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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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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0: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章 要倒黴

  皇帝得知此事,已是數天後。

  他難以置信:「老八他喝醉了跑豬圈去了?」

  「是。」他身邊的總管太監胡公公陪著笑,「民眾獵奇,外頭傳得很不好聽。」

  「怎麼個不好聽法,你說說看。」

  「陛下……」

  「你直說,不怪你。」

  胡公公便小心措詞:「他們說,八公子愛好奇特,喜歡與豬同眠。」

  皇帝臉色乍紅乍白。

  這話什麼意思,他當然聽懂了。

  堂堂皇室宗親,被人說喜歡和豬一塊睡覺,顏面何在?!

  「陛下。」一個聲音傳來。

  皇帝這才想起,樓晏還在呢!

  他今天召樓晏來,想叫他寫幅字。

  樓晏筆力足,又肯下功夫練,先生在世時,經常誇他字寫得好。

  「字寫好了?」皇帝和善地問。

  樓晏擱下筆,走過來施禮道:「這事,臣正好在場。」

  皇帝驚訝:「你去鄭國公府了?」

  這三年來,他跟勳貴文臣幾乎沒有往來,這種宴會,更是不會出席。

  樓晏淡淡回道:「臣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俞家大公子,他非要拉臣過去。」

  「原來是這樣。」皇帝笑了起來,「俞慎之性情開朗,你多和他來往也好。你啊,崩得太緊了,休沐就該出去玩耍,張馳有度才好。」

  「是。」

  皇帝接著問:「你既在場,對這事很清楚了?」

  樓晏點點頭:「當時,國公爺喝得有點醉,離了席在湖邊散步。臣與俞大公子不想飲太多酒,便也離了席,正好碰到了他們……」

  他將俞慎之撞到蔡小姐,自己又遇見姚誼的事說了一遍。

  「誰知,我與俞大公子回去不久,就聽說國公爺出事了,趕過去一看,國公爺不知怎麼到了後廚,趴在一隻即將宰殺的大肥豬身上說夢話。」

  皇帝越聽臉色越難看,憤怒地拍了下御案:「這個老八!真是酒後無德!當初朕就說過,讓他去康王的封地好好反省,他都反省了什麼!」

  樓晏神情淡淡,繼續道:「聽俞大公子說,康王世子妃懷疑有人設計國公爺,叫他過去問話。不過最後證實,國公爺是自己看走了眼,跟在一個侍婢身後,稀裡糊塗去的後廚。」

  「好啊!」皇帝氣得說不出話來,「不但貪杯,還貪色!胡恩,召他進宮!」

  「是。」胡公公領命而去。

  樓晏眼皮微垂,待胡公公出了殿門,繼續稟道:「陛下,這回只是名聲難聽些,後果並不嚴重。但如果再不管束,國公爺怕是會惹出更大的禍來。」

  他慢慢說道:「單說那日,國公爺就有可能犯下更大的錯。據說蔡家小姐性子烈,若是真叫他逼迫了,說不定會想不開尋死。萬一蔡小姐死在鄭國公府,叫鄭國公臉面何存?說不得會與康王府有了齟齬。」

  「便是蔡小姐這邊無礙,那個婢女呢?身份再低,也是鄭國公府的婢女,國公爺這樣調戲,鄭國公就算事後把人送給他,心裡也會不滿吧?」

  皇帝連連點頭:「你說的對,還好這兩個結果都沒有出現,不然鄭國公那邊……」

  鄭國公府可不能得罪,一則這是大長公主的婆家,二則他們家良將輩出,在軍中聲望極高。若是虧待了他們,那些老臣會怎麼想?

  皇帝是繼子身份,又才登基三年,還不到大權在握的時候。

  這是動搖他皇權的大事!

  皇帝想明白這一點,目光柔和地看著樓晏:「也只有你會這樣有話直說。那些人,覺得朕出身康王府,一定會對他們另眼相看,總在朕面前粉飾太平。哼!朕受先帝大恩,得承大統,豈能偏幫?該是什麼,就是什麼!」

  樓晏淡淡一笑,躬身道:「陛下英明。」

  皇帝聽得這句,臉色好看了不少。

  恭維話得看誰說,樓晏這個人,向來不會拍馬屁,當初在先太子面前,他也是這樣的。一句英明,就已經是他能說出的最大的誇獎。

  樓晏寫完了字,便告退了。

  出去的時候,正好在宮門口遇到了康王妃母子。

  姚誼自以為有了皇帝撐腰,對他不屑地哼了聲。

  樓晏沉默地施了一禮,待他們進了宮門,才坐車回去。

  ……

  康王妃母子進宮的時候,池韞正在蘭澤山房陪大長公主讀經。

  那天大笑過後,大長公主開朗不少。

  接連召池韞過來,絮絮叨叨地說話,時嗔時笑,再不像原來,如同一口古井,風吹不起,死氣沉沉。

  「你這經講得不錯,」大長公主道,「比凌陽說的有趣。」

  池韞抿嘴笑:「凌陽師叔是正經人,不像我,講著講著就離題萬里。」

  大長公主哈哈笑道:「寓教於樂,這才容易記住。」

  梅姑姑進來,附耳說了兩句話。

  大長公主點點頭,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皇帝召姚誼那小崽子進宮了,康王妃也跟了去,你猜結果會怎麼樣?」

  池韞想了想,說道:「鎮國公怕是會受申斥,不過有康王妃在,可能不會受罰。」

  大長公主贊許地點頭:「老八那蠢貨,肯定想去告狀,但他們料錯了皇帝的性子。他啊,最重表面功夫,怕別人說他偏幫,所以,申斥是一定會申訴的。而康王妃這個人……」

  她面露不屑,說道:「愛端架子,不知收斂,她以為自己是皇帝的生母,肯定會鬧。皇帝又怕她鬧,所以只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說完,大長公主可惜地搖了搖頭。

  池韞卻想起了樓晏的話。

  聽他的意思,要抓住機會,痛打落水狗。

  「殿下,」她忽然道,「臣女想與你打個賭。」

  大長公主笑著點了點她:「你是不是跟阿梅學的?動不動就打賭。」又歡快地道,「說說看。」

  池韞笑眯眯:「臣女覺得,鎮國公最近運勢不大好,可能要倒黴。所以這回的事,說不定沒那麼容易過去。」

  大長公主奇道:「你這是看相看出來的?」

  「算是吧。」池韞說。

  看她篤定的樣子,大長公主好勝心起:「好,賭就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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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0: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處罰

  「見著陛下,要親熱些,知道嗎?」康王妃低聲囑咐。

  姚誼忙應了:「知道。」

  他與這個六哥,感情一向生疏,本來就沒在一起長大,又有了君臣之別。

  想起上回趕他離京的情形,姚誼就不得勁。

  他總覺得二哥太裝,本來就是親生骨肉,偏著康王府又怎麼樣?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胡恩很快過來傳話:「王妃娘娘,國公爺,陛下有請。」

  康王妃理了理衣袖,昂首挺胸進了御書房。

  「臣妾參見陛下。」她口中如此稱呼,頭卻沒有低下。

  皇帝已經急步過來,將她扶住了:「嬸娘不必多禮。」

  便是名份不同,到底是他生母,萬萬不能受這個禮。

  「來人,看座!」

  「是。」

  康王妃露出滿意的笑,就勢握著他的手,以關心的口吻道:「陛下瞧著又清減了,最近休息得可好?便國事繁忙,也要注意身體啊!」

  皇帝顯出動容之色,回道:「朕不要緊,瘦下來反倒更精神了。」

  寒暄幾句,康王妃主動挑起話題:「你弟弟荒唐,出門吃個酒,就惹出禍來。那些刁民,實在可恨,竟傳得那麼難聽。」

  皇帝道:「朕召嬸娘和八弟前來,為的就是這件事。」

  聽他這麼說,康王妃很是欣慰。

  雖說兒子過繼了出去,可她的兒還是她的兒,一聽說就主動召他們,要幫老八收拾善後呢!

  她這樣想著,就坐著安心品茶了。

  姚誼上前行禮:「臣弟參見陛下。」

  他心裡想著,待皇帝說了平身,便向他賣個乖,拉近一下兄弟關係。

  哪知道皇帝一直沒開口,跪得他腿都麻了。

  「陛下?」康王妃疑惑地看向他。

  皇帝已經坐回御案後,一臉高深莫測,看著下面的姚誼。

  「你可知錯?」

  姚誼愣了一下,抬頭剛要辯駁,就被康王妃喝斥了一句:「兄長問你話,好好答!」

  姚誼只得悶悶回道:「臣弟錯了,不該飲酒過量,以至於人前失態。」

  他就知道,跟這個六哥親熱不起來,才見著就想拿他的錯處。他自己還被嚇得不輕,後來隱隱約約想起抱著肥豬的情形,都要吐了,也不安慰安慰他。

  皇帝冷笑一聲:「不止吧?那位蔡小姐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跟你在鄭國公府私會?」

  姚誼還沒意識到事情嚴重,答道:「就這麼回事啊!我說想納她為妾,所以見面談一談,聽聽她有什麼要求。」

  話剛說完,皇帝便抓起御案上的鎮紙砸了過去。

  「哎呀!」那鎮紙是上好的壽山石,姚誼肩頭被砸個正著,頓時一歪。

  康王妃嚇了一跳,連忙出聲:「陛下,小八雖說有錯,可他已經……」

  皇帝打斷了她的話:「蔡小姐的父親蔡豐,雖說目下官位不高,可他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怎麼可能會讓嫡出女兒去做妾?他的仕林名聲還要不要了?朕已經查明了,是你逼迫他們,叫蔡小姐無路可走,才會到鄭國公府去!」

  姚誼叫道:「她家收了我送的帖子,人也來了。私會又不是一個人的事,這分明同意了嘛!」

  「還敢說!」皇帝怒指著他,「你怎麼不想想,蔡家為什麼要去鄭國公府跟你見面?想跟你談,哪裡不行?選在鄭國公府,便是想借勢讓你心存忌憚,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結果你這個蠢貨,連這一點都沒看出來!」

  姚誼被他罵懵了。還有這個原因嗎?難道不是蔡家想借機進入上層?

  「還好蔡小姐沒跟你見成面,不然,你對她不軌,說不得她轉頭就跳湖了!到時候惹了人命官司,朕就算想幫你遮,也有心無力!」

  眼見皇帝怒氣沖沖,康王妃連忙了來說和:「陛下息怒!你八弟性子單純,哪裡能想到這些?慢慢教就好了。」

  生母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皇帝緩了語氣,說道:「嬸娘,朕連胡恩都遣出去了,就是不想讓人看到啊!朕聽說這事,就在心裡慶幸,還好他沒跟蔡小姐見成面,現下不過丟人些,要不然,就得罪鄭國公了!」

  康王妃不明白了,說道:「陛下是不是把事情說得太嚴重了?就算小八不應該逼迫蔡小姐,怎麼會得罪鄭國公呢?」

  「這是因為沒出事!萬一蔡小姐在國公府自盡了呢?鄭國公會怎麼想?他給老娘辦個壽宴,莫名其妙出了人命,傳出去多難聽?別人還以為他幫著老八牽線呢!你說他會不會生氣?」

  康王妃一聽,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姚誼卻不服:「蔡小姐怎麼會自盡?嫁給我哪裡不好?就算當妾,她家也是皇親國戚!」

  皇帝氣得不行,指著他跟康王妃說:「聽聽,嬸娘你聽聽,他說的什麼話!敗落之家或有嫁女為妾的,可讀書人最重氣節,蔡家不可能這麼做。他這樣做是要敗壞朕的名聲啊!」

  康王妃嚇住了。來的時候還想著跟皇帝告狀,現在一聽,事情居然這麼嚴重。

  幼子納個妾她不在乎,哪怕嫖妓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如果影響了皇帝的名聲,那還得了?

  只有皇帝坐穩了皇位,康王府才能蒸蒸日上,她這個康王妃才能像太后一般尊崇。

  「小八,快向你兄長道歉!」厲聲說罷,她又向皇帝求情,「嬸娘沒想這麼多,日後一定好好管教他,絕對不叫他再做出這樣的事。」

  姚誼在康王妃的喝令下認了錯,皇帝才緩了面色,說道:「從今日起,老八禁足府邸,三月不得外出。罰黃金百兩,向蔡家致歉。朕會找個先生過去,日後好好管教老八,若再出差錯,爵位降等,明白嗎?」

  三個月不能出門,姚誼哪裡受得了,可他想抗議,就被康王妃狠狠瞪了眼,只能乖乖認了:「是。」

  說完了這事,康王妃想著要跟皇帝多相處一會兒,好叫他別生姚誼的氣。

  皇帝便把姚誼打發去寫字,自己留康王妃用茶。

  原本安排得挺好,哪知茶還沒喝完,那邊胡恩來報了:「不好了!鎮國公衝撞了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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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1: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后

  太后自然是先帝的皇后。

  先帝去世後,太后便潛居深宮,日日禮佛,不理世事了。

  接連喪子喪夫,已經磨去了太后所有的心氣,也失去了爭權奪利的心思。

  是以,皇帝想像不出,姚誼到底是怎麼衝撞太后的。

  匆匆趕到清寧宮,卻見太后坐在正殿裡,氣得胸脯起伏。

  幾個強壯的內侍抓著姚誼,將他的腦袋死死按在地上。姚誼想掙扎,卻動不了上身,只有屁股撅在那裡不停地扭動。

  康王妃一見,差點就哭了。

  「小八,小八!」

  她溺愛幼子,平時連蹭破塊皮都心疼,眼見他被人當成小雞崽似的對待,哪裡受得了。

  沒等她撲上前,太后跟前的老嬤嬤咳了一聲,冷聲道:「康王妃,太后娘娘在此,還不見禮?」

  康王妃這才抬頭去看。

  太后與她歲數相近,此刻穿著常服,頭髮略見銀絲,瞧著比她大了五六歲不止。

  ——這老傢伙,三年來不好過吧?

  康王妃早年也是京城名媛,也曾費心選過太子妃,可惜敗於衛家小姐之手,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給康王。

  眼看著當初的衛家小姐,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現在又是太后。

  康王妃既嫉妒無比,又隱隱感到快意。

  嫉妒的是,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兒子,可這個女人卻佔了她太后的名分。

  快意的是,就算當初她中選太子妃又怎麼樣?當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最後還不是死了兒子又死老公,落個孤寡後半生的下場!

  「兒臣參見母后。」

  皇帝的聲音,拉回了康王妃的心思,哪怕心裡再得意,現在還得低一低頭。

  她擠出笑容,緩慢地下跪參拜:「臣妾叩見太后娘娘。」

  原想動作慢一點,對方看在她是皇帝生母的份上,及時扶一扶,就不必跪了。沒想到太后根本沒這個意思,康王妃只能咬著牙把這個禮行完。

  太后冷眼看著,過了會兒,才道:「平身吧。」

  皇帝起身,很自然地向太后走過去,恭順地坐到她身旁說話:「幾日沒見母后,瞧您臉色不佳,可是近日沒休息好?兒臣吩咐過皇后,要好好伺候母后,留心您的鳳體,怎麼她這樣不經心!」

  太后淡淡道:「與皇后無關,我身子不中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皇帝忙道:「母后千萬不要說喪氣話,您還很年輕,只要好好調養,很快就能復原的。前些日子北襄進貢了藥材,兒臣馬上叫他們送來給您補身子……」

  康王妃聽著越發不是滋味。

  明明她才是皇帝的生母,可皇帝卻在太后跟前盡孝,倒把她給忘了,甚至連個座位都沒給她安置。

  「嗚嗚,嗚嗚……」地上的姚誼,不甘寂寞地扭著屁股。

  怎麼他們還說上了,快救救他啊!

  皇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

  沒見他在孝敬太后嗎?不把太后的脾氣順下來,怎麼給他求情?

  眼看太后又皺起了眉,皇帝忙道:「母后別生氣,兒臣聽說這小子衝撞了您,就馬上趕來了。他哪裡不對,您告訴兒臣,兒臣替您出氣!」

  太后只哼了一聲,她身前的老嬤嬤說道:「陛下,這鎮國公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這裡是後宮,豈是他放肆的地方?娘娘今日心情好,想著到外頭轉轉,摘些萱草什麼的做香囊。哪知道在花園坐著,摘花的宮女就叫他調戲了!還說什麼,陛下是他的親兄長,只要從了他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娘娘聽了不像話,斥了他一句,他竟然還敢頂嘴!老奴倚老賣老,想替娘娘問一句,陛下您是嫌棄娘娘礙眼了,想叫別人入主清寧宮了嗎?」

  說到最後,那老嬤嬤恨恨地瞪了眼康王妃,又低頭抹起了淚。

  「娘娘真是命苦,當初陛下在先帝靈前發誓,會待娘娘如親母,這才三年,就……」

  皇帝連忙打斷她的話:「沒有的事!朕召這小子進宮來,也是為了申斥他!母后,您要相信兒臣,兒臣才罰了他禁足,沒想他還敢闖禍!」

  老嬤嬤道:「鎮國公張口閉口,陛下是他的親兄長,根本沒吃到教訓,想來您所謂罰他,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吧?」

  「這……」

  太后終於開口了,淡淡說道:「哀家知道,該死不死,在宮裡招人嫌棄。沒得法子,誰叫老天爺還不收我這條老命呢?」

  這話太重了,皇帝臉色一白,不得不在她面前跪下:「兒臣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先帝與母后對兒臣有大恩,兒臣絕對不會忘恩負義。」

  「是嗎?」

  「當然!」皇帝一番賭咒發誓,太后的臉色終於好轉。

  皇帝鬆了口氣,勸慰道:「母后不要跟他生氣,不值當的。朕來罰他,一定重重罰他,叫他吃到教訓!」

  康王妃不禁叫了聲:「陛下!」

  皇帝此時只想安撫住太后,怎麼會理會她。

  他轉過頭,怒氣沖沖看著姚誼:「你這個混賬!才罰了你禁足,竟沒吃到一點教訓!連太后身邊的人也敢調戲,你當後宮是什麼地方?」

  那老嬤嬤陰陰加上一句:「後宮的女子,歸根結底,都屬於陛下。鎮國公竟敢在後宮隨意調戲,這是穢亂宮廷!」

  皇帝愣了一下,這說法好像還挺有道理,老八這是往他頭上戴綠帽子啊!

  果真不像話!

  姚誼張口想辯駁,被皇帝一口截斷:「連朕的後宮都敢伸手,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這京城,朕是不敢留你了。給朕滾回封地去!叫康王叔好好管教你!」

  姚誼「啊」了一聲,拚命扭著屁股叫道:「陛下,陛下開恩啊!我、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犯了,真的不犯了!」

  他才剛進京,還沒玩夠呢!回去一點也不好玩,他不要回去!

  康王妃慌忙求情:「陛下,臣妾一定好好管教小八,日後絕對不叫他惹禍了,您罰他別的可好?這一走,臣妾可就見不著他了。」

  那老嬤嬤淡淡道:「王妃要是管得住,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皇帝看了眼神情冷漠的太后,只得咬咬牙,下令:「休再多言!三日後就啟程,朕會派人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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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1: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醉了

  姚誼哭哭啼啼。

  他覺得自己冤死了。

  不就是看到個宮女,過去說了幾句話嗎?結果就被太后罵了。

  他想辯解一下,太后身邊那個老貨,立馬說他衝撞太后,叫人抓了一頓打。

  屁股還疼著呢,又被告了黑狀。

  一句話都不讓他說!

  他真沒對那個宮女怎麼樣啊!陛下才教訓過他,所以他很老實,沒有動手動腳,只是問她願不願意到康王府去,願意的話他就向陛下討人。

  這程序很對啊!怎麼就穢亂後宮了?

  可皇帝話都說出口了,他不走也得走。

  ……

  消息傳到朝芳宮,大長公主驚了。

  「還真讓你說準了,陛下將他趕回封地去了。」大長公主好奇地問,「你是真會看運勢,還是有別的原因?」

  池韞笑問:「臣女能保密嗎?」

  大長公主挑了下眉:「你還有秘密?」

  池韞提壺給她添茶,說道:「所謂秘密,只是還沒有到說的時候。」

  大長公主仔細品了下這句話,點點頭:「也罷。」

  講完了經,池韞站在蘭澤山房外,說:「今天去喝羊肉湯吧?倚雲,你去叫和露,晚上不做飯了。」

  倚雲哎了一聲,高高興興地走了。

  池韞帶著絮兒,慢慢出了朝芳宮,在觀門口的長街上閒逛。

  逛著逛著,絮兒忽然看到一個身影:「小姐,那是不是俞二公子?」

  池韞轉頭一瞧,還真是。

  俞慕之坐在路邊小攤上,一邊喝綠豆湯,一邊唉聲嘆氣。喝一口,嘆一聲,惹得老闆橫眉豎目,很想把他丟出去。

  他這樣子,別人還以為自家的綠豆湯很難喝呢!

  俞慕之愁眉苦臉,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

  「俞二公子!」

  他嚇得跳起來,綠豆湯灑了一袖子。

  絮兒一臉詫異,連忙道歉:「對不起啊!奴婢沒想到會嚇到您。」忙忙地幫他擦袖子。

  俞慕之很惱火,他已經夠煩的了,還來打擾他。

  剛想噴上一句出出氣,一抬頭,就瞧見池韞那張臉。

  他默默地把話又嚥了回去。

  天仙的臉,惡魔的心,惹不起,惹不起。

  「俞二公子怎麼心不在焉的?」池韞笑眯眯看著他,「有什麼煩心事嗎?說來聽聽!」

  她也跟著坐下,叫老闆上一碗綠豆湯。

  老闆見她生得好看,說不得能招來生意,順便送了一碟綠豆糕。

  俞慕之嚷道:「有綠豆糕送嗎?為何我沒有?」

  老闆臉色迅速冷下,胡謅了一個理由:「這位姑娘來得巧,是今天第一百位客人,所以送一碟子。」

  「這樣嗎?」俞慕之抓抓頭。

  池韞謝了老闆,慢慢嘗了綠豆糕,說道:「俞二公子方才為何嘆氣啊?」

  她不說還好,一說起來,俞慕之臉色就有點綠。

  最近大哥總往這邊跑,天天喝得半醉回去,他聽浮舟說了,便跟來瞧瞧。

  好嘛,還是樓四那個傢伙。

  兩個人跟中邪了似的,一見面就互相挑釁找地方喝酒。

  樓四酒量好,回去還是好好的。

  連他都看出來了,樓四就是故意絆著大哥,把他灌醉,偏偏大哥那麼個聰明人,這事上犯了傻。

  俞慕之能不愁嗎?他就這麼一個大哥,喝傻了怎麼辦?

  都怪他這個前未婚妻,真是個禍水!

  「你來幹什麼?」這麼丟人的事,俞慕之不想說,就反問她。

  池韞看了眼身後的朝芳宮:「我在這不是很正常?」

  俞慕之摸摸鼻子,對哦。

  他喝了口綠豆湯,忽然有了個主意。

  那兩個人,人都沒見到就爭成這樣,那要是見到了呢?

  快點爭個勝負出來,省得再喝下去。

  「這綠豆湯沒什麼好喝的,我請你吃酒吧?」

  「喲!」池韞驚奇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俞二公子這麼大方?」

  俞慕之嘿嘿笑道:「就當謝謝你上回救了我。」

  池韞點點頭:「行。」她就看看,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然後俞慕之就把她領過去了。

  寒燈和夜雨守在酒樓下,看到俞慕之領著個姑娘上了樓,夜雨「噌」一下站起來,伸長脖子張望:「那是俞家二公子?跟他在一塊的是莫非是俞家小姐?」

  寒燈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梁山伯和祝英台十八相送的時候,祝英台說,家裡有個妹子,問梁山伯要不要娶。

  可見對男人來說,娶不到你就娶你妹子,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自家公子喜歡俞家公子,夜雨實在沒法子,那娶俞家小姐也不錯啊!

  只要四公子娶了,他就完成任務了,就可以回北襄了,就不用打光棍了!

  非常完美!

  寒燈懶懶開口,戳破他的幻想。

  「那是俞二公子的未婚妻。」嗯,前未婚妻,簡稱未婚妻。

  夜雨只覺得一盆冷水澆頭,瞬間蔫了。

  他蹲回去,一臉生無可戀。

  「寒燈。」

  「嗯?」

  「你服侍四公子這麼久,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啊?」

  寒燈一下子瞪圓了眼:「你說什麼?」

  夜雨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能到四公子身邊服侍,這長相也是清秀可人啊!四公子就沒有對你……」

  寒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清秀可人是什麼鬼?

  他是男人好不好!

  「滾滾滾!公子才不會這樣呢!」

  池韞上了樓,才知道俞慕之為什麼這麼大方。

  俞慎之已經喝得大舌頭了,正在跟樓晏爭論某句詩的用字。

  樓晏沒喝酒的時候,臉上就帶著紅暈,活像喝了酒。現在喝了一小壇,還是那個樣子,清醒得很。

  待她坐下來,兩個人同時停了,向她看過來。

  「嘿嘿。」俞慕之陪笑,「我瞧你們爭得有點激烈,又正好碰見了池大小姐,就請她過來給你們做個評判。」

  「……」

  俞慎之想對她笑一下,結果臉有點僵,活像在哭。

  池韞嘆了口氣,對俞慕之道:「你大哥喝多了,帶他回去吧。」

  俞慎之忙道:「我、我沒喝多,這才一小壇呢!」

  他伸出手指,試圖證明自己還清醒。

  「你看,這是二,這是四,對吧?」

  俞慕之心道,對個鬼!你說二的時候伸的是三,說四的時候巴掌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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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想理智

  俞慕之難得看到兄長的蠢樣,暗暗幸災樂禍。

  池韞想笑:「你要不回去的話,我現在就找人把你醉酒的樣子畫下來。」

  俞慎之:「……」

  才子到底是才子,俞慎之的腦袋還沒停止運轉。雖然他不承認自己喝醉了,但直覺這事對自己不利,思索了一會兒,問道:「我怎麼覺得,你在區別對待呢?」

  池韞挑眉:「嗯?」

  俞慎之指著對面:「你怎麼不叫他回去?」

  「因為我不敢啊!」池韞答得順口,「樓大人名聲那麼大,我哪敢要求他啊!不像俞大公子,平易近人。」

  這是在誇他呢!

  俞慎之呵呵笑了起來。

  俞慕之不忍直視。

  他英明睿智的大哥呢?連他這麼遲鈍的人,都看得出池大小姐在胡說八道,大哥卻跟個傻子似的開心……

  不行,不能讓大哥丟人了!

  以前都是他丟人,大哥幫著他,這回他也要幫大哥!

  俞慕之內心充滿責任感,拉住俞慎之:「大哥,母親叫我們回去呢!」

  「是嗎?」俞慎之歪了歪腦袋,「沒什麼事再等會兒。」

  「有事!真的有事!都叫我親自來找人了!」俞慕之一本正經。

  俞慎之難得看他正經的樣子,倒是有幾分相信了,猶豫道:「可我在請客,丟下客人不好吧?」

  「樓四會理解的,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俞慎之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對。」

  說著,向樓晏拱了拱手:「樓兄,家中有事,我只能先失陪了,你不會怪我吧?」

  樓晏淡淡回答:「當然。」

  俞慎之擠出一個笑:「下回,下回再向你請罪……」

  他一邊說,一邊被俞慕之扯下樓去了。

  俞家兄弟一走,雅閣裡便只剩他們二人。

  池韞坐下來,拿了個新杯子給自己斟酒。

  只抿了一口,她眉頭就皺了起來:「這是……秋露白?怎麼喝這麼烈的酒?」

  樓晏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池韞從他的笑容裡,看出點什麼,就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不是第一天湊到一塊喝酒吧?」

  樓晏點點頭:「有七八天了。」

  池韞難以置信:「每天都喝?」

  他繼續點頭。

  「……」池韞默了默,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

  樓晏沒回答,臉上微微有些發熱。

  事後想想,他也覺得這樣很幼稚,莫名其妙跟俞慎之鬥上了氣。

  已經不是少年郎了,他似乎應該更理智一點。

  但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不想再懂事下去。

  當年,如果他不是那麼理智,不是這樣懂事,也許就不會錯過那麼多的時間。

  甚至,無涯海閣之禍,可能都不會來。

  見他不想說,池韞也就不多問了。

  「雖說你酒量好,可這麼飲酒,到底對身體不好。」

  樓晏看著她,眼神都帶了笑意,回道:「沒事,那個……本來就要靠酒來壓制。」

  提起這件事,池韞的心情沉了下來。

  樓晏見她如此,當即轉了話題:「康王府的事,聽說了嗎?」

  「嗯。」她看了下四周,壓低聲音:「這裡好說話嗎?」

  樓晏點了點頭。

  池韞便問:「是你幹的?」

  大長公主這邊,只聽說皇帝召了姚誼進宮,沒多久就傳出他衝撞太后,被皇帝趕出京城的事。

  樓晏只是笑,晃著手中的酒杯。

  這是默認了。

  池韞目光復雜地看著他:「看來這三年,你做了不少事。」

  連宮裡都伸得進手,這是埋了多少暗樁?

  「還行。」

  池韞又道:「可是,把勢力用在這裡,是不是太浪費了?」

  「怎麼會浪費?」樓晏答得認真,「自從新帝登基,太后便潛居後宮。能用這麼一枚小小的棋子,激起她的怒火,這很值得。」

  「你算得也太精了。」池韞笑道,「聽說那位小王爺,是康王妃的心頭肉,將他趕出京城,她一定會記恨太后。若是她們倆鬥上,該怎麼辦?」

  樓晏說:「求之不得。衛家勢大,奈何太后自己心灰意冷。康王妃回來得好,把這些舊臣擰成一股繩,到時候有得鬥了。」

  說完,他看著池韞,心中一動:「接下來幾天,你有沒有事?」

  池韞沒聽懂:「嗯?」

  「如果沒事,到時候隨我去看一齣戲?」

  ……

  下了樓,池韞正想去結賬,卻聽樓晏跟掌櫃交待:「記在俞大公子賬上。」

  想來這不是第一回 ,掌櫃笑著點頭:「明白,公子走好!」

  池韞問他:「這麼多天,都是俞大公子的結的賬?」

  樓晏神情自若:「他請我喝酒,當然是他結賬。我一個五品郎中,就那麼點俸祿,可花用不起。」

  池韞服了。

  果然是愛財如命樓郎中。

  兩人出了酒樓,守在外頭的寒燈夜雨立刻過來:「公子。」

  樓晏點點頭,轉而問池韞:「你回去?」

  池韞道:「跟丫頭們說好了,今晚喝羊肉湯,她們在店裡等著呢。」

  樓晏就問那兩個:「你們還沒吃吧?要不要喝羊肉湯?」

  「要!」夜雨答得飛快,「謝四公子!」

  於是四人去羊湯鋪子。

  夜雨落在後面,扯著寒燈問:「你快給我說清楚,這真是俞二公子的未婚妻?為什麼她沒跟俞家公子走,反而與四公子在一處?」

  寒燈想拉回自己的衣裳,回道:「你沒見俞二公子扛著俞大公子回去了嗎?想是把他未婚妻託付給了公子,所謂朋友妻不可戲……」

  「是這樣嗎?」夜雨很懷疑。

  寒燈振振有詞:「不然還能怎麼樣?這池大小姐長得一副禍水樣,公子是那種會被美色所迷的人嗎?」

  夜雨想了一下。

  對哦,為美色動心搶人未婚妻,這太不符合公子的形象了。

  看來他真是想多了。

  喝羊肉湯的過程中,果然什麼事也沒發生。不過這位小姐,不但自己長得美,帶的幾個丫鬟也是清麗可人……

  夜雨鄙視地看著寒燈。這小子全程圍著她們轉,又是添湯又是剔骨,自己都沒吃幾口。

  這種行為叫什麼來著?聽說最近創了個新詞。

  哦,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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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書閣

  聖旨很快下了。

  皇帝大加申斥,姚誼不修私德,酒後失態,冒犯太后,數罪併罰,降為鎮國將軍,罰俸三年,勒令回封地閉門思過。

  罰俸就算了,康王府又不是靠俸祿過日子的。

  又是降爵,又是趕出京城,這是打臉啊。

  自從康王妃回京,宮中十分禮遇,眾人還以為皇帝偏向親生父母,說不得一場濮議之爭在醞釀了。

  不想才一個月,皇帝就把嫡親的弟弟給降了爵,還趕出了京城。

  所以說,皇帝並沒有為康王府撐腰的意思?

  這倒是新鮮。

  臣子們雖不敢當庭議論宗室,但少不得與三五好友私下閒話。

  「當今畢竟是先帝跟前長大的,六歲進宮伴讀,與先太子形影不離。先帝待人寬厚,先太子有什麼,陛下就有什麼,與親子沒兩樣,想來陛下心中也是感念先帝恩情的。」

  「這話說得太早。陛下登基才三年,朝中還未完全理順,若是現下就偏幫康王府,惹得老臣抗議怎麼辦?當初先帝立陛下為儲君,可是要他立過誓的,有諸多老臣作證。因為這個,康王連喪儀都沒參加,便離京去了封地。」

  「不錯。這才三年,早著呢!等這些老臣退了,朝中盡是新貴,再看不遲。」

  「你們也太悲觀了吧?先帝那般仁厚,在他跟前長大的孩子,人品能差到哪裡去?陛下登基這三年,不管是宗室還是老臣,都沒有虧待過。」

  「呵呵,王莽謙恭未篡時,現在說什麼都不管用,且等著吧!」

  「那就等著,我還是相信陛下的。」

  ……

  另一邊,蔡夫人帶了女兒到朝芳宮還願。

  她們表面上很低調,卻捐了厚厚的香油錢。

  再一次坐在後殿裡,蔡夫人心事盡去,臉上帶笑。

  「池小姐,依你所言,我們就不聲張了。只可惜你做了好事,卻不能幫你揚名。」

  池韞含笑:「夫人不聲張才是幫了我,這事若是傳出去,怕是會得罪康王府。」

  蔡夫人點頭稱是。

  天底下沒那麼多傻子。

  袁少夫人和商人劉三如何應了花神籤,稍加留心就會發現端倪。

  如果蔡夫人大肆宣揚,哪怕康王府沒找到證據,也會疑心她做了手腳。

  即便攀上了大長公主,池韞現在也萬萬惹不起康王府。

  蔡小姐依在母親身邊,好奇打量著她,忍不住問:「池小姐,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要是有你的本事就好了。」

  池韞柔聲回答:「這件事,其實不算我做的,不過運氣好,有高人插手了。」

  蔡小姐還要再問,被母親打斷了:「你別追根究底了,麻煩已經解決,母親馬上給你議親,省得夜長夢多。」

  說到親事,蔡小姐羞澀:「母親!」

  蔡夫人溫柔地看著女兒:「放心,母親一定好好挑,你點了頭才許婚。」

  「嗯……」

  蔡家母女走後,有人送來一個消息。

  池韞看罷,叫上絮兒:「我們出去一趟。」

  絮兒剛要叫人備車,卻被阻止了:「不必。」

  絮兒有點懵,跟著她出了朝芳宮,卻見一輛沒有徽記的馬車停在那裡。

  她跟著上了車,小聲問:「小姐,這是誰家的?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

  馬車一路出了城門,在一處清淨的院子停下。

  絮兒惶惶不安,怎麼覺得小姐這行為……好像在跟人私會似的。

  她很快發現了。

  這就是私會。

  整個院子安安靜靜,甚至沒有僕婦走動。

  只有寒燈等在這裡,見她們來了,慇勤地上前引路。

  到了閣樓,寒燈說:「池小姐請上去吧。」

  絮兒想跟,卻被他拉住,笑道:「方才買了些糖,姐姐一塊吃呀!」

  池韞上了樓,發現是一間書閣。

  厚厚的毛毯從門邊開始,鋪滿整個室內,四壁盡是書架,壘著滿滿的書。

  案上有筆墨紙硯,收拾得乾淨整潔。

  池韞心中一動。

  這書閣……竟是祖父書齋的樣子。

  真是太熟悉了。

  樓晏穿了青色袍服,站在書架前看書。

  這一幕落在眼裡,彷彿時間倒流三年,他還是那個少年。

  聽到聲音,他抬頭看了眼,擱了書:「來了。」

  池韞在書閣裡走了一圈,心情復雜:「你費心了。」

  樓晏淡淡道:「閒著無事就來佈置一下,不費什麼心。」

  所以說,他一直惦記著無涯海閣。

  池韞隨手抽出一本書,怔了怔:「這些書,你是怎麼找到的?」

  竟連書都一模一樣。

  樓晏道:「只要有心,就能找到。」

  「可其中有不少孤本。」

  「我記得內容。」他說。

  池韞不禁笑了。

  對,她也記得。確實只要有心,就能復製出來。

  「你叫我來,就是看這些?」

  樓晏搖頭:「當然不是。」

  「那是……」

  「讓你來這裡,只是順便的。以後如果沒有地方去,或者想靜靜心,這裡隨你進出。」

  池韞默了默。

  「不用擔心被人發現。這裡都是我的心腹,而且我也不常來。日後隨你想做什麼,哪怕改變這裡的擺設,也無所謂。」

  這是……把這院子送她的意思?

  說了這些話,樓晏有些不自在,扭開頭,轉了話題:「姚誼是今天出京。」

  池韞愣了下,明白過來:「你……不打算放過他?」

  樓晏淡淡道:「這種人,不會悔改的,放他回去,不過是禍害別家的閨女。」

  這倒是。

  樓晏走到櫃子邊,打開來翻了翻,和他身上一樣的青袍扔了過來:「換上,我們出去。」

  ……

  夜雨覺得不對勁,四公子這是去哪了呢?

  他找遍了整個院子,終於發現了寒燈。

  「好啊!你不去服侍公子,在這裡幹什麼?」夜雨揪住他,「我剛才好像看到女子的衣裙了,是不是騙了哪個丫鬟?」

  寒燈大驚:「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夜雨呵了一聲:「這院子還是我家主子置下的,你說我知不知道?」

  「……」

  他很興奮:「快,給我看看,你騙了哪個丫鬟?」

  寒燈死擋著門:「不行,你不能看!」

  要是讓夜雨看到絮兒,豈不就知道,公子和池大小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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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押送

  寒燈死活不讓看,夜雨拉了幾次沒拉開,只能退而求其次:「行吧,你不說就不說。不過你得告訴我,四公子到底幹什麼去了。」

  寒燈冷哼一聲:「主子的事,我們哪能隨便過問?就算你是……派來的,也不能管過界!」

  怕絮兒聽到,他含糊了「王爺」兩個字。

  夜雨嘆了口氣,在門檻坐下來:「就知道你會這樣。你以為我遠來京城,就是為了給四公子討老婆的?跟你說……」

  寒燈猛地拉住他,往外面拖去。

  「哎哎哎!」夜雨叫道,「你幹什麼?」

  幹什麼?讓他再胡說八道,絮兒聽到豈不是就洩漏秘密了。

  確定離得夠遠,寒燈才鬆了手,壓低聲音:「你不怕被人聽到?」

  夜雨就笑了起來。

  寒燈讓他笑懵了。

  夜雨說:「你藏的這個丫鬟,果然是個外人。所以說,四公子在見外頭來的女客。」

  「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夜雨笑眯眯,「我只要知道,四公子在會見的是個女客,就行了。」

  至少說明四公子沒問題,對吧?他還是有希望回去討老婆的!

  寒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道:「你怎麼知道是個女客呢?難道男客就不能帶丫鬟了?你以為別人都和我們家公子一樣,只用小廝的嗎?」

  「……」夜雨被他問住了。

  對哦,其實四公子才是異類,那些高門公子,大多數身邊有丫鬟的。

  所以說,他白開心了?!

  ……

  「好了。」

  身後傳來聲音,樓晏轉過身。

  這一看,差點晃花了眼。

  池韞已換了那身青袍,戴上方巾。

  可一張臉即便不施脂粉,也太過醒目了。

  看他不說話,她問:「有問題嗎?」

  樓晏道:「不像。」

  「不像什麼?」

  「不像男人。」

  「這不難。」池韞笑著坐下來,變戲法一樣從隨身荷包裡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幾個精緻的小瓷罐。然後打開來擺在桌上,撿了一支沒用過的筆,從裡面沾了些東西,在臉上塗塗抹抹。

  等她再抬起頭,五官還是那個五官,可面相完全改變了。

  眉毛略粗,唇色變淡,肌膚顯灰,多了男子的粗獷感。

  「可以嗎?」

  樓晏點了下頭。

  看她收起那些妝粉,忍不住道:「這……不比易容術差了。」

  池韞睨了他一眼:「你想說,卸了妝就換張臉?」

  「沒有。」樓晏機警地避開語言陷阱,「只是在想,難怪你畫畫有天分。」

  算他會說話。

  池韞站起來,在書閣裡走了幾步。

  男女走路姿勢有異,只改裝扮不行,還得改變走路的習慣。

  她嘗試了一會兒,問:「像不像?」

  樓晏笑著點頭。

  她就是這麼聰明,哪怕是小事,也不會忽略細節。

  「走。」他開了書閣的門,聽到外頭傳來寒燈和夜雨爭辯的聲音,便領著她悄悄繞了半圈,然後低聲說:「得罪了。」

  池韞腰上一緊,淡淡的酒氣沖進鼻端,身體就飛了起來。

  她直覺地攬住他。

  腳落了地,兩人一時沒動彈。

  過了會兒,樓晏才鬆了手:「我們從後門出去。」

  「好。」池韞心神有些不定。

  後門已經備好了車,車夫訓練有素,車駕得又快又穩。

  池韞掀起窗簾,只看到景物一晃而過。

  大約兩刻鐘後,馬車停下,車夫的聲音傳來:「公子,到了。」

  兩人下了車,池韞發現,這裡是城郊長亭,送別之地。

  樓晏領著她進了最氣派的酒樓,要了個臨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官道。

  他們到時,已近中午,閒坐了許久,才看到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在一隊侍衛的護送下,慢慢向這邊駛來。

  看到車上的徽記,池韞低聲:「是姚誼?」

  「嗯。」樓晏扣著茶杯,緩緩說道,「陛下不讓康王妃送行,以姚誼的性子,自是抱怨連連。他想拖延時間,這麼一點路,竟走到現在。」

  都中午了,當然要用飯了。以小王爺的排場,定要選最好的酒樓。

  果然,康王府的馬車在酒樓前停了下來,姚誼下了馬車,怒氣沖沖地帶著隨從進來。

  「人呢?沒見小爺來了?」

  他身邊的小內侍已經被打發了,現下服侍的,是宮裡派來的老內監。

  老內監眼風一掃,不緊不慢地道:「掌櫃的,準備一間雅座,四冷四熱八道菜,不要酒水,撿好的上。」

  掌櫃來來往往的人見多了,一看就知道這行人身份不凡,立刻慇勤地上前服侍。

  姚誼不滿:「才八道菜,還不給酒水?黃公公,這也太摳了吧?好歹來幾盤乾果鮮果啊!」

  老內監神情不動,說道:「陛下說了,您是回去思過的,不可過於享樂。八道菜已經很多了,您吃不完。」

  姚誼氣哼哼,可又拿他沒辦法,只好憤憤地跟著小二去了雅座。

  他一時挑剔飯菜不好吃,一時又嫌棄環境簡陋,那老內監八風不動,要麼叫來伙計,要麼理都不理。

  碰上這麼個人,姚誼也沒法子,只好悶悶地吃飯。

  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吃飯沒有酒水,連個服侍的丫鬟都沒有,實在難受。

  正吃著,外頭來了一對爺孫。

  爺爺手裡提著一把二胡,孫女不過十四五歲,青春年少,極是可人。

  酒樓裡常有人賣藝,掌櫃也樂見其成,方便招攬客人。

  有人叫了那對爺孫過來,點了首曲子。

  小姑娘便就著二胡,悠悠地唱了起來。

  嗓音清麗,婉轉動人。

  姚誼猛然聽到歌聲,精神一振。

  透過竹簾子,隱約可瞧見那姑娘掐得細細的小腰,叫他心裡一蕩。

  「哎,把他們叫過來,給小爺唱上一曲。」他說。

  黃公公木著臉道:「八公子,您要回去思過,路上不可享樂。」

  姚誼氣得想摔碗,可顧及黃公公的身份,又不敢。

  忍氣吞聲吃完飯,他又不肯走了。

  這老貨總催著走快點,他幹嘛要順他的意?

  「八公子,該動身了。」黃公公催促。

  姚誼假裝伸了個懶腰:「我睏了,要睡個午覺。」

  黃公公說:「您可以上車睡,路上時間多,想睡多久睡多久。」

  姚誼怒道:「車上那麼顛簸,怎麼睡?我就在這了!掌櫃,要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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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沒救了

  姚誼真強起來,黃公公也沒法子。

  「公公,怎麼辦?」押送的侍衛隊長過來請示。

  黃公公嘆了口氣,說道:「還能怎麼辦?八公子不肯走,我們難道還能強押?」

  畢竟是皇帝的親弟弟,便是眼下降了爵,指不定哪時又回來了。再說,臨走前康王妃還把他們叫過去敲打了一番,真當成犯錯宗室對待,回頭他們就得被清算。

  侍衛隊長跟著嘆氣:「那末將讓兄弟們在下面守著。」

  黃公公點點頭,自己坐在雅座裡閉目養神,等姚誼睡夠了出來。

  另一邊,樓晏看差不多了,也叫來伙計,要了個房間,說道:「外頭太吵鬧了,在這裡擺上一桌,再叫那唱小曲的來。」

  伙計答應一聲。

  這酒樓的房間,佈置得很是雅緻,入門便有屏風相隔。

  樓晏看了眼,將屏風往裡面挪了挪,擋住酒桌。

  他繞過屏風坐下,說道:「他就在隔壁,你猜他忍不忍得住?」

  池韞疑惑地看著他:「你到底做了什麼安排?」

  樓晏笑而不語。

  不多時,伙計送上酒菜,又領來了那對爺孫。

  那對爺孫隔著屏風施了禮,躬身問唱什麼小曲。

  樓晏隨意點了首送別曲。

  小姑娘的聲音很好聽,又嬌又軟,柔情百轉。

  好像一把羽毛,在耳邊輕輕刷著,叫人心癢。

  唱著唱著,隔壁門開了。

  重重的腳步聲後,姚誼一腳踹了進來。

  「哎,你們倆,到隔壁給小爺唱去!」

  聽到他的聲音,樓晏露出笑容。

  魚兒上鉤了。

  拉二胡的老頭連忙陪不是:「客倌請稍等,我們在這裡唱完了便過去。」

  姚誼可沒耐心等,扔了幾片金葉子出來:「小爺包了!行不行?」

  那老頭很是心動,猶豫了一瞬,說道:「那就唱完這一首。」

  姚誼不樂意:「叫你走就走。」

  「客倌……」

  樓晏壓著聲音,不悅地斥道:「這位公子,你這是做什麼?先來後到,這點禮數都不懂嗎?」

  姚誼是囂張慣了的人,在康王的封地,他要人誰敢說句不是?只是顧忌著樓下的黃公公,他只得耐著性子,又扔了幾片金葉子過來:「夠補償你了吧?」

  金葉子飄過屏風,落在地上。

  樓晏便不再說話了。

  姚誼得意地哼了聲,看著那對爺孫:「他們都沒意見了,還不跟小爺走?」

  那老頭這才躬身施了禮,撿起金葉子,帶了孫女去隔壁。

  過了會兒,小姑娘的歌聲傳過來,池韞忍不住問:「你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樓晏笑了笑:「等等你就知道了。」

  伙計再來的時候,樓晏一臉不悅,問他:「隔壁是什麼人?我這兒曲還沒唱完,怎麼就把人搶走了?也太跋扈了!」

  那伙計陪笑道:「公子,那位恐怕是個貴人。身邊的侍衛,瞧著像是王公府裡的,還跟著位老僕,聽聲音像是內侍……」

  樓晏「哦」了一聲,領會了他的意思,擰眉道:「難怪這麼驕橫,也不知道是誰家的!」

  伙計勸道:「貴人出行,有什麼辦法呢?對不住公子了,小的跟掌櫃說一聲,多送您一盤鮮果。」

  樓晏擺手道:「罷了,本想好好喝上幾杯,現下已經壞了壞了興致,結賬吧。」

  「是。」

  伙計看著他們下樓結賬,不禁鬆了口氣。

  還好這兩個書生不是那等迂腐的,不然爭上了閒氣,怕是會鬧出事來。

  他收拾了碗筷,卻聽隔壁的曲子已經停了,過了會兒,似乎有吵鬧聲傳來。

  隱隱約約可以聽見,那小姑娘喊著「不可」,中間還傳來老漢的求饒聲。

  伙計一驚,別是那公子要行不軌之事吧?這可要了命了,趕緊去叫掌櫃來!

  他動作已經很快了,下了樓才喊了掌櫃,就聽樓上傳來一聲尖叫,然後是碗盤砸碎的聲音。

  掌櫃臉色一變,剛要去喊那黃公公,就見黃公公猛然站起,睜開眼喊道:「來人!」

  侍衛們匆匆而來。

  黃公公急忙揭了簾子出來,往樓上跑去:「八公子,八公子!」

  一行人急步上了樓,待撞開房門,頓時驚呆了。

  姚誼躺在地上哀嚎,下身鮮血淋漓。

  房間裡亂糟糟的,碗盤摔了一地,桌椅傾倒,窗戶卻洞開。

  黃公公慌忙叫道:「快,快去找大夫來!八公子,八公子?」

  侍衛隊長扒著窗戶往外看,叫道:「賊人在那,追!」

  於是眾人分頭,黃公公留下照應姚誼,侍衛隊長去追人。

  掌櫃看得目瞪口呆。

  這什麼情況?

  一陣兵荒馬亂,好不容易大夫請來了,侍衛隊長也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這是什麼人?不就一對賣唱的嗎?怎麼還會武功?」

  酒樓裡有江湖人,過來看了熱鬧,說道:「那是孔家爺孫吧?哎,難怪了。」

  侍衛隊長病急亂投醫,抓了他問:「什麼孔家爺孫,你認得?」

  這人回道:「當然認得,孔家爺孫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啊!孔老爺子是個音波功的高手,死了老妻,又沒了兒子兒媳,就帶著個孫女浪跡江湖。」

  侍衛隊長臉都青了。

  江湖上的事,他略略聽過,確實有一些怪人,明明是高手,卻裝得很平凡的樣子。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碰上,更沒想到,姚誼居然招惹了他們。

  現在可好,人跑了,姚誼受了這樣的傷,他要怎麼回去復命?

  那邊黃公公抓著大夫問:「怎麼樣?有救嗎?」

  大夫連連擺手:「都快割下來了,哪裡救得回來?你們另請高明吧!」

  黃公公大急,太監的尖細聲音露了出來:「知道他是誰嗎?救不好,你的狗命也沒了!」

  侍衛隊長探頭去看,姚誼那個地方血肉模糊,都要掉下來。他心裡一涼,說道:「黃公公,都這樣了,就算御醫來,也接不好了吧?」

  他們怎麼這麼倒黴?這才出京城,小王爺就出了這樣的事,就算陛下不重罰,康王妃能饒了他們?

  姚誼哀嚎不止,叫道:「疼啊,疼啊!」

  一行人面如土色。

  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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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娶不著

  池韞跟著樓晏回到馬車上。

  片刻後,酒樓裡吵鬧起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黃公公尖細的叫聲。

  侍衛隊氣勢洶洶地跑出來,嚇得送別的人們以為發生了什麼。

  池韞仔細聽了一會兒,臉色變得微妙起來:「姚誼受傷了?」

  樓晏笑笑,吩咐車夫:「走吧。」

  「是。」馬車啟動,緩緩駛離長亭。

  池韞心裡貓抓似的,想知道姚誼發生了什麼事,偏偏樓晏不肯說。

  過了會兒,行駛中的車門忽然被打開了,兩個靈活的身影,貓兒一樣鑽進來。

  池韞嚇了一跳,身子往後仰去。

  樓晏託了她一把,低聲說:「沒事,自己人。」

  馬車仍然在行進中,那兩人半跪下來,身姿穩穩的,絲毫不受影響。

  「見過四公子。」

  池韞定睛,發現正是那對賣唱的爺孫。

  她初時吃驚,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會做下這番安排,這對爺孫定然是他的人。

  「不必多禮。」

  「謝四公子。」

  老漢咧嘴一笑,就勢盤坐下來。

  池韞則拉了那孫女一把,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眉眼還沒長開,因她的友善抬頭羞澀一笑,怯生生的。

  怎麼看都不像會殺人的樣子。

  不過,江湖中人,不可貌相。

  「人怎麼樣了?」樓晏問。

  「遵照您的吩咐,把他廢了。」老漢做了個手勢。

  「性命無憂?」

  「您放心,我們有分寸。」老漢笑眯眯,「這傷勢,他一時沒有性命之憂,可想養好就沒那麼容易了。」

  樓晏點點頭,說道:「辛苦了,怕是會連累你們被朝廷通緝。」

  老漢哈哈笑道:「江湖人,被通緝算什麼?通緝令一發,我們爺孫在江湖上的名聲倒是更響亮了。」

  樓晏也笑:「你們趕緊離京,路上千萬小心。若是遇到難處,就去酒館求救。」

  說著,他遞過去一面令牌。

  老漢鄭重接過,抱拳施禮:「公子之言,我們爺孫謹記在心。待過些日子,風頭過去了,我們再來公子麾下聽命。」

  樓晏點點頭:「保重。」

  「囡囡,我們走。」

  小姑娘清脆地答應一聲,兩個身影又像貓一樣鑽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野地,不見了。

  馬車仍然在行進中,一切都沒改變,彷彿剛才只是幻覺。

  池韞眨了眨眼。

  「這位孔老爺子,在江湖上頗有聲名。」樓晏知道她在想什麼,慢慢說道,「早年,他結了不少仇家,隻身帶著孫女逃到北襄。孫女年幼,生了重病,無處醫治,叫我父王遇見了。從那以後,孔老爺子便誓死效忠。」

  「原來是這樣。」池韞頓了頓,「你手下的人,比我想像得多。」

  樓晏淡淡一笑:「慢慢你就知道了。」

  她又猶豫:「為了這麼件小事,捨去兩個高手,豈不是很虧?」

  樓晏搖頭:「第一,這不是小事;第二,他們現下留在京城也派不上用場,該讓他們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了。」

  話是這麼說,可池韞心知肚明。

  如果姚誼不是對她有了不軌之念,他不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有些危機,最好消滅於萌芽之中。何況,這事還可以稍加運作。」樓晏意有所指,「京城,平靜得太久了。」

  ……

  馬車在城門停下。

  樓晏領著池韞去喝茶。

  過了會兒,官道上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兩人抬頭去看,果然見那些侍衛,護送著姚誼的馬車回來了。

  他們一臉焦急,喝斥著擁擠的人群:「讓開,別擋道!」

  待到了城門口,侍衛隊長翻身下馬,與城門官說話。

  他著急上火,城門官卻一定要搜查了才給進,雙方差點吵起來。

  還好有長官在這裡,親自上車看過,放他們進城了。

  這般動靜,驚動了附近的人。

  有好奇心重的,湊過去聽城門官說話。

  「那是康王府的八公子吧?不是早上才出城嗎?」

  「是啊!這才半天,就回來了。」

  「我剛才聽見馬車裡叫個不停,這是受傷了?」

  那人露出微妙的神情,目光往下瞄了瞄。

  「那裡?」同僚露出微妙的神情,「這是怎麼傷的啊!」

  消息很快傳遍。

  茶館裡的閒人,湊在一起說這件事。

  「嘖嘖嘖,傷到那種地方,看來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

  「這位小王爺,回京個把月,什麼荒唐的事沒做過?不奇怪,不奇怪。」

  不多時,長亭那邊送行的人也回來了。

  酒樓裡發生的事,被他們繪聲繪色一說,風一樣傳遍京城。

  「有意思,這位小王爺,真是不同常人啊!」

  前幾日都說他喜歡與豬同眠,現下受罰趕出京城,還沒離開京畿,又犯事了。

  「真是丟人啊!康王府怎麼出了這麼個……」

  「是啊,他還是陛下嫡親的兄弟……」

  「這是養壞了。看看陛下,打小在先帝跟前長大,就是寬厚仁慈的性子……」

  「行了,你們別議論皇家事,小心禍從口出。」

  樓晏起身結了賬,領她回到馬車上。

  「此事一傳,康王府的名聲就跟著壞了。」池韞笑道,「那位要臉面,定然對康王府心中生怨。」

  樓晏點點頭。

  惹怒了太后,又使皇帝心中生隙,康王府風光不起來了。

  「回去吧。」

  車夫仍舊駕車回到那處院子,在後門停下。

  兩人下了車,回到書閣。

  夜雨跟寒燈槓上了,兩人大眼瞪大眼,堵在門口。

  從後面翻牆過來的時候,池韞一腳踩在袍子上,身子踉蹌了一下,發出一聲低呼。

  樓晏眼疾手快,將她接住。

  夜雨聽到聲音,急忙往這邊跑來。

  「四公子!」

  寒燈一時沒來得及阻止,心中大急。

  下一刻,夜雨突然停下,「啊」了一聲,驚恐地看著他們。

  四公子他,懷裡攬著個人,姿態極是親密。

  那人青袍布巾,書生打扮。

  聽得喊聲,四公子轉過頭來,不悅地瞪著他。

  卻將懷裡的人往後推了推,一副保護的姿態。

  男的。

  抱著。

  夜雨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完了完了,他的媳婦,要娶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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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2: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想多了

  夜雨被寒燈扛走了。

  池韞莫名其妙,問樓晏:「你的小廝,身體這麼弱的?」

  喊了聲四公子,就要暈倒的樣子。

  樓晏平靜地說:「別管他。」

  兩人回到書閣,池韞換回自己的衣裳,又喊了絮兒過來。

  絮兒進來,看到她頭髮披散著,唇上不見胭脂,嚇得魂飛魄散。

  「小姐!」

  池韞把梳子遞給她:「按原來的樣子梳。」

  「是。」絮兒戰戰兢兢,抖著手好不容易挽好髮髻,重新給她上了胭脂。

  「好了?」樓晏的聲音響起。

  絮兒看到書架後轉出來一個人,立刻站直了。

  目光幽怨地向樓晏投過去。

  樓晏莫名其妙,掃了她一眼,問池韞:「我送你們出去。」

  「好。」

  主僕倆上了馬車,回朝芳宮。

  池韞看著臉色蒼白的絮兒,問:「你這是怎麼了?被人欺負了?」

  絮兒連忙搖頭,過了會兒,才擠出來一句話:「被欺負的不是小姐嗎……」

  池韞不解:「我什麼時候被欺負了?」

  絮兒快要哭出來了,揪著手帕道:「小姐你怎麼這麼傻呢?都沒有成親,怎麼能……要是人家不負責怎麼辦?樓大人要是真的喜歡你,應該等你出了孝來提親才對,現在這樣子算什麼嘛!難道您真要出家當道姑不成?」

  池韞聽呆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哭笑不得:「你在想什麼?」

  絮兒抹了把眼淚:「您放心,奴婢絕對不會說出去。但這個事,不能有下次了。小姐,您就聽奴婢一回吧!」

  她語氣都帶著哀求了,可見是真著急。

  池韞又感動又好笑。

  她伸手彈了下絮兒的腦門,說道:「別瞎想,沒有的事。」

  絮兒哭道:「小姐,您不用瞞我了,我誰都不說,就算和露倚雲也不說。」

  「……」池韞嘆了口氣,「真沒有,方才我們要出去,所以我換了身男裝,這才打散了髮髻。」

  絮兒抬起頭,懷疑地看著她:「真的?」

  「千真萬確。」池韞想笑,「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我怎麼會做這種事?」

  「可是……」絮兒想了想,「您和樓大人太親密了,總是私下見面,奴婢覺得這樣不好。」

  「你這小丫頭,管得還挺多。」

  絮兒正色道:「小姐身邊沒個長輩提醒,要是奴婢知道不妥,也不說話,豈不是眼睜睜看著小姐做錯事?」

  「好好好,你是個忠心的丫頭!」池韞笑著安撫她,「放心吧,我心裡有分寸。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除非定下名分,絕對不會踰矩。這樣放心了吧?」

  絮兒這才點頭。

  池韞抿嘴一笑。心想,那個在池家過得無聲無息的繼母,還真是不錯,給她挑的丫鬟,品性都很好。

  ……

  侍衛們快馬加鞭,將姚誼送回康王府。

  康王妃聽說消息,一下子就暈了,世子妃立刻命人掐人中,將她叫醒,康王妃便哭著撲過去了。

  「小八!我的兒!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那些刁民竟敢對你下這樣的手,該死,都該死!」

  黃公公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句不敢說。

  康王妃哭著哭著,過來踢打他:「陛下命你伺候小八回封地,你就是這麼伺候的?這才出了京城,半天都沒到,就讓他出了事!我要剝了你的皮!給小八陪葬!」

  黃公公任她踢打,甚至連唾沫噴在臉上都沒動,只伏下身:「王妃娘娘,八公子傷重,還請速速叫太醫來診治。」

  「這還用你說!」康王妃憤怒地打斷他。

  姚誼躺在床上哭喊:「母妃,兒好疼啊!好疼啊!」

  康王妃回頭握住他的手,眼淚汪汪:「小八,你忍忍,太醫馬上來!你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世子妃木著臉站在一旁,聽他們母子哭天喊地。

  過了會兒,他們還不消停,她便說了一句:「母妃,兒媳去催催,太醫怎麼還沒來。」

  康王妃顧不上她,只擺了擺手。

  世子妃又使了個眼色:「把這個奴才拉下去!省得氣壞了母妃!」

  黃公公這才擦了下臉上的唾沫,跟著世子妃出了屋子。

  到了外頭,世子妃轉頭問他:「這到底怎麼回事?」

  黃公公便將事情說了一遍。

  世子妃冷笑一聲,繼續問:「八公子的傷還有救嗎?」

  黃公公搖頭:「那裡都快斷了,醫術再高明,恐怕也接不回去。」

  世子妃感觸復雜,既覺得痛快,又覺得麻煩。

  姚誼胡作非為很久了,連她身邊的侍婢都敢下手。事情揭出來,康王妃還護著幼子,甚至當著下僕的面訓斥她,說她這個嫂子行為不端,叫身邊的人帶壞了小叔。

  這種話也說得出!

  她一個堂堂正正娶進門,名字記入玉牒,也生了嫡子的世子妃,卻被婆母罵行為不端,簡直就是踩她的臉皮!

  事後,她羞憤得好些天沒出院門。

  她的貼身丫鬟,勾引小叔,傳出去多難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失了婦德。

  現下姚誼倒了黴,看這對母子痛哭難過,她心裡痛快得很。

  可康王府畢竟是康王府,姚誼被人弄成這樣,肯定不能善罷干休。

  世子妃緩和了面色,溫言安慰:「小叔是什麼性子,大家都知道的,公公的所做所為,沒有任何錯處,叫你受委屈了。」

  黃公公這才伸手去擦眼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眼淚。

  「有世子妃這句話,奴婢死而無憾。奴婢沒照顧好八公子,受罰是應該的。等太醫過來,奴婢就回去復命,任陛下發落!」

  世子妃柔聲道:「你老老實實跟陛下說,陛下不是不知理的人,想必會饒你性命的。」

  「是。」黃公公感激涕零,「多謝世子妃。」

  太醫終於來了,一看姚誼的傷口,他臉色就變了。

  康王妃喝問:「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幫我兒治傷!要是治不好,你的腦袋就別要了!」

  那太醫抖了抖嘴唇,低應一聲是,趕緊動手拿出針線。

  不管成不成,先應付過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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