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硯少年] 雲顛牧場 (全文完)

官不聊生

180 戒指源頭

　　「媽，不要貪涼，小心感冒。」陸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然後在身邊落下，宋令儀轉過頭，就看到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的兒子，他也將徒步鞋和襪子脫了下來，將雙腳放到了溪水裡，那冰涼的溪流滑過腳面，身體不由就打了一個冷顫，緊接著笑聲也輕溢了出來。

　　「哈哈，是不是很涼爽？」宋令儀暢快地笑了起來，「果然夏天還是要到森林裡避暑。」

　　「純天然的空調，效果比人工得要好多了。」陸離的身心不由都放鬆了下來，即使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這裡，傾聽著自然的聲音，這也足夠了。

　　宋令儀回頭看了看，陸懷瑾依舊蹲坐在原地，旁邊的篝火堆已經搭起來了。陸離剛才又出去了兩趟，撿來了足夠的乾柴，然後把篝火堆點燃了起來，將鐵鍋架起來，汩汩地煮起了開水，而陸懷瑾就這樣守候在旁邊，專心致志地閱讀著說明書。

　　「你爸估計又陷進去了。」宋令儀笑呵呵地調侃道，然後收回了視線，看著眼前這潺潺流淌的小溪，「你說，這像不像以前郊區之外的那條小溪？」

　　「哪個郊區？」陸離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由於陽光折射，雙腳在溪水底下變得模糊起來，忍不住就將雙腳踩了下去，腳底板可以感觸到圓潤的鵝卵石在顛簸，仿佛天然的按摩器一般，雙腳不由就開始一深一淺地抬了起來，笑聲在胸腔裡踫撞出共鳴，「媽，你要不要下來？一點都不深，你看。」

　　其實溪水也就到小腿的高度，輕輕一踩就到底了。

　　「你小心一點，不要把褲子弄濕了。」宋令儀絮絮叨叨地叮囑道，話語都還沒有說完，陸離的右腳褲管就掉了下去，完全濕透了，宋令儀嗔怪地瞪了陸離一眼，可是看著兒子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卻又不由笑著搖了搖頭，「你呀你，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雖然是責備，但話語裡盡是寵溺，無論陸離多大，在她眼中，始終都是孩子。

　　「你剛才說哪個郊區？」陸離再次回到了之前的話題，雙腳開始在溪水裡逆流而上，感受著鵝卵石和水草在腳底的攢動，仿佛真的回到了童年，找回了童心。

　　「就是去龜山的那條路，你們以前同學不是經常去郊游嗎？」宋令儀目不轉楮地看著兒子，笑呵呵地說道。

　　「哦，我記得。」龜山，似乎每個地方都會有一座龜山，只要形狀看起來像是烏龜，人們就會將其命名為龜山，「你這樣一說，的確是有點像，不過，那裡的格局小多了，那座龜山，從山腳到山頂，也就半個小時，旁邊的樹林也不大。」

　　「嗯，以前你外婆也常喜歡去那裡。」宋令儀的眼底流露出一些緬懷，「我小的時候，家裡沒有電視機，你外婆就帶著我們，一路走路到那裡去郊游。」

　　「走路過去？」陸離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那裡騎自行車也要十五分鐘呢。」

　　「以前那裡會在乎這些，能夠出去玩就再開心不過了。」宋令儀微微停頓了片刻，眼底流露出了淡淡的哀傷，「如果你外婆過來這裡，她肯定會很喜歡的。」抬起頭，看著周圍大片大片的綠色，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

　　「外婆過來的話，你打算讓她徒步旅行？」陸離那嫌棄的語氣讓宋令儀愣了愣，隨後就笑了起來，「看看我這記性，我都忘記了，我們今天是一路徒步過來的。」

　　陸離知道，母親僅僅只是想念外婆罷了，可是卻喚醒了陸離的另外記憶，「媽，外婆以前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到國外留學過？又或者是到大城市去見過世面？」陸離總覺得，外婆不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

　　「沒有。」宋令儀搖了搖頭，「你外婆一輩子都待在家裡那個小山村裡，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她一直想要出去看看，哪怕僅僅只是在國內看看，那也是好的。」

　　這個答案讓陸離有些失望，正當他思考應該如何繼續提問的時候，宋令儀又接著說道，「不過，你外曾祖父一直在走南闖北，他以前是一個行腳商人，見過大世面，不僅去過南/京，而且還在北京做過生意，不過以前還是叫做北平。所以，你外曾祖父很有見識，把你外婆當做大家閨秀來培養，不僅會寫字，還會刺繡，而且還請了專門的老師教你外婆畫畫呢，所以，你外婆和其他人也是不一樣的，從小對我、對你的教育都是與眾不同的。」

　　「畫畫？」陸離的心髒猛地一跳，腦海裡浮現出了戒指空間裡的那些畫作。

　　「對啊。」宋令儀笑了起來，「而且還是一個外國人。」

　　「外國人？」難道說，戒指空間裡的那些畫作就是這個畫畫老師的臨摹作品？可是，那幅德加又怎麼算？如果按照瑪麗安所說，這幅畫可是德國人從聖彼得堡的嘉芙蓮皇宮搶走的，那麼德國人怎麼可能到東南的小山村裡當老師呢？這說不通啊……

　　「你歷史都還給老師了？」宋令儀輕笑了起來，「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的時候，在山東、江甦那一代，著實有不少傳教士，他們同時也在小學、中學裡擔任老師，不過我們這山溝溝裡幾乎看不到。所以那時候有一個外國人過來，小山村裡著實熱鬧了好一陣，簡直就是引起了轟動。」

　　「所以，那個老師也在我們家鄉開學堂了嗎？」陸離也不由產生了一些好奇，三十、四十年代的時候，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末期，而後就爆發了國共內戰，那是一段動蕩的時期。

　　「沒有。」宋令儀搖了搖頭，「我們村裡太保守了，家家戶戶都不願意把孩子交給一個外國人教，雖然那個外國人也是黑頭髮，但他們還是覺得這太奇怪了，看看熱鬧之後，大家就都避開了。只有少數幾個人而已，你外曾祖父在自己家裡開了一個私人學堂，願意把孩子送過來的，就在那裡上課，說是學堂，一共也就三、四個學生而已。」

　　「黑頭髮？」陸離覺得問號越來越多了，雖然他對血統、基因沒有研究，但日耳曼人大部分應該都是金髮、褐髮的吧？黑髮的並不多。還是說，他的想法是錯誤的？「媽，你見過這個老師嗎？」

　　「沒有。」宋令儀神色之間難免有些遺憾，「他很早就去世了，在你外婆很小很小的時候，好像是九歲還是十歲的時候，我不太清楚，你外婆只是和我提過一次。如果他能夠留下來的話，說不定我也可以學學畫畫呢。」

　　如果不是這個外國老師的話，外婆就沒有機會接觸其他外國人了，那麼戒指又從何而來呢？還是說，這枚戒指是外曾祖父給外婆的？當初外婆把這枚戒指贈送給陸離的時候，也沒有特別叮囑什麼，所以陸離一直都沒有太過在意。

　　「那這枚戒指呢？」陸離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將戒指展示給母親看，「你知道這枚戒指是誰給外婆的嗎？」

　　「這不是你外婆給你的嘛，我不太清楚，你外婆沒有和你說嗎？」宋令儀瞥了一眼，這枚戒指她自然是知道的，陸離搖了搖頭，一臉茫然，宋令儀接著推測到，「這就是一枚普通的銀戒指，看起來也不像是嫁妝，可能是你外曾祖父給她的小禮物吧。」

　　陸離原本是想要探究一下戒指的源頭，現在疑惑不僅沒有得到解答，反而變得越來越困惑了，感覺一幅拼圖出現了零零散散的幾塊，關鍵部分卻全部缺失。看來，這個謎題最終還是要由外婆來解答了。

　　所以，繞了一圈等於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這樣說也不太對，至少他知道了外婆的一些過去，然後再投射到自己身上。正如宋令儀所說，如果不是外婆，她和陸離的人生可能都是不同的模樣；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外婆，他即使得到了麗茲的遺產饋贈，現在也不是這樣的局面。

　　恍惚之間，他有種錯覺，就好像冥冥之中，命運的車輪牽扯著他走向一個奇妙的輪回。

　　原本陸離僅僅只是好奇這枚戒指是來自誰的饋贈；但現在，他卻真正產生了好奇，想要追溯一下這枚戒指的歷史。

　　「怎麼？你也想外婆了？」宋令儀看著陷入沉思的陸離，微笑地說道。

　　陸離回過神來，沉吟了一聲，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恩。上次給外婆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問我，今年的粽子要不要給我留一點呢。」外婆總是特別疼他，任何東西都要留一份給他，即使隔著一個太平洋也是如此。

　　「你畢業典禮的時候，記得多找一些照片，發給你外婆看看。」宋令儀囑咐到，「我們家裡第一個大學生，就是你了，你外婆肯定開心壞了。」

　　「嗯。」陸離低低地應了一聲，低頭看著潺潺溪水從雙腳之間流淌而過，「回去就和孔明哥說說吧，讓外公和外婆過來。」他希望可以實現外婆的夢想，在一切都太遲之前。

　　宋令儀看著眼前沉靜下來的陸離，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兒子長大了，那稚嫩的肩膀已經足以支撐起一片天空。抬起頭來，宋令儀也不由想著，如果母親來到雲巔牧場，肯定會非常喜歡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陸懷瑾已經走了過來，在青石的另一端坐了下來。宋令儀回頭看了丈夫一眼，擦拭去了眼角淡淡的水光；陸懷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往上攤開，宋令儀將自己的右手放到了那寬大的手掌裡，陸懷瑾收緊了手指，淡淡的溫暖透過指尖傳遞了過去。

官不聊生

181 夜幕降臨

　　「陸離，晚上準備吃什麼？」宋令儀的聲音在潺潺的溪水之中響了起來，重新喚醒了陸離的注意力。

　　陸離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父母，兩個人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肩頭，他微微挺直了腰桿，思緒在腦海裡轉了一圈，「你們會識別蘑菇嗎？還有野菜嗎？」

　　其實他們隨身是有攜帶方便食品的，土豆、玉米、火腿腸、壓縮餅乾，還有泡麵等等，柯爾甚至還準備了一小塊牛肉給他們。主要還是近距離徒步，而且僅僅只是兩天一夜，不用擔心食物不夠新鮮，所以食品儲備十分充沛。不過，既然都已經來到了野外，陸離忍不住順口問了一句。

　　「當然。」宋令儀卻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仿佛陸離提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你出生的時候，時代已經很好了，後來農田也沒有多久就被徵收了，所以你沒有經歷過那些靠天過日子的時候。以前在我小時候，上山找野菜、拔蘑菇，這只是基本工作；然後打兔草、放牛、拌雞食，這些事情也都不在話下。」

　　宋令儀經歷過那動蕩不安的十年，也經歷過食物最艱難的那段黑色歲月，在最艱苦的時刻，大自然就是他們唯一的求助對象。「不僅我是如此，你爸也是。」宋令儀又補充說明道。

　　陸懷瑾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尋找蘑菇，尋找草根，尋找野菜……」

　　「那麼我們就到周圍看一看吧。」陸離雙手叉腰，仿佛發號施令的將軍，「既然已經來到了野外，為什麼不嘗試看看呢？如果沒有收獲的話，再用我們背包裡的備用食品，你們覺得怎麼樣？」

　　宋令儀和陸懷瑾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都浮現出了相似的笑容，最後還是宋令儀說道，「遵命！」

　　這一回，陸離就成了跟班的，跟在宋令儀和陸懷瑾的身後，虛心學習，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大門，僅僅只是在附近不到五十米的範圍搜尋了一番，就找到了不少能夠食用的野菜和蘑菇，當然還識別了更多完全不能觸踫的毒物，尤其是那些看起來色彩斑斕的。

　　大自然就像是一個寶庫，等待著人們去挖掘、去尋找、去探索。

　　比起野菜和蘑菇來說，真正讓陸離心有感觸的是，他們這一輩人漸漸都已經失去了與土地、與自然的連繫，也許他們會許多不同的語言，也許他們可以編寫數據編程，也許他們可以建造城市，也許他們還會無數現代技能，但離開城市的庇護，回到大自然時，他們就將徹底迷失。

　　人們總是說，大自然是孕育人類的母親，但現在，他們和大自然之間的連繫卻已經被隔斷了，就仿佛被囚禁在城市的鋼筋森林裡一般。

　　這一點，在世界各地都是一樣的。在美國，其實童子軍還是會傳授野外求生的技能。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童子軍是嘲笑的對象，尤其是在中學校園裡，那些體育寵兒們都會戲謔童子軍是娘娘腔、廢物極客、失敗者。

　　經典動畫電影「飛屋環游記」裡的那個胖乎乎小男孩就是如此。

　　回歸自然也許不是最有價值的事情去做，但探索自然確實是充滿了無數樂趣。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帶著收集而來的蘑菇和野菜重新回到了營地，然後就看到擺放在旁邊的小矮桌被撞到了，上面堆放的東西都散落下來，放在旁邊的水桶也被撞翻了，留下了滿地狼藉。

　　三個人腳步不由頓了頓，神情頓時開始緊張起來，可就在此時，一群小家伙從陸懷瑾和宋令儀的帳篷裡跑了出來，那一個個毛茸茸的暗紅色毛線團，前爪抱著松果放在嘴邊，一蹦一跳得無比歡樂，這不是跳跳的同類嘛？

　　小家伙們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就發現了站在旁邊的陸離三個人，他們也被嚇了一跳，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小家伙驚嚇地手中的松果都掉在了地上，啪嗒。

　　宋令儀一下沒有忍住，噗嗤地就笑出了聲，這群不速之客就越發驚嚇了起來，一溜煙就朝著不同的方向四處逃竄，轉眼就消失在各處的草叢和樹梢裡，營地再次恢復了寧靜，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除了那散落滿地的雜貨依舊是一團災難之外。

　　陸離走了上前，將裝滿野菜和蘑菇的湯鍋放在了旁邊，四周打量了一下，揉了揉太陽穴，「果然我們還是沒有經驗。」

　　一般來說，營地要留下一個人看守，畢竟這裡是荒山野嶺，野生動物不經意的造訪是無法避免的。還好剛才出現的是松鼠們，而不是危險的大型動物，否則就是真正的欲哭無淚了。

　　轉身看了看帳篷裡面，幸運的是，陸懷瑾還沒有把登山包打開，裡面的東西還沒有拿出來。陸離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帳篷，他的登山包已經完全打開了，快步走了過去，看到拉起來的拉鏈，陸離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剛才離開的時候，隨手拉起了拉鏈，沒有想到這個舉動居然避免了一場潛在的災難。

　　「啪！啪啪！」

　　營地周圍響起了清脆的巴掌聲，陸離一回頭，就看到宋令儀正在揮舞著右手，仿佛腳邊牽掛到了什麼似得，「媽，怎麼了？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幹什麼？蚊子嗎？還是蜘蛛網？」

　　「蚊子。」宋令儀看了看陸懷瑾和陸離兩父子，「你們沒有感覺到嗎？這個森林裡真的很多蚊子。」

　　「沒有。」陸離聳了聳肩，而陸懷瑾則是搖了搖頭。

　　宋令儀又拍打了一下手臂，清脆的響聲讓陸離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肯定很疼。

　　拉開帳篷的拉鏈，陸離在登山包最外層的口袋裡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盒清涼油，然後遞給了宋令儀，「我記得背包裡還有一罐驅蚊劑，我找出來，爸你現在噴一噴吧，不然等到晚上，估計狀況會很慘烈。在帳篷裡噴完之後，把拉鏈拉起來，晚上睡覺就好了。」

　　宋令儀打開了清涼油，開始在蚊子叮咬的部位涂抹起來；陸離再次打開了登山包，把醫藥箱翻找出來，然後將驅蚊劑遞給了陸懷瑾。

　　陸離開始整理被松鼠們搗亂的營地，而宋令儀涂抹完紅腫處之後，拿著蘑菇和野菜到小溪旁邊開始清洗起來，然後陸離又在周圍進一步深入探險，搜集了更多的乾柴。

　　剛才不速之客的探訪，讓陸離意識到，他們需要篝火。雖然火光會吸引動物的注意，但烈火也是野生動物唯一害怕的對象，所以他們需要篝火盡可能長時間地燃燒下去，這樣才能保證晚上露營的安全。

　　等乾柴收集回來之後，宋令儀已經開始準備晚餐了。

　　森林之上的蒼穹逐漸開始黯淡下來，似乎僅僅十分鐘之前還漫天晚霞，鮮紅色的霞光將整個天空染成絢麗的色彩，鮮嫩欲滴的紅色熊熊燃燒著；可是現在，眼前卻只剩下一片濃郁的孔雀藍，隱隱地開始染上了藏藍色。

　　眨眨眼，天空殘留下來的稀疏光線就已經被遮擋在了樹梢之上，外面的世界還沒有完全暗下來，但森林的世界卻已經進入了夜晚的範圍，濃郁的夜色將視線裡所有一切都染成了黑色，就連晶瑩透亮的溪水也被黑暗所吞噬，在月亮鑽出雲層之前，那短暫而徹底的黑暗籠罩了這個被隔離的世界。

　　幸運的是，陸離點燃了篝火，早早地點燃了篝火。否則此時再來的話，就手忙腳亂了，很有可能就連打火機都找不到。

　　紅彤彤的火焰為宋令儀的臉龐染上了一層紅暈，完成這頓晚餐有些困難，但對於宋令儀來說卻不是難事。一道蘑菇牛肉湯，一道涼拌野菜，一道土豆燉火腿腸，然後在米飯之外，陸離還用錫紙包裹了六根玉米，扔到了篝火堆之中，晚餐很快就開始了。

　　「等等。」看著陸離將米飯端給了陸懷瑾，馬上就準備用餐了，宋令儀揚聲說道，同時遞過來了兩杯熱開水，分別給了兩父子，然後自己也拿了一杯，「在正式用餐之前，我想感謝一下陸離同學。謝謝你邀請我們過來美國度假，也謝謝你帶著我們出來徒步旅行，說真的，我很開心。」說到這裡，宋令儀的聲音微微停頓了片刻，腦海裡還有更多的想法，卻不知道應該如何用語言來表達，於是她再次點點頭，「真的很開心。」

　　「媽。」陸離不由輕笑了起來，看了看手裡的那杯熱水，「我也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出了一張飛機票錢而已。這都是我作為兒子，應該做的。」

　　「沒有，你媽媽說得對。」陸懷瑾也開口說道，「我們都需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堅持，我們也不會出來旅游了。你媽和我都需要這樣一次休假。」

　　那誠懇的話語說得陸離有些臉紅，臉頰微微發燙，然後就看到陸懷瑾舉起了手中的一次性水杯，「致敬陸離。」

　　宋令儀也舉起了水杯，「致敬陸離。」

　　陸離輕輕搖了搖頭，啞然失笑，然後同樣舉起了水杯，「希望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以後我還能夠贏得更多的感謝。」如此回應，讓陸懷瑾和宋令儀都輕笑了起來。

　　仰頭將水杯裡的溫水一飲而盡，那平淡的清水卻品味出了一絲甜味，陸離將紙杯倒扣在了腦袋上，瞪大眼楮看著眼前冒著香氣的蘑菇湯，「那麼，就讓我們好好飽餐一頓吧！」

官不聊生

182 回歸童趣

　　簡單的食物，僅僅只是以最簡單的手法料理，除了撒幾粒鹽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摻雜，味道著實有些平淡，但食物固有的清香卻讓胃部舒展了開來，唇齒之間的淡淡甜香讓人忍不住細細回味。幾道料理很快就被吃了精光。

　　用餐完畢之後，陸離又將燒烤好的玉米翻了出來，撕開錫箔紙之後，爆裂開的玉米粒散發著迷人的香味，本來已經吃飽了，不想卻又開始分泌唾沫。回歸原始的料理，一樣沁人心脾。

　　晚餐結束之後，陸懷瑾和宋令儀繞著營地附近散步去了，陸離三令五申，不要離開得太遠，並且給他們帶上了火把，還有對講機，這才點頭同意。

　　「不要擔心我們兩個，你自己一個人留在營地，也要小心，不然松鼠集體發難的話，你估計也是自身難保。」宋令儀哭笑不得地說道，然後夫妻兩人這才消食去了。

　　陸離一個人留下來，先是把餐具全部清洗乾淨，然後又拿出了驅蟲噴霧，在帳篷裡裡外外清理了一番，全部整理完畢，四周看了看，又把篝火堆調整了一下，添了幾根比較粗、有一點點潮的木頭，現在不用擔心火堆會熄滅了，這種粗樹幹可以燃燒得久一些，下半夜也不會完全熄滅，盡可能將營地的溫度維持在一個水準，

　　等忙完之後，陸離突然就發現自己沒事可做了。他把自己的登山包翻了翻，所有東西都瀏覽了一遍，卻發現除了手機之外，他居然什麼娛樂設施都沒有帶來。

　　看看時間，現在才不過七點一刻而已。如果在牧場的話，可以看書，可以看電視，可以聊天，可以準備早餐，可以打理羊圈和牛欄，可以曬曬月光，但現在置身於森林的正中央，遠離了所有現代設備，陸離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回歸原始。

　　無聊。對，就是無聊，而且他現在不想要玩手機。

　　陸離不由仔細回憶，以前小時候晚上都在幹什麼，那時候街道還沒有重新規劃，依舊是錯綜復雜的小巷子，根本沒有任何框架可言，一不小心就會迷路其中。所以，小伙伴們就在一起玩游戲，要麼玩捉迷藏，要麼玩警察抓小偷，各式各樣的游戲，整個晚上不知疲倦地奔跑著，笑聲不絕於耳。

　　那時候的生活其實很簡單，簡單到有些單調，每天晚上都是幾個游戲翻來覆去地重復，可是他們卻根本感覺不到無聊，總是可以把時間填充得滿滿當當，每一分每一秒的回憶都是如此清晰；到了現在，生活開始變得充實起來，娛樂手段數不勝數，一整個月乃至一整年都可以變著花樣玩耍，保證每天不重樣，但是他們的時間卻變得越來越虛無、越來越空洞，幸福和快樂變得越來越遙遠。

　　為什麼現在人們擁有的越來越多，卻越來越不開心；反而是以前的人們擁有的屈指可數，卻能夠擁抱幸福。也許，靜下心來，每個人都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但問題就在於，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靜得下來。

　　有的人追求著越來越復雜，同時，有的人則在追求著越來越簡單。

　　陸離在牧場待了幾個月，心態已經平靜下來許多，盡管如此，但今晚還是可以感覺到一些浮躁。七點半就無事可做，無聊到就連發呆都坐不下去，他覺得，他需要擺正心態。

　　想到這裡，陸離就從登山包裡翻找出了一個小小的記事本，然後拿住筆來，依靠著一個樹幹，將本子放在膝蓋上，開始寫字。僅僅只是單純地寫字而已，陸離甚至不記得上一次親筆寫字是什麼時候了，自從有了電腦之後，他早就習慣用鍵盤來記錄思想了，突然回到用筆墨來記錄，大腦居然襲來了一陣陌生感。

　　不管是中文還是英文，落筆都不利索起來，歪歪忸怩地看起來像是狗爬一般，甚至許多簡單的字也寫不出來了，那種荒誕不羈的感覺讓陸離啞然失笑起來。

　　還記得以前在中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他十分喜歡寫字，將自己喜歡的歌詞全部抄錄下來，甚至還編繪成了一個歌詞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了當時學生之間傳唱的流行歌曲。可是長大之後，漸漸就不再寫字了，直到有一天，離開了鍵盤之後，卻再也想不起雙手寫字的感覺了。

　　「你在寫什麼？」伴隨著回歸的腳步聲，宋令儀的聲音也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練字。」陸離沒有立刻抬頭，將筆下的字全部寫完之後，這才將記事本舉了起來，展示給宋令儀和陸懷瑾看，「剛才坐在這裡，突然發現沒事可做，可是才七點半就睡覺，又睡不著。本來是想要看書的，結果發現今天出來根本沒有帶書，所以打算練練字。」

　　「是不是想起以前練大字的記憶了？」宋令儀笑呵呵地說道，瞥了陸懷瑾一眼。

　　陸離在小學的時候，中午不喜歡午休，於是陸懷瑾就布置了任務，練一百個大字，一周練硬筆，一周練軟筆。這對於小學生來說，著實是一種折磨，根本靜不下來。

　　「退步了。」陸懷瑾冷靜地做出了評價。

　　陸離卻是毫不介意，笑呵呵地說道，「你們應該看看前面幾張，何止是退步了，簡直是從頭開始學習。」

　　陸懷瑾兩個人都不由莞爾，宋令儀把記事本還給了陸離，「那你繼續練吧。」

　　陸離又埋頭繼續寫了起來，過了一小會，卻沒有聽到父母兩個人的聲響，他不由抬起頭來——沒有任何娛樂活動，那他們兩個人到底在幹什麼？

　　陸懷瑾和宋令儀根本沒有坐在篝火旁邊，兩個人站在溪水旁，皎潔的月亮投影在潺潺水流之中，輕輕蕩漾著，樹影婆娑、波光粼粼，宋令儀舉起右手，指了指月亮，然後就聽到陸懷瑾沉聲說道，「小心風婆子咬耳朵。」

　　這讓宋令儀縮回了右手，用肩膀撞了撞陸懷瑾的胸膛，無可奈何地輕笑了起來，「又不是六歲的小朋友。」

　　陸懷瑾抓住了宋令儀的右手，抬起來，輕輕地帶著宋令儀轉了一個圈，然後右手放在了宋令儀的腰際，「你不是說嗎，每個女人都相信童話，和年齡無關。」這惹得宋令儀呵呵地笑出了聲。

　　陸懷瑾攬住宋令儀的腰，有些笨拙地挪動著腳步，不是什麼特別的步伐，僅僅只是一左一右、一左一右，以身體帶動腳步，韻律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宋令儀貼在了陸懷瑾的胸口，用右耳傾聽著那心髒跳動的聲音，然後跟隨著陸懷瑾的節奏開始晃動身體，月光之下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她嘴角的一抹笑容。

　　沒有任何音樂的伴奏，也沒有任何節奏的引導，兩個人只是跟隨著身體的本能，輕輕晃動著，月光如水，伴隨著他們的腳步漾起了一圈圈漣漪，仿佛就連漫天星光都環繞在他們身邊，溫柔得徜徉起來。

　　陸離不由將手中的記事本放了下來，看著在月光之下翩翩起舞的父母，眼底不由流露出了一絲羨慕。在茫茫人海之中，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遇見正確的對方，然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何其幸運，慶幸的是，宋令儀遇見了陸懷瑾，更慶幸的是，陸懷瑾也遇見了宋令儀，所以這才有了他。

　　一股淡淡的幸福在心間回蕩，笑容不由就爬上了陸離的嘴角，他將記事本放了下來，輕聲哼唱了起來。

　　「愛會讓人傷心，愛有時總會讓我們傷心，但這是我唯一了解的事。」

　　陸離那淳樸的歌聲，沒有任何技巧，僅僅只是在微笑地哼唱著，可是卻帶著淡淡的溫暖，美好得讓嘴角的笑容就不由上揚了起來。這首歌是艾德-希蘭去年發行的單曲，「照片」，他個人非常喜歡的一首歌。

　　看著眼前的父母，腦海裡莫名就想起了這首歌，於是他就唱了出來，為他們的舞蹈伴奏。

　　「當我們的愛陷入困頓艱難，你知道我們總會遇到些許困難，而愛就是讓我們感覺到生命意義的唯一存在。」

　　陸懷瑾和宋令儀聽到了歌聲，不由轉頭看了過來。火光將陸離的臉龐映照得通紅通紅，眼底隱隱閃爍著一抹淚光，可是嘴角的笑容卻綻放著幸福的味道。

　　聽到那平淡卻真摯的歌詞，陸懷瑾的臉頰不由有些微微發燙，窘迫地收回了視線；可是宋令儀卻歡快地笑了起來，朝著陸離豎起了大拇指，感謝兒子的伴奏，然後，她又一次將腦袋靠在了陸懷瑾的胸懷裡，跟隨著陸離的歌聲節奏，搖曳生姿。

　　「我們用照片將愛定格，為彼此留下回憶的深刻，因為在照片裡你我的笑眼永遠閃爍，相愛的心永遠不會支離剝落，而時間也仿佛永遠停留在最美的一刻。」

　　如果時光可以永恆定格在這一瞬間，那該多麼美好，就仿佛照片一般，將世界停留在這最幸福的一刻。但陸離知道，這太過貪心了，他們已經足夠幸福了，應該懂得知足。幸運的是，陸懷瑾和宋令儀擁有了彼此；更加幸運的是，陸離擁有了這樣的父母，並且能夠見證這一切。

　　朦朧的月光之下，陸離第一次開始嚮往愛情，嚮往婚姻，嚮往陸懷瑾和宋令儀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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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真情流露

　　「而這樣我就可以藏進你的牛仔褲袋裡，不再離去，而當你拿起照片回憶，我就可以和你無比靠近直到四目相遇，這樣你就再也不會孤單無依，等我回家。」

　　看著眼前的陸懷瑾和宋令儀，陸離的心情不由有些起伏。

　　僅僅在半年之前，他差一點就永遠地失去了父親，而宋令儀也差一點就永遠地失去了丈夫，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沒有來得及感嘆，生活的重壓就猶如巨浪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砸下來，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們沒有時間悲春傷秋，也沒有時間停留原地，他們必須收拾好心情，繼續前行，因為他們都不想再失去陸懷瑾。

　　可是現在，陸懷瑾和宋令儀就在自己面前，沐浴著月光，翩翩起舞，那個木訥而內斂的陸懷瑾，那個整天埋頭在書堆裡的陸懷瑾，那個沉默寡言的陸懷瑾，此時擁抱著宋令儀，笨拙地輕輕搖擺著。

　　如果可以把這一刻凝固成為照片，永恆定格，那該多好。

　　「愛能將一切治愈，愛能撫慰你孤單的心靈，這是愛教會我的唯一的事情，我知道回憶能讓我不再那麼傷心，當我記起關於你的點點滴滴，會倍感溫馨，而如若有一天我離去，這也是我唯一能帶走的東西，我們用照片將愛定格，為彼此留下回憶的深刻，因為在照片裡你我的笑眼永遠閃爍，相愛的心永遠不會支離剝落，而時間也仿佛永遠停留在最美的一刻。」

　　陸離的腦海裡浮現出了麗茲收藏起來的那本相冊，那本涵蓋了迪倫從小到大生活點滴的相冊，那不僅寄托了麗茲對迪倫的所有思念，還承載了麗茲內心深處所有的悲傷和遺憾。

　　麗茲，那個永遠笑容滿面的麗茲，那個永遠慈祥和藹的麗茲，那個滿眼溫暖的麗茲，那個……將牧場留給他的麗茲，那個在他身上尋找迪倫身影的麗茲。

　　猝不及防地，淚水就濕潤了眼眶，陸離狼狽地擦拭去了眼角的淚珠。那個僅僅只是相處了不到一個月的老人，卻將她生命裡最大的財富，還有最美好的記憶，都留給了他。自從得知麗茲去世，然後留下了遺產饋贈之後，陸離一直心懷感激，他知道，這不僅是一份禮物，更是一份寄托。可一直到此刻，看著眼前互相依偎的父母，幸福和悲傷才狠狠地擊中了他。

　　麗茲是多麼想要再次擁抱迪倫，哪怕僅僅只是一次。

　　「陸離，怎麼了？」陸離的歌聲停了下來，宋令儀關切地走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了陸離眼角那晶瑩的淚花，她立刻就拋棄了陸懷瑾，來到陸離身邊，蹲了下來，「怎麼了？」

　　陸離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沒事，只是有些感觸罷了。」陸離站了起來，對著幾步之外的陸懷瑾揚聲喊道，「爸，這首歌剩下的部分，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舞伴嗎？」

　　珍惜幸福，珍惜當下，珍惜身邊之人，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千萬不要等錯過之後再後悔，那就已經太遲了。

　　宋令儀暢快地笑了起來，然後轉頭看向了陸懷瑾，似乎在等待著他的決定。陸懷瑾顯然沒有預料到這一幕。

　　東方人都比較含蓄，不太習慣直白的表露情感，尤其是東亞三國收到了儒家思想的影響，更是如此，平時不要說跳舞了，就連擁抱都不太經常，至於西方人天天掛在嘴邊的「我愛你」就更不要說了。

　　陸離骨子裡終究還是中國人，只是這些年接受了不同文化的燻陶，開始學會表露自己的情感。來到牧場之後，這種感觸就越來越深了。今天這小小的一步，其實也不容易。

　　「小心一點，她可是不會輕易和任何人跳舞的。」陸懷瑾沉聲說道，然後朝旁邊走去，讓開了場地。

　　陸離抬起了左手，對著母親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那隆重的姿勢居然還有模有樣，讓宋令儀不由莞爾，她收了收笑容，將右手放在了陸離的掌心。然後往前一步，擺出了舞蹈的起手式。

　　宋令儀不由抬起頭來，今晚的兒子，看起來十分高大，似乎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成長為了一個男人。笑意從眼底深處流露了出來，「陸先生，音樂什麼時候開始？」

　　這一個調侃差點就讓陸離破功了，他不得不抿了抿嘴角，抑制住了笑容，然後才繼續哼唱了起來。

　　「而這樣我就可以藏進你的牛仔褲袋裡，不再離去，而當你拿起照片回憶，我就可以和你無比靠近直到四目相遇，這樣你就再也不會孤單無依。」

　　陸離那質樸的歌聲，說不上什麼技巧，卻是真情流露，宋令儀可以清晰地聽到耳邊傳來那淡淡的共鳴，幸福和快樂宛若暖流一般在胸膛裡輕輕流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兒子的身影就已經如此高大了，寬厚的肩膀足以支撐起整片天空，有力的雙手足以擊破所有困難，結實的胸膛足以成為避風港灣。

　　「而就算有天你傷害了我，我也會說親愛的沒關系，言語會哭泣，但我不會傷心，在那些回憶裡你我依然緊緊相擁在一起，而我也會依舊把你抱緊不讓你離去，等我回家，等我回家……」

　　那一句句輕聲呼喚的「等我回家」，讓宋令儀的眼眶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知道，她都知道，陸離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守護著這個家庭，守護著他們擁有的一切，僅僅只是為了讓她能夠將肩膀上的重擔放下。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因為一首陌生的英文歌而感受到溫暖。

　　「而你也可以把我的照片嵌進，你十六歲生日時買到的那條項鏈裡，讓我與你的心無比靠近，那才是我理想的歸屬之地，我深藏其中並撫慰著你的心靈；而就算有天你讓我傷心，親愛的我會對你說沒關系，因為相片裡的我不會傷心哭泣，因為在那些回憶裡你我依然緊緊相擁在一起，而我也會依舊把你抱緊不讓你離去。」

　　陸離擁護著宋令儀輕輕轉動著，簡單而瑣碎的步伐在坑坑窪窪、高低不平的土地之上旋轉著。宋令儀僅僅咬住了下唇，這才避免自己的淚水決堤，她現在終於明白了剛才陸離為什麼中斷了歌聲。她從來不曾見過麗茲，可是此時腦海裡卻浮現出了麗茲的身影和面容，仿佛可以看到麗茲就在他們的身邊，依偎在迪倫的懷抱裡，輕輕舞動著。

　　在這一刻，雲巔牧場終於找到了它的意義，一個屬於家的存在。

　　「當有一天我真的逝去，我會記得我們相擁親吻的場景，和六號大街的路燈下那個最美的你，我還能依稀聽到你在電話那頭的溫柔低語，說你會等著我回家。」

　　猝不及防地，淚水就這樣衝垮了眼眶，最後一句歌詞的哀傷和美好狠狠地擊潰了宋令儀的心理防線，滾燙的淚水根本挺不住，打濕了臉龐，她狼狽地用腦袋頂住了陸離的胸膛，連忙用雙手擦拭掉臉頰上的淚水，但淚水卻好像越擦越多，根本擦不乾淨。

　　陸離低下頭，看著感動得潸然淚下的母親，那烏黑的長髮似乎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些許白髮，瘦弱的肩膀似乎隨時都可能被壓垮，他的視線也微微有些模糊了。他無法想象，過去這半年時間裡，宋令儀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他也無法想象，如果不是宋令儀，他們家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從小到大，他從來不曾向母親表達過真摯的感謝，就連擁抱都屈指可數。於是，他彎下腰，在宋令儀的耳邊輕聲開口，「媽……」話語還有些猶豫，可卻沒有遲疑，生澀而拘謹地說道，「我愛你。」他選擇了英文來表達，這似乎比中文更加容易出口。說完之後，沒有想象中的尷尬和肉麻，反而是感受到了淡淡的喜悅。

　　他早就應該說這句話了。幸運的是，現在還不會太遲。

　　宋令儀才剛剛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這一次無論如何都停止不下來，她用右手捂住了嘴巴，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兒子。左手輕輕拍打了兒子的手臂一下，卻覺得不夠，忍不住再次拍打了一次，咬緊了牙關，這才避免哭聲從齒縫之間輕溢出來，她對著陸離點了點頭，哽咽地說道，「我也愛你。」

　　一句話說得陸離也是眼眶微微發紅。

　　人們總是習慣於沉默，習慣於把情感隱藏在內心深處，從來不曾開口表達，一直等到錯過之後，這才愕然，為什麼當初不說出來呢？如果再勇敢一點點，如果再誠實一點點，如果再直接一點點，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陸懷瑾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拍了拍陸離的肩膀，凝重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了陸離的身上，流露出了一絲肯定。他什麼都沒說，但一個眼神卻已經勝過千言萬語。然後，陸懷瑾就將宋令儀攬入了懷中，寬大的手掌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表示安慰。

　　宋令儀將腦袋埋在陸懷瑾的胸膛裡，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聲根本停不下來，將過去半年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苦澀、所有的擔憂、所有的緊張全部都宣泄了出來。

　　陸懷瑾就這樣緊緊地、緊緊地擁抱著宋令儀。

官不聊生

184 螢火點點

　　看著擁抱在一起的陸懷瑾和宋令儀，陸離誇張地捂住了眼楮，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在家裡看過父母如此親密的模樣，兩個人總是以相敬如賓的姿態出現，今天突然看到如此「大」尺度，陸離覺得有些吃不消。

　　宋令儀的視線餘光捕捉到了陸離的動作，頓時就哭笑不得起來，破涕為笑，狠狠地瞪了陸離一眼，可是隨後才意識到，陸離捂住了眼楮，根本看不到。

　　宋令儀正準備開口呼喚陸離，卻發現，陸離的手指悄悄地、慢慢地撐了開來，就仿佛在偷窺什麼少兒不宜的畫面一般，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更是讓人氣短。

　　陸離的視線正面和宋令儀踫撞起來，慌張地就收緊了手指，再次緊緊捂住了眼楮，這偷偷摸摸的舉動就好像真的有什麼發生了一般，「陸離！」宋令儀此時是真正地笑出了聲來，將臉上的狼狽擦拭乾淨，沒有想到，陸懷瑾卻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條手帕，遞給了宋令儀。

　　「哦，哦哦。」旁邊陸離的起哄聲就響了起來，宋令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臉頰微微發燙起來，連忙慌張地從陸懷瑾手裡接過了手帕，轉過身擦拭了起來。

　　陸懷瑾卻是挺直了腰桿，輕輕咳嗽了兩聲，一本正經地說道，「陸離，你大驚小怪什麼？又不是未成年的孩子了。」

　　原本以為，這樣的訓斥會讓陸離乖巧一點，沒有想到，陸離卻認真地點點頭，「對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好害羞的，而且還是老夫老妻了……」

　　話語還沒有說完，陸離就看到了陸懷瑾眉宇之間翻涌的肅然，還有宋令儀身上迸發出來的殺氣，陸離立刻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轉身迅速逃跑了開來，可是他歡快的笑聲卻忍不住釋放了出來，在森林那高大的樹木之間洶涌回蕩著。

　　自從智能手機開始在生活裡佔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關於人和人之間距離疏遠的討論就沒有停止過，不少學者都認為，網絡的快速發展和隨身智能用品的迅速成長，使得「低頭族」越來越多，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也在漸漸疏遠。

　　不要說家人和戀人了，就連以平等關系結交的朋友聚會上，每個人也都在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機，比起對話來說，寧願通過手機的在線聊天軟件來完成交流，人們不僅喪失了書寫的能力，就連對話的能力、視線交流的能力都在逐漸退化。

　　陸離卻是不由在想，是不是今晚置身於野外的環境之下，不僅僅是手機和電視這些現代設備，就連書籍、雜志這些發展了幾個世紀的娛樂手段也都被摒除在外，所以他們開始學會享受自己和自己的時間，也開始重新學習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一抹微弱的黃色光點飄飄忽忽地從眼前經過，打斷了陸離的思路，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隨者那個光點的牽引，扶搖直上。

　　篝火的橘紅色火光在身後不遠的地方綻放著朦朧的光暈，猶如洪水一般洶涌而至的黑暗嚴嚴實實地將其包裹其中，樹枝燃燒時劈里啪啦的聲響似乎也消失不見，整個森林裡只剩下一片濃郁的靜謐，就好像是冰冷而粘稠的湖水一般，將自己團團包圍。

　　在這之中，那一抹黃色光點就顯得格外明顯，仿佛是大自然的畫筆，龍蛇游走，拖拽出長長的、裊裊的尾巴，在墨色般的夜幕裡勾勒蜿蜒著，那微弱的光暈被洶涌的夜色壓縮得喘不過氣來，不要說照亮周圍的景色了，就連那一點點光暈都似乎隨時會被吞噬消失，顫顫巍巍地忽明忽暗著，可就是這一點點搖搖欲墜的光點，卻不屈不撓地明亮著。

　　渺小，微弱，卻有種驚心動魄。

　　陸離的腳步忍不住就跟隨著光點前進，僅僅只是繞過一片草叢和兩個巨樹，然後就看到了眼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黃色光點，浩瀚得宛若一片海洋，似乎漫天星斗墜落凡間，迷蒙的光暈在夜色之中徜徉、游弋，劃出一條條稀疏的軌跡，明了，暗了，漫天漫地的線條甚至比梵高手中的畫筆還要瑰麗壯闊，以夜空為畫布，為星星為顏料，勾勒描繪出一幅曠世巨作。

　　心髒，猛然就停止了跳動，僅僅只是張大著嘴巴，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美輪美奐的景色，大腦完全陷入一片空白，任何語言、任何思緒都是如此蒼白無力，只能貪婪地用眼楮去記錄下這神奇而恢弘的一幕，唯恐一個眨眼就會錯過整個世界的曼妙。

　　「爸！媽！」陸離以為自己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喊叫，可是發出的聲音卻比蚊子都好不了多少，在腦海深處，在內心深處，他也擔心自己的叫聲驚動了這來自自然的饋贈，以至於聲音把卡在了喉嚨裡，渾身激動得開始顫抖起來。

　　陸離轉過身，快步走了回去，可是卻又有些捨不得，回頭再次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這才咬緊牙關快步朝著露營地方向走了過去，「爸，媽！」

　　站在溪水旁邊的陸懷瑾和宋令儀正在享受著屬於他們的安寧，這突如其來的打斷讓兩個人都不滿地轉過頭來，「螢火蟲，那裡有一大片螢火蟲！」陸離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不可思議地說道，指了指身後，「數不勝數的螢火蟲，就好像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墜落下來一般。」

　　「真的嗎？」宋令儀開心地呼喚出了聲，滿眼的不可思議，然後陸離就轉過身，在前面帶路，宋令儀也不由往前走了兩步，追了上去。

　　沒有想到，陸懷瑾卻幾個大步追了上來，牽住了宋令儀的右手，這頓時讓宋令儀臉頰再次發燙起來——她終究還是不習慣在公開場合的親密接觸。宋令儀試圖掙脫開來，可是陸懷瑾卻沒有給她機會，反而握得更緊了，宋令儀仔細想了想，這裡除了陸離之外也就沒有外人了，這才放鬆了下來，跟隨著陸懷瑾的指引，朝前走去。

　　不過是五十米的距離，轉過兩個彎而已，瞬間就進入了童話世界。

　　宋令儀張大了嘴巴，即使親眼所見，依舊不敢相信，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陸懷瑾也是瞪大了眼楮，仔仔細細地欣賞著眼前那漫天飛舞的螢火蟲，美妙的景色讓語言和文字都變成了無用之物，只有親眼所見，才能感受到來自大自然的震撼。

　　恍然之間，陸離就再次回到了孩童時候，他們一群孩子在田野之間快速奔跑著，追逐著螢火蟲的軌跡，笑聲在夏日的星空之下肆意回蕩著，間或可以看到一條魚兒躍出水面，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外婆和隔壁鄰居的老人們就坐在河提旁，扇著手中的蒲扇，閑聊著乘涼，享受暑氣消散之後的難得悠閑。

　　陸離就這樣抬起頭，像個五歲的孩童一般，滿眼的驚奇，看著那螢火蟲飛行的軌跡，然後就看到一個小家伙晃晃悠悠地朝自己飛來，他不由抬起了右手，攤平手掌，那小家伙就好像是喝了酒的飛行員一般，打著黃綠色的燈籠，搖搖擺擺地在陸離的食指之間著陸，咯噔一聲，發生了踫撞時間，還好緊急剎車起了作用，安全落地，他還打了一個酒嗝，呼呼地開始喘氣起來，似乎還是心有餘悸。

　　看著指尖上的小家伙，笑容就不由爬上了嘴角和眉梢，陸離不得不僅僅抿住唇瓣，這才沒有笑出聲來，否則就要驚動他的休息時間了，不是嗎？

　　以前不懂事，他們總是喜歡會發光的螢火蟲，所以在田野之間追逐著，捕捉到螢火蟲之後，保留在透明的玻璃罐子裡，放在床頭櫃上，目不轉楮地注視著，緩緩入眠，好奇著白天的時候它是否還會繼續發光。

　　可是後來才知道，螢火蟲的生命芳華是如此短暫，它們僅僅只有四天到七天的壽命，那短短的一周時間就是它們的一生輪回。肆意綻放出所有光芒之後，就那樣一點一點變得微弱，最後枯萎，消亡。

　　人類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短短百年人生，看起來那麼長，一輩子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但其實卻那麼短，不過是呼吸之間，轉眼就已經垂垂老矣。

　　可是，我們總是在瞻前顧後，總是在束手束腳，總是在猶豫躊躇，卻忘記了，生活的本質不在於過去，也不在於未來，而在於每一個現在。如果就連現在都把握不住，又有什麼資格談論未來呢？不要被過去束縛了雙腳，也不要因為未來而膽怯，把握當下的每一個瞬間，綻放出自己的光華，七天也好，百年也罷，這才不枉費走一遭。

　　小家伙似乎休息夠了，重新振動著翅膀，陸離稍稍抬起了右手，一陣微風吹來，小家伙就乘風而上，竭力舞動著翅膀，晃晃悠悠地再次扶搖而上，一路往上。

　　那幽深而高大的樹木看起來又高又遠，整個蒼穹和樹冠都融為一體，仿佛根本看不到盡頭一般，但那小家伙卻張開了翅膀，肆意地翱翔著，享受著這一片無拘無束的自由。

　　慢慢地，陸離也張開了雙手，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微風，從雙臂底下穿過，仿佛，他只要雙腳輕輕一蹬，就可以乘風翱翔。

官不聊生

185 心境變化

　　陸離坐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比起床鋪的軟硬適中，睡在露天的地面上，即使是再平整，即使是有睡袋，可還是沒有那麼舒服；還好，陸離不是豌豆公主，昨晚一夜無夢，除了背部感受到幾個小石子有些硌人之外，睡得很是深沉。

　　打開帳篷的拉鏈，濃郁的霧氣猶如泄洪一般宣泄起來，這把陸離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看，帳篷裡飄蕩著兩朵濃白色的雲霧，但因為帳篷內的溫度比較高，很快就消散了。

　　再次走出帳篷，繚繞著濃霧的森林看起來就像是……蜀山奇俠傳？仿佛整個人就置身於奇幻仙境之中，只能隱隱看到樹木最下面的樹樁、濕漉漉的草叢、潺潺流動的溪水，還有已經熄滅的篝火，以及身邊另外一個帳篷。

　　聽到了響動，隔壁的帳篷也拉開了拉鏈，宋令儀鑽了出來，「早啊！」陸離主動打起了招呼，先是宋令儀，而後是陸懷瑾，兩個人也都已經醒過來了，「怎麼樣？昨晚還習慣嗎？休息得還好吧？」

　　「我還好，睡得很安穩。」宋令儀微笑地點了點頭，「還是要看你爸，你爸會認床，就好像豌豆公主一樣，剛剛到牧場的那兩個晚上，睡得都不是很好。」說完，宋令儀就轉頭看向了陸懷瑾，眼神裡帶著關切。

　　那沒有掩飾的吐槽讓陸懷瑾有些窘迫，不過還是強迫鎮定地指了指身後的帳篷，「昨晚睡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徒步了一整天，整個人感覺很疲倦，一下就睡著了，而且睡得很安穩。」

　　「那就好。」陸離仔細看了看，陸懷瑾的臉上沒有疲憊，眉宇都舒展了開來，而且臉頰也帶著健康的紅潤，可以看得出來，他確實休息得不錯。「我們先吃早餐吧，柯爾硬要我帶了六顆雞蛋，昨天一路背著過來，我就在擔心壓碎了。我可不想要再繼續背著回去。」

　　有了昨晚的做飯經驗，今天的早餐就顯得簡單了許多，把土豆用錫紙包裹好丟到火堆裡，然後煎好了雞蛋，再把火腿簡單煎了煎，一頓簡易的早餐也就完成了。

　　吃完早餐之後，將帳篷拆掉，所有行李都打包起來。不過，他們沒有立刻啟程回去，而是沿著溪谷走了上去，陸離帶著父母兩個人再次探索了昨天看到的那個洞口，帶著他們溜達了兩圈，這才踏上了歸途。

　　人們似乎總是有這樣一個錯覺，去程無比遙遠，仿佛永遠都抵達不了終點，可是回程卻十分迅速，轉眼之間就可以到達。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未知的目的地讓人容易浮躁，還是因為回家的心情讓一切都歡快起來，這才使得前進的進程都變得快速起來。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牧場的那片櫸木林就已經進入了視線，那道隔離了森林和牧場的光幕再次出現在眼前，穿過稀稀疏疏的陰影，再次沐浴在沒有任何阻擋的陽光之下，那屬於夏天的躁動和乾爽重新鑽入毛孔之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陸離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那片樹林，才剛剛離開，他就已經開始懷念了。下次有機會，他應該計劃一次八天、十天左右的徒步旅行，真正深入這片無邊無際的自然之中，慢慢探索。

　　「現在，我總算明白為什麼那些國外的年輕孩子，動不動就喜歡背上一個大大的登山包，然後開始徒步旅行了。」宋令儀也不由感嘆到，這讓陸離不由看了過去，「果然，很多事情只有自己親自去體驗了，才會有切身的體驗。」

　　「下次有機會的話，你還想要嘗試看看嗎？」陸離好奇地問道。

　　「當然，三天或者五天的話。」宋令儀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時間長一些，感觸可能也會有所不同。你呢？你覺得呢？」

　　最後的提問是看向陸懷瑾的，只見他點點頭，「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其實這都是一個道路。讀書讀了半輩子，現在應該是時候用雙腳去探索了。」陸懷瑾也依依不捨地看著身後那片森林，「置身其中，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

　　雖然時間短暫，但宋令儀和陸懷瑾也還是有所收獲的，心境的變化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讓人成長。

　　三個人又在這裡逗留了一小會，然後這才朝著主屋的方向走了過去。

　　穿過玉米地，然後就看到了正在有機農場忙碌的蘭迪，僅僅只不過間隔了二十四小時而已，有機農場就已經翻天覆地了——

　　生菜和羽衣甘藍幾乎全部都收割完畢，露出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幾乎清空了將近三分之二的空間。不過，剩下三分之一依舊是蔥蔥郁郁，毛豆、紅蘿蔔、西紅柿、芹菜、青椒等等，這些蔬菜除了紅蘿蔔之外，全部都比較高，從土壤裡鑽出高高的秧苗，生長出綠色的葉片，似乎已經開始擁抱夏天的熱浪了。

　　「嘿，你們回來了！」蘭迪開心地說道，「旅途怎麼樣？一切都還好嗎？」

　　「很好。」陸離開心地說道，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然後指了指眼前空曠的土地，「才不過一天，世界就已經大變樣了。還是說，我在森林裡停留的時間不僅僅是一天，已經過了幾年？」山中無歲月，是不是就是這個道理？

　　蘭迪也笑了起來，主動做起了介紹，「我們剛剛把所有羽衣甘藍都收割了下來，就十分鐘之前，之前我們聯繫的超市采購經理，馬上會親自上門完成采購，順便考察一下我們的有機農場。」

　　「那是今天嗎？」陸離當然是知情的，超市方面還是肖恩幫忙聯繫的，但時間的具體安排是由蘭迪負責的，陸離也沒有想到，居然就是今天。

　　「嗯，估計就要到了，看看能否趕上五點的上貨時間。」蘭迪看了看時間，推測地說道。

　　一般來說，超市的生鮮上貨時間是凌晨，小一點的超市就是五點，大一點的超市就是三點、四點，確保每一天的蔬菜、肉類和海鮮都能夠保證新鮮。不過，這是指已經簽約合作的特定供應商，他們的收割、運貨鏈條已經完善，形成一套自有體系。

　　但雲巔牧場的這筆交易卻比較特殊，因為它僅僅只是一次性的買賣。超市方面需要考察一下雲巔牧場的實力，之後能否合作，一切都還是未知數；更何況，雲巔牧場自己也要等到九月份才能完成第一批的實驗，未來的發展方向才能確定。

　　所以，超市方面選擇了一個合理的時間，上門收貨、驗貨，並且檢驗一下雲巔牧場的有機農場設施。如果今天羽衣甘藍的交易順利達成，超市可以選擇下午五點進行上貨，為購買晚餐材料的顧客提供新鮮蔬菜，即使沒有賣完，明天上午也依舊保持足夠新鮮。

　　不僅如此，除了有機農場之外，雲巔牧場的安格斯牛在未來也需要和超市合作。

　　一般來說，安格斯牛的成長周期是十二個月，如果需要留下來配種，那麼十三個月、十四個月大的安格斯牛最為合適，而作為肉牛食用，十二到二十個月則是最為恰當的年齡。

　　之前麗茲還在世的時候，牧場就飼養了一批安格斯牛，約莫再過幾個月時間，也可以投入市場的販賣了。接下來，他們就需要安排配種和繁殖，然後逐漸形成一個梯隊，保證不同的季節、不同的月份都可以有牛肉出售，穩定輸出。

　　即使今天超市的采購經理不會去參觀牛欄，但有機農場的良好合作總是一個正確的開始。

　　「那就祝我們好運了！」陸離豎起了大拇指，為蘭迪送上了祝福，「需要我的幫忙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親自接待對方，那就再好不過了。」蘭迪聳了聳肩說道，「畢竟，我只是牧場的員工，你才是老板。當然，前提是，你不感到疲倦的話。」

　　「這可是一個難題，真正的難題。我會考慮看看的。」陸離故意做出了一幅為難的模樣，讓蘭迪露出了無奈的表情，陸懷瑾和宋令儀也是不由莞爾。陸離隨即也破功地笑了起來，指了指面前那些空掉的菜地，「這邊你打算怎麼辦？繼續種植嗎？」

　　由於生菜和羽衣甘藍的生長周期比較短，立刻播種之後，很快就可以再次收成了。在玉米地完全收割之前，他們至少還可以種植三撥，不間斷地播種和收割的話。

　　「暫時不用著急。」蘭迪顯然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今天下午看看羽衣甘藍的成交價格再說。」

　　之前收割下來的生菜，由於數量不多，他們直接自產自銷了，分給黑鬃馬牧場、馬歇爾溪谷牧場等隔壁鄰居一些，然後自己食用，轉眼就消耗殆盡。

　　主要還是因為第一批開墾出來的田地，面積著實不大，僅僅只是整個有機農場的五分之一，而且蘭迪還嘗試種植了許多不同種類的蔬菜，數量就更加稀少了。如果不是第一批規劃的時候，有意增加了羽衣甘藍的比例，今天也輪不到超市收購了。

　　所以，蘭迪也知道，按部就班才是最重要的。

　　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你心裡有數就好。你繼續辛苦，我們先回去，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沐浴一下。」如果說昨晚最大的不方便，那就是戶外沒有辦法洗澡，而且還是在出了一整天汗的情況下，陸離覺得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熱水澡。

官不聊生

186 采購經理

　　洗完一個熱水澡之後，感覺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仿佛渾身的疲倦都順著水流進入了下水道一般。

　　「你父母呢？」廚房的方向傳來了詢問的聲音，陸離一個轉頭，就看到了正在喝水的柯爾，「他們還好吧？」

　　「嗯，還好。但終究還是累了，需要休息調整一下。」陸離也走到廚房，把水壺重新放到了煤氣爐上，準備為自己泡一杯茶，「原來徒步旅行是如此無聊，又如此有趣的事。看來，以後應該多多探索一下才行。」

　　如此矛盾的形容，柯爾不由就笑了起來。

　　「我們後面這片森林，最遠可以連到哪裡？你之前說過，是朝大峽谷公園的方向延伸，對吧？」陸離好奇地詢問道，「我們昨天始終在森林裡前行，經過了幾個小山丘，但沒有看到真正的山脈，也沒有看到什麼大型動物。」

　　「如果是按照你們的速度，很有可能只走了十公里，最多十五公里，依舊還在外圍階段，自然看不到。」柯爾現在已經開始習慣鐵觀音的茶香了，不過，他還是拒絕品嘗。茶，他還是更加喜歡茶包，立頓就挺好的。

　　陸離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那如果獵人想要進入山林裡狩獵呢？難道開車去嗎？樹林裡幾乎看不到道路啊。」

　　「騎馬，當然是騎馬。這裡是西部。」柯爾的回答讓陸離恍然大悟，「再不然就是徒步。職業獵人進入森林裡狩獵，往往一去就是數周時間，甚至幾個月也不稀奇。」

　　陸離扔了一包鐵觀音到茶杯裡，然後將燒開的開水倒了下去，看著茶葉盛開的模樣，那清亮的綠色一點點的暈開，別有一番詩意，「難怪，我這次意外發現了一個山洞，那是臨時庇護所……」

　　「蘭迪？蘭迪？」門口傳來了呼喚聲，陸離和柯爾同時轉頭看了過去，柯爾開口說道，「應該是超市的采購經理到了。」

　　陸離將手中的茶杯放了下來，快步迎了出去，然後就看到了一行三個人，不是印象之中的西裝革履，依舊是熟悉的襯衫加牛仔褲，完完全全就是三個牛仔。所以人們總是調侃，進入德州之後，臉盲癥患者應該會一臉懵逼，根本無法分辨誰是誰，就連職業都區分不開。

　　他們應該就是h-e-b超市的代表。

　　美國的體制比較獨特，每個州都有屬於自己的法律和經濟體系，這也就導致了每個州的生活習慣都會產生些許的不同。比如說，不同的州，最大、最方便、最有群眾基礎的銀行都是不同的，超市也是如此。

　　有的超市是遍布美國各大州，比如說廣為人知的沃爾瑪；但還有的超市卻只在少數幾個州裡有，比如說h-e-b超市就是如此。這個超市僅僅只在德克薩斯州和北墨西哥有，離開這些區域之後，就根本看不到它的身影了，可是，h-e-b卻是德克薩斯州最受歡迎的超市之一，僅次於加州田園超市（Sprouts-Farmers-Market）和那些大型全美連鎖超市。

　　比起那些全美連鎖的大型超市來說，h-e-b的商品相對比較有限，主打招牌就是「新鮮食物」，就和這兩年紅遍全美的全食超市一樣，希望可以給顧客們提供最新鮮、最優質、最健康的食品。在德克薩斯州的境內，h-e-b的市場佔有率比不上全食超市和加州田園超市，可是顧客忠誠度卻最高。

　　同時，這也是雲巔牧場能夠和h-e-b搭上線的根本原因——他們希望所有的產品都來自本土，尤其是本州。之前在花卉市場時，安德烈曾經提起過，德州人對於自己的產品是格外支持的，h-e-b也是個中翹楚，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優先選擇永遠是自己州內種植的蔬菜。

　　就是這個原因，在肖恩的牽線搭橋之下，h-e-b才願意給雲巔牧場一次機會。否則，雲巔牧場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私人牧場，而且有機農場才僅僅只有二十英畝——雖然說以後全部拓展起來將會有一百英畝，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區區幾千斤的蔬菜，對整個德克薩斯州來說，就連塞牙縫都不夠。

　　「歡迎來到雲巔牧場，我是十四，牧場的主人，蘭迪還在有機農場那兒，你們就是h-e-b的代表吧？」陸離快步走下了門廊，伸出了右手，「我正在裡面喝下午茶，你們要一起加入嗎？」

　　「十四，肖恩和蘭迪都多次提起你的名字，現在總算是見面了。」為首的那個男人快步迎了上前，握住了陸離的右手，他的手腕十分強勁有力，就好像被螃蟹的鉗子捏住了一般，僅僅只是一個動作就可以看出他身上屬於德州人的烙印，「你是英國人？」

　　雖然陸離是一個明顯的亞洲面孔，但現在是一個全球化的時代，亞裔英國人也不稀奇。

　　可是陸離卻愣了愣，半秒之後才反應過來——下午茶，這已經成為了英國人的代名詞；即使是在亞洲範圍，西方人對茶道的印象也始終停留在日本的範圍，而作為茶道的起源，中國卻正在丟失影響力。

　　「不，我是中國人。」陸離笑呵呵地解釋到，「你必須知道，中國才是茶文化的起源，就好像瓷器一樣。」

　　為首的男人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的一字鬍，聳了聳肩，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結，「我是弗格森，這是我的助理，保羅；這是我們生鮮部門的技術員，大衛。」

　　陸離分別和兩個人握了握手，「如果你們對喝茶沒有興趣的話，那麼我們現在就進入正題吧。」剛才的隻言片語之中，可以感受得到，弗格森是一個乾脆利落、直來直往的個性，他們今天是為了交易而來的，而不是為了結交朋友而來的。所以，陸離也沒有拖泥帶水。

　　「請帶路。」弗格森雙手插腰，點點頭示意。

　　陸離回頭看向了柯爾，柯爾快步走了下來，主動做起了介紹，「柯爾。」簡單的一個名字介紹，分別朝著三個人點了點頭，德州風格的簡約在這一刻達到了極致，然後他就在前面帶路，「現在倉庫正在改造，所以蔬菜暫時放在了一樓大廳裡。不過，倉庫和地窖很快就會完成改造，冷藏系統的設備也會有相對應的配備，保證蔬菜的新鮮。」

　　這些是蘭迪的工作，不過柯爾也都有所了解，簡單的介紹自然是沒問題的。

　　陸離此時才注意到，牛仔別墅的後面，整齊堆放著一筐又一筐的綠色蔬菜，那大朵大朵羽衣甘藍堆疊起來，不僅將整個大廳都佔滿了，而且幾乎就要疊到天花板之上了，整個屋子都充斥著綠油油的蔬菜，仿佛綠色的溪流滿溢出來一般，著實是蔚為壯觀。

　　莫名就有一種進入了宮崎駿電影的感覺。

　　之前蔬菜全部種植在土地裡，感覺不出來，似乎也就那麼兩、三百斤的模樣，可是此時全部堆疊起來之後，才真正地感覺到數量之龐大，眼前的蔬菜至少是以千斤來計算的——還是說，要以萬來計算？

　　陸離沒有經驗，卻也可以看出這批羽衣甘藍的大豐收！空間泉水功不可沒。

　　難怪蘭迪一直在催促倉庫改造，以現在的倉庫來看，容納下所有的蔬菜倒不是問題，可是其他東西就放不下了，更不要說那些播種機、收割機之類的機械了；更何況，正如柯爾剛才提到的，冷藏系統和排氣系統也需要重新設置，有機農場的運作還有很多配套設施需要跟上。

　　弗格森三個人也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因為這是別墅，而不是倉庫，蔬菜居然把整個別墅都塞滿了，這場景確實是難得一見；但同時也流露出了不讚同的表情，蔬菜如果沒有經過合適的保鮮，經過長途運輸之後，再進入超市上架，呈現出來的效果就不夠新鮮了。

　　這也是柯爾剛才做了解釋的原因，於是他主動說道，「這些全部都是剛剛采摘下來的，隨時準備上轉移到專業貨運車上。」

　　柯爾是在暗示，現在立刻裝載的話，依舊可以保持新鮮，繼續耽誤的話，那就說不準了。

　　弗格森點點頭示意，大衛和保羅兩個人就走了上前，走到了最外面堆疊的那五筐羽衣甘藍旁邊，然後就可以看到大衛從背包裡掏出了一大堆器材，開始檢測起來。顯然，他們必須檢測這是不是有機食品，農藥是最基本的一個環節，檢查完一棵羽衣甘藍之後，他對著保羅點了點頭，而後開始走進別墅裡面，沿著那狹窄的通道開始隨機取樣。

　　保羅將剛才那一顆羽衣甘藍拿了起來，先是放在旁邊稱了稱重量，隨即又取了四、五顆稱了稱，記錄了一下平均數值；然後將第一顆羽衣甘藍拿起來，仔仔細細地將頁瓣一片一片地拆開，檢查每一個葉片和每一個環節，最後將一個葉片塞入了嘴巴裡，慢慢地咀嚼起來。

　　看到這一幕，陸離不由有些好奇——因為他之前都沒有品嘗過羽衣甘藍，所以他無法分辨出來，經過空間泉水澆灌的羽衣甘藍，味道是否會有所不同，之前的生菜會更加甜一些，不是糖精的那種甜，而是回甘的那種，這讓口感得到了提升。

　　保羅卻沒有任何表情，咀嚼完了一個葉片之後，又塞了第二片到嘴巴裡，然後朝著弗格森走了過來，遞了一片過來，「你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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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品質優良

　　保羅正在忙碌著，不過柯爾的視線還在注意著大衛。

　　現在大衛進行的檢測只是基礎幾項而已，他們的蔬菜現在是沒有辦法標誌「有機食品」認證的，想要取得這項認證，必須向美國的國際有機作物改良協會（ocia）申請，然後他們派出專家來，從土地到種子，從加工方式到儲存過程，全部都需要進行檢測，並且超過一定時間期限之後，才能得到認證。

　　現在大衛只是走一個基本流程而已，確認商品的質量；即使交易達成，h-e-b將這一批羽衣甘藍擺上了貨架，但也不能按照有機食品的規格來標價。

　　盡管如此，柯爾還是密切注視著大衛，不由有些緊張，視線餘光看到保羅和弗格森的動作，然後才不由收回了視線。他轉頭看了過去，卻發現陸離不僅不擔心，而且還有些期待，這讓柯爾啞然失笑。

　　弗格森從保羅手中接過了羽衣甘藍，直接丟進了嘴裡，細細地咀嚼起來。

　　陸離品嘗過羽衣甘藍的沙拉，纖維成分很高，基本沒有特別的味道，只是隱隱有一點點回甘。咀嚼起來有點像甘蔗——這樣說是有點誇張了，甘蔗是吞不下去的，必須吐出來，但羽衣甘藍是可以吞下去的，可是那種纖維集成的口感確實是師出同門，而且，羽衣甘藍還沒有甘蔗那麼甜。

　　簡單來說，不是陸離喜歡的口感。相對而言，還不如打成果汁，就好像喝藥一樣，眼楮一閉，直接往喉嚨裡倒，那樣吃起來還更快速一點。

　　弗格森咀嚼得十分認真，陸離覺得他的嘴巴裡應該只剩下纖維了，如果再不吞下去，就只能吐出來了。就在這時，弗格森轉過身來，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羽衣甘藍，看著陸離詢問道，「你喜歡嗎？」

　　「你是詢問我個人的意見，還是詢問牧場的意見？」陸離的回答讓弗格森愣了愣，沒有明白什麼意思，「如果是牧場的意見，那麼我當然喜歡，我覺得這一批羽衣甘藍著實是再出色不過了，健壯、飽滿、口感細膩、營養豐富。」

　　「那麼你個人的意見呢？」弗格森的話語依舊硬邦邦的，可是卻多出了一些好奇。

　　陸離聳了聳肩，「我不喜歡。因為它讓我覺得自己是山羊……等等，還是綿羊？」

　　「哈哈。」站在旁邊的保羅直接就笑出了聲，弗格森眼底也浮現出了笑意。柯爾站在旁邊，一臉無奈。

　　陸離示意了一下弗格森手裡的羽衣甘藍，「那麼你呢？你覺得如何？」

　　「你是詢問我個人的意見，還是詢問超市的意見？」弗格森依葫蘆畫瓢地反問道，保羅和柯爾兩個人都是不由莞爾。

　　陸離卻是收斂了笑容，一臉嚴肅地說道，「當然是超市的意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不是朋友，我對你的個人意見不感興趣。」

　　弗格森的眉毛一挑，眉宇之間露出了嚴厲的神色，原本還是開玩笑的氣息，頓時就變得劍拔弩張起來，保羅和柯爾都有些措手不及，笑容直接就固定在了嘴角，現場的溫度一降再降，明明已經是初夏，卻讓人感覺像是凜冽寒冬。

　　陸離的眉毛微蹙起來，雖然弗格森表面看起來十分嚴厲，但不像是一個開不起玩笑的類型，難道，剛才這句話太過分了？陸離有些捉摸不準，畢竟德州人的臭脾氣也是舉世聞名的，誰知道自己是不是踩到地雷了。

　　陸離決定開口緩和一下氣氛。

　　「你是一個有趣的家伙。」弗格森突然開口說道，打破了凝固的空氣，陸離涌到嘴邊的話語就停頓住了，「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中國人，這裡的中國人可不會開玩笑，也不敢開玩笑。」

　　陸離此時終於明白了過來，弗格森剛才是故意的，外表看起來怒目金剛的人，突然開起玩笑，制冷效果簡直比空調還更加有效，「那是因為你們的笑話，其他人都抓不住笑點。」

　　簡單的一句話，不僅代表中國人反擊了一下，還順帶把德州人都一竿子打翻了——德州人的笑點，其他州的人都難以理解。

　　弗格森和保羅兩個人都是第一天和陸離見面，不了解陸離的背景，自然就沒有辦法理解那麼深刻；只有柯爾一個人聽出來了，站在旁邊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你們牧場種植的羽衣甘藍，確實十分出色。」弗格森重新回到了正事上來，「不僅每一顆的平均重量都更大一些，葉片也更加飽滿一些；而且口感也更加細膩，纖維和回甘都是如此。你們完成了出色的培育任務！」

　　作為采購經理，弗格森對不同品種的商品都要心中有數，可以做出準確的判斷和預估。能夠得到弗格森的認可，這無疑是對有機農場最大的肯定，同時也是對蘭迪工作的重要認同——雖然說空間泉水在其中起到了促進作用，但沒有蘭迪的努力工作，所有一切都是空話。

　　聽到如此肯定，陸離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現在總算是正式證明了空間泉水的效用。陸離開始對葡萄園寄予了更多期待。

　　「不過你應該知道，即使你的產品更加出色，價格也無法提高的，對吧？」弗格森開口說道，「我們只能按照政府規定的平均價格結算。」

　　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微笑地說道，「我了解。但，如果我們的產品更加出色，這總歸是好事，不是嗎？」

　　一般來說，政府會公布每一樣蔬菜或食品平均價格，給廣大的菜農做參考，避免大型企業店大欺客，擠壓散客供應商。這個價格是由各個州政府自己統計公布的，每個州的需求都不同，價格自然也會有所變化。

　　當然，如果產品的質量越好，價格自然會越高；另外，不同連鎖超市，同樣的物品，價格也會有所不同。

　　可是，雲巔牧場的這一筆交易卻比較特殊，因為只是一次性的合作，所以h-e-b按照平均價格收購，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對於雲巔牧場來說，第一次合作，重點不在於賺錢，而在於得到認可、傳出名號，為將來的進一步計劃做鋪墊。

　　「既然你們是按照有機食品規格種植培育的，那為什麼不申請認證呢？」弗格森面惡心善，給出了誠懇的建議，「現在有機食品的價格普遍高上十五個百分點，甚至更多。」

　　「我們接下來有這個計劃。」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不過目前整片種植土地還沒有完成改造，所以暫時不著急。」

　　那一片玉米地，不是按照有機食品規格栽培的，即使現在申請，也無法通過認證。等玉米收割完畢之後，蘭迪會重新規劃整片土地，一切都按照有機農場的規格完成，屆時再著手展開有機認證的申請。

　　說話間，大衛已經回來了，朝著弗格森點點頭，顯然檢測的結果是喜人的。

　　弗格森再次看向了陸離，「你們的有機農場在哪個位置？我們可以參觀一下嗎？」

　　「當然。」陸離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請跟我來。蘭迪現在就在農場那裡，剛好，他可以為你們做一個介紹，這絕對比我這個業餘人士要專業得多。」

　　「保羅，你留在這裡，開始裝車吧。」弗格森熟練地安排起了工作，「大衛，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陸離看向了柯爾，柯爾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就朝著保羅走了過去，「來吧，接下來還有一大堆工作要慢慢完成呢。」他們需要先稱重，然後裝車，雙方同時清點完畢，這需要大量的時間，有條不紊地完成。

　　陸離則領著弗格森和大衛，穿過了櫸木林，一邊散步一邊閑聊，走向了有機農場。

　　「你們的農場，還有其他蔬菜嗎？」弗格森主動提起了話題，「羽衣甘藍在德州可不值錢。我們需要生菜，大量的生菜，還有青椒、西藍花和胡蘿蔔。這些才是我們大量進貨的對象，任何時候都需要。如果是羽衣甘藍的話，在東岸和西岸比較受歡迎，他們的價格也比德州貴了許多，如果可以聯系上全食超市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同樣的蔬菜，在不同州的價格都有所不同，除了每個州之間的物價本來就有差異之外，德州的物價自然不能和紐約的相比較，即使是達拉斯和休斯頓也不能；更重要的是，不同州的食物需求也不盡相同，這與飲食風格、飲食習慣都是息息相關的，比如在德州，因為墨西哥菜更為盛行，其實豬肉的需求是比不上牛肉和羊肉的——墨西哥菜更多以牛肉和雞肉為主，然後是羊肉和蝦仁。自然而然地，價格就會產生差異。

　　陸離當然知道，羽衣甘藍在紐約和洛杉磯有多麼走俏。去年因為暴風雨的關系，各大超市的羽衣甘藍幾乎被一搶而空，當時的羽衣甘藍，那才是真正的價值千金，他聽朋友說，有人願意以二十美元一磅的價格收購羽衣甘藍，結果還是收購不到。且不說是真是假，但這種傳說也著實令人咋舌了。

　　相較而言，德州這裡還是更加……淳樸。肉，肉，肉，這才是牛仔們喜歡的食物；不要說羽衣甘藍了，就連牛排搭配的生菜沙拉，這都是被嫌棄的對象。所以，羽衣甘藍的需求也就降低了下來。

　　「但重點是，全食超市從來都不缺供應商，不是嗎？」陸離攤開了雙手，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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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價值千金

　　「即使全食超市想要尋找新的供應商，也輪不到雲巔牧場，不是嗎？」陸離的調侃讓大衛不由輕笑了起來——剛才他在別墅裡面檢測，沒有經歷陸離和弗格森的短暫交鋒，此時露出了笑容，卻也不敢放聲大笑，「還是說，h-e-b願意向全食超市推薦我們牧場？」

　　後面的半句話是對弗格森說的，大衛有些緊張地看向了弗格森，沒有想到，弗格森卻是硬聲硬氣地說道，「當然不會。」

　　「因為你們是競爭對手？」陸離調侃著說道。

　　弗格森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不，因為我們不是朋友。」

　　看著陸離和弗格森這一來一往，大衛覺得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瞪圓了眼楮，不敢置信，結果就看到陸離輕笑出了聲，弗格森的表情也很是輕鬆。大衛滿頭都是問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陸離接著說道，「不過，即使你們會介紹，我們也不會考慮的。」弗格森意外地瞥了陸離一眼，卻看到陸離坦然地攤開了雙手，「因為全食超市在德州並不受歡迎，不是嗎？」

　　比起全食超市來說，h-e-b超市和加州田園超市在德州的受歡迎程度是更高的，尤其是在城市之外的牧場、小鎮裡，更是如此。不僅因為德州人更加喜歡肉食，還因為德州人更加願意支持本土的產品，同時還因為全食超市代表的是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而德州的中產階級著實不多。

　　弗格森暢快地笑了起來，這是見面以來的第一次，那粗獷的笑聲沒有任何掩飾，放聲大笑起來，在櫸木林裡回蕩著。

　　這當然是一個玩笑話。

　　如果雲巔牧場堅持要種植羽衣甘藍的話，全食超市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因為羽衣甘藍在德州的銷路平平，而通過全食超市的渠道，賣往加利福尼亞州，勢必會更加暢銷；但退一步來說，如果雲巔牧場願意種植生菜、胡蘿蔔、萵筍等其他蔬菜，那麼h-e-b超市確實是更好的合作伙伴。

　　不過，陸離願意追捧h-e-b超市，同時還吐槽了一下他們的競爭對手，弗格森自然開心。

　　「你們在談什麼？笑得如此開心？」蘭迪揚聲喊道，甚至等不及他們抵達，就率先打起了招呼，「歡迎來到雲巔牧場，歡迎來到我的有機農場！」

　　蘭迪快步迎接了上來，「弗格森？」主動伸出了右手，準確地找到了弗格森，兩個人握了握手，「之前一直通過電話溝通，現在總算是見面了。怎麼樣？我的收成一切還滿意嗎？」

　　「很好。」弗格森保持了一貫的風格，簡潔地表達了意見，「你介意我們參觀一下有機農場嗎？」

　　「當然，當然。」蘭迪立刻就張開了雙臂，將身後的那片土地展示了出來，挺起了胸膛，充滿了自豪，他幾乎把每一天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這片土地上，傾注了所有心血。可惜的是，牧場的其他牛仔們對田地並不感興趣，也不懂得欣賞他的勞動成果，現在終於得到了展示的機會，自然不願意輕易錯過。

　　「目前我們只開發了五分之一……」蘭迪絮絮叨叨地就開始介紹了起來，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後沒有人跟上，等意識到之後，停下腳步，轉身看了看，這才發現大衛、弗格森都停留在原地，他不由揚聲喊道，「嘿，伙計們，站在那裡，可是領略不到土地的美好。快，快加入我。」

　　大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了上去。

　　「怎麼，你不打算一起參觀參觀嗎？」陸離轉頭看向了弗格森，好奇地詢問到。

　　弗格森搖了搖頭，「我對這些不了解，我更多是和數字打交道的，而不是掌舵米其林三星廚房的大廚。」他只是一個總負責人，手下細分化的工作，一個蘿蔔一個坑，自然不用什麼事情都親自上陣，「我更加好奇的是，你這樣一個年輕人，為什麼會願意待在牧場呢？你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在往兩岸跑。」

　　「我也是啊。我在紐約讀書。」陸離笑呵呵地說道，讓弗格森愣了愣，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答案，「你現在看到的只不過是我的副業。」

　　看著陸離那一本正經的表情，這一次輪到弗格森摸不著頭腦了，他也不確定，陸離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看到弗格森那僵硬的表情，陸離暢快地笑了起來，弗格森這才反應過來，無語地看著陸離，臉色猶如鍋底。一報還一報，剛才弗格森坑了陸離一把，現在陸離又坑回來。這樣挺好。

　　弗格森和陸離兩個人就站在田埂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蘭迪帶著大衛在農田裡不斷來來回回地考察著，後來兩個人還乾脆地鑽入了玉米田裡，似乎是在考察有機農場接下來的規劃和藍圖。

　　等兩個人出來之後，陸離揚聲喊道，「嘿，你們看過一部中國電影，叫做’紅高粱’的嗎？」

　　蘭迪一臉問號，大衛一臉問號，弗格森也一臉問號，只有陸離一個人面部表情意味深長，即使沒有多餘的話語，三個人也明白這裡面肯定有貓膩。但陸離卻沒有打算解釋，只是招了招手，「走吧，不知道那裡裝貨的進程怎麼樣了，如果還沒有完成的話，順便回去喝一杯茶吧，不是英國的紅茶，而是來自中國的烏龍茶。」

　　想想剛才那一泡鐵觀音，過了如此久，估計味道已經苦澀地不行，即使是他也喝不下去了，應該重新泡一壺新的。

　　四個人邊說邊走，慢慢地搖了回去，主屋門口的裝貨果然還沒有結束，看起來還有四分之一的模樣。不過，保羅卻主動迎了上來，微笑地打起了招呼，然後先看向了弗格森，兩個人停下了腳步，簡短地做了一會交流，而後才重新跟上來。看起來，兩個人應該是對今天這筆交易進行了進一步的確認。

　　對於超市來說，供應商是十分重要的。比如說之前出現瘋牛病的時候，如果選錯了供應商，那麼損失的卻是超市的名譽，即使超市中斷了合作合同，但這些名譽卻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所以，每一間超市在選擇供應商的時候，都是慎之又慎。

　　尤其是今天這種一次性的合作，雙方錢貨兩清之後，就沒有更多瓜葛了。如果這批羽衣甘藍出了問題，h-e-b超市可以有很多辦法整治雲巔牧場，甚至讓雲巔牧場在德州的名聲完全臭掉，以後都再也爬不起來；可是h-e-b超市的損失又應該怎麼算呢？

　　所以，弗格森他們今天前後進行了多重檢測，再次確認沒有問題之後，這才願意點頭交易。即使是交易達成之後，他們回去也還要再次進行復查，在真正上架之前，必須保證食品安全。

　　陸離雖然和蘭迪、大衛走在前面，但注意力始終留在了身後，一批羽衣甘藍是小事，雲巔牧場能否打出名號，這才是大事。h-e-b超市的認可，這就是入場券。

　　保羅和弗格森重新走了上來，弗格森主動說道，「你們目前沒有進行任何認證，對吧？」他必須再次確認一遍。

　　在美國，食品的安全認證分為了百分之百有機，有機（百分之九十五屬於有機的加工產品），含有機成分的產品，以及有機成分低於百分之七十五的產品。不同認證，價格自然有所不同——因為認證本身就需要費用。

　　除此之外，由於現在有許多素食者，還有針對素食者的相關認證，整個體系十分龐雜。

　　「沒有。」陸離聳了聳肩。

　　弗格森露出了扼腕的表情，因為沒有認證的話，價格自然無法提高，「你應該去認證的。」這是弗格森真心實意地建議，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這也再次證明了，弗格森對雲巔牧場這一批羽衣甘藍的滿意程度，「現在，我們按照德州政府這個月公布的價格完成收購，經過測重……」

　　弗格森轉頭看向了保羅，保羅主動說道，「一共是七千五百三十磅，誤差可能在二十五磅左右。」美國是使用英制計量單位的，一磅差不多是四千五百克左右。

　　陸離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們第一批羽衣甘藍居然如此多，大幅度地超出了他的想象，轉頭看向了蘭迪，然後就看到了蘭迪臉上得意的表情，充滿了自豪和喜悅。

　　「具體數據，我們一會和柯爾確認核對之後，再計算吧。」弗格森接過話頭，「現在羽衣甘藍的收購價格是一磅兩美元八十一分，這個價格著實不高，如果是有機食品，又或者是在東西兩岸的話，都不止這個價格，但……很抱歉。」

　　弗格森還是覺得有些遺憾，質量如此出眾的羽衣甘藍，結果卻因為沒有認證，這算是賤賣了，不管是站在超市的立場上，還是雲巔牧場的立場上，這都是虧了——如果得到了認證，超市也可以提高價格，這是雙贏的局面。

　　可是陸離和蘭迪的臉上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兩美元八十一美分？」這還是低價？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不久之前陸離才去超市購物，可以做一個直接的橫向對比，食物的每磅價格，西紅柿是九十九美分，四季豆是一美元四十九美分，菠菜是一美元九十九美分……然後豬前腿肉是兩美元七十九美分，牛腱是四美元三十九美分……

　　而羽衣甘藍卻是兩美元八十一美分，這還是超市的進貨價格？所謂的價值千金，這就是價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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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小賺一筆

　　陸離之前就知道的，羽衣甘藍現在價格不菲，不過他自己沒有吃過，在紐約也沒有做飯過，所以不清楚具體的價格，他只知道，在餐廳裡，一道羽衣甘藍的沙拉可以賣到十五美元——這還是普通餐廳的普通價格，如果在超市裡，一小盒做好的羽衣甘藍沙拉則是八美元九十九美分，比平常的沙拉至少貴了三分之一，乃至更多。

　　但今天，陸離才真正地知道，羽衣甘藍到底是多麼的昂貴。

　　至於蘭迪，他就更加不清楚了，如果不是陸離建議，他們的首選目標肯定是生菜、胡蘿蔔等等，最昂貴的估計就是蘆筍了。

　　蘆筍因為營養價值高，而且高級餐廳十分喜歡使用，尤其是法國餐廳，現在價格居高不下，如果論單價的話，蘆筍還是更高；但蘆筍的使用範圍卻相對比較狹窄，而羽衣甘藍卻是無處不在，而且已經滲透到了各個階層。

　　如此看來，蘆筍的盈利空間是比不上羽衣甘藍的。

　　兩美元八十一美分，這簡直就是「天價」，甚至比肉類也不遜色。更何況，正如弗格森所說，他們沒有經過官方認證，對價格有所影響，而且這裡是德州，對羽衣甘藍不感冒的德州，如果把這些羽衣甘藍銷往加州的話，那價格……

　　選擇羽衣甘藍，這對雲巔牧場的有機農場來說，是一個決定性的轉機。

　　蘭迪的眼楮裡迸發出了難以遮掩的喜悅，幾乎就要尖叫起來了。不管未來會如何發展，今天羽衣甘藍的成交，都將成為雲巔牧場半年以來最大的一筆收入，難道有機農場就將超過雷蘭羊，成為整個牧場最大的經濟支柱嗎？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蘭迪就咧嘴開懷地笑了起來。

　　「現在加州的羽衣甘藍官方價格是多少，你知道嗎？」陸離卻沒有亂了分寸，雖然說羽衣甘藍的價格高出預期，這確實是一個巨大的驚喜，但一切還是在預料之中的，比起羽衣甘藍以及有機農場來說，葡萄園和馬匹才是雲巔牧場未來最重要的經濟支柱。當然，有機農場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弗格森搖了搖頭，「不太清楚，不過，他們那裡的價格一般來說會高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具體的情況，你可以自己去市政廳閱讀一下相關報告。」

　　說話間，柯爾走了過來，和保羅匯合，兩個人確認了一下各自的稱重數據，低聲討論了一番之後，這才走了過來。柯爾把資料遞給了陸離，而保羅則把資料遞給了弗格森。

　　陸離看了看列表上的一連串數字，直接掃描到了最底下，那裡有一個總結的數字，「七千五百二十二磅」，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將可以收獲兩萬一千一百三十六美元，還有八十二美分。

　　這無疑是陸離接手牧場以來，最大的一筆收入；而且從盈利角度來看，完完全全是一本萬利。

　　由於當初所有種子和器具都是一起購買的，施肥和防蟲也都是一起執行的，成本不可能計算的清清楚楚，但粗略計算的話，投入成本是低於兩千美元的，當然，還有蘭迪的人工投入，這是一筆大頭。簡單計算之後，他們收獲了將近四倍的利潤。

　　重要的是，目前有機農場僅僅只開墾二十英畝，未來一百英畝全部投入使用之後，不需要保持四倍的利潤，哪怕僅僅只是兩倍的利潤，收入也蔚為可觀；更進一步，如果雲巔牧場可以尋找到正確的渠道，完成食品安全認證，然後將羽衣甘藍銷售到加州，即使考慮到運輸費用，他們的利潤還是必然將會有所提升。

　　「數量還是有所出入，不過相差四磅，不用再計算了。」弗格森乾脆利落地說道，「那麼我們現在把手續辦理一下，回去之後，我會轉交財務部門，後續款項會直接轉到牧場賬戶裡的。」

　　「沒問題。」陸離從保羅手中接過了合同，然後遞給了柯爾，結果就看到柯爾一臉茫然的表情，陸離這才意識到，他已經習慣諸多事情都詢問柯爾了，柯爾就好像是萬事通，但柯爾不是律師，對這些內容自然不太了解。

　　於是，陸離低頭自己翻閱瀏覽了起來。沒有接受過正規法律的教育，這些合同的用詞、條款都不見得能夠看懂；不過，陸離對於文字還是比較熟悉的，至少要仔細閱讀一遍，至於修改和意見，那就算了，和大型超市合作的劣勢在於，他們會受到壓榨，但優勢就在於，對方信譽良好，不會為了蠅頭小利選擇坑爹。

　　而且，他們不過是一錘子買賣。

　　雙方翻閱完合同之後，陸離和弗格森分別簽字完畢，手續也就算是完成了。

　　「十四，現在有機農場裡的土地已經收割了三分之二，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交接完畢之後，弗格森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開口說道。

　　站在旁邊的蘭迪立刻就張口準備回答，可是柯爾卻從後面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這打算了蘭迪的說話節奏，他不由轉過頭往後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地看向柯爾。然後蘭迪就聽到了陸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了？你有什麼計劃？」

　　蘭迪此時才反應過來，他的個性肯定是直來直往、實話實說，說不準就要暴露牧場的真實計劃了，可是蘭迪不太確定，為什麼牧場的計劃不能告訴弗格森呢？雖然說弗格森是外人，但……好吧，蘭迪放棄了絲毫，心裡暗暗地想到︰十四果然和紐約人一樣，狡猾而奸詐。

　　弗格森的視線餘光注意到了柯爾和蘭迪之間的「互動」，不由莞爾，不過笑容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專心地看向了陸離，「如果可以的話，你們為什麼不種植生菜呢？到時候，不管收獲多少，我們超市都提前預定了。還是按照今天的規格。」

　　「哇哦，這是對我們雲巔牧場最好的肯定！」陸離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真心的笑容，「說真的，真的太感謝了！」對方可是德州最受歡迎的連鎖超市之一，即使只是又一次的一錘子買賣，但對於雲巔牧場的起步來說，著實不能更好了。

　　陸離轉頭看向了站在旁邊的蘭迪，「不過，這方面我不是專家，還是需要詢問我們的負責人。畢竟，那塊地是他的領域，不是我的。我只負責像今天這樣的場合，負責確認我的銀行賬戶有進賬。」

　　這一個小小的玩笑讓大家都哄笑了起來，就連弗格森也木訥地笑了起來。

　　蘭迪看了看柯爾，投去了詢問的眼神，似乎在說︰我現在可以回答了吧？這讓柯爾有些窘迫，用肩膀撞了撞蘭迪的肩膀，「專家？」

　　蘭迪這才開口說道，「我們正在研究這片土地最適合種植什麼，酸堿的程度，土壤的成分，還有蟲害的影響，等等。」蘭迪看向了站在旁邊的大衛，大衛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種植生菜，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我們現在正在等待胡蘿蔔、毛豆、西紅柿、芹菜和青椒的收成，看看收成到底如何。」

　　「噢，你們還有青椒、胡蘿蔔和毛豆？」弗格森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化，看起來應該是……驚喜？

　　蘭迪連連點頭，「是的，是的，不過，種類都不多，估計不能供應超市的需要。兩家超市？可能沒有問題，但和你們這樣的連鎖超市合作？那就差太遠了。」

　　弗格森卻毫不介意地揮了揮手，「你們介意大衛過來嗎？我是說，蔬菜收成的時候，你們可以給大衛打一個電話，然後他過來考察看看。如果重量合適的話，我們不介意小批量購買，不是以批發價，而是以市場零售價；如果不夠的話，希望你們可以分享一小部分，讓我們也品嘗品嘗。」

　　潛台詞就再明顯不過了，他們希望考察一下雲巔牧場其他蔬菜的質量，然後做出進一步的判斷。

　　以雲巔牧場現在的水平和資歷，想要和全食超市搭上線，又或者是和加州的連鎖超市合作，這都是遠遠不夠的。當初陸離通過肖恩聯系上弗格森，就是希望h-e-b超市可以成為這個打開窗口的契機。

　　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如此順利。陸離在內心深處，再次好好地感謝了一次空間泉水。

　　「當然沒有問題。」蘭迪熱情地表示了歡迎，說出口之後才發現，他似乎有些越俎代庖了，尤其是剛才柯爾的提醒。所以，他轉頭看向了陸離，「你覺得呢？」

　　這後知後覺的模樣，讓陸離忍俊不禁，但他還是忍住了笑容，點點頭表示了肯定，「當然，雲巔牧場總是熱情好客的。我們隨時歡迎大衛的到來，如果弗格森願意過來，牧場的大門也是隨時敞開的。至於保羅……」

　　陸離故意拖長了尾音，眾人立刻明白過來，集體哄笑起來，無辜的保羅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那表情更是讓大家笑得更加歡樂了。

　　送走了h-e-b超市一行人，看著他們的車隊浩浩蕩蕩地揚長而去，揚起了大片大片的塵埃，然後蘭迪終於忍不住，開始尖叫了起來，「羽衣甘藍！羽衣甘藍！羽衣甘藍！」

　　柯爾湊了過來，看了看陸離手中的合同，翻了翻最後的數字，也是不由驚嘆地搖了搖頭，「上帝，沒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喜歡這種東西，他們確定自己在吃什麼嗎？」

　　「不，他們不確定，他們只是享受跟風的感覺。」陸離拍了拍柯爾的肩膀，露出了笑容，「但，誰在乎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