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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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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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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58 |只看該作者
第218章 怕不怕死

    風雪呼嘯著碾過高牆的小窗時,愈發淒厲了。

    明明是九月中旬的天氣,鄭玉煙卻覺得自己凍得手腳冰涼。

    她咬了咬唇,起身,大步往永昌伯夫人那邊行去。

    永昌伯夫人被她嚇了一跳,立刻往後一縮,抬手防備,狠盯著鄭玉煙叫道:「你想幹什麼?」

    她如今已經過了天命之年,又一直養尊處優的,近日更是心力交瘁,吃不好誰不著的,體力不濟,鄭玉煙要是真的欲行不軌,她可打不過她。

    永昌伯夫人心裡一急,就要高呼喊獄卒。

    鄭玉煙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巴,瞪她道:「喊什麼喊?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永昌伯夫人掙扎了幾下,卻因被鄭玉煙踩住了繁複的外袍,又禁錮住了頭肩,一時根本就動彈不得。

    鄭玉煙低聲道:「你別喊,我就放開你。」

    永昌伯夫人忙不迭地眨眼點頭表示同意。

    鄭玉煙方才鬆開了手,擠在她身邊。

    永昌伯夫人見鄭玉煙並無歹意,這才放下心來,卻依舊抱臂防備道:「你想幹什麼?」

    鄭玉煙一邊去扯永昌伯夫人的外袍,一邊答道:「跟夫人借件衣服穿。」

    永昌伯夫人又氣又羞,一面死拽著自己的衣襟,一面臉色漲紅地呵斥道:「一個官家小姐竟然扯人衣服,你還要不要臉了?」

    鄭玉煙不為所動,用力一拽,便將永昌伯夫人一邊的外袍扯了下來,口中還譏諷道:「臉能抵禦寒風嗎?臉能讓咱們平安出去嗎?既然生死未蔔,倒不如在臨死前活得自在些?」

    馮永亭都只剩一口氣地被趕去了蠻荒之地,她這樣的微賤之軀,能不能活命還不知道呢!

    要怪,就怪她太輕信馮永亭的話,以為皇帝真的心悅於她,立黃宜安為後不過是被迫屈從于李太后的威勢罷了,所以才會甘冒殺頭的風險,扮作婢女混進皇宮,接近皇帝,也接近那滔天的富貴。

    如今可好,皇帝根本就沒有正眼瞧過她一眼。

    不,在湖心亭中,皇帝也曾正眼瞧過她的,只不過黃宜安一出現,皇帝眼裡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鄭玉煙咬牙,心裡恨不得撕咬黃宜安。

    說話的同時,鄭玉煙手也沒有停下,三兩下拽脫了永昌伯夫人另一邊的外袍。

    可惜外袍的下半部分被永昌伯夫人坐在身下,她又生得肥胖,鄭玉煙用力扯了又扯,都沒能夠扯下來。

    「你自己選擇,是把袍子脫給我,還是我們兩個一起披著取暖?」鄭玉煙眼見著扯不掉,乾脆威脅永昌伯夫人,「你也別以為喊來獄卒了,她會幫你。太后和陛下如今恨不得咱們去死,獄卒又怎會把咱們看在眼裡?只怕,恨不得咱們自相殘殺才好呢!也省得太后和陛下動手了!」

    永昌伯夫人雖然比鄭玉煙年長許多,可是她一向生活優渥、性格驕矜,事到臨頭,反而到不如鄭玉煙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果斷,聞言猶豫半晌,終是起身,分了一半的外袍給鄭玉煙。

    本來華麗的外袍,在囚牢裡關了幾天,早就不成樣子了。

    鄭玉煙也不嫌棄,緊挨著永昌伯夫人坐下,裹緊了另一半外袍,嘿然笑道:「臨死前能穿回伯夫人的禮服,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了!」

    永昌伯夫人聞言,忍不住抖了抖。

    也許是同披一袍的緣故,當然更是因為對於對於死亡的畏懼無人可訴,一直以來恨不能將鄭玉煙這個禍害親手殺死,然後再推出去頂罪的永昌伯夫人,這回竟然主動跟鄭玉煙說話了。

    「你說,我們一定會死嗎?」永昌伯夫人小聲囁嚅道。

    「會吧。」說起這個話題,鄭玉煙情緒也不由地低落驚惶起來,聲音不復先前的霸道無畏。

    「那,你不害怕嗎?」永昌伯夫人看著眼前這個輕易吐出「會死」字樣的姑娘,驚訝地問道。

    「害怕呀!那可是死亡啊,運氣好了,還能有人收拾掩埋;運氣不好,就只能被扔在荒山野嶺喂野獸,誰又能不害怕呢?」鄭玉煙咬唇道。

    永昌伯夫人見狀,覺得心裡略微平衡了一些。

    看罷,先前的無畏只不過是裝出來的紙架子罷了,連她這個年過半百的老婆子都怕死怕得要命,更別說是這花骨朵兒一般年紀的小姑娘了!

    鄭玉煙將永昌伯夫人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冷笑道:「夫人一把老骨頭了,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不死也沒幾年好活頭了!我可就慘了,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這話聽起來像是羨慕她,其實還不是暗罵她是個老不死的!

    永昌伯夫人氣得臉都白了。

    當然,主要還是凍的。

    風雪天的囚牢,又被人搶去了一半,不,是一大半外袍,實在是太冷了!

    永昌伯夫人氣哼哼地別過頭去,不再理會鄭玉煙。

    鄭玉煙也懶得理會永昌伯夫人,樂得清淨。

    在永昌伯夫人看不見的地方,鄭玉煙柳眉緊皺、雙拳緊握。

    她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鎮定無畏。

    可是害怕又有什麼用呢?

    連馮永亭那麼權勢煊赫的人,都落得個拖著垂死之軀被押解到蠻荒之地的下場,她這樣的九品微末小官之女,除非有奇跡發生——譬如馮永亭其實沒有騙她,皇帝是喜歡她的,只是迫不得已才將她關進內獄之類的,否則,她將必死無疑。

    奇跡啊……

    鄭玉煙握拳禱告。

    ……

    坤寧宮裡,慶嬤嬤稟明來意,靜待祁鈺的決定。

    黃宜安亦看著祁鈺,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雖然直到目前為止,祁鈺對於鄭玉煙都沒有什麼特別的關注與喜愛,反倒是很厭煩的樣子,但鄭玉煙畢竟是前世祁鈺專寵了一半輩子的人,誰知道今生還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呢?

    祁鈺將黃宜安不自覺流露出來的緊張看在眼裡,心中既為她的吃醋擔憂而雀躍,又自覺慚愧——都是他做得不夠,沒能給黃宜安足夠的信心,她才會在情勢如此明朗的情況之下,還擔心他對鄭玉煙別有心思。

    當著慶嬤嬤的面,祁鈺不好表現得對黃宜安的情緒過分在意,遂收斂深思,吩咐慶嬤嬤道:「勞煩嬤嬤回去稟告母后,柳氏和鄭氏助紂為虐、目無君上,朕決不輕饒!非但她們二人,便是永昌伯府和鄭家,也得從重處罰,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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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0:12 |只看該作者
第219章 朕很可信

    慶嬤嬤聞言,心中大定。

    助紂為虐、目無君上,這個罪名可不輕。

    看來,鄭玉煙這次不死,也難逃大罪了。

    「是。奴婢這便回去稟明太后娘娘。」慶嬤嬤施禮告退。

    黃宜安吩咐阿梅相送。

    等人都走了,祁鈺驀地抓緊黃宜安的手,低頭直視著她的雙眼,認真無比地說道:「你可以相信朕,永遠都可以!」

    黃宜安愣了愣,方才明白過來祁鈺話裡的意思。

    他這是看出她對於處置鄭玉煙的在意,所以才特地安撫她的吧。

    鄭玉煙,是她前世的夢魘,又怎麼能真的因為重生境遇發生了變化,就完全不在意了呢?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要說她因這句話便立刻就能毫無嫌隙地與祁鈺傾心相待,那也未免太假了些。

    黃宜安怕自己再洩露了心中所想,乾脆裝作感動不能自已地撲向祁鈺懷裡,悶聲道:「多謝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擔心這後宮中耀目的花兒越來越多,陛下的心便也越分越碎,最終會忘了臣妾……」

    她可沒有忘記,此事雖是馮永亭妄自非為,可那也是得了李太后要為祁鈺選妃的准話兒,才會趁機將鄭玉煙送到祁鈺面前的。

    畢竟,不知為何,今生李太后早早地便覺得鄭玉煙狐媚惑主,對她十分不喜。如果通過正常的管道參加選妃的話,只要李太后把關,鄭玉煙十有八九還會落選。

    只要兩宮太后一意堅持選妃,那她和祁鈺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黃宜安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

    只要她一日不誕下皇長子,大齊江山不後繼有人,想要說服兩宮太后放棄選妃,那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會的!朕保證,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祁鈺指天立誓道,「雖然朕不能保證此生後宮僅有你一人,但你儘管放心,即便是母后一意堅持選妃,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威脅你,甚至是取代你的!」

    黃宜安抱著祁鈺的胳膊一僵。

    前世,哪怕兩人大婚之初,濃情蜜意之時,祁鈺也未曾許過這般重的誓言。

    是因為今生立后時未選有二妃分寵,而她又屢屢照著祁鈺的心意行事的緣故嗎?

    「多謝陛下。」黃宜安抱緊祁鈺,聲音有些發悶,「有了陛下這般許諾,臣妾就放心了。」

    不管究竟為何,總之,這是一件好事,她才抓住機會,在一生獨寵的路上再進一步。

    祁鈺見黃宜安如此坦直自己的心思,沒有像以前一樣說客套話,心中十分高興。

    他的妻子,是要能與他心心相印、共甘共苦,可也要敢在他面前做回真實的自己,向他訴委屈、提要求!

    祁鈺更加用力地回抱黃宜安。

    夫妻二人動情地擁抱許久,方才放開。

    祁鈺低頭看去時,就見黃宜安眼睛紅通通的跟兔子似的,連忙低聲問道:「你怎麼哭了?」

    聲音心疼又有些無措。

    說起來,自打大婚以來,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見黃宜安當著他的面哭紅了眼睛。

    這是真的打從心底信任他、依賴他了吧!

    祁鈺心疼的同時,又陡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來。

    自從他登基依賴,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上至太后首輔,下至宮人內侍,大家都覺得他雖然是個帝王,但更是個孩子,可以被期許,但還不足以被信賴。

    後來壽陽倒是挺信任他,也常來賴他的珍藏或是找他找掩護之類的。

    不過,怎麼說呢?

    對他來說,壽陽的信任和黃宜安的信任是完全不一樣的!

    祁鈺說不清楚這兩者到底哪裡不一樣,但是心裡卻清清楚楚地認識到,黃宜安對於他來說,是不同於其他任何人的特殊的存在。

    「沒有,臣妾只是沙子迷了眼睛。」黃宜安低頭小聲狡辯道。

    祁鈺很想問一句:「難道朕的懷裡還有沙子不成?」

    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下意識地咽了回去。

    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總覺得這話要是說了出來,總顯得有些煞風景。

    祁鈺腦子一轉,改口道:「那,朕給你吹吹?」

    剛說完,又覺得這話說得也不太好,搞得跟他懷裡真的有沙子似的。

    這下黃宜安裝感動也裝不下去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此時的皇帝於男女情事上還是個純真的少年,遠沒有前世一日連升九嬪的熟稔與油滑。

    黃宜安想到這一點,心情愈發地好了。

    時日尚早,一切都還來得及改變!

    「臣妾已經好了,不必吹了。」黃宜安忍著笑,回道,杏眸卻忍不住彎成了新月。

    祁鈺見了,也嘿嘿傻笑起來。

    兩人傻傻地對笑了一陣,直到阿梅進來請示擺膳一事,方才止住了。

    兩人都不免有些尷尬,都覺得自己和對方方才的行為實在是有些癡傻。

    阿梅得了話,便到小廚房傳膳去了。

    祁鈺卻猛地想起一件舊事來,連忙低聲問黃宜安道:「對了,當初在五丈風後院,你給朕畫的那幅美人箏的蒙面,為何是鄭玉煙?」

    先前李太后和馮永亭等人認定那美人箏面上的美人是鄭玉煙時,他只顧著氣惱馮永亭私自亂動他的東西,還向李太后和張圭告狀的事情了,並未多想。

    後來,便將之丟到腦後了。

    這次在湖心亭見到鄭玉煙,又在翠湖畔知曉了鄭玉煙的身份,且看到黃宜安對鄭玉煙毫不掩飾的敵意,他當時就生了疑心。

    只是這些天一直都在忙著處置馮永亭一案了,他倒是忘了問她。

    黃宜安聞言一怔,完全沒有想到祁鈺突然有此一問。

    頓了頓,又覺得祁鈺應該有此一問。

    畢竟,當初在翠湖畔,祁鈺得聞扮作婢女的鄭玉煙的身份後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黃宜安想了想,答道:「臣妾那時候覺得,風姿卓然的貴公子,必然會喜歡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所以便比照著鄭玉煙畫了……」

    祁鈺抬手捏了捏黃宜安的臉頰,笑歎道:「那你怎麼就沒有想到,或許風姿卓然的貴公子,喜歡的就是你這樣杏眼生輝的小姑娘呢!」

    我哪裡知道重來一世,皇帝陛下您的喜好就不一樣了?

    黃宜安腹誹,面上卻只是赧然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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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0:22 |只看該作者
第220章 她很幸福

    聽祁鈺提起舊事,黃宜安也順勢問道:「那陛下可知,馮公公又為何獨獨推鄭玉煙到您的面前呢?難道他也如臣妾這般想,以為陛下會喜歡鄭玉煙那樣柔弱嬌美之人?」

    這正是她一直擔心的事情——馮永亭是不是也如她一般知曉前世之事,所以才會趕在祁鈺清算他之前,搶先將鄭玉煙這個前世祁鈺專寵了一輩子的女人送到他的枕邊,以為將來圖謀。

    可惜最近祁鈺一直在忙著處理此案,她不也不好去打擾,更兼她也因害怕猜測成真,所以一直都一直沒有去探問。

    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即便馮永亭真的重生了,也影響不了大局了,她方才敢問出心裡一直以來的疑惑與擔憂。

    祁鈺聞言冷哼一聲,將馮永亭私窺美人箏面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黃宜安。

    黃宜安聽罷驚訝不已,原來竟是她自己做的孽嗎……

    懸著的心,終於安放了下去。

    ……

    第二天,有關永昌伯府和鄭家的處置就下達了。

    永昌伯府被褫奪爵位,抄沒家財,貶為庶民,押解去西南邊陲,三代以內不准入京。至於永昌伯夫人,則被杖責三十之後,押解到當地羈押終身,直至死亡——這已經是祁鈺格外開恩了。

    畢竟,永昌伯府祖上於國家有功,與馮永亭這樣完全依附於皇權的內宦是不一樣的,祁鈺也不好做得太絕,以免其他功勳朝臣物傷其類,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鄭家則更慘。

    鄭承憲本就是九品的微末小官,所謂官身根本就不足以抵消鄭玉煙所犯的大不敬之罪,因此全家皆被流放,改為奴籍。至於鄭玉煙,被杖責三十之後,亦被判了終身羈押——為了彰顯貴賤同等、公正無私,祁鈺也不能放了永昌伯夫人和馮永亭一條性命,卻獨獨判了鄭玉煙死罪。

    僥倖逃出生天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十分高興。

    祁鈺仁善,給了她們和家人告別的機會——雖說同去一處,但並不同時出發,路上並不能相伴;而且抵達之後,兩人就要被關押起來了,想間親人一面並不容易。

    然而對於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來說,這樣的機會,還不如不要。因為所謂的家人,非但沒有心疼她們的遭遇,反而將她們罵個狗血臨頭,拿刀子戳她們的心窩。

    「欺瞞愚弄陛下,禍害家人子孫,陛下怎麼就沒有判你們個斬立決呢?!」

    歡歡喜喜地準備迎接新生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在一片咒駡聲中,終於堅持不住,身子一晃,倒地不醒。

    獄卒見了,哪裡還敢冷眼看人笑話,連忙去稟報獄吏。

    皇帝已經判了流放終身監禁,這會兒人要死在了內獄,那可就是她們的過失了。

    反倒是永昌伯府和鄭家的人,見了非但不緊張、懊惱,反而恨不得眼前這兩個倒地不醒、禍害家族的罪人,就此以命抵罪了才好!如此,方能彰顯他們對皇帝的忠心,說不得還能為自家討些好處,請求皇帝從輕處罰。

    ……

    內獄裡亂成一團。

    黃宜安得到消息時,正和得宣進宮的張溪說起西北棉花售賣一事,聞言沉默片刻,唏噓不語。

    前世永昌伯夫人直到去世之前,一直都是永昌伯府說一不二的老太太,永昌伯府雖然日漸沒落了,但是永昌伯夫人卻始終派頭十足;鄭玉煙則六宮獨寵,連帶著鄭家也雞犬升天,別說子侄後輩了,就是鄭承憲這個親爹見了鄭玉煙,也是三拜九叩的,十分恭敬。

    反觀今生……

    黃宜安輕歎一口氣。

    想一想,還是她的家人真心疼愛著她,前世不因她失寵而怠慢疏遠她,今生亦不曾因為她得寵而巴結奉承她,因為對於他們來說,不論得寵與否,自己始終都是那個在碧梧樹下歡笑嬉鬧的喜姐兒,之後才是與家族利益休戚相關的皇后。

    作為家人,他們最關心不是她會給家族多大的榮耀,或是什麼禍患,而是她過得好不好!

    何其有幸,她生在和樂融融的黃家,而不是冰冷算計的永昌伯府或鄭家。這樣算起來,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比鄭玉煙要幸福、幸運得多!

    張溪見黃宜安感慨歎息,還以為她是在同情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二人的遭遇,瞪了她一眼,道:「你倒好心為她們歎息,卻不知她們所犯之罪,禍及家族、牽累後世,永昌伯府和鄭家能有人來罵她們一場,已經算是對得起她們的了!」

    黃宜安知曉張溪這樣高門大戶人家的出來的,一向將家族責任與榮譽看到極重,要是英國公府出了這樣的敗家玩意兒,只怕張溪能直接上手收拾了。

    「況且,她們聯手愚弄陛下,盜用可是你的手稿,欲分的還是陛下對你的寵愛。我要是你,早就找個機會弄死她們了,哪有那閒工夫同情她們這兩個禍害!」張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皺眉勸說道。

    黃宜安感念張溪的好意,遂溫聲解釋道:「我不是同情她們,只是感歎世態人情罷了。這樣大的事情,且還是馮永亭出面安排的,永昌伯和鄭承憲等人難道不知情,只由著女人當家作主嗎?

    「他們知道,但是為了那潑天的富貴,卻還是將女人們推到了前線。如今事敗了,他們這些當家老爺們不但不反省自己的過錯,卻將責任都推到了女人頭上,妄圖借此罪罰輕一些,實在是讓人齒冷。」

    張溪聞言,知道自己想岔了,爽快地向黃宜安道歉道:「原來如此,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頓了頓,張溪又蹙眉歎息道:「你說的又何嘗沒有道理呢?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這世上還少女人衝鋒陷陣、男人躲在背後的坐享其成的例子嗎?別的不說,就單說和親的公主……

    「唉……」

    這個話題不宜深談,張溪點到即止。

    黃宜安也沒有再接著往下說,吩咐紅珠去內獄看著點,別讓永昌伯府和鄭家的人鬧出亂子來,便專心和張溪說起西北棉花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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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0:35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朕吃醋了

    「瀾弟來信說,張宏正幫著楊家兄弟兩個,按照你的吩咐處理收穫的長絨棉一事,棉種也都會收存好,等到來年播種育苗。因棉種有限,你明年又要擴大種植規模,因而瀾弟勸說我等個一兩年,待長絨棉種儲備足夠了,再投銀子進去……」

    張溪將西北棉花安置一事一一都說了。

    黃宜安有些歉然地說道:「多謝四公子和二管事了,每次都要勞他們操心。」

    張溪擺擺手,笑道:「只怕他們都巴不得能為你操心呢……」

    話說到這裡,張溪突然覺得有些不合適,便笑著打住了下面的話,神情不免有些訕訕歉然。

    張宏一個國公府的二管事,卻能夠為皇后娘娘效命,自然是榮幸之至;至於張瀾嘛……

    唉,往事已矣,偏她還要再提。

    相比起張溪的忸怩不安,黃宜安這個當事人倒是大方多了,微微一笑,坦然應道:「我也很慶倖能夠有四公子和二管事相幫,否則棉田之事絕不會如此順利。」

    別的不說,但是長絨棉的棉種和善於種植的人手,她都照不出來。

    張溪見黃宜安如此坦然端方,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遂撇開心裡的那點不自在,順著黃宜安的話說道:「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西北軍尤其受賄良多,瀾弟和張宏自然會全力以赴!」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將此事揭過不提。

    「對了,上次你讓我幫忙找管事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了。」張溪笑道。

    「哦?是嗎?」黃宜安十分驚喜,問道,「不知是何人?又有何本事?」

    張溪笑答道:「那人名喚徐源,京郊人士,世代務農,頗知稼穡之事,又讀過幾年書,能寫會算的,為人精明仔細,頗能擔事。我已經親自考問過一回,覺得還行,便讓他等消息了。

    「只要你這邊沒問題了,他隨時都可以上差。」

    「既然張姐姐都覺得好,那肯定就沒有問題了!」黃宜安笑道。

    張溪出身名門,見識廣、眼界也高,能得她這般評價的人,肯定不是庸常無能之人,至少一個小小的棉田管事還是能夠做得來的。

    張溪聞言失笑,嗔道:「你這是什麼話?人是招來給你辦差的,又不是聽我使喚的,怎麼能我看過行就行了呢?」

    黃宜安笑眯眯地說道:「我這不是信任張姐姐嘛!再說了,張姐姐一向眼光極好呀!要不然也不會同我交好了!」

    張溪聞言哈哈大笑,瞪了黃宜安一眼,自己又忍俊不禁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你自己?」

    「都誇!」黃宜安揚眉笑道,「有道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若不是我們一樣優秀不俗,又怎會如此投契?」

    「哈哈哈……」張溪眼淚都快要笑出來,卻還不忘記附和道:「皇后娘娘明鑒,此言甚得我心!」

    論起自信,她怕過誰?

    兩人笑鬧作一團。

    祁鈺回到坤寧宮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歡笑和樂的景象,不由地心裡一酸。

    除了上次紅了眼睛,黃宜安在他面前,好像從來都沒有這般恣意率性過……

    怨念的眼神不由地盯上了張溪。

    張溪只覺得後背一冷,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時,就驚悚地發現祁鈺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殿外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得她遍體生寒,恨不能立刻躲出去逃命。

    黃宜安在張溪往殿外看時,也順著她看了過去,一見祁鈺在殿外站著,立刻便下榻穿鞋,責問守門的宮人:「陛下來了怎麼也不知會本宮出去迎接?」

    張溪被她這一責問也回過神來,慌忙下榻穿鞋整衣,同黃宜安一起疾步上前,給祁鈺見禮問安。

    「平身。」

    祁鈺親自攙扶起黃宜安之後,方才轉頭對張溪冷淡地說道。

    被秀了一臉恩愛的張溪,只覺得皇帝陛下的聲音比前日的初雪還要冰冷,連忙屈膝謝辭道:「多謝陛下。臣婦告退。」

    祁鈺清冷地「嗯」了一聲。

    張溪如蒙大赦,慌忙退出殿外,長吐一口氣,便提起裙角,一溜煙兒地跑下臺階,衝出了坤寧宮。

    雖然一想到遠在邊關的瀾弟,她心裡就忍不住酸酸澀澀的,但是眼見著皇帝一天比一天愛重安妹妹,她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不管嫁給誰,她都希望安妹妹能夠過得幸福,就如安妹妹期盼祝願她婚姻美滿幸福一樣!

    黃宜安看著張溪逃命也似的身影,不由地嗔怨祁鈺道:「陛下!您嚇著張姐姐了!」

    祁鈺微微一側步,擋住黃宜安朝殿外張望的視線,不悅道:「朕又沒有責備她,哪裡就嚇著她了?」

    語氣裡帶著一絲委屈。

    黃宜安愣了愣,才恍然明白過來,祁鈺該不會是在吃張溪的醋吧!

    這醋可真是吃得莫名其妙!

    黃宜安哭笑不得,聰明地選擇沒有繼續和祁鈺分辯下去,而是轉而責問守門的宮人:「陛下來時,怎麼不曾稟報本宮?」

    守門的宮人委屈地看向祁鈺。

    祁鈺遂道:「你不用責備她們,是朕命她們不許聲張的。原本是想給你個驚喜,可誰知……」

    未完的話語裡藏著無盡的怨念。

    黃宜安心裡至歎氣。

    她能不知道守門的宮人是得了祁鈺的命令,所以才未曾通稟她的嗎?之所以這麼問,不過是想岔開祁鈺對張溪的妒忌埋怨罷了。

    可誰知祁鈺怨念太深,根本就繞不過去!

    黃宜安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遂順著祁鈺的話問道:「不知陛下給臣妾準備了什麼驚喜?」

    一邊問,一邊拿水潤的杏眸看向祁鈺,一臉欣喜與期待。

    對著這樣一張小臉,祁鈺哪裡還要心思去管張溪跟他「爭寵」之事!

    「朕準備給國丈封爵,給國舅賜官!」祁鈺笑道,「內閣那裡已經打好招呼了,只待擬旨送達即可!」

    黃宜安一愣,訥訥反問道:「給父親封爵?給棟哥兒賜官?」

    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祁鈺見了,既高興自己這個驚喜送對了,又慚愧不已:按照慣例,封賞皇后的娘家本是理所應當之事,卻因為張圭的一再阻攔,以至於他和黃宜安大婚已有四月,黃偉依舊只是個錦衣衛千戶,而黃棟連官身都沒有,更別說是黃家二房諸人了。

    此事補償封賞,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卻讓黃宜安驚訝至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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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皇后干政

    祁鈺將黃宜安的驚訝看作是委屈。

    黃宜安卻純粹是為前世今生的不同驚訝而已。

    今生的許多事情都和這些變化,讓她越來越覺得,所謂前世像是一場臆想的夢,夢醒後的今生,才是真正的生活。

    「多謝陛下恩賞,臣妾心中甚是感動,想來父親和棟哥兒知曉陛下這般恩寵,定然也會銘感五內,深謝皇恩浩蕩的。」黃宜安謝恩畢,話鋒一轉,卻婉辭了祁鈺的封賞,「不過,臣妾以為,封爵賜官之事,還是容後再說吧。」

    祁鈺仔細觀察黃宜安臉色,見只有感動與感慨,卻並無賭氣與不悅,不免疑惑道:「為何?你,是在怨朕大婚之前,沒能給國丈封爵嗎?」

    要真是如此,他也沒什麼好說的。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對不住黃家。他雖然沒有刻意打聽,但是也知道因為此事,黃家成了京城的笑柄。

    「並不是。」黃宜安連忙搖頭道。

    前世今生,大婚之初祁鈺對她和她的娘家都恩寵非常,只是年少無權,事事掣肘于張圭,所以均未有果。

    要說怨怪,那也是怨怪祁鈺掌權之後,給鄭家的封賞遠勝過黃家,讓她這個皇后和黃家被人明朝暗諷罷了。

    「陛下,張首輔要回京了。」黃宜安解釋道。

    她當然也想家人榮耀,黃家躋身名流,但是眼下時機並不合適。祁鈺僅憑手裡的權力那妄想對上張圭,根本就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

    祁鈺見黃宜安點破此事,遂也不再隱瞞,坦承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朕才要趁著元輔抵京之前,辦妥此事。」

    黃宜安就猜是如此。

    馮永亭一案的大獲全勝,大概讓祁鈺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趁著張圭不在京城時解決,所以才如此急切在馮永亭一案剛剛結束,便著手給黃家封賞一事。

    畢竟,大婚之前未能依制給黃家封爵,折辱的不僅是黃家的臉面,更是祁鈺這個皇帝的尊嚴。

    可是,張圭終究是要回京的。

    等張圭抵達了京城,接手了內閣,張維這個潛伏在張圭身邊的高珙的細作,再想要幫祁鈺就幾乎不可能了。

    雖然祁鈺沒有說,但是黃宜安也猜得到,馮永亭一案能夠順利了結,張圭一派之所以沒有掀起大的水花,肯定都是張維這個代理內閣首輔暗中操作的緣故。

    只是不知道張維和祁鈺的合作,到底到了什麼地步。

    到時候,張圭回京重掌內閣,沒有了張維的暗中偏幫,再加上李太后對張圭的絕對信重,祁鈺想要憑手裡的那點權力對張圭說「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黃宜安咬咬下唇,下定決心道:「只要陛下心裡有臣妾,看重黃家,封賞之事並不必急於一時。臣妾私以為,既然張首輔即將抵達京城,陛下此時不宜妄動,先將馮公公一案處理乾淨,以應對張首輔回京後的詰問才是當務之急。」

    說罷,黃宜安欲跪伏行叩拜大禮,請罪道:「臣妾妄議朝政,還請陛下責罰!」

    然而膝蓋尚未及地,便被祁鈺扶住了。

    祁鈺看著黃宜安,目光複雜,沉吟半晌,方才低聲問道:「你既然知道這話犯了忌諱,那為何還是要說?」

    「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可不是說著玩的,真要追究起來,黃宜安這幾句話足以讓她獲大罪。

    更何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勸阻他,損傷的還是黃家的利益……

    黃宜安坦然笑應道:「因為臣妾答應過陛下,要與您共弈棋局、同賞風雨。再說了,夫妻本是一體,臣妾自然不能為了娘家的榮耀,就不顧陛下的處境。」

    祁鈺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眸光裡卻滿是驚喜與滿足。

    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像黃宜安這般無畏又無私的愛著他、護著他!

    祁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回應黃宜安的無畏與付出,唯有緊緊地抱住她,用雙臂的力量和溫暖的胸膛告訴她,他很高興,一輩子都捨不得放開她!

    ……

    第二天,黃宜安捏著酸軟的腰肢,苦著一張臉,暗自抱怨祁鈺「恩將仇報」。

    祁鈺卻已經收拾妥當,一身清爽地進來,要親自服侍她起床穿戴梳洗。

    阿梅與紅珠二人見了,嚇了一跳,慌忙上前道:「陛下,奴婢來吧。」

    祁鈺大手一揮,把人都趕了出去:「不用,朕可以的!」

    阿梅和紅珠二人無措地看向黃宜安,得到黃宜安的示下,方才滿臉震驚地屈膝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竟然要親自服侍皇后娘娘起床梳洗!

    這可真是天下奇聞!

    事實證明,皇帝陛下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不知第幾次將衣帶打了死結之後,黃宜安無奈地阻止祁鈺繼續拿自己練手,苦笑道:「陛下,還是讓阿梅她們來吧。再晚了,可就要耽誤給二位母后請安了。」

    祁鈺悻悻地低聲拒絕:「她們要是看到了……」

    那朕的臉往裡擺!

    大話都放出去了,總不能讓宮人嘲笑他這個皇帝笨手笨腳、食言而肥吧!

    黃宜安聽出了祁鈺話裡的未盡之意,遂軟聲道:「那臣妾自己來總行了吧。」

    「你會?」祁鈺挑眉訝然道。

    黃宜安白了他一眼,道:「陛下平日的穿戴,難道臣妾還少服侍了嗎?」

    祁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連忙小聲補救道:「那我給你打下手。」

    黃宜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穿衣服還需要人打下手嗎?

    卻也知趣地沒有拒絕,點點頭,笑著說了聲「好」。

    祁鈺當然品出了黃宜安話裡的無奈與縱容,卻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很高興。

    自從他當了皇帝,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這般的縱容與關愛了。

    於是,原本有人服侍得好好的的黃宜安,為了皇帝陛下的臉面,不得不自己穿衣梳洗,還得不時應付皇帝陛下的幫倒忙。

    不過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阿梅進來給黃宜安梳頭時,看見她穿戴整齊的模樣,不由地雙眼一亮,看向祁鈺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崇拜。

    沒想到皇帝陛下不僅能臨朝理政、掌控江山社稷,竟然還會幫人穿衣洗漱!

    祁鈺不自在地輕咳兩聲,裝作給黃宜安挑選花冠,轉過頭去避開了。

    黃宜安從鏡中窺見祁鈺的小動作,不由地抿唇一笑,眉宇間便有如春風拂過。

    前世她也沒少勸諫祁鈺,祁鈺大多數時候也能聽得進去,卻從不見他有今日這般歡喜。

    是因為這一次,她不僅僅把他當成皇帝去勸諫了吧……

    清悅的杏眸,逐漸變得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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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媳婦護我

    且說張溪一路逃回家裡,才猛地想起來,她只告訴了黃宜安有徐源這麼一個人,卻還沒有同黃宜安細說如何考察此人是否得用了,以及之後如何安排,不免又在心裡把橫插一杠的祁鈺抱怨了一番。

    李子楨回屋時,就見張溪一個人悶坐窗下,臉色不怎麼好看,口裡還不時地嘟噥一句,再掃一眼,屋裡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就連蘭心都被遣了出去。

    李子楨皺了皺眉頭,走過去,輕聲問道:「你回來了?出了什麼事情?怎麼這麼不開心?」

    張溪被嚇了一跳,待抬頭看見是李子楨時,撫著心口瞪眼嗔怨道:「你怎麼不聲不響的,嚇死個人!」

    李子楨好脾氣地道歉:「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夫人莫要生氣了。」

    張溪也不是真的生氣,見李子楨又是賠禮又是道歉的,自己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擺手道:「好啦好啦,我就是隨口說說的,你還真當個事了!」

    李子楨笑道:「夫人的事無小事,為夫都牢牢記著呢!」

    張溪微紅了臉頰,低聲嗔道:「也不知道李家世代從武,豪爽粗獷的,怎麼偏偏就出了你這麼個文縐縐的人。」

    每次都說些讓人臉紅心跳甜滋滋又無措的話。

    李子楨在張溪身邊坐下,順勢牽過她的手,笑道:「為夫纖弱文秀,才更要夫人好好愛護呢!」

    張溪忍不住笑出聲來,拿腳去踢李子楨,卻反被對方抱著正著。

    張溪連忙要縮回來,卻被李子楨緊緊地又溫柔地抱住了,根本就掙脫不出來。

    「你看看,這麼好的身手,倒還好意思裝文弱讓我保護你!」張溪掙脫不了,急得漲紅了臉,指著李子楨叫嚷道。

    李子楨哈哈大笑,鬆開張溪的腳,環住她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能跟我著急,那就說明沒什麼事兒!」

    張溪這才明白過來,李子楨大約是進門時見她神色不樂,以為她進宮出了什麼事兒呢,所以才故意逗她生氣又開心的,心裡不禁暖洋洋的。

    伸手抱住李子楨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張溪悶聲將今日的遭遇告訴了他,不免低聲抱怨道:「你是沒有看見,陛下那神情,活像是捉姦當場似的,整個人冷若寒冰,嚇得我一刻也不敢多待,倒忘了和娘娘商議要事了!」

    李子楨想像不出那個場面,不過卻很懂得以己度人,笑道:「要是看見你跟別人舉止親密無拘,我也會不高興的。只不過陛下天威隆盛,所以稍有不悅,看起便有些嚇人。」

    「可我是女人唉!真不知道陛下有什麼好不悅的。」張溪嘟噥道。

    李子楨心說:「正因為你是女人,所以萬一和皇后娘娘有點什麼,才更加嚇人好吧……」

    不過,李子楨聰明地沒有說出來。

    他還不想被打地鋪呢!

    李子楨抱著張溪溫聲安慰道:「如今已經回家了,陛下高興不高興的你就不要想了,否則,再這樣下去為父就不高興了!」

    說著,抱著張溪的手臂就收緊了些。

    張溪悶聲笑道:「你敢!」

    說著話,手就在李子楨的腰間擰了一把。

    「疼疼疼!」李子楨佯作吃痛,連聲討饒,「好娘子,是我錯了,你快別生氣了!」

    張溪忍不住伏在李子楨胸前悶聲狂笑不止。

    ……

    剛成親那會兒,張溪是真的看不慣李子楨這副文縐縐、病嬌嬌的模樣,總覺得武將世家的子弟,卻故做這般風流捧心之狀,著實難看得緊。

    因此張溪對李子楨一直都不冷不熱的,就連新婚之夜過得也是平淡得乏善可陳。

    直到有一次在校場,張溪彎弓搭箭,直中靶心。

    李子楨在旁拍手稱讚,神情與有榮焉。

    張溪心頭一動,掃視一圈,見校場並無其他人在,便故意將弓往李子楨手裡一塞,揚眉挑釁道:「李家也是以武起家,公公威震遼東,敢不設城池而讓敵人威風喪膽!你既是李家子弟,武藝肯定不差,你也來試試。」

    張溪說這話的時候,以為李子楨必然騎射不精,只怕不脫靶都是難得了,更別說是射中靶心了。

    畢竟,李家子弟個個英武不凡,李子楨的幾位兄弟武藝皆是軍中有名的,唯有李子楨顯得平平無奇,無甚建樹。

    張溪忍了好幾天,故意選在今天在校場上考校為難李子楨,一是因為怕自己再忍下去會當眾失態,二是因為此時校場之上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李子楨要是真的出了醜,也傳不到外邊去。

    可誰知李子楨非但沒有窘迫地推脫,笑眯眯地就接過長弓,而且直接從箭囊裡取了三支箭,全部搭在弦上,渾身的氣質陡然一變,從文弱書生變成了威武將軍。

    正在喝水的張溪,見狀驚得含了一嘴巴的茶水都忘記咽了,瞪大眼睛直盯著李子楨手裡的弓箭看。

    她在女子當中也算是武藝不俗了,當然一眼就看出來李子楨這拉弓搭箭的姿勢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果然,李子楨瞄準靶心,手一鬆,尖利的破空之聲響起,然後便是三聲幾乎分辨不出先後的箭中靶子的「篤篤篤」聲。

    張溪定睛看過去時,就見三支箭皆中靶心,分毫不差。

    「好!……」

    張溪忍不住鼓掌歡呼,卻忘了自己嘴裡還包了一嘴的茶水,瞬間都噴溢了出來,濺了她自己滿身滿臉的,別提有多狼狽了。

    本想看李子楨窘迫出醜的張溪,這下自己倒先出了醜,不免十分羞窘。

    李子楨卻陡然間又變回了那個文弱書生,連忙拿帕子替張溪擦拭水漬,口中還忙不迭地關切道:「你沒事吧?嗆著了沒有?」

    張溪紅著臉搶過帕子,胡亂擦乾淨了臉,便對李子楨抱拳道歉:「對不起,是我輕狂了,多謝你多日來的包容!」

    李子楨看著面前羞窘卻依舊颯爽的妻子,眉梢忍不住揚得老高。

    不愧是他親自選中的媳婦兒,就單衝這份勇於認錯、磊落灑脫的氣度,就讓這世間多少女子望塵莫及!

    李子楨沒有趁勢反擊,以報連日來被冷落輕看之仇,反而一把將人抱在懷裡,在張溪耳邊呢喃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咱們這就回去,好好地把洞房補回來吧!」

    張溪愕然瞪眼:「洞房?不早過去了嗎?」

    李子楨正色道:「敷衍了事,如何能算過去?我們……哎呀,疼!」

    話沒說完,就被張溪一腳踩在腳趾上,疼得齜牙咧嘴。

    再抬頭看時,就見張溪氣衝衝地衝出了校場,可背影看著總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子楨忍不住縱聲大笑。

    媳婦兒害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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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李子楨說

    張溪隔兩日,算著祁鈺的氣該消了,又偷偷地遞牌子進了宮。

    給兩宮太后請安後,張溪立刻跑來坤寧宮和黃宜安長話短說。

    見禮罷,待黃宜安遣退了宮人,張溪便放炮仗似的地說個不停:「徐源之事怎麼說?你可還有什麼要考察的?具體怎麼施行?還是請黃二老爺出面嗎……」

    黃宜安聽得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等張溪問完了,黃宜安忍不住笑道:「張姐姐今兒個是怎麼了?這麼趕!活像是後面有什麼追著你似的。」

    張溪委屈地睨了黃宜安一眼,道:「我可不想再像上次似的,被陛下給攆出去!」

    黃宜安想起前事,忍不住笑出聲來,還不忘替祁鈺分辯道:「陛下並未攆你……」

    話未說完,就被張溪打斷了。

    「瞧瞧瞧瞧,我還沒說什麼呢,你這就護上了!明明受驚嚇委屈的是我好不好?」張溪撇撇嘴,垂目憂歎道,「果然是有了陛下,便忘了你我昔日的情誼!」

    黃宜安哈哈大笑,上前挽住張溪的胳膊,一面搖,一面打趣道:「你這話要是被陛下聽見了,他可就要真的攆你走了!」

    張溪白了她一眼,氣哼哼地說道:「攆就攆,反正李子楨就在宮外等著我呢!」

    黃宜安訝然問道:「他竟然在宮外等著你!這是有多不放心吶。」

    進宮可長可短,若是她留張溪用膳,甚至是留宿,李子楨可不就得等到明日去了?

    黃宜安拿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張溪,笑著打趣道:「可見李公子十分體貼愛重你。」

    張溪臉頰微紅,硬聲硬氣地回了一句:「只許你有人疼,不許我有人愛嗎?」

    「當然不是!」黃宜安笑道,「張姐姐能夠嫁得良人,我打心眼裡為你高興呢!」

    兩輩子都被一個人捧在手心裡寵愛,張溪真的很幸運了。

    張溪聞言,看向黃宜安,認真地回道:「我也真心祝願你和陛下白頭偕老、恩愛一生!」

    雖然沒能把安妹妹拐回家做弟媳,她很失望,不過只要安妹妹過得好,那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兩人執手相看,均是一臉動容。

    一旁的阿梅見了,在心裡嘟噥一句:你們兩個這般親昵到容不下旁人的樣子,也難怪陛下會不高興了……

    笑鬧罷,黃宜安一一解答了張溪的問題,末了,眉頭微蹙,低聲道:「自從得到馮永亭被下內獄的消息之後,張首輔便星夜兼程,只幾日人便已經到了通州。可是到了通州之後,他卻沒有急著進京,反而在驛館休整。

    「陛下為了此事,頗為愁悶。我要忙著安撫陛下,還得防止後宮有人借機生事,因此不得閒暇。

    「徐源這件事情,就有勞張姐姐交托我二叔去辦了。」

    張溪聞言,也收了戲笑之色,沉聲道:「此事我也聽說了。李子楨說,張首輔這是故意遲而不發,等著陛下主動‘認錯請罪’呢!」

    一個做臣子的竟然想讓皇帝認錯請罪,簡直就是藐視聖威!

    最關鍵的是,祁鈺在處理馮永亭一案上雖然稍顯急進草率,卻也並無大過,張圭如此為難,實在是太過分了!

    其實不只是李子楨,只要眼不瞎心不盲,都能夠看得出來,張圭這是故意為難祁鈺,借機表達自己對於馮永亭一案的不滿呢!

    「李子楨還跟你說這些呢!」黃宜安笑歎道。

    世人總秉持著「男主外、女主內」的信條,以為女子只要安守內宅的一片天地就好了,不必多管外頭的風雲變幻。

    李子楨能和張溪討論朝堂政事,還能將自己的見解告知張溪,十分難得。

    張溪白了黃宜安一眼,道:「你的關注點還真奇特!」

    眼下最該擔心難道不是如何應對張圭的「詰難」嗎?

    黃宜安笑歎一聲,道:「我也著急啊!可是對手是張圭,光著急又有什麼用?」

    前世馮永亭直到張圭死後才被一併清算,今生卻早早地就被趕出了京城,而且比起前世被發配到金陵守陵,今生帶著一身重傷被押解流放到蠻荒之地,命運更加悲慘。

    她沒有成法可依,自然只能伴著祁鈺摸石頭過河。

    「那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李子楨說……」張溪話說一半,突然覺得不合適,便又立刻收住了。

    黃宜安看了張溪一眼,轉頭吩咐阿梅去換茶。

    阿梅會意,提壺出去,親自守在簾外。

    「張姐姐對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黃宜安笑歎一聲,正色問道,「姐夫怎麼說,還請張姐姐告知於我。」

    張溪被黃宜安的這一聲「姐夫」驚得直瞪眼,半晌,瞋了她一眼,道:「你為了陛下,還真是紆尊降貴、禮賢下士。」

    黃宜安嘻嘻笑道:「跟張姐姐和姐夫,怎麼能說紆尊降貴、禮賢下士呢?不過是遇到了難處,一家人商量怎麼度過難關罷了!」

    說她胖她還喘上了!

    張溪睨了黃宜安一眼,無奈屈服。

    皇后娘娘都這麼跟她套近乎,她還能不說嗎?

    「李子楨說,張圭此舉,未必就是真的要問罪於陛下。」張溪壓低聲音道,「畢竟馮永亭一案,陛下未動朝堂一人,只懲處了馮永亭這個罪首和幾個內侍幫兇。

    「可是,陛下能夠順利地了結此案,肯定少不了他人幫忙。所以張圭此舉,一來是要看陛下的態度,是否一如既往地敬重他這個元輔帝師;二來也是借遲而不發,引得朝中暗中幫助陛下的人自亂陣腳,好趁機肅清這股隱藏在暗中的勢力。」

    黃宜安連連點頭,道:「姐夫說的很有道理!」

    張溪被黃宜安這聲「姐夫」喊得又瞪了她一眼。

    她都已經坦言相告了,這樣的近乎是不是不用再套了?

    「因此李子楨以為,陛下當務之急,就是立刻採取行動,解了張圭的疑心,也趁機攪亂張圭的佈局,保存隱藏於暗中的勢力。」張溪知無不言。

    黃宜安雙眼一亮,道:「陛下可以於郊外親率文武百官迎接張圭!」

    「就是這個意思!」張溪道,「李子楨說,想要取之,必先予之,一時的示弱退讓,是為了對手放鬆警惕,囂張輕率,再伺機一擊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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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心湖難靜

    兩人又就此事討論了幾句。

    黃宜安聽著張溪滿口的「李子楨說」,眼裡的笑意也越來越深。

    李子楨願意對張溪好,也要張溪肯接受回應,兩個人的感情才能越過越好……

    想到這裡,黃宜安驀地一怔——祁鈺今生待她比前世好,是不是也是因為她回應了他善意,而沒有用皇后的殼子把自己給包起來?

    這個認知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湖中,瞬間蕩開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安妹妹?安妹妹!」

    張溪見說著說著黃宜安就沒音兒了,抬頭看去時,就見黃宜安眼神飄忽不定,顯然是走神了。

    黃宜安回神,衝張溪歉然一笑。

    張溪搖頭歎息:「我們正商議要事呢,你竟然還能走神。在想什麼呢?」

    黃宜安當然不能跟張溪說實話,微微一笑,感歎道:「我在想李二公子這麼能謀善斷,卻一直未能名聲顯揚,實在是可惜。」

    遼東總兵李梁威震邊關,不用關卡,便能保遼東數千里防線萬無一失,大齊堪與英國公比肩的唯一武將。其長子李子松,深肖其父,悍勇無畏,屢立奇功,斬殺敵人無數。其餘幾子,雖不如李子松之悍勇聞名,卻也都頗有建樹。

    一門虎將,讓世人稱頌豔羨不已。

    唯一的意外,便是李子楨這個默默無聞的次子。

    前世李子楨甚至還不如張溪有名,人們提起他時,往往會加上一句「英國公府姑奶奶的夫婿」,或是「李總兵的次子」「李將軍的兄弟」之類的修辭。

    所以黃宜安聽得張溪口中的李子楨竟然對於朝爭大局諳熟於心時,欣喜的同時,也很驚訝。

    「這有什麼?」張溪驕傲地說道,「李子楨不僅能謀善斷,還有百步穿楊的好武藝呢!」

    說罷,頓了頓,眉間的自豪之色稍減,歎息一聲,低聲道:「你也知道的,李家世代從武,不論是公公還是幾位叔伯兄弟在軍中都極有威望。李子楨身為李家子弟,自然也蔭封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武職。

    「可惜,相比起上馬殺敵,他更喜歡運籌帷幄。當初隨公公遠戍遼東時,他也多在主帳參謀,也曾獻上奇謀相助大捷,可是這功勞卻遠不如別的上陣殺敵的兄弟,聲名自然也不顯揚。

    「兄弟們替他不服,勸他上陣立功,他自己卻不在意,依舊樂於在主帳做個參謀,還說什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之類的話。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隨他去了……」

    黃宜安觀張溪神情語氣,黃宜安觀張溪神情語氣,頗為失落黯然,想了想,遂問道:「張姐姐很為李二公子不平嗎?」

    「當然了!」張溪毫不遲疑地答道,「李子楨文武雙全、心性純厚,這樣的人,合該光芒萬丈,讓世人敬仰、青史留名,如何碌碌一生,豈不是一件大憾事?」

    黃宜安見張溪對李子楨一副全然崇拜又心疼的模樣,不由地暗忖,她對祁鈺的關切到底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功利呢?

    比起張溪對李子楨的全然信賴與互相關愛,她對祁鈺的帶著目的的好,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張溪沉浸在為李子楨的不平之中,一時也無話。

    兩人靜默對坐。

    寒風漸起,吹動帳幔,也吹散了黃宜安內心的迷茫。

    她不由地笑歎一聲,暗想自己真是魔怔了,她和張溪又怎麼一樣呢?祁鈺和李子楨完全是兩樣人,別的不說,單是帝王的身份,便無形間多了許多束縛。

    她和祁鈺能像如今這般相互扶持,她就很滿意了。

    「既是如此,那不如讓李二公子試著走謀臣的路子?」黃宜安建議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馮永亭以下犯上,張圭借遲而不發責難陛下,反對新政的呼聲也日漸高漲……李二公子入朝,也能幫陛下分憂,早日肅清寰宇。

    「張姐姐覺得如何?」

    張溪想了想,歎息道:「我倒是覺得極好,只是不知道李子楨是怎麼想的,家裡的長輩又會不會同意他中途易轍。」

    「那張姐姐回去後便先同李二公子說一聲吧,請他仔細考慮考慮這件事情。」黃宜安笑道。

    張溪點頭應道:「好,我回去就跟他說!」

    張溪一向是風風火火的性子,更何況事涉李子楨的前程,她只覺如坐針氈,立刻起身告辭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回頭撞上了陛下,再被他攆了出去!」

    黃宜安見張溪心裡還記著上回的仇呢,不免好笑,起身相送道:「好。我送張姐姐。」

    ……

    張溪一出宮門,便見李子楨靠在馬車邊,不時地朝宮門口張望,一見她回來,立刻笑著迎了上來。

    張溪的唇角便不由地揚了起來。

    夫妻二人先後上了馬車。

    車夫揚鞭催馬前行。

    張溪藏不住話,在馬車上便悄悄地將黃宜安的提議告訴了李子楨。

    李子楨聞言難言驚訝,半晌,低聲問道:「皇后娘娘,竟能做主此事嗎?」

    讓他走謀臣的路子,幫助皇帝肅清寰宇,前提是他必須得到祁鈺的認可。然而聽黃宜安這話的意思,似乎只要他答應了,祁鈺那邊就沒有問題。

    枕頭風的威力,作為過來人,李子楨是深有體會的,但是體會再深刻,他也想像不出祁鈺竟然會縱容黃宜安插手朝廷的人事任免!

    當然了,這樣的事情歷朝歷代都不少見,哪個後宮有權有寵的女子沒有提拔過自己的親信?

    但是像黃宜安這般淡然地議論朝政、談及人事任免的,卻很少見到。

    張溪聽李子楨這麼一問,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對哦,安妹妹為何會如此氣定神閑、胸有成竹地提起李子楨入朝一事?

    夫妻二人相視一眼,俱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和深思。

    看來,黃宜安在祁鈺那裡,不是得到了過分的寵愛,就是不僅僅得到了寵愛。

    不論哪一樣,都說明皇后娘娘對於皇帝陛下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

    怨不得去歲選後之時,祁鈺藉口體恤西北將士,未曾選取二妃,而今年帝后大婚之後,選妃一事也一直被擱置不提,敢情皇帝陛下的一顆心都在皇后娘娘身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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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1:32 |只看該作者
第226章 親迎郊野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

    相比起李子楨的震驚與深思,張溪對此樂見其成。

    皇帝越是看重黃宜安,黃宜安在後宮過得就越是安穩自在。

    「先別管陛下到底愛誰了,你倒是說說看,這件事情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要不要棄武從文?」張溪推著李子楨,催促問道。

    李子楨失笑:「這麼大的事情,你總得容我仔細想想不是?總不能因為是皇后娘娘的提議,你就得讓我當即應下吧。

    「要真是這樣的話,我也要像陛下一般吃醋生氣了!」

    李子楨說著,佯作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得到的是張溪在胳膊上不輕不重地一掐。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張溪翻了個白眼,嗔道,「直接到陛下身邊任職,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呢!」

    「啊,疼疼疼……」李子楨誇張地呼痛。

    卻被張溪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你小聲點!」張溪瞪著眼睛低聲警誡道:「要是被人聽見了,好像我虐待了你似的!」

    她又沒有真的用力,李子楨怎麼說也是從過軍的,皮糙肉厚的,怎麼會輕輕擰一下就疼到呲牙咧嘴了?

    這可是在馬車裡,即便是夫妻情趣也得看地點吧!

    她才沒有他那麼厚臉皮呢!哼!

    李子楨見張溪咬唇羞窘,識趣地沒有再逗她,連忙攬著她的腰笑道:「好好好,我一點都不疼,娘子快別生氣!」

    不出意外,又得了張溪一記白眼。

    ……

    李子楨這廂認真考慮黃宜安的提議,坤寧宮那裡,黃宜安則將李子楨的分析告知祁鈺。

    「這些都是李子楨說的?」祁鈺眼中光芒閃動。

    黃宜安點點頭,笑道:「張姐姐是這麼說的。」

    聽黃宜安提起張溪,祁鈺哼哼兩聲,道:「她來倒是勤快!」

    黃宜安笑著勸解道:「臣妾在家時的舊友,也就張姐姐進宮方便些了……」

    語氣十分惆悵。

    祁鈺聽了,神色稍緩,頓了頓,道:「你要是覺得無聊,或是想念她們了,可以命人去宣召她們入宮陪你說說話。」

    黃宜安笑著點點頭,道:「多謝陛下關心。」

    然而心裡卻忍不住歎息,她是皇后不假,可上頭還壓著真正掌權的兩宮太后呢,哪裡能隨意宣召親朋故舊入宮說話呢?

    「況且,張姐姐要不入宮,李子楨的這些話誰來告訴陛下?」黃宜安笑著轉移了話題。

    祁鈺很給面子地「嗯」了一聲,又道:「張維也是這麼說的。」

    黃宜安如聞驚雷,愕然看向祁鈺。

    雖然她早就猜測張維已經暗中投靠了祁鈺,但是這和祁鈺親口告訴她完全是兩回事!

    祁鈺看到黃宜安驚詫的眼神時,這才驚覺自己竟然把這麼隱秘的要事就這樣告訴了黃宜安!

    但是驚覺之後,隨即湧上心頭的不是懊惱和猜忌,而是從未有過的心安,心中的秘密終於有了可信的人分享,肩上的擔子驟然減輕,祁鈺甚至還忍不住要將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黃宜安。

    但那是長舌婦才做的事情,他是皇帝,當然不能如此絮絮叨叨了。

    祁鈺忍住心底傾訴的欲望,以一句張維「忠君愛國」,便將此事揭過看。

    黃宜安卻忍不住道:「張維可是元輔親自提拔到內閣的學生,而且在離京之時,直接越過內閣的其他大人,任命張末輔權代首輔一職……元輔滯留通州,遲而不發,張末輔卻為陛下出謀獻策,果然是‘忠君愛國’……」

    重活一世的她當然知道這背後的真正原因,但是祁鈺並不知道她知曉內情,所以她唯有驚訝才能得體應對。

    況且,祁鈺並不知張維投靠他的內情,她總得引導著他多想一想,不要因為張維的投效就對他全然信任,否則等壓下了張圭,只怕張維就會成為第二個張圭了。

    祁鈺笑了一句,沒有接話。

    然而一直盯著他看的黃宜安,卻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情緒。

    黃宜安繃緊的心弦略略鬆了鬆,看來祁鈺對於張維的觀感並不怎麼好。

    也是,今生祁鈺雖然與前世行事多有不同,但是一個人本性又怎麼會輕易改變呢?多疑的帝王,面對背棄恩師投效他的張維,自然不會立刻就信重依賴。

    用而不信,不信卻能用,亦是帝王權術。

    譬如前世祁鈺二十幾年不臨朝,並不是對滿朝文武全然信任,而是自有手段和機制約束眾臣,讓他們為著王朝的發展各自安安分分地當差。

    黃宜安見祁鈺似乎不願多談此事,便也沒有再深問。

    祁鈺見黃宜安不再追問,心中頗為遺憾。

    怎麼就沒有再多問一句呢?

    只要黃宜安再多問一句,他肯定會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她的!——不管張維為何投效於他,能夠策反張圭集團的中堅力量,這都是一件值得驕傲並且十分受益的成功之舉!

    ……

    第二天早朝時,祁鈺便諭告群臣,預備率領眾人,前往京郊長亭迎接張圭回京。

    憎惡張圭的人自然是立即出列反對,言稱臣子扶喪歸葬回京,卻要帝王率領百官迎於郊野,實在是有違君臣之道,萬萬不可!

    即便是在外人看來隸屬於張圭一派中的於可遠等人,亦頗不贊同。

    張維想了想,亦出列反駁。

    張圭一派原本想擁附祁鈺提議的人,見張維都出面反對了,雖然心中不悅,卻也沒有立刻與他唱反調——不管內部鬧得如何厲害,對外大家總是一家人,不好內訌,讓對家鑽了空子。

    祁鈺看著底下吵嚷反對的群臣,一言不發,只是長長地歎息一聲,目露怔忡傷懷。

    張維見狀,率先停住了論辯。

    其他人見了,自然也不敢繼續吵嚷,惹得聖心不悅。

    天下誰人不知,皇帝對於張圭這個元輔帝師,一向十分信重與倚賴,親自派儀仗送張圭回鄉歸葬亡父不說,就連戚總兵賄賂張圭的那一隊火銃手,皇帝都當作不知道,絲毫不追究張圭和戚總兵的逾矩甚至是居心不良之罪。

    祁鈺見眾臣都漸漸地靜了下來,才開始說話。

    這是張圭教他的,急聲爭辯,非但不會令人信服,反而顯得自己急躁氣虛,正所謂「千金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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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1:46 |只看該作者
第227章 各方心思

    「朕知諸卿尊奉朕,講求倫理綱常,然元輔身為帝師,一身兼兩職,用心國事、盡心教誨,朕感念元輔之恩德,思之甚切,故欲親往京郊十里長亭設宴迎接元輔歸京,還請諸卿體諒朕一片拳拳之心。」祁鈺言辭懇切。

    反對的人自然不會因為少年天子的幾句話就放棄自己的主張,畢竟上頭坐著的那位穿著龍袍,卻未掌著龍權。

    可是有了祁鈺這句話,張圭一派的人卻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紛紛站出來表示對祁鈺此舉的擁護。

    張圭在朝中勢力極大,所以這些人很快便將反對的聲浪都壓了下去。

    祁鈺見狀,既欣喜於計畫奏效,心裡又忍不住泛起一陣冰涼。

    看,這就是張圭在朝堂的能量,只要他們想,很輕易地就能將所有反對的聲音全部都壓下去……

    祁鈺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作出歡喜狀:「既是眾臣都同意,那此事就這麼定了!張愛卿,此事就由內閣協理禮部來安排了!」

    張維拱手領命。

    眾臣聽罷,臉色各自不同。

    皇帝吩咐日理萬機的內閣來安排此事也就罷了,雖然過於隆重,但是畢竟張圭是內閣首輔,由內閣負責也勉強還算說得過去;可為何還要禮部主理?

    禮部掌管大小儀禮,但凡皇帝親命其出面,多是郊祀、迎接凱旋將士之類的大事,何曾策劃過迎接歸京臣子之禮?

    皇帝這分明是要將迎接張圭當作一件大禮來具辦啊!

    這也榮寵太過了些!

    別說是那些反對者們了,就是張圭一派的人,聞言也都驚訝歡喜得差點控制不住表情。

    經此一事,只怕張圭權勢聲望益重,更難制衡啊……

    ……

    張維一下朝,便立即回內閣與眾人商議。

    禮部尚書陳丹亦被請了過來。

    陳丹是個人精兒,到了內閣的地盤,自然不會隨便發言,把一應事務全都推到內閣的頭上,由著他們折騰去,禮部只管負責照章執行就是了。

    一應儀程很快便在張維的主持下,由相關官員商議擬定了下來。

    陳丹見事情已定,問了一句:「不知首輔大人打算何時由通州啟程歸京?禮部也好提前安排。」

    張維覺得陳丹這話問得不懷好意,好似要點破張圭故意遷延不回京城以給皇帝難堪似的。

    雖然心裡很高興陳丹當眾這麼不軟不硬、似真似假地刺張圭一句,但是面上張維並不敢露出分毫。

    馮永亭一案之所以能夠順利了結,他出力不少,尤其是故意壓著消息,給了皇帝從容處置馮永亭的時間。而他也借此進一步贏得了皇帝的看重。

    但是,張圭回京之後,肯定會頭一個就懷疑到他的頭上的——誰讓他代理內閣,最有便利和權力幫著皇帝處置此事呢?

    為免張圭回京後找他算帳,張維近日表現得都很乖覺,只要不是祁鈺有詔,他就絕不主動去請見;即便是祁鈺有詔,他也會特意言行不避人,表現得磊落坦蕩。

    如今在張圭一派的核心人物們面前,張維自然更加不敢放肆流露真情了。

    「此事想來陛下自有安排,周全起見,本官會派人去通州親自稟報首輔大人。陛下恩寵至極,首輔大人若是知道了,定會感激皇恩浩蕩的!」

    陳丹點點頭,沒有再提出問題或是異議。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

    慈寧宮,李太后得知此事,欣慰地點頭道:「如此才對嘛!元輔為君為國,殫精竭慮、嘔心瀝血,陛下郊野親迎,以示感激與看重之意,如此君臣相契,方才有利國祚!」

    慶嬤嬤笑著附和。

    ……

    慈慶宮裡,陳太后聽說了此事,撥動念珠的動作一頓,自言自語道:「陛下這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

    前段時間不是還在為了張圭跟李太后置氣嗎?怎麼轉眼間便如此尊奉張圭,竟要親率文武百官到郊野的十里長亭設宴迎接,還讓內閣協理禮部操辦此事?

    陳嬤嬤知道陳太后只是一邊思量,一邊自己絮語罷了,並不需要她回答,遂靜靜地陪在戰一旁。

    ……

    通州,驛站。

    張圭接到張維的飛鴿傳書,神情幽深莫辨。

    皇帝如此隆恩,親率文武百官到郊野十里長亭設宴迎接,究竟是心地純厚、尊師重道,還是居心叵測,別有所圖?

    張圭想了許久,都沒有想明白,正在思量之際,他驀地想到,往常在他面前如同清水一般澄澈的少年天子,如今竟然讓他揣測不清楚意圖了!

    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危險的信號。

    張圭自覺不是貪戀權勢之人,他之所以緊握權力不肯放手,不是為了個人的私欲,而是為了推行新政,為了革除積弊,讓大齊煥發新的生機,國運昌隆、國祚綿長。

    正所謂「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幾年的師徒情分,少年天子應該瞭解他才對,怎麼會突然就給他擺了這出鴻門宴?

    他教導皇帝要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不給臣下胡亂窺測的機會,卻並不是要他拿這招來對付他這個老師的……

    張圭臉色冷了下來。

    皇帝此舉究竟是真心迎接,還是大擺鴻門宴,去了就知道了!

    張圭提筆蘸墨,草書一行小字,綁在信鴿上,交給親信長隨放飛。

    目送信鴿逐漸飛遠,變成一個小黑點,又最終消失不見,張圭深吸一口氣,回到案前,專心等待天使到來。

    皇帝陛下既然要親自率領文武群臣到京郊的十里長亭迎接他,總不能不都派個人來問他何時歸京吧?

    他且穩坐釣魚臺,等著看這出好戲開鑼好了!

    ……

    坤寧宮裡,黃宜安一面服侍祁鈺更衣,一面笑道:「陛下親自率領文武群臣前去郊野迎接,一定會與首輔大人解開誤會的!」

    祁鈺歎息一聲,沒有說話。

    他和張圭之間是誤會嗎?

    要真是誤會那就好了!

    黃宜安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卻還是特意如此說,這是害怕他和張圭君臣鬧翻了,情勢於他不利吧!

    羽翼未豐的雛鷹,如何能是身經百戰、占林廣闊的老鷹的對手呢?

    可是,雛鷹的銳氣可以壓制一時,卻壓制不了一世!

    早晚有一天,他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力,不再做首輔大人的應聲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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