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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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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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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8:09 |只看該作者
第208章 八字不合

    陳太后不見馮永亭同來時,本就寒肅的臉色頓時愈發陰沉了,開口責問道:「怎麼回事?你去請也請不來嗎?」

    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黃宜安垂首聽著,心想:即便是每日都吃齋念佛,看起來超然淡泊,但是一朝從尊榮無匹的皇后娘娘,成為凡事隱忍的仁聖皇太后,看著曾經馴服的妾妃李氏指點江山、風頭無倆,這些年熬下來,即便是李太后和祁鈺對她尊敬有加,陳太后又怎麼會沒有絲毫怨言呢?

    陳太后此次發怒,固然是因為馮永亭此等行徑膽大包天、萬死難贖,可也未必沒有抱怨發洩的意思——畢竟,馮永亭可是李太后的人,也是靠著李太后的寵信才有了今日的權勢。

    黃宜安不用抬頭看,也知道李太后此時臉色定然不那麼好看。

    臉色不那麼好看的李太后為了發洩怒火,自然要深究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的罪責了。

    就算此事是馮永亭一手安排的,那也得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願意配合才行,為虎作倀,一樣不能輕饒!

    李太后衝慶嬤嬤使了個眼色。

    慶嬤嬤會意,命人將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扠去內室,準備親自「伺候」。

    慶嬤嬤扠人時,陳嬤嬤已經稟覆道:「回太后娘娘,馮公公被陛下召去了,正在禦書房,陛下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許打擾,所以奴婢未敢進去稟奏。」

    竟然是被祁鈺召去了!

    兩宮太后並黃宜安都不覺訝然。

    陳太后皺眉問道:「被陛下召去了?可知所為何事?」

    陳嬤嬤搖頭回道:「殿門緊閉,殿外伺候的都只知陛下盛怒,狠狠杖責了一個內侍,打得那內侍不省人事、生死未知,卻不知這其中的因由。」

    陳太后訝然道:「陛下竟發了這麼大的火?」

    李太后則肅然問道:「可知那被杖責重傷的內侍是哪個?」

    祁鈺是被人仿照黃宜安的手跡騙到湖心亭的,能看到黃宜安手跡的自然是日常在兩人身邊伺候的宮女內侍,如今祁鈺盛怒杖責內侍,只怕與此事有關。

    陳嬤嬤等的就是這一問,遂見機回道:「那內侍名叫小喜,因認了馮公公做乾爹的緣故,改了本姓作馮,剛從內書堂提拔上來沒幾年,寫得一手好字,日常負責替陛下整理文卷。」

    多餘的話不用再說,在場的人就都明白了。

    馮喜是馮永亭的乾兒子,因差事便利很容易偷窺到黃宜安的手跡,又寫得一手好字,若是馮永亭讓他偽造黃宜安的筆跡,將祁鈺騙到湖心亭,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而祁鈺在此時杖責重傷馮喜,原因不言而喻。

    李太后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吩咐慶嬤嬤:「你親去禦書房看看,事情現在如何了。至於她們兩個,」

    李太后看了早就被這消息嚇得癱軟在地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一眼,眼底的戾氣毫不掩飾,寒聲道:「死有餘辜!直接拖去內獄,從重處罰!」

    鄭玉煙見狀,趕緊告饒呼救道:「太后娘娘,臣女知道的都說了,您就寬恕臣女這一回吧!太后娘娘……」

    永昌伯夫人則高聲喊道:「太后娘娘,臣婦什麼都說,什麼都說,您就饒了臣婦吧……」

    李太后恨不得助紂為虐的二人去死才好,怎麼肯聽她們聒噪?

    當即呵斥道:「堵了她們的嘴,再鬧就割去舌頭!」

    一個破落的伯爵夫人,一個微末不值一提的賤婢,竟然敢幹出這樣的事情來,沒有千刀萬剮她們就算是她仁慈了,竟然還敢討價還價!

    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當即嚇得不敢大聲喘氣,生怕割去了舌頭。

    兩個強壯大力的嬤嬤上前,拖走了她們。

    李太后催促慶嬤嬤道:「你快去看看,有什麼事情及時回來稟報。」

    馮永亭竟敢幹出這樣的事情,萬一要是走投無路,狗急跳牆……

    「不,哀家親自去!」李太后當機立斷,改口道。

    陳太后和黃宜安鬆了口氣,暗想:早該如此了!

    誰養的狗誰去處置,也省得馮永亭以老賣老,搬出李太后來,讓祁鈺投鼠忌器。

    一行人當即浩浩蕩蕩地往禦書房趕去。

    禦書房內,祁鈺看著跪在地上哭訴請罪的馮永亭,只覺得厭煩到了極點。

    馮林洩露軍機事發時,馮永亭就是這般作態,如今馮喜事敗了,馮永亭還是這般惺惺作態,半點認錯該有的態度都沒有!

    馮永亭這是以為馮喜扛下了所有的罪責,他手裡沒有證據,就奈何不得他鼎鼎大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了是吧!

    馮永亭不抬頭看,就知道祁鈺定然滿面寒霜與厭惡。

    自從鄭玉煙畫像事件鬧出來之後,祁鈺對他就越來越不如以前信重了,甚至還起了猜忌防備之心,使得他探查祁鈺的一舉一動都難了許多。

    所以他才會借由明緗的「告密」,去威脅黃宜安為他所用,沒想到黃宜安居然裝傻充楞地擋了回來。更嚴重的是,祁鈺大約知道了此事,對他愈發防備起來。

    他不得已,才會借著李太后鬆口選妃之機,將鄭玉煙推了上來。

    他做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鄭玉煙年輕貌美、識文斷字,且為人機靈善於奉承,更重要的是,祁鈺曾經心悅於她,甚至還悄悄地帶了她的畫像入宮,珍藏在常用的卷缸裡——說起來,祁鈺和他生分,也是因為他向李太后告發了此事。

    如此,只要鄭玉煙出現在祁鈺面前,不怕不能邀寵成功。

    等鄭玉煙做了寵妃,他要行事可就方便多了。

    他看得出來,這就是一個自恃美貌才學,沒有腦子卻野心很大,很喜歡玩弄陰謀的女人,這樣的人,最好控制。

    所以他才會甘冒風險,找上永昌伯府,一起導演了這齣戲。

    一事不煩二主,既然永昌伯府想要再現往日的輝煌,主動攀附,已經幫他解決了明緗這個麻煩,那不如便連鄭玉煙一事也一起擔負起來好了,也省得他另外找人,還得費心威逼利誘。

    可誰知事情竟然會被黃宜安撞破了……

    馮永亭深深覺得,他肯定與黃宜安八字不合,所以遇上她就沒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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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8:19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拿出證據

    「陛下,都是臣教子無方,才讓他受人唆使,鑄下此等大錯!」馮永亭痛心疾首,淚流滿面,誠懇無比地叩首請罪道:「臣萬死難贖其罪,懇請陛下重重責罰!」

    祁鈺冷笑道:「馮大伴說馮喜是受人唆使,那不知又是受何人唆使?」

    「臣不知。」馮永亭痛聲哽咽道,「不過,作為此事成功的受益者,永昌伯府和鄭家肯定脫不了干係!還請陛下下旨嚴查!」

    永昌伯夫人被人架到禦書房門外時,正好聽到這句話,當即又驚又氣。

    她幫馮永亭死扛著,馮永亭倒好,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永昌伯府的頭上!

    驚怒之下,永昌伯夫人反倒生出一股生死無畏的勇氣來,人雖然還是軟綿綿地無力,聲音卻極為尖利:「陛下,您千萬不要被奸人蒙蔽了,真正主導此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馮永亭!」

    反正她是活不成了,倒不如幫皇帝作證,摁死馮永亭,一來報了仇,二來皇帝要是念著她的這點好,寬恕永昌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那就更好了。

    鄭玉煙被永昌伯夫人尖利的嘶吼嚇了一跳,待回過神來之後,立刻不甘示弱地尖聲附和:「陛下,臣女是被馮永亭脅迫,才不得不如此的,還請陛下明鑒!」

    馮永亭被殿外的兩聲尖利的女聲嚇壞了,當即便白了臉色。

    他明明已經派人去叮囑過永昌伯夫人了,只要扛下罪責,他就會救她們出來的,怎麼兩人會鬧到禦書房來,而且還把一切都叫嚷了出來?

    馮永亭正想著,就聽殿外響起陳太后的厲聲呵斥:「天子跟前,喧嚷什麼!」

    原本正尖聲叫嚷著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立刻閉了嘴。

    馮永亭心頭大震。

    連陳太后都出面了,只怕是黃宜安將此事告知了兩宮太后,親自押著兩人來與他對峙問罪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準備好證據……

    祁鈺聽得外頭的喧嚷,連忙親自去殿門外迎接兩宮太后。

    有了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的指證,馮永亭即便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殿門大開,祁鈺親去攙扶陳太后,口中還關切道:「二位母后怎麼來了?」

    說著,作勢瞪了黃宜安一眼,責備道:「此等事情,由朕來處理就好了,你又何必驚動二位母后,讓她們也跟著擔憂奔波?」

    黃宜安接收到祁鈺的暗示,連忙溫聲請罪道:「都怪臣妾年紀小、見識少,覺得此等弄虛作假、欺瞞陛下之事非同小可,心中無主,因此才向二位母后求助的……」

    祁鈺還想再責備黃宜安,卻被李太后攔住了。

    「陛下也別責怪皇后,正如皇后所說,此等欺瞞君上之事非同小可,必須嚴懲不貸!否則,這巍巍大內,又如何能住著安心?」李太后凜然道。

    進獻美人給祁鈺這並沒什麼,關鍵是馮永亭竟然敢在祁鈺身邊安插心腹,私窺皇后手跡,並成功造假欺瞞了祁鈺!

    這還了得!

    若是軍國大事也這般任憑馮永亭造假,那大齊就離著亡國不遠了!

    馮永亭能坐上如今的高位,自然不是蠢笨之人,卻敢如此行事,這說明煊赫的權勢已經喂大了他的野心,讓他忘了手裡的權力來自哪裡,自以為在這宮中可以橫行無忌,連皇帝都不必放在眼裡了!

    身為輔佐皇帝臨朝、掌控六宮之人,李太后絕對不允許身邊有這樣的人存在!

    祁鈺見李太后沒有回護馮永亭,心中暗自高興。

    他之所以選擇先私自審問馮永亭,待了有了證據或是馮永亭的認罪供詞,再去稟報兩宮太后知道,就是擔心馮永亭向李太后求救。畢竟,對於馮永亭和張圭二人,李太后一向都信任非常的。

    「母后教訓得是。」祁鈺適時地應道,將人請進殿內。

    馮永亭跪伏在地,十分恭敬地叩首道:「臣參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若是往常,陳太后和黃宜安早就趕緊讓他起來,以示看重之意了,李太后甚至還會打趣他一句,讓他不必行如此大禮。

    可是這一次,馮永亭只得到了兩聲冷哼。

    陳太后直接越過馮永亭,第一次十分強勢地在主位上坐下。

    李太后則腳步一頓,隨即一言不發地在陳太后下首坐定,並未向往常一樣與陳太后分左右列席。

    黃宜安恭順安靜地侍立在旁。

    祁鈺站在殿內,恭敬地向兩宮太后請示道:「既是二位母后來了,那便請他們當著二位母后的面對質,請二位母后定奪。」

    馮永亭畢竟是李太后的人,他若要處置,還得先知會李太后一聲,如今李太后親自來審,倒也省得他有所顧忌、來回奔波了。

    陳太后點點頭,主控全場,冷冷問道:「馮永亭,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都指證你威脅利用她們,欺瞞君上,此事你怎麼說?」

    馮永亭連忙叩首道:「回太后娘娘,臣冤枉啊!敢問永昌伯夫人和鄭小姐可有證據證明是臣脅迫她們做下此等欺君罔上之罪的?」

    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聞言俱是一愣。

    馮永亭每次都是著人傳話,連親自出面都不曾,又怎麼會留下證據給她們?

    兩人不由地面色灰敗,暗自叫苦。

    馮永亭肯定早就打算事情敗露要拿她們頂罪了,不然怎麼會計畫得如此周詳?

    陳太后冷冷地看了跪地伏身的馮永亭一眼,反問道:「那你又有何證據能夠自證清白?」

    馮永亭聞言一愣,那些先帝在世時的久遠畫面漸漸地浮現在腦海之中。

    陳太后避居慈慶宮吃齋念佛、不問世事實在是太久了,以至於他怎麼就忘了,這位在先帝在世時,也是一位殺伐果斷的主兒?

    馮永亭腦子轉得飛快,跪伏坦承道:「臣並無證據自證清白。若太后娘娘一意認為永昌伯夫人和鄭小姐對臣的污蔑屬實,那麼臣無話可說。臣這一身榮耀皆是太后娘娘與陛下賜予,臣並不敢擅專。」

    兩個「太后娘娘」所指顯然不容,前一個是問罪於他的陳太后,後一個是信重他的李太后。

    陳太后聽得分明,遂不作聲,看向下首坐著的李太后,靜等她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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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210章 事情突變

    李太后被馮永亭這明顯挑撥離間的話氣得胸口疼。

    馮永亭這是有多輕看她,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以為她會為了一個不把皇權放在眼裡的閹人與陳太后鬧掰嗎?

    簡直是愚蠢!

    李太后寒聲道:「倒是難得的忠心!若是不如你的意,豈不是對不起你這一腔赤誠?」

    馮永亭一聽李太后這話鋒不對,正要補救,就聽得李太后高聲命令道:「來人,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罪奴拖出去,杖責五十!」

    五十廷杖,那可是會要人命的!

    馮永亭頓時急了,他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即便是行刑的人故意放水,也經不住啊!

    正在這個節骨眼上,前去馮喜屋內搜查的田義回來了,在殿外稟奏道:「罪奴馮喜的住處已經清理搜查完畢,恭請陛下御覽。」

    馮永亭聞言只覺得脖子上懸著的那把刀終於撤開了,憋著的那口氣也終於吐了出來。

    祁鈺道:「呈上來。」

    田義奉命呈上禦案。

    祁鈺恭請道:「請二位母后閱覽、定奪。」

    陳太后並沒有像往日一樣遜辭,直接問田義道:「有哪些可疑之處?你一一說來。」

    殿內眾人頓時都支起了耳朵。

    田義領命上前,一邊點數,一邊回稟道:「回太后娘娘話,可疑者有以下幾處:一者是這包銀子並銀票,有千兩之數,非馮喜一個普通內侍所能有;二者是一封書信,上有如何行事之計,與今日發生之事頗為吻合;三者……」

    馮永亭聽著,終於放了心。

    這兩樣物什都是他吩咐馮喜安排的,為的就是萬一事敗,好推到永昌伯府和鄭家的頭上——那封書信乃馮喜模仿的永昌伯的筆跡,那筆鉅款便是賄賂。

    他這下終於能脫身了。

    馮永亭偷覷陳太后的臉色,見陳太后本就寒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心中暗自得意。

    陳太后想要借機懲處他,好廢了李太后的臂膀,哼,做夢!

    「李妹妹且自看吧。」陳太后將書信銀票等物都推到李太后面前,皺眉說道。

    李太后應諾去看。

    馮永亭心中暗想,以李太后對他的寵信和倚重,有了這些證據,不管真假,肯定都會替他脫罪的,不免暗自得意。

    所謂高高在上的皇帝、太后、皇后,甚至是權貴高門,還不是一樣被他擺弄得服服帖帖的?

    正在得意之際,背上驀地被硬物砸中,疼得馮永亭下意識地嘶了一聲,抬起頭來,就見李太后朝他砸完銀子之後,又拿書信去砸他的臉,口中怒斥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馮永亭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

    這些證物明明都是他交代馮喜準備來陷害永昌伯府的,怎麼如今卻成了他的罪證?

    「怎麼,事到如今,你還不服氣,不想認罪?!」李太后將馮永亭的震驚呆愣看作是不平抗議,氣得走下殿階,一腳踹在馮永亭的心口,怒駡道,「不知好歹的狗東西!哀家寵信你、重用你,讓你做大權在握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你就是這麼回報哀家的?

    「連皇帝都敢算計,哀家看,你是真將當成這皇宮大內的主人了!

    「來人,立刻把人給我拖出去,杖責五十!誰要是敢留私情,就同罪並罰!

    「拖下去!行刑!」

    李太后氣得渾身亂顫。

    田義得令,立刻親自率領一群年輕強壯的內侍,將馮永亭堵住嘴,拖了出去。

    很快,殿外便響起木杖捶打皮肉的聲音,以及被堵住嘴的馮永亭吃痛的悶聲哀嚎。

    陳太后看了李太后一眼,不再做聲。

    李太后重責馮永亭,一來是因為馮永亭罪有應得,二來也未必沒有做給她看的意思。

    她今日一反平日的淡然謙退,強硬了起來,李太后這是擔心她借題發揮,依仗先帝元后的身份,奪回權力呢!

    其實,李太后實在是多慮了,打從四十歲還未能生育起,她便歇了爭權奪利的心思——沒有兒子,她就是爭再多的權、奪再多的利又有什麼用處呢?

    倒不如安安穩穩地在慈慶宮中,抄經念佛度此殘生,也求個平安順遂、安度晚年。

    殿外,馮永亭很快便沒了聲息。

    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馮喜見了,艱難地提了提嘴角。

    馮林,我終於替你報仇了!

    合上眼睛之前,馮喜想到內書堂裡打鬧歡笑、互相扶持的兩個小小少年。

    「你放心,等我出人頭地了,立刻就想法子把你也調到陛下身邊服侍!乾爹如今信賴我,只要我好好聽話,服侍好了陛下,他一定會答應我把你也調撥過去的!」

    被馮永亭剛認作義子,調去服侍祁鈺的馮林,意氣風發地許諾舊日的玩伴。

    果然,一天天、一月月地過去了,馮林在祁鈺身邊站穩了腳跟,借機推薦了彼時還是小喜子的馮喜。

    馮喜憑藉一手好字和善於模仿他人筆跡的本事,被馮永亭看中。馮永亭不禁順勢答應了馮林的懇求,還將馮喜也認作義子。

    兄弟二人,盡心聽命。

    「乾爹說了,只要我好好幹,聽他的話,等他將來退去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就是我的了。到時候,我就提拔你做秉筆太監!咱們兄弟兩個聯手幹出一番大事業來,到時候青史留名,也省得後人提起咱們時,就一句輕蔑的‘閹豎’!」馮林躊躇滿志。

    馮喜亦心生嚮往。

    可是,這志向還未實現,馮林便因洩露軍機被祁鈺下令關進了內獄,且很快便於獄中自盡了。

    馮喜得到消息,悲痛欲絕,卻連見馮林最後一面的哀告都不被馮永亭允許。

    「馮林沒了,還有你在陛下身邊,這種緊要關頭,你萬不能牽扯進去!」馮永亭冷酷地說道,往日讓他看重的乾兒子馮林,此刻卻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就在那一刻,馮喜驟然明白,所謂的看重與栽培,所謂的下一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許諾,不過都只是馮永亭用來哄馮林安心在皇帝身邊替他做細作的謊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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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8:40 |只看該作者
第211章 激流暗湧

    可就是這謊言,卻要了馮林的命!

    馮林向誰洩露的軍機?

    還不是他馮永亭!

    可是馮永亭在利用完馮林之後,不但對他見死不救,還將他逼死在內獄——因為馮永亭一向信奉,只有死人才會永遠地保守秘密。

    馮喜收起悲傷和眼淚,應下了。

    看著口中誇讚他懂事,許諾將來對他予以重用,但目光卻輕蔑不屑的馮永亭,馮喜口中奉承「多謝乾爹栽培」,心裡面卻早已種下仇恨的種子。

    然而馮永亭位高權重,深得李太后的信任和倚重,根本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整理文書的內侍可以撼動得了的。

    馮喜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當馮永亭吩咐他偽造栽贓永昌伯府的證據時,他便明白,馮永亭這是準備萬一事情敗露了,就像當初犧牲馮林一樣犧牲他——那些證據,可都在他屋裡放著呢!

    馮永亭到底得有多狂妄,才會覺得他因那些威逼利誘而屈服?

    命都要沒有,還管什麼威逼與利誘?

    既然不論怎樣都是一死,那不如他拼命一搏,替馮林和自己報仇!

    即便是不能讓馮永亭償命,至少也得狠狠地咬下他的一塊肉來!

    馮永亭不是讓他模仿永昌伯府的筆跡嗎?

    好,那他就乾脆模仿馮永亭的筆跡好,就連那一千兩銀子並銀票,也都被他悄悄地四處央告好友,都換成了內庫的。

    只要事發,他難逃一死,馮永亭也休想脫得乾乾淨淨!

    因此在田義奉命調查此事時,馮喜特意露了痕跡,將自己暴露了出來……

    否則,即便是事敗,又怎麼會那麼快就查到他的頭上。

    馮喜合上眼睛,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殘念——願來世與馮林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相守相伴,平安到老……

    ……

    禦書房內,聽得外頭沒有了聲響,陳太后開口道:「好了,且留著他一條性命以待審問定罪。」

    馮永亭畢竟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又因與張圭親厚,和前朝牽涉甚廣,總不能就這麼著打死了事。

    祁鈺連忙道:「聽憑母后安排。」

    李太后亦看向陳太后。

    陳太后笑道:「哀家久不理事,今日也是被這膽大包天的罪奴給氣很了,才忍不住發作一回。這些事情,陛下自理吧。」

    說罷,又轉頭看向李太后,道:「人呢,就先關進內獄。不過,馮永亭積威權重,既然敢愚弄陛下,自然在內獄之中亦有人手,李妹妹還是要多派幾個可心的人看守才行,免得他潛逃或是畏罪自殺,橫生枝節。」

    李太后一聽陳太后不打算管這件事情了,頓時一驚,連忙道:「此事事關重大,還需姐姐坐鎮……」

    她固然不想陳太后來與她爭權,但是該說的場面話還是要說的。更何況,看守、審理馮永亭一案,事關重大,陳太后肯信任她,把這件事情交給她來辦,她卻擔心萬一出了差錯,罪過也要一個人扛。

    然而李太后話未說完,就被陳太后擺手打斷了。

    「有陛下在,又何須他人坐鎮?」陳太后意味深長地說道。

    她雖然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卻不也不想看著李太后以及她所支持的張圭等人把持朝政不放,讓祁鈺成為寶座上的傀儡,一者是為了江山社稷,二者也是為了她自己——祁鈺一向敬重她這個嫡母,掌權之後,必然不會比現在待她差了。

    李太后聞言羞窘暗惱,強自壓下心中的翻湧,恭順地應了。

    她為了前朝後宮操碎了心,陳太后卻在慈慶宮安享富貴尊榮,如今卻也同祁鈺一樣,指責她不肯放權,真是勞心勞力還不落個好!

    抱怨歸抱怨,馮永亭到底是她的人,李太后也不能推辭不管。

    祁鈺聽了這話卻很高興。

    一直以來,陳太后都是寬和從容的,即便是心中不贊同李太后的某些做法,也不會直言反對,這一次陳太后能夠一反常態,雷厲風行地問罪馮永亭,還開口支持他親政,已經是實屬難得了。

    有了陳太后的支持,又剷除了馮永亭這座大山,他離著親政便又進一步了。

    祁鈺見陳太后欲起身離開,連忙親自上前攙扶了她,笑道:「孩兒送母后出去。」

    黃宜安見狀,連忙從旁虛扶著李太后。

    李太后眼底的失落和不悅,因為黃宜安這一扶,又重新掩了下去。

    論理說,祁鈺攙扶陳太后並不算錯,並且他一向是如此做以表示對嫡母的敬重的。

    這要是擱在往常,李太后當然不會覺得不悅,可今日的陳太后實在是鋒芒太盛,與往日的溫厚寬和大有不同,讓李太后心生警惕和防備。這種情形下,李太后再看著自己生出來的兒子,殷勤伺候著壓她一頭的陳太后,就不免心中酸溜溜的。

    黃宜安心中暗想,幸好今日陳太后急流勇退,未曾動與李太后分權的心思,否則只怕往後這後宮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一行人到得殿外時,馮喜已經蒙上了白布。

    馮永亭也趴在邢凳上,氣若遊絲。

    李太后因陳太后那句「有陛下在,又何須他人坐鎮」,不敢在這個關頭擅作主張,只以眼色示意祁鈺。

    祁鈺會意,揚聲吩咐道:「來人,將罪臣馮永亭押入內獄,等候三司會審;罪奴馮喜,焚化。另將罪婦柳氏(永昌伯夫人)、鄭氏,一併投入內獄,等候訊問。」

    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見了馮永亭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模樣,哪裡還敢再哭號求饒,只癱軟如爛泥,任由嬤嬤們拖了下去。

    馮永亭強撐著眼皮,看狼狽不堪的鄭玉煙就這麼被宮人從祁鈺面前拖了下去,去歲的疑問終於有了解答——原來皇帝看上的不是畫上的美人,而是作畫的美人啊!

    早知如此,他又怎麼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將鄭玉煙送到祁鈺面前呢?

    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

    李太后亦將祁鈺對鄭玉煙的「絕情」看在眼裡,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所謂祁鈺看中了鄭玉煙,不過是她的臆想而已!

    怪不得祁鈺會那麼快就接受她為他選定的皇后黃宜安!

    如此,只怕短期內想要讓祁鈺同意光選妃嬪、充實後宮就愈發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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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8:50 |只看該作者
第212章 除之後快

    馮永亭被杖責之後關入內獄的消息,很快便不脛而走,引起朝中動盪。

    馮永亭和張圭一向互為表裡,張圭一脈得知此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除了朝堂上的上奏求情,這些人照例將意見都反應到內閣,也就是張維的面前。

    張維看著眼前這幾個義憤填膺的同僚,再看看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摺,頭疼地直扶額。

    「諸位不要著急,總得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才好施救。大家就這樣一窩蜂似的去給馮公公求情,只怕非但救不了馮公公,還會引得陛下猜疑咱們與馮公公內外勾結、結黨營私。到時候不但救不了馮公公,只怕連咱們也要折進去。」張維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有那性情衝動的刺頭兒,不滿地哼哼道:「以下官看來,張大人未免過於謹慎。若是首輔大人在,只怕早就入宮同陛下理論了!」

    言語之間頗為輕蔑。

    張維並不在意別人的輕視和敵意——只要張圭一天不放權給他,他這個代理首輔就不會被同僚看在眼裡;只要張圭一天將他當成繼任者培養,就肯定有人眼紅攻訐。

    張維對於這些早就習以為常了,可那並不意味著他要一味地忍受屈從。

    「劉大人,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否則傳了出去,只怕于首輔大人名聲有損。」張維睨了那人一眼,正色警告道,「君君臣臣,首輔大人一向忠正無私,如何會為了一個太監去質問陛下?」

    劉大人臉色青紅一陣,動了動嘴唇,想說他說的是「理論」而不是「質問」,可是卻最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雖然他說的是尋皇帝「理論」,可在座的誰不明白,那其實就是「質問」。要是在外人面前,還要遮掩一下,但是在座都是自己人,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張維掃了一眼在座的各位,見俱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輕狂模樣,不由地暗自歎息:手下的人眼裡只有張圭這個首輔,而沒有祁鈺這個皇帝,可見張圭平日的張狂和皇帝背後的憋屈。

    不過,越是如此,形勢對他越為有利!

    張維勸道:「誠如各位所言,我自知能力有限,此等大事不敢擅專,會立刻傳書首輔大人,請他定奪的。」

    張維的屈服示弱,略略安撫了眾人,然仍有人面色不愉,對於張維的能力十分質疑。

    張維遂接著說道:「首輔大人上次傳書來說,已經進入河間地界,不日即將抵達京城。此時傳書請他定奪,倒也不會誤事。」

    眾人聽張維這麼說,才不再為難張維,隨口告辭了。

    張維十分客氣地將人送了出去,看著幾位大人大搖大擺地離去的背影,心中冷笑。

    儘管得意囂張去吧!越是放縱無忌,越是會早早地被皇帝厭棄!等徹底失了帝心,馮永亭的今日就是他們的明天!

    張維拂袖回身,至案前端坐,認真處理公務。

    至於給張圭去信?

    他一時忙碌忘了嘛!

    反正也就晚了個一天半天的,也不打緊。

    內獄,祁鈺利用張維給他爭取的時間,加緊處理馮永亭一案。

    李太后也陪坐在旁,她想要親自問一問,她給予馮永亭如此的信重,他為何要做出這等背主無恥之事!

    經過御醫的全力救治,本來傷筋斷骨、奄奄一息的馮永亭,這會兒已經能夠趴在地上簡短地回話了。

    李太后率先發問道:「說罷,你為何要這麼做?」

    馮永亭乾笑一聲,卻扯動了臉上、腹背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李太后見狀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馮永亭緩了口氣,不答反問道:「如果臣說自己是冤枉的,太后娘娘可相信?」

    李太后冷笑一聲,道:「冤枉?偽造皇后手書的馮喜不是你的乾兒子?那封書信不是你的筆跡?那千兩銀子不是內庫所造?還是永昌伯夫人和鄭氏跟你有仇,也不懼跟你結仇,異口同聲地要污蔑你?」

    一連串的質問,傳達出李太后極力壓抑的憤怒。

    這麼多的問題,對於馮永亭這個重傷之人來說,很難一次都回答上來,因此他歇了好幾歇,方才把問題一一答了:「馮喜固然是、是臣之義子,可是臣的義子義孫,實、實在是太多了……他們硬要攀附,難道臣、臣就能隨時隨地監視他們,不犯錯嗎?

    「馮喜善於模仿他人字跡,既然,他能模仿皇后娘娘的、的手跡……難道就、就不能偽造,臣的手書嗎?

    「至於那一千兩銀子,宮中各人的薪俸,皆、皆為內庫所發放,馮喜能集聚那麼多,也、也不足為奇。

    「還、還有永昌伯夫人,和、和鄭氏,她們的證詞,難道,比臣的話還要、還要可信嗎?」

    李太后沉默不語。

    祁鈺卻暗自冷笑,都到這個時候,馮永亭還抵死不認罪,照他這個說法,豈不是再多的證據都無法定他的罪了?反正那證據都是別人偽造來針對他的!

    馮永亭見李太后面色略微鬆動,立刻再接再厲道:「況且,如今,太后娘娘要給陛下選妃,臣、臣想要進獻美人,只管送、送到陛下跟前,就、就行了,又、又何必多此一舉,將自己,也給折騰進去?」

    李太后覺得馮永亭說得有理,這也正是她的疑慮所在。先前她覺得馮永亭是過於狂妄,才會如此行事,可是如今又覺得馮永亭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你不說選妃,朕倒還沒有想起來。」祁鈺冷笑道,「母后想要給朕選妃的意思,只在宗親之間說過,請她們幫忙留意一二。可是為何,那些想要送女入宮的人,卻大都去巴結了你馮公公?」

    李太后聞言看了祁鈺一眼。

    馮永亭作為皇宮大內實權在握的大太監,風頭無兩,那些想要送女入宮的人巴結他,本也無可厚非。可是祁鈺眼下提起,卻大有指斥馮永亭利用手中的權力,控制選妃之事,甚至妄圖控制後宮、圖謀前朝的意思。

    祁鈺,這是徹底厭棄了馮永亭啊!

    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向對馮永亭信任近親有加的祁鈺,對他開始漸漸不滿,甚至到了如今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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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01 |只看該作者
第213章 吹枕頭風

    想到祁鈺近來多次流露出的對她偏信張圭的不滿,李太后雖然覺得馮永亭說的未必沒有道理,卻並未貿然開口替他說話。

    馮永亭再得用,也是個宦官,如何能與執掌朝堂的張圭相比?好不容易祁鈺現在不與張圭較勁了,她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李太后不輕易開口,這案子便成了祁鈺主審。

    「朕是念著這些年來的情誼,才破例給馮大伴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本來嚴厲問罪的祁鈺突然歎了口氣,語氣放緩了幾分,「否則,單憑眼下的人證與物證,已經足以給定下不赦之罪。」

    祁鈺想打感情牌,可惜馮永亭老奸巨猾的,根本就不會被區區幾句軟話打動,反而趁勢哭訴道:「多謝陛下體恤,可是欲加之罪,臣也萬不能認,否則豈不是傷了陛下的一片愛護之意?」

    哭訴扯動了傷口,眼淚有從上面經過,疼得馮永亭這下不用裝,都淚如泉湧了。

    哼,祁鈺哪裡是顧念舊情,特地給他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分明就是因為他權大勢重,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敢處置他而已!

    只要他熬過這幾天,熬到張圭回京,一切就都好辦了!

    內閣那裡,張維肯定會儘快傳信給張圭,請他儘快回京,親自處理此事的。

    外輔內相聯手,更有眾臣擁附,到時候,他倒要看祁鈺如何敢定他的罪!

    ……

    坤寧宮裡,黃宜安正心神不寧地剪花枝。

    哢嚓!

    哢嚓!

    一剪子,又一剪子……很快便將手裡的花枝剪禿了。

    阿梅見狀,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娘娘,再剪下去,就要剪到手了。」

    黃宜安猛地回神,看著手裡剪禿的花枝,歎息一聲,也沒心思再剪枝插瓶了,直接將剪刀和花枝一併扔在桌子上,一面朝殿外張望,一面皺眉問道:「紅珠還沒有回來嗎?」

    阿梅應道:「太后娘娘和陛下親自審問,罪囚還是大權在握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周圍肯定戒備森嚴,紅珠要打聽消息只怕不容易。

    「娘娘別著急,且耐心等一等。反正人證物證俱在,定罪是遲早的事情!」

    黃宜安搖搖頭,蹙眉道:「此事宜早不宜遲,夜長夢多,等消息傳到張圭的耳朵裡,想要給馮永亭定罪,定重罪,只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阿梅入宮久了,見到的聽到的多了,再加上黃宜安的時時提點,如今對於朝爭之事已不再如當初一般懵懂,聞言也擔憂地皺起了眉頭。

    主僕二人默坐許久,紅珠才腳步匆促地回來了。

    因為走得急,深秋微寒的時節,額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怎麼樣了?」黃宜安一見紅珠進來,立刻起身問道。

    紅珠一面行禮,一面慚愧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內獄戒備森嚴,周圍都有侍衛把守,奴婢並不敢靠近,在外頭逡巡良久,也沒有找到機會靠近……」

    那就是沒有打探到任何消息了。

    黃宜安不免失望,先前之所以特地差遣紅珠出去打探消息,就是看中她機敏路子活,打探消息最是方便,誰知卻也是無功而返。

    見紅珠一臉慚愧自責,黃宜安連忙收拾好情緒,溫聲安慰她道:「侍衛戒備森嚴,任誰都不好靠近打探,你也不必自責,人好好回來就行了。」

    紅珠聞言一臉感動,低聲應了「是」。

    傍晚時分,祁鈺神色疲憊地回來了。

    黃宜安一看他的臉色,便知此次審問並不順利,遂使了個眼色給阿梅。

    阿梅會意,領著紅珠等人出去了,親自守在殿外。

    黃宜安親手給祁鈺奉了杯熱茶。

    祁鈺接過了,卻沒有心思喝,只端在手裡打轉兒。

    黃宜安見了,也不多問,只安靜地陪在一旁。

    金烏漸墜入層雲,天光暗了下來。

    黃宜安也不吩咐人掌燈,就在昏暗的室內,陪祁鈺默坐。

    祁鈺滿是憤怒和疲憊的心,就這樣漸漸地被安撫平靜了下來,手中的那盞茶也已經由溫熱轉為沁涼。

    祁鈺舉杯欲喝,卻被黃宜安攔住了。

    「近來天氣越來越冷,欽天監說月中或許還會降雪,冷茶還是不要再吃了。」黃宜安拿過祁鈺手裡的杯子,溫聲笑道。

    說罷,便轉身將殘茶倒盡,涮了杯子,又重新給祁鈺斟上一杯溫熱的新茶,含笑奉上。

    祁鈺一把將黃宜安的手和杯子都包在掌心裡,仰頭笑歎道:「幸好有你!」

    不論境遇如何,都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關心他的一切。

    黃宜安笑了笑,聲音在幽暗的室內聽起來有些縹緲不真實:「臣妾也十分幸運,碰到了陛下。」

    兩世都與同一個人結為夫妻,也算是一種緣分。

    黃宜安心中暗歎,雖然這緣分很沉重,亦非她所願。

    祁鈺低笑一聲,捧起茶盞,直接就著黃宜安的手,將杯中茶一點一滴地飲進。

    黃宜安突然覺得有些熱,暗想:大約是杯中茶的緣故。

    「掌燈。」飲茶畢,祁鈺朗聲吩咐道,聲音裡已經不見了初回來時的頹喪。

    黃宜安笑道:「小廚房裡備著陛下愛吃的羹湯菜肴呢,臣妾這就命她們擺膳。陛下勞碌了一整天,早就該餓了!」

    祁鈺笑著點點頭。

    黃宜安便吩咐宮人擺膳。

    等待的片刻,黃宜安趁機歎道:「也難為馮公公受了那麼重的杖責之刑,還能扛得住那麼久的詢問,臣妾還以為他年老體弱,又一向養尊處優的,能保條命就不錯……」

    祁鈺聞言看了黃宜安一眼,眸光幽深。

    待看到黃宜安臉上只有感歎,並無別的情緒時,祁鈺方才應道:「這大約就是老當益壯?」

    聲音裡不乏譏諷,眼底卻已經沒了方才的探究。

    黃宜安繃緊的心弦鬆了一些。

    祁鈺對她的容忍倒是越來越大了,就連馮永亭這樣的大案,她都可以私下議論幾句了。

    黃宜安順勢佯作生氣道:「老當益壯?臣妾卻不覺得。苟延殘喘還差不多!」

    說罷,驚覺失言,連忙用雙手掩了唇,不安地看向祁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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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12 |只看該作者
第214章 進個讒言

    祁鈺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湊過去,低聲道:「朕也覺得呢!民間有句俗語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說的就是他!」

    黃宜安驚訝地看向祁鈺,完全沒有料到祁鈺竟然會順著她的話這麼說,可見這次是被馮永亭氣狠了。

    黃宜安撇撇嘴,亦低聲回道:「可不是嘛!上次他還污蔑臣妾來著,臣妾想著他一向深得母后和陛下的倚重,忍一忍就過去,也沒找他算帳。他倒還,非但不知感恩收斂,竟然還指使義子模仿臣妾的筆跡,誆騙陛下,實在是太可惡了!」

    說到這裡,黃宜安像是剎不住車似的,繼續抱怨道:「未入宮時,就聽得這位鼎鼎大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手伸得很長,貪污索回、挾私報復……」

    黃宜安剛說到這裡,阿梅在殿外高聲傳膳,她連忙止住了,似才回過神來一般,歉然看向祁鈺,眼神裡帶著幾分怯怯和討好。

    祁鈺卻似完全沒有注意到黃宜安的不安,眼神發亮。

    黃宜安見了,心底一笑,揚聲道:「擺膳吧。」

    ……

    第二天,朝堂上彈劾馮永亭的奏章突然如雪片一般,堆滿了禦案。

    這其中有彈劾其貪污受賄、借權斂財的,有彈劾他欺男霸女、害人性命的,還有賣官鬻爵、插手選後的,等等,不一而足。

    不僅有彈劾的奏章,還有確鑿的證據。

    祁鈺看著滿案彈劾馮永亭的奏章和罪證,像是大豐收的農人一般開心。

    多虧了黃宜安昨晚一語點醒夢中人——既然單論此事無法將馮永亭即刻定下重罪,那就再多列幾條罪狀嘛,反正馮永亭造的孽多了去,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只要能趕在張圭插手此事之前,將馮永亭定罪就行!

    而在這其中,英國公表現得最為踴躍。

    不是英國公想要出這個風頭,實在是前段時間與馮永亭鬥智鬥勇,費心搜羅了馮永亭的許多罪證,這下正好派上了用場。

    一夕之間,馮永亭從高高在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權奸。

    馮永亭一派的人一看情勢不對,糾集平日裡相熟的張圭一派的官員,趕緊找上內閣。

    張維正在內閣奮筆疾書,將朝堂上眾人彈劾馮永亭一事三兩句講清楚了,和前日寫好的那封馮永亭因愚弄皇帝而被杖責並關押進內獄的書信,一併封好,交給兩個心腹長隨,低聲吩咐道:「你二人錯開時間,大約相隔半日,分別將這兩封信送到張首輔手裡。記得,要快!」

    再晚了,他怕張圭就要對他起疑了。

    兩人領命,即刻去了。

    張維攏袖,站在廊下,看二人疾步出了大門。

    張維抬頭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色,皺眉歎聲,正欲回轉,大門處突然湧進一群人來。

    張維先是一驚,待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時,又重新鎮定了下來。

    今日上朝時,看到雪片般彈劾馮永亭的奏章,他就料到了這一遭——眼見著馮永亭這棵與他們行方便的大樹倒了,他們可不得著急上火,來堵他這個代理首輔的大門嘛!

    張維深吸一口氣,主動邁步迎了上去。

    就讓這場朝爭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將這些張圭和馮永亭集團的附勢小人,全都洗刷滌蕩乾淨!

    ……

    因為馮永亭失勢入獄,不僅前朝,後宮亦頗為動盪。

    別的不說,就單是馮永亭的那些義子義孫就夠人頭疼的了。

    黃宜安眼見著宮中大小事不斷,連忙去找兩宮太后商議。

    黃宜安先去了慈慶宮,卻吃了閉門羹。

    「太后娘娘今日身體不適,御醫囑咐了要靜心休養,皇后娘娘不妨去慈寧宮請慈聖皇太后定奪,宮務一向都是她在打理的,倒也便宜。」陳嬤嬤恭敬地笑請道。

    黃宜安無奈,問候了兩句,只得告退。

    陳嬤嬤轉身回了寢殿。

    陳太后正歪在榻上眯著眼撥動佛珠,聽見陳嬤嬤挑簾進來,眼也不睜、頭也不抬地問道:「回去了?」

    陳嬤嬤恭聲笑應道:「皇后娘娘一向恭謹孝敬,得知娘娘要靜養,叮囑了奴婢幾句小心照看的話,便乘輦離開了。」

    陳太后「嗯」了一聲,繼續眯著眼撥動手中的佛珠。

    發過一次威,讓大家知道她不是軟弱可欺的就夠了。既然李太后喜歡攬事,那就交給她去忙好了,她正好可以多誦幾段經文,這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

    且說黃宜安離了慈慶宮,一路往慈寧宮行去。

    李太后倒是沒有裝病避而不見。

    見禮寒暄畢,黃宜安道明瞭來意:「母后,近日因馮公公下獄一事,宮中多有內侍不服管教、借機生事的,兒臣是按下了葫蘆浮起了瓢,擔心長此以往宮中不寧,因此特地來向母后求教。還請母后不吝賜教。」

    李太后見黃宜安一臉的疲憊和擔憂,歎了口氣,心想:到底還是年輕啊,這點小事就壓不下去了。

    黃宜安將李太后的失望看在眼裡,在心裡撇了撇嘴。

    她要不是擔心直接處置了那些小人,牽扯到了馮永亭,李太后會怨她自作主張,又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裝愚笨呢?

    馮永亭是李太后所信賴倚重的,連帶著他的那些義子義孫也跟著狐假虎威,一個個地抖起威風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些風波?

    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空掌鳳印,人微言輕,還是交給實權在握的人去解決吧!

    李太后道:「都有哪些事情,你一一說來,哀家一件件地指點你去辦。」

    黃宜安故意長吐一口氣,一臉輕鬆感激地致謝:「多謝母后慈愛。」

    說罷,便將馮永亭的那些義子義孫作的妖一一稟明。

    李太后最近忙著馮永亭一案,倒是不曾留意這些,一開始她還認真地傾聽、耐心地指點,但是兩三件事過,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這些人,都是馮永亭的義子?」李太后打斷黃宜安的稟奏,皺眉問道。

    黃宜安見問,連忙答道:「正是。不但這幾個人,其他人鬧事的,即便不是馮公公的義子義孫,也與之頗有淵源。正因為此,兒臣才不敢擅自做主,特地來請母后處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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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22 |只看該作者
第215章 趕赴京城

    李太后蹙眉片刻,方才開口道:「馮永亭一案事關重大,這些雖然是小人物,犯的事也不算大,卻也不可輕忽。你仔細說來。」

    黃宜安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遂恭順應下,憑藉前世的經驗,將馮永亭的義子義孫、爪牙幫兇,一股腦兒地都稟明了李太后。

    李太后或許會顧念舊情,留馮永亭一命,但是絕對不會對他的那些趁機興風作浪的徒子徒孫手下留情。

    況且,得知馮永亭在前朝後宮皆遍佈人手,隨時都可以指點江山,李太后是否還想留他一命,還尚未可知呢。

    果然,李太后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處置起人來更加乾脆俐落。

    有些情節嚴重的,李太后親自下達處決命令,至於那些情節較輕的,則乾脆都交給黃宜安裁決了——她實在沒有那個精力,將馮永亭的那些作妖的徒子徒孫都一一查辦了。

    一時之間,前朝風雨如晦,後宮亦風雲翻湧。

    馮永亭被羈押在內獄,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好幾雙眼睛盯著,自然不知道外面的風雲變幻,只是一心期盼張圭早日得到消息,星夜兼程,趕回京城,好救他出去。

    ……

    河間府,張圭正坐在衙門正廳的首座上,接受當地官員的拜賀。

    突然,有心腹長隨從側門進來,在張圭耳邊低語一陣。

    張圭聽說是張維派人送信來了,並不以為意,低聲說了聲「知道了」,便把人給打發走了。

    張維是個好學生、好下屬,不同于於可遠的耿介、死腦筋,一向是唯他之命是從的。

    自從他離京之後,張維便事無大小,俱都及時傳書或是派人通知他,奏章更是每日一送,從不懈怠。因此他人雖然不在京城,但是對京城發生的事情卻了若指掌。

    這一次,他猜想張維大約是又遇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或是難題,特地派人來通知他的,並不必急於一時。

    拜賀畢,河間府的諸位官員又竭誠盡心地要盡地主之誼,請張圭去本地最大最豪華的酒樓宴飲取樂。

    張圭笑著應了。

    一群人便也不更換官服,直接簇擁著一襲鶴氅、傲然矜貴的張圭出了廳堂,直奔酒樓而去。

    張維派去送信的人在茶房等了許久,都不見張圭召喚,正在無聊之際,突然聽得一陣喧嚷聲,連忙扒窗望去,就見張圭被眾人簇擁著出了廳堂,正往院外行去。

    送信的人連忙要出茶房當路呈送書信,臨出門前卻又驀地想起臨出發時張維的叮囑,遂又收住了腳步,後退幾步,重新坐回籐椅裡,只當是從未聽到過外面的喧嚷、見過眾官簇擁的張圭。

    宴酣之樂,不僅在於酒菜,更在於歌舞之樂。

    歌姬舞女個個膚白勝雪、貌美如花,在河間府官員的授意之下,殷勤伺候張圭。

    張圭性好女色,家中姬妾成群,見美人投懷送抱,自然是來者不拒,欣然受之,還十分風雅地贈詩填詞以酬謝美人之恩,贏得在座官員的一致喝彩。

    至於歌姬舞女當中的魁首,自然是要同張圭回驛館伺候的。

    直到夜半時分,張圭方才打發了美人,重新沐浴更衣畢,預備上床歇宿。

    心腹長隨突然在門外稟報道:「京城張大人派人來,說是有要事要稟報大人。」

    張圭應了一聲,敲了敲腦袋,敲散了殘損的醉意,方才應道:「進來吧。」

    一時宴飲歡樂,倒是忘了張維派人傳信的事情了。

    張圭在床邊坐定。

    片刻,進來兩個短衣打扮的長隨。

    張圭見狀一愣,旋即坐直了身子,皺眉問道:「究竟有何要事,張維竟然派了你們兩個一同來傳信?」

    長隨聞言,連忙回稟道:「啟稟大人,這二人不是一同來的。早先來的是這個,他是剛剛到的。」

    長隨指點交代明白。

    張維竟然一日之內連遣二人!

    那事情估計不小。

    張圭正色問道:「你們一個一個地說來。」

    先到的那個長隨上前一步,將懷中的書信雙手呈上,低頭回稟道:「馮公公命人模仿皇后娘娘手跡,將陛下誆騙到湖心亭,與鄭家小姐私會,被陛下識破了,且人證物證俱全,如今馮公公人正被關在內獄。

    「張大人想請問首輔大人,此事應該如何定奪?」

    長隨回稟完,張圭也看完了信,頓時大驚失色,豎眉問道:「這是何時的事情?為何不早一點來稟報?」

    長隨連忙躬身答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張大人得到消息之後,就忙著營救馮公公了,見營救無果,便又立刻命小人帶了書信過來。可是……」

    可是首輔大人忙著歌舞宴樂、幽會佳人,把他在茶房晾了大半天。

    張圭皺眉,呵斥道:「你應該知曉此事事關重大,為何不立刻來見我?」

    長隨不敢辯駁,連忙下跪請罪。

    張圭自知是他自己先前大意輕率的緣故,自然也不好真的罰那個長隨。

    「你呢?你家大人已經派他來傳了信,為何只隔了半日,便又派了你來?」張圭皺眉問後來的長隨,語氣十分不悅,心中憂慮更甚。

    剛到的那個長隨,聞言亦連忙從懷裡掏出書信,雙手奉上,回稟道:「小人前來,是為了朝堂有人彈劾馮公公一時。」

    長隨回稟時,張圭已經拆開了書信,相比起前一封的具體詳細,這一封只有兩行潦草的字——朝中諸公彈劾馮公公貪贓枉法等,證據確鑿,群情湧湧,應當如何處置?

    潦草淩亂的字跡、簡短明白的話語,足見張維寫信時著急,以及京中如今情勢的危急。

    張圭氣得將兩封書信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冷聲笑道:「哼,本官離開京城不過兩月餘,就有人按捺不住了。若是本官再晚些回去,他們豈不是要反了天了?

    來人!

    備馬!

    通知下去所有人等,即刻趕回京師!」

    「現在嗎?」張圭的貼身長隨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有些擔憂地說道,「近日彤雲密佈,只怕風雪將至,且如今已經過了三更,實在是太晚了,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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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35 |只看該作者
第216章 塵埃落定

    歌舞宴會剛結束不久,大家正酒意上頭,三更半夜又是困乏的時候,此時趕路未免迷糊不清、疲憊不堪。

    再說了,夜間行路本就不易,更何況還是彤雲密佈的陰雲之夜,趕路更是難上加難。

    張圭冷聲道:「怕什麼怕!如今畏懼這點風雪,等回了京城,就得面對狂風暴雪了!」

    長隨見狀,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下去吩咐眾人準備。

    一時之間,驛館忙得人仰馬翻。

    半個時辰之後,首輔大人的儀仗自離京之後,第一次在一個停留僅一天,便又匆忙行進,星夜兼程,朝京城趕去。

    可是張圭走得再快,也遠不如朝臣彈劾馮永亭的奏章飛得快。

    祁鈺知道,想要扳倒馮永亭,光有張維在前朝的暗中牽制張圭一脈的人還不夠,他必須得到李太后的全力支持。

    馮永亭從潛邸便伺候李太后,這一路來也算是忠心耿耿、鞍前馬後,立下了不小的功勞,所以在他登基之後,李太后才會如此信任與重用馮永亭。

    除了舊日的情分,馮永亭這些年來也利用權勢經營了不少人脈,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是李太后下定決心要懲處馮永亭,也不得小心謹慎從事。

    祁鈺憂心如焚。

    他已經得到了張圭的飛鴿傳書,說是茲事體大,讓他不要輕率作出判決,一切都等他回京之後再做定奪。

    所謂的回京後再做定奪,不過是替馮永亭求情的委婉陳詞罷了。

    祁鈺當然不能乖乖地等下去,否則真的等到張圭回京,那一切可就都晚了!

    這日祁鈺回到坤寧宮,更衣罷,黃宜安一面伺候茶水,一面同他閒話:「陛下前朝日理萬機,臣妾在這後宮也忙得焦頭爛額。那些內侍眼見著馮公公被關入了內獄,紛紛都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幸而有母后指點處置,否則臣妾真怕自己應付不來呢!」

    說罷,黃宜安湊近祁鈺,低聲歎道:「那些人如此倡狂,這兩日可把母后給氣壞了,有意吩咐臣妾肅清這些上躥下跳、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呢!」

    祁鈺眸光一亮。

    這些人之所以急得上躥下跳,那是因為假若馮永亭倒臺了,他們這些依附者肯定也落不著好,因此才積極為馮永亭奔走,因而亂急生錯。

    李太后既然打算肅清這些人,那就是下定決心處決馮永亭了!

    祁鈺感激地看向黃宜安。

    他明白,李太后能下這樣的決心,黃宜安功不可沒!

    能有資格為馮永亭奔走的,肯定都不是傻瓜,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出錯,而且還是連李太后都不能容忍的錯誤。這其中定然少不了黃宜安的努力查證。

    她是為了他,才如此辛勞忙碌,掃清障礙,幫他獲得李太后的支持呢!

    「多謝你了!」祁鈺握住黃宜安的雙手,動情地低聲道。

    黃宜安見祁鈺體諒她的付出,微微一笑,溫聲但堅定地說道:「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陛下又何必言謝?況且,臣妾答應過陛下,要與您共賞風雨、同弈棋局的,千金中然諾,臣妾一日都不敢忘懷呢。」

    祁鈺心中感動不已,啞聲回道:「好!你待我如此,我定傾心相報,此生絕不相負!如違此誓,定叫我……」

    話未說完,就被黃宜安抬手掩唇攔住了。

    「陛下不必起誓,臣妾相信您!」黃宜安笑道,「且臣妾說句不敬話,陛下雖然是皇帝,但也是臣妾的夫君,夫妻本是一體,自然應當同甘共苦。」

    如果發個誓就能走到白頭了,那這世間也就不會有怨偶了。

    誓言,不是用來說的,而是要記在心中,終生踐行不怠的。

    祁鈺聞言,心中大為觸動。

    對啊,當初選后時他就暗暗發誓,他要的是一個心心相印的妻子,而不僅僅是恪守規矩的皇后!如今黃宜安這麼說,可見是和他想到一處了!

    如此,正說明他和她兩個乃是天生一對!

    黃宜安不讓他指天發誓,肯定是擔心將來若是他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會遭上天譴責的。能得這樣一個一心為他著想的妻子相伴,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

    祁鈺心中感動更甚,握緊黃宜安的雙手,深情應道:「你放心,我都記在心裡呢!今生定與卿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黃宜安回以感動一笑,心中卻不以為然,只暗自祈禱:但願祁鈺今生說話算話,不會再重蹈前世的覆轍吧。

    她不求夫妻情深白頭,只希望今生不必再如前世一般戰戰兢兢的,也能平安終老。

    ……

    有了李太后的支持和張維暗中操作,祁鈺想要給馮永亭定罪變得容易許多。

    趕在張圭抵達京城之前,祁鈺當廷定了馮永亭的罪——抄沒家財,流放蠻荒之地族中子弟永不敘用。

    為了減少阻力,祁鈺並沒有徹查與馮永亭勾結的其他朝臣,至於馮永亭的那些徒子徒孫,也先一步被李太后和黃宜安以別的罪名清理了過半。

    祁鈺雷厲風行,判決下達之後,立刻讓人執行,誓要趕在張圭進京之前,徹底解決此事。

    杖責重傷的馮永亭,連站都站不起來,便被扔上囚車,一路疾馳出了京城。

    一代權監,就這樣結束了他輝煌的一生。

    黃宜安站在坤寧宮的殿階上,看著密佈的彤雲,不禁心生感歎。

    先是馮林,後是馮永亭,因為她的重生,今生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她無法掌控事情的變化,只希望一切都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吧!

    處置完了馮永亭這個罪魁禍首,接下來,就要論罪永昌伯府和鄭家了。

    一陣寒風吹過。

    黃宜安與呼嘯的寒風中辨聽到細微的簌簌聲,仰頭望向天空,便見細碎的雪粒子從空中灑落了下來。

    「下雪啦。」黃宜安有些驚訝,伸手去接飄落的雪粒子。

    雪粒子落在掌心,被掌心的溫度一暖,很快便化作一滴水珠。

    阿梅拿了披風來給黃宜安系上,輕聲歎道:「今年的初雪比去年落得還要早些。當初欽天監預測說月末或有降雪,奴婢還覺得早呢,沒想到竟會提前了十來天。這幾年冬日,倒是愈發地漫長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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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46 |只看該作者
第217章 他很開心

    想到寒冷漫長的冬日,阿梅忍不住打了哆嗦。

    好在如今坤寧宮裡燒著地龍,炭火也足,倒也不懼外面的嚴寒。

    「是啊,近年來冬日來得越發早,也越發漫長了,只覺得一年冷似一年呢。」黃宜安感歎道,轉頭吩咐阿梅:「你一會兒派個人去李府給張姐姐下張帖子。」

    她得問問西北棉花之事處理得怎麼樣了,邊民和邊軍可還等著棉衣禦寒呢。

    阿梅笑著應了。

    黃宜安賞了會兒初雪,便見濛濛雪霰中祁鈺的儀駕遠遠地行來。

    「陛下來了,咱們去接一接。」黃宜安笑道,攏了攏披風,抬腳下了殿階。

    阿梅連忙撐傘跟上。

    祁鈺遠遠地便看見一位紅衣美人搖曳而來,在細碎的雪霰中,美得讓人心旌動搖。

    祁鈺心中大悅,一下禦輦立刻闊步迎了上去。

    離著兩步遠時,黃宜安停下腳步,剛剛屈膝預備行禮,就被祁鈺雙手扶起,一把摟進懷裡。

    「陛下!」黃宜安小聲驚呼。

    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做不太好吧。

    「哈哈哈!」

    回應她的是祁鈺爽朗的大笑。

    那笑聲爽朗飛揚,自從黃宜安入宮之後,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應該說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聽到。

    前世張圭死後被清算,在他的陰影下生活了十數年的祁鈺終於搬開了心頭的大石頭,自然也是開心的。只是那時候的祁鈺已經從一個爽朗陽光的少年天子,變成了深沉難測的成熟帝王,又怎麼會如此縱聲大笑?

    看來,馮永亭的倒臺,讓祁鈺非常開心。

    黃宜安看懂了這一點,便沒有推拒,藏在披風中的雙臂輕輕地環住了祁鈺的腰。

    感知到腰間那輕柔的力度,祁鈺笑得越發爽朗恣意了。

    這次之所以能夠順利扳倒馮永亭,除了前朝,黃宜安在後宮的努力亦不可少。若不是黃宜安借由請教宮務,讓李太后認清了馮永亭在宮中經營多年的盤根錯節的勢力,感到了不安和威脅,只怕李太后還未必如此輕易地就站在他這一邊。

    懷裡的這個人,不僅是他心心相印、同甘共苦的妻子,更是他命中的福星貴人!

    雪粒子很快便鋪了薄薄的一層,迷蒙的天地之間,一明黃一朱紅的兩道身影交疊在一起,美成了一幅畫。

    ……

    晚些時候,李太后知道了祁鈺今日的「逾矩」,不由地輕歎一聲,道:「馮永亭被處置了,陛下是由衷地開心啊……」

    曾經信任無比的馮大伴,轉眼間就成了必須除之而後快的物件。

    還真是世事無常啊!

    慶嬤嬤聽了這話,笑著勸解道:「也不怪陛下如此,實在是馮公公仗著舊日的情分和太后與陛下的信任,做得太過分了些。

    「陛下乃天下共主、九五至尊,豈能甘受一個太監的愚弄?能留馮公公一條命,已經算是陛下仁愛,顧念舊情了。」

    沒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喜歡別人偏幫自家孩子說話的。

    李太后被慶嬤嬤這麼一開解,心中的鬱氣漸漸散去了些。

    「你說得對,陛下的權威,又豈是區區一個內侍可以折辱的?」李太后歎道。

    何止是太監,就是內閣首輔兼帝師的張圭,祁鈺現在也不像以前一樣真心信服了……

    李太后皺了皺眉,問道:「張首輔什麼時候抵達京城?」

    慶嬤嬤回道:「上次來信說,就這一兩日了。不過,若是這雪下得大了,只怕還得再多耽擱一兩天。」

    這些李太后都知道的,如今特地來問她,想來是心中憂慮不安。

    果然,李太后聞言歎息一聲,道:「等張首輔回來,只怕朝堂還會有一番動盪。」

    李太后雖然不知道張圭和馮永亭私下裡的勾結,卻知道兩人因為職事一向來往頗多,馮永亭落馬雖然看似傷不到張圭,但是如此重大的人事變動,又怎麼會真的一點都于張圭無損呢?

    張圭為了順利推行新政,就連原本在帝后大婚後放出的部分權力如今都收回了,更別提是這事了。

    因此張圭得知消息之後,才會特地給她來信,說明此事事關重大,一切都等他回京之後再做定奪了。

    若不是馮永亭的那群徒子徒孫實在鬧騰得太厲害了,她擔心留下馮永亭必成後患,也不會不顧張圭的勸阻,支持祁鈺儘早處決此事了。

    「對了,雖然罪首已經處決了,然永昌伯府和鄭家也不能輕判,否則以後人人都效仿行事,欲用女色來迷惑陛下,這還了得!」李太后皺眉寒聲道。

    說起這兩家,李太后的語氣可就沒那麼客氣猶豫了。

    「是。」慶嬤嬤趁勢應道,「一會兒陛下和皇后娘娘來請安,太后娘娘可親自囑咐陛下嚴懲此事。」

    嚴懲了永昌伯府和鄭家,才能夠殺一儆百,讓那些妄想送女入宮謀求富貴的人都收斂一些。

    黃宜安一生獨寵的路也就更平順了些。

    李太后不知慶嬤嬤的這番心思,道:「今日落雪,陛下又正開心,就免了請安吧。你一會兒親自去坤寧宮稟明陛下即可。去吧,快去快回。」

    她可還等著聽回復呢!

    慶嬤嬤笑著應了,退了出去。

    一出殿門,慶嬤嬤便腳步匆促地去了坤寧宮。

    雖有風雪,然四處有遊廊相連,倒也不懼沾衣濕面。

    慶嬤嬤到達坤寧宮時,只聽得殿內不時傳出祁鈺爽朗的笑聲,唇角不由地揚了起來。

    皇帝肯在皇后面前流露真實的情緒,這是好事!

    慶嬤嬤在殿外求見。

    祁鈺和黃宜安正預備去給兩宮太后請安,聽得慶嬤嬤求見,連忙宣了進來。

    見禮畢,慶嬤嬤稟明來意。

    黃宜安聞言,立刻看向祁鈺。

    對於前世的摯愛,祁鈺究竟會如何處置呢?

    ……

    內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各自據守在牢房的一角,瑟瑟發抖。

    透過高高的牆壁上的小小的窗戶,能夠看到偶爾越落越密、越落越快的雪粒子,還能聽到風拂過窗櫺的呼嘯聲。

    鄭玉煙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衫,看向對面的永昌伯夫人。

    永昌伯夫人的誥命禮服繁複多層,此時正好用來禦寒,然而十層單不如一層棉,饒是如此,她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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