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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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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酒徒】男兒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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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28: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國際傭兵

  「都督,都督大人!有一件事兒......」有名十夫長剛好帶隊巡邏經過,小跑幾步,湊到戰馬前,低聲匯報。

  「說!」朱八十一用力拉了下戰馬的韁繩,大聲命令。他這個人沒什麼架子,所以跟底層士兵之間的關係處得也相當融洽。無論是不是左軍的弟兄,見了面都願意跟他打個招呼,有什麼新鮮消息也願意第一時間通知他。

  但是今天,這位名字叫路禮的十夫長,顯然不是跑上前打招呼的。把嗓音壓低了些,非常謹慎地補充,「前兩天您不在時,有個,有個羅剎鬼,曾經叫嚷著要見您。後來,後來被高麗人直接拿棒子敲暈拖走了!」

  「羅剎人?找我?」朱八十一愣了愣,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打那天戰鬥結束之後,自己就跟羅剎兵沒有起過任何交集。這些傢伙不好好地繼續「勞動改造」,跑來找自己幹什麼?

  正困惑間,耳畔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鐵鏈曳地聲。緊跟著,有股濃重的臭雞蛋味道撲鼻而來。抬頭再看,只見有只渾身是毛的大猩猩張牙舞爪地衝向自己,嘴裡還不停地發出淒厲的呼救聲,「救,救命!主人救命?!」

  「主人?!」大猩猩說的漢語雖然不標準,朱八十一卻也聽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又是微微一愣。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十夫長陸禮已經舉止鋼刀衝了上去,迎頭就是一刀背,將長得像大猩猩般的傢伙給砸爬在地上。

  「抓住他,抓住他!」到了此時,兩個負責監工的高麗人才追了上來,舉起木棒,朝著「大猩猩」身上亂打,「跑!叫你跑!驚了將軍大人的戰馬,咱家就活剝了你的皮。跑,你倒是再跑啊!今天直接打死了,省得咱家天天提心吊膽!」

  「住手!」朱八十一雖然對長得跟大猩猩般的羅剎人沒什麼好感,但是對高麗監工印象更差。眼看著大猩猩就要被活活打死,皺了下眉頭,大聲喝令。

  話音落下,兩個高麗監工立刻像被抽了大筋一般。「噗通,噗通」接連趴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大聲求饒:「將軍,將軍開恩啊!不是小人監管不利,是這,是這羅剎人太狡猾,太狡猾了啊!」

  「行了!你們兩個起來,站一邊兒去!」朱八十一皺了下眉頭,繼續低聲喝令。

  兩名高麗監工聽令,趕緊手腳並用爬到路邊,繼續低頭跪著,不敢立刻走開。那被打得口鼻冒血的「大猩猩」,卻立刻又向前爬了幾步,衝著朱八十一深深俯首,「謝謝主人恩典。伊萬諾夫做苦力,浪費!伊萬諾夫還有,還有大用。請主人開恩,准許伊萬諾夫自贖!」

  他此刻只穿了塊兜檔布,渾身上下連同束縛手腳的鐵鏈上,到處都沾滿了糞汁。一動起來,臭氣熏天。朱八十一被熏得差點兒把昨天的晚飯都給出來,趕緊把馬頭拉到上風口,皺著眉頭問道:「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主人?自贖,自贖又是什麼意思!」

  「伊萬諾夫輸給了主人,當奴隸,服!」大猩猩連忙轉過頭,雙手「叮叮噹噹」地比劃著回應,「沒輸給別人!給別人當奴隸,不服!」

  「你願意給我當奴隸?」朱八十一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對方想表達的意思拼湊完整。原來這傢伙認為當天在戰場上只輸給了自己,所以只願意給自己當奴隸。換了其他任何人,都不會心服口服。

  「是!伊萬諾夫願意替主人作戰!」大猩猩臉上立刻露出狂喜的表情,繼續比比劃劃「替主人殺人,殺掉任何敵人。伊萬諾夫是個傭兵,不是苦力。掏大糞,浪費了!」

  都混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也怪不得天天挨打。朱八十一笑了笑,自動忽略了大猩猩話語裡自吹自擂部分,直奔正題,「你是個僱傭兵?既然是僱傭兵,怎麼不在本國那邊賣命,卻跑到徐州這邊來了?!」

  「是,是金帳汗國的國王陛下出錢僱傭的我們!」大猩猩想了想,回答的話語漸漸流利,「他手下的蒙古人少,金貴,不想上戰場。我們斯拉夫人多,便宜,忠誠,不怕打仗!」

  原來是金帳汗國花錢雇了一夥傭兵,混在徵募的士兵中間,送到了大都城的那個蒙元皇帝帳下當炮灰。怪不得這個長得跟大猩猩般的傢伙居然會跑到徐州戰場上來!一瞬間,朱八十一就弄清楚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正要向此人瞭解一些這時代歐洲方面的事情,不料卻被對方搶了先,衝著他大聲強調:「伊萬諾夫已經當了二十年傭兵,跟諾曼底人,跟薩克森人,跟奧斯曼人,跟加泰羅尼亞人,都打過仗!伊萬諾夫會打仗,經驗,經驗多得很!當苦力用,您虧錢了,您虧大錢了!」

  「吹牛,會打仗,你怎麼別我們抓了俘虜?!」沒等朱八十一回應,周圍的紅巾軍將士們已經紛紛大聲嘲笑了起來。

  聽到四下里的嘲笑聲,伊萬諾夫的臉色微微發紅。又擺了幾下手,大聲辯解道:「不是被你們抓了。是被,是被將軍,將軍大人抓了。將軍大人掌握了火藥的秘密。伊萬諾夫輸得心服口服!」

  「去!煮熟的鴨子,嘴硬!」

  「都這時候了,還嘴硬呢!光挨揍不長記性!」眾紅巾將士繼續不屑的奚落,聲音卻明顯比先前小了許多。大夥心裡都明白,眼前這個長得像只大馬猴般的傢伙說得是實話。當日如果沒有朱都督的驚天一擊,這會兒被套著鐵鏈做苦力的,恐怕就是在場所有人!

  朱八十一聽對方說話頭腦還算清晰,便將手向下壓了壓,繼續笑著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繼續掏陰溝了,想在我帳下當兵,發揮你的一技之長?!」

  「不是,不是當小兵!」大猩猩臉上分明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卻晃著手繼續討價還價,「是當軍官,至少要當千人長。伊萬諾夫當過傭兵,傭兵隊長。當小兵用,您虧大錢了!」

  「呸!貪心不足!」

  「得寸進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德行!」

  聽此人居然還想當軍官,眾紅巾將士又圍上來,吐著吐沫大聲奚落。

  大猩猩伊萬諾夫卻不肯服軟,將手腕上的鐵鏈晃得噹噹作響,臭氣以他自己為圓心,一波波向外擴散,「我懂打仗,至少比你們懂。你們就知道像螞蟻一樣往前衝。我,我們卻懂得列隊、配合,把你們像殺羊一樣,一排接一排捅死!」

  「揍他!」也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眾紅巾將士一擁而上,拳腳齊下,將大猩猩再度打翻在地,雙手抱著腦袋打滾,「哎呀,哎呀!你們沒權打我,我是,我是將軍大人的俘虜。你們,你們沒得到將軍大人的同意!哎呀,將軍大人,打死我,您就虧大錢了!虧大錢了!」

  「行了,給他留一口氣兒!」朱八十一雖然也不滿此人說話時的態度,卻也明白,在戰場組織方面,紅巾軍的確距離當日那伙羅剎人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因此,便先喝住了眾位弟兄,然後對著已經被打得爬不起來「大猩猩」說道:「想當軍官,就站起來跟我走!只要你能證明你真有本事,我不介意手下多一個斯拉夫人千夫長!」

  「嘩啦啦!」先前還抱著腦袋做奄奄一息狀的大猩猩伊萬諾夫,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晃動著身上的鐵鏈,向朱八十一躬身,「伊萬,伊萬諾維奇,伊萬諾夫,願意為您效勞!」

  「伊萬,伊萬諾維奇?」朱八十一四下看了看,沒找到其他兩個人在哪。眾紅巾將士也是滿臉戒備,手按刀柄四處觀望。對方來了三個,大夥卻只看到了一個。萬一剩下兩個人對都督大人心裡存著歹意,大夥可是百死都不能贖罪了。

  「伊萬·伊萬諾維奇·彼得諾夫!」畢竟是個老兵油子了,大猩猩立刻明白了眾人在警戒什麼,指著自己的鼻子再度介紹。

  「你個臭不要臉的,取個名字還這麼長!」眾紅巾將士這才知道又鬧了笑話,掄起刀鞘朝著伊萬諾夫身上亂敲。伊萬諾夫全當是給自己搔癢癢,晃了晃已經瘦得可以見到肋骨的軀幹,繼續大聲說道:「傭兵!主人需要准許伊萬自贖。一年,不兩年。伊萬為主人白幹兩年,不拿薪水。然後主人准許伊萬自由離開!」

  「想得美!」看了他一眼,朱八十一低聲冷笑。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別人穿越,要麼自己做老大,要麼跟的老大是李世民、漢高祖這類英雄人物。需要小弟時也是虎軀一震,關羽、張飛納頭便拜。輪到老子頭上,跟了個老大在歷史上籍籍無名不說,從死囚堆裡翻出只大猩猩做小弟,對方還要討價還價一番。這人和人啊,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想到這兒,他又撇了撇嘴,大聲回應,「要麼留下繼續掏糞,要麼跟我我走!什麼時候放你自由,是我的事情,你沒資格討價還價。」

  「我,我.....」大猩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猶豫半晌,終究不願意就這樣死在臭水溝中。咬了咬牙,喃喃地回應,「我,我個您走。謝謝,謝謝主人恩典!」

  「這還差不多!」終於將肚子裡的惡氣找到了一個發洩地方,朱八十一又看了大猩猩一眼,冷冷地吩咐,「陸禮,把他的鐐銬開了!

  「是!」十夫長陸禮答應一聲,從高麗監工手裡搶過鑰匙,上前給伊萬諾夫開了鎖。然後把鐵鏈和鑰匙一塊兒丟回高麗監工面前。

  「回去跟管事的說,這個人左軍帶走了!」朱八十一抖了戰馬的韁繩,丟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那高麗監工哪敢阻攔?跪在路邊不斷地磕頭。直到馬蹄聲去得遠了,才將臭烘烘的鎖鏈撿起來,小聲嘀咕道:「帶走就帶走唄!一個羅剎奴隸,居然還當個寶?!哪如我們大高麗人,又能幹,又聽話,吃得還少!」

  說到大高麗三個字,立刻又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幹勁兒。將鐵鏈朝脖子上一搭,揮著木頭棒子,大步流星地監督其他高麗俘虜幹活去了!彷彿自己從出生之日起就是天下第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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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28: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伊萬諾夫

  在自家大門口撿回來個老兵油子,朱八十一心情非常愉快。雖然從身背後傳過來的氣味兒實在有些難聞,熏得頭暈腦脹。

  老兵油子伊萬諾夫卻沒將距離拉遠一點兒的覺悟,一路上,不停地跟在馬尾巴之後討價還價,「主人是個貴族。貴族都是上帝的寵兒,心懷慈悲。抓了俘虜之後,會准許他們的家族支付贖金,贖回他們的自由。」

  「你們在沛縣屠城的時候,給過當地人花錢贖命的機會麼?!」實在被熏得無法忍受,朱八十一忍不住回過頭來,瞪著一雙牛鈴鐺般的大眼睛質問。

  「那,那......」伊萬諾夫立刻被問住了,嘴唇濡囁了半晌,才喃喃地辯解,「那,那是兀剌不花大人下的命令!他,他是主將。伊萬,伊萬當時只是個百夫長!沒,沒資格向他提出建議!」

  「你就沒想過將刀子抬高幾寸?!讓他們趁機逃走?!」朱八十一又狠狠瞪了此人一眼,沒好氣地指責。

  對於這些屠城兇手,他沒有半點好印象。所以兩個月以來,從沒想過替任何人求情。鑑於眼下紅巾軍整體上嚴重缺乏戰陣訓練,所以他才不得不廢物利用一番。後者想從他這裡得到更多,卻是難比登天。

  伊萬諾夫被問得啞口無言,跟在馬背後又沉默了好一陣兒,才再次喃喃地說道:「我,我是個傭兵,只,只懂得打仗。將軍說得這些,我,我當時的確沒想過。也不會去想!」

  「那你就慢慢想,該在我帳下干多少年,才能贖回你亂殺無辜的罪行?!洪三,你把他帶到西門外的軍營裡,先洗乾淨了,再帶他去見我!」朱八十一丟下一句話,加快速度,先去遠了。只留下親兵隊長徐洪三,看著失魂落魄的伊萬諾夫,撇了撇嘴,低聲數落:「你這個人怎麼不知道好歹呢?!大人把你從苦力隊裡撈出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你居然還想著干滿兩年後就離開?!就兩年時間,你對得起大人的活命之恩麼?!況且這裡距離你老家好幾萬里地,即便大人放你走,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活著走到家?!」

  「我,我.....」伊萬諾夫雙手抱著腦袋,無力地蹲了下去。他先前是看出來朱八十一心軟好說話,所以才壯著膽子,試圖替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至於兩年時間夠不夠贖罪或者報恩,兩年期滿之後自己如何回家,卻是想都沒顧得上想。

  徐洪三沒有融合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靈魂,對於屠城的血債,看得遠不像朱八十一那樣重。見伊萬諾夫挺大個塊頭,卻蹲在地上做爛泥狀,忍不住撇了撇嘴,低聲奚落道:「怪不得你叫懦夫,原來是個沒骨頭的!你一個人回不了家,不會想辦法帶著幾百號弟兄一路殺回去?只要咱們一起趕走了韃子,弟兄們就是再陪著你走一趟西域,又能如何?!」

  「我叫伊萬諾夫,不是懦夫!」伊萬諾夫立刻紅著眼睛抬起頭,大聲抗議。然而想到來中國的路上所花費的時間和沿途遇到的風險,又覺得渾身上下一陣陣發軟,嘆了口氣,大聲說道:「將蒙古人趕走,哪那麼容易?! 斯拉夫人,加泰羅尼亞人,大食人,還有西面那些異教徒,這些年一直在試。哪一次,不是被蒙古人殺得到處都是屍體?!不可能,你們不可能的。伊萬之所以提出替大人幹兩年,就是知道你們不可能堅持更長時間。你們甚至連兩年都堅持不了,火藥雖然厲害,卻只能靠近了扔。蒙古人離得老遠便用弓箭,用強弩,只要不讓你們靠近.......!不可能的,你們現在這個樣子,很可能連半年都堅持不了!」

  「我打爛你的臭嘴!」徐洪三大怒,輪著帶鞘的刀朝伊萬諾夫臉上猛抽。

  「我只是都督一個人的奴隸!」伊萬諾夫原本就是兵痞,此刻手腳上都沒有鐵鏈約束,豈肯再忍氣吞聲。立刻揮舞著拳頭衝上來,要跟徐洪三拚命

  無奈已經整整兩個月沒吃過一頓飽飯,拳腳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氣。而徐洪三原本身手就不弱,最近半年來又是頓頓敞開了肚皮吃。因此二人剛一交手,就立刻分出勝負。看上去足足別對方高了兩頭的伊萬諾夫,被徐洪三瞬間放翻在地。刀鞘像敲木魚兒一樣在腦袋上敲個不停。

  那伊萬諾夫沒機會爬起來反擊,只好用手摀住臉,抽泣著哭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說得都是實話,實話。即便你們都督大人真的像傳聞中一樣,得到了上帝寵愛也不可能。以前每次反抗的時候,斯拉夫人都向上帝獻祭,每個人胸前都帶著十字架。可是照樣,照樣被蒙古人殺得到處都是屍體!」

  「但是我們畢竟在反抗!」徐洪三不知道十字架是什麼,卻知道伊萬諾夫不看好紅巾軍的前途。一邊繼續輪著刀鞘朝對方身上亂打,一邊不懈地數落,「畢竟我們活著的時候,沒有再把脖子伸給人家砍。而你,還當過二十年的兵呢。就學會怎麼給蒙古人舔屁股了!」

  「我沒有!」這下,可是把伊萬諾夫給刺激到了,又一個軲轆爬起來,衝著他怒目而視。「我打仗一直很勇敢。比,比瑞士人還勇敢。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抓了俘虜。還是,還是被你家將軍弄出來的火藥彈給炸暈了過去,才被你們捉到的!」

  「不服就跟著老子去找都督報到!勇敢不勇敢陣前見,別在這裡拿嘴巴吹!」徐洪三又狠狠打了他幾下,收起刀,飛身跳上坐騎。「走,先跟老子去洗澡,把你這一身臭氣洗乾淨了。打不打得過蒙古人,你沒試試怎麼知道?!至少,我們試到現在還沒輸過!」

  「試試?!」伊萬諾夫的眼睛亮了亮,小聲重複。試試就試試吧,反正眼下也沒地方可去。跟著姓朱的將軍干,總比繼續掏大糞強。說不定哪天真的能帶一隊弟兄打回老家去呢?

  想到自己日後也許有一天,會以解放者的姿態,殺回故鄉。將那些騎在父母兄弟頭上作威作福的蒙古老爺們,一個個從寶座上扯下來,套上鐵鏈去掏大糞。他的眼睛就愈發地明亮。試試就試試,反正即便吃了敗仗,以自己的身手,也未必沒機會從戰場上逃之夭夭。

  抱著先在紅巾軍裡混一段日子的心思,他跟在徐洪三身後去洗了澡。然後又由徐洪三帶著,到蘇先生那裡領了一套鑌鐵甲,包鐵戰靴。穿戴整齊了,才去朱八十一平素處理公務的議事廳報導。

  朱八十一也洗過了澡,換過了衣服。正抱著本剛剛買來的孫子兵法死記硬背。看了伊萬諾夫穿上盔甲之後的英武模樣,滿意地點點頭。笑著說道:「嗯,的確是塊當兵的料子。你剛才的條件我自己考慮過了,十年,在我這裡干滿十年,我就可以放你離開。這十年裡,我給你發千夫長的軍餉,一文錢都不會剋扣,管吃管穿。等合同期滿了,你帶著錢離開,回去後也能買個莊園養老!」

  他是臨時從二十一世紀的記憶裡,找出了一個激勵員工賣命的辦法,以免伊萬諾夫失去了希望,出工不出力。誰料伊萬諾夫此刻也改了主意,想都不想,大聲回應,「十年就十年,我不要軍餉。但是你得給我一個千人隊,這個隊裡邊怎麼訓練,怎麼打仗,讓誰當軍官,都我一個人說得算!」

  平心而論,這個條件並不算十分過分。無論紅巾軍還是蒙元方面,將領對軍隊的控制都不是非常精細。各軍主將除了親兵之外,基本上也就管到千夫長一級。千夫長以下的軍官任免和隊伍訓練,甚至軍餉發放,都由千夫長本人負責。上面的將領根本不做任何干涉。

  但是,融合了兩個世界記憶的朱八十一,卻不願做得如此粗疏。早在兀剌不花兵臨徐州城下之前,他就親手抓了戰兵的訓練,並且將輔兵的基層將領選拔,控制到了百夫長一層。

  經歷了上一場惡戰之後,他對軍隊的控制力更加牢固。所有百夫長以上的將領,無論戰兵輔兵,都換成了最後陪著自己一道去炸兀剌不花那批弟兄。當日帶領輔兵,並沒到城外參戰的軍官,則全都降了一級,給新升上來的人當了當副手。而是當時凡畏縮不前的,無論最初是誰提拔起來的,一律降職做了小兵。至於少數幾個當時脫離隊伍逃走者,連做戰兵的資格都被剝奪了,直接發到輔兵裡邊去幹最苦最累的活,視以後的表現,再決定給不會改過自新的機會。

  因此對於初來乍到的伊萬諾夫,朱八十一是絕對不肯直接就派他單獨領軍的。一則此人當過紅巾軍的俘虜,威望不足以服眾。二來他朱八十一可不是傳說中的那些王霸之才,剛剛抓到的敵軍將領,也敢放心地讓對方給自己守寢帳的大門。故而在聽完了對方的要求,便笑了笑,輕輕搖頭,「軍餉還是給你照著千夫長開,但是我不會派你下去帶兵。」

  見伊萬諾夫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頓了頓,他又繼續補充道:「你是被我俘虜來的,又長得和大夥都不一樣。直接下去帶兵,弟兄們肯定不會聽你的話。不如就先留在我身邊做,做參軍,參贊軍務。跟我一起想辦法訓練弟兄們,教他們如何打仗。如何在沒有火藥的情況下,也能打贏蒙古人?!」

  「不可能?!」伊萬諾夫立刻搖頭,不認為紅巾軍在同樣武器條件下,有任何希望。然而看到徐洪三又朝自己瞪圓了眼睛,立刻慌慌張張地改口,「我,我可以試試。蒙古人,蒙古人其實也不像以前那麼厲害了。他們,他們日子過得太好,已經,已經不像,不像他們的前輩那樣有勇氣了。那個,那個,他們的軍隊組織太粗糙了,千人隊以下,就是百夫人隊,百人隊以下,直接就是十人隊。間隔太大,指揮起來特別散亂。咱們,咱們可以從這裡先,先改起來。等到了戰場上,好有針對性地打他們的薄弱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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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28: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外面的世界

  「那倒是不急!」朱八十一笑了笑,輕輕搖頭。前後幾個月磨合下來,他也覺得紅巾軍目前的軍隊編伍方式並不太適合戰場。然而紅巾軍的編伍方式照搬自北元,有著現成的例子可循。作為芝麻李麾下的一名將領,他要是擅自把另一個時空的三三制或者三四制給搬過來,能不能適應眼下的戰爭模式還不好說,一個擅改軍制,居心叵測的帽子,肯定又是跑不了的。(酒徒註:如果喜歡的話,麻煩大家收藏一下,謝謝。)

  有趙君用這個喜歡雞蛋裡挑骨頭的徐州軍長史天天盯著,即便此刻伊萬諾夫說出花來,朱八十一也不會輕易去碰觸軍隊編制。但是他又不想太打擊老傭兵的積極性,想了想,又笑著補充:「你初來乍到,還不瞭解情況。先緩兩天,跟著徐百戶多下去轉轉,待把咱們左軍的情況摸清楚了,再給我出謀劃策不遲!」

  「那——,遵命!」伊萬諾夫打了小半輩子仗,先後伺候過的將主不下二十個。性子雖然桀驁了些,基本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學會了一點兒。見朱八十一兩次都打斷了自己的話頭,就明白自己還沒能完全取得對方的信任。便施了禮,閉上嘴巴不再亂出主意了。

  「眼下歐羅巴那邊是什麼情況?!是這個名字吧,我說你家鄉那邊!」朱八十一把他收到帳下,卻不僅僅是為了替自己練兵。想了想,繼續問道。

  「我家鄉那邊還不算歐羅巴!」一日之內,已經是第二次從朱八十一里聽到自己熟悉的詞語了。驚詫之餘,令伊萬諾夫倍感親切,立刻高興了起來,大聲回應。「要翻過,翻過大高加索山才算。不過我最近十幾年一直在歐羅巴那邊打仗,直到前年夏天,才攢夠了一筆買牧場的錢,回到家鄉。」

  說到回家,他的臉色又露出一片黯然。攢的那筆錢,按照他當年離開家鄉時的價格,足夠買一座肉眼看不到邊的牧場。然而當他回到故鄉之後,卻發現牧場的價格已經翻了十倍,手頭的錢只夠買下巴掌大的一塊了。並且還要給教堂繳稅、給大公繳稅,給金帳汗國派來的萬戶繳稅。不得已,他只好接受了大公的僱傭,再度拿起了武器。然後與其他被徵召的士兵一道被集中送到金帳汗國的都城,再迤邐向東走了四個多月,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過度。

  在這裡,除了語言需要重新學之外,其他方面各項條件,倒比在歐羅巴那邊當兵優越得多。飯菜很好吃,氣候四季分明,紀律要求也不算嚴格。並且還沒什麼缺德的教堂來收十一稅。只可惜,第一次出戰,就被「敵人」給抓了俘虜,以後能不能活著回去,還是未知。

  「不要著急,十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朱八十一能感覺到老兵油子心裡的惆悵,拍了下此人的肩膀,笑著安慰,「況且你現在一文錢都沒有,即便回到家鄉去,不也沒法過日子麼?!」

  「我會幫人蓋房子!」伊萬諾夫立刻舉起手,大聲強調。一句話說完了,卻忍不住又唉聲嘆氣。自己故鄉那邊原本就沒多少人,這些年又被教堂和貴族們輪番盤剝,普通百姓家裡都窮得叮噹響,哪裡有閒錢翻蓋房子?而那些有錢的財主老爺,可以到大城市去請手藝高超的工匠,有誰會瞧得起他這半桶水的老傭兵?!

  一時間,竟然發現除了給眼前這位朱都督賣命之外,天下之大,自己居然無處容身。伊萬諾夫不由得咧了下嘴,苦笑著說道:「都督說得對!我現在回去,即便不死在半路上,也得餓死在家裡。還是跟著您干吧,至少還有個希望!」

  「行了,咱們不說這些!」朱八十一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話頭拉回正題,「歐羅巴那邊是什麼樣子?你能不能大致跟我介紹一下?我比較好奇?!」

  「很沒意思,到處都在打仗。不打仗的地方,又在鬧瘟疫,一座城市裡的人,轉眼間就死個精光!」伊萬諾夫想了想,嘆息著回應。「法蘭西人和諾曼底人的後裔,已經打了整整十年,因為黑死病才暫時停了戰。東面奧斯曼人在步步緊逼,馬上就要打到君士坦丁堡了,但當地的農民還在忙著抗稅,幾個領主互相在算計,誰也顧不上管外邊的事情.....」

  一邊說,他一邊偷偷打量朱八十一的表情,很好奇這個年青的叛軍都督,怎麼會對歐羅巴的事情如此感興趣?一點兒也不像自己以前見到的蒙元高官,總自以為住在整個世界的正中央!

  朱八十一對歐洲這段時間的歷史瞭解得極少,但這個少,卻是相對於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來說的。相對於十四世紀中葉的中國人,無論是飽學鴻儒,還是普通白丁,他的那點兒可憐的世界歷史知識,都稱得上是淵博到了極點。一邊聽著伊萬諾夫的介紹,一邊對照著自己瞭解的內容,頻頻點頭,遇到實在犯迷糊的地方,提出的幾個問題,也都恰恰提到了點子上。如是聊了大約半柱香時間之後,伊萬諾夫已經顧不上再偷看他的表情,而是張大了嘴巴,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偉大的先知,伊萬諾夫不該懷疑您!伊萬諾夫請您寬宏大量,原諒,原諒伊萬諾夫的愚蠢。伊萬諾夫願意做您的奴僕,一輩子都追隨您,用生命來捍衛您的安全,捍衛您的榮耀!」

  說罷,按照不知道從哪學來的禮節,手腳和腦袋同時趴了下去,五體投地。

  「起來,起來!」朱八十一不知道自己隨口說出幾個歐洲的國家名字和地名,居然能起到「虎軀一震」的效果,愣了愣,雙手用力,將伊萬諾夫從地上拉起。「我只是,只是讀的書多,讀過幾本書而已,不是什麼先知!」

  「您的奴僕來大元兩年多了,從來沒遇見過比您還淵博的人。也從來沒聽說哪一本書裡,介紹了眼下歐羅巴的情況!」伊萬諾夫不敢用力掙扎,卻堅持不肯相信朱八十一的解釋。

  「噢,是嗎。那我想想,應該,應該是前幾年,一個過路的色目傳教士跟我說起過歐羅巴的事情吧!」朱八十一最討厭裝神弄鬼,猶豫了一下,隨口編道。

  「即便是傳教士,所走過的地方也極其有限,不可能知道得比您還多!」伊萬諾夫堅決不信,繼續低聲駁斥。話剛一出口,穿著鐵靴子的腳忽然被人徐洪三狠狠踩了一下。

  「嗯!」雖然不疼,卻也讓他微微一愣,質疑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心裡卻偷偷暗道:「怪不得城裡便邊的人都說都督是天使在人間的化身。即便這傳言有誇張的成分,都督至少是得到過神諭的。比教堂裡的那些雞姦犯距離上帝近得多!」

  高加索人自打十一世紀起,就開始信奉東正教。最近幾十年雖然受到了穆斯林教的極力侵襲,蒙古統治者對於上帝之說也不太感興趣。但是在民間,東正教的影響力依舊非常龐大。即便平素從來不去教堂的人,也堅信上帝、先知和大天使長的存在。所以遇到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本能地就會往神蹟上靠。

  朱八十一見了伊萬諾夫的表情,便知道關於歐洲歷史的探討,短時間內甭想再進行不下去了。好在到了此時他已經瞭解得差不多,知道英法百年戰爭剛剛開始,西班牙和葡萄牙還沒興起,君士坦丁堡也還沒陷落到奧斯曼帝國手中。當然短時間內也暫時還不會有什麼大航海時代,更不會有什麼八國聯軍了。

  不存在八國聯軍,學某個二鬼子那樣攜洋自重的願望也徹底落空,他能從此刻的歐洲得到的,除了眼前這個老傭兵所掌握的團隊作戰技巧之外,恐怕只有最簡單的火器知識了。

  想到這兒,他又從書桌上拿起火槍盒子,當著徐洪三和伊萬諾夫的面兒將盒蓋掀開,指著裡邊的銅手銃問道:「伊萬,這東西,你以前在歐洲見過麼?蒙元那邊,我是說你在來到中國後,見到得多麼?」

  「手銃!」伊萬諾夫的眼睛登時一亮,從盒子中將火槍抓起來,端在手裡,衝著窗外來回比劃,嘴裡還不停地發出「呯!呯!」的聲音。

  「不是讓你玩兒的,大人問你話呢!」徐洪三立刻拍了他一巴掌,大聲提醒。

  「啊!」伊萬諾夫誇張的慘叫,連忙將手銃放回盒子裡,點頭回應,「見過,眼下不但大元有,歐洲也有了,比這個大,模樣都差不多。不過這東西不太好用,九十腕尺,也就是你們說的三十步距離之外,就打不穿鎧甲了。裝填也特別麻煩,還不如弓箭好用呢。唯一好處是不需要訓練,是個人端起來就能用!」(注1)

  「才三十步?!」朱八十一聞聽,立刻知道自己被李四給騙了。這手銃看起來做工精良,實際威力自己前一段時間炸壞的那門盞口銃差不多。只適合擺出來嚇唬人。也就是自己這種融合了另一個世界記憶,談槍色變的人會被李四那廝給糊弄住。當時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恐怕都不會上當!

  「又他奶奶的被網絡給坑了!」想到這兒,朱八十一忍不住仰天長嘆。誰說古代人好哄來著!自己怎麼被古人擺了一道又一道?!縱觀世界穿越歷史,論倒霉程度,自己恐怕不算頭一份,也能排到前三吧。咱朱某人,運氣怎麼這般差?!

  注1:十四世紀歐洲,計量單位為腕尺。大約一腕尺在52到53釐米左右。誤差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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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那一扇門

  伊萬諾夫不知道朱八十一是因為上了古人的當而自怨自艾,見到自家主人面色灰敗,還以為是嫌手銃威力太小的緣故。想了想,笑著討好,「大人不用喪氣。其實想把射程和威力提高一些也容易。無非是把銃管再做得長一些,孔徑再做得粗一些。多裝點兒火藥進去,威力自然就大了!」

  「會炸膛!」徐洪三和朱八十一同時轉過臉來,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大聲否決。盞口銃的屍體現在還擺在左軍大營的將作坊裡,全軍上下,現在有誰不知道火藥不能無限量地朝盞口銃裡頭裝?!也就是這個剛剛投降過來的大猩猩,還以為紅巾軍的火藥與大元那邊一樣呢,點燃後只能用來聽個動靜呢!

  「炸膛?」伊萬諾夫機械地重複了一句,旋即想起來自己最近看到手雷兵訓練情景。那火藥的威力,絕對不是以前在西方當僱傭兵時所看到的火藥能相比。不由地沮喪地拍了自己腦袋一巴掌,大聲懺悔道:「我,我居然忘記了您這邊用的是新配方!這個,這個把銃壁加厚一倍還不行麼?要不就加厚兩倍,三倍,一直加厚下去,總會有不炸膛的時候?!」

  「說你蠢,你還不服氣!」徐洪三圈起手指,在伊萬諾夫的頭盔上狠敲,「那是銅,知道嗎?銅,知道麼?一斤銅,可以鑄兩百多枚通寶的。就這樣一桿手銃用的銅料,買豬,都能買差不多三頭你一樣重的了!你還想再加幾倍?!再家幾倍!你去挖銅去?還是畫到紙上就能變出來?!」

  「啊,別打,別打!我以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伊萬諾夫像旁邊跳開一步,抱著腦袋求饒。雖然來蒙元兩年多了,他到軍營外閒逛的時間卻屈指可數。所以腦海裡一直還以為,東方的銅價也和西方差不多高低。此刻乍聽聞一把小小手銃的用料就價值三頭豬,眼睛立刻瞪了溜圓,「那我的千夫長軍餉,大人是給銅錢,還是.......」

  「軍餉,就知道軍餉。沒錢,給你發交鈔,大元朝的交鈔!」徐洪三聞聽,曲起手指來又敲。直到把對方敲得蹲在了上,才沖朱八十一施了禮,大聲安慰道:「都督別聽這蠢貨的。有那麼多錢,咱們還不如多置辦些火藥做手雷呢!即便是拴了繩子往外甩,也不比火銃射程遠!」

  「唉!」聞聽此言,朱八十一隻能無奈地嘆氣。經過了上一次實戰之後,手雷作為一種新式武器,算是徹底被徐州紅軍視作克敵制勝的法寶了。彷彿無論遇到任何敵人,幾百枚原始手雷扔過去,就能瞬間鎖定勝局一般。

  然而他卻固執地相信,火槍兵才是軍隊今後發展的唯一正確道路。要不然在原本屬於朱大鵬的那部分記憶裡,怎麼只有機槍大砲,專業擲彈兵卻是曇花一現,就徹底失去了蹤影呢?!

  「李參軍最近做了一種可以兩個人推著走的投彈機,能把二斤重的鐵雷投出三百步遠。臨陣時三十幾架投彈器一字排開,對方即便是一支鐵軍,也照樣炸得屍橫遍野!」見自家主將始終神情鬱鬱,徐洪三繼續出言安慰。

  「手雷扔得再遠,也不會比標槍遠,更比不上弓箭!」提到戰場上的武器運用,伊萬諾夫可是絲毫不懼任何人,聽徐洪三說得過於肯定,立刻出言反駁。「一次兩次能佔到便宜,等大夥都知道了你這邊有手雷,誰也不會傻傻地往前衝。先用強弩,床弩,把你的投彈器砸爛了。再用弓箭手騎在馬上,邊跑邊射箭。你的手雷根本沒機會往外扔。即便扔出去,也未必能炸得到正在奔跑的馬上目標!」

  「不多嘴會死啊你?!」徐洪三辯他不過,氣得抬起手來就要用拳頭說話。

  伊萬諾夫被他給打怕了,抱著腦袋就往門外躲。一邊躲,一邊大聲抗議道,「我只是都督一個人的奴隸,你沒權力打我。你不經都督許可,打我就是打都督大人。」

  「行了,都別鬧了!」見二人越鬧越不知收斂,朱八十一皺了下眉頭,低聲呵斥。

  徐洪三和伊萬諾夫兩個本意是想逗他開心,見招數失敗,只好怏怏地答應了一聲。都收了架勢走了回來。才走了幾步,伊萬諾夫忽然又揚手拍了他自己腦袋上的鐵盔一下,大聲說道:「銅貴,可以用鐵的,或者用青銅。青銅比銅便宜,比銅結實,並且比鐵好融化!對,青銅!青銅!我出發前在金帳汗國,就看到過一種青銅製的手銃。樣子和都督手裡的這柄差不多!」

  「青銅,那東西真的比銅結實?!」朱八十一腦子裡對青銅沒任何概念。聽了伊萬諾夫咋咋呼呼的話,皺著眉頭向徐洪三求證。

  「肯定比銅結實!」徐洪三這回沒有跟伊萬諾夫抬槓,而是非常鄭重地點頭,「便宜不便宜屬下不太清楚。但青銅肯定比銅結實。我以前當轎伕時,看過好多大戶人家的馬車。車軸裝輪子的那一段,講究一點兒都是套著青銅的!」

  「佛羅倫薩城邦那邊,給教堂造的大鐘,用的也是青銅!」伊萬諾夫不甘落後,又飛快地插了一句。

  這句話,算是徹底打動了朱八十一。後者在二十一世紀雖然是個宅男,卻也知道古代大鐘是什麼模樣。而古代大砲和古代大鐘,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斜著放,一個倒吊起來放的區別。

  當即,朱八十一立刻將銅手銃連同盒子一道抄起來夾在腋下,抬腿就往門外走,「走,跟我去將作坊,問問黃師傅,能不能仿照這把手銃,用青銅鑄一個放大版的出來!」

  「唉!」徐洪三對自家都督嘴裡總是往外蹦一些新詞,早就見怪不怪了。伊萬諾夫則是漢語剛剛入門,根本不知道「放大版」是什麼概念。同時答應一聲,快步跟在了朱八十一身後。

  拜蘇先生在徐州城被紅巾軍攻破之夜,打著彌勒教的旗號保護了居住在騾馬巷周圍的大批鄉鄰之舉所賜,眼下整個徐州紅巾中,左軍的將作坊,無論在規模還是技術水平上,都穩穩排在了第一位。

  特別是那些原本居住在匠戶巷的工匠,對城破當夜另外半條巷子被亂兵洗劫一空的慘劇記憶猶新。因此即便別人開出雙倍的價錢,也寧願給左軍干,而不肯改換門庭。在他們的齊心協力下,左軍的將作坊,倒也辦得紅紅火火。如今只要原材料跟得上,不但能替自家修理、打造各種兵器,還能前軍和後軍的活也招攬一些過來,給朱八十一這個大都督賺了不少意外之財。

  朱八十一生性比較疏懶,平素將軍隊訓練之外的日常雜事一股腦都推給蘇先生,自己很少過問。上一回來將作坊還是好幾個月前,安排人研究如何在鐵棍上鑽孔的時候。後來因為實驗失敗,又忙著替徐州軍製造火藥,就不再來了,也把將作坊的大致模樣忘了個一乾二淨。

  這回帶著「新式武器」前來尋找「技術支持」,隔著老遠,就被刺鼻的煤煙味道熏得直流眼淚。抬頭再看,只見被蘇先生專門開闢出來給工匠們當作坊的河灘上,有一座石塊壘就的偌大院落橫空出世。在院子上方和四周,濃煙滾滾,火星亂冒,灰黑色的泥土像雪沫一樣,被早春的南風吹得四處飄揚。把周圍的麥苗、樹葉,還有即將盛開的油菜花,全都給染成了黑色。包括從院子門前流過的河水,也有一半變成了灰黑色,濃得像墨汁一般,拿筆隨便沾一下就能寫出字來!

  「我這回可真的成了索隆大魔王了!」朱八十一雙手揉了幾下眼睛,連聲苦笑。不過是百十號人的鐵匠作坊,居然就能把周圍污染成這般模樣?自己還指望著打造出跨時代的武器碾壓元軍呢,照這樣下去,元軍會不會被趕回漠北不說,徐州城,算是提前進入二十一世紀了。至少左軍將作坊這邊,空氣的味道比後世差不了多少。

  不過他也沒時間去玩什麼環保主義小清新。這兩個月在徐州附近到處轉悠,發現中國歷史上最環保朝代恐怕就是蒙元。把人都殺光埋地裡頭,然後把地圈起來荒著長草,自然就山清水秀了。問題是,他自己做不成欣賞風景的那個,而是被殺掉埋起來那一批。

  正感慨間,看見徐洪三揉著被熏紅的眼睛,恨恨地抱怨,「這天殺的黃老歪,也不把知道爐子分散開點兒。這麼大一片河灘呢,何必讓大夥都擠在一個院子裡?!」

  三人中唯一對煤煙味道絲毫不介意的,只有伊萬諾夫。只見他用力抽了一會兒鼻子,突然低下頭,用很小的聲音向徐洪三詢問:「隊長大人,您,您的作坊裡,是用泥炭來打鐵麼?」

  「不用泥炭用什麼?!」徐洪三被問得一愣,沒好氣地回應,「這徐州城外,到處都是泥炭。特別是九里山那邊,隨便刨個坑就能挖出泥炭來。不用泥炭打鐵,你讓大夥去山上砍樹麼?」(注1)

  「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隨便問問,問問!」伊萬諾夫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下,訕訕地走開。

  然而不一會兒,他卻又轉過頭來,對著徐洪三,滿臉神秘地追問,「那打盔甲呢,就用錘子敲。像我身上穿這種大葉子重甲,也是用錘子一片片敲出來的麼?!」

  「當然,不用錘子敲,還有腦門撞啊!廢話!」徐洪三受不了這個什麼都問的好奇寶寶,又瞪了他一眼,用力揮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等會進了院子自己看。又沒有人把你眼睛蒙上,老這問那問你不嫌煩啊!」

  注1:徐州自古就是產煤之地。因為煤炭埋得極淺,容易挖掘,所以早在宋代,就開始用煤炭進行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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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黃老歪

  「我就是隨便,隨便問問,問問!」伊萬諾夫眨巴眨巴眼睛,又撒腿跑開了。

  不多時,三人已經來到了院子大門口。負責警戒的士兵見是都督大人親自蒞臨,趕緊將大門推開,然後派人跑進去通知將作坊的頭領黃老歪出來迎接。

  朱八十一心裡著急,推開頭前替自己開路的百夫長,大步流星朝裡邊走去。才走了幾步路,黃老歪已經滿頭大汗地跑了出來,黑乎乎的大手先朝自家衣服上抹了幾把,然後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誠惶誠恐地說道:「下官,下官無能,勞煩大人您親自跑到這種骯髒地方,死罪,死罪!」

  「死罪個屁!別裝了,趕緊站起來!」朱八十一彎下腰,一把將黃老歪從地上扯起,「你不累,我還嫌累呢!不是早就跟你說過麼,見了我不要行跪禮。我討厭這一套,你自己也不要老把自己當什麼官兒!」

  「下官,下官忘記了。死罪,死罪!」黃老歪聞聽,嚇得趕緊又要朝地上趴。朱八十一是殺豬的屠戶出身,胳膊微微一用力,就托住了對方。然後皺起眉頭,大聲呵斥:「站著,別跟沒長骨頭一樣。我這邊需要大匠師,不需要奴才!」

  「唉,是,是!」黃老歪跪不下去了,只好用顫抖的聲音回應。同時目光不停地朝徐洪三臉上掃,希望後者提醒自己一下,這個「大匠師」,是幾品幾級,跟自己目前的將作坊總管官職比起來,到底是升了,還是降了?

  徐洪三也是第一次聽到大匠師這個名詞,給不出他任何幫助。只好用眼神朝朱八十一腋下撇了撇,暗示出都督大人此行真正目的在什麼地方。

  那黃老歪偷偷看了看,心裡便多少有了些底氣。猶豫了一下,低聲匯報導:「啟稟都督,最近,最近作坊裡頭一直忙著打造鐵雷,所以,所以鐵棍上鑽孔的事情,就,就又耽擱了。到,到目前為止,只,只鑽出了三根。內壁正在用裝了鐵棍子的沙石兒磨光,估計,估計再有十天左右,就能拿出第一根成品來!」

  「知道了!」朱八十一對以鐵棍上鑽孔的方式製造槍管,基本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所以聽黃老歪說沒有完成,也不覺得太懊惱。點點頭,繼續問道:「你會煉青銅麼?就是,就是.....」

  想了想,他從腰間口袋裡將當日蘇先生給自己的大光明令拿了出來,順手遞給黃老歪,「就是這種東西!」

  這個時代做鐵匠的,怎麼可能不知道青銅?黃老歪立刻雙手將大光明令接了過去,對著陽光仔細觀看。數息之後,又笑著還了回來:「都督是要仿製這面銅牌麼?還是要鑄鐘、鑄鼎或者鑄鏡子面兒、鎮宅錢之類的東西?」

  「有區別麼?」朱八十一被問得滿頭霧水,遲疑著反問。

  「當然!」提起煉銅打鐵,黃老歪身上的市儈感盡去,彎曲的脊背子在不知不覺間也挺了個筆直,「銅裡邊摻了鉛、錫等物,就都可以稱為青銅。但怎麼摻,摻多少卻大有學問。如果造鏡子的話,就要弄成白色,至少得摻一半兒的錫進去。要是鑄造鐘、鼎的話,就要摻一成半。這樣出來的青銅實際上是橙黃色的,看上去跟黃銅沒太大區別,並且遠比黃銅結實。要是造車軸套,則需要堅韌耐磨,四成錫半成鉛最好。要是......」

  「要是鑄錢的話,就銅五鉛五,鑄出來又好看,還結實。肯定能花掉,一般人都看不出假來!」其他工匠也紛紛放下了手裡的活計圍了過前,七嘴八舌地幫腔。

  在這個時代,做銅匠遠比做鐵匠賺錢,所以眾人對煉銅相關技術,都倒背如流。朱八十一聽了,心中好生歡喜。趕緊將腋下的盒子取出來打開,將裡邊的銅手銃遞給了黃老歪,「如果讓你照葫蘆畫瓢鑄一把火銃,你要花多長時間才能鑄得出來?!」

  「這個.....?」黃老歪接過手銃,仔仔細細反覆觀看。花了好長時間,才紅著臉,低聲請罪,「啟稟都督,這個,小的做不了,做不了這麼精緻。這,這是大都城軍器監製造的,裡邊都是全國最頂尖的工匠,每隔幾十年就在全國的匠戶中挑選一次。小的學藝不精,沒有被選上!」

  「噢!」朱八十一點點頭,倒不覺得有多失望。跟蒙元朝廷的軍器監比起來,他這個將作坊只能算個鄉鎮企業。一個剛剛組建了不到半年的鄉鎮企業,肯定不可能與存在了幾十年的大國企比什麼技術力量儲備。

  想到這兒,他又笑著點點頭,低聲跟黃老歪商量,「如果要你做個大號的呢?不像這把一樣精緻,放大,放大三倍吧,或者更大一些。也不追求好看,但是一定要結實。不能火藥稍微放多一點兒就炸膛。你找幾個人一起商量著做,只好能弄出來,我一定,一定不會吝嗇賞錢!」

  「這個,這個,應該行吧!」黃老歪不敢打包票,猶豫著回應,「用青銅的話,肯定比黃銅更不容易炸膛。大不了將壁厚再增加一倍,外邊多套幾個銅箍!」

  「煉銅的時候,裡邊加一點點鋅,不用太多,半成左右就行!」另外一名被大夥喚做連老黑的年青的工匠湊上前,大聲提醒,「我以前給大戶人家做銅酒壺,加了鋅的,就比不加鋅的結實,並且還比原來漂亮!」

  「什麼都有你一嘴!幹活去?今天的甲葉子打出來了麼?」黃老歪橫了年青工匠一眼,不高興地數落。

  「還沒!」連老黑被嚇得一縮脖子,趕緊低著頭走開。

  「算他一個吧!」沒等他走出多遠,朱八十一搶先開口把人留了下來,「你一個人弄太耗費時間,這次我要得急,能多一個人參與,就多一份力量。無論多少人參與了,頭功都是你的。其他人你根據出力多少報上名姓,我到時候一併給予賞賜!」

  「是,大人!」黃老歪雖然心裡非常不樂意,卻不敢違抗自家都督的命令,只好答應一聲,准許連老黑留在了身邊。

  唯恐黃老歪再繼續一個人閉門造車,朱八十一想了想,再度強調,「再多拉幾個人,把其他活計先放一放。按照不同的配方,多煉幾種銅水出來。然後都鑄成大號火銃,挨個裝上火藥實驗。最後哪個裝藥多,打得遠,並且不炸膛。就用哪個!」

  這是另一個時空二十一世紀很普通的科研攻關方式,幾乎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都知道。但對於黃老歪這種父子相傳的手藝人來說,卻無異於推開了一扇新世界的門。登時,就令此人的眼睛放出了灼灼精光,「那,行!就按都督說的辦!以後再弄別的東西,也按照都督這個法子。幾個攤子同時開工,誰弄得好,弄的快,就用誰的法子!」

  「我不管你在作坊內怎麼給他們派活,但一個月之內,我希望看到樣品!」朱八十一點點頭,決定給黃老歪加一加壓。免得這傢伙又像上次做槍管一樣,遇到困難就開始撂挑子!

  「這.....」黃老歪猶豫再三,硬著頭皮回應,「都督,啟稟都督,不是小的不肯盡力。是,是最近活計實在太多。您上次戰場上繳獲的那種大葉子鑌鐵甲,蘇長史嫌不夠多,特意,特意命令小的抓緊時間仿造一批出來。那鑌鐵葉子都是奇形怪狀的,非常難打,一個師父帶倆徒弟,忙活一整天,都弄不出一片來!」

  「那根本就不是用錘子敲出來的!」一直跟在朱八十一身後東瞅西看的伊萬諾夫突然插了一句,然後又死死閉住了嘴巴。

  「不是用錘子敲出來的?那用什麼?」黃老歪大吃一驚,瞪著著伊萬諾夫,好像要把後者生吞了一般。

  伊萬諾夫自知說漏了嘴,趕緊將臉側到一旁,同時連連擺手,「我,我也不清楚。反正,反正肯定不是用手砸出來的。用手砸,一個月也做不出一套來。」

  「伊萬,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朱八十一原本就覺得羅剎兵身上穿的那種,類似於後世電影中的板甲又不是板甲的大片鑌鐵荷葉鎧,整齊得有些過分,不像是小作坊裡用錘子一下一下敲出來的產品。瞪了伊萬諾夫一眼,大聲命令。

  「是,大人!」伊萬諾夫不敢違抗,很不情願地解釋道,「這種甲,都是用水錘敲出來的。水錘,你們知道麼?就是在河邊上修個水車,讓水車把大錘子帶起來,然後一下一下自己往下砸。每個錘子都至少能做到五百斤沉,把鐵塊燒紅了套在模子裡塞進錘子下,幾個呼吸時間就能砸出一片甲葉子來!」

  「水錘是什麼樣,你畫個圖出來,讓他們對著造!」朱八十一發現自己真的撿到寶了,立刻用力拍了伊萬諾夫一把,大聲命令。

  「我,我也是在佛羅倫薩城邦那邊,看過幾眼。只能,只能畫個大概!」伊萬諾夫咧了下嘴巴,不情不願地回應。看到徐洪三又把刀鞘舉在了手裡,趕緊連聲補充,「可以畫,但是不保證畫出來的東西,就是原樣!」

  作為融合了兩個靈魂的人,朱八十一立刻明白了此刻如何才能讓伊萬諾夫畫得更與原樣相符?笑了笑,隨手拋出了個大甜棗,「兩枚金錠,半斤一枚的,大元朝的鎮庫金錠。只要能把水車和水錘做出來,甭管誰做出來的,其中一枚金錠都歸你,另外一枚給參與者平分!」

  「我畫,我這就畫!」伊萬諾夫立刻高興得一蹦老高,彷彿絲毫感覺不到鐵甲的重量,「大人,我今天就留在這,跟他們一起做水錘。這邊正好臨著一條河,把上游的河道弄得窄一點,讓水流急一些,肯定能把水錘推動起來!」(注1)

  注1:原始的水力鍛錘在十四世紀初已經出現,只是尚未普及。十五世紀中葉經達芬奇改進後,才於歐洲大面積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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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窗戶紙

  「如果在其他地方,你還看到什麼好法子,也可以一併說出來,只要有用,我還是一個法子給你一錠黃金!」朱八十一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用金子利誘。他記得在進入將作坊之前,伊萬諾夫還問過一個關於煉鐵方面的問題。也是只開了個頭,就顧左右而言其他了。保不準,這廝在別處看到了更好的方法,卻捨不得拿出來跟人分享,正捂在手裡等著日後賺大錢呢!

  果然,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老兵痞這輩子到處流浪,見識淵博程度遠遠超過了足不出戶的工匠們。聽朱八十一說還有更多金子可拿,立刻裂開長滿了黃牙的大嘴巴,傻笑著說道:「當然有,當然有。那個,那個煉鐵,不能直接用泥炭。你們,你們大元朝都城那邊,早就用焦炭了。就是像煉木炭那樣起一座窯,把泥炭堆在裡邊慢慢燒。然後悶上個七八天,灌水澆滅了,就能扒出大量焦炭來。用這東西煉鐵,火又硬,煉出來的鐵又結實。比用木炭強太多了!」

  「你個老東西!」朱八十一輕輕拍了一下伊萬諾夫的後腦勺,笑著數落。「簡直掉錢眼兒裡去了,抱著幾大錠金子,也不怕睡不著覺?!行了,金子你隨時去找蘇先生,就是今天你領鎧甲的那地方領。從今天起,你就給我留在這裡教大夥造水錘,燒焦炭!什麼時候把這兩樣東西弄出來了,什麼時候再去找我!」

  說罷,又想到這個時代信息不暢,有很多有用的技術徐州這邊的工匠不一定知道,也不一定能掌握。便將目光轉向徐洪三,大聲命令,「你一會兒去找蘇先生,讓他以我的名義,給整個左軍下一道命令。無論誰知道有關打鐵、造炮和造兵器的新辦法,都可以到將作坊這邊來找黃師父匯報。只要他匯報的東西,黃師傅這邊能用得上。我就根據用途大小給他賞錢。用途越大賞金越高,最少一吊銅錢,上不封頂!」

  「是!」非但徐洪三回答得非常大聲。其他各位鐵匠師父們,眼睛也剎那間都亮了起來。干匠戶的,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下來,誰家沒點兒壓箱子底的絕活?以前大夥都跟黃老歪一樣,怕祖傳秘笈被人偷學了去,幹活的時候總要留一手。現在都督大人許下了重賞,自己家裡的那些絕活是繼續留著傳給兒子,還是拿出來換現錢,就值得重新考慮一番了。

  抱著類似想法,很多工匠開始七嘴八舌給黃老歪出工藝改進方面的主意。還有一些肚子裡沒絕活的,則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青銅火銃的製造上,期待自己造出來的那桿能在最後的選擇中勝出,得到都督大人的青睞與獎賞。

  即便如此,等第一批青銅火銃趕製出來,時間也過去了整整半個月。第一架原始水錘也用了差不多時間,才架在了小河邊,只待上游的河道收緊工作完成之後,就可以開始試車了。

  朱八十一聞訊,喜出望外。立刻先命令蘇先生拿出一筆錢,重賞了參與製造火銃和水錘的所有工匠。然後和工匠們一起抱著銅火銃走到野外僻靜處,開始挨個填裝火藥,實驗新火銃的威力和結實程度。

  因為採用了不同配方的青銅,放大了不同倍數的火銃並排固定事先搭好的土牆上,被陽光一照,立刻五彩紛呈。然而朱八十一卻沒心思欣賞這種金屬之美,待眾人都退到安全距離之後,立刻下令點火。

  耳畔只聽「轟!」「轟!」「轟!」「轟!」數聲,固定火銃的土牆被炸得煙塵滾滾,與此同時,架設在五十步外的木頭靶子,也被彈丸砸的碎屑亂飛,再也看不出原來模樣。

  「趕緊過去瞅瞅,還有幾桿沒炸膛!」不待硝煙散盡,朱八十一第一個衝了過去,將土牆旁的火銃挨個撿起來看。只見七門火銃裡他,有兩門炸了膛,兩門裂了縫隙,已經徹底宣告退出了競爭。另外三門,看上去一個比一個笨重的,則都完好無損,只是其中有一們火銃壁燙得厲害,手指頭摸上去就立刻冒起了一股青煙。

  這種時候,誰也顧不上手疼,趕緊用濕布子將火銃壁擦冷了,然後加大火藥量再試。第二輪和第三輪齊射,三門火銃依舊都堅持了下來,難分高下。待到第四輪,火藥量加到三兩半重的時候,那門最燙手的火銃,也終於被從內部撕開了一條口子,再也無法參與後續實驗了。

  剩下的兩門火銃,長度都差不多達到了七尺。口徑則差不多是原來的三倍半,從一寸半,達到了四寸半,壁厚也高達四寸。按照另一個時空的標準,也就是十釐米上下。已經不能算做火銃,相當於一門小型青銅火炮了。

  不過,這兩門原始的青銅火炮,有效射程可是比大夥幾個月前看到了盞口銃強出了好幾倍。能將黃老歪特意為這兩門火銃製造的大號鉛彈丸打出三百步遠,並且還能在地面上砸出一個不大不小深坑來。如果砸在人身上,即便穿著羅剎人那種大片荷葉甲,恐怕也要腸穿肚爛,當場一命嗚呼。

  欣喜之餘,朱八十一命令大夥換上給幾門小型火銃的準備的彈丸再試驗。兩門銅炮則每次可以發射二十四五粒彈丸,將一百步左右的門板打得全是麻子點。五十步距離可破皮甲,如果到了二十步以內,則鐵甲也能一炮轟成篩子,神仙也擋不住了,

  工匠門看到結果,都興奮得大聲歡呼。特地趕過來湊熱鬧的蘇先生和於常林等人也又驚又喜,齊齊彎下腰去恭賀都督大人又造出兩件克敵神器。朱八十一心中十分高興,,先命蘇先生拿出錢來,重賞了堅持到最後的兩門「火銃」的製造者,黃老歪和連老黑。然後指著其中看起來稍微秀氣的一門說道,「這門材料不用變,再縮小點,口徑弄到兩寸以下。彈丸和口徑差不多大,裝藥量從五錢開始一點點試,試到炸膛為止,看最後能做出什麼東西來!」

  連老黑聞聽,趕緊答應了一聲,抱著自己製造的寶貝火銃和賞金,撒腿跑回作坊裡幹活去了。

  朱八十一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後世步槍的大致模樣,指點給作坊總管黃老歪,「他那門火銃如果能按照我的要求造出來,你就找了木頭,按照這個樣子將火銃嵌在木頭上。至於你這桿火銃......」

  看了看那火銃壁的厚度,他無奈地接受現實,一邊在地上畫,一邊吩咐,「乾脆就再放大一倍,口徑、管長和壁厚,都等比例放大。然後做個架子和輪子,把它放在上面推著走。如果能成功的話,就乾脆叫火炮得了!記住千萬別弄得太重,太重了,就只能用來守城了!」

  「唉,都督您放心,這一次我十天之內,肯定能讓您看到火炮的樣品!」黃老歪一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說道。

  「慢慢弄,別傷到人,時間稍微長一點兒,也不打緊!」兩個靈魂已經融合小半年了,朱八十一已經基本上能接受這個時代比牛車還慢的生活節奏。點點頭,再次笑著叮囑。

  「是!都督您等著聽好消息吧!」黃老歪又是一拍胸脯,與眾徒弟抬著自己的特大號火銃和賞金,也興高采烈地回去繼續做科技攻關去了。

  「雖然弄出了兩支四不像來,畢竟已經看到曙光,證明我這條路走得通。」一邊在心裡安慰著自己,朱八十一也跟著大夥一道往回返。走到河邊看見正在試轉的水錘,心中最後一絲遺憾也瞬間飛得無影無蹤。。

  這東西其實算不上什麼新鮮玩意!前半部分水車,從自古中原地區就已經開始使用,黃河以南尤為常見。大元朝前一段時間興修水利,也打造了不少水車用來排淤。所以將作坊裡的很多老工匠,都親眼看到過原物。大夥把自己所瞭解到的東西都拿出來一綜合,再根據伊萬諾夫畫的水錘草圖拼湊幾下,便非常輕鬆地給做了出來。

  這樣綜合了東西方特色的水車非但比原來任何一種漂亮,而且用了三個青銅齒輪咬合傳動,功效也比原來任何一家都高出了不止一點半點。(注1)

  至於鍛錘拉起下落的機構,更是一層窗戶紙。無非是槓桿、配重和錘頭之間的協調配合而已。對於剛剛幫李司倉製造完回回炮的工匠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把裝配重的沙斗換成水桶,把砲彈發射斗換成特大號鐵錘,然後將水車從河里拉上來的水,反覆注入水桶就成。每當槓桿一側的超大號水桶注滿,就將槓桿壓了下去,將另外一側的鐵錘拉了起來。當鐵錘拉到一定高度後,觸動機關,將水桶裡的水瞬間放空。在槓桿效應的作用下,五百多斤的錘頭迅速砸落,砸在燒紅的鐵塊,紅星四濺,三兩下,就徹底砸成了板子狀。

  「這水車,能跟齒輪配合起來帶動鑽頭麼?」見工匠們既然原本就懂如何用齒輪傳動,朱八十一心中的造槍之火再度被熊熊點燃,指著正準備開始運行水車,低聲向工匠們詢問。

  「能!」工匠們眼睛亮了亮,七嘴八舌地回應,「這裡放一個豎輪,這裡放一個臥輪,然後再用一個臥輪帶動皮弦。讓水車取代金剛鑽的弓子,拉著鑽桿的後端來回轉動,肯定比用手轉得快。還出力均勻。都督,您果然是彌勒佛上過身的,什麼都懂。這麼簡單招數,我們好幾輩子都沒想出來!」

  注1:元代水車,用木製齒輪咬合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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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29: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第一次財政危機

  「彌勒上身的話,不要再提!」朱八十一皺了下眉頭,用力擺手「我也是從別處看過,才順手抄來的,與神神鬼鬼沒半點兒關係!」。

  作為一個融合了二十一世紀靈魂的人,他最不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裝神弄鬼。然而越是這樣,大夥反倒越覺得他來歷不俗。每當看到他做出一點兒新鮮的事情來,就理所當然地往彌勒佛身上套。

  這回,結果也是一樣。眾工匠們聽了他的話,立刻互相看了看,齊聲答應,「是,都督說不提,小的們就不提!今後若是有人問起,小的們就說是自己琢磨出來的,絕不敢讓此物跟都督產生任何關聯!」

  「呼——!」朱八十一鬱悶地長長吐氣,卻拿這些人無可奈何。只好盡力把大夥的注意力朝鑽頭上引。蹲在沙灘上,撿了根草棍慢慢畫個圖,低聲說道:「鑽孔的時候,鐵棍本身,也不要專人扶著。時間長了,人手肯定會動,手一動,孔肯定就跟著歪了。你們在鑽頭底下做個帶窟窿的木頭凳子,把鐵棍插進窟窿裡,然後再用木條從四面夾緊,用釘子把木條釘牢。最後再拿鑽頭從上往下鑽,多試幾次,肯定能在鐵棍上鑽出個筆直的孔來!」

  「能,都督這個法子,肯定能!」眾工匠們頻頻點頭,被佛子大人冒死向人間洩漏「天機」的行為,感動得熱淚盈眶。

  朱八十一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可以與西方傳說中普羅米修斯比肩的大能,覺得肚子裡僅有的存貨已經倒得差不多了,便一邊往起站,一邊大聲吩咐:「那你們就在河邊多造幾輛水車,帶著水錘和鑽床一起弄。要是能鑽出鐵管的話,試試鐵管內部磨光的活,能不能也用水車來推動。無論如何,半個月之內,我希望能弄出第一根成品來!」

  「是!都督大人,您老放心,五天之內,小的們就能讓您看到第一根鐵管兒!」眾工匠都是老手藝人了,豈會被剩下的一點兒細節問題難倒?!立刻齊齊躬身,信誓旦旦地保證提前完成任務。

  距離自己的火槍夢又近了一步,朱八十一心情非常愉快。朝眾人揮了揮手,帶領親兵,回府等候喜訊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剛想再去作坊看看水錘和鑽床的運行情況。親兵隊長徐洪三卻進來匯報,說蘇長史和於司倉前來求見。

  「直接把他們兩個帶進來吧!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蘇長史想見我隨時都可以來,不用事先通稟!」朱八十一瞪了徐洪三一眼,很不高興地重申。

  「是!」徐洪三委委屈屈地答應,快步跑出去領人了。朱八十一見狀,立刻明白了恐怕是蘇先生自己執意要求徐洪三先進來通稟的,很無奈地笑了笑,親自走到門口相迎。

  蘇先生雖然曾經算計過他,但當時只是為了保命。後來卻鞍前馬後替他效勞,用「忠心耿耿」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特別是在徐州城外的那場惡戰當中,老騙子居然一改先前膽小怕死的毛病,拎著桿長矛緊緊地跟在了他身後,從始至終,也沒說一個「退」字。

  這讓他在感動之餘,心中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許多敬意來。是以不再處處提防戒備,把蘇長史真正當成了一個自己人看待。而蘇長史也知道除了朱八十一之外,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人會對他如此推心置腹,所以更加鞠躬盡瘁,暗暗發誓寧願拼著粉身碎骨,也定要輔佐自家主公成就一番王霸之業!

  不過今天,蘇先生顯然是帶著一肚子怨氣兒來的。一見了朱八十一的面兒,連禮都沒施,就彎下腰,雙手將一個賬本舉了到頭頂,同時嘴裡大聲說道:「卑職才疏學淺,不敢再屍位素餐了。左軍長史一職,還勞煩都督另請高明!」

  「這是哪裡話來!」朱八十一聞聽,立刻知道老傢伙在撂挑子。趕緊雙手托住蘇長史的胳膊,「來,您老別著急,有什麼事情坐下慢慢說。如果我有什麼做得不合適的地方,你就當面指出來。咱們都是同生共死過的......」

  從朱八十一嘴裡聽到「同生共死」四個字,蘇先生的眼睛立刻就紅了。執拗地向後退了半步,甩開對方的攙扶,哽嚥著說道:「都督知遇之恩,蘇某這輩子即便死上十次,都是報不完的。但左軍六千餘將士的性命,卻全著落在這個薄薄的賬本上。所以蘇某,蘇某,不敢再屍位素餐,請,請大人另覓高明!蘇某以後,以後就做個親兵,替大人牽馬墜蹬算了!」

  「胡說!」見老傢伙委屈成如此模樣,朱八十一又是好氣。上前一把搶過賬本,隨手朝司倉於常林懷裡一丟。然後雙手扯住蘇先生,直接將此人扔進了自己常坐的椅子裡。「坐好,有事兒說事兒。再拿辭職要挾本都督,本都督就抄你的家,滅你的族!」

  「呃!」蘇先生被嚇了一哆嗦,立刻哭不出來了。朱八十一又瞪了他一眼,大聲命令:「趕緊說,到底怎麼了?!別跟我繞彎子,有那功夫跟你打啞謎,我還不如去校場跑幾圈呢!」

  「卑職,卑職....!」蘇先生一張嘴,未語淚先流。站在旁邊始終沒說話的余常林見狀,只好向朱八十一施了禮,大聲稟告:「都督大人勿怪,長史的舉動失禮了些,但也是為了替左軍長遠打算。眼下庫裡的錢糧,已經只夠用十天的了。十天之後,左軍將無一文銅錢可用,將士們恐怕也要餓肚子!」

  「什麼?!」朱八十一被嚇了一跳,顧不上再去安慰蘇先生了,瞪圓了眼睛追問,「怎麼會這樣?趙長史那邊,又剋扣左軍的糧餉了麼?」

  「趙長史那邊,倒是沒有再剋扣過咱們左軍!」於常林搖搖頭,如實匯報,「但是都督大人最近一段時間,又是給工匠發犒賞,又是拿銅料做管子,還花錢從其他人手藝人那裡買各種不傳之密,並且所定價格之高,前所未聞。故而左軍的倉庫,就.......」

  「那才幾個錢?並且我又沒讓他們動糧食?!」不待於常林說完,朱八十一大聲打斷。最近急於把火器弄出來,搶在蒙元朝廷的軍隊裝備火槍之前,先裝備自己麾下的戰兵身上。所以花錢是狠了點兒,但也不至於狠到那種地步,居然把左軍的公款花了底掉!

  「大人您的確沒有讓任何人動糧食!」於常林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跟朱八十一算起了細賬,「但趙長史那邊劃撥的軍糧,是按每個戰兵每天兩干,輔兵一干一稀算的,偶爾能多出幾石來,也屈指可數。但咱們左軍,從上到下包括不用上戰場的輔兵在內,可都是每天兩幹一稀。並且可以敞開肚皮吃,如此,日常糧食消耗就憑空多出了五成!以前手裡有餘錢,還能向商販手裡買一些。最近倉庫裡的餘錢已經只剩下不到兩百貫,而眼下正值青黃不接之時,糧價飆升數倍。兩百貫銅錢所能買到的糧食,分到六千將士頭上,每人連半斤都不到,一頓飯也就完了!」

  「要這麼多?那上次李總管發給左軍的賞錢的,除了分下去的,應該還剩一些吧?」朱八十一聽得額頭一陣陣發木,不甘心地追問。

  「上次李總管頒給左軍的犒賞,按照都督的命令,給戰死的弟兄家裡每家發了五貫燒埋錢,給重傷致殘的弟兄每人發了四貫。剩下跟在你身後去殺低的將士,只要活下來的都是每人三貫。再加上這段時間打造手雷的開銷,修理鎧甲的開銷和為將士們打造兵器的開銷......」於常林一邊說,一邊慢慢翻開賬本。一行一行指給朱八十一看。

  「行了!」無論是二十一世紀的宅男朱大鵬,還是十四世紀的殺豬漢朱老蔫兒,對賬本兒都沒什麼興趣,只草草掃了一眼,便覺得頭暈腦脹。嘆了口氣,大聲道:「沒了就沒了吧!老蘇,你去我府裡頭看看,還有什麼古玩字畫能拿出來賣的,就都拿出來賣掉算了。那東西又不能吃又不都能穿.....」

  「徐州這一帶的字畫行情,都快讓您給砸到底了!」蘇先生立刻像裝了彈簧般,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抗議,「再好的古玩字畫,像您這樣敞開了賣,也賣不上價錢啊。況且怕蒙古人打過來屠城,徐州一帶的富戶都搶著往別處搬家。哪還有心情再買什麼古玩字畫收藏?!」

  「那就找幾名可靠的弟兄,帶到其他地方試試。總不會到處都在打仗吧?!」朱八十無奈地撓了下腦袋,悻然說道,「要不然,你看看我名下的地?上次李大總管不是給我分了一萬多畝呢麼?你們到牙行掛個號,看有人買賣有?」

  無論是芝麻李還是趙君用,對收集土地都有非常強烈的癖好。而在城破當日,徐州城最大的那批地主和牧場主,蒙古達魯花赤和一眾漢官們,被格殺殆盡。這些傢伙多年來所搶佔的田產,也就全都落在了紅巾軍手中。芝麻李不忍心讓這麼多田地都拋了荒,在開春之後,就乾脆按照職位高低,給每名千夫長以上的將領分了一大塊。而朱八十一又因為兩次戰鬥中都居功至偉,所以一個人名下累計就高達兩萬多畝,把分給左軍的所有高麗俘虜全押去種地,都種不過來!。

  按朱八十一自己的想法,這些土地與其種不過來在自己手裡荒著,還不如賣給別人。誰料他的話剛一冒頭,就立刻被蘇先生給打了回去,「徐州城外荒地有的是,大總管給流民們只定了兩成的賦,誰開出了算誰的。眼下大夥開荒還開不完呢,誰會花錢買地!況且這時候買地,等朝廷的兵馬打過來怎麼辦?那幫蒙古朝廷的官老爺,誰會認咱們紅巾軍治下做的交易?!」

  古玩字畫賣不上價錢,地沒人買,這左軍大都督的日子,也忒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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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29: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賺錢的捷徑

  芝麻李和彭大等人都是農民出身,非常清楚這個時代底層老百姓最痛恨的是什麼。因此把田賦直接降到了兩成。並且貼出榜文來公開鼓勵開荒,只要每個男丁所開墾的荒田不超過一百畝, 按畝產兩成繳納田賦給義軍,徐州大總管府就承認他對這片土地的擁有權。可以買賣,也可以自行留給子孫。

  因此開春之後,徐州周邊已經湧起了一股開荒種地的熱潮。幾乎所有流民,只要還拿得動鋤頭的,都下地開起了荒。各支部隊裡的輔兵,忙完了訓練和公田裡的事情,也都在月光下揮汗如雨。如此一來,原本就賣不上價錢的田產,價格愈發一路走低。相對應的,佃戶們的身價,卻因為大量新增耕地的出現而扶搖直上。

  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朱八十一這個義軍中的新貴卻犯了愁。手裡大片土地賣不出去,種又種不過來。而左軍這邊還在等米下鍋......直急得兩眼冒火,狠狠拍了下桌案,大聲抱怨:「這不成,那也不成,那你們兩個說怎麼辦?!左軍這麼大的家業,總不能事事兒光讓我一個人拿主意吧!」

  蘇先生聞聽,就立刻又要跪下去辭職。朱八十一氣得一把拎起了他,沒好氣地咆哮:「別拿辭職的話說事兒!你這輩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咆哮完了,又覺得此話歧義太大。便放緩了語氣,低聲說道:「我知道我最近花錢的確狠了些,也沒跟你商量。但我也是為了咱們這些人的將來。上次的戰鬥你也參加了,知道蒙元的將士是什麼樣子?若不是在最後關頭咱們偷襲得手,這徐州城上下,早就被給屠成一片白地了!有誰還能活到今天?!所以在軍械上面,該花的錢無論如何都不能省!否則咱們兵不如人家精,糧不如人家足,眼下又沒什麼絕世名將帶著。再不趕緊弄出一兩件保命的利器來,不是純等著挨剁麼?!」

  蘇先生心裡其實也知道朱八十一如此大把大把的花錢,是為了再弄出幾件像手雷那般可以逆轉乾坤的利器,以備不時之需。他先前之所以鬧著撂挑子,主要是因為對方花錢的時候沒跟自己做任何商量,心裡頭覺得失落。此刻聽朱八十一說得坦誠,便嘆了口氣,低聲回應道:「話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都督也應該量入而出。否則,沒等您的神兵利器弄出來,左軍先斷了頓。兵都餓跑了,縱然有了利器,您又拿給誰用?!」

  「我不是最近沒注意麼?」朱八十一訕訕地笑了笑,主動承認錯誤。「最近的確花錢花得狠了,以後會注意一些。那個,府裡的古玩字畫,真的賣不出去了麼?」

  「眼下行情太差,肯定賣不上價錢!」見自家主公如此從善如流,蘇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回應,「我先讓人帶上幅字畫去揚州那邊看看,如果有行情的話,也許還能救幾天急。不過.....」

  抬頭看了一眼朱八十一的表情,他繼續說道:「不過這終不是長遠之計。要想繼續讓弟兄們每天都能吃上兩幹一稀,都督最好再想想別的弄錢路子?!」

  「有什麼路子,你們兩個如果能想到,不妨說出來聽聽!」朱八十一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著想,點點頭,虛心請教。

  蘇先生自己沒有回應,而是把目光轉向了於常林,示意後者代為回答。左軍的司倉於常林立刻領會了他的暗示,想了想,主動說道:「既然都督有問,屬下就自不量力地替都督謀劃一番。其實要弄錢,不外乎兩個手段,一是開源,二是節流!」

  「節流就算了,你先說說如何開源!」朱八十一這輩子自己知道挨餓的滋味,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從弟兄們的口糧上省。想了想,示意於常林先說第一項。

  於常林向點點頭,繼續回應,「開源有幾種方式,其中最為穩健的,就是屯田。但正因為穩健,所以見效也慢。沒有個三年五載,很難做到自給自足!」

  「那就算了!徐州正卡在運河上,隨時都能切斷北去的糧食物資供應。無論李總管會不會那樣做,蒙元朝廷都絕對無法容忍將糧道置於他的嘴巴邊上。我估計,朝廷的兵馬很快就會再打過來,這田,咱們屯了也是白屯!」朱八十一想了想,斷然否決了這個方案。

  於常林原本也沒打算向朱八十一兜售屯田養軍之策,見朱八十一對此不感興趣,立刻換到了第二個方案,「這第二麼,無非就是從治下富戶身上做文章。想辦法讓他們出錢給都督養兵,同時給他們一定好處。這個辦法的優勢在於,可以把治下鄉紳與我軍連結在一起,共同進退。缺點則是,吃人嘴短,今後難免會受制於他們!」

  「算了,徐州城富戶總計才剩下幾家?就是把財產全捐出來,也不夠咱們左軍自己吃上一年的!」朱八十一沒等聽對方把話說完,就知道此路不通,搖了搖頭,笑著否決。

  「那就只有第三條了!」於常林偷偷看了一眼蘇先生,然後聲音稍稍提高,「向李總管請一支將令,早點兒打出去,就糧於敵?!」

  「就糧於敵?!」朱八十一微微一愣,本能地反問。

  「當然!」蘇先生早有準備,立刻接過了話頭,「都督沒聽人說過麼,要想發財,最快莫過於明火執仗,第二才是當官。都督如今做紅巾軍的官,去搶蒙元那邊的錢糧,最是天經地義不過。何必整天蹲在家裡,眼巴巴地看著大總管分下來的那點兒?」

  「搶,對啊,我怎沒想到?但是搶誰啊,咱們總得先找個目標吧!」朱八十一又愣了愣,忍不住啞然失笑。是啊,自己現在是義軍了,手裡有刀有槍,居然還想著賣房子賣地來養兵!沒錢,出去搶就是了。即便打不下幾座城市來,堵住門口要城裡的北元官吏交「保安」費,他們敢不給麼?

  「北邊,單父、曹州!」於常林肅立拱手,大聲補充,「那一帶乃黃河舊道所在,溪流縱橫,沃野千里。而這些的田產,要麼屬於單父和曹州兩地的蒙古達魯花赤,要麼屬於當地的幾個豪強,跟老百姓沒半點兒關係。城裡那些漢官,平素又只知道敲骨吸髓地盤剝,根本不懂得如何安撫人心。這簡直是敞開了大門,就等著都督去收拾他們!」

  「你們倆建議我帶兵去打單州?!」朱八十一已經是第三次發愣了,狐疑地看著蘇先生和於常林,不知道二人的葫蘆裡到底賣得是什麼藥?

  很顯然,二人是先商量好了說辭,然後才聯袂而來的。據自己最近一段時間拚命惡補的地理知識,單州和曹州也的確像二人說得那樣,座落於黃河故道旁,灌溉便利,沃野千里。但是那兩座州城眼下都位於新修好的黃河之北啊,而芝麻李和趙君用等人給徐州軍自身制定的發展方向,卻是向南。短時間內依託黃河天險,穩住北方,同時向西、向南大步擴張,攻打宿州、蒙城,爭取早日與劉福通所部的紅巾軍主力匯合。

  「正是!單、曹二州,乃天賜將軍之物,不取,實非有智之舉!」根本沒看到朱八十一臉上的表情,拱了拱手,繼續侃侃而談。他和蘇明哲、李慕白和趙君用這幾個人一樣,以前也是因為找不到豪門推薦,無法參加蒙元王朝的科舉,所以才半生落魄。故而心裡展露頭角的願望非常強烈,稍有機會,便想牢牢抓住,絲毫不感覺自己這樣做是否太急切了些!「兀剌不花去年冬天剛屠了沛縣,而單州和曹州,距離沛縣不過是百十路程。即便是兩地的富戶,也少不了有親戚住在沛縣,被兀剌不花一股腦全給殺了。因此兩地民心,早就不在蒙元朝廷那邊,將軍此刻帶兵過去,弔民伐罪,百姓必將贏糧而景從!」

  「唔!」朱八十一繼續低聲沉吟。單州和曹州都沒有私下向芝麻李交錢買平安,自己帶兵過去打也就打了。以左軍現在的士氣,再加上新式火藥之威,駐紮在當地的北元官兵,未必能擋得住大夥傾力一擊。

  問題是,這蘇先生和於司倉兩個的建議,怎麼聽,怎麼都帶著一股陰謀味道。當然不是針對自己,徐州城外一戰之後,不客氣的說,左軍上下再也沒人能挑戰自己的位置。以二人平素的表現,也不是什麼利令智昏之輩。

  這個陰謀明顯是針對的芝麻李,趙君用和整個徐州紅巾的。一旦自己聽從他們兩個提議,把左軍拉到黃河以北去。恐怕下一步,二人就會建議左軍自立門戶了!

  宅男只是宅在家裡懶得參加社交活動,卻不是傻。相反,二十一世紀的大部分宅男的智商都頗高。朱八十一融合了兩個靈魂,智力當然不會變成負數。笑了笑,搖著頭說道:「真的要去搶一把的話,我帶上戰兵去就行了。諒那兩個彈丸小城,也不敢讓我空著手回來!至於把大隊人馬都拉過去打,還是算了吧。那地方畢竟是黃河以北,萬一徐州這邊遇到戰事,左軍未必能及時趕回來!」

  「哎呀我的都督!你怎麼想不開呢?」蘇先生一著急,立刻就顧不上裝委屈了。扯住朱八十一的衣袖,用力搖晃,「咱們這支紅巾軍的根基在徐州,大總管卻聽了趙某人的話,要南下去打什麼宿州和蒙城。萬一宿州沒打下來,又讓韃子把老窩給抄了。大夥就徹底變成了一股流寇,蒙元朝廷不用派兵,只要守住城門不讓咱們進。等盛夏一到,咱們要麼是活活曬死在外邊,要麼是活活餓死在外邊。」

  「如果您帶兵把單州給佔了呢?!」用力喘了幾口氣,他繼續大聲補充,「就相當於在蒙元朝廷的進兵之路上打了一根釘子。他們敢打徐州,咱們從沛縣繞過去抄他的後路。他如果從汴梁那邊攻打潁州紅巾軍大營,咱們就可以從西邊繞過去威逼汴梁。一粒子下去,滿盤棋都活了。到時候您想怎麼打就怎麼打,還不用天天看那趙君用臉色。豈不是一舉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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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30: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蘇先生的野望

  「嗯~」朱八十一眉頭緊皺,低聲沉吟。徐州紅巾向西南發展的戰略是否正確他不能肯定,但能不再看趙君用的臉色,對他來說卻的確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誘惑。畢竟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朱大鵬,就是因為不喜歡看老闆臉色,才蹲在家裡做起了宅男。而十四世紀的朱老蔫,雖然生活折磨得麻木不仁,骨子裡卻一樣藏著年青人特有的不馴!

  「屬下知道提督放不下李總管的相待之恩,屬下也不是勸您脫離徐州紅巾自立門戶!」見朱八十一被自己說得有些心動,蘇先生狠狠吸了一口氣,繼續趁熱打鐵。「但是都督您想想,是繼續留在這裡能幫到李總管多,還是到黃河對岸再打出一片天地來能幫到李總管多?!您留在這裡,事事都受趙君用擎肘,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得。包括上次造的火藥和手雷,如果不是在大戰中力挽狂瀾,整個徐州軍上下,有誰會拿那東西當個寶?!」

  「是啊,都督,申生留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趙長史心胸狹窄,您留在徐州,早晚會被他所害。還不如打過黃河去,殺出一片屬於自己天地來!到那時,您想造什麼利器就造什麼利器,想怎麼練兵就怎麼練兵,完全按照子的意圖來!何必困在這裡,處處受制於人?!卑職言盡於此,請都督大人三思!」於常林再度躬下身體,勸諫得話說得格外大聲。

  「卑職言盡於此,請都督大人三思!」蘇先生也退開半步,以屬下之禮請求朱八十一接納自己的諫言。

  「這——」一時間,朱八十一好生委決不下。說不動心,那連自己都騙不了。趙君用跟他的關係雖然沒有勢同水火,但隨著徐州軍的不斷發展壯大,二人在做事風格和思維理念上的不斷衝突,早晚會有碰撞出火花的那一天。

  而下一次,恐怕就不是唇槍舌劍那麼簡單了。真的發展成武力衝突,即便自己能全身而退,徐州軍也必然會面臨一場大的分裂,弄不好,土崩瓦解也有可能。

  但就這樣轉身而去的話,他又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芝麻李。畢竟從第一次見面時起,芝麻李就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彌勒佛在人間的肉身。但是芝麻李依舊對自己信任有加,並且極力把自己拉入了徐州紅巾的決策圈之內,無論在官職、薪俸還是麾下士卒配備方面,都未曾有過半點兒虧欠。

  正猶豫間,有聽見蘇先生嘆了口氣,大聲說道:「最近幾日,都督從臭水溝裡撿回來的那個伊萬,一直在跟屬下念叨說紅巾軍的編伍過於粗疏,需要如何如何改進之類。想必都督把他留在身邊,並且授與了參贊軍務之權,打的也是借『他山之石』來攻玉的主意。然而都督卻始終心存顧忌,不敢放手施為!您是不想給趙君用藉機生事藉口,屬下也能明白您的苦衷。可咱們左軍上下如今卻有近六千弟兄啊!為了不給趙君用生事的藉口,您就什麼都畏首畏腳。等哪天蒙元朝廷的大兵打過來,萬一戰事不利,不等於是您將這六千弟兄,全都送到朝廷的刀口下了麼?!」

  「行了,別說了!」朱八十一突然大怒,鐵青著臉打斷。「你們兩個的意思我明白,但現在時間不對。先放一放,待時間合適了,我自然會做出決定!」

  說完,也不想再聽二人任何勸諫。邁動雙腿,大步出了門,直奔河邊將作坊而去。那左軍司倉於常林看到了,難免又搖著頭嘆氣,將目光轉向蘇先生,非常失望地說道:「如此優柔寡斷,如何能成得了大事!哲公,你我恐怕要空歡喜一場了!」

  誰料那蘇先生雖然自己總是在朱八十面前撒瘋賣潑,卻容不得其他人說自家東主半點錯處。立刻豎起眼睛,厲聲反駁道:「你一個連大門都沒出過幾次的書呆子,知道什麼是成大事者模樣?!英雄未必都無情!如果就因為你我今天幾句話,便說得他立刻領兵北去,那才真是禍事來了!」

  「呃!」於常林被他噎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當場昏過去。蘇先生卻毫無同情,拍了拍衣袖,一邊慢慢向外走,一邊低聲補充道:「這世道已經亂了。他今天要是能對芝麻李翻臉無情,將來對你我,就會有情有義麼?那樣的話,你我就是輔佐他成就了王霸之業,自己到最後不過也是子胥、文種一樣的下場。還有什麼忙活頭?!沒事兒別傻站著,趕緊帶些弟兄去武庫,點兩千顆兩斤半重的鐵雷出來,裝了車給後軍那邊送去!我已經跟後軍的韓長史說好了價錢,每顆手雷換三斗米,你到時候在旁邊盯著,別讓他們用小斗給糊弄了!」(注1)

  「原來您老早就有辦法弄到糧食!」於常林被氣得直翻白眼,卻不得不肅立拱手,「遵命!」

  「你當我天天又幫這個弄火藥,又幫那個弄投石機,是白忙活麼?!」蘇先生又甩了兩下長袍衣袖,倒背著手,施施然朝門外踱去,「既然是用投石機扔,當然是威力最大的鐵雷才好。眼下這徐州城大大半數鐵匠都在左軍的作坊裡,嗯,他們想要造鐵雷,哪有從老子這裡買的方便?!」

「你個老不死的老狐狸!」於常林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又在屋子裡發了好半天傻,才在親兵們充滿狐疑的目光中,灰頭土臉地拿鐵雷換糧食去了。

  兩千顆鐵雷,數量聽起來不多。裝到車上,卻是整整五大車。運到了彭大的後軍再換成糧食,規模愈發可觀。足足花了三個時辰,於常林才指揮著輔兵們將它運回來,小心翼翼地入了庫。

  午飯時間已經過了,他卻不覺得十分餓。隨便灌了幾口茶湯,就拿著當日的入庫明細,去找蘇長史去做相關交割。

  到了目的地,要找的人卻不在屋子裡。問過院子內當值的親兵,才知道老狐狸上午就沒回來,追著大都督的腳步一起去河邊看工匠們打鐵去了。

  「好端端的一個都督,一個長史,既不整軍習武,也不探討兵書戰策,卻一個接一個朝鐵匠堆裡鑽,這成何體統?!」上午被蘇長史給拉去當槍頭使的氣還沒有消,此刻又聽聞對方不務正業,於常林立刻覺得前途一片黑暗,抬起腳就朝河畔追了過去。

  還沒走到將作坊的院門口,遠遠地,就看見 烏央烏央一大堆人,圍在兩架高大的水車旁,歡呼雀躍。待稍微靠得近了些,則分辨出其中一架水車帶的是都督大人花了兩錠金子才造出的水錘,正在慢悠悠地一下接一下砸著鐵塊。每次起落,會引得周圍的人大聲歡呼。

  第二架水車,則是第一架水車的仿製品,實際上架在河道的另外一側,與水鎚相對而列。用幾個大大小小的青銅齒輪帶著皮弦、鑽頭,正在一塊白亮亮的鐵板上打孔。那鐵板看上去少說也有四分後,卻像是豆腐做的一般,每次放到鑽頭下面,就立刻被一插到底!

  「用水車來帶動錘子和鑽頭,這倒也省了工匠們不少力氣!」雖然不滿意朱八十一和蘇明哲兩個不務正業,於常林依舊被眼前看到的奇景所打動,在心中暗自嘀咕。

  正感慨間,忽然聽到朱八十一特有的大嗓門在水錘下高喊,「鑽好了沒有,鑽好了立刻送過來,別磨磨蹭蹭!」

  「唉,鑽好了,鑽好了!馬上給您!」將作坊總管黃老歪在河對面跳著腳回應,隨即,抱著兩塊白亮白亮的鐵板跳上了小船,三下兩下,都劃回了河岸的這一邊。

  「快,老黃,你用皮線把鐵甲連起來,然後看看是什麼樣子!老蘇,你帶著他們繼續打,趁著天亮,再打出幾套來!」朱八十一親手上前把黃老歪扶下了船,然後像個工頭般大聲吩咐。

  「唉!」黃老歪和蘇長史兩個大聲答應著,各自帶了幾個人動手幹活。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髒得像個莊稼漢一般,身上也沒有半點官員模樣。

  於司倉看得連連嘆氣,將身體向人群中央擠了擠,湊到近前去看到底是什麼寶貝,讓蘇長史連斯文都不要了。只見黃老歪十根比蘿蔔還粗的手指就像穿花蝴蝶般,上下舞動,頃刻間,就用皮索透過事先打好的孔洞,將兩塊鐵板連接成了一體。

  一前一後,彼此相扣。上方開了個大大圓孔,兩側也各有一個稍小一些圓孔,就像莊戶人家夏天穿的短褂一般,要多怪異有多怪異。既不防寒,又不透氣,套在身上還沉甸甸的,能活活把人壓死!

  「好了!」沒等他開口詢問對方在做什麼東西,黃老歪已經興高采烈地開始表功,「大概是十八斤上下,比羅剎人穿的那種大葉子甲輕了至少十斤,還沒有甲葉子之間縫隙。戰場之上,肯定更容易保住性命!!」

  「先別吹,咱們拿到靶子上去試!」朱八十一也搓著黑呼呼的大手站了起來,從黃老歪手裡接過剛剛做好的無袖鐵甲,分開人群,大步流星朝遠處的空地上走去。

  「這是鎧甲?!」於常林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陣發蒙,質疑的話脫口而出。前一段時間接受戰利品,從羅剎人身上扒下來的那種大葉子鑌鐵甲,就夠怪異的了,沒想到都督大人還能做出更怪異的來。

  羅剎人的大荷葉甲,上半身好歹還能付出護胸、護腹、肋甲、護肩和護背,五大部分來。而眼下拎在都督大人手裡的鐵甲,分明就是兩大塊鐵板扣在了一起,各部位之間沒有任何過度和區分。

  「半身板甲!最適合騎兵用。如果重裝步兵的話,還要再加上下半身的護腿和護脛。」朱八十一正忙在興頭上,頭也不回,隨口解釋。

  注1:子胥、文種,子胥戰國時的謀臣。前者輔佐吳王擊敗楚國,成就霸業。後者輔佐勾踐滅了吳國。這二人都是一代名臣,但都死於其主君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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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朱重九賣甲

  早晨時被蘇長史和於司倉兩個逼著開源節流,朱八十一給逼得沒了辦法。帶著滿肚子邪火跑到將河邊散心,一眼看到了剛剛投入運行的水錘,就立刻把朱大鵬記憶中關於板甲的部分給勾了出來!

  這東西在二十一世紀的網絡遊戲世界中,可是以性價比最高而著稱。防護力絲毫不亞於東方的魚鱗甲和明光鎧,工藝在有了水錘之後卻又變得極其簡單。更關鍵,也是最最關鍵的一點是,在朱大鵬那亂七八糟的記憶中,這東西用料遠比明光鎧、猴子鎧等東方的重型鎧甲省料,正好符闔眼下左軍窘迫的經濟狀況。

  至於朱大鵬原來那個時空的地球上,西方人在十四世紀中葉是否已經造出了板甲,朱八十一就沒空管了。反正羅剎兵原來身上穿的那種,嚴格意義上肯定不能算做板甲。那樣,自己開發出來的,就是整個東方,乃至全世界的第一件板甲。無論穿在身上去顯擺,還是高價賣掉,都是非常拉風的事情。

  說幹就幹,當即,朱大鵬就命令正在用水錘打甲葉子的工匠們停了下來,重新準備炭爐、鐵錠和鐵砧和各種模具,就在水錘旁邊,一邊畫設計草圖,一邊嘗試著造起了西式板甲。

  有了五百斤重的水錘幫忙,將鐵錠砸成鐵板,已經變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無論是把鐵錠放進炭爐裡燒紅後熱鍛,還是直接冷鍛,所差別的,只是鍛造時間長短問題。然而將鐵板按照人的軀幹形狀,敲出相應的弧度,卻費了一番力氣。好在將作坊裡的能工巧匠多,又都願意在朱都督面前有所表現,大夥群策群力,反覆實驗了幾十次,也就將難題一個接一個給克服了。

  決定好了鐵板大致形狀,朱八十一又開始琢磨改進板甲的外觀,並且進一步減輕此物的重量,以節約來之不易的鐵料。長史大人蘇先生不甘寂寞,也湊上前指手畫腳。於是乎,大夥又花了些時間去做優化和美化,又耗費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才最終把第一件成品給打了出來。

  只見此物,明晃晃,亮閃閃,表面光滑的就像塊鏡子一般可以照出人影。右胸口,還按照朱八十一的個人趣味,專門鏨出了一頭直立的雄獅。張牙舞爪,隨時準備擇人而噬。在小腹處原本掛護心鏡的位置,則刻意用銅水鍍出了一團金色的火焰,彷彿如果有人敢用武器砍上去,就會被烈火給燒成灰燼一般。

  「弄個木樁,包上麻袋片子,多包幾層,綁得像個人形!」朱八十一顯然對於自己的大作非常滿意,嘴裡發出一連串的命令,將親兵們和鐵匠們指揮得腳不沾地。「洪三,你去找一把角弓來,再找幾支狼牙箭和破甲錐。老黑,你去院子裡邊找一根長矛,和兩把大刀。小李子,你拿了尺子給我量距離,不要估測,要量出完完整整五十步和一百步。其他人,一會兒都給我站遠點兒,別被流矢誤傷到!」

  「是!」「是!」「是哪,都督大人!」親兵和工匠們沒口子答應著,手忙腳亂。不一會兒,就按照朱八十一的吩咐,佈置好了靶場,並且將新式板甲套在了裹著麻布的木頭樁子上。

  朱八十一先帶著大夥走到距離木樁一百步遠的位置,指了指木樁上的板甲,笑著向徐洪三詢問,「射得到麼?射得到就給我射上幾輪?」

  「末將,末將試試!」徐洪三臉色微紅,接過角弓,慢慢將狼牙箭搭上弓臂。

  他的射藝原本只能算做普通,但當了親兵隊長之後每天都勤學苦練,幾個月下來,倒也大有長進。深吸一口氣,將角弓拉成半月狀。手指一鬆,狼牙箭便脫弦飛了出去。

  「叮!」足足穿透雙層皮甲的狼牙利箭,只是在板甲上擦出了幾點火星就被彈開了,一頭紮進泥沙中,尾羽上下亂顫。

  「好!」眾工匠齊聲喝彩,神情比拿了大筆的賞金還要興奮。

  周圍看熱鬧的親兵們也是喜出望外,紛紛湊上前,請求讓自己也射一輪過過癮。朱八十一卻笑著擺擺手,低聲道:「都別添亂,閃遠點。要先試出這東西的防護力來,才能讓大夥吃上飽飯!」

  眾將士不明白板甲的防護力與大夥的飯碗有什麼關係,困惑地退到了一旁。朱八十一也顧不上解釋,看了意猶未盡的徐洪三一眼,繼續吩咐,「換破甲錐,這個距離上,我估計破甲錐也夠嗆。」

  「是!」徐洪三答應一聲,從箭壺裡抽出三棱頭的破甲錐。拉弓如滿月,放箭如流星。又是「叮」脆響,專門用來針對鐵甲的破甲錐,居然也只在板甲上砸出數點火星,便黯然落地了。

  「好!好甲!」這下,不但工匠和親兵們歡呼雀躍了,連先前對自家都督不務正業的行為頗有微辭的於常林於大司倉,都忍不住用力拍起了了巴掌。要知道,即便是文官,有時候也免不了要上戰場。萬一被塗了馬糞的流矢射中,還能不能活下來就要賭運氣了。而要是上陣時身上穿了這樣一件板甲,至少將活命的機會提高了五成。並且美觀大氣,遠遠地一看就知道板甲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十步十步的靠近,繼續射,射穿為止!」對於大伙眼裡的寶甲,朱八十一可是絲毫不肯珍惜。想了想,毫不猶豫地命令。

  「啊——是,都督!」徐洪三先咧了下大嘴,然後在眾人憤怒的目光中,開始了焚琴煮鶴的敗家子行為。每向前靠近十步一次試射,從九十步,八十步「叮叮噹噹」地一直射到了五十步距離,破甲錐才終於發揮了作用。將板甲正胸口處鑽出了一個小洞,箭簇卻卡在洞口上,再也無法繼續深入了。

  「行了!」朱八十一得到了確切答案,擺擺手,命令徐洪三停止了射擊。隨即,叫過一名親兵,要他拿著長矛面對面朝板甲猛刺。

  能被選做親兵的,身手肯定都不會太差。然而長矛刺在那板甲上,卻連續兩次都滑了開去,只留下了兩道深深的擦痕。直到第三次,那親兵發了狠,先退開了數步,然後再借助跑動的衝擊力撲上。板甲的正前方才終於被刺破了窟窿。但那長矛的木桿也被卡在了板甲裡,再也拔不出來了!

  「好甲,好甲!」眾人見此,歡呼得愈發大聲。戰陣當中,誰會傻到站在原地被別人連刺三次?一次失手,勝負已經分了。身上穿著這樣一件板甲的人,等於憑空多出了兩條命來!

  朱八十一卻覺得仍然不夠過癮,在眾人幽怨的目光中,用手朝板甲上指了指,再度大聲吩咐,「伊萬,去,拿刀子用力砍幾下,直到砍穿為止!」

  「是!」伊萬諾夫是個破壞狂,興高采烈地拎著一把朴刀,衝到了木樁前。衝著板甲上火焰位置,分心便刺。

  「叮」刀尖被滑開,在板甲上留了一道長長的擦痕。但是非常淺,距離刺穿,還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嘿!」伊萬諾夫不甘心,將刀橫過來,衝著板甲胸口部位猛掃。「鐺啷」,火星飛濺,刀刃在板甲上留下了一條非常醜陋的痕跡,但是只砍透了手指長短一小段,根本不可能造成致命傷。

  「不可能!」伊萬諾夫氣得大叫,跳起來,兜頭便剁。「喀嚓」這回,他終於得手了。朴刀砍在板甲的肩膀,深入數寸,然後「當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好甲,好甲!」眾人拍手鼓掌,歡呼聲猶如山崩海嘯。

  朱八十一也沒料到這板甲的防禦力居然到達了如此變態地步,心中也興奮至極。然而轉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其中關翹。大夥從將作坊拿出來的大刀、長矛,都是水錘沒造出來之前,由鐵匠們純手工打製的。為了盡快能裝備部隊,那些刀矛甭說百煉、千煉,恐怕連十煉都沒有。再加上先前煉鐵用的是褐煤而不是焦炭,做出來的刀矛攻擊力能強才怪?!

  不過眼下蒙元士卒手中的裝備,同樣也不可能是百煉千煉。因此這板甲拿到戰場上,絕對能讓士兵的生存能力提高一倍。想到這兒,他上前推開伊萬諾夫,笑著說道:「好了,就試到這兒。待會兒新甲打出來,你和洪三每人先去領一身穿上。」

  「謝,謝謝都督!謝謝都督!」伊萬諾夫喜出望外,像小巴狗一樣跟在朱八十一身後,兩眼戀戀不捨地盯著已經砍壞的板甲,分毫不肯離開。

  朱八十一笑了笑,舉起板甲,對著陽光仔細觀察。因為弧狀造型的關係,腹部和胸部的防護力,已經遠遠超過了羅剎人身上穿的那種大葉子甲。但肩膀上方,卻因為暫時找不到有效的卸力手段,所以效果稍差了一些。不過這對工匠們來說,改進起並不困難。立刻去拿了兩塊今天早晨用水錘冷鍛的窄鐵板出來,一左一右,搭在了板甲的肩膀部位,算是做了雙層防護措施。

  「把這兩塊護肩,鍍上青銅,怎麼漂亮怎麼鍍!」朱八十一指了指護肩,笑著對連老黑吩咐。「現在就去弄,然後等蘇先生那邊把第二套做好,和頭盔,頸甲放在一起,看看最後是什麼模樣!」

  「是!」連老黑興奮地答應著,拎起護肩去做處理。其他工匠和士兵們,則簇擁著朱八十一,捧著被砍壞的寶貝板甲,又朝河邊的水錘走了過去。

  有了打造第一套板甲的流程記錄和最後定型設計方案,仿製起來非常便捷。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新一套板甲已經又呈現在了大夥面前。比第一套看起來更漂亮,更光滑,並且還配上了一個同樣是用水錘冷鍛出來的鑌鐵頭盔,一片可以將脖頸前方和左右兩側包住四分之三的頸甲。還有鍍了銅和護肩,鏨了花的護襠、護腿、護脛,也以流水般的速度,一一用鍛錘下砸了出來。

  「徐洪三,你來!」朱八十一叫過自己的親兵隊長,命令他將所有甲冑都穿戴整齊。然後推著他在人群中轉了幾個圈子,連連點頭,「嗯,就這樣!一看就是人民幣玩家。出去就能嚇住趴下一大堆!」

  眾工匠和親兵們不知道人民幣玩家是什麼意思,但早就習慣了朱大都督滿嘴冒各種怪異的名詞,自動忽略掉了這部分內容。圍著徐洪三這摸摸,那摸摸,羨慕得兩眼冒光。「好甲,好甲,真的是好甲!到底是人要衣裝,馬靠金裝。徐千戶穿了這身甲冑,做新郎官都不寒酸了!」

  「做鎧甲就做鎧甲好了,何必弄得如此花哨!」作為有氣節的讀書人,於常林的思維永遠要保持冷靜。搖搖頭,心中暗暗嘀咕。「如果不弄那麼花哨,卻也算為將士們做了件好事。這又是鍍金,又是鏨花的,分明是驕奢淫逸的兆頭。不行,找個機會,一定要再跟都督直諫一回,遏制住這種不良苗頭!哪怕是為此失去了都督的歡心,至少我對得起他的一番知遇之恩!嗯,就這樣!嗯?誰叫我?哎呀!」

  他想得太入神,結果接連被朱八十一叫了兩聲名字,都充耳不聞。直到被蘇先生在後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才跳起來,大聲嚷嚷,「什麼事情?老蘇,你好端端的拍我幹什麼?」

  「都督問你話呢!」蘇先生橫了他一眼,低聲提醒。

  「啊!」於常林這才完全從白日夢中醒來,慚愧地衝著朱八十一拱手,「都督,剛才,剛才屬下.....」

  「沒關係,你上午去換糧食的事情,老蘇跟我說過了!估計你是太累了,所以站著站著就睡了過去!」朱八十一還是向以前那樣隨和,一點兒也不責怪於常林的失禮,「你來估算一下,這種板甲,姑且叫他板甲吧,如果賣給運河上往來的商販,他們肯出多少錢?!」

  「這個?」於常林想了想,咬著牙報出一個讓自己覺得喪盡天良的價格,「全加起來,怕是有三十多斤鐵呢,還都是好料。再加上工錢,火耗,這甲,怎麼著也能賣二十貫吧!」

  眼前因為戰亂的關係,徐州附近的物價高企,特別是生鐵和熟鐵的價格,更是向上翻了無數倍。然後即便如此,一斤熟鐵也賣不到兩百文。於常林按照兩百文算,把頭盔、胸甲和護腿等所有部件加起來,乘以重量。然後再翻倍,才終於報出了二十貫,也就是兩萬個銅錢的昧良心價錢,然後紅著低下頭,準備接受大夥的指責。

  誰料,話剛出口,立刻就受到一片斥責之聲。

  「二十貫,那牛皮扎甲還賣十五貫呢?」

  「就是,前幾天在城裡,一件鑌鐵扎甲賣到了三十貫,轉眼功夫就落到了後軍的劉千戶手裡,價都沒還!」

  「扎甲算什麼,北岸吳家莊的吳莊主,前年買了一件精鋼魚鱗甲給人送禮,據說花了整整一百貫呢!咱這甲,比魚鱗甲差在哪裡?憑啥就賣二十貫?!」

  「這,這......?」於常林一下就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鑌鐵扎甲和魚鱗甲的確賣得很貴,他雖然是個讀書人,幾個月來到處替紅巾軍收購硝石、鐵料和兵器,早就對市場行情了然於胸。但鑌鐵扎甲和魚鱗甲,都是用鐵錘一片片敲出來的,非常耗時耗力。特別是後者,四百多片魚鱗一樣的甲葉敲打出來,再用銅線連綴,即便是能工巧匠也得幹上四五個月才能出得一件。而眼前這板甲,做一件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事情,怎能賣得和魚鱗甲一樣貴?

  正尷尬間,又聽朱八十大聲說道,別吵,別吵,就按於參軍說的辦,「胸甲只賣二十貫!」

  「卑職,卑職.....」於常林聞聽,愈發覺得臉紅,雙手抱拳,對著朱八十一不斷賠罪。「卑職妄言了,還請,還請都督恕罪,恕罪.....」

  他以為是自己亂出了主意,讓都督大人下不來台了,所以才賭氣把板甲賤賣。誰料朱八十一卻擺擺手,繼續大聲說道:「恕什麼罪啊,我問你的,你回答了,即便說錯了有什麼關係?!況且你也沒錯,這胸甲,我就賣二十貫!」

  說罷,也不管工匠們抗議不抗議,將頭立刻轉向蘇先生,「老蘇,明天你派人去城裡開個鋪子,把咱們今天冷鍛出來的矛頭、寶劍、朴刀什麼的,也和鎧甲擺在一起賣。門口專門擺一套,讓客人可以先試,再買。胸甲只要二十貫。剩下的.....」

  迅速朝盔甲的各部件上掃了幾眼,他隨口補充,「頭盔十五貫、護腿十二貫、頸甲、臂甲和護脛都作價十貫。至於那兩個護肩板,不賣。誰買齊了全套,就白送他兩隻護肩。每天無論打出多少套來,都只賣三套。事不過三,多要的話,讓他們自己找你談定做,每套再加收一貫趕工費用,先付款,後提貨,概不賒欠!」

  「啊!」不光是於常林愣住了,包括蘇先生和周圍所有工匠和士兵,全都愣在了當場。先還以為都督大人要價低了,這哪裡是低了,簡直是大街上搶錢的架勢!即便搶錢,光天化日之下,也沒見過誰搶得如此理直氣壯!

  朱八十一卻絲毫沒有搶劫的覺悟,晃晃滿是汗漬的腦袋,繼續說道:「把繳獲來的那些羅剎大葉子甲,全都融了,做這種板甲。凡是咱們自己留著用的,都不要弄得太花哨,裡邊趁上麻布,穿著舒服就行。凡是往外賣的,則越華麗越好,什麼青銅、黃銅,該鍍得全鍍上。有什麼便宜的珍珠、瑪瑙之類,頭盔上也多少鑲一些。一定要然這甲看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你們得想想,願意花二十貫買胸甲的主兒,肯定不介意再多花幾十貫配頭盔和護腿。每天只要能賣出三套鎧甲去,弟兄們飯錢就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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