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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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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7: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章 事出反常

  池韞回朝芳宮的時候,剛好跟凌陽真人同時進的門。

  凌陽真人含笑招呼:「師侄,有幾日不見了。」

  池韞過去見禮:「方才沒瞧見師叔,失禮了。」

  凌陽真人極是和氣:「無妨。最近都忙些什麼?聽說你連司芳殿都不大去了。」

  「近日總在蘭澤山房,故而顧不上那邊。」池韞臉上帶著驚訝,「師叔不知道嗎?我上回還見到你門下弟子來問呢!」

  凌陽真人一僵,不免有幾分尷尬。

  這個死丫頭,在向她炫耀嗎?自己已經數日沒見到大長公主了,她反倒忙得脫不開身。

  「這還真沒留意。」凌陽真人說,「這些天一直在清修,不曾理過雜務。」

  池韞點點頭,像是領會了什麼:「師叔這樣的高人,自然不屑於侍奉權貴,以後這種雜務,師叔不妨交給我。反正我沒出家,就是個俗人,不怕耽誤修行。」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凌陽真人很想撕了她的臉皮。但是大局為重,她只能努力深呼吸,穩住情緒。

  心裡恨極,面上卻是半分不露,凌陽真人語重心長:「說起這事,師叔想起來,你一直跟著你師父在外雲游,想必不曾正經學過法事。如今正式當了殿主,怎麼也要學一學。」

  池韞道:「師叔說笑了,我這個殿主,不過擔個名,司芳殿真正掌事的是青玉師妹。何況,孝期一過,家中定會給我議親,難道我一個閨閣千金,還給別人做法事不成?那豈不是叫人笑話?」

  聽著這番話,凌陽真人想磨牙。

  死丫頭,先前逼迫她交出司芳殿的時候,怎麼不記得自己是個閨閣千金?現在抬出身份,卻是在暗諷她上不得檯面。

  不錯,僧道確實不算上流,可人和人能一樣嗎?先前也不知道是誰,家裡過不下去,跑到朝芳宮來沾光,現下抱上了大長公主的大腿,就對她這個住持冷嘲熱諷起來。

  凌陽真人深深吸氣,努力微笑:「話是這麼說,可你現下常去侍奉大長公主,總要知曉一些常識。」

  池韞想了想,頷首:「師叔說的也有道理。」

  凌陽真人鬆了口氣,續道:「下回若有法事,不妨跟師叔去學一學,這樣一來,大長公主若有疑問,你就不必求助他人了。」

  「是,多謝師叔為我著想。」

  凌陽真人達成目的,也就不想與她多說了,道:「累了一天,師叔先回去了。你也去歇著吧,天氣炎熱,可別中暑了。」

  「師叔走好。」

  凌陽真人點點頭,帶著弟子們回落英閣了。

  池韞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才轉身往回走。

  絮兒忍不住問:「小姐,住持她是什麼意思?以前不是恨不得您走得遠遠的,別在跟前礙眼,怎麼今天突然關心起您來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池韞隨口道,「大概是良心發現吧。」

  絮兒卻思考得很認真:「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姐,住持該不會想算計您吧?」

  池韞詫異地看向她。

  從池家帶出來的三個丫頭,倚雲直率,但是心思淺,和露細心機敏,卻又想太多。至於絮兒,不傻也不精明,優點就是忠心,說什麼就做什麼。

  沒想到,絮兒也長進了,能意識到這一點。

  池韞認真答道:「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我們不用太緊張。有大長公主在,別人不敢做得太明顯。」

  這就是抱大腿的好處。

  上流那些人,個個是人精。她近日總在大長公主面前侍奉,上回又替大長公主去鄭國公府送壽禮,他們就知道,不能把她當成無依無靠的孤女看待了。

  就算要對付她,也只能陰著來。

  ……

  今日的蘭澤山房,難得來了一位外客。

  驪陽大長公主坐在茶桌旁,嘆了口氣:「你不該來的,才剛剛回朝,就來見我,叫陛下知道,該怎麼想?」

  坐在她對面的呂康,雖是一襲文士袍,卻透著一股草莽氣息。

  他握著茶杯坦坦蕩蕩地笑:「公主殿下不必為臣擔憂,臣是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天下都知道,陛下當然也知道。一個鐵匠,蒙先帝厚愛,欽點為狀元,此等知遇之恩,豈能不報?我既回京,來探望公主,本是應當。」

  大長公主搖了搖頭:「你卻不知,咱們這位陛下,心思挺多……」

  她雖恨著康王一家,但對皇帝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先前以為,自己都退到了朝芳宮,宮裡沒理由再忌憚她。

  後來,香丸的事讓她警醒了,坐上那個位置,哪裡還有心思單純的人?

  呂康神情不變,說道:「無妨,臣越是念舊情,陛下越是放心。」

  「哦?」

  「三年過去,形勢不同了。」呂康意有所指,「當初陛下有可以依賴的人,現在沒有了。」

  大長公主略一思索,明白了。

  當初依賴的人,自然是康王府。現在沒有了,說明……

  大長公主壓低聲音:「所以,陛下為你駁了姚談的面子,是真的?」

  呂康點點頭。

  大長公主心情復雜,端起茶杯連喝幾口,才面露暢快:「到底叫我等著這天了!」

  呂康含笑:「公主別急,這只是個開始。」

  大長公主點點頭:「我有耐心。」

  兩人談了些事,臨走前,呂康問起:「對了,聽說公主身邊有位池小姐?」

  「是。」大長公主不解,「你問她做甚?難道她有問題?」

  呂康搖頭:「沒有,臣上個月曾經見過她一面,印象深刻。後來仔細一查,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

  呂康道:「池小姐的父親池元,死於三年前。他外任考核出色,先帝便將他調回京中。臣記得,先帝很信重他,似乎有意培養,說池家總算有人能繼承池老相爺的衣缽。」

  大長公主神情嚴肅起來:「你這話的意思是,池元之死……」

  呂康點點頭:「如無意外,他應該是當年被清理的官員之一。」

  怔了一會兒,大長公主吐出一口氣,說道:「那丫頭與我說,想查清父親的死因,搞半天,這事還真落在我們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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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人要她死

  池韞有點奇怪。

  大長公主最近,對她好得有點過分了。

  也不是說原來不好,只不過,大長公主生來高貴,便是對她好,也帶著上位者的矜持。

  可是現在……

  「阿韞來啦?」大長公主在水閣裡納涼,看到她過來,扭頭喊人,「小香,拿楊梅來!還有早上送來的新鮮荔枝,井裡鎮的甜瓜……」

  池韞震驚了。

  楊梅和荔枝,都是南邊的特產,京裡難得見到。

  尤其荔枝,冷飲鋪裡用的都是乾貨,新鮮的只有宮裡才吃得到。

  大長公主這是怎麼了?招待她的規格,都快夠得上國宴了……

  各種各樣的水果,很快擺滿了桌子,大長公主笑得親切:「快吃啊!就等你來了。」

  池韞心裡發毛,手上硬是被塞了一顆荔枝,還是剝了殼的。

  她默默地吃了,又依次被塞了楊梅和甜瓜……

  終於忍不住了。

  「公主殿下,臣女最近沒做錯什麼事吧?」

  大長公主更加和氣了:「說什麼呢?你這麼乖巧,怎麼會做錯事呢?」

  「……」池韞放下甜瓜,擺出認真懇切的表情,「殿下,您這樣臣女會不安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說個明白?」

  大長公主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告訴她:「本宮記得,你說要查你父親的死因。也是巧了,本宮幾日前見了個故人,剛好提起這件事。」

  池韞驚愕。

  不是吧,她就隨口一說,居然真有問題?

  「當年先帝駕崩,新皇登位,政局動蕩,死了一些人……你父親,約摸就是因為這個死的。」

  大長公主說完,擔心地看向她。

  這姑娘說要找出父親的死因,說明她早就認定,父親是被人所害。也就是說,她心中有一個假想的仇敵。

  現下知道了真相,她應該會很難過吧?

  她父親確實被人害了,可沒有辦法報仇。

  大長公主豈知,池韞此時感懷萬千。

  原來池大老爺的死,也跟這件事有關。

  繞來繞去,還是繞到了一件事上。

  她跟池大小姐的仇人,竟是同一個。

  「您的意思是,我的仇人是康王府?」

  她說得直白,大長公主索性也就直言了:「不錯。」

  池韞點點頭,拿帕子擦掉手上的果汁。

  「謝殿下告知,臣女明白了。」

  她的表現太鎮定,大長公主反而摸不著底細,問道:「你怎麼想?」

  池韞淡淡道:「自然是報仇。」

  大長公主默了默,說道:「可那是康王府,你該知道,龍椅上坐的那位是……」

  「臣女知道。」

  「那你還要報仇?」大長公主忍不住抬高聲音。

  這姑娘心裡在想什麼?當初康王府能成功,自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朝中有人煽風點火,宮裡有人裡應外合,連守衛京城的禁軍,也安插了人手。

  先帝和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太子出事的消息傳來,先帝病倒了。

  接著,被迫過繼宜安王,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得不退居朝芳宮。

  難道她不想報仇嗎?她的親侄兒,親兄長,還有恩愛二十年的駙馬!

  可要怎麼報仇呢?

  皇位易主,她已經沒有籌碼了。

  現在,這個丫頭說要報仇?

  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有什麼底氣向天下權勢最煊赫的人說報仇?

  卻聽池韞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公地道。先父既是忠臣,那他就不該死。不管殺人者是誰,都要付出代價。」

  大長公主問:「可你怎麼報仇?康王府不是一般的王府,你懂嗎?」

  「當然。」池韞停頓了一下,問道,「殿下覺得,臣女勢單力孤,沒有辦法報仇,是嗎?」

  大長公主點了下頭。

  池韞卻笑了:「殿下錯了,臣女並非勢單力孤,殿下不就在幫我嗎?」

  大長公主怔怔地看向她。

  「何況,不去做怎麼知道做不成?就在幾個月前,臣女還孤苦伶仃,婚事、家產均被人所奪,還險些送了命,現在還不是站穩了腳跟,得回了家產,甚至有了公主殿下的庇護?」

  大長公主被她這番話一說,已經冷卻許久的熱血,竟慢慢回溫了。

  是啊,不去做怎麼知道做不成?

  呂康回來了,鄭國公府一直是她的後盾,她可比眼前這個少女強多了。

  她都有勇氣說報仇,為什麼自己沒有?

  大長公主心裡,原本就已經蠢蠢欲動的念頭,這一刻終於堅定起來。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

  太陽西斜,天氣沒那麼熱了,池韞出了蘭澤山房。

  回去時,她們路過司芳殿,發現外邊圍了許多人,還有哭喊吵鬧聲傳出來。

  「怎麼回事?」池韞納悶,自從花神籤的名頭傳出去,每個來進香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連大聲說話都少有。

  絮兒撥開人群,看到司芳殿門口,有幾個人正在哭天喊地。

  一個五六十歲的婆子,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還有一個年紀差不多婦人,懷裡抱著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婆子嘶喊得驚天動地,與周圍的人訴苦:「大家給我們評評理!我家孫兒得了病,聽說這裡的花神娘娘很靈,就來求張平安符。仙姑讓我們捐了好大一筆香油錢,才給了一張,說喝了能好。結果我家孫兒喝了,一直沒好……等我們去找大夫,已經不行了……嗚嗚嗚……」

  她坐在地上,一邊哭喊一邊捶打:「我傻啊!我為什麼這麼傻,要相信她的話!大夫說我孫兒已經耽擱了,治不好了!」

  那漢子沖裡頭大聲喊:「妖道!快出來賠命!是你說喝了符水就不用看大夫的,現在出人命了就躲起來嗎?」

  「我們家就這麼一條根啊!現在斷送了,難道要絕後嗎?」

  婆子哭得淒慘,漢子喊得憤怒,再加上抱著孩子默默流淚的婦人,叫圍觀之人惻然。

  「可憐吶!叫病人喝符水不看大夫,這不是謀財害命嗎?」

  也有人不相信:「這裡可是朝芳宮,怎麼會做這種事?再說了,這裡的仙姑很和氣的,我每次來上香,捐香油錢都說隨緣。」

  「那是你沒遇到事。朝芳宮怎麼了,難道就沒有老鼠屎了?」更有人不以為然。

  聽到這裡,池韞心裡一咯噔。

  這是有人要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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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8: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百口莫辯

  前朝末期,鬼神之說大行其道,有不軌之徒借此攪亂政局。

  到本朝立國,太祖狠狠整治了一番,天下才得以清明。

  故而,朝廷對佛道兩門管制嚴格。

  朝芳宮這樣的皇家宮觀,平日裡也不過燒燒香講講經,絕對不敢沾與巫祝兩個字相關的事兒。

  聽這一家人說的,喝符水治病,不是巫祝是什麼?

  池韞先前弄出個花神籤,只說是心誠則靈。

  現下有人把巫祝往司芳殿頭上栽,要是再刻意把花神籤說成借花神之名蠱惑世人,那她還有命嗎?

  不止她,青玉、涵玉,乃至殿裡侍奉的小道姑,全都跑不掉。

  這個罪名落實了,連大長公主都沒法為她出頭。

  好毒的招!

  這是要一口氣把她打死,不給任何翻身的機會。

  是凌陽真人出的招嗎?

  身為道門中人,只有她知道死穴在哪裡!

  「小姐?」絮兒擔憂地看著她。

  池韞輕聲道:「沒事。」

  她看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心想,事情還來得及。

  ……

  「師姐,怎麼辦?」涵玉慌極了。

  她們正在殿中打理香火,這一家人忽然就跑過來了。

  他們也不進門,撲到殿門口便大聲哭鬧。

  司芳殿香火鼎盛,只一眨眼,就引來了這麼多人圍觀。

  青玉和涵玉都沒見過這陣仗,一時間都呆了。

  聽那漢子喊出妖道兩字,青玉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有人故意砸場子!

  她雖然沒經驗,但也知道,這種事絕對不能認,一旦認了,好不容易借花神籤豎起來的招牌就砸了!

  除非當場拆穿,否則人言可畏,傳著傳著就成真了。

  「涵玉,我出去頂一會兒,你快回去找大師姐。」

  「啊?哦!」涵玉慌慌張張地答應。

  青玉當下斂袖,端正儀容,大步走了出去。

  「幾位善人,發生什麼事了?為何在此哭泣?」

  她笑容與往日無異,態度親切,甚至伸手去扶那老婆子。

  然而她的手才伸過去,就被那婆子狠狠打掉。

  「你還敢說!你害死我孫兒,我要你償命!」婆子尖叫著撲了過去。

  青玉直覺地一甩拂塵,擋住這婆子。

  她還沒開口,這婆子又尖聲喊了起來:「打人了!妖道謀財害命還打人了!」

  青玉一愣,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啊。

  「小姐?」絮兒擠在人群裡,急得不行,「我們怎麼辦?出面制止嗎?」

  池韞解下脖子上的哨子,說道:「你去大門那邊,吹響這哨子,如果有人來問你,就叫他找大夫過來,一定要醫術夠高明的大夫。快!」

  「哦!」絮兒接了哨子,飛快地去了。

  池韞戴回帷帽,看向外頭。

  行巫祝之事,這罪名不小,如果不想朝芳宮跟著一起完蛋,凌陽真人也該出現了吧?

  說曹操曹操到。

  青玉百口莫辯之時,人群外傳來聲音:「這位大娘,有話好好說。」

  弟子前頭開道,人群如潮水般分開,凌陽真人大袖飄飄,踏步往這邊走來。

  她身邊還有一位貴夫人同行,瞧那打扮氣質,定是出自高門。

  池韞恍惚記得,去鄭國公府送賀禮的時候,見過這位貴夫人,但不知道是哪家的。

  這位就是凌陽真人的底氣?

  「住持來了,住持來了。」

  「這就是住持?真是仙風道骨!」

  「當然了,凌陽真人可是個修行精深的高人,宮裡的娘娘們也經常請她去講經。」

  「她能稟公處理嗎?會不會護著門下弟子?」

  「這……」

  議論間,凌陽真人到了殿前。

  她也伸手去扶那婆子,或許是氣質比青玉更有壓迫感,那婆子來不及反應,呆呆地任她扶了起來。

  凌陽真人笑容親切,柔聲細語:「大娘,貧道乃本觀住持,若是觀中弟子做錯了什麼,還請坦言相告,定然給你們一個交待。」

  那婆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兒子先喊了:「你就是住持?那你來評評理!這個妖道騙我們,說喝了符水能治病,害死我兒子,你要怎麼辦?」

  婆子回過神來,跟著哭喊:「我可憐的孫兒!你們瞧瞧,快瞧瞧啊!」

  她把孩子從婦人懷裡拖出來,小臉慘白,眼睛緊閉,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婦人突然嚎啕大哭,淒慘的樣子,當真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凌陽真人神情一肅,喝道:「青玉!這是真的嗎?」

  青玉連忙搖頭:「住持明鑑,弟子不曾說過這樣的話!」

  那婆子叫了起來:「你還撒謊!這難道不是你們殿裡的平安符嗎?」

  她高高舉起一張黃紙,有得過平安符的信眾辨認出來,叫道:「沒錯!是這裡的平安符!她們的平安符可稀奇了,我們家求了好幾回,才得了一張,寶貝著呢。」

  婆子馬上指著青玉質問:「你敢否認嗎?」

  青玉漲紅了臉,說道:「不錯,這是我們殿的平安符。」眼見圍觀信眾騷動起來,她立刻接下去,「但是,我們的平安符只讓隨身佩帶,不會叫你燒符水喝。」

  她一把搶過符紙,高高舉起:「大家看!這符紙這麼厚,就是方便疊起來帶在身上的,如果要讓人燒掉,應該用薄的那種。」

  眾人定睛看去,果然這符紙連光都透不進去。

  那婆子馬上叫道:「這張符確實是佩帶的,因為燒符水的那張,已經叫我孫兒喝掉了!」

  對哦,眾人紛紛點頭。

  就是喝掉了才出了問題。

  那婆子趁勝追擊,回頭質問青玉:「妖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青玉的手在輕微地顫抖。

  這就叫百口莫辯。

  明明是假的,可人家抱著孩子賴上門來,她空口白牙,竟無從為證!

  青玉咬著牙,舉起手來:「貧道願意對著三清祖師,以及殿中供奉的花神娘娘起誓,絕對沒有做這樣的事情!」

  世人對誓言看得很重,尤其她是出家人,不會輕易發誓。

  那婆子眼見眾人懷疑,也跟著舉起手:「發誓有什麼難的?我老婆子也願意發誓,如果說謊,就讓老天爺把我收走!」

  得了,雙方都賭了咒,不好相信誰了。

  人群裡,有人喊道:「這孩子都不行了,誰會拿自家孩子的命來訛人?凌陽真人,你不是住持嗎?怎麼還不主持公道?難道你跟她是一夥的?」

  群情激憤,凌陽真人終於站了出來:「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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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8: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誰要報官

  青玉微微顫抖。

  明明是六月盛夏,她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

  眼前的凌陽真人,臉色嚴肅,神情悲憫,彷彿一個得道高人。

  卻讓她想起了過去九年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日子。

  那時,華玉欺負她們,這位師叔也是這樣的。

  看著慈眉善目,公正不阿,可從來對她們視若無睹,任由她們被華玉欺凌。

  凌陽真人嘆了口氣,看著她:「青玉,我知道凌雲師姐走後,你做不成掌門大弟子,心有芥蒂。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正式職司,迫不及待想做一番成績,讓我們看看。可你也不能這樣急功近利啊!燒香拜神,要的是心誠,怎麼能蒙騙信眾?」

  青玉抖著嘴唇,喃喃道:「沒有,我沒有這樣做……」

  凌陽真人繼續道:「燒符水治病,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看來你還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師叔告訴你,這叫巫……」

  「凌陽師叔!」一道柔和清澈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凌陽真人的話。

  人群分開,一個身穿紗裙,頭戴帷帽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

  到了凌陽真人面前,她摘下帷帽,露出一張明豔嬌美的臉龐。

  人群裡,發出低低的抽氣聲。

  這姑娘生得也太好看了!

  「大師姐!」青玉喊了出來,圍繞周身的寒意終於散去了,身體開始回溫。

  師姐來了,她有救了,司芳殿有救了!

  池韞對她笑了笑,回身向凌陽真人施禮:「師叔,司芳殿的殿主是我,出了事我亦不能置身事外,故而前來領罰。」

  她說得雲淡風清,倒讓凌陽真人起了疑心。

  這死丫頭,知道事情的嚴重嗎?來領罰?就她這半點虧不肯吃的性子?

  「這是誰?怎麼喊住持師叔?瞧她也不是道姑打扮啊!」

  「這你都不知道?她就是已故凌雲真人的高徒,池家大小姐。聽說她打小跟凌雲真人雲游,年初才回的京,就是跟太師府俞家退親的那個,記得吧?」

  「哦,是她啊!好像是說為師父守孝,俞家還誇她貞孝呢!」

  「是啊!司芳殿就是她打理的,聽說花神籤也是她解的。」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這麼年輕……」

  聽著這些話,凌陽真人不免窩火。

  這才多久,這死丫頭居然就有了這樣的聲望,再過一段時間,她這個住持豈不是連站的地方都沒了?

  心裡這樣想,凌陽真人臉上並不顯露,反而帶著擔憂:「師侄,你可能不知道這事有多嚴重。就算你是司芳殿的殿主,也擔不起來。」

  池韞淡淡道:「師叔說笑了,事情哪裡就嚴重了?不就一張符紙嗎?」

  此言一出,人群嘩然。

  什麼叫就一張符紙,那可是……

  「這是一條人命!」有人喊了出來。

  那婆子跟著哭天搶地:「我可憐的孫兒喲!你的死活人家根本不在乎!官家小姐就是官家小姐,哪裡在乎我們平民百姓的死活!」

  漢子也跟著喊:「就算你是官家小姐,也不能這樣草菅人命!」

  凌陽真人心中大喜,擺出訓誡的樣子:「師侄!這個話可不能亂說!用符紙救命,沒有這樣的事……」

  「呵呵。」一聲輕笑,那位與凌陽真人同來,卻一直旁觀的貴夫人終於開口了,「凌陽住持,我看你這樣為她開脫,也太費力了。她們年輕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嗎?用符水治病,這叫巫祝!告上朝廷,是要下大獄的!到時候,不止她跑不掉,你這個住持,也跑不掉!」

  經她提醒,圍觀的信眾中,有人想起來了。

  「不錯!」一個文士打扮的男子說道,「太祖下過令,禁絕巫蠱!若有犯者,殺無赦!」

  貴夫人淡淡道:「看在多年的香火情份上,我提醒一句。凌陽住持,趁著朝廷還沒介入,你現在處理還來得及。再拖下去,整個朝芳宮就沒了。」

  「夫人……」

  「何況,」她看著婦人懷裡的孩子,「一條人命擺在眼前,你身為出家人,難道可以無動於衷?」

  「說的沒錯!」人群裡,有人叫了起來,「都出人命了,你還想包庇弟子不成?那我們就告上朝廷,封了你們道觀!」

  「就是,也太不把我們平民百姓的命當回事了。」

  「就你們的命貴重,我們都是賤民,死了活該嗎?」

  百姓們被煽動起來,義憤填膺。

  凌陽真人無奈,說道:「師侄,你看到了。既然你非要把這件事背在身上,師叔也只能大義滅親了。來人……」

  「師叔急什麼?」池韞截斷她後面的話,「我說了人命不重要嗎?我方才說的明明是符紙,你們也太會聯想了吧?」

  凌陽真人被她嗆了一下,擰起眉頭:「你不要胡攪蠻纏,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出了人命必須有人負責……」

  「誰說出了人命?」

  接連被打斷,凌陽真人不禁帶了怒色,說道:「這孩子就在你面前,你還能不認?師侄,看在你師父的面上,我已經盡力為你周旋,沒想到你竟然矢口否認!這樣的事,我們朝芳宮斷然不允許,你……」

  「人還活著,怎麼就出了人命?」

  眾人愣了一下,向那孩子看過去。

  那孩子是還沒死,嘴巴還動了動。可臉色青成那樣,分明就是在等死啊!

  那婆子跳起來,沖她的臉抓過來。

  青玉大急,衝過來擋前面。

  婆子喊道:「我孫兒都這樣了,你還說風涼話!這是戳我們一家的心窩子啊!我要告官,我要告官!有人用巫術騙人了!」

  她話音才落,外頭傳來一個聲音。

  「誰要告官?」低緩而帶著倦意的聲音,明明聲調不高,卻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

  整齊的腳步聲傳來,官兵的呼喝聲響起:「讓開,都讓開!太平司辦案!無關人員不得干擾!」

  官兵居然真的來了?

  青玉驚慌起來,抓住池韞:「師姐……」

  凌陽真人與曹夫人對視一眼,暗暗驚訝。

  她們沒有報官啊!怎麼回事?不過官兵到場的話,就能當場把罪名落實了!

  凌陽真人露出隱秘的笑容,就看到一個青色官服的年輕官員,緩緩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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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8: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自證清白

  樓晏緩緩走到司芳殿前,再次問道:「誰要告官?」

  他聲調不高不低,神情帶著幾分陰鬱,目光一掃,竟無人敢與之對視。

  凌陽真人見是樓晏,心裡就是一咯噔,笑容迅速消失。

  這不就是刑部那位樓大人嗎?之前華玉試圖暗害池韞,就是被他救了,也是因為有他作證,華玉坐實了害人的罪名。

  怎麼這麼巧,他又在關鍵時刻出現?

  凌陽真人心中莫名不安。

  原本計劃,由曹夫人當見證,她「逼不得已」將池韞一干人治罪,關到刑室一頓打,最後弄個傷重不治了事。

  哪怕事後被人翻舊賬,有曹夫人這個證人在,她也不怕。

  犯了巫蠱之禁,本就該死。

  便是用了私刑,朝芳宮屬內廷管轄,只要打點得當,就不會有事。

  到時候自有康王妃幫她說話。

  現在突然跑出個樓大人,這事失去了控制。

  官府插手,她再出面定罪就不合適了。

  先前喊著要告官的婆子,不知是畏懼,還是心虛,動了動嘴唇,沒敢說話。

  樓晏再次開口:「怎麼,本官方才聽錯了?」

  他身邊那位高大人喝道:「說要告官又不告,這是在戲弄朝廷命官嗎?」

  這位高大人,樣貌生得嚴肅,又留了一臉鬍子,瞧著凶神惡煞,跟鐘馗似的。人群裡有小孩咧了咧嘴,竟哭出聲來,又立刻被長輩摀住,生怕惹得這位大人不喜。

  那婆子戰戰兢兢,才張嘴,就聽到一個聲音。

  「大人,我們要告官。」竟是池韞。

  婆子愕然,人群裡亦低聲耳語:「怎麼反倒是她要告官?」

  「對啊,明明苦主是別人。」

  樓晏的目光掃過去:「哦?你們要告什麼?」

  池韞看向青玉。

  青玉接收到她的暗示,鼓起勇氣站出去:「大人,貧道是這司芳殿的掌事,方才在殿內打理雜務,這幾人忽然衝過來,撲到地上打滾,說我們的平安符害死了這孩子……」

  她說到這裡,那婆子醒悟過來。

  差事已經接了,如果不做完,怎麼拿錢?

  想到錢,婆子壯起膽,大聲打斷青玉的話:「大人,她們惡人先告狀!是我們告她們才對!妖道用巫術騙人,說喝符水能治孩子的病,現下我孫兒要沒命了,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漢子跟著跪倒在地,拚命磕頭:「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只有那婦人,抱著孩子哭得傷心。

  一家人哭的哭,磕頭的磕頭,好不淒慘。

  樓晏面無表情,等他們喊完了,才道:「雙方都要告官,看來都認為自己佔理。本官要提醒你們一句,如果證實是誣告,罪加一等!」

  婆子被他看得後背發涼,但想到那筆錢,咬牙賭咒:「就是她們害的!求大人為我們伸冤!」

  樓晏問她:「你確定她跟你說,燒符水能治病?有沒有叫你們去請大夫?」

  婆子斬釘截鐵:「就是她說的!還說喝了符水就會好,不用請大夫。」

  樓晏「唔」了一聲:「若是如此,事情就嚴重了。只喝符水無罪,但叫信眾不要請大夫,便是巫祝。犯巫蠱之禁,當判斬立決。」

  聽到斬立決三個字,圍觀信眾倒吸一口涼氣。

  「這麼嚴重啊?殺人都未必判這麼重。」

  「當然了,這是太祖親自定下的律例。」

  所謂亂世用重典,當年太祖為了收拾亂局,定下此例。

  嚴厲的手段遏止了這股風氣,後來幾位皇帝,都沒有更改。

  所以,哪怕在今天看來,判刑過重,也只能沿用舊例。

  樓晏看向青玉:「這位仙姑怎麼說?」

  青玉斷然道:「沒有這樣的事!貧道從不叫人喝符水,更不用說讓他們別請大夫。這是無中生有!」

  樓晏似笑非笑:「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雙方各執一詞,信誓旦旦。所以說,你們中間,肯定有一個人說謊了。」

  婆子馬上叫道:「是她說謊!她害死了我孫兒,不敢承認!」

  青玉辯駁:「根本不存在的事,貧道無法承認!」

  爭吵中,池韞的聲音響起:「大人,我們司芳殿向來遵紀守法,誠心供奉香火,今日若是被人冠上巫祝之名,不僅自家入罪,還要連累師長為人非議。這罪名,我等萬萬不敢認。還請大人允准,小女自證清白。」

  樓晏轉頭看著她:「哦?你能自證清白?」

  池韞大義凜然:「小女相信,老天爺不會冤枉好人的。」

  樓晏就道:「好。如果你能自證清白,本官就為你做主,洗清污名。但如果你不能……」

  「大人盡管將我們師姐妹入罪!」

  樓晏點了點頭:「可以。」

  「謝大人。」

  池韞走到婦人面前,問:「他是什麼時候病的?你們又是怎麼求的符,後來如何醫治?」

  婆子早就準備好了,說道:「我孫兒是十天前病的,一直不見好。聽說朝芳宮很靈,就來求道符。這個妖道,要了我們好多香油錢,才給了幾張符,說是燒成符水喝下去,孩子就會好。結果……」

  她捂著臉哭出來:「怪我相信她,生生耽誤了孩子的病情!」

  池韞等她哭完,繼續問:「這麼說,從一開始就沒請過大夫?」

  「這……」

  她一猶豫,高燦便站出來喝道:「老實交代!這事只要查一查就知道!」

  那婆子立刻回道:「有!一開始請了大夫。」

  池韞馬上接下去:「大夫開了什麼方子?孩子當時怎樣?」

  婆子囁囁道:「當時……當時沒好。」

  「也就是說,孩子吃了藥,沒治好,對吧?」

  「是……」婆子生怕她開脫,立刻又補上一句,「但是,之前病情穩定,是喝了符水才變重的。」

  池韞點點頭,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身去摸孩子的額頭。

  這孩子動了動嘴巴,卻沒有動彈。

  他已經沒有力氣動彈了。

  來朝芳宮拜神的,婦人居多,見此情景,不禁心生同情。

  眼睜睜看著孩子死,真是太慘了。

  池韞摸完脈,忽然拔下頭上的銀簪,向這孩子刺過去。

  「你幹什麼?」抱著孩子的婦人,終於喊出了第一句話,想將她推開。

  可是池韞動作太快了,簪子尖利的頭,已經刺進了孩子的脖子。

  婆子大驚失色,叫道:「大人!她想殺人滅口!」

  簪子刺進去又拔出來,一眨眼就結束了,池韞站起來,嗤笑一聲:「我是傻子嗎?喝符水的罪名還沒證實,就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子,先給自己來個殺人的罪名?」

  眾人不禁點頭。

  是啊,現在要傷這孩子,就是給自己找事。那她這是幹什麼?

  卻聽婦人一聲驚喊,叫道:「小石頭,小石頭!」

  她懷裡的孩子,竟慢慢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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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五章 來見見本宮

  眾人驚呆了。

  不是要死了嗎?怎麼就睜開眼睛了。

  眾目睽睽之下,這孩子喉嚨動了動,忽然「哇」的吐出一口污痰。

  吐完這口污痰,他便清醒起來,向母親伸出手:「阿娘……」

  婦人一下子就哭了,抱著他淚水漣漣:「小石頭,小石頭!你怎麼樣了?」

  「頭好疼……」孩子喃喃說道。

  婆子和漢子也呆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大夫明明讓他們準備後事了,所以才急忙忙趕來朝芳宮,怎麼就……

  「大人。」池韞回身道,「他這是醫治不當,才會病情惡化。小女略通醫術,現下把他淤堵的那口痰催了出來,但清醒只是暫時的,還要速速請名醫來,不然……」

  樓晏意會,轉頭吩咐:「快,去請名醫!」

  「是。」差役剛應聲,就聽人群後方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老夫魯士英,略通岐黃,或許幫得上忙。」

  聽到這個名字,人群騷動了起來。

  「是安和堂的魯大夫?」

  「那可是位神醫啊!」

  「神醫來了,這孩子有救了!」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大夫,被差役扶到司芳殿門口,他的手裡,還提著放了香燭的竹籃。

  池韞驚訝極了,飛快地掃了樓晏一眼。

  他可真會做戲,只傳了一句話,就安排得這麼細致。

  魯大夫擦了擦額上的汗,放下竹籃,對那婦人道:「把他放平了,老夫瞧瞧。」

  婦人立刻應了。

  婆子與漢子目瞪口呆。

  以為孩子必死,他們才想著來掙這一筆錢。

  沒想到孩子有救,那他們要怎麼辦?

  如果孩子救活了,是不是就證實他們誣告了?

  斬立決……

  漢子打了個寒顫,脫口而出:「你想幹什麼?我兒都這樣了,還要讓他去得不安心嗎?」

  他上前想要阻攔,卻被婦人及時抱住了大腿。

  「李大富!」她厲聲喊道,「以前怎麼樣我不管,現在我兒子能救,你要是害他死了,我跟你沒完!」

  差役立刻上前,將漢子拖住。

  這番變故,不禁讓眾人對這一家子起了疑。

  哪怕真是必死,有個名醫過來診治,還會不給看?

  池韞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小女子見識淺薄,還真沒見過這樣當爹的,孩子有救,不去求大夫,反倒來阻攔。莫非不想孩子活下去?」

  對啊!這婦人才是當娘的正常反應,這漢子是怎麼回事?

  漢子憋紅了臉,強行自辯:「我們來的時候,大夫都說沒救了,你們這麼折騰,萬一救不回,豈不是叫我們又傷心一回?」

  那邊魯大夫已經號完了脈,樓晏問道:「魯大夫,有沒有救?」

  魯大夫掏出隨身的針盒,說道:「還算及時。」他一邊解開孩子的衣裳,一邊道,「這孩子病情本來不重,應是服錯了藥,才會惡化成這樣。」

  他幾針下去,這孩子又開始嘔吐,這一次吐出來的污痰更多。

  隨著污痰的吐出,孩子的臉色好看起來。

  魯大夫收針:「行了。等會兒送到安和堂去,老夫再給開幾服藥,吃上三天就好。」

  樓晏問:「這樣就好了?」

  有人懷疑自己的醫術,魯大夫也不管他是官,橫眉怒目:「怎麼就不能好了?治病的事,最重要的是對症。藥開錯了,活人能給治死,藥開對了,鬼門關開了都能拉回來!」

  說罷,他一拍那孩子:「起來!」

  他拍得用力,那孩子哎喲一聲,滾了起來。

  剛才還奄奄一息,現下卻能自己站著,人群裡發出驚呼。

  「好高明的醫術!」

  「當然了,魯大夫名氣很大的。」

  「哎,既然魯大夫把這孩子治好了,那豈不是說明……」

  「這孩子先前就是吃錯了藥!跟什麼符水一點關係也沒有!」

  「對對對,我就說朝芳宮的仙姑,不會幹這種事。來了這麼多回,從沒聽過她們還治病的。」

  「放什麼馬後炮!剛才就是你說他們一家可憐的!」

  「呵呵,誰叫他們演得太真了呢……」

  事情到此,真相大白。

  高燦一揮手,差役們上前,將婆子、漢子和那婦人抓了起來。

  婆子哭天喊地,漢子拚命喊冤,只那婦人默默垂淚,看著兒子又滿是喜悅。

  樓晏走到婦人面前:「你有何話要說?」

  在他的示意下,差役鬆開她的手。

  婦人跪下磕了個頭,抹著眼淚說道:「民婦有罪,無話可說。」

  「這麼說,你承認是誣陷了?」

  婦人點點頭:「十天前,我兒病倒,婆婆貪圖便宜,請了個遊方郎中,吃了幾服藥沒見好,反而更重了。民婦急了,去醫館另外請了大夫,可大夫說他治不好,讓我們準備後事……」

  「後來,婆婆和當家的說,既然治不好了,那就去訛一筆銀子,便要帶著小石頭來朝芳宮。」她哭著磕頭,「大人,民婦有罪,民婦願意受罰。但我兒還沒治好,請大人寬容幾天,待民婦將他安頓好了,再去衙門領罪。」

  那婆子一聽她全招供了,喊道:「大人不要聽她胡說!沒有這回事!我們真不知道孩子是治壞的,都以為是符水喝壞的,大人……」

  樓晏冷冷掃過她,繼續問那婦人:「藥方可在?」

  「在!」婦人連忙點頭,從身上掏出藥方,「這就是郎中開的藥方。」

  樓晏遞給魯大夫。

  魯大夫看了一眼,氣憤地道:「真是亂開藥,這幾味吃下去不死才怪!」

  樓晏點點頭,說道:「此案人證物證俱全,案情清晰明了,帶犯人回衙門!」

  「是!」差役們如狼似虎,撲上去把婆子和漢子抓了起來。

  凌陽真人見此情形,抖了抖嘴唇,不知道該慶幸自己沒有強行插手,還是後悔當時不早些把池韞抓起來。

  倒是身邊的曹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說道:「搞半天,是被人訛上了。既然無事,我就先回了。住持不必相送!」

  說罷,她一拂袖,就要帶人離開。

  誰知,才踏出去幾步,就聽一個聲音響起:「曹夫人急什麼?來都來了,怎麼不來見見本宮?」

  曹夫人大驚。

  驪陽大長公主?她居然出了蘭澤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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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人主使

  人群騷動起來。

  「這是誰?」

  「自稱本宮……莫非是驪陽大長公主?!」

  誰都知道,朝芳宮住了一位大長公主。

  可來朝芳宮的,幾乎沒人見過這位大長公主。

  三年來,她從不踏出蘭澤山房一步,不理世事,靜心修行。

  以至於很多人忘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驪陽大長公主,英宗皇帝唯一長大成人的女兒,先帝的胞妹。

  當初英宗皇帝在位,為了給心愛的女兒挑個合意的駙馬,幾乎把整個帝國優秀的年輕人,都拉到她的面前。

  再後來,先帝繼位。體弱多病的他,只信任胞妹,身體旦有不適,就召之進宮,交付政事。

  故而,驪陽大長公主,可說是本朝最有權勢的公主。

  放到三年前,即便各路親王到她面前,都乖得像個鵪鶉。

  曹夫人這樣的,那真是眼角都不瞥一下。

  此時,驪陽大長公主領著人過來。

  明明穿了一身道袍,臉上不施脂粉,可她的神情,卻還是那般睥睨,充滿帝國公主的驕傲。

  曹夫人動了動嘴唇,屈膝施禮:「臣婦參見大長公主殿下。」

  樓晏亦躬身:「臣樓晏,見過大長公主。」

  凌陽真人、池韞亦上前施禮。

  梅姑姑代為出聲:「諸位請起,人在外頭,就不必多禮了。」

  凌陽真人想要開口:「公主殿下……」

  梅姑姑卻截了她的話:「殿下正在清修,忽然聽說司芳殿有人鬧事,故而來瞧瞧。凌陽住持,這是怎麼回事?」

  凌陽真人連忙回稟:「打擾殿下了,此事已經解決。這一家子,以為孩子病重無治,故而想上門來訛銀子。幸而這位樓大人及時出現,幫我們洗清了冤屈。」

  樓晏低了低身,應道:「孩子已經救回來了,犯人亦自陳罪狀,此案清晰明了,臣正要帶他們回衙門。」

  大長公主掃了眼現場,然後上上下下打量著樓晏。

  「你就是樓淵的四小子?」

  樓淵,前任北襄王的名諱。

  樓晏回道:「是。」

  「果然長得跟個金童似的。」

  「……」樓晏面皮抽了抽,頭垂得更低了。

  這大長公主,到底來幹什麼的?剛才氣勢洶洶的,好像要找曹夫人的麻煩,現下卻先關注他的容貌……

  還好這位大長公主,向來沒有那方面的名聲,倘若換成百年前那位江陽公主,不知道會傳出什麼話去。

  大長公主只說了這麼一句,就把話題轉回去了:「方才你們說,他們一家以為孩子病重無治,故而上朝芳宮來訛錢?」

  「是。」

  大長公主笑了下,問道:「樓大人,你就沒覺出哪裡不對?」

  樓晏:「請殿下明示。」

  大長公主便收了笑,冷冷道:「我問你,朝芳宮是什麼地方?」

  「皇家宮觀,公主殿下修行的地方。」

  大長公主點點頭:「一般而言,病人無治,想訛錢該找什麼地方?」

  樓晏頓了頓,緩緩道:「醫館。」

  「正是!」大長公主目光如電,看向那一家子,「現在你還說沒問題嗎?」

  樓晏平靜改了口:「有問題。」

  「說說看。」

  樓晏道:「正如公主殿下所言,治不好病,該去找醫館訛錢,沒有找上宮觀的道理,一則成功可能性不高,二則一般人也想不到這方面。尤其朝芳宮是大長公主修行之地,尋常百姓,哪裡敢在這裡鬧事?而這一家子,都只是平民……」

  大長公主笑著點頭:「不錯。所以,本宮有理由懷疑,他們背後有人主使。而主使之人,目標正是本宮!」

  說罷,她回身:「曹夫人,你說是不是?」

  這個時候問她,其中意味太明顯了。

  曹夫人心中一緊,面上恭敬回答:「大長公主心思縝密,想來如此。」

  這麼說著,她藏在背後的手,碰了碰凌陽真人。

  凌陽真人真不想說話,奈何曹夫人眼角餘風都掃過來了,自己要是不說,誰知道會不會被她扔出來當替死鬼,只得硬著頭皮開口。

  「殿下,若說目標是您,倒有一點可疑。」

  「哦?」大長公主笑吟吟,看向她的目光很親切,「說說看。」

  凌陽真人道:「即使栽贓成功,有貧道在此,只消將她們拿下,便連累不到殿下。」

  「住持是這樣想的?」大長公主追問。

  凌陽真人總覺得這個問題可能有陷阱,但實在想不出,大長公主又逼問得緊,只得應道:「是……」

  大長公主馬上接下去:「既然目標不是本宮,只能是池家這丫頭了,對嗎?」

  不對勁的感覺更濃,凌陽真人不敢答了。

  大長公主笑眯眯:「這就怪了。這丫頭甚少外出,平日除了打理司芳殿,就是陪本宮談經論道,什麼人想置她於死地?」

  「這……」凌陽真人張了張嘴。

  這時,梅姑姑出來勸阻了:「殿下,您身份貴重,出言可要謹慎啊!池小姐自來朝芳宮,本觀聲名大噪,花神籤傳遍天下。殿下您也愛她博學,經常召到身邊相伴。這能結下什麼仇?她每天都在觀內,仇人也只會在觀內。您這麼一說,豈不是叫別人懷疑,觀內有人嫉妒池小姐,才設下如此毒計嗎?那凌陽住持首當其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她啊!」

  凌陽真人:「……」

  這是勸阻?簡直就是指著她的鼻子罵,如果有人害池韞,她就是最可疑的對象!

  她當了十幾年的住持,打理觀務更有二十多年,從來沒這麼丟人過!

  這個梅姑姑,平時收她的孝敬毫不手軟,現下暗箭傷人,也是毫不手軟,也太不敬業了!

  凌陽真人暗暗磨牙,還在思索如何應對,梅姑姑話意一轉。

  「住持當然不是這種人,觀內真人個個品行高潔,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所以,奴婢以為,這事不可能是針對池小姐。」

  她看向凌陽真人,柔聲問:「住持,你說是不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凌陽真人還能怎麼否認,只得咬牙認了:「是。」

  大長公主頷首:「住持這麼說,本宮當然相信。所以,本宮以為,這件事跟其他人沒關係,就是沖著本宮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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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搭台唱戲

  池韞低頭忍笑。

  在蘭澤山房混了這麼多天,她還真不知道,大長公主是這麼無賴的人。

  這分明就是按著凌陽真人的頭說,你要不同意,這罪名就歸你了。

  凌陽真人能不同意嗎?

  她還想當這個住持,還不能得罪大長公主。

  不同意,也得同意。

  「樓大人,你怎麼說?」

  樓晏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這位大長公主要搭台唱戲,覺得他順手,先拿來用用。

  他只管乖乖搭梯子,當個工具人就是。

  「殿下說的極是。臣馬上用刑,問出他們背後的主使。」

  大長公主終於滿意了:「這還差不多。」

  說完,她總算有功夫搭理曹夫人了:「曹夫人,我們許久未見了,趁著這時間,不如去喝杯茶?」

  曹夫人想要拒絕,可看大長公主冷笑的樣子,終是不敢說,應道:「是。」

  於是,大長公主打頭,曹夫人與凌陽真人相陪,進司芳殿喝茶去了。

  池韞自然進去陪著,經過樓晏,她停了停。

  兩人目光交匯,什麼也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樓晏點了點頭。

  池韞便笑一笑,進屋去了。

  樓晏回身下令:「來人。」

  「在。」

  「找兩個人,送這孩子與魯大夫回醫館。」

  「是。」

  樓晏向魯大夫施了一禮:「這孩子就麻煩您了。」

  魯大夫摸了摸鬍鬚:「大人客氣了,瞧你也是個公正的好官,這忙老夫就幫了。孩子交給我,三天後保他安然無恙。」

  「多謝。」

  好了,老弱走了,該收拾惡人了。

  樓晏轉過身,陰鬱的目光,叫人後背發寒。

  「高燦。」

  「下官在!」

  「找個地方,跟他們好好聊聊!」

  高燦大聲應道:「是!」

  差役們凶神惡煞地衝上前,嚇得那婆子與漢子大叫:「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然而這個年輕人,有著金童般的清俊相貌,卻被稱為活閻王。

  不管他們喊得多麼可憐,都無動於衷。

  犯人被帶進偏殿,如何用刑外人不知,因為看客已經被驅走了。

  只偶爾有一聲聲慘叫傳出來。

  太陽落山,樓晏進入司芳殿。

  「公主殿下。」

  大長公主笑道:「挺快的嘛,問出來了?」

  「是。」樓晏乾脆俐落地回答,「他們背後確實有人主使。臣派人去抓了,發現是間鋪子的掌櫃。」

  「哦?」大長公主看向他,「後面還能查嗎?」

  曹夫人心裡打起了鼓。

  不會吧?就這麼一會兒時間,居然就問出來了?

  這個樓晏,這麼能耐?

  不過沒關係,派人做這種事,她早就料理乾淨了,那掌櫃與曹家沒有任何關係。

  然而,卻聽樓晏道:「表面上,查不到關係,不過,真想查,也能查。」

  「怎麼查?」

  他使了個眼色,高燦立時捧著個小匣子上來,裡頭裝著賬冊與契書。

  「不管鋪子在誰的名下,終究要為主人家做事。只要查出錢最終流向哪裡,就知道主使者是誰。」

  大長公主發話:「那你還等什麼?去查!」

  「是。」

  到這裡,曹夫人如坐針氈。

  這樓晏如此自信,難道真的能查到?

  鋪子是她的私產,掙的錢自然到了她的手裡。

  她不能肯定,賬面上做乾淨了……

  「殿下!」

  大長公主笑吟吟:「曹夫人怎麼了?不想陪本宮喝茶了嗎?」

  曹夫人低頭道:「天色已晚,您還沒用膳。這事急不來,不如就交給樓大人慢慢辦吧?萬萬不要因此累及您的鳳體。」

  大長公主一副感嘆的樣子:「果然還是你們這些老人,關心本宮啊!自從本宮到了朝芳宮,以前常在眼前打轉的人,都不見了。」

  曹夫人虛虛笑道:「那是不敢打擾公主您清修,如果公主殿下願意,相信他們很願意來。」

  「包括曹夫人嗎?」

  「當然。」

  裡頭說著閒話,外頭也傳來聲音。

  「賬房找來了?」

  「是。大人請看,他們都是戶部的吏員,日日與錢糧打交道,只要翻一遍,就能看出問題所在。」

  「那還等什麼,拿算盤來。」

  「遵命。」

  緊接著,外頭響起算盤撥子的聲音。

  曹夫人一顆心七上八下,心中暗罵,這些人怎麼回事,大長公主就在這裡,也不另外換個地方。

  外頭的人可聽不到她的心聲,撥算盤的聲音劈裡啪啦,規律而快速,可以想像,那定是個經年的老書吏……

  大長公主的嘆息聲響起:「也只有曹夫人,還不嫌棄本宮。瞧瞧,這些人都要爬到本宮頭上了,連這麼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這事明面上是對付池家丫頭,可朝芳宮出了巫蠱的事,本宮焉能逃掉?這種事歷來捕風捉影,哪需要什麼證據。本宮與陛下,本就不是親姑侄,這一挑撥,叫陛下誤會了,可就大難臨頭了。」

  曹夫人心中焦灼,一邊留神外面的進展,一邊聽著大長公主絮絮叨叨。

  「抓到這個人,本宮定不能輕饒!這樣的事,要是放過一次,說不得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待找出主使,本宮定要告到陛下面前,將她扒皮抽筋,凌遲處死!巫蠱,想出這種手段,可真是惡毒!」

  曹夫人乾笑:「是,是。」

  她腦子飛快地轉著,萬一真被查出來,要怎麼脫身呢?

  絕對不能認的,就是暗害大長公主的罪名。兩害相權取其輕,真不得已,只能說害的是姓池的丫頭。

  但是,她好端端做著將軍夫人,為什麼要去為難個無父無母的丫頭?這傳出去也不好聽啊!萬一家裡的老頭子,到時候嫌棄她丟人……

  不能認!她自己不能認!

  只能將罪名推到別人身上。

  曹夫人眼角餘光一瞟,看向身邊的凌陽真人。

  她卻不知,凌陽真人早就注意她了。

  權貴的行事作風,凌陽真人豈能不知?自己是不可能擔責的,被揭穿了就找個替死鬼。

  而現在,最好的替死鬼顯然就是她了……

  在曹夫人瞥過來的時候,凌陽真人當機立斷。

  「撲通」一聲,她跪了下去,口中喊道:「殿下!貧道有罪!貧道招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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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進宮

  曹夫人正是精神緊繃之時,忽然看到凌陽真人下跪,立時跳起來,喝道:「你認什麼罪?想污衊人嗎?」

  話一出口,數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大長公主似笑非笑。

  梅姑姑詫異道:「凌陽住持要招認,這與曹夫人何干?您為何如此緊張?還張口就說污衊。」

  曹夫人額上冒汗,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外頭一直在撥算盤珠子,她生怕算出問題來。

  裡頭大長公主話裡有話,似乎在敲打她。

  兩處都不能放鬆,她心裡那根弦正崩著,琢磨拿凌陽真人當替死鬼。

  結果凌陽真人就主動招認了。

  她第一反應,凌陽真人想反咬一口,於是……

  大長公主輕輕叩了叩桌案,說道:「曹夫人這般反應,實在叫人不得不起疑啊!莫非你趕巧出現在這裡,就是想看這齣好戲?」

  曹夫人抖了抖臉上的肌肉,強笑道:「怎麼會呢?殿下說笑了。」

  「不是嗎?」大長公主看向凌陽真人,「那你呢?想招認什麼?」

  凌陽真人接收到大長公主的目光,身子一顫,閉著眼睛道:「貧道招認,此事貧道早就知曉……」

  「哦?你知道什麼?」

  凌陽真人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大長公主目前雖然失勢,但想弄死自己,還是很簡單的。

  而她先前差事沒辦好,宮裡還沒消氣,說不定會順水推舟,滅口了事……

  康王府當然不能得罪,但是那天她聽到了康王妃的話……

  凌陽真人心一橫,顫聲說道:「梅姑姑先前說對了,師侄近日總去蘭澤山房,貧道心中嫉妒,就……就設下如此毒計……貧道認罪!請殿下不要遷怒無辜的人。」

  說這句話時,她眼睛瞟向身邊的曹夫人。

  大長公主笑了起來:「是這樣啊!」

  說罷,她便低頭飲茶,態度平靜得好像什麼也沒聽到。

  曹夫人聽凌陽真人攬過罪名,先是鬆了口氣,隨後覺得不對勁。

  什麼叫不要遷怒無辜的人?一邊說還一邊看她,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你這是幹什麼?」曹夫人驚怒,「想栽贓於我?」

  「貧道不敢,」凌陽真人一邊說一邊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的模樣,「一切都是貧道的錯,與旁人無關。」

  「你……」曹夫人氣得夠嗆。

  凌陽真人嘴上說與旁人無關,實際卻處處暗指她!

  這個賤人!

  「殿下,您千萬不要相信她,臣婦只是恰巧來朝芳宮燒香,這才碰見了。」

  大長公主一臉冷漠,自顧自飲茶。

  梅姑姑奇道:「曹夫人,您在說什麼?凌陽住持好像沒提到您啊!」

  曹夫人張口結舌。

  是啊,確實沒提到她。

  這個賤人,在高門權貴間打滾這麼多年,這點手段運用得爐火純青,叫她想反駁都不能。

  表面上是招認,可實際行動,大長公主能相信嗎?

  看這冷淡的反應就知道,她不相信!

  外間的算盤珠子仍然撥得飛快,一下下彷彿撥在曹夫人的心上。

  大長公主擱下茶杯,轉頭問池韞:「丫頭,你怎麼說?」

  池韞一直安靜坐著,被點到名,笑著應道:「臣女相信凌陽師叔。」

  大長公主咦了一聲:「為何?」

  「這個栽贓手段,只有師叔知道有多狠毒。」她的目光瞟向凌陽真人,「犯了巫蠱之禁,只有死路一條。設下這個毒計的人,當真心狠手辣,蛇蠍心腸,狼心狗肺,喪心病狂!」

  一連四個成語,說得凌陽真人嘴角一抽。

  這死丫頭,在說什麼呢!這是為她開脫嗎?分明是在埋汰她吧?

  「所以?」

  「一則,師叔與我沒有深仇大恨,僅僅因為臣女多去了幾次蘭澤山房,就設下這樣的毒計,未免太過了。」

  大長公主配合地點頭。

  「這事要是鬧大了,本宮也要倒黴。凌陽住持侍奉本宮三年,一直規規矩矩,本宮也不相信,她會是這麼狼心狗肺的人。」

  凌陽真人低著頭不說話,心裡卻樂開了花。

  這死丫頭,跟自己對著幹的時候,處處戳人心窩子。不過配合她對付別人,真是讓人舒心啊!

  池韞接著道:「二則,巫蠱之禁,這四個字非同小可。正如殿下所說,您都逃不過,何況師叔這個住持呢?到時候朝芳宮讓人滅了,師叔也要一起倒黴,何苦呢!」

  「不錯。」大長公主認同,「是個理。」

  「所以,臣女認為,師叔或許知道內情,但一定不是主謀。」

  她笑眯眯,看著跪在地上的凌陽真人,語氣誠懇:「不得不配合別人,拿刀子對準自己。師叔,委屈你了。」

  凌陽真人低著頭,彷彿還很惶恐:「沒、沒有……」

  曹夫人臉色越來越白,偏偏這時,外頭的算盤珠子停了。

  樓晏再次進來,捧著那疊賬冊,稟道:「公主殿下,已經有結果了。」

  「是嗎?挺快的。」大長公主笑問,「說說看,究竟是誰要害本宮?」

  樓晏目光移過去。

  就在他開口的前一刻,曹夫人跪了下去,喊道:「殿下!臣婦只是想對付姓池的小賤人,跟您沒有關係啊!」

  真是不經嚇。

  大長公主撇了撇嘴:「所以說,那個掌櫃,是曹夫人你的人?」

  曹夫人顫顫發抖:「是……」

  她急急辯解:「真的跟您沒關係。上次犬子在朝芳宮,受這小賤人的連累,與臨昌伯的小公子做出苟且之事,成了京裡的大笑話。臣婦心中不忿,所以想報復她,真的與您無關啊!」

  大長公主冷冷道:「那事本宮聽說過。你兒子名聲早就爛得不能聽了,缺這麼一件嗎?為了這麼件破事,設下這樣的毒計,害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姑娘,你覺得本宮能信?」

  曹夫人呆住了。

  這話什麼意思?大長公主居然在為她開脫?有這麼好心嗎?

  緊接著,卻聽她道:「你不用往自個兒身上攬罪名,你確實沒有理由對付本宮,但有人有理由。」

  大長公主沖她笑了一下,露出森森白牙:「你那小姑子,最近怎麼樣?她自從回京,一直沒來見過本宮呢!」

  她的小姑子,就是康王妃。

  曹夫人的血液凝固了,看著大長公主站起來,慢條斯理抖了抖身上的道袍,然後喊:「阿梅,我們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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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0: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哭訴

  大長公主頂著夜色進宮了。

  三年來,她第一次踏出朝芳宮。

  這個時候,曹夫人終於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但不管她怎麼喊,大長公主都沒理會。

  沒有人對她怎麼樣,甚至有女官過來,客客氣氣請她回府去。

  可是這個結果,更令她害怕。

  事情,真的鬧大了。

  直到坐上馬車,她都沒想明白,只是對付一個無父無母的小丫頭,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但把自己賠進去,這把火還燒到了康王妃身上。

  康王世子正嫌康王妃煩,如果知道舅母攛掇著她招惹了大長公主,會是什麼反應?

  還有自家老爺,康王府可是曹家的大靠山啊!

  曹夫人打了個哆嗦。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早知道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她還不如憋著。

  正如大長公主所說,兒子的名聲早就敗壞完了,再壞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

  皇帝近來心情很好。

  剛剛打理完政務,才想著回後宮,忽聽內侍來報:「大長公主求見。」

  皇帝愣了一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先帝只有一個妹妹,所以得封大長公主的,也只有一人。

  「回陛下,是驪陽大長公主。」

  「姑母?」皇帝奇怪極了,大長公主這三年都沒離開過朝芳宮,當然也沒進過宮,「發生什麼事了?」

  內侍還沒回答,外頭已經傳來哭鬧聲。

  「陛下,我要見陛下!你們放開!」

  皇帝大吃一驚,忙道:「快請姑母進來。」

  然後,他就看到大長公主髮冠歪斜,道袍散亂,闖了進來。

  「陛下!」她大喊一聲,「你就這麼容不下我嗎?」

  說罷,她跪坐到地上,掩面大哭起來。

  發生了什麼?

  這是驪陽大長公主?

  皇帝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胡公公提示,才醒過神來,急忙下去扶人。

  「姑母,您是這怎麼了?好端端的……」

  「陛下!」大長公主一把抓住他的龍袍,眼睛紅紅的,一臉悲淒,「如果你容不下我,說一聲便是,三尺白綾,本宮自己吊死!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本宮?難道偌大的皇陵,連七尺土都不想分給本宮嗎?」

  皇帝忙道:「姑母說哪裡話?這怎麼可能呢!朕什麼時候容不得姑母了?到底發生了何事?姑母先別哭,好好說……」

  難道凌陽那個廢物露餡了?那事不是揭過了嗎?不至於吧……

  大長公主再次掩面:「本宮說不出口!」

  她可做不到一邊哭一邊說,對演技要求太高了。

  梅姑姑適時跟進來,跪下來急急叩頭:「陛下請饒恕殿下的失禮,殿下實在是被氣狠了。這三年來,殿下從不踏出朝芳宮,沒想到還被人欺到頭上來。陛下……」

  皇帝一個頭兩個大,終於從這段話裡抓到了重點:「有人欺負姑母?這是怎麼回事?誰敢欺負姑母?」

  梅姑姑伏地哭道:「陛下難道不知嗎?若沒有您的許可,康王妃怎麼敢這樣對公主殿下?說來說去,不就是沒去康王府拜見嗎?是陛下您親口允許,殿下可以萬事不理的……」

  「……」皇帝問,「嬸娘做了什麼?」

  梅姑姑斷斷續續,邊哭邊說,總算把事情說了一遍。

  末了伏地哀嚎,悄悄伸手揉著眼角,心道,幾年沒用了,演技退步了啊!

  皇帝總算聽明白了:「你是說,曹家舅母設下毒計,叫朝芳宮沾上巫蠱之事,暗害姑母?」

  梅姑姑哭著點頭。

  皇帝道:「姑母是不是想多了?朕覺得曹家舅母沒那個意思,還有嬸娘,她或許不知道這事……」

  大長公主猛然抬頭,臉上沒有一滴眼淚,紅紅的眼睛瞪著皇帝,說道:「陛下維護親母,這是人之常情。我就知道,畢竟不是親姑母,陛下不會心疼的!」

  這話說的……

  皇帝連忙否認:「姑母說哪裡話?朕承了先帝的嗣,您就是朕的親姑母!」

  大長公主立刻逼問:「既然如此,現在有人欺到本宮頭上,陛下要怎麼辦?」

  皇帝想說,這件事還沒弄清楚呢,可惜大長公主根本不給他機會。

  「朝芳宮是本宮的朝芳宮,她在朝芳宮害人,怎麼就不關本宮的事了?巫蠱這個罪名,一個小小的掌事擔得起嗎?最後還不得落到本宮頭上!曹家與我無冤無仇,為何要害本宮?說到底,還不是您這位嬸娘一直看本宮不順眼!」

  大長公主坐直身軀,冷笑:「我看她,康王妃當膩了,怕是想當太后!」

  ……

  凌陽真人魂不守舍。

  沒人管她,她就呆呆坐著。

  忽然聽到耳邊響了一聲,卻是池韞將茶杯擱到桌子上。

  「師叔,說了這麼久,口渴了吧?喝杯茶?」

  凌陽真人看她似笑非笑的樣子,再看自己跪在地上還沒起來,臉頓時紅了起來,急忙起身。

  然而她跪得太久,一時維持不住平衡,便是一個趔趄。

  幸好池韞扶了一把,輕飄飄地道:「師叔可要走好些,下次就不一定有人扶了。」

  凌陽真人想駁回去,才張個嘴,又憋了回去。

  這回算計不成,大長公主定然會遷怒她。

  如果她不想被秋後算賬,接下來最好乖乖當個縮頭烏龜。

  不就是暫時抹掉臉皮嗎?她可以忍!

  「多謝師侄。」凌陽真人擠出笑容,還真的把這杯茶給喝了。

  池韞嘆為觀止。

  難怪她那個便宜師父,沒當成住持。

  就沖這臉皮,鬥不過這位師叔太正常了。

  凌陽真人忍氣吞聲:「事已至此,師叔自愧難當,這就回去反省了,不打擾你。」

  池韞含笑:「師叔走好。」

  她走到殿門口,目送凌陽真人離開。

  卻聽耳邊傳來聲音:「她這是被你嚇走了?」

  池韞轉頭,看到背手而來的樓晏。

  她橫了一眼:「你以為我是夜叉嗎?」

  他定睛看了會兒,說道:「夜叉要是長這樣,地獄也成了佛國。」

  池韞不禁笑出聲:「我從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

  樓晏才要接話,卻見青玉從裡頭走出來,便咳了一聲,扭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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