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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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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謝王堂燕】三國之戰神劉封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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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舉師問罪

處理完刺客之事,劉封和龐統馬不停蹄的趕回了鎮南將軍府。

孫權乃一方霸主,妹妹出嫁自然要風風光光做足了面子,嫁妝什麼的裝了幾大船,由呂范護送做第二批船隨行。

呂范是今早才抵達臨湘,一入城才知,昨天發生了這般大事,孫小姐竟然受了箭傷,驚訝之余,呂范自然是大怒。

又氣又急的呂范,一入城便徑直趕來探望孫尚香,但因孫尚香尚未醒來,只得逗留在外堂等候。

“你家劉將軍人怎麼還沒到?”

“小的已經派人去通報,我家主公馬上就到。”

“再去通報,我要馬上見他!”

“是是。”

還在院中之時,劉封便聽到了呂范充滿火藥味的吼叫,很快,一名親兵灰溜溜的從堂中出來,一見劉封,如獲大赦一般。

“將軍,裡邊那位呂……”

話未說完,劉封擺手道:“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暗吸過一口氣,劉封信步而入,進入大堂之時,臉上已換作一副迎客的笑臉,拱手道:“子衡先生,一路辛苦了,沒能親自去碼頭迎接,還望見諒。”

此時的呂范,與先前在秣陵是那個客客氣氣的呂范判若兩人,那一臉的怒色,仿佛蓄積了已久,就等著這個機會向劉封發洩。

“劉將軍,我家吳侯肯將妹妹嫁與將軍,那是看得起將軍,怎麼將軍看起來,似乎倒不把我家吳侯當回事。”呂范一見面就咄咄逼人。

區區一個呂范,竟也敢對劉封這般大呼小叫,若非是仗著東吳勢大,劉封早就有一劍將他人頭斬下。

為顧大局,此刻的劉封,也只有暫時隱忍。

面露驚訝之色,劉封忙道:“先生何出此言?我對吳侯素來敬仰,焉有不重視之理。”

呂范冷哼一聲,鐵青著臉道:“既是如此,那我家孫小姐千金之軀,卻因何在劉將軍的地盤上竟遭箭傷,這就是將軍你對吳侯的敬仰嗎?”

憑心而論,孫尚香的傷受,確實跟自己這邊保護不周脫不了干係,但其實在此之前,劉封已嚴令加強警戒,只是那夥刺客早有預謀,方才導致了這場意外。

劉封面露幾分歉意,賠笑道:“子衡先生誤會我了,其實聽聞孫小姐到來,我本已做了周密的佈署,只是那夥刺客太過奸滑,所以才使小姐受傷,這確實是一個意外,還望子衡先生見諒。”

“意外?”呂范冷哼一聲,“將軍只一句‘意外’,便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試問,倘若不是我家小姐福大命大,只是中了箭傷,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將軍你還能如此心安理得的以一句‘意外’來敷衍了事嗎?”

劉封雖有責任,但真正的罪人卻是那些刺客,呂范這般言語,儼然劉封才是致使孫尚香受傷的“兇手”一般,劉封的心頭,立時湧起一股窩火。

正欲發作之時,緊張的氣氛,卻被從外而入的哈哈大笑聲打破。

二人同時回頭,卻見龐統正閒步而入,臉上堆滿了笑容,儼然一副和事佬的樣子。

“子衡,你這話就有些過了。當日刺殺發生之時我也在場,劉將軍一見小姐有難,想也沒想,立刻就奮不顧身的前去相救,自己也險些中了暗箭。試想一下,劉將軍若是真的不重視孫小姐,又何必這般冒死相救呢,子衡,你說是嗎。”

龐統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站出來為劉封說話,而他此時暗為劉封之人,明卻是孫權之臣,他這般幫著劉封一開脫,頓時便將呂范的“囂張氣焰”給壓了下去。

孫尚香終歸是無大礙,呂范不得吳侯之命,本也不敢與劉封翻臉,而今再經龐統從旁一勸,便由不得他再咄咄逼人下去。

“既是如此,但不知那些刺客是何來歷?”呂范順著龐統搭的梯子,很識相的轉移了話題。

劉封沖到嗓子眼的怒火,就此又沉了下去,他微微平伏了下心情,“大部分刺客當場伏誅,生擒的幾名刺客我已連夜派人審訊,他們招認是黃祖的家奴,奉了其子黃射之命前來刺殺孫小姐,想為其父報仇。”

聽到黃祖之名,呂范神情微微一變,鐵青著的臉色很快褪色,原先那種對劉封的報怨與不滿,因此而大為消減。

“原來是黃祖這廝陰魂不散,他們不敢來找我家吳侯報,卻對一介女流下黑手,實在是卑鄙無恥。”呂范憤憤不平的罵道。

到了此時,呂范的怨氣,已全部轉移到了黃家射上。

劉封趁機道:“子衡先生放心,我已下令將那些刺客淩遲處死,也算是為孫小姐和吳侯出了一口惡氣。”

呂范微微點頭,甚感滿意,“這些惡徒,死不足惜,是該淩遲,好好的震懾一下那些陰險的小人。”

呂范的態度已與先前之時天壤之別,龐統見時機已到,便笑呵呵道:“那些奸險的小人,妄圖破壞吳侯和劉將軍的結親好事,實在是癡心妄想。好在孫小姐並無大礙,我看再過些日子,挑個黃道吉日,就儘快把這大婚之禮給辦了吧。”

龐統的意思,還是怕節外生枝,要儘快完婚。

一聽此言,呂范的表情馬上又嚴肅起來,沉吟片刻,正色道:“這場意外來得太突然,而且小姐畢竟也受了傷,這婚事嘛,我看還是等等吧,待我派人回秣陵向吳侯稟報了所發生之事,且等吳侯定度再說。”

臨湘距秣陵,一來一回也要二十余天,孫權那邊聞知這場意外,再商議上一段時間,這一拖就是數月已過,夜長夢多,這期間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劉封也知道自己不能等下去,但這件事他也不好開口。

龐統也知劉封難處,遂又講了一番道理,試圖說服呂范,但呂范在這件事上卻很堅決,無論龐統如何旁敲側擊,總是不肯讓步。

大堂之中,氣氛漸又凝重起來,似乎在舉行婚禮的日期上,劉封到了不得不讓步的地步。

正在這僵持之中,一名孫尚香的婢女從內堂中轉入,向著呂范一拱手,冷冰冰道:“呂大人,小姐召你入內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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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罵你個狗血淋頭

大堂之中,頓時一片沉寂,孫尚香的意外涉入,讓在場之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呂范怔了一下問道:“不知小姐有何事吩咐?”

那婢女瞪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呂大人進去自然便知。”

別看呂范在東吳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弓腰姬”的婢女卻敢不把他放在眼裡,這般生硬的頂了他一句,立時讓呂范感到顏面無光,頗為尷尬。

呂范無奈,只得整了整衣容,心懷著忐忑的心情進了內室,那般小心謹慎的樣子,與先前的囂張氣盛簡直是判若兩人。

這也難怪,孫尚香貴為吳侯之妹,又素來剛烈好武,就連吳侯麾下那些兇悍的武將亦敬畏三分,又何況是呂范這麼一個文臣。

入得內堂,呂范只能隔著一道屏風,恭敬的拱手道:“呂范未能及時趕來保護小姐,讓小姐受驚,請小姐恕罪。”

屏風聽傳出一聲充滿諷意的冷哼,“你身在後隊船上,就算長了翅膀也趕不及,在我面前,何必說這等沒用的廢話。你若真覺自己有罪,那就自己打自己五十大板便是。”

孫尚香是一點面子都給呂范,言語直白而冷漠,直把呂范嗆得灰頭土臉,只能唯唯諾諾,不知如何以應。

“我受傷之事,關不得劉將軍半點責任,既然那些刺客已被處死,這件事就不許你再小提大作。”

呂范心中一驚,沒想到他家孫小姐竟然幫劉封說話,心道這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未過門,就已經替夫家著想了。

孫尚香的口氣之中,有種不容質疑的決然,呂范自然不敢違逆,也只能不情願的連連稱是。

屏風那邊,忽然沉默起來。

呂范聽不到孫尚香**的訓斥,心裡反而有點“犯賤”似的不適應,那沉默讓他愈發的忐忑不安,生怕這位大小姐在醞釀著更激烈的狂風暴雨。

須臾後,屏風內再度響起孫尚香冷冰冰的聲音:“我已決定十日之後和劉將軍完成大婚之禮,你速去準備吧。”

十日!

呂范大吃一驚,一時難以理解孫尚香是何心思。

本來發生了這種事,這場聯姻是否該進行下去,還要等吳侯新的命令,就算婚約如常,但孫尚香如今身中箭傷,好歹也得等傷好了再完婚,豈能在十日的時間就倉促舉行大婚之禮。

“小姐身上有傷,這大婚之期,我看是不是等小姐傷勢有所好轉之後再說呢?”

呂范終於敢大著膽子,借著關懷主上為由,委婉的提出反對的意見。

“我的傷勢我自己清楚,你無需多管。”不出所料,孫尚香果然又一句生硬之詞嗆了過來。

呂范只覺背上已經浸出了冷汗,心裡邊也在隱隱發毛,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小姐,恕我直言,發生了這樣的事,是不是應該向先吳侯請示一下,然後再決定何時舉行大婚之禮?”

屏風之內,孫尚香立刻厲聲道:“世人皆知這段婚事,如今我人也已經在臨湘,何須再向兄長請示?莫非你還想讓他反悔了這段婚約不成,那我孫尚香的顏面何在,孫氏的顏面又將何在!”

孫尚香的厲言質問,令呂范只覺毛骨悚然,強忍著懼意,還待勸說時,猛聽孫尚香怒斥道:“呂范,莫非你只知聽從我兄長之命,卻不將我放在眼裡?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此言一出,呂范頓為震怖,這位大小姐的性格他可是深知,那可是說道做道的人,若是真的惱火了她,一怒之下宰了自己也是正常。

當下呂范忙是戰戰兢兢道:“范豈敢不敬小姐,小姐放心,我立刻照小姐的吩咐去辦。”

屏風內的孫尚香怒氣似消,再沒有斥責之詞,只聽到一聲冷哼。

呂范不敢逗留,道了一句“小姐且安心養傷,呂范告退。”便是誠惶誠恐的退出了內室。

出得外堂,一股穿堂風吹打在身上,呂范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這才發現,自己的背上已是盡被冷汗浸濕,粘糊糊的,如吸飽了血的螞蝗一般,別提有多難受。

劉封與龐統本來也對孫尚香這突然的舉動感有意外,不知這位孫大小姐把呂范叫進裡面所為何事,而龐統則琢磨著該以何計,把呂范給忽悠過去,儘快的完成這樁婚事。

正自尋思間,呂范步履緩慢的走了出來,臉色略顯蒼白,神情亦有幾分餘悸未平之狀。

這般神態,自是令人狐疑更生。

對視一眼後,龐統上前問道:“子衡,不知小姐他傳你入內,有何吩咐給咱們?”

呂范從驚魂未定中清醒過來,趕忙深吸一口氣,盡力堆出淡然之狀,試圖掩飾內心的惶然。

他並未理會龐統,而是將目光轉向劉封,先前還有幾分不敬的表情,這時卻忽然又熱情起來,咧嘴笑道:“恭喜劉將軍,我家小姐她大人有大量,決定不計前嫌,打算在十日之後,帶著病體與將軍完婚。”

一語,令在場之人,除了呂范之外,都是驚喜不已。

劉封頓時省悟,方才多半是孫尚香對呂范施加了壓力,才使呂范改變了初衷。

龐統向劉封暗自一笑,那意思仿佛在說:主公,你行啊,才過了一天,就把孫小姐哄得服服帖帖,這麼快就幫著你說話了。

劉封卻在納悶,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這孫小姐卻為何這般通情達理?

人言“弓腰姬”性情剛烈,極難相處,照這般看來,她倒似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蠻橫。

二人各有心思,呂范卻又笑呵呵道:“將軍,婚期既已定下,那咱們就趕快商議一下具體的細節吧。”

劉封從神思中抽身,忙道:“先生言之有理,是該好好商議一番。”

………………

公安,左將軍府。

“這個黃射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廢物!”

劉備將手中那道密報,狠狠的摔在了階下,灰白的臉上,湧動著憤怒與失望。

“什麼事讓主公生這麼大的氣?”

門外,諸葛亮搖扇而入,將那道密報從地上撿起,隨意翻看了一下,方知臨湘刺殺孫尚香的計畫以失敗而告終。

“早知黃射如此無用,我們就應該派自己人出手。”劉備懊悔道。

諸葛亮淡淡而笑,寬慰道:“我們自己出手,容易暴露身份,就算成功也會引起吳侯的猜忌。其實這件事主公大可不必在意,只要南郡到手,打通了我們取蜀的通道,區區一個劉封,根本不足為慮。”

聽得此言,劉備精神一振,忙道:“軍師,莫非益州方面有動靜了嗎?”

諸葛亮微微點頭,搖扇道:“剛剛收到蜀中情報,那劉璋得了我們的私下警告,目下已增調兩萬兵馬加強了川東守備,周郎的取蜀之計就此破滅,我料不出一月,吳侯必會如約將南郡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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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洞房夜

心中在竊喜,但那灰白的臉上,卻又流露出一抹歉意與不安。

    “說起來,周郎與我也算協手共破曹操,彼此間稱得上舊日戰友,而今我卻暗使手段,這般針對于他,我這心里真真有所不忍呀。”

    劉備按著胸口感嘆,眉頭凝成一團,仿佛他的心真的在痛苦一般。

    “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倘若像劉景升那樣,只是一味的迂腐,到最後只會落得個國破家亡的悲慘境地。再者,周郎不也屢番的針對過主公麼,所以主公完全不必為此而自責。”

    諸葛亮的寬慰,似乎讓劉備好過了許多,緊蹙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輕聲一嘆,自嘲道︰“軍師所言也有道理,也許,我有時候真的是太為仁義之名所累了。”

    諸葛亮笑而不語。

    劉備感慨了片刻,精神重新抖擻起來,“軍師,既然南郡到手已成定局,那我們接下來該當如何。”

    諸葛亮羽扇遙指壁上地圖,“眼下我們借著這個機會,給劉璋賣了這個人情,正好讓劉璋對主公產生好感,接下來主公所要做的,就是一面練兵屯糧,積蓄實力,一面暗中與劉璋通好,蒙蔽其防範之心,為將來的取蜀大計開始做準備。”

    劉備手捋頜下之須,目光在地圖上那片廣袤的土地上游走,神情之間,一種詭異的得意悄然閃過。

    ………………

    臨湘城。

    十日轉眼即過,這一日秋高而氣爽,雲淡而風輕,仿佛天公作美,為劉封人生的第一場婚禮,也是最重要的一場婚禮送上了一份賀禮。

    十幾天前的那場刺殺事件所造成的陰影,似乎已被一城的張燈結彩所沖淡,這一天,全城的士民都沉浸在節日的喜慶氣氛當中,真心的為他們的鎮南將軍送上由衷的祝福。

    大婚之禮是在劉巴和呂範這兩個干練的能吏合作下,共同主持進行的,作為這場大戲的男主角,劉封原本以為只是走一個過場,並不需要操太多的心,但當婚禮儀式正式開始時,他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很顯然,無論是劉巴還是呂範,他們都不打算把這場婚禮儀式簡單化,他們按照古來已有的禮儀,把劉封想象中走個過場,變成了一場極為復雜周禮秀。

    按照這個時代的結婚禮,其實整個結婚過程要分為婚前禮、正婚禮和婚後禮三個過程。

    婚前禮又分六項,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以及親迎。

    納采即為議婚,男方需遣媒人上女家求婚,奉上求婚的信物之禮。問名,則是問名女子的姓名、排行、出生時辰年月,以佔卜成婚後是吉凶與否。

    所謂納吉,便是在問名之後,以龜甲方能佔卜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是否匹配,若得吉兆,便再派使者,帶著雁往女方家報喜,雙方正式確定婚約。這納征,則是婚前六禮中最關鍵的一禮,即是男方派人向女家送上聘財之物,納征之禮完成後,按照禮法,女方家便無權反悔這樁婚約。

    至于最後的請期、親迎二禮,則是由男方決婚期,再按照選定的日子,由男方親自前去迎親,其中尚有諸多的儀式。

    當然,禮法歸禮法,在這樣一個亂世,如果統統都照禮法而行,只怕就沒能辦成的事了。

    所謂婚前六禮,除了納征一禮,劉封是正式的派陳震進行之外,其余五禮,也只能根據實際情況粗粗敷衍便宜行事。

    不過,在劉巴他們看來,婚前禮是出于無奈,所以才能省則省,而這正婚禮,則必須按照禮制完美的進行。

    在眾賓客的見證下,一對新人也進行了三拜之禮,而後,在入席之前,又進行了沃盥禮,即用清水潔手潔面,洗盡塵埃之後,方得入席。

    這個席也頗為講究,並不似平常的一人一席,而是相對而坐,男西女東,意為陰陽交會。

    對席禮之後,又是同牢禮和合巹禮。同牢即是夫妻共食同一牲畜之肉,至于這合巹禮,則是夫妻交杯而飲。

    劉封先前以為,這合巹禮就是後世的交杯酒,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合巹本意為破瓜為二,合之則成一器。即是將一匏瓜剖分為二,分別盛酒,這匏是苦的,所盛之酒也必是苦酒,喻意新郎新娘合而為一,同甘共苦。合飲之時,將這合巹之酒分別倒入杯中,夫妻二人再交換各自的酒杯,然後一起飲下。

    劉封生平最煩繁文縟節,而孫尚香又有傷在身,哪怕輕輕一個動作也會牽動傷口作痛,但二人也只能隱忍堅持,在眾賓客的注視下,耐著性子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儀式。

    總算挨到合巹禮結束,新郎新娘共入新房,又要進行合床禮,而外面的賓客則開宴而食。

    新房之中,在女侍的服侍下,二人將厚重的禮服脫下,接著女侍笑盈盈道︰“請主公掀起夫人蓋頭,合床之禮方成。”

    孫尚香的面容,劉封早就見過,而且還趁著她“熟睡”之際,不厚道的偷偷吻了一下。盡管如此,在一眾女侍面前,劉封還得表現出滿懷期待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將那紅色的蓋頭輕輕掀起。

    掀起蓋頭的那一刻,劉封的心中無法克制的微微一蕩。

    燭光之下,盡管為病色所擾,她的容顏依然驚艷般的美麗,如黑暗深處驕傲獨放的百合花。

    女侍們識相的持燭退去,新房之中,頓時暗了下來。

    月光從窗縫中鑽入,照在孫尚香冰雪般的肌膚上,如透明一般毫無瑕疵,更增添了她驚心動魄的美麗。

    這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般女子,此刻卻作為自己的妻子,靜靜的低眉坐在自己的眼前,恍惚中,劉封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你看夠了沒有?”孫尚香深深凝眸,隱約有帶著幾分羞澀之意。

    劉封的心神從她那夢幻般的美中抽離,嘴角揚起一抹壞笑,忽然,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將她抱了起來。

    “你想干什麼?”

    孫尚香嚇了一跳,就像是一個不經人事的小女孩,這一問讓劉封差點笑出聲來。

    “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你說我想干什麼?”劉封壞笑著,抱著她向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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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改姓還是不改

但是現下,劉封卻似乎忘了她有傷,這般一臉邪意的抱著自己往床上去,分明就是想做那種事。

    孫尚香頓時心生不悅,本是想反對掙扎,但不知為何,被他這般緊緊的抱在懷中,自己竟是鬼使神差的放棄了抵抗,只這般含羞的低著頭,眉目緊閉,忐忑不安的任由他胡來。

    心髒又在加快,只一瞬間,那種燥熱的感覺就涌遍全身,她知道,就在今夜,自己就將由一個少女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

    那些男女之間的事,在她離開秣陵之前,乳母也曾想說與她,但她卻固執的拒絕去聽,因為在她看來,男人總是會以一種征服者的姿態,去做那種事,女人則要乖乖的以弱者的身份,被動的接受男人的征服。

    心性要強的她,自然為之厭惡。

    孫尚香一度曾想過,即使是自己嫁與了那個劉封,也絕不會與他圓房,婚禮只不過是一個過場,自己依然要做那個我行我素的孫尚香。

    但是現在,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先前的那些暗誓為何會一掃而光,此刻的她,竟會這般順從的由這個男人擺布,而更讓她感到羞恥的卻是,自己畏懼的潛意識當中,竟然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

    腦子里胡思亂想,不知所措之時,劉封已經將她輕輕的放在了床上。此刻,她只有告訴自己不要害怕,閉上眼楮,默默的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看著眼前這驚艷絕世的女子,作為一個男人,劉封是真心的想與她共赴巫山同享雲雨。

    只是,作為一個丈夫,劉封卻不能不為妻子的身體著想。

    方才的舉動,其實只不過他故意在逗她罷了,看她這般羞嬌惶然的樣子,劉封更覺她嬌艷之中,又有幾分純純的可愛。

    搖頭一笑,他俯下身來,在她的額上深深一吻,輕聲道︰“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說罷,他直起身來,為她蓋上了被子。

    做完這些事,他便起身而去。

    孫尚香的意亂情迷,被劉封忽然一間的變化驚醒,她猛然睜開眼時,劉封已走到了門口,也不知為何什麼,她想也沒想,脫口就問了一句︰“你去哪里?”

    劉封也不回頭,邊開門邊笑道︰“和你這麼一個絕世美人睡在一起,我怕我會把持不住,好好休息吧。”

    劉封這倒也說得是實話,作為一個風華正盛的男人,身邊睡著這樣一位絕色的美妻,若然能忍得住的話,那反而倒不正常了,為了孫尚香的身體設想,他也只有暫時選擇分房而睡。

    那英武的身影離去,大門反掩而上,諾大的新房中,只剩下了孫尚香一人,幽暗之中,隱隱聽到一聲含著淡淡失落的輕嘆。

    這一場歷經曲折的婚禮,總算是在秋末的這一天大功告成,盡管當天晚上劉封是自己一人睡的,但長久以來,他卻從未睡得如此的放松舒服。

    緊崩的神經終于可以得到松弛,劉封知道,這場婚禮之後,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的死敵劉備都再也不敢來針對自己。

    大婚之後不久,劉封幕下諸僚中,就有人提出來,既然劉封如今與劉備已決裂,而且也與孫吳結親,再以劉為姓似乎不太妥當,應當恢復原本的寇姓。

    對此,龐統和劉巴均不贊成。

    劉巴的理由是,劉封雖與劉備決裂,但與劉琦卻有著兄弟之誼,且劉琦命不過數載,待其故去之後,這荊州牧的位子遲早由劉封來接,而以“劉封”來接任,顯然比“寇封”更要名正義順一些。

    至于龐統,眼光則更為深遠。

    盡管現下天下已亂,劉氏皇族的威信,隨著曹操挾天子已令諸侯的既成事實,早已不再如從前那般風光,但在許多有著正統觀念的士民心中,劉姓依然代表著一種高貴象征,其潛藏著的號召力仍不可估量,若不然的話,劉備也不會一直把皇叔的身份時刻掛在嘴邊。

    而劉封若維持舊姓,以劉氏宗親的身份自居,對將來的大業,顯然比寇姓要有幫助。

    其實于劉封而言,姓劉姓寇本無所謂,他本來就是穿越而來的人,所附的這具軀體原本就不是自己的,而他以前的姓也既不姓劉也不姓寇,但同樣出于大局考慮,他還是決定維持劉姓。

    不過,這又面臨著一個新的問題,當劉封跟劉備決裂後,名義上自當恢復己姓,而他雖以兄長以奉劉琦,但從來沒有聽說過跟著兄長姓的,所以劉封即使要維持劉姓,仍然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幾經商討之後,龐統他們想出了一個巧妙的主意,那就是讓劉封過繼到長沙劉氏一族中去。

    長沙乃當地皇族大姓,最早可追溯到第一代長沙王,漢景帝之子劉發。

    長沙王劉發的支履繁多,僅開國始祖劉發下面就分有十六支,再加上歷代長沙王分出的八支,總計約有二十四個分支,其中二十三支都已遷往大江南北,只有長沙王主干這支世居于長沙。

    而劉封本為長沙劉氏的外甥,以這樣親屬的關系,過繼到舅舅一系,以此來沿用劉姓也不失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劉備自稱是中山靖王劉勝之後,而那劉勝一人就生一百多個兒子,就算劉備所言為真,劉氏的血統傳到劉備這里,早就不知稀釋成了什麼樣。

    相比而言,長沙王後代的血統,顯然比中山靖王後代的血統要純正不知多少,劉封加入到長沙劉氏一族,單憑身份而言,實則已比劉備正接近皇族。

    對于謀士們商議出的這個辦法,劉封欣然贊成,于是,在大婚後不久,他選了個良辰吉日,改拜長沙劉氏祖廟,從此之後,但以長沙王之後自居。

    就在劉封解決了姓氏問題後沒多久,荊北方面傳來消息,吳侯正式的向劉備開始交割南郡。

    短短半個月時間內,魯肅以代都督的身份,親自往江陵主持交割事宜,把自夷陵到江陵一線的兩萬多軍吳軍陸續回了陸口。

    劉備軍則由公安而發,繼吳軍撤軍一後,迅速的佔據了南郡各地要害,與此同時,將留在江夏的數千兵馬,從包括夏口在內的所統各縣撤出。

    二十天內,雙方順利的完成了秣陵協議。

    彈指一揮間,轉眼已是入冬,這一天清晨,劉封正與龐統、劉巴等商議如何召引交州之民北歸之事,親兵來報,言一位武將,奉了東吳都督之命,特備厚禮前來進獻劉封,並向孫小姐問安。

    奉命前來的那員武將,正是東吳橫野中郎將甘寧。

    “主公大婚之時,魯子敬已送上賀禮,現下無緣無故派人來送禮,多半另有用意。”劉巴一語中地。

    龐統捋著短須,眯著眼道︰“魯子敬雖已代替周郎統領陸口之兵,但那班將士,多為周郎舊部,對魯子敬未必傾心歸附。至于這個甘興霸,據我所知,乃是周郎一手提拔,應該算得上是周郎的心腹,魯子敬派這麼一個人來和主公通好,確實有點意思。”

    經他二人這般一說,甘寧的登門送禮,頓時便變成了不懷好意。

    劉封卻不以為然,笑道︰“先不管魯子敬有何用意,這位甘興霸我倒是仰慕其名已久,他既然來了,倒不妨一見。”

    劉封當下命人將甘寧請入,自己則立于堂門之前等候。

    果不多時,便見一名身長七尺,甚是英武的猛士大步而入,他步若千斤,每走出一步,都虎虎生風,隱然有幾分許褚的凶神惡煞之氣,但精光四射的雙目,卻蘊涵著一種隱而不露的睿智。

    第一眼看去,劉封就知道眼前這人,是一員文武雙全的英才。

    武人之間,自有一種感覺,龐統等輩尚無察覺時,劉封便能感覺得到身上所散發開來強烈的“勢”。只是,如今的劉封已非從前,既將甘寧的勢不遜于許褚,但劉封卻能泰然而處之。

    “寧見過鎮南將軍。”甘寧走上近前,不卑不亢的拱手一禮。而今劉封娶了尚香,名義上算是甘寧的半個主上,這君臣之禮少不得幾分尊敬。

    “我久仰興霸之名,今日終得一見,來來來,興霸快里邊請。”劉封一副禮賢下士之狀,也不擺譜,很熱情的將甘寧請入堂中。

    主賓分坐,龐統先一步笑呵呵道︰“興霸,聽說你是奉了子敬之托而來,不知子敬一向可好?”

    在東吳的暗示下,劉封委任龐統為自己鎮南將軍府的長史,是幕中諸吏之首,在東吳眼中,龐統依然是安排在劉封身邊的高級臥底,當然,在甘寧面前,龐統卻得以劉封部署的身份來說話。

    甘寧似乎心事重重,沉吟片刻,拱手道︰“實不相瞞,寧此次其實是以個人的身份前來拜見劉鎮南,並有一件私事相求。”

    心言一出,眾人頓感意外。

    劉封亦是心懷好奇,便道︰“不知興霸所為何事,只要我能辦到,必竭盡全力。”

    甘寧不再猶豫,直言道︰“寧久聞劉鎮南幕下有一神醫張仲景,所以想請劉鎮南允許此人去往江東一行,為我家周都督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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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救與不救

甘寧之言,既令劉封等為之驚訝,但轉念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

    江陵之戰時,周瑜身中箭傷,身體每況愈下這是世人皆知之事,借南郡之事,估計又被吳侯氣得半死,聽聞現下只能在秣陵家中臥床養病,估計也是時日無多。

    甘寧乃周瑜親腹,為了給周瑜治病,而不惜拉下面子前來求取張仲景,不但合情合理,這份心思也確實令人感動。

    只是,光憑感動,並不足以打動劉封,救不救周瑜,不僅並乎到私人感情,還關乎到劉封未來的大局。

    一個活著的周瑜,以其不世之才,足以對天下的這盤棋造成影響,身為這棋局上一方勢力的劉封,不可能不多一分考慮。

    “甘將軍的心情我家主公理解,只是如今我們劉州牧也身患重病,正需張神醫治療調理,只怕張神醫分身無暇呀。”

    未待劉封開口,劉巴便搶先委婉的拒絕,而借給劉琦治病為名,這個理由似乎也無懈可擊。

    不過了解劉琦病情的人卻都知道,劉琦的病其實已無藥可救,張仲景已經對劉琦做了能做的一切,目下的劉琦,只不過是借助藥物維持著生命,等待著大限到來的那一天,至于張機在與不在身邊,其實已經沒什麼意義。

    顯然,劉巴認定周瑜對己方是一個威脅,還是坐看著此人病死為妙。

    劉封深知,與東吳的聯盟只是暫時,在這個寸土必爭的時代,和孫權的翻臉只是早晚之時,倘若那時周瑜還活著,對自己必然是一個極大的威脅,真要開戰,顯然周瑜要比魯肅難對付得多。

    劉封干咳了幾聲,正準備順著劉巴的鋪墊,一樣委婉的拒絕,這時,龐統卻呵呵一笑,“劉州牧的病其實只是需要慢慢調理,依我看張神醫倒也並非需要時刻守在身邊,既然興霸開口相求了,都是自家人,我看不如就讓張神醫走一趟吧。”

    龐統的態度與劉巴截然相反,顯然,龐統是打算救周瑜的,至于為何要救,劉封暫時還想不通為什麼,不過,既然龐統這般主張,那便必然有其道理。

    在劉巴和龐統之間,毫無疑問,劉封選擇站在龐統這邊。

    于是,劉封把原本滑到嘴邊的婉拒之詞,硬生生的給咽了回去,表情由猶疑驟然變得開朗,欣然道︰“我是吳侯的妹夫,周都督又與吳侯情同兄弟,這樣算來,大家其實已經是一家人,如今周都督既然有病在身,我豈能坐視不理。”

    此言一出,劉巴頓吃一驚,急是暗使眼色,劉封卻只假作不知。

    甘寧卻極為欣喜,忙是起身斂容,向著劉封深深一躬︰“將軍大恩大德,寧沒齒難忘,請受甘某一拜。”

    甘寧說著便欲伏地跪拜,劉封忙跳起來將他扶住,撫其肩笑道︰“說了都是自家人,興霸若再這般見外,我心里反而要過意不去了。”

    劉封雖然年輕,但這份氣度卻令甘寧極為欽佩。

    “我明早就安排張神醫起程去秣陵,今天興霸就在我臨湘暫住一日,我久聞興霸你武藝超群,咱們正好痛飲美酒,切磋武藝,豈不快哉。”

    甘寧豪然一笑,撫掌道︰“好啊,將軍有此雅舉,甘某自當奉陪。”

    主客之間,轉眼又萍水相見的一面之交,變成了意氣相投的知己之誼,氣氛甚是融洽。

    又聊了幾句,劉封便命將甘寧先送入館驛休息,待晚間再設宴好好款待于他。

    甘寧一走,一直隱忍不發的劉巴,立時不悅道︰“主公,適才我再三暗示,不可讓張神醫去為周瑜治病,主公為何還要答應下來。”

    “周郎在東吳素得軍民之心,若能幫他治好傷病,等于在江東之內又多了一個有力的援手,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在劉封看來,他所說也不失為一個理由。

    劉巴卻搖頭道︰“主公此言差矣,孫氏三代對荊州虎視已久,或早或晚,一旦時機成熟,必會吞並荊州,這一點,並不會因為主公和吳侯結親就有所改變。而周瑜乃當世名將,介時吳侯若用其攻打荊州,必將極難對付,這樣一個潛在的威脅,主公不借機除之便罷,又豈能主動施救?”

    劉巴的理由,也正是劉封先前準備拒絕的直接原因,這時劉巴道出,劉封自不好無駁,只得將目光投向一直微微而笑的龐統,問道︰“士元先生,你方才也力主救周瑜,想必你的理由和我一樣,不妨向子初先生說說。”

    劉封這是把包袱拋給了龐統。

    “子初,試想一下,如果是你千辛萬苦為吳侯打贏了赤壁之戰,打下了南郡,還身中箭傷,而吳侯為了防範你擁兵自重,卻不惜將你辛苦打下的地盤拱手讓人,還趁著你有病之際,剝奪了你的兵權,在你遭到如此對待之後,你還會死心踏地的為吳侯賣命嗎?”

    龐統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番假設的反問,表明了自己的理由。

    這一席話,令劉封恍然大悟,心中著實為龐統的目光深邃而贊嘆。

    龐統說得沒錯,在遭到孫權這般不公正的對待之後,只要周瑜不是白痴,心中必然會對孫權生怨,又豈會再忠心耿耿的為孫權賣命。

    如此看來,若是把周瑜救活,不但不是給自己樹敵,反而為將來對付孫權埋下了一路伏筆。

    劉巴是聰明人,龐統把話說到這般地步,他焉能不明白,盡管如此,他仍顧慮重重道︰“士元所言不無道理,只是終究不過是假設而已,萬一周瑜並非士元你所想的那樣又當如何?我們總不能因為一個假設,就去冒這麼大的風險吧。”

    “成大事者,豈能不冒點風險,若是我所料不錯,那我們現在所冒的這個險,將來必有不可估量的回報。”龐統堅持自己的主張。

    劉巴仍不退讓,又道︰“若是士元你的推測有誤呢?那這惡果,又當由誰來承擔?”

    劉巴的口氣隱約有幾分質問的意味,這讓人感覺到,他此刻的心態,似乎並非是為了就事論事,而是非要把龐統給辯回去才肯罷休。

    劉封聽出了幾分火藥味,他知道,劉巴這是對龐統有所不滿。

    這也難怪,原本劉巴才是劉封麾下第一文臣,自湘東自立以來,劉巴確實也是殫精竭慮的為劉封辦事,劉封能有今日的實力,劉巴可謂功不可沒,劉巴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但劉封卻很清楚,劉巴之功,無非是陳平之流,而龐統所謀,卻是蕭何張良之功,孰輕孰重,劉封深知。

    然而,劉巴的功績,眾人是看在眼里,而龐統的功績,卻是他加入本方陣營之後,劉封告知眾人方知,感覺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大的份量。而龐統一到,劉封就委其為鎮南將軍府的長使,成為諸吏之首,劉巴嘴上不說,心里邊卻感到不舒服。

    壓抑在心底的不爽,如今正好借著甘寧這件事爆發出來。

    大業未成,內部先生爭斗,此乃國之大忌,劉封焉有不知,劉巴的這般作為,實在有些以私廢公,劉封心里頓時便火了。

    正欲發作之時,龐統卻冷視著劉巴,不急不緩道︰“借張機是我出的主意,一切後果自然由我來負。倘若將來周瑜敢恩將仇報,威脅于主公,我龐統必以奇謀令其授首。”

    龐統以其自信的保證,將這擔子獨自扛下,他這般一做保證,劉巴頓時便無言反擊。

    “士元,周瑜可非善類呀,你有把握對付得了他嗎?”劉巴的口氣和表情都緩和了不少。

    龐統的表情同樣恢復如常,捋須笑道︰“我若無這個能耐,怎對得起頭上所頂的這個‘鳳雛’的名號呢,子初,莫非你對我的謀略信不過嗎?”

    龐統出身于荊襄四大家族,乃是與諸葛亮齊名之士,劉巴雖然亦是江南大名士,但與龐統的名號相比,卻要遜色幾分,眼下龐統把自己“鳳雛”的名號搬了出來,劉巴自然沒有資格再有質疑。

    沉頓了一下,劉巴淡淡一笑︰“士元智謀無雙,我豈能不信,其實我也是為主公設想而已,既然士元這般有信心,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在龐統強烈的自信心之下,劉巴終于還是做出了讓步。

    “你們都是在為我和咱們共同的大業設想,這一點我自然是清楚,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下面咱們該好好商量一下,如何練兵興農之事……”

    劉封故作輕松的將話題引開,結束了充滿了火藥味的爭論,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平伏劉巴的心理落差,將這苗頭扼殺在搖籃之中。

    甘寧的造訪只是小小的插曲,在其走後不久,劉封便根據劉巴的提議,借劉琦荊州牧的名義,派人去向南部交州廣泛宣傳,但凡由交州回往長沙和桂陽的百姓,官府將以低息借給他們農具與種子,幫助他們開荒拓田,而且凡開荒之田,都可以兩年免賦。

    先前曹操南下之時,不少荊州的百姓害怕戰爭,都趁亂南逃到了交州。

    因為孫權已明確表示打算染指交州,劉封自然不好武力去爭奪此州,況且交州與荊州相隔群山惡水,即使攻下來了,該州民力與財富也無法遠抵荊州,不能成為他成就大業的助力。

    所以,在幾經商討之下,劉巴才想出這麼一個“誘民”之策。

    你孫權不是要取交州麼,那給你好了,我不跟你爭,但是,那些人心思故土的百姓,主動離開交州北歸故土,你孫權就無話可說吧。

    轉眼冬去春來,在這惠民政策的誘惑下,一季的時間內,已有近萬余荊州藉百姓北歸,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的增加。

    正當劉封為此而欣慰時,這一天,一個震驚天下的消息傳回臨湘︰

    馬韓等關西十部諸侯,起兵反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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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凶悍的老婆

關西即為潼關以西,關中和隴右地區,長期以來,為涼州出身的韓遂、馬騰所部,以及董卓殘眾所盤踞,名義上奉許都朝廷,實際割據一方。

    先前之時,馬騰在曹操計誘之下,攜全家去往許都養老,馬騰的部眾則由長子馬超所統領。

    整個關西,以馬超、韓遂兩部最為強大,再加上其余侯選、程銀、楊秋、李堪等八部勢力較小的諸侯,十路軍閥,兵力總計達十余萬。

    當年曹操與袁紹爭雄之時,委任司隸校尉鐘繇鎮撫關中,此人軟硬兼施,騙得關中諸候在官渡之戰的最關鍵時刻,堅定的站在了曹操這一邊,幫助曹操在河東戰場擊敗袁紹外甥高干的進攻,解除了官渡左翼的威脅。

    據細作發回的情報,今歲初春之時,司隸校尉鐘繇認為關西眾將不可信,請求曹操發兵三千入關,以進討漢中張魯為名,逼使關西眾將遣送質任。

    鐘繇此策,遭到了曹操麾下不少人的反對,但曹操卻不聽眾議,于三月份以征張魯為名,令征西護軍夏侯淵取道河東進兵進關中。

    關西的諸將也不是傻子,曹操若想征張魯,必須以關中為其後勤基地,而關中除長安四圍之外,大部分都被關西眾將所實際控制,在這種情況下,曹操怎能冒著後方不穩的威脅,孤軍深入去取漢中。

    故此,消息傳出,關西諸將很快意識到,曹操這是想假道滅虢,打算拿他們開刀了。

    于是,在馬超的力主下,以馬韓為首的十部諸侯皆反。

    曹操在聞知關西諸侯造反之後,便下令曹仁所部屯兵于潼關之前,暫不進兵,于是十部諸侯各自起兵離開駐地,向潼關方向集結。

    “先生,關西諸侯反了?”劉封表情平靜的對並騎而行的龐統說道。在收到這個情報的時候,他正與龐統視察田間春耕的景況。

    龐統側眼瞟了他一眼,目露幾分奇光︰“主公,這麼大一件事,似乎你一點都感到驚訝,莫非主公早有所料不成?”

    劉封的見識與判斷了早已今非昔比,但也沒有達到龐統那般料事如神的地步,他之所不感到驚奇,無非是因為他腦子里有“外掛”而已。

    “劉備得了南郡,早晚必取益州,曹操定然想先劉備一步拿下益州,而若取益州,必先取其門戶漢中,他這般大張旗鼓的派兵入關,不把關西眾將逼反才怪。”

    劉封根據腦子里先畫好的“靶子”,自圓其說的解釋了自己先知先覺的原因,但是說完之後,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曹操在征張魯之前,必會先除掉後方威脅,他此舉顯然是想主動逼反關西諸侯,好以此為借口趁機發兵滅之。不過奇怪的是,曹操為何不大軍迅速進入關中,在關西諸軍未集結之前,將之各個擊破,卻反而要曹仁屯兵于潼關之前,按兵不動呢?”

    龐統哈哈大笑,笑聲中,有對劉封這番見解的欣賞,但也隱約有幾分得意,似乎他已看破其中真意。

    劉封太熟悉龐統了,那般放肆一笑,劉封頓時領會,忙問道︰“先生,莫非你已看破曹操的心機?”

    龐統目光投向茫茫田野,不急不慢道︰“關西地方廣闊,馬韓十路諸侯分駐各地,倘若曹操逐一前往征伐,不知要耗多少時日,若是他被曠日持久的拖在關西,只會給劉備和孫權創造更多的機會,以曹操的機謀,豈能不知其中利害。”

    一語道破天機,聰明如劉封,立時恍然大悟,“原來曹操之所以令曹仁止步于潼關不前,就是想誘使關西眾將雲集潼關,然後再起大軍前去,將之一網打盡,嗯,這一招果然夠狠,像極了曹操的風格。”

    劉封的領悟能力有多強,龐統也算深知,但聽他這一番話後,仍面帶欣賞的點了點頭。

    “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曹操一動,天下的局勢就將發生改變,孫劉二人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我相信二人必然會有所動作,只要這二人一動,荊州的制衡局面就會發生改變,主公,我們的機會馬上就要到了。”

    龐統的預測,令劉封的精神為之一振,他心中已隱隱有種強烈的預感,湘東二郡絕非自己的歸宿,距離自己再度振翅翱翔,指日可待。

    更多的細作被派出,從長沙奔赴天下各地,潼關的戰事,秣陵和江陵的動向,乃至成都和南鄭方面的反應,各路諸侯的詳盡情報,源源不斷的傳回臨湘。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潼關之戰的爆發,使得在赤壁之戰後剛剛經歷過短暫平靜的各路諸侯,都重新燃起了蠢蠢欲動之心。

    不過,在機會到來之前,劉封所能做的只有不動聲色的積累實力,他的既定目標是,在龐統所預言的機會到來之前,至少要訓練出一支兩萬人左右的可用之兵。

    時光流逝,不知不覺中,已是春去夏至。

    清晨,婉轉柔美的鳥鳴聲中,劉封推開門來,走進院中,東面而來的強烈光芒,刺得他眼楮有些睜不開。

    初升的太陽正熱烘烘的掛在天邊,刺眼的陽光,映得萬里無雲的是晴空藍得發暗。

    舉目仰望,頭頂的天空中,一個小黑點正在天上緩緩盤旋,那是懶洋洋的鷂鷹,雙翼張開,不時會不急不忙的扇動兩下翅膀,一副悠哉的模樣。

    一個清爽的早晨。

    劉封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他信步走到院中參天的古柏之下,從兵器架上隨手拾起一柄銀槍,興之所致,欣然就舞練起來。

    經歷過幾次生與死的較量,趙雲的點撥,再加上他越乎常人的領悟能力,時至如今,劉封的槍法已趨于大成,手中之槍舞動起來,已達到了從心所欲的境界,自覺雖尚不如趙雲這等絕頂高手,但也堪稱當世一流。

    流虹四射之際,耳邊驀然傳來一聲門開的“吱呀”之聲,斜眼一瞟,孫尚香已經站在台階上,面色平靜的看著他練槍。

    幾路槍法過後,劉封招式驟止,一個瀟灑的收招之勢,正好面對孫尚香,微微笑道︰“你起來了。”

    孫尚香也回以一個淡淡的淺笑,點頭“嗯”了一聲。

    今日的她,頭頂著白色的絹帕,身穿長及膝蓋的白色短衫,縴細的腰部緊纏著一條素白的束帶,小腿部纏著白色的綁腿。

    依舊是一身的純白,像盛里綻放的蓮花一樣奪目。

    看她的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看來半年的時間里,她的傷勢已基本痊愈。

    孫尚香走下階來,也從兵器架上挑了一柄槍,走到劉封的對面,橫槍擺了一個對戰的姿勢。

    劉封頓時一怔︰“你這是要做什麼?”

    “一個人練槍無趣得緊,我來陪你切磋幾招。”孫尚香回答的很干脆。

    和自己的老婆過招,這個時代,有幾人男人能享受這般情趣呢。

    劉封心里當然樂意,但卻仍是搖頭道︰“你忘了自己身上有傷嗎?”

    “我身上的傷早就好了,再不活動一下筋骨,就要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了。”

    劉封還待猶豫,孫尚香便面露不悅,冷哼一聲︰“怎麼,難道你怕贏不過我的孫家霸王槍法嗎?”

    此一語,讓劉封猛然想起一個人,那人便是孫尚香的長兄孫策,此人武藝與用兵之術均堪稱當世一流,只可惜死得早了點。

    孫策號為小霸王,劉封聽說他自創了一門極厲害的槍法,號為“霸王槍法”,想必孫尚香的槍法,便是師從其兄。

    孫尚香的激將法,劉封豈能為之所動,不過,孫策所創的槍法,他倒是很有興趣見識一下,眼下看孫尚香身體差不多也好了,倒不妨跟她過幾招。

    當下劉封將銀槍放回兵器架,挑了兩柄鈍頭的木槍,自己拿一柄,另一柄扔給了孫尚香,“我可不想傷到你,還是用木槍吧,咱們點到為止。”

    孫尚香對自己的武藝一向很有自信,劉封這般舉動,明顯是憐香惜玉,但那句“我可不想傷到你”,卻傷了孫尚香的自尊。

    “哼,顧慮這般多,真真無趣,看招”一聲低嘯,手中木槍呼嘯而出。

    她說打就打,劉封不及多想,忙舞動木槍和她戰在一起。

    方一交手,劉封不禁對孫尚香的武藝刮目相看。

    先前秣陵館驛之中,劉封憑借著青釭劍之利,兩招之內逼退孫尚香,所以對孫尚香的真實實力並未了然。

    他一直在想,縱使孫尚香好武,但終究是一個女兒家,武技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但這時一交手,他才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

    這一路霸王槍果然不愧其名,每一招使將出來都是霸氣凌烈,其精妙之處就在于,能巧妙的將人體的潛能盡數潛發,將一身的力量,通過招式盡數附于槍上,力道之強勁,竟是不遜于許褚這等力敵千斤的當世悍將。

    初始的幾招之下,劉封竟是被孫尚香這威霸無雙的槍法逼得措手不及。

    ‘這就是孫策霸王槍的威力嗎?果然非同尋常’

    劉封心中是深深的震撼,而佔得上風的孫尚香,眼看著把自己的丈夫逼得敗象頻露,清艷的容顏上,不禁流露出幾許得意之色。

    左右圍觀的女侍,都在為她們家小姐佔得上風而得意,而劉封手下的親兵,則個個面帶焦慮,為主公捏著一把汗。

    這一場較量,似乎將要劉封的失敗而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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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從屋外戰到屋內

如果這霸王槍法,乃是孫策本人所使,劉封必敗無疑,而孫尚香的槍法雖也霸道凌烈,但比其兄的水準卻差了不止一截。

    劉封之所以初始交手會手忙腳亂,無非因為被孫尚香的真正實力所驚,再加這她所使這槍法確實非同一般,故才會一時應對失措,落了下風。

    十幾招過後,劉封很快便看出,這套霸王槍法的厲害之處就在于其無可比擬的凶悍力道,槍鋒殺至,渾厚的氣勁似一道鐵幕平推而上,讓你避無可避,唯有應接,而強勁的沖擊力,又讓對手無力抵擋。

    但是,孫尚香畢竟乃女流之輩,力量上有著和男人不可改變的天生差距,而她對槍法的運用之道,顯然也只領悟了三四成,並未能發揮這霸王槍法的最大威力。

    在摸清楚了她這槍法路數之後,劉封果斷的改變了戰術,使出趙雲所授的“粘”字訣,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段,巧妙的卸去了孫尚香一招狠過一招的攻擊力道。

    在圍觀者看來,孫尚香氣勢如虹,威不可擋,而劉封卻小心謹慎,一條槍一觸即退,連正面交鋒也不敢,看起來孫尚香是佔盡了優勢。

    女侍們雖然稱劉封一聲“主人”,但那也只是給孫尚香面子,如今見得孫尚香把劉封逼得步步退上,佔盡上風,自然個個也覺得意,有幾個女侍興奮之時,竟然還為孫尚香高聲喝彩起來。

    只是,這比武卻不同于用謀,是旁觀者迷,當局者清。

    在旁人看來孫尚香佔據上風,但孫尚香自己心中卻漸漸從得意變為驚異,劉封武技很強,她心中早就有數,但她沒想到的是,劉封竟然能強到這般地步。

    槍法之中,有剛與柔之分,至剛者,以毀滅一切的力量,一往而無前,至柔者,以絕妙的招式,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輕松的化解任何強悍的攻勢。

    在孫尚香的印象中,劉封的槍法當以剛猛為重,這一點從最初交手的幾招之中就得到證明,但令孫尚香震驚的是,十余招之後,他竟然招式一變,由剛猛突然變為陰柔,而其以柔化剛的手段,竟也極是高明。

    武道的至高境界,乃三訣俱為巔峰,而能達到這個境界,自然也達到了剛柔並濟,無往而不利的境地。

    然而,剛猛與陰柔本就互為沖突,想要把武道練至剛柔並濟的地步極為不易,故而大多數的習武者,都選擇專修一路,要麼至剛,要麼至柔。

    當世之中,能達到剛柔並濟的最高境界者,唯戰神呂布一人而已。

    劉封的槍法,雖離剛柔並濟的境界尚遠,但他能在剛猛與陰柔之間轉換的這般純熟,本身已是極了不起的事。

    孫尚香的招式愈加剛猛,每一槍刺出,都仿佛運盡全身之力,但卻無一不被劉封輕描淡寫間化解開來。

    三十余招一過,在這般極耗氣力的出招之下,孫尚香身上已是香汗淋灕,喘息之聲也越加的沉重,氣力一有不濟,槍上使出的力道立時便削弱下來。

    劉封這般戰法高明就高明在不費力氣,憑著巧勁化解敵勢,最終將對方拖到氣力耗竭,筋疲力盡之時,再趁機反戈一擊。

    轉眼四十招已過,孫尚香上風不再,原本看似勝在握的一場戰斗,此時竟似在倒向劉封這邊。

    左右觀戰的女侍們見識淺薄,自然看不出這場戰斗的高明之處,但見小姐由勝轉敗,不解之余,都急得什麼似的,恨不得一擁而上幫著小姐“群摳”了她們的男主人。

    其實以劉封的實力,一旦看破孫尚香的軟肋,幾招之內取勝一點都不難,他之所以跟她纏斗了這麼多招,無非是知道孫尚香爭強好勝,幾招之內勝她,必會令她覺得顏面受損。

    自家老婆的,這又何必呢。

    只是,劉封有心相讓,想讓孫尚香知難而退,主動收手,卻不料她性情太過執著,就算明知再斗下去必輸無疑,也仍然不肯罷休。

    眼見她喘息愈烈,臉上已是汗如雨下,劉封想她傷勢初愈,若是再這般再耗下去,損傷了身體那就不妙了。

    念及于此,劉封忽然槍勢一滯,胸前門戶頓開,賣了一個破綻給孫尚香。

    孫尚香不知他是有心相讓,木槍挾風而進,直刺向他的胸口。

    此時她氣力將近,槍鋒去處,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都大減,以劉封的身法,本可輕易避開,但他卻故意腳步遲滯,側身之際慢了半步,那木頭的鈍鋒雖未正中他心口,但卻斜刺中了他的左肋。

    劉封“啊”了一聲,裝作中槍痛叫,右手木槍脫手標射而出。

    孫尚香急是斜身一躲,讓過了飛來的木槍,尚不及轉身時,劉封已一個箭步竄到她身後,一手橫攬其腰,另一手則已勒住了她粉白的脖頸。

    勝負已分。

    盡管劉封看起來是制住了孫尚香,但他卻一臉的遺憾,嘆息道︰“夫人,你的槍法好生了得,方才若是用真槍,只怕我已經被你刺成重傷了。”

    這一句話,則等于在眾人面前,委婉的承認孫尚香武藝更勝一籌。

    眾侍女們一想也對,方才明明是小姐的槍也刺中主人,她們一見小姐獲勝,頓時興奮得都笑開了花。

    孫尚香卻很清楚,她知道,輸的那個人本應是自己,方才若非劉封有意露出破綻,自己焉能得手。

    她本以為會輸在劉封手下,到時會在自己那些侍女面前失了面子,但卻沒想到劉封如此顧慮她的感受,竟能用這般以假亂真的手段保全了她的顏面,這份細膩的心思,令孫尚香心中不禁為之感動。

    此刻,她背身緊貼著他的胸膛,能清楚的感覺得到,他胸上那盤虯堅實的肌肉,因呼吸而起伏蠕動。他吐息之際,氣息就在她耳邊吹動,令她感到一種癢癢的悸動。

    孫尚香的心,砰然一動。

    劉封又何嘗不是,那縴細的腰兒,如浸滿了水的蔥,隔著一層薄薄的輕衫,手掌所感受到的是柔弱與富有強性的觸感。

    她頸間滑滾的汗珠,沾滿了他的手心,那種粘粘的感覺,像是一雙輕柔的小手,在他的心上撓啊撓的。

    低眼看去,她的豐滿驕傲的胸脯,因呼吸而劇烈的起伏著,一起一伏間,更有一種奪人心魄的誘惑。

    頃刻間,劉封只覺全身被熊熊之火所包裹,他想也不想,猛的雙孫尚香抱了起來。

    “你做什麼?”

    明知劉封想干什麼,但孫尚香還是一聲驚問,原本通紅的臉龐,更如紅霞覆面般嬌艷動人。

    “當然是做那天晚上沒能做成之事。”

    劉封壞笑著,抱著孫尚香大步的走入了房中,頭也不回,後腳跟一蹬,房門便“ 鐺”一聲反掩而上。

    一場急強斗勝的比試,卻又這般意外收場,一幫男女侍從們愣了好大一會方才省悟過來,一群人巴巴的便湊到了門窗邊上,待聽到喘息呻吟之聲音,不禁個個掩面竊笑。

    屋內翻雲覆雨,屋外這些家伙們卻偷聽得意,那些女侍們明明羞色滿面,卻還是忍不住豎著耳朵聽下去,而那些男侍們則更是肆無忌憚。

    正偷聽得津津有味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興奮的聲音︰“主公,機會到了,這個消息你一定會喜歡的。”

    眾侍從們嚇了一跳,轟然而散。慌亂之際,只見一人興沖沖的走進院內,正是長史龐統。

    “龐大人早。”侍從們忙上前行禮問好。

    龐統似乎因為心情甚好,一時並未覺察到有所異常,便笑道︰“快去通報主公,我有好消息要向他稟知。”

    “這個……主公他還在休息。”一名女侍面帶難色的答道。

    龐統看了一眼日頭,擺手道︰“都日上三竿了,主公也該走來了,你們去喚醒主公吧,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這下就沒人吱聲了。

    龐統這才覺察到有些不對勁,瞪著眼奇道︰“你們都怎麼回事,愣著做什麼,快去啊。”

    這等事情,女侍們自不好明言,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跟隨劉封較久的一名親兵只得站了出來,面帶尷尬的吱唔道︰“龐長史,我們不是不去通報,只是主公他現在正和夫人在房里……那什麼……龐長史你應該懂的。”

    龐統雖然有顆智慧無雙的頭腦,但在這方面的反應還是遲鈍了不少,茫然了半天之後,方才恍然大悟,他豎起脖子瞅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好,主公既然在忙正事,那我豈能打擾,我就先走了,待會你們記得轉告主公,就說我龐統來過,有天大的好消息等著送給他。”

    龐統捋著短須,邊笑邊轉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雲散雨歇,干柴烈火燃盡之後,余溫猶存。

    亂成一團的床榻上,劉封緊摟著懷中縴體橫陳的妻子,回味著方才的激情之際,指尖觸摸著她肩上殘留的那一條細細疤痕。

    忽然間,他心有所感,便問道︰“夫人,先前在秣陵之時,你為何要假扮黑衣人刺殺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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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開戰之機

“我孫尚香所嫁之人,必得是武藝卓絕之輩,你若是個武藝平平的廢物,我自然要一劍殺了你。”

    躺在懷中的孫尚香,眼眸如水,情意綿綿,但回答之詞中卻是殺意凌烈。

    一面是火,一面是水,果然是世所罕見的奇女子。

    劉封呵呵一笑,自嘲道︰“幸虧我還有點本事,若不然當初冤死在夫人你的劍下,就不能享受今日的快活了。”

    “早知道你這麼壞,就該一劍刺死你。”孫尚香嗔笑一聲,縴細的指尖在他肉上狠狠一戳。

    劉封哎喲了一聲,假作痛疼,馬上予以反擊,反身便將孫尚香壓倒在身下,將她手腕分開按在了兩邊。

    “你又做什麼欺負人?”那一張絕世的容顏上,尚未褪除的紅潮,這時又重新覆面而至。

    “為了能讓夫人你早點為我生一個小劉封,我當然是要繼續奮戰了,嘿嘿——”

    **再起,春色滿屋。

    在這樣一個明媚的早晨,劉封忽然發現,他又多了一份戰斗下去的動力。

    當龐統好容易得到劉封的召見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主公,看起來你的心情甚好呀。”看著紅面滿面的劉封,龐統笑眯眯的問候道,那份腔調,明顯是有所暗示。

    劉封得知龐統不偏不倚,偏在那時來找過他後,便曉得這家伙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就知道他會借此來開自己的玩笑,雖早有準備,但還是略有些不好意思。

    龐統見一向沉穩英武的劉封,這時竟流露出些許靦腆,不由得哈哈一笑,“不是我龐統嘴賤,喜歡多管閑事,主公你身系重大,你的家事既是國事,有前車之鑒,我等也盼主公多加努力,好早日為咱們生出一個少主來呀。”

    龐統口中的前車之鑒,自然指得是當年劉備無子,不得不收劉封為養子之事,結果導致了後來的諸般變故,對劉封來說,也許是好事,但對劉備而言,卻是極大的打擊。

    “好好好,我努力便是,先生就別取笑我了好不好。”劉封搖頭苦笑,坐定之後,忙將話題轉移,“先生,你說有一個好消息要送給我,不知是什麼好消息?”

    龐統跪坐下來,嘴角揚起一抹詭秘之笑,“主公,江陵方面剛剛送抵的情報,劉備已經打算動身入蜀了。”

    劉備入蜀

    劉封的精神頓為一振,劉備果然還是按照他所預想的那樣,照著諸葛亮隆中之策前去爭奪益州。

    自己這只蝴蝶,雖然使荊州的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對整個天下的局勢影響還是有限的,這一點對劉封來說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大勢方面,他依然能利用自己的“外掛”,再加上龐統的輔佐,來做出最有利的判斷。

    劉封興奮之余,感慨道︰“劉璋這個蠢貨,天下人都知道邀劉備入蜀是引狼入室,偏偏只有他蒙在鼓里,蜀中天府之國,就這樣便宜了劉備,真是可惜。”

    “要說這件事,曹操還幫了劉備的大忙,若不是他以征張魯之名,挑起了關中之戰,劉璋也不會因為害怕唇亡齒害,才被一幫心懷不滿的部下抓住時機,蠱惑他邀請劉備去奪取漢中。”

    龐統的言語之中,充滿了對劉璋的不屑之意。

    劉封卻笑道︰“虧得劉璋這般愚蠢,若不是他把劉備從荊州引走,咱們又怎能有機會奪取南郡,先生,你當初的預想果然一點都沒錯,當年圍我臨湘半年之仇,是該讓他血債血償的時候了。”

    話到後段,劉封忍不住咬牙切齒,復仇之情溢于言表。

    在龐統給劉封規劃路線圖中,南郡,乃至整個荊州都是必須拿到手的,唯有如此,劉封才有破繭而出,與群雄爭奪天下的資本。

    只是,自劉備借得南郡之後,實力在短期之內陡增,幾經招兵買馬之下,兵力總數已達近五萬左右,而東吳的兵力最多也不超過十萬。

    當然,劉封也沒閑著,他雖然只佔了兩個郡,但丁口卻不少,且兩郡所受戰火波及較少,故而在短時間,他的兵力也已擴至一萬五千余眾,離計劃中的兩萬兵馬只差不到五千。

    雖然劉封的實力有所提升,但比起劉備尚有不少差距,故此,在劉備沒有動作的情況下,劉封當然不會傻到以武力去爭奪南郡,而現在,劉備去取蜀,勢必要調動大量的荊州兵力,這就給了劉封“染指”的機會。

    “奪取南郡是必然的,不過主公怕還要再忍耐一些時日。如今劉備只帶了一萬兵馬和張飛入蜀,尚有諸葛亮、關羽、趙雲留守荊州,咱們必須等到劉備和劉璋翻臉開戰,調荊州軍大批入川之時,方才是我們動手的時機。”

    龐統依然保持著冷靜,而且分析也深得劉封所想。

    劉封很清楚劉備的為人,他此番是以客將的身份應邀前往蜀中,以其性格,絕不會第一時間就跟劉璋翻臉,必會先廣樹恩德,收買人心,然後再找借口反客為主,這期間,必然還會耗上一段時日。

    “先生所言極是,不過先生可曾考慮過曹操和孫權這二人,咱們若和劉備開戰,爭奪南郡,我只怕這二人不會坐視不理。”

    劉封擔心的不止是劉備,在荊州這塊四戰之地,北面和東面兩大巨頭的反應,也是他無法回避的。

    龐統倒是一臉的閑逸,呷過一口茶,不急不緩道︰“馬超和韓遂皆乃匹夫之勇,連曹操暗渡蒲阪津這等粗淺的計策都看不出來,我料兵敗只是數月間的事。關西眾將兵敗後,必會逃還隴右,此地距中原有千里之遙,且行路不便,曹操必然不會在內部隱患未除之時,遠離中原親征隴右,依我之見,平定關中之後,曹操定會東征孫權。”

    在劉封的記憶中,曹操和孫權確實在淮南一線打了好幾仗,但具體什麼時間他卻記不清楚。

    “近聞孫權在濡須口興建濡須塢,明顯有以此為基地,控制濡須水道,攻取合肥的意圖,曹操不會坐視不理,關中之戰得勝後率軍東征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此時劉備已然入蜀,荊州方面也出現了戰機,曹操若是在此時進攻荊州又當如何呢?”

    劉封這是擔心曹操攻打荊州,使得劉備回軍,打亂了自己奪取南郡的計劃。

    龐統眯眼一笑,自信道︰“赤壁一役,曹操吃了孫劉聯盟的苦頭,以其之奸謀,必然知道,荊州之事,急攻則反促孫劉聯盟愈加團結,緩攻,則孫劉則必日漸離心,既是如此,曹操何不坐山靜觀虎斗呢。”

    一語道破玄機,劉封心中大為欽佩,便想自己的見識雖日漸增長,但是比起龐統,還是要遜色三分。

    “曹操若然南征孫權,劉備取西川,荊州便一時無人問津,反而成了我動手的大好時機,妙啊,真是天賜的絕妙時機。”

    劉封何其聰明,只消龐統稍稍一點撥,他便立刻想明白了總體的大局。

    龐統捋須笑道︰“所以呢,咱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擴軍練兵,只等那個天時之機到來,務必要一擊必勝,這天賜的時機,絕不會有第二次。”

    當天,龐統與劉封定下大計之後,劉封便暗中指使魏延黃忠陳到及馬謖等人,各部擴充本部兵馬,務必要在半年之內,將東二郡可用兵力增加到兩萬五千左右。

    在擴軍的同時,天下的局勢,也都在劉封緊密的關注中。

    正如龐統所料,關西眾將有勇而無謀,被曹操大軍連渡黃河與渭水之險,接著又被曹操暗使離間之計,造成馬超和韓遂之間的猜忌。

    時年十月,曹操利用關西軍不能團結一心之際,約期會戰,先以輕兵挑戰,然後出動虎豹騎夾擊,大破關西軍,臨陣斬成宜、李堪數將。馬超、韓遂等逃往涼州隴右,曹操遂留夏侯淵鎮守關中,自率大軍回往鄴城。

    曹操率大軍平定河間郡叛亂之後,遂于建安十七年春,率步騎號稱四十萬,南下由須濡進入長江,孫權急以七萬兵馬隔江迎擊曹操大軍。

    至于劉備,自率徐庶、張飛入川之後,受到劉璋熱情相迎,劉璋先後資以軍隊兩萬,錢糧不計其數,並將白水關以北各軍的指揮權交給了劉備。

    劉備北上屯兵葭萌關近一年,廣樹恩德卻按兵不動,後借孫權求救之名,欲率師東歸,並向劉璋借兵一萬。

    劉璋也不是白痴,見劉備收錢不辦事,心中也不爽,遂只撥給老弱之兵四千,劉備便以此為借口,公然與劉璋決裂,發兵南下直取成都。

    劉備雖有徐庶之謀,張飛之勇,但劉璋帳下也並非盡皆庸才,在連克涪縣、綿竹之後,大軍被張任阻于雒縣而不得進。久攻不下,劉備遂不得已,調諸葛亮、趙雲率大軍入蜀增援,並留關羽鎮守荊州。

    建安十六年到建安十七年的這一年時間里,天下的局勢,基本按著劉封和龐統的設想在發展。

    再度蟄伏一年之後,劉封終于等到了這個天賜的良機。

    這一天,鎮南將軍府議事堂中,文武雲集,氣氛肅然,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興奮與緊張。

    劉封手扶佩劍,環視一眼眾人,劍眉凝成一線,肅然道︰“諸位,荊州兵馬已盡數被劉備調往蜀中,諸葛亮和趙雲也已不在,荊州只剩關羽和兵馬不到兩萬,此乃天賜之良機,我已決心起兵攻滅關羽,全據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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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借力

沉寂了兩年的熱血,在這一刻再次被劉封的雄心壯志所點燃。

    眾人的目光,齊齊的落在那年輕的主公身上,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劉封宣布起事的那一刻,曾幾何時的那種激昂與興奮,又重新的回到了他們身上。

    一番慷慨激昂的叫戰聲過後,劉巴道︰“主公,眼下確實是全據荊州的最佳時機,不過劉備雖然調走了大批主力,但關羽手中尚有兵兩萬,水師戰艦不下五百余艘,兵力與我們相當,甚至還略佔一點優勢,即使要取開戰,也必須商討出一個萬全之策才是。”

    在對劉備開戰這件事上,劉巴是百分之百的堅定推動者,但這並影響他一如既往的謹慎。

    這時,馬謖站出來道︰“劉備所據之荊州,以南郡最為重要,只要我們能集中兵力拿下南郡,不但可以阻斷劉備的歸路,其余諸郡必然也會不戰而降。所以,我以為,此戰的關鍵就在于如何迅速的奪取南郡。”

    馬謖這般陳詞,顯然是心中已有所謀劃。

    劉封會意,欣然道︰“幼常所言極是,但得南郡,荊州悉平,至于如何取南郡,想必幼常心中已有良策。”

    馬謖也不遲疑,直言不諱道︰“南郡之重,唯在江陵,而南岸公安,又是江陵之屏障,所以我以為,我軍當以奇策速取公安,再以大軍猛攻江陵,只要此二城一下,其余諸城自可傳檄而定。”

    江陵、公安,此二城確實是南郡核心所在,馬謖一語切中要害。

    “近日據聞關羽在沿江一帶,增設了不少烽火台,只要我大軍一動,關羽立時便可得報,到時莫說我們奇襲二城不成,關羽甚至還有可能憑借水軍優勢,主動反攻。幼常,你的計策說起來容易,只怕做起來卻很難啊。”

    馬謖在兵謀方面,能力顯然要超出劉巴,劉巴只能提出顧慮之事,卻無解決之策,只是這一次,他的顧慮卻不無道理。

    關羽乃當世名將,劉備敢留他鎮守荊州,必然有其可以信賴的理由,不論別的,就單以劉巴方才所說的烽火台之策,就證明關羽在防範劉封方面確實下了心思。

    這一下,連馬謖也無言以應了,他能夠想出奇襲之策,但面對著關羽的嚴密布防,卻一時之間又無計可施。

    劉巴所言的諸般顧忌,馬謖所說的用兵之策,其實這兩年多來,劉封和龐統私下里不知研究過多少次,今日的局面,其實早就在他二人的意料之中,至于當如何應對,其實劉封也早就成竹在胸。

    “士元先生,不知你有何高見?”劉封將目光轉向了一直淡笑不語的龐統。

    為了樹立龐統在群僚之中的威信,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劉封當然要把這露臉顯謀的機會讓給龐統。

    龐統輕捋著短須,兩道縫似的眼眸之中,吐露著詭秘的精光,儼然已是運籌帷幄,諸般算計已盡在他掌握之中。

    待到劉封問到時,龐統這才站起來來,環視一眼眾人,不緊不慢道︰“諸位莫要擔心,究竟該如何奪取荊州,我龐統胸中早已有良策。這其中最關鍵的一步,恐怕還要借助一下子初你的大名。”

    “我?”劉巴神色一怔,頓時一臉的狐疑不解。

    ………………

    武陵,雄溪之畔。

    夜色之下,那雄壯的中年漢子靜靜的坐在溪邊的一塊大石上,任由漆黑打卷的頭發散亂的披在肩膀,出神的仰望著星斗滿天的夜空。

    天空中,四散閑游的薄雲正在飛快的聚合,即使是最勇健的鳥兒也不見了蹤影。

    風起了,卷過連綿起伏的群山,搖動著層層疊疊的林海,漫山遍野的沙沙聲越來越大,與耳邊的溪流聲匯聚在一起,逐漸形成了海濤般的巨響。

    那漢子似乎正沉浸在這夜的詭異之中。

    這位五溪蠻的蠻王,身材高大、肌肉蟠虯,雄壯威武有如猛獅,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散發著一種原始的雄性豪邁。冷如堅冰的眼神中,帶著一股逼人的寒意。

    鼻中傳來一陣肉香,沙摩柯回頭看了一眼,不過處的營地中,篝火如星星點點般四處閃爍,族人們正在火上烘烤著剛剛打到的獵物,火光映照下,除了裊裊而升的煙氣,還有族人們那一張張歡快的笑臉。

    三年了,自沙摩柯繼任五溪蠻王之位以來,這已經是第三個年頭。

    五溪蠻的來源,是因為他們聚居于沅水上游的五條溪流畔而得名,這五條溪流分別是雄溪、樠溪、辰溪、酉溪以及武溪。其中,以雄溪部最為強大,故而憑借著部族的實力,在三年前,沙摩柯被五部推選為了首領。

    五溪蠻是漢人們對他們的稱號,他們自己則稱自己為武溪人,稱作他們的頭領叫做大王。

    三年以來,沙摩柯憑借著自己的手段,先後同劉表、曹操、劉備所委任的三任武陵太守周旋,大大削減了五族部族需繳納賦稅的數額,在此之下,各部族間和睦相處,時值如今,部族老幼終于能達到溫飽的水平。

    沙摩柯在各部族中的聲望與日俱增,深受族人們的擁戴,但不知為何,族人們卻發現,他們的大王總是喜歡在夜中獨處,似乎,他的心中尚有不為人知的惆悵。

    “大王,長沙的劉巴派了密使前來求見大王。”一名青年的漢子打斷了沙摩柯的神思。

    劉巴乃零陵大名士,而零陵與武陵民風相近,即使是當地的蠻人,對這位零陵的大名士也多有幾分敬意。

    聽到劉巴的名字,沙柯摩的神情一動,從大石上一躍而下,步履帶風的走向了營地。

    皮帳之外,一群披頭散發的長者圍坐在火堆四周,幾名身著皮裙的五溪姑娘,正笑盈盈的向著那彬彬有禮的漢人文士獻上剛剛烤好的羊肉。

    五溪人重義,向來講究別人尊我一寸,我敬別人一尺。此間的漢家士吏,對五溪蠻人向來都不屑一顧,難得有這樣一位漢人文士,能夠這般親切有禮的對待他們,這些五溪姑娘心里高興,自然侍奉得歡快。

    片刻之後,沙摩柯走上前來,眾族人紛紛起身,口呼“大王”,沙摩柯手一擺,示意眾人坐下,自己則坐在了中間專為他所設的虎皮座上。

    那文士見蠻王到了,忙起身拱手一禮︰“在下陳震,見過大王。”

    沙摩柯只微微點頭致意,算是還之一禮。他目光如鋒,上下掃了陳震一眼,冷冷道︰“聽說你是奉了劉巴的之命前來見本王,有什麼事嗎?”

    這般口氣言詞,而且還直呼劉巴之名,在漢人看來,已是極為無禮,不過蠻人間沒那麼多規矩,講話都圖個直來直去。

    陳震也不以為然,只淡淡一笑,從袖中取出一道帛書,雙手奉上︰“子初先生有一封密信讓我轉交給大王,請大王過目。”

    沙摩柯大手一揮,“本王又不識字,過什麼目,你大聲念出來給本王聽便是。”

    陳震也是初次跟這些蠻人打交道,顯然對于這種直來直去的交流方式有些不適應,忙是干咳了幾聲,以掩飾內心的尷尬。

    頓了片刻,陳震遂將那帛書展開,當著許多人的面,大聲的念了出來。

    劉巴乃當代名士,書信自是寫得文詞滔滔,只是“之乎者也”了半天,沙摩柯卻沒聽懂半句。

    聽著聽著,沙摩柯便不耐煩道︰“劉巴信里都寫得什麼鬼東西,本王一句都聽不懂,他到底想說什麼,你簡單的說與本王。”

    陳震只好把信收了起來,看了一眼左右耳目眾多,便上前壓低聲音道︰“大王,此事關系機密,在下可否單獨講與大王。”

    沙摩柯面露不悅,大聲道︰“我們五溪人兄弟姐妹都真心相待,彼此間沒什麼可隱瞞的,你放心說便是。”

    蠻人性情這般,陳震別無辦法,若再猶猶豫豫,反倒顯得沒了氣魄。

    當下陳震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其實子初先生此信,乃是奉了我家鎮南將軍之命,想請大王盡起五溪之兵,會攻武陵治所臨沅,我家將軍將起兵策應。”

    沙摩柯雖沒什麼文化,但陳震這幾句話他還是聽得懂的,心中不禁暗暗一驚,左右諸蠻人長老,也紛紛變色。

    沙摩柯心中吃驚,臉上卻是一派自若,哈哈大笑道︰“你家劉將軍這是想讓我背叛劉皇叔啊,那我倒要問一句,我背叛了劉皇叔,你家將軍能給我們五溪人什麼好處?”

    蠻人果然是蠻人,竟能這般的直白的索取好處。

    陳震早有準備,很干脆的答道︰“大王若能起兵助我家將軍奪取武陵郡,我家將軍自然有重重回報,而且,這些回報,還是大王你夢寐所求的。”

    “嘿嘿,我倒想聽聽,你家將軍能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回報。”沙摩柯嘴角一斜,似乎有些不信。

    這也難怪,在沙摩柯眼中,劉封不過一個只佔有兩郡的小諸侯而起,比起“財大氣粗”的劉備,又能有什麼合他心意的重謝。

    陳震遂是不急不緩的將劉封開出的條件道出。

    聽罷陳震開出的條件後,四周的諸長老不禁面露欣喜,就連先前還不以為然的沙摩柯,此刻眼中也不由涌現出一抹興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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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蠻王之心

劉封開出來的條件,確實非常的誘人。

    他向沙摩柯承諾,如果沙摩柯能夠起兵助他奪取武陵,他將從沅水上游,五溪人所聚居之地,分出數縣新成立一郡。在新郡中,將承認沙摩柯及各部渠帥的權力,自縣以下,皆錄用各部渠帥就地任職,盡量做到溪人自治。

    除此之外,自沙摩柯以下的五溪大族頭領,均可前赴長沙,進入劉封的鎮南將軍府任職。

    劉封開出的條件,對于漢人士吏而言,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誘惑,但對于自秦代以來便世居于武陵的這些蠻人來說,則可謂前所未有的大禮。

    因是楚地地處偏僻,自古以來多蠻夷之族,自漢代以來,朝廷屢加征伐,只因武陵一帶多山,地勢險惡,故而這種征伐雖然持續了數百年,但五溪蠻人仍然頑強的扎根在此。

    盡管五溪蠻人生情強悍,但因生產能力落後,兵甲俱不如官軍精良,且人數畢竟稀少,故而在官軍的屢番打擊下,不得不選擇納賦臣服,每每只是在橫征暴斂的壓迫之下,才再次反叛國家。

    而且,五溪蠻人不習禮教,素來為官府所鄙夷,故而諸多渠帥雖然在武陵當地擁有著極大的號召力,但卻依然無法得到官府的征闢任用。

    劉封所開出的條件,等于在政治上和經濟上,都改變了以往統治者對五溪蠻人的政策。

    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國家強大之時,對這些異族采取高壓政策倒也無可厚非,但眼下天下大亂,事當從權,對于五溪蠻人這股極有潛力的力量,劉封自然要適當做出變通,將他們為己所用。

    曾經的孫權,就是因為不得不分出大把的精力,來對付東吳內部的山越問題,所以才對他北向以爭天下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後車”之鑒,劉封自然不可不重視。

    “大王,我看這位劉將軍開出的條件可行,咱們反了吧。”

    “漢人向來狡詐反覆,空口無憑的,咱們不能輕信。”

    “有劉巴做保證,那個劉將軍應該不會不講信義。”

    “劉巴也是漢人,不能信。”

    眾位長老以及部族頭目們各執一詞,有躍躍欲試的,也有心懷猜忌的,一時間爭論不下。

    陳震見狀,便道︰“大王,我家劉將軍言出必行,事成之後絕無反悔,況且,這對大王和五溪族而言,也是難得的機會,還望大王三思。”

    虎皮座上的沙摩柯一直沉眉不語,火光映照下,他那稜角分明的臉上,涌動著復雜的神色。

    他的族人明明已豐衣足食,他明明已深得人心,如無意外,他可以安心的當他的五溪大王,直到老死而去。

    可為何,心中卻仍有一種不甘,就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

    陳震的到來,讓沙摩柯突然之間明白了,心中的那份不甘,是因為他想為五溪族爭取到從未有過的尊嚴,而他沙摩柯,也將成為歷代以來,最偉大的部落之王。

    這一刻,雄心驟起,沙摩柯劍眉一橫,毅然道︰“劉將軍想讓我起兵沒問題,但除剛才開出的條件之外,他還得答應我一件事。只要他肯答應,我五溪族自當為他赴湯滔火,若是不答應,這樁買賣就此作罷。”

    陳震聽得有希望,精神頓為一震,忙問道︰“大王還有何要求,但請說來。”

    “我沙摩柯要和你家劉將軍結為異姓兄弟”

    ………………

    臨湘。

    西門之外,一行商隊徐徐而行,隊伍的最前端,身著常服,內著細甲的劉封和龐統劉巴並肩而行。

    此時東方發白,旭日將升未升,通往碼頭的大道上,人影寂寥,除了這一隊人馬之外,再鮮有別的路人經過。

    “主公,那沙摩柯終究只是一蠻人而已,你真的要冒險去和他結義嗎?”劉巴的表情有些悶悶不樂,顯然他對于劉封的這個決定持反對態度。

    劉封倒是一然淡若,點頭道︰“五溪蠻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咱們若想調動關羽的主力離開南郡,就非得借助這幫蠻兵不可,這個險值得去冒。”

    “不是值得去冒,而是必須去冒,有關羽坐鎮江陵,我們就算再多計謀也無濟于事,調虎離山是我們唯一的成功的機會。”

    另一側的龐統言辭決然,有種有進無退的冷酷。

    劉巴神色又顯不悅,看了龐統一眼,“士元,話雖如此,但你可想過,若是蠻人言而無信,暗中串通關羽,誘使主公深入敵境,主公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大勢去矣。”

    劉巴的顧慮也不無道理,其實這也是劉封心中所擔心之事,因為那沙摩柯指定的會盟地點,乃是武陵西南部的沅陵附近,此地不但在武陵境內,而且在沅水上游,臨沅的關羽軍走沅水南下,不出兩日便可抵達。

    這樣一個會盟地點,如果真如劉巴所言的那樣,關羽的軍隊完全有時間調動兵馬,在沅陵附近安排下天羅地網,等著劉封前來自投羅網。

    龐統輕捋短須,信然而笑,遂從懷中取出一枚錦囊遞于劉封,“子初的擔心,統早就為主公想好了防範之策,主公人到安化之後,拆開此錦囊,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原來龐統早有準備,劉封心中的顧慮,頓時便煙銷雲散。

    “有先生的錦囊妙計,我此行自然就高枕無憂了。”劉封面帶欣慰,將那錦囊收入懷中,接著拱手道︰“家中之事,就有勞二位多多費心,我十日之內必然歸來。”

    說罷撥馬快行,身後由陳到所率領的,一百多裝扮成僕丁的精銳親兵,盡皆也跟了上去。

    龐統駐馬而立,目送著劉封遠去,神情平靜如水,還揮手向去者告別。

    身旁的劉巴,眉頭卻依然緊凝不散。

    當天清晨,劉封在離開臨湘之後,便走水路先去往湘水以西的益陽,然後再沿貨水南下,兩天之後,抵達了安化。

    由安化再順貨水南下不久,進入武陵郡境內後,再折返向西,走一段百余里的陸路,便可抵達沅水東岸的沅陵縣,那里也是沙摩柯先前指定的會盟地點。

    劉封行抵安化之後,便沒有再按事先約定好的路線繼續南下,而是停留在此,並按龐統的吩咐,打開了那枚錦囊。

    看到錦囊中所藏的計策時,劉封笑了,遂依照龐統的計策,派人速去向陳震通知新的會盟事宜。

    此時的陳震,正跟隨在沙摩柯的身邊,在兩百多五溪蠻兵的保護下,沿沅水北上,正在去往沅陵的路上。

    當天晚上,在沅水畔安營之後,陳震便往皮帳中向沙摩柯轉告了劉封臨時準備改變會盟計議之事。

    “大王,我家將軍現下已到達武陵邊界安化縣,本來打算深入敵境來與大王會面,不過臨時有些不便,所以我家將軍想把會盟地點改在安化,還望大王見諒。”

    沙摩柯一聽,稜角分明的面龐頓露不滿,叫嚷道︰“安化?不是說好了在沅陵會盟麼,怎的說變就變,一點信用都不講。”

    陳震面露難色,嘆道︰“這事真不能怪我家將軍,其實我家將軍人在臨湘時,就不小心染了風寒,但為了向大王表明誠意,依然不顧臣下阻攔,帶著病體趕來與大王會盟。只是行至安化之時,身體越發不適,走水路還勉強可以撐下去,但若是走陸路去往沅陵,根本就受不了一路的顛簸,還望大王能夠體諒。”

    沙摩柯雖是蠻人,不通詩書禮教,但這並不等于他不通人情,聽得劉封這般情況,心中便有讓步之意。

    陳震借機又道︰“安化已在武陵和長沙的邊境之地,我家將軍只身前來此地,已是冒了相當大的風險,足見他的一番誠意。大王既是與我家主公要結為兄弟,那往後便是自家人,大王難道能忍心看到自家兄弟受此苦痛嗎?”

    龐統的計策其實也簡單,如果沙摩柯有詐,串通了關羽,那麼必定會在沅陵一帶設伏,而若臨時將會面地點一改,自然便可打亂敵人的全盤部署。

    安化一地在武陵邊界,會盟地點改在此處,也算是給足了沙摩柯面子,而此地又有貨水之便,即使關羽軍越界發難,益陽的黃忠順流南下,援軍一天之內便可趕來解圍。

    這般略施手段,劉封此番西行,看似冒險,實則卻是安如泰山。

    沙摩柯的神經線到底還是比較粗,被陳震這般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心思不知不覺便被轉過了來,略一沉吟之後,擺手不耐煩的叫道︰“好啦好啦,安化就安化吧,有什麼大不了的,本王多走幾步路就是了。”

    當天晚上休息一晚會,沙摩柯一行人便星夜趕路,先到沅陵,再走陸路進入貨水流域,走水路北上,兩天後抵達了安化。

    打探到沙摩柯將到,劉封便離城往貨水畔迎接,天公不作美,偏偏這時下起了大雨。

    劉封輕輕的呼出一口白氣,此時雨下得很大,沙沙的滂沱聲中,豆大的雨點“啪啪”的打在斗笠上,聲音密集而又沉悶。

    胯下的的盧正在不高興的打著響鼻,上下甩動著碩大的頭。雨水將戰馬光潔的皮毛黏成一縷一縷,粘在身上又濕又冷,讓它覺得很不舒服。

    淡淡的雨霧中,十幾道竹筏順著水流駛近,一個個高大的雄健的身影很快進入了劉封的視野。

    盡管大雨滂沱,但所有的蠻人都沒有身著雨具,任憑雨水擊打著他們強壯的身軀。

    唯有一個瘦弱的身影,身披著斗笠,擠在眾蠻人之中,顯然很不搭調,想來那便是陳震了。

    “沙摩柯,傳說中的蠻王,我劉封終于可以見識一下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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