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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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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磨硯少年] 雲顛牧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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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發表於 2021-8-2 00:18:16 |只看該作者
第230 軟如爛泥

  真正開始工作之後,李一桐才知道,抵達牧場是最輕松的部分,皮鞋沾到了塵土是最不重要的部分。

  女人沒有說謊。腳底下的「土壤」十分松軟,用鐵鍬一鏟就起來了,然後就可以看到底下的水泥地,整層「土壤」足足有一個手掌那麼厚!一個手掌!上帝,這也意味著,這些全部都是……牛糞!

  和此時此刻比較起來,剛才站在大道上的時候,簡直就是天堂。時間可以倒轉的話,他絕對不會在意自己的皮鞋是否髒了,他會選擇先去換鞋。

  李一桐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那刺鼻的空氣讓呼吸都不順暢起來,只能硬咬著牙關工作,足足忙碌了二十分鐘之後,女人才說,「剛才遞給你的方巾,就是專門用來遮擋鼻子的,為什麼不用?」

  李一桐氣得七竅生煙,女人遞給他方巾的時候,根本什麼都沒說,他還以為是抹布,于是用來擦腳了!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清掃糞便的工作,足足持續了將近五十分鐘,每一分鐘都是煎熬,這一分鐘永遠比前一分鐘更加痛苦,仿佛沒有一個終點,李一桐覺得自己腰酸背痛,整個人都要散架了——他還穿著襯衫和西裝褲,但此時西裝褲已經沾上了糞便,襯衫也皺巴巴地像是酸菜,更可怕的是,他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一些,他腦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休息,他想要休息,他想要好好地坐下來休息一番。

  「你站在這里干什麼?布蘭登那里需要幫忙,馬廄今天在清理馬匹,四十多匹馬呢,你不過去幫忙的話,他一個人怎麼可能忙的完?」女人的聲音就好像催命符一般,李一桐剛想要反駁——那他來之前,布蘭登又是如何工作的,女人卻劈頭蓋臉地說道,「你現在工作還不滿一個小時,時薪的最低標準都沒有達到,你確定今天晚上可以吃飯嗎?還是你打算餓肚子!」

  該死的!

  李一桐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程度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只能大步大步地朝著馬廄方向前進。

  布蘭登看到了他,根本沒有任何對話,直接就扔了一條圍裙和一把馬刷過來,踢了踢旁邊的污水桶,冷冰冰地說道,「不要現在就開始工作,你先跟著我學一趟。這里的馬匹十分珍貴,準確來說,每一匹馬都比你珍貴,你最好認認真真學習,不然惹怒了其中一匹,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李一桐現在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沉默地點點頭,答應了下來,然後開始學習刷馬。

  看著眼前那一匹匹高大的馬匹,一股燥熱的腥味就撲面而來,讓他的胃部開始翻涌,比起哭來說,他現在更想吐。

  刷馬是一個無比辛苦的活計,不僅因為馬匹高大,需要他們踩著小板凳完成工作;也不僅因為馬匹的肌肉堅硬,刷馬的動作不能太過用力,又不能太過輕巧;還不僅因為馬匹身上那種炙熱的腥氣十分濃郁,對于不適應的人來說,簡直不能呼吸;更因為馬匹是十分敏感嬌嫩的,一旦感受到對方的排斥和敵意,輕則轉身離開,重則抬腿踢人……

  刷馬需要的是耐心,還有體力,還有呵護。

  可是對李一桐來說,這就是一場災難,徹頭徹尾的災難,他只覺得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不屬于自己了,那種隨時都會散架的酸痛和疲憊,讓他只想要直接躺下來——即使地面就是一團泥濘,但他現在已經顧不上了,腦袋里的唯一想法就是躺下來,任何地方都無所謂。

  「你可以離開了。」布蘭登的聲音傳了過來,李一桐還沒有來得及開心,就聽到後面的半句話,「到羊圈那里去,柯爾現在正在把所有的雷蘭羊趕回去,需要一些幫助,把干稻草鋪到羊圈里。」

  「什麼?」李一桐再也忍不住,驚呼了起來,難以抑制的憤怒和暴躁,「我已經工作了那麼長時間,我刷了七匹馬,我還清理了牛欄!你居然還要我工作?居然還沒有結束?你們這里難道沒有在虐待員工啊?」

  面對李一桐的宣泄,布蘭登一臉冷然,沒有回應,也沒有打算回應,只是指了指旁邊滿地的泥濘,還有因為嫌棄而轉身離開的馬匹,「我沒有責怪你的工作如此糟糕,我只是告訴你,你的所有工作都是不合格的,這七匹馬,我都必須重新刷一遍。我的工作還沒有結束,不過,我發現你留在這里僅僅只是幫倒忙。所以,我現在祈禱著,能夠把你這個麻煩推給柯爾。當然,如果你現在就離開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我會告訴十四的。」

  布蘭登的話語幾乎是平鋪直敘,沒有任何的波瀾,但隱藏其中的譏諷和奚落卻刺痛了李一桐,他死死地盯著布蘭登。不過,布蘭登僅僅只是抬了抬眼楮,那不屑的犀利讓李一桐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里。

  咬牙,再次咬牙,然後李一桐就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地走了過去,離開馬廄之後,忍不住仰天長嘆了一聲,「啊!」那錯雜的情緒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卻發泄不出去,這讓他覺得自己就要溺水了。

  不過,在他溺水之前,他又陷入了另外的工作之中。

  「嘿,你就是那個麻煩,對吧?」柯爾正在驅趕著羊群進入羊圈,他騎在馬背上,葡萄和柚子正在完成工作,「我需要你到倉庫去把干稻草運輸過來,對了,你知道如何使用叉車吧?還是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李一桐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說話的空間,原本以為牧場的工作再簡單不過了,就是一些簡單的農活而已,可是實際投入之後,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一樣做得好——就連清除糞便都做不好,他在這里完完全全一無是處。

  一無是處。

  可是,不等李一桐進一步自怨自艾地想下去,柯爾的話語就持續傳了過來,「既然你什麼都不懂,只能做基礎的體力活了。你為什麼不把門口的這些稻草抱進去,然後撲到羊圈里。在正式工作之前,你最好看看其他羊圈里的稻草是怎麼鋪的,不要鋪得亂七八糟,好嗎?」

  李一桐認命地低下頭,朝著羊圈走了過去。還沒有來得及進去,一股子羊羶味就撲面而來,他終于沒有忍住,沖到了旁邊就開始嘔吐起來,他只覺得整個胃部翻江倒海,似乎就連昨天的晚餐都要嘔吐出來了。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什麼都嘔吐不出來,只吐出了一大堆酸水,可是他卻有一種五髒六腑都在翻滾的錯覺。真是欲/仙/欲/死。

  吐完之後,整個嘴巴都是一股酸楚味,而且臭得不行,他都懷疑自己剛才吞糞了。僅僅只是在腦海里想了想,他就開始了第二次嘔吐。

  李一桐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仿佛身體被掏空,他轉過身,以背部靠著門板,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渾身虛軟,幾乎就要伸不直膝蓋了。

  「嘿,奶油男孩,是時候開始工作了。」柯爾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沒有任何停頓,雖然不嚴厲,卻也沒有同情,僅僅只是平淡如水地下達指令,這種……平靜,有種強大的力量,讓李一桐覺得窒息,想要掙扎,但是卻無法掙脫。

  李一桐放棄了抵抗,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了羊圈,再次開始工作起來。但可惜的是,這一次,他的工作也不盡如人意,看起來不過是鋪墊稻草如此簡單的動作,執行起來卻如此困難,他花費了所有力氣,結果還是一團糟,滿地全部都是雜亂的稻草,羊圈里根本沒有放置多少,那場面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慘不忍睹,這就是李一桐今天所有工作的總結。可是,當柯爾宣布工作結束的時候,李一桐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一些了,饑腸轆轆的感覺開始吞噬他所有的注意力,如果再不攝取食物,他很有可能就要當場昏厥了。

  他現在真的可以吃一下一頭牛。

  可是比肚子餓更可怕的事就在于,他渾身都沒有力氣,每一塊肌肉都已經乏力到了極點,不要說走路了,就連抬一根手指都無比困難。如果現在有擔架或者輪椅在旁邊,他會毫不猶豫地躺上去,根本不在乎什麼形象問題——等等,他剛才已經想要躺在泥濘里了,所以,他早就已經不在乎陸離的鄙夷和嘲諷了。

  但,牧場沒有擔架,也沒有輪椅。

  所以,他只能一點一點地開始挪動,就好像蝸牛一般,即使如此,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也依舊在抗議,甚至是痛苦尖叫。

  好不容易,終于抵達了主屋,李一桐推開主屋的大門,腳底下一軟,整個人就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那一聲悶響吸引了屋子里所有人齊刷刷看了過來,可是李一桐卻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一切。他感受不到視線,也聽不到身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完全沒有力氣的四肢上,思考著自己接下來到底應該怎麼辦?

  浩克一路小跑著沖了過來,靠在李一桐的膝蓋旁邊,用腦袋磨蹭著,似乎在安慰著李一桐的悲傷。

  然後,一個金毛牧羊犬的大家伙小跑了過來,虎視眈眈地盯著李一桐,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抗拒氣息,卻沒有引發李一桐的任何反應。

  「杰克,你必須快一點了,否則晚餐就要結束了。」這句話傳來,終于讓死氣沉沉的李一桐抬起頭來︰他,要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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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 00:18:26 |只看該作者
231 狼吞虎咽

  李一桐艱難地站了起來,可是他的雙腿膝蓋卻在不斷打顫著,根本無法控制,他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厚厚的一疊棉花上,可是身體又好像灌了鉛一般,這種不協調的失重感讓他根本無法順暢地走起來,那別扭的姿勢簡直比嬰兒學步還要滑稽。

  可是,李一桐此時卻沒有心思顧慮這一些了。什麼狼狽不堪,什麼羞恥心,什麼尊嚴掃地,他都不在乎了。吃飯,這就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更為準確一點來說,度過今天,不要餓肚子,這就是他現在腦海里僅有的念頭了。

  宋令儀看了看步履蹣跚的李一桐,不由輕嘆了一口氣。關于李一桐的事,她都聽陸懷瑾說過了,她也知道陸離的想法,不過,她和其他人都不同,她終究是一個母親,李一桐也就比陸離大幾歲而已,依舊是一個孩子。今天下午,李一桐已經接受了教訓,完成了工作,至少,他可以好好享受一頓晚餐,這是他應得的。

  「不用著急,距離晚餐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呢。」宋令儀揚聲說道,「你過來看看,有什麼想吃的。中餐和西餐都有,挑選自己喜歡的就好。」

  李一桐停下了腳步,抬起頭來,視線終于變得清晰起來,牧場的每一個人都圍坐在餐桌旁邊,有幾個不認識的生面孔,但就連布蘭登都結束了工作——剛才他不是說要重新把馬都刷一遍嗎?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可是,李一桐現在大腦沒有辦法思考,看著那群人嘻嘻哈哈地說笑著,根本沒有人在乎他的窘迫,也沒有人打算過來伸出手幫助他一把,只有那個初次見面的女人和自己打招呼了,溫柔的話語帶著淡淡的關切。

  李一桐的情緒剎那間就崩盤了,淚水盛滿了眼眶,他連忙低下頭,用手背擦拭掉那還沒有來得及聚集的淚水,將自己的脆弱掩飾起來。這才不過是第一天而已,他已經足夠狼狽了,他不想把自己變得更加悲慘。

  用力擦拭掉眼眶里的濕潤,李一桐點點頭,走到了餐桌旁邊。這短短的路途卻好像長征一般,總算是來到了終點。

  宋令儀站了起來,示意了一下旁邊的空位,「來,坐下來。工作了那麼久時間,現在肯定累了。是給你打米飯,還是拿面包?」

  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陸離無奈地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媽,讓我來吧。」宋令儀今天也在花園里忙碌了許久,下午還在薰衣草田折騰了幾個小時,現在估計也累了。

  「你看一看,喜歡中餐還是西餐?」陸離簡單地介紹到,「中餐今天吃鮑魚雞湯和土豆燉牛肉,西餐則是洋蔥濃湯和小羊排。」

  李一桐的視線落在了餐桌上,一道道家常料理綻放著動人的光澤,就好像「中華小當家」里的頂級料理一般,居然會光!除了陸離介紹的菜式之外,還有一盤蒜蓉菠菜,一盤豆角炒肉片,一盤涼拌豆腐,一盆土豆泥,一盆沙拉,一籃面包。

  整個桌子被擺放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就像是「千與千尋」里的餐桌,腦海里只是不斷回響著︰不要吃了,不要再吃了,再吃下去就會變成豬。

  可是,李一桐還是端起了盤子,但顫抖的雙手卻幾乎要抓不穩盤子,差一點就摔到地上了,還好坐在旁邊的布蘭登及時抓住了,這才避免的慘劇。

  看到李一桐拒絕說話,陸離伸手從布蘭登手中接過了盤子,打了一大勺土豆泥,緊接著夾了兩塊小羊排放過去,最後拿了兩個面包放在旁邊,遞給了布蘭登,由布蘭登放在了李一桐的面前。

  陸離猜測著,既然李一桐喜歡別人稱呼他為「杰克」,那麼也應該是更加喜歡吃西餐的。

  「他確定不嘗試一下這道土豆燒牛肉嗎?這已經成為我的最愛了!」東尼在旁邊熱情洋溢地介紹著,「我覺得,這比燒烤的牛排要好吃多了。」

  「今天這是l女士做的吧?真的是太好吃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土豆。」杰西卡連連點頭表示了同意,「牛肉的味道都融入到土豆里,而且土豆粉粉的,太好吃了。同樣對比旁邊的土豆泥,還是牛肉燒土豆的這個更好吃。簡直不敢相信,我居然也有一天會選擇土豆,而不是牛肉。」

  「你們沒有人喜歡喝這道雞湯嗎?」宋令儀站了起來,拿起了湯勺,指著眼前還剩下小半鍋的雞湯。

  「我!」蘭迪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可沒有想到,齊刷刷地,布蘭登c柯爾c東尼和蘭迪全部都舉起了右手,就連這兩天開始留下來混吃混喝的愛德華慢了半拍之後,也跟著舉起手來,反而是蘭迪落到了最後,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他也連忙舉起了右手!

  李一桐埋頭狼吞虎咽地吃著,土豆泥里面似乎摻和了一點迷迭香和黑胡椒,口感綿密c味道清爽,絲毫沒有油膩感,讓人忍不住就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不過兩三口就已經吃掉了大半。

  緊接著,他又撕開了面包,可是手指一點力氣都沒有,撕了兩次都沒有撕開,然後就聽到了宋令儀的聲音,大腦根本沒有來得及轉動,他就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我!我!」連忙呼喊完畢之後,他又放下手,把面包暫時放到了一旁,拿起刀叉,試圖把羊排切開,但現自己的雙手沒有力氣,于是干脆就用手直接抓起了羊排,啃了起來。

  羊排不僅一點羶味都沒有,而且還柔嫩多汁,比牛肉的口感好了許多,李一桐根本來不及咀嚼,差一點就把舌頭都吞了下去,看了看清空了大半的盤子,視線忍不住抬起來,掃視了一圈。

  老實說,他想要嘗一嘗土豆燒牛肉,這是純粹的中/國菜,可是滿嘴都是羊肉和土豆,他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拿起面包塞入了嘴巴里,那扎實的口感頓時讓整個人都幸福起來,似乎就連身體的疲倦都得到了緩解。

  宋令儀打了一碗雞湯,放在了李一桐的面前。

  這雞湯是她用瓦罐裝著,點燃柴火,用小火細細燉了三個多小時,起鍋之後只撒了幾粒鹽而已,鮑魚的鮮甜一點點消融到湯汁里,雞湯那特有的香氣更是錦上添花,這種料理的美妙才是牧場的精華。

  即使是對湯品始終不太感興趣的布蘭登,今天也是喝了兩大碗。

  隨後,宋令儀又拿了一個盤子,每樣菜都裝了一些,把整個盤子裝得滿滿當當,放在了李一桐面前。

  李一桐不喜歡喝湯,其實在家的時候,李懷南和劉小燕雖然偶爾會做做湯,但他們家鄉的習俗卻不是一定要有湯的,所以李一桐往往都會不喝,比起喝湯來說,他還是更加喜歡可樂或者雪碧。碳酸飲料要好喝多了。

  可是,今天他卻顧不上這些了,端起湯碗,一口氣就把整碗湯都喝光了,那濃郁滑潤的滋味讓整個胃部都暖和了起來,渾身的肌肉都放松下來,強忍著舔碗底的沖動,依依不舍地把碗放了下來。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湯品也可以如此好喝,堪稱人間美味。

  放下湯碗之後,視線里就出現了那個盤子,他不由抬起頭看了宋令儀一眼,想要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猶豫了片刻,還是低下頭,把盤子拉到了自己面前,直接用手抓起來,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

  「慢點,慢點。這都要噎到了。」宋令儀又打了一碗湯,可是整個雞湯已經見底了,每人分了一碗之後,幾乎沒有剩下多少。宋令儀干脆就把剩下的所有湯汁都倒到了碗里,遞給了李一桐,他端起來,又是仰頭一口氣喝完。

  「l女士,謝謝今天的晚餐!」「今天真的是太滿足了,l女士,明天中午可不可以做那個什麼肉,就是上次你和十四說的那個。」「東坡肉?是吧,十四上次和l女士說的就是東坡肉。」「對,對,那是豬肉,對吧?我想要嘗試看看,可以嗎?」「今晚的晚餐才吃完,你就已經開始想明天了?l女士,今天辛苦了,一會洗碗的工作就交給我吧。」「對啊,一會打掃衛生的工作也交給我們吧,晚餐之後需要運動運動。」

  大家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餐桌,只剩下李一桐一個人坐在原地。

  耳邊傳來大家歡樂輕松的聲音,不同于工作時的粗獷和野蠻,那幸福的溫情讓李一桐的眼眶再一次濕潤了,手中的動作卻根本停不下來,土豆,菠菜,牛肉,羊排食物一件接著一件塞入嘴巴里,整個嘴巴塞得滿滿當當,幾乎就要無法吞咽下去,仿佛嘴巴都被撕裂開來了,但塞食物的動作依舊停不下來。

  吃著吃著,眼淚就滑落了下來,掉到了餐盤里。

  他假裝自己不喜歡中餐,他假裝自己喜歡西餐,每一天都是漢堡、三明治或者披薩,每一天都在學著西方人的飲食習慣,他竭盡全力,想要融入這里的生活,因為他知道,即使他想念國內的生活,但他終究回不去了。老實說,他現在中文都忘記得差不多了,他的生活都在這里,他的工作、他的朋友、他的未來都在這里。但,他始終沒有辦法適應這里,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留下。

  舌尖傳來了淚水的咸澀,土豆燒牛肉的香氣在指尖縈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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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 00:18:42 |只看該作者
232 小心翼翼

  李一桐有些茫然,他似乎陷入了一個矛盾的真空地帶,在同胞之中,找不到歸屬感;在美國人之中,也找不到認同感。

  他試圖在洛杉磯留下來,試圖在一份工作崗位上安穩下來,試圖在這里建立自己的生活,但是那種格格不入的孤獨感,卻在一點點地吞噬他,讓人喘不過氣來,他想要吶喊,卻發不出聲音;他想要掙脫,卻找不到方向。

  他知道,如果他回來德州的話,可以擁有安定的生活。父母的餐館可以由他來繼承,結交一些街坊鄰居的朋友,偶爾遇到上門吃飯的中/國留學生,時不時交談幾句,緩解一下思鄉的念想。但他不想要這樣,因為這樣他永遠都是局外人,永遠都是生活在德州的異鄉人,回不到過去、融不入現在、找不到未來。

  李懷南和劉小燕就是這樣的生活狀態,他不想要重蹈覆轍。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看著盤子里的菜肴,土豆燒牛肉和土豆泥混雜在了一起,蒜蓉菠菜和小羊排融合在了一起,豆角炒肉片均勻地散落在盤子的不同角落,手里的面包還站著土豆燒牛肉的醬汁,中餐和西餐已經徹底混為一堂,無法分辨。淚水滴落下來,漸漸模糊。

  「不要著急,慢慢吃,現在時間還早呢。」宋令儀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李一桐的思緒,他低著腦袋,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卻不說話,只是大口大口地把菜肴塞入嘴巴里,一點一點地將胃部塞滿。

  等宋令儀離開之後,這才悄悄地把眼淚擦干。

  整個盤子都被清空之後,李一桐只覺得肚子就要炸裂了,這種飽足感讓渾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來,疲憊猶如潮水一般席卷而至,幾乎就要坐在椅子上昏睡過去。

  嗅了嗅身上那糟糕透頂的氣息,他覺得剛剛吃飽的肚子又開始翻滾起來。他需要洗一個熱水澡,但他現在躺在這里就可以睡著了——和馬廄比起來,餐廳完完全全就是天堂,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賴在這里不走了。

  區區一個下午而已,他就已經墮落到如此地步了?

  可是,他現在根本沒有力氣洗澡,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抗議著,只感覺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除了正在蠕動的胃部之外,身體的所有零件都罷工了。他不能直接躺在這里睡覺嗎?不能嗎?

  「想要睡覺的話,到自己房間去,這里是巴基的地盤。」布蘭登那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讓李一桐瞬間清醒,整個人直接就跳了起來,然後就看到了布蘭登、柯爾和蘭迪三個人站在眼前。

  柯爾雙手盤在胸前,身姿挺拔,聲音清冷,「我們準備進行收拾了。從明天開始,你也和我們一樣,抽簽,抽到的人就必須洗碗;今天的話就算了,你看起來真的太骯髒了,就好像在牛欄里打滾了一個下午一般。」

  「趕快回去洗一洗吧。杰西卡對房間的衛生十分重視,如果你弄得到處都是,她發飆起來,完全沒有人能夠應對。你不會想要看到她發火的。」蘭迪笑呵呵地解釋到,他是唯一一個面帶笑容的人,但說話的內容卻一點都不友好。

  李一桐沒有辯駁,他現在恢復了力氣,可是依舊覺得渾身都被毆打了十幾遍一般,精神的疲倦更是讓人難以招架,什麼話都不想說,

  「你還待在這里干什麼?」柯爾抬了抬下巴,「還是說,你準備留下來幫我們做收尾工作?」

  聽到這句話,李一桐連忙邁開了步伐,雖然每一個腳步都可以召喚出身體每一個部分的抗議,但他卻咬緊牙關,快速離開,盡可能以最高速度離開這場災難,他絕對不想要再繼續干活了。

  推開主屋大門,一陣清脆的風鈴聲就傳了過來,這讓李一桐條件反射地停下腳步,順著聲音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掛在屋檐底下的那一大串風鈴,丁零當啷的響聲讓夜色的靜謐變得更加美妙起來,然後視線余光就看到了坐在老爺椅里搖搖晃晃的陸離。

  李一桐往旁邊退了一步,稍稍拉開了距離,卻發現陸離根本一幅不在意的模樣,只是輕輕搖晃著椅子,抬起頭,欣賞著頭頂上的月光,怡然自得、輕松寫意,輕輕勾勒出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閑散和愜意。

  這讓李一桐有些嫉妒,他累得像狗一樣,陸離卻在這里享清福;可是,回想到剛才陸離和其他美國人的相處場面,李一桐卻有些羨慕,不僅僅是陸離,還有陸離的父母,似乎和他們的相處都很愉快,他不由有些好奇,陸離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李一桐是在德州長大的,對于德州人的排外和頑固,他自然是再了解不過了。不要說外國人了,就連外州人在這里都會遇到重重阻礙;而在外國人之中,亞裔面孔的生活空間無疑被壓縮到最小,這里是屬于拉美裔的世界。

  可是,今天下午的短暫相處來看,李一桐卻可以感受到牧場的那種和諧,沒有絲毫的虛假和作偽,淡淡的溫情和默契在空氣之中游蕩。

  難道是因為陸離是牧場的主人,那些牛仔們只不過是因為雇佣關系,所以這才表現友好?

  李一桐有些好奇。可是想到今天下午初次見面時的左沖右撞,糟糕的初印象簡直讓人不忍直視;更何況,之後的所有工作都是一塌糊涂,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事情只是變得越來越糟糕。話語就這樣卡在了喉嚨里,李一桐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軟化下來。

  「咳咳。」李一桐咳嗽了兩聲,只要陸離接話,他就可以開口詢問下去,問問陸離到底是如何經營牧場的,問問陸離到底是如何和美國人相處的,問問陸離到底是如何融入這里的。

  可是陸離完全沒有接話的意思,只是抬起頭,一臉疑惑地投來了視線,這讓李一桐頓時就尷尬了起來,再次咳嗽了兩聲,「咳咳。」這一次是真的被自己口水嗆到了。這讓李一桐無比窘迫,慌張地依靠了視線,看向另外一邊。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大片大片的藍帽花在月光之下搖曳生姿。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才注意到旁邊居然有一棵橡樹,那寬大的樹梢一路倔強而茂盛地往上生長著,沐浴在月光之下,自然有一股光怪陸離的景象,把牧場徹徹底底變成了童話故事里的完美影像。

  這讓李一桐忍不住邁開了步伐,走到門廊的左邊,抬起頭看著那茂盛的枝枝丫丫,穿透那斑駁的樹冠,漫天的月光映入眼簾,身體依舊疲倦非常,但精神卻慢慢地放松了下來,也許,這里也不是一無是處。

  一陣輕風吹來,李一桐不由打了兩個冷顫,大腦重新冷卻了下來。

  他依舊穿著襯衫和西裝褲,上衣和下衣都被汗水濕透了,現在被冷風一吹,感覺就越發明顯了,滾燙的汗水全部都變成了寒冷的水漬;更何況,牧場晝夜溫差十分大,夜幕降臨之後就突然變冷了,即使現在是七月份,但依舊有種冬天的感覺。

  李一桐有些掙扎,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直接回去,洗澡、睡覺;還是應該留下來,和陸離交流看看。問題就在于,他想要交流,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一點一點挪到了主屋的門口,距離陸離只有三步遠,又一次清了清嗓子,他準備主動出擊,可是腦海了的腹稿到了嘴邊就突然卡殼了,嘗試了兩次都是如此,第三次總算是成功了,可說出來的話語卻讓他傻眼,「明天早晨需要幾點起床?」

  陸離稍稍停頓了片刻,有些意外李一桐的妥協,來的如此之快,「六點。」陸離刻意說的早了一些,配合柯爾和杰西卡的工作時間。

  李一桐發現,短短一個下午,他就迅速適應了牧場的生活——強迫性地中獎,幾乎是蠻不講理地將他拖拽進入這里的節奏。六點,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但前提是今晚能夠得到高質量的休息,「明天我跟著哪一位牛仔?」

  「布蘭登,你還是跟著布蘭登。之後的工作,柯爾會安排好的,到時候你跟著指令就好。」陸離簡單地交代到。「今天不過是第一天,工作比較輕松,適應了之後,工作量還會加大的。」

  李一桐發現自己已經不再驚訝了,對于一切意外都可以順利接受。他點點頭,斟酌的話語在嘴邊又打轉了兩圈,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自己期待著什麼答案,更何況,今天他也沒有準備答案。也許,明天吧,明天他在提問吧,「好的。」

  說完之後,李一桐就離開了主屋,雖然腳步依依不舍,時時刻刻都在斟酌思考著,他是不是應該回過頭,為自己下午的失禮行為道歉一番,但腳步邁出去之後,話語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朝著對面別墅的方向走了過去。

  目送著李一桐離開的背影,陸離搖搖晃晃起老板椅來,視線余光就看到了蹲坐在門廊里的浩克,李一桐似乎因為太過疲倦而大腦一片空白,居然把浩克丟下了。這小家伙,現在就一臉哀傷地蹲坐在門口,尾巴輕輕地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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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 00:18:51 |只看該作者
233 生活妙事

  陸離一大早就爬起來了,因為陸懷瑾的肩膀有些不太舒服,微微有種紅腫,看來昨天打槍還是有些太興奮了,超出了身體的負荷,所以今天肌肉就發出了抗議。

  宋令儀半夜起床了三回,擔心著陸懷瑾的狀態。陸懷瑾倒是十分淡定,只不過是肩膀酸痛而已,又不是嚴重的病痛,只是因為右肩的肌肉問題,晚上睡覺睡得不太安穩罷了。宋令儀又是用熱水敷,又是用雙手按摩,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後來陸離也醒了,大家睡得都不太安穩。

  清晨太陽升起之後,陸離就起床了,他讓宋令儀回去補眠,自己則開車帶著陸懷瑾前往奧斯汀。

  新布朗費爾斯作為一個小鎮,設施還是不夠完整,陸離在奧斯汀找到了一家傳統的中醫診所,先為陸懷瑾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確定了沒事之後,拿了一些緩解肌肉酸痛的膏藥;按照醫生的介紹,前往一家傳統的中式按摩店,對肩膀進行了按摩放松。

  沒有想到,按摩著實太舒服了,陸懷瑾居然就在按摩/床/上睡著了。

  陸離也不著急,靜靜地坐在外面翻看雜志。他知道陸懷瑾昨晚沒有睡好,其實肩膀不是大問題,休息幾天就可以恢復了,重點是睡眠質量不好,很有可能產生連鎖反應,影響身體的正常水準,繼而可能引發一些料想不到的疾病。

  現在,陸懷瑾進入了夢鄉,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陸懷瑾一覺就睡了三個多小時,醒過來時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怎麼不多睡一會?」陸離看著走出來的父親,將雜志放到了旁邊,站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陸懷瑾的狀態,「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肩膀稍微好一些了嗎?」

  陸懷瑾點點頭,左右看了看,「怎麼不叫醒我?睡覺可以回家再睡。現在都這麼久了,你媽肯定要擔心了。」在按摩店里睡覺,這著實太奢侈了,不要說按摩店了,他們的一輩子,就連居住酒店的時間都十分有限。所以,陸懷瑾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陸離卻是一臉不擔心的模樣,「媽昨晚也沒有睡好,我讓杰西卡他們不要打擾她,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約莫十點的時候,他就打電話給宋令儀了,告訴她陸懷瑾的情況,讓她安心。在那之後,宋令儀就進入了夢鄉,剛才他打電話向柯爾確認過了,宋令儀依舊在熟睡之中。

  「我們先去吃飯吧。你現在肯定餓壞了,早晨就吃了半個面包。」陸離轉移了話題,陸懷瑾繼續看了看陸離,過了一小會之後,點點頭表示了明白,收拾東西就準備離開,「等等,我先把膏藥給你貼上吧,不然就要等到回家的時候了。」

  陸離重新帶著陸懷瑾回到房間里,為他的肩膀貼上膏藥,然後兩個人這才離開了按摩店。

  臨時決定在奧斯汀吃飯,陸離也沒有一個概念,于是就在手機的應用程序上搜索了一下,到一家備受好評的美式餐廳吃飯。陸懷瑾點了一道牛排漢堡,陸離則點了土耳其烤肉,另外前菜還點了一道凱撒沙拉。

  吃完之後,陸懷瑾連連搖頭,「這味道真是……」

  在美國待了兩個月,陸懷瑾也品嘗過各式各樣的西餐料理,即使在牧場,莉莉也大展身手過兩次,現在他已經逐漸能夠分辨,即使是同樣的一道牛排,味道口感也還是有所區別的。雖然說,美國料理的花樣著實太少了,讓人吐槽無力。

  「還是回去吃吧。」陸懷瑾看了看賬單,更是一臉無語的表情。一頓午餐,兩個人居然就吃了三十四美元,這里是奧斯汀,價格自比起洛杉磯、紐約來說已經低廉了許多,但和牧場的料理比較起來,還是昂貴得不像話。

  陸離不由笑了起來,點頭稱是,「放心吧,今天晚上我來下廚。」

  昨晚宋令儀和陸懷瑾兩個人都沒有休息好,雖然陸離也半斤八兩,但他畢竟年輕,恢復得快,其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所以今天晚上就由他來下廚,為大家烹飪一些有營養的食物。

  離開奧斯汀,陸離帶著陸懷瑾朝著回家的道路駛去。還沒有離開城市的地界,陸懷瑾就開始打瞌睡了,不久之後就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這讓陸離不由想起了宋令儀,之前兩個人到奧斯汀的花卉市場,回來的時候也是如此。

  陸離的心情有些微微發酸。

  生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在大部分的時間里,往往被日常瑣事所佔據,時間就如同沙礫一般在不經意間從指縫間溜走,每一個生命的瞬間似乎都毫無意義,在察覺到之前,歲月就已經如流水一般,奔騰而去。

  似乎上一秒,陸離還可以回想起,陸懷瑾和宋令儀站在家門口,目送他離開家鄉、前往美國的身影,又或者是他第一天上幼兒園的那一天;但轉眼之間,歲月就已經在每個人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再也回不去了。

  遺憾的是,每一個人都是後知後覺,而當我們身在局中時卻無法察覺。

  陸離稍稍放慢了車速,讓車子平穩起來,比平常多花了半個小時,這才回到牧場。隨後喚醒了父親,「要不然,你回樓上在躺一會?」晚上的睡眠一般都保持在七到八個小時,可是今天白天,陸懷瑾最多也就睡了不到五個小時而已。

  陸懷瑾伸了一個懶腰,而後揉了揉肩膀,「不用了,我先去看看奶酪吧。一會如果覺得困,再上樓去休息。」

  「行,那你自己注意一點。今天最好就不要騎馬了。」陸離的叮嚀,讓陸懷瑾有些不太適應,似乎父親和孩子之間的角色悄然之間完成了互換。

  陸懷瑾坐在副駕駛座里愣了愣,隨後釋然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等陸懷瑾下車之後,陸離把車子停到了臨時停車場去,朝著主屋走了回來。遠遠地就可以在門廊里看到躺在地上曬太陽的泰迪,還有蹲在旁邊的巴基和……浩克。

  巴基微微地仰起頭來,沐浴著陽光,依舊是平常那高傲的模樣;蹲坐在旁邊的浩克則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巴基,不要搖晃著尾巴,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另外一個小家伙,浩克那黑黑的鼻頭不斷在嗅著,繞著巴基左轉轉、右轉轉,仿佛在打量一個全新的物種一般。

  回想起昨晚浩克和巴基的初次相遇,這讓陸離不由好奇起來。為什麼浩克對巴基如此感興趣呢?難道是因為他以前沒有看過貓嗎?這答案顯然不靠譜。還是說,浩克對巴基一見鐘情了?可是,不由自主,陸離就開始腦補漫威漫畫里,浩克對巴基一見鐘情的畫面,隨後又聯想到了「復仇者聯盟」里的畫面,莫名的喜感讓陸離樂不可支。

  「汪汪。」浩克對著巴基叫了起來,巴基斜眼瞥了浩克一下,卻沒有回答,再次抬起頭來,悠閑地曬著太陽,這動作惹得浩克興奮起來,「汪汪,汪汪……」連續大叫了好幾聲,甚至因為太過亢奮,前爪離地,試圖站立起來,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又好像在迫不及待地表達著什麼。

  躺在旁邊的泰迪一個骨碌就站立了起來,「汪汪」的聲音打斷了浩克的呼喊,浩克回頭看了看泰迪,更加興奮地喊了起來,「汪汪!」

  如果是更換一個場合,陸離只會覺得這一連串的喊聲著實太煩人了,簡直就是喋喋不休,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迪士尼動畫也不一定就是騙人的,動物不僅有語言,而且還可以進行交流。就好像現在,泰迪和浩克正在對話,而剛才,浩克正在試圖與巴基對話。

  聽到身後那一片呼喊聲,巴基終于不耐煩了,站了起來,「喵嗚」的喊了一聲,泰迪和浩克一前一後地看了過來,巴基對著泰迪「喵」了一聲,隨即連續喊了幾聲,但……陸離覺得泰迪應該沒有聽懂,泰迪那一頭霧水的憨厚表情,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然後就看到巴基跳下了台階,慢吞吞地朝著花園內部走去。

  浩克邁著步伐走到了門廊的邊緣,對著巴基的背影大喊著。陸離不由自主就開始腦補︰我是你老鄉,巴基,我是你的老鄉啊,難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終于找到組織了,真的好想你啊,巴基!不要走啊,留下來!

  浩克喊了好一會,沒有得到巴基的回應,于是滿臉落寞地坐了下來,伸出粉嫩的舌頭,舔著自己的前爪,一下,再一下。

  陸離覺得自己的腦洞有些太大了,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幼稚的童心從來不介意旁人的目光,僅僅只是專注于自己的世界,在腦袋里構建出一個恢弘龐大的宇宙。只是,伴隨著長大,那個幻想的宇宙一點點轟然倒塌,直到有一天,再也不記得了,失去了那份童心,也就失去了那份純真。人們總是告訴自己,這是成長的必經過程,卻也是現實毀滅夢想的過程。

  意識到自己剛才荒謬的想法,陸離就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他覺得最近自己最好避免撰寫稿件,否則不知道會不會轉型成為j-k-羅琳那樣的童話小說作家——可是,j-k-羅琳多賺錢啊!

  腦洞似乎又有些剎不住車了,直到斜前方傳來了一陣乒鈴乓啷的躁動聲,抬起頭,陸離就看到了李一桐,手忙腳亂地將散落在地上的工具箱整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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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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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客人來了

  李一桐覺得丟人丟到姥姥家了,他居然因為走神,腳底下絆到了石塊,導致手里的工具箱整個都散到了地上。

  不過,經歷過昨天下午的狼狽和羞辱,李一桐現在已經淡定了許多,雖然臉頰微微發燙,卻也僅僅如此了。

  彎腰快地將散落的工具全部都收拾起來,李一桐重新站直了身體。他還以為陸離會注視著自己,沒有想到,陸離的視線又一次落在了浩克和泰迪身上,那專注的神情帶著淡淡的笑意,陽光都變得溫柔起來。

  李一桐的一天已經過去了大半,事情比昨天還要困難了許多,身體的每一塊肌肉依舊在大聲抗議著,可是他卻有些適應了這種強度,抱怨反而比昨天少了。

  大清早,布蘭登敲門的時候,他沒有費任何力氣就起床成功了。原本以為昨天累到整個人都幾乎散架,今天肯定起不來,沒有想到,他不僅起來了,而且精力還恢復得很好,由此可見,精疲力竭之後,昨晚的睡眠質量著實太好了,整個人始終保持著深度睡眠的狀態,一個晚上就恢復了過來。

  而後,他就開始了繁忙的工作。先是幫助柯爾把羊群全部趕出去,杰西卡自己一個人就把牛群趕到了另外一片草地上;隨後他又回到了羊圈,把昨天沒有完成的工作,重新撿起來,耐心下來跟著柯爾學習,鋪墊稻草確實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卻也沒有那麼困難。

  緊接著,又跟著蘭迪到有機農場里收割綠肥,攪拌了飼料,準備作為羊群的晚上加餐;他剛才正準備前往幫助布蘭登打掃馬廄,布蘭登今天把馬匹全部拉出去放風了,可是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布蘭登就讓他把這些工具交給施工小隊,所以他就過來跑腿了。

  整個上午,他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工作強度比昨天還要更大,他甚至就連交流的時間都沒有了,完完全全埋頭工作。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這樣的工作讓他感覺更加舒服。

  一來,他不需要和別人交流,這也就意味著他不需要討好別人,不需要擔心自己的亞裔身份是否會被白人和黑人排斥、歧視,不需要精心準備交談的話題和幽默的消化,不需要擔心自己的英語口音是否會影響日常交流,也不需要擔心工作出問題之後,別人譏笑著「中/國人都是如此」,一竿子打翻整船人……

  二來,身體的疲勞佔據了大腦的所有思緒,他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去胡思亂想,只能埋頭苦干。他必須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之上,不斷埋頭學習,確保自己不會帶來麻煩。有趣的是,工作了整個上午,他就連吸煙都忘記了——要知道,之前在洛杉磯,他一個上午至少要吸五根香煙。

  純粹的體力勞動,純粹的投入工作,恍惚之間,他和其他人之間的隔閡就消失了,他們會進行簡單的交流,但全部都是關于工作的,也只關于工作。這種直白枯燥的交流,放在昨天之前,他只怕聽一聽都會昏昏欲睡,但是今天,卻讓他體會到了安全感。

  看著眼前的陸離,除了昨天不愉快的見面之後,他們幾乎沒有進行過任何交流,哪怕是問候都沒有,可是現在,李一桐卻神奇地覺得,他和陸離之間的距離稍稍拉近了。

  在工作過程中,他們總是會不經意地提到陸離,「這就是十四上次剪羊毛的成果,這只羊現在都還是被其他同胞們排斥」、「十四說了,沒有必要急在一時,慢慢來,我們有時間」、「之前大家都懷疑十四是富二代,但上次他被牛奶噴得一身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他不是」、「今天午餐沒有十四,也五沒有l女士,我突然就覺得不太適應了,天哪」、「上次十四還說想要學沖浪呢,但看到他的騎馬技術,我表示擔憂」……

  關于陸離的話題始終不絕于耳,李一桐可以聽得出來,他們和陸離都是朋友,切切實實的朋友。雖然他們都是牧場的員工,但他們也同時都是陸離的朋友,那份真摯而淳樸的友誼,讓李一桐有些羨慕。

  所以,陸離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父親把他送到牧場,到底是什麼目的?為什麼母親也堅持他一定要在牧場待滿一個月?牧場是重點,還是陸離?陸離的父母又為什麼那麼習慣這里的生活,難道他們本身就是大富大貴之家,早就適應了國外的文化?

  李一桐滿腦子都是問號,想要知道答案,卻不知道應該從何入手。

  「叭叭」,門口傳來了沉悶的喇叭聲,打斷了李一桐的思緒,也打斷了陸離的思緒,泰迪和浩克同時都站立了起來,警惕地朝著聲音來源方向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一輛黃色的面包車。

  那輛面包車停靠在入口處,著實顯眼。大大的燈泡看起來就像是「龍貓」里擬人化之後的眼楮,鮮嫩的檸檬黃看起來仿佛是剛剛出爐的黃油面包,每一個稜角都圓潤柔順,好像一點稜角都沒有,活脫脫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萌動小物,現在卻真實地出現在眼前。

  陸離覺得有點荒唐,他剛才還在腦補著迪士尼動畫的場景,描繪出泰迪和浩克對話的場景,然後下一秒就出現了這輛黃色面包車,就好像童話故事一樣,這難道不會太巧合了嗎?

  一個穿著黑色網球衫和黑色休閑長褲的男人,從副駕駛座探出頭來,他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的模樣,一頭微卷的短,左手手腕帶著精致的手表,身上有股華爾街精英人士的氣質,與那輛鮮亮的黃色面包車著實格格不入。

  「請問,這里是雲巔牧場嗎?」男人揚聲詢問到。

  陸離主動迎了上前,「是的。有什麼可以幫助你嗎?」

  男人左右看了看,由于入口處的別墅依舊正在搭建,所以附近一圈看起來都十分凌亂,主屋倒是十分漂亮,尤其是裝扮完畢的花園,更是令人贊嘆,可是後面隱隱約約進入視線一角的倉庫工地卻還是一片混亂。

  這讓男人臉上流露出了嫌棄的神色,回頭看了看車子內部,低聲說了兩句話,然後就看到車窗旁有一大一小兩個小姑娘,趴在玻璃上,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男人重新轉過頭來,揚聲對著陸離說道,「請問主人現在在嗎?」雖然問話使用了「請問」的禮貌用語,但他的語氣卻讓人喜歡不起來,那種號施令的驕傲和挑剔,莫名就帶著一絲挑釁。

  陸離回頭看了李一桐一眼,僅僅只是一眼,沒有任何話語,卻讓李一桐的臉頰微微燙起來,避開了視線。

  「怎麼,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嗎?」陸離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禮貌,揚聲回答到。

  男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事你做不了主,讓牧場主人出來回話。」

  「你現在就正在和他交談。」陸離毫不退縮地直接回答到。

  男人眉頭皺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一個亞洲人專門的牧場嗎?」視線在陸離和李一桐之間來回掃了掃。

  陸離不怒反笑,「如果你對亞洲人有意見的話,那麼我建議你最好把手上的手機趕快扔掉。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中/國制造。」

  不卑不亢的話語,卻又帶著犀利的反擊,還有一些黑色幽默,這頓時讓男人有些窘迫起來,「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至少我說的是人話。」陸離只說一半的話語,戛然而止,卻留下了大片的空白,讓男人自己填空,這場面頓時就尷尬起來了。

  此時,布蘭登騎馬走了過來,不耐煩地說道,「杰克,你怎麼還在這里?工具箱快點送到工地去。」

  布蘭登就是完完全全一幅牛仔的打扮,而且也是典型德州人的風格,才一登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標。

  男人立刻就揚聲說道,「嘿,你是這牧場的主人嗎?」

  布蘭登眉頭皺了皺,指向了陸離,「他才是這里的主人。」然後布蘭登就看到陸離攤開了雙手,一臉無辜的表情,再看看對面那男人驚訝的模樣,布蘭登就對著陸離說道,「他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要找麻煩?」

  陸離聳了聳肩,「我想,他以為是我過來侵略美洲的。」

  這就是在諷刺美國人的種/族歧視,他們本來就是外來人口,侵略了印第安人的土地,然後把印第安人趕到自留地上,鳩佔鵲巢。現在,美國人不僅否認自己侵略的歷史,而且還開始歧視其他外來人口,充滿了自我感覺良好的優越感。

  作為新聞出身的陸離,對于這些口舌之爭從來都怯場。簡單的一句話,就讓那個男人臉色變了變,張口就想要罵粗話,但布蘭登卻踢了踢馬肚子,快步跑了過去,「如果不想要惹麻煩的話,最好現在就滾!雲巔牧場不歡迎種/族歧視者!」

  站在旁邊的李一桐此時已經徹底傻眼了,他沒有預料到陸離會進行如此還擊,也沒有預料到布蘭登會站在陸離這一邊。

  氣氛一時間就劍拔弩張起來,然後黃色面包車的車門就被拉了開來,一名穿著湖藍色連衣長裙的金女士探出頭來,頭頂上還帶著一頂礙事的米色寬沿草帽,她用左手壓住草帽,走了下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抱歉,杰米僅僅只是累了,說話有些不太禮貌。我們是專程過來度假的,這里也接待客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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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家庭度假

  坐在副駕駛座的男人似乎還想要辯駁兩句,但是那女人卻揚聲說道,「杰米,如果你不閉上那張臭嘴的話,我保證!我會直接把你踢出去!」

  那簡潔有力的話語,讓男人噎了噎,臉不甘心地轉過頭去,沒有再繼續說話。

  女人重新整理了下表情,再次看向了陸離,歉意地點點頭,「正如我剛才所說,我們是過來度假的。抱歉我們沒有預約,這里還有房間嗎?」

  布蘭登和李桐的視線都齊齊朝著陸離投射了過去。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後,李桐的脖子不由僵硬了片刻,有些不太理解自己。

  度假?陸離滿腦子都是問號,雖然說牧場未來的目標是拓展度假業務,但現在就連別墅都沒有建好,自然而然也就展開相對應的宣傳——臉書上依舊只是在更新日常,沒有提及度假村的相關信息。那麼,為什麼會有人上門來度假呢?

  不過,陸離沒有探究的打算,只是聳了聳肩,滿臉遺憾地說道,「抱歉,我們暫時還沒有展開度假村的業務。」

  視線余光可以看到那個男人背部肌肉扭了扭,似乎有情緒想要表達,但最後還是沉悶了下去。

  女人卻是愣了愣,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答案,「這里難道不是雲巔牧場嗎?十四的雲巔牧場?」信息十分準確,但反而是讓陸離更加不解了,但隨即女人的話語就解答了他的疑惑,「茱莉亞向我們推薦了這里,她認為,這里是個十分適合度假的地方,而且也沒有受到旅游行業的污染。」

  「茱莉亞?」陸離想了想,腦海里想起了個名字,「茱莉亞-希金斯?」

  女人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們需要個短暫的假期,原本是打算到密歇根湖那里去的,可是每年都過去那里,新鮮感幾乎要消失殆盡,所以茱莉亞建議我們過來這里。」

  沒有再繼續解釋下去,女人抬起頭看了看牧場,雖然入口處是片空地,看起來雜亂不堪,但眼前這片櫸木林卻讓人心曠神怡,不遠處的羊群們正在怡然自得地散步著,猶如朵朵白雲瓖嵌了金邊般,寥寥數筆就勾勒出幅美妙的自然油畫。

  視線盡頭的遠端,那猶如水墨畫般的山巒和樹林線條,寫意地在藍天之下連綿起伏,讓人忍不住開始浮想聯翩,描繪出那線條底下的驚心動魄。

  「不過,沒有提前預約,這是我們的失誤。」女人收回了視線,微笑地解釋道,「只是茱莉亞說,她會提前打聲招呼;而且度假村目前只接受私人預定,所以……看來茱莉亞又是忙碌到忘記了,對吧?」

  僅僅是這句話就可以聽得出來,女人應該和茱莉亞是好朋友,彼此之間都十分熟悉。

  女人的視線落在了陸離身上,細細地打量了番,笑容上揚起來,「但如果是因為杰米的話,我在這里再次表示歉意。」

  潛台詞就是說,希望陸離不是因為杰米剛才的態度,故意拒絕讓他們入住的。

  陸離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叫做杰米的男人身上,輕輕頓了頓,隨後就笑了起來。果然和茱莉亞是朋友,言談之間的犀利著實讓人印象深刻。「相信我,如果是因為他的話,我會將你們的房價翻倍,然後禮貌地邀請你們入住。」

  這才是最好的報復方式,不是嗎?

  「呵呵。」女人燦爛地笑了起來,歡快從眼底涌現出來,甚至還意味深長地瞥了杰米的後背眼,那舉手投足之間的深意著實言難盡,這讓陸離也呵呵地輕笑出了聲。

  李桐覺得很神奇,這切都十分神奇。

  為什麼面對男人的挑撥和歧視,陸離可以處理得如此得當?難道陸離不應該怒不可遏嗎?難道陸離不應該憤憤不平嗎?難道陸離不應該暴跳如雷嗎?難道陸離不應該強力反擊嗎?更匪夷所思的是,為什麼那個男人就沉默了下來?為什麼那個女人不僅沒有和陸離撕破臉,反而還幅相談甚歡的模樣?為什麼現場的氣氛不僅沒有劍拔弩張,而且還是歡聲笑語?

  「那麼,這里是真的沒有展開度假業務嗎?還是……」女人說話時總是有種淡然的優雅,不緊不慢,卻也不驕不躁,話語里留下些許余韻,沒有冒犯,卻足以讓人明白——「還是有其他理由,畢竟茱莉亞說的可是不樣?」

  陸離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轉身背對著自己的杰米,還有趴在車窗上的兩個小女孩,以及坐在駕駛座里的大男生——約莫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學生模樣。

  老實說,陸離不喜歡剛才男人說話的方式和語氣,話里話外都透露著難以掩飾的歧/視。但這種程度對陸離來說,並不算什麼。

  事實上,歧/視是無處不在的,即使在中/國國內也是如此,就好像上/海人看待外地人,又或者是前往東北的南方人,那種無形之間的歧/視始終揮之不去,甚至可以說是在生活里無處不在。更何況他們現在是生活在另外個國度、另外片土地之上呢?

  真正的決定因素,其實還是自己的心態,只有自己把自己當做受害者的時候,只有自己也歧視自己的時候,那些惡意的目光才能傷害到自己。

  相反,強大而堅毅的靈魂能夠讓其他所有惡意攻擊者都變得渺小,內心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想要避免遭遇歧視,想要避免遭遇傷害,想要贏得足夠尊重,第步就是愛惜自己、尊重自己、認識自己、堅持自己。

  當然,這僅僅只是生活的小部分,如果遇到極端份子,那麼處理方式自然也就有所不同。以暴制暴是個錯誤的選擇,但正當防衛卻是不可或缺的。陸離不是耶穌基督,他沒有打算把光環帶到頭上。

  剛才杰米的那些話語,根本無法傷害到陸離,在他看來,杰米不過是個隨便放嘴炮的自大狂。

  「我是個實誠的人。」陸離的回應帶著絲調侃,讓女人不由莞爾,「茱莉亞沒有說錯,我的確打算展開度假業務,但正如你所見,現在牧場正在進行維修,我們需要更多的空間,才能提供住宿。茱莉亞有段時間沒有更新消息了,她的信息有些偏差。」

  女人點點頭表示了明白,卻無法掩飾自己失望的神情,回頭看了看車廂里的孩子們,還有沉默不語的杰米,「那麼你有什麼推薦呢?你知道,我們大老遠地從紐約開車過來,可不想現在再開車過去密歇根湖。」

  雖然沒有明說,但陸離還是可以感受得到,他們確實需要好好休息番,尤其是後面那兩個小姑娘。

  「如果你們不介意居住在帳篷里的話,那麼湖邊是可以野營的,然後在我家的樓上,還有間客房。」陸離友善地出了邀請,「費用的話,我會按照奧斯汀五星級酒店的標準來收取,然後看在茱莉亞的面子上,給你們打九折。又或者,你們可以直接到奧斯汀去找間五星級酒店,新布朗費爾斯這附近沒有度假村。」

  女人展露了大大的笑容,「我最近正想要體驗下帳篷呢。」這就算是點頭答應了。

  此話出,杰米就立刻轉過頭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女人,「你瘋了?我們花五百美元在這里露營?這里距離大峽谷國家公園也就幾個小時車程,那里甚至還有免費的露營區!」

  奧斯汀的星級酒店自然不能和洛杉磯、紐約相比較,晚的平均價格在三百左右,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物美價廉;不過,雲巔牧場的環境、景色都是無可取代的,未來作為度假村經營,價格也肯定不菲。

  女人卻雲淡風輕地瞥了杰米眼,「那麼你可以自己開車過去大峽谷國家公園,我和孩子們就在這里度假。」說完,女人就沒有理會杰米,對著車上的兩個小女孩喊道,「可以下來了,我們接下來周就住在這里了。泰勒,你把車子開過去停靠……呃,請問停車場在哪里?」

  陸離指了指別墅後面的方向,「開過去就可以看到了。」

  泰勒開著車子緩緩地進入了牧場,朝著湖泊旁邊的臨時停車場開了過去,然後女人就帶著兩個小家伙走了過來,「抱歉,請原諒我們的失禮。我是艾莉森,這是安博,這是卡門。」

  「歡迎來到雲巔牧場。」陸離彎下腰,向兩個小女孩伸出了右手,鄭重其事地表示了歡迎,安博是更加年長的那個,卻似乎更加害羞,站在後面有些拘謹;卡門落落大方地走了上前,握住了陸離的右手,「你還沒有做自我介紹呢。」

  陸離燦爛地笑了起來,「十四。」

  「哈哈哈哈,那你是不是有個兄弟叫做十三,或者十五?」卡門清脆的笑聲在牧場上空回蕩起來。

  陸離眨了眨眼,「噓,其實我還有個兄弟叫小七,他最不喜歡別人叫他十三了。」那無厘頭的回答惹得卡門大笑起來,就連安博也忍不住輕笑起來。

  艾莉森優雅地站在原地,和周圍的風景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雖然如此打扮已經足夠休閑了,但在牧場里,看起來還是太過拘謹了,「艾莉森,為什麼你們不先到樓上的客房去,把行李放下來,換套舒適的衣服,然後好好享受下牧場的悠閑時光呢?」

  艾莉森淺淺的笑容里帶著絲嬌/媚,「那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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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敞開心扉

  布蘭登作為向導,帶著艾莉森和兩個孩子上樓了,陸離站在原地,不久之後就看到泰勒大步大步地走了過來,「請問,我們的行李是留在車上,還是……」

  陸離指了指樓上的方向,「你們可以把行李放到二樓的客房里。」然後半開玩笑地調侃了一句,「帳篷不是一個最佳的更衣場所。」

  這讓泰勒輕笑了起來,「對我來說,無所謂。但安博最近開始變得害羞起來了,她似乎終于明白了為什麼男孩和女孩的泳衣不一樣了。」這小小的幽默成功地讓陸離笑了起來,旁邊還傳來了李一桐的輕笑聲。

  陸離不由轉過頭,看了李一桐一眼。李一桐頓時變得窘迫起來,連忙收斂了笑容。

  泰勒重新回頭搬運行李,杰米在車頭徘徊了一陣,最後還是走了過來。他的視線在陸離和李一桐身上停頓了片刻,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垂下了眼楮,掩飾著自己的真實情緒,快步走向了主屋。

  「屋內禁止吸煙。」陸離對著杰米的背影喊道,不過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李一桐簡直目瞪口呆——杰米剛剛才發表了種族歧視的言論,可是陸離不僅沒有受傷,而且還游刃有余地展開了……還擊?不是那種冷嘲熱諷,尖銳而不失幽默,直率而不失戲謔,看起來鎮定自若、游刃有余,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當地人一般。

  李一桐終于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問話就脫口而出,「你怎麼做到的?」

  他原本以為這會很困難,昨天的初次見面簡直是糟糕透頂,兩個人至今為止都沒有好好地做過相互介紹,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也不想要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一個完全陌生人,但短短的相處卻產生了無數的疑問,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問出口之後,他才意識到,這比想象之中簡單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一點羞恥感。

  「你是怎麼做到的?」李一桐再次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在勇氣的鼓勵下,他的話語也變得沉穩有力起來,「我是說,你怎麼能夠像美國人一樣應對剛才的場合?你為什麼能夠像美國人一樣談天說笑?你為什麼能夠像當地人一樣融入這里?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陸離有些意外李一桐的開口。

  他們是陌生人,絕對的陌生人,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李一桐對他有些若有似無的敵意,他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卻知道李一桐對于牧場非常排斥。現在才過去了不到二十四小時,李一桐就改變了想法?陸離可不這樣認為。

  「我沒有。」陸離搖了搖頭,微笑地說道,卻看到了李一桐不理解的表情,「我是說,我沒有像美國人一樣生活,因為我不是。」

  李一桐不僅沒有理解,反而更加困惑了。

  陸離干脆轉過身來,面對著李一桐,「應該這樣說,我們都是來自不同地區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之上。我們擁有相似之處,但我們還有諸多的不同。求同存異,擺正心態,那麼你就會發現,許多事情都變得簡單起來。」

  「你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李一桐越聽越糊涂了,慢慢地搖著頭,滿臉都是困惑。

  陸離啞然失笑,「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出身和背景。就好像我出生在中/國,成長在中/國,我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都帶有明顯的東方色彩,可是,一個在美國出生、美國長大的華裔,他的外表看起來和我是一樣的,但內核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美國人。所以,你不能要求我像美國人一樣思考,就好像我不能要求華裔美國人像中/國人一樣思考。」

  李一桐愣了愣,卻發現沒有下文了,他不由伸長了脖子,「然後呢?可是那些種族歧視依舊存在啊,如果你不學習他們的東西,你永遠都無法融入他們。」

  「所以你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對吧?」陸離輕聲笑了起來,「你必須首先接受每個人之間的不同,學會接受自己的特別,然後尊重他人的文化,在平等的交往之中,尋找到自己的位置。不是你去融入他們,而是你和他們一起組成了這個社會。就好像黑人一樣,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數個世紀,依舊在面臨著嚴重的歧視,可是,他們也是這里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東方文化之中,消除個性,保持一致,將自己隱藏在大眾之中,平庸而普通,這才是安全的;但是在西方文化之中,保持個性,保持稜角,尋找屬于自己的特色,獨特而閃亮,這才是正確的。

  這沒有對錯之分,而是兩種不同的文化。這也是許多亞洲人在西方國家無所適從的原因,因為他們需要認同感和融入感;但西方人在亞洲國家卻可以繼續我行我素,因為他們對外界認同的渴望沒有那麼強烈。

  歧視是難以完全消除的,但尊重自己、相信自己、堅持自己,卻可以成為對抗歧視的第一步,將歧視的包袱真正地卸下來。

  抬起頭,陸離就可以看到李一桐臉上的困惑和迷茫,那思考的神色始終在眉宇之間徘徊。他知道,李一桐有自己的煩惱,那是旁人所無法理解、也無法幫助的煩惱,就好像弗雷德一樣,他們尋找的答案其實就在生活之中,也許他們需要的僅僅只是放慢腳步,靜下心來,好好尋找。

  現在,陸離有些明白李懷南把李一桐留在牧場的原因了。

  「你為什麼不先把工具箱給愛德華送過去,至于這些高深的思考,就留給工作時間之外進行,好嗎?」陸離一本正經的話語,打斷了李一桐的思緒,他慌亂地避開了視線,然後彎腰拿起了工具箱,快步朝著工地方向走了過去。

  目送著李一桐那微微有些沉重的背影,陸離的心情也不由沉澱了下來。

  但就在此時,視線余光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那不是浩克又是誰呢?

  浩克的小短腿快速地擺動著,快速交叉前行的步頻看起來忙碌得不可開交,胖乎乎的小身體就好像一顆正在滾動的肉球。和葡萄、柚子比較起來,浩克似乎更加小巧一些,那種天然的萌感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浩克窮追猛趕了好一陣,終于追上了李一桐的腳步,然後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步頻,和李一桐並肩前行著。

  李一桐注意到了身邊多出來的身影,低頭打起了招呼,「嘿,伙計,距離上一次見面,似乎依舊好久好久了。」熟悉的對話讓浩克抬起頭來,目不轉楮地看著主人,這讓李一桐嘴角的笑容也不由上揚了起來,他幾乎就要忘記怎麼笑了。

  「十四,十四,十四……」身後傳來卡門那尖銳的喊聲,在牧場的上空回蕩著。

  陸離隱隱覺得耳膜有些刺痛,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來牧場之後,招待的第一批小朋友客人;當然,這也是牧場的第一批度假客人,計劃之外的客人。

  不等陸離轉身,卡門就快速跑到了陸離的面前,一臉興奮地說道,「這里有駿馬嗎?這里有老虎嗎?這里有黑熊嗎?這里有牛仔嗎?這里有賽馬嗎?這里可以騎羊嗎?這里有斗牛嗎?」

  陸離張了張嘴巴,正準備回答,卡門又按耐不住,再次呼喊起來,「這里有熱氣球嗎?這里有飛機嗎?這里可以滑水嗎?這里可以跳水嗎?這里有蹦床嗎?」

  「卡門!」還好,安博的出現為陸離解圍了,「你應該知道,這里不是迪士尼樂園。」

  「可是以前在密歇根湖的時候……」卡門抿了抿嘴,一臉嫌棄地吐槽到。

  安博打斷了卡門後面的話語,「這就是我們離開密歇根湖的原因,尋找一些新奇的體驗。」

  陸離攤開了雙手,「那麼你們可能選擇錯了地方。這里是老年人休養院,只有一些無聊的體驗活動,又或者是坐在屋子里玩賓果游戲(bingo)。」

  賓果是一種填寫格子的游戲,在英國和美國普遍是老人家休閑消遣的優先選擇。

  「噢!」卡門信以為真,失望地大叫了起來,這讓安博不由莞爾,低頭輕笑了起來。

  事實上,度假村項目根本還沒有開始,目前也沒有什麼行程安排。如果是大人的話,他們可以體驗牧場的日常生活;但對于孩子來說,陸離一時間還真是想不到什麼特別的項目——雲巔牧場似乎對孩子們一點都不友好。

  「不用擔心她們。」艾莉森換了一套衣服,米白色連衣裙搭配檸檬黃單鞋,少了一些正式的隆重,多了一些鄉村的悠閑。「我們可以自己找到一點事情做的。」艾莉森眺望了一下四周,一望無際的牧場,景色宜人,可是她卻找不到一個特定的焦點。

  陸離的聲音傳了過來,成功地為艾莉森解圍,「我想,你們今天下午就在湖邊享受片刻的放松,感覺如何?」

  「這里的湖水和密歇根不一樣。」泰勒拖著行李,迎面走了過來,「沒有那麼多游客,也沒有現代化設施,甚至沒有滑滑梯,但……我喜歡這里。」泰勒笑呵呵地說道,「卡門,你為什麼不過去湖邊看一看呢?我剛才看到了一艘紅色的小木船,你們可以征求一下十四的意見,看看湖泊上是否能夠泛舟。」

  不等泰勒繼續說話,卡門就一路尖叫著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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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 00:19:32 |只看該作者
237 湖面泛舟

  「卡門!」

  泰勒看著卡門一溜煙跑出去的聲音,無可奈何地喊了喊,卻發現卡門根本沒有理會,他只能收回視線,「安博,麻煩你了,好嗎?」

  安博抿嘴靦腆地笑了笑,然後就快步跟了上去。

  陸離對著泰勒微笑地說道,「你趕快把行李拿上去吧,我可以充當監護人十五分鐘。但必須讓你知道,我沒有當保姆的經歷。」

  泰勒歡快地仰頭大笑起來,提著行李朝著主屋邁開了腳步。

  陸離收回視線,然後就看到了艾莉森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他投去了一個疑惑的視線,艾莉森抱歉地垂下眼瞼,表示了歉意,而後再次抬起眼楮來,「你是一個幽默的家伙。我是說,美國式的幽默。」

  「我以為在德州已經沒有人懂得欣賞我的幽默了。」陸離那打趣的話語再次讓艾莉森輕笑出了聲。

  艾莉森可以感覺得到,眼前的年輕人不是印象之中亞裔類型。其實經歷如此多年的發展,許多印度裔美國人已經在社會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少數日裔和韓裔也是如此,但華裔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定位。但陸離顯然不是。

  她頓了頓,回頭看看主屋的方向,「我再次為杰米剛才的失禮表示歉意。我很慶幸,你沒有直接拿出獵槍來。」

  陸離攤開了雙手,「被發現了。」似乎在說,他可能真的會回去拿獵槍。兩個人不由相視一笑,陸離指了指前面,「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快點跟上去。度假村目前設施還不完善,許多安全設施也都不到位。」

  陸離最不希望的,就是發生弗雷德當初的意外。今天艾莉森一家人的意外到訪,還是需要做好萬全準備。

  兩個人往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猶如翡翠一般的湖泊,卡門雙腳站在湖水里,清脆而燦爛的笑聲在湖面上久久回蕩,猶如清晨氤氳的霧氣,就連對面的樹林都被驚動了。

  安博乖巧地站在湖泊旁邊,擔憂地說道,「卡門,小心,不要跑進去了。」

  「安博,快下來,你趕快下來啊。」卡門歡快地在原地繞著圈,張開雙臂,擁抱著那空曠的蒼穹,細細地聽著樹林里回蕩的回音,那幸福的雀躍仿佛通過空氣傳染到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這里真的好安靜!你不覺得嗎?」卡門雙手放在了嘴邊,對著湖對面呼喊著,「我……是……卡……門……」

  悠遠的回音仿佛在無形之間拓寬了整個時間的寬度和維度一般,整個世界都變得遼闊起來。

  卡門似乎找到了樂趣,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猛地一個轉身,珍珠白的t恤衣擺在風中飄蕩起來,勾勒出一抹驚心動魄的流線,在湖面劃過,「媽!你看,這里像不像科莫湖?」

  科莫湖位于米蘭的郊區,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風景線之一,「星球大戰」當年就在科莫湖拍攝了部分戲份。

  艾莉森微笑地點點頭,優雅而得體,「像。」

  安博忍不住揚聲說道,「我覺得這里更漂亮。」

  「謝謝。」陸離插話回應到,那直率的回應,惹得安博臉頰微微泛紅,站在原地無比羞澀。

  陸離和艾莉森走到了湖泊旁邊,看著那片靜謐的湖泊,此時卻因為卡門的調皮漾起了陣陣漣漪,一圈一圈淺淺的波紋蕩漾開來,層層疊疊的顏色由淺入深地波動起來,年輕稚嫩的卡門,穿著白色t恤搭配深藍色牛仔褲,一頭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頭,伴隨著微風輕輕飄揚,有著青春的朝氣蓬勃,還有著青春的肆無忌憚。

  如此景色,真是美得驚心動魄。

  「卡門,你今天在車上才出了一身汗,不要玩得太忘形了。否則會感冒的。」艾莉森溫言溫語地說道,「安博,你確定不想要到水里一下嗎?你可以到屋子里,讓泰勒幫忙把泳衣拿出來。」

  安博搖了搖頭,乖巧地說道,「我站在這里就挺好。」

  「安博,安博,你不下來的話,你會後悔的。」卡門嚷嚷地叫著,「這里的湖水真的太舒服了……」可是話語都還沒有說完,卡門就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愣在了原地,這毫無征兆地截斷,讓大家都愣了愣,安博不由開口呼喚到,「卡門?」

  沒有想到,卡門卻把手指放在了唇瓣上,「噓!」輕聲說道,然後近乎呢喃地解釋到,「這里有魚!小小的,小小的魚。」

  卡門不由蹲下來,看著自己雙腳之間游動的魚兒,雙手並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試圖把魚兒撈起來,可是卻因為太過心急,一下子加速起來,然後就激起了一大片水花,魚兒頓時都被驚跑了。

  卡門嘟起了嘴巴,一臉郁悶地看著腳底下大片大片的漣漪,那茫然若失的模樣讓旁邊圍觀的幾個人都不由莞爾。

  正當陸離以為,卡門會不屈不撓地繼續捉魚,下一秒,卡門就沿著湖泊河岸線,啪嗒啪嗒地快速奔跑了起來,雙手還平伸起來,就好像低空飛翔的小飛機,嘴里發出奇妙的擬音,「嗚……呼……biu,biubiu……」聽起來就好像打戰一般。

  卡門還故意高高地抬起了膝蓋,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濺起大片大片水花,牛仔褲幾乎全部都濕了,可是她卻完全沉浸其中,不亦樂乎,那歡快的模樣將童年的質樸和純真發揮得淋灕盡致,讓陸離都忍不住羨慕起來,想要跟隨在卡門的身後,一起踩水。

  「卡門,卡門!」艾莉森呼喚了起來,轉頭看向了陸離,歉意地說道,「我也不想要打斷她,但一不小心,她就會感冒的。」

  「需要帶兩條浴巾過來嗎?」陸離沒有對艾莉森的教育方式發表評價,這不是他的工作。

  艾莉森點點頭,「那就再好不過了。」

  陸離朝著卡門和安博揮了揮手,然後轉過身朝著主屋方向走了過去,輕手輕腳地走進了主臥室,宋令儀還在休息,陸懷瑾坐在書桌前翻閱著書籍,屋子里自然有一股靜謐溫暖的氣息在涌動著。

  陸離看了一眼正在睡覺的宋令儀,沒有和陸懷瑾解釋情況,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後到浴室里翻找出兩條沒有使用過的干淨浴巾,再次和陸懷瑾點頭打了一個招呼,直接就離開了,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剛剛離開客用衛生間的泰勒,「我剛剛把行李放了下來,這里很好,一切都很好。」

  泰勒指了指樓下,「我剛才遇到另外兩位牛仔,我想請問一下,我可以去看看牛欄或者羊圈嗎?」泰勒禮貌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看過真正的羊群。」

  陸離可以猜測得到,他們對于馬匹應該並不陌生,許多中產階級家庭在度假的時候,都會學習騎馬。不過,牛群和羊群就是牧場的特有產物了。

  「當然沒有問題。牧場沒有什麼特別的活動,僅僅只是體驗這里的日常生活。所以,有任何需求,你直接和牛仔們說就好了。」陸離點點頭,正準備下樓,卻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對了,晚餐你們是打算自己做,還是跟我們一起吃呢?自己做的話,冰箱里有一些食材,然後旁邊有一塊有機農場,可以采摘新鮮的蔬菜。」

  「呃,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和你們一起用餐嗎?」泰勒皺了皺眉頭,一臉歉意地說道,「老實說,我母親的廚藝不是那麼讓人滿意。」

  陸離不由笑了起來,「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今晚我們可能會吃中餐,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適應的。」即使不用解釋,泰勒也可以聽得出來這句話里的暗示︰杰米,杰米就可能不喜歡中餐。

  陸離沒有再繼續交談下去,快步走下了樓梯,離開了主屋。他沒有看到杰米,不知道杰米是躲在客房里,還是到外面去抽煙了。

  重新來到湖邊,陸離就看到了蕩漾在湖面上的紅色木船,艾莉森坐在船里,撐著一把透明的雨傘,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從車子後車廂里拿出來的,沒有劃槳,只是放任著船只跟隨著漣漪輕輕搖晃,看起來就像是嬰兒床一般。

  「抱歉,希望你不會介意我的自作主張。」艾莉森看到了走過來的陸離,揚聲說道,「我只是覺得,在岸邊始終無法感受到這里的美。你知道,在湖面上,可以感受到與眾不同的寧靜,仿佛……我只是一個人,只有一個人。」

  後面那半句話,聲音漸漸小了起來,陸離聽得不是很真切,也許只是他自己的推測而已。

  卡門依舊站在湖水旁邊,不斷地原地跳躍著,努力震動著湖水的波浪,一圈圈漣漪從腳底下傳送出去,似乎想要讓艾莉森的船只搖晃得更大一些,再大一些。但她的努力卻收效甚微,船只輕輕地搖晃著,讓艾莉森仰起頭來,稍稍地把雨傘往後靠了靠,沐浴在陽光之下。

  「媽媽不讓她一起上船,說是太危險了。」安博解釋的聲音傳了過來。

  陸離聳了聳肩,「這真是太自私了,不是嗎?」那調侃的話語讓安博不由輕笑了起來。

  陸離走了上前,將浴巾遞給了安博,「我覺得,你可以找一個地方坐下來,一直站在這里,這可不是度假的正確方式。」

  安博抿嘴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揚聲喊道,「卡門,不要再繼續玩水了,否則晚上你可是要喝止咳糖漿了。」

  「我就再玩一會,一會。」卡門那稚嫩的聲音,戀戀不舍地說道,帶著一絲奶音的撒嬌,讓人不由莞爾。

  安博不由笑了起來,「那麼我猜,你對牧場的其他活動也沒有興趣了,對吧?」俏皮的話語泄露出了一絲少女的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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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肆意童年

  「其他活動?什麼活動?」卡門立刻就抬起頭來,臉好奇地看著安博,眼底的光芒閃爍著期待和激動。

  陸離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就上揚了起來。孩子身上的那種肆意和躁動,真的是太特別了,有著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沖動,不顧切地打破身邊的所有束縛。

  在紐約,每個人總是在努力變得成熟,因為社會的展太迅了,也太殘酷了,不要說孩子了,即使是成年人,任何點點疏忽,都可能被社會所淘汰,所以他們不得不拼搏,再拼搏,將自己身上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都剝離,然後將所有稜角都打磨殆盡,變成自己曾經深惡痛絕的模樣。即使是孩子,也是如此。

  在牧場,陸離卻能夠靜下心來,細細地欣賞著那小懵懂、小沖動、小毛躁的童年時光,仿佛所有束縛都在夜之間消失殆盡,自由的空氣瞬間蜂擁到胸膛里,把肺部吹得鼓鼓的。

  看看在湖面上安靜泛舟的艾莉森,看看抿嘴偷笑的安博,再看看按耐不住好奇的卡門,當然還有陽光朝氣的泰勒。

  陸離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家生活在紐約,孩子們卻能夠保持那顆純真和質樸;為什麼杰米是個狂妄自大的種族歧視主義者,孩子們卻能夠保持內心深處的天真浪漫。不僅僅是因為密歇根湖,也不僅僅是因為雲巔牧場,還因為那個享受著自己片刻安寧的艾莉森。

  也許,這就是他們專程前來雲巔牧場度假的原因。

  卡門依舊站在湖水里,不過動作已經停了下來,撲閃撲閃著大眼楮,認真地看著安博。

  安博左右看了看,然後求助地看向了陸離,揚聲說道,「先生,牧場應該還有很多活動項目吧?有什麼適合孩子參加的嗎?比如說,迷你高爾夫?」

  先生。陸離覺得額頭三條黑線,雖然說,安博看起來也就十、十二歲的模樣,按照年齡來說,她稱呼陸離為「先生」,這也沒有什麼不妥,而且還表示了足夠的禮貌;但聽在耳朵里,卻總覺得有點奇怪,莫名地,陸離就覺得自己突然奔三了。

  「迷你高爾夫就算了,你們在密歇根應該玩過許多次。不過,獵槍射擊怎麼樣?你們想不想嘗試?」陸離眼楮微微閃,惡作劇地說道,果然就看到了安博的臉錯愕——

  這里是美國,而不是英國,他們可不像那些傳統貴族,小時候就有出去打獵的習慣,即使是貴族,低于十歲的孩子也不應該觸踫獵槍……吧?安博覺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看到安博那慌張的神情,陸離尷尬地摸了摸鼻頭,這才意識到,他居然和個小盆友在計較,這似乎有些勝之不武。視線余光就看到了卡門那躍躍欲試的亢奮表情,這下就輪到陸離郁悶了——如果卡門真的要求玩射擊的話,那他怎麼辦?

  「吁」,馬匹的嘶吼聲從後面傳來,由遠及近,卡門的注意力瞬間就轉移了,這讓陸離暗暗松了口氣,還好,在事情變得更糟糕之前,救星就到來了。然後陸離就看到安博那調皮的眼神,在輕輕閃爍著。

  看來,這小姑娘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恬靜賢淑。

  不過,不等陸離繼續探究,布蘭登騎著馬就已經來到了陸離的身邊,個翻身走了下來,看向了安博和卡門,「我只是過來詢問下,你們對于小馬駒有興趣嗎?我剛剛接到最新消息,現在有匹母馬正在生產,估計還要三十分鐘到個小時,小馬駒才能順利生產下來,如果你們想看的話,現在是不錯的機會。」

  可以感受得到,布蘭登微微放緩了聲音,似乎比平時增添了些溫柔,這讓陸離想起了布蘭登的妻子賈思明,他也即將要成為父親了。

  「我們牧場的?」陸離有些驚訝,他記得牧場是有牛懷孕了,卻沒有聽說馬匹懷孕。

  布蘭登搖搖頭,「不是,隔壁馬歇爾溪谷牧場的。羅伯特忙碌了兩個多小時,剛才克洛伊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空,過去幫忙下。」說完,布蘭登目不轉楮地看著陸離,似乎在說︰我們牧場什麼時候配/種?

  陸離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拍了拍布蘭登的肩膀,而後轉過頭,看向了卡門和安博,可是不等他開口詢問,卡門就興奮地說道,「我可以去嗎?可以嗎?可以嗎?」因為太過激動,她又開始踩水起來。

  安博無可奈何地說道,「如果你把衣服全部弄濕了,那就不行。」

  卡門立刻雙手牢牢地放在身體兩側,嘟著嘴巴,臉「我很乖巧」的模樣,雙眼卻依舊綻放著光芒,眼巴巴地看著安博,那討喜的模樣著實讓人無法拒絕。

  安博雖然比卡門大些,但其實她也還是個孩子,眼神里的激動已經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但她還是按耐住興奮的情緒,開口說道,「這需要詢問媽媽……」

  話音都還沒有落,卡門就轉過身,大聲喊叫起來,「媽,我和安博可以去看生產小馬駒嗎?十四會帶著我們起去。」

  陸離張了張嘴,想要辯駁下︰他什麼時候答應了?可是到嘴邊的話語,還是停住了,因為他確實有些好奇。來到牧場幾個月了,還沒有目睹過添丁的過程呢。不知道會不會很血腥。

  艾莉森坐直了身體,看了過來,「十四,不會打擾你的工作吧?」

  陸離抬起右手,揮了揮,笑呵呵地說道,「我的榮幸。」

  艾莉森點點頭,微笑地說道,「那就麻煩你了。安博,注意安全,有什麼事,就聽十四的安排,知道嗎?」然後艾莉森再次看向了陸離,「謝謝。」

  「看馬駒!馬駒!馬駒!」卡門終于從湖水里跑了出來,只是,那雙紅色的運動鞋已經變成了兩艘小船,牛仔褲也濕噠噠地黏在小腿上,模樣頗為狼狽,可是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只是呵呵地笑著,似乎對自己的狀態頗為滿意。

  安博快走了上前,用浴巾將卡門包裹住,陣微風吹來,卡門頓時就打起了冷顫,「你必須先把濕衣服更換下來,否則就不能去看馬駒。」安博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是……」卡門還想要辯解,但安博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可是。」但卡門依舊不甘心,看向了陸離,「那我們會不會錯過了?」

  陸離微笑地回答到,「如果你還在這里繼續耽擱的話,會。」

  卡門立刻就變得積極起來,「那快點,快點,我們快點去把濕衣服換下來吧!」邊說著,邊就拉著安博朝主屋的方向跑,兩個人呼噠噠地就跑了起來,安博還不忘轉過頭,對著陸離揮了揮手,表示感謝。

  目送著兩個小家伙的背影,陸離這才對著布蘭登說道,不確定地說道,「生產過程應該沒有那麼快結束吧?」

  布蘭登不由莞爾,「放心吧,沒有那麼快,三個小時是基本的。」

  兩個人朝著主屋方向走了過去,布蘭登在這里等候兩個小家伙,而陸離則到馬廄去把栗子牽了出來。從這里前往馬歇爾溪谷牧場,不遠不近,比起開車來說,反而是騎馬更加方便。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尤其是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但這里是德州,陸離已經習慣了。

  泰勒正在牛欄里,興致勃勃地和杰西卡交流著,隱隱約約還可以看到李桐正在繁忙的身影。陸離和他們點頭打過招呼,然後就徑直牽了栗子,前往主屋的路上,可以瞥見在櫸木林里散步的杰米,他的身影在隱隱落落的樹木交錯之間前行,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回到主屋門口,僅僅等待了幾分鐘,就可以聽到卡門那興奮的聲音和歡快的步伐,「快,快點,安博,快點!」

  口氣跑到了門口,卡門就看到了兩個坐在馬背上的人,緊接著安博也走了出來。安博看了看陸離,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卡門就揚聲說道,「十四,我要和你起!」

  「當然沒有問題。」陸離下馬,扶著卡門坐上馬背,而後再翻身上馬。從卡門的坐姿就可以看得出來,陸離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們對于騎馬確實不陌生。

  緊接著,安博也坐到了布蘭登的前面,兩個人就策馬奔騰,朝著馬歇爾溪谷牧場進。

  卡門的情緒歡樂起來,開始放聲高歌,「個小的、兩個小的、三個小的印第安人……」稚嫩的嗓音演唱著童謠,歡快的歌聲在風聲中飄散,猶如陣春/風,吹拂過的角落都染上了層嫩綠色,整個世界的變化讓人心情都明快起來。

  陸離也忍不住跟隨著卡門起哼唱了起來,「四個小的、五個小的、六個小的印第安人……」這應和聲讓卡門越開心起來,燦爛的笑聲零零碎碎地夾雜在歌聲之中,起飄揚。

  馬歇爾溪谷牧場很快就出現在了視線之內,在布蘭登的帶領下,他們朝著馬廄的方向跑了過去,然後就看到克洛伊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嘿,伙計們,大老遠我就聽到了夜鶯的歌聲,現在讓我看看,今天我們有新客人到來了。」

  「克洛伊,這是卡門,這是安博;安博,卡門,這是克洛伊。」陸離坐在馬背上,直接就做起了介紹。

  卡門看了看克洛伊,又抬起頭看了看陸離,視線再次做了個來回,毫無預警地就說道,「十四,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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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母馬生產

  「十四,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卡門那童言稚語,毫無預警地打亂了談話的節奏,大家都不由愣了愣,陸離卻是看到了克洛伊臉上那剎那間的愣神,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揚了起來,低頭看向了卡門,「怎麼,難道你有什麼特別建議?」

  陸離沒有正面回答,不過簡單的一句話就把話題轉移了開來,可是話語之間若有似無的暗示還是讓旁邊的布蘭登多看了兩眼。

  克洛伊卻是一個潑辣的,看到了布蘭登打量的視線,毫不示弱地直接就瞪了回去,反而是讓布蘭登噎了噎。

  卡門仰起頭來,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你暫時單身的話,我可以當你的女朋友啊,不過,只限于這次度假時間範圍。」

  那幼稚的話語還帶著沒有消散的奶味,著實讓人忍俊不禁,陸離露出了一臉扼腕的遺憾表情,「只有這次度假時間嗎?難道不能永遠地持續下去嗎?」

  然後就看到卡門哧哧地笑了起來,皺了皺鼻頭,搖頭晃腦地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什麼是能夠永遠的嗎?」

  那人小鬼大的話語,著實讓人忍俊不禁。現在的孩子,得益于絡和電視的存在,成熟的年齡越來越小,小不點的姿態就會有模有樣的裝深沉起來。

  克洛伊不由輕笑了起來,揚聲回答到,「那麼,十四作為你的男朋友,這可是他的榮幸。」

  陸離也十分配合地點點頭,做出了一幅與有榮焉的模樣,惹得布蘭登和安博兩個人都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陸離翻身下馬之後,伸出了雙手,將卡門抱了下來。落地站好之後,卡門認真地點點頭,「果然是我的男朋友。真是溫柔又體貼。」卡門抬起頭,看向了克洛伊,一臉神秘兮兮地表情,「可不要羨慕哦。」

  那得意洋洋的話語著實太過可愛,所有人嘴角的笑容都不由上揚了起來。等著卡門邁開了步伐,落在了身後的克洛伊,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下陸離,收了收下巴,「你是一個幸運的男人。」

  陸離坦然地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一行人魚貫地走進馬廄里,馬歇爾溪谷牧場只飼養馬匹,這里的馬廄和雲巔牧場比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規模的,干淨整潔的馬廄在眼前一溜地排開,細碎的嘈雜聲卻透露出整齊有序的安寧,不過讓陸離有些意外的是,這里的現代化設備沒有想象中那麼多,看來羅伯特還是堅持用傳統的方式飼養馬匹。

  柯爾說,巔峰時期的櫸木牧場,是附近區域最好的馬場之一,只是,陸離卻無法想象,想要和馬歇爾溪谷牧場的規模相比較,杰克到底要花費多少的心血。

  「怎麼回事?」布蘭登主動走了上前,沒有客套地打招呼,直奔主題。克洛伊打電話過來尋求幫忙,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順著布蘭登的聲音,陸離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羅伯特。

  他單膝跪在地上,正在細細地打量監控那匹母馬的情況——她略顯無助的躺在地上,身型比想象之中瘦弱一些,淺褐色的鬃毛濕漉漉地布滿了汗水,眼楮渾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起來很是痛苦。

  母馬的旁邊放置了一個工具箱,幾個深褐色的瓶瓶罐罐、幾把不同尺寸的剪刀擺放在旁邊,還有一個暗紅色的大桶,里面冒著氤氳的蒸汽,彌漫著濃郁的腥味,這讓整個馬廄的空氣都變得渾濁起來,彌漫著一股無法平息的躁動。

  可是,羅伯特卻沒有出手幫忙,只是密切地監控著。這讓陸離覺得有些于心不忍。

  陸離對動物的生產沒有任何概念,可是在人類生產的時候,不都有助產的護士嗎?尤其是難產的時候,難道動物不是如此嗎?

  羅伯特回過頭來,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破水已經二十分鐘了,但依舊沒有動靜。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她的身體太過虛弱了,沒有力氣生產。」說完,羅伯特低頭打量了一下那匹母馬的肚子,認真觀察了一番,這才接著說道,「而且,我懷疑可能是雙駒。我不太確定,但還是需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布蘭登明白地點點頭。如果只是簡單的難產,羅伯特和克洛伊兩個人就可以處理了,但涉及到雙駒的話,事情就比較麻煩了,不僅僅是生產的部分,還有馬駒生產下來之後的部分,這都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克洛伊這才給布蘭登打了電話。

  陸離正在傾聽的時候,卻感覺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轉過頭一看,就看到了卡門那悲傷的小臉龐,「十四,她現在是不是很難受?」頓了頓,卡門牽住了陸離的手,小巧的手掌完完全全包裹在陸離的掌心里,「她是不是……」卡門的聲音不由就放輕了下來,唯恐自己稍微大聲一點,就會打破空間的寧靜,「就要放棄了?」

  剛才還歡快活潑的氣氛,轉眼就變得凝重起來。

  不僅僅是卡門,安博也抬起頭看向了陸離,眼神里閃動被脆弱的光芒。耳邊傳來那母馬低低的呻/吟聲,可是她卻無法動作,只是有氣無力地喘息著,似乎已經放棄了掙扎,生命的脆弱在這一刻沒有任何遮掩地展現在眼前,這著實是讓人不忍直視。

  「卡門,你知道嗎?人們之所以不斷稱頌母親的偉大,就是因為母親不會放棄,她們永遠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孩子,即使是命懸一線也不會。」陸離低聲說道,語氣卻無比堅定,他握住了卡門的小手,然後對著安博微微點了點頭,為他們加油鼓勁。

  「可是,難道我們不能幫助她嗎?」卡門收緊了手指,擔憂地說道。

  這下,陸離也卡殼了,他可是徹底的門外漢。還好,站在旁邊的克洛伊為陸離解圍了,「在母馬生產的時候,最好讓她自行完成分娩。因為,這是一個自然的過程,可以讓馬駒更加健康,同時也可以讓母馬更加強壯。」

  克洛伊沒有說的是,這同時也是自然界優勝劣汰的法則。殘酷,卻現實,動物的生存環境遠遠比人類更加險惡得多,他們必須更加堅強,才能將生命延續下去。許多被動物園飼養的動物,就漸漸失去了大自然求生的那種銳氣,逐漸變得溫順起來,反而失去了自然本身的風采。

  卡門和安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陸離卻聽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那如果是難產呢?」

  「那麼我們就需要出手幫忙。這也是我讓布蘭登過來的原因。」克洛伊微笑地解釋到,「畢竟,我們是牧場,不是大自然。」

  陸離輕輕扯了扯嘴角,不過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眼前的母馬身上。

  布蘭登走了上前,蹲了下來,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後稍稍拉開了他和羅伯特之間的距離,緊接著就聽羅伯特開口說道,「要生了!」

  卡門不由就朝前邁開了腳步,陸離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避免打擾到羅伯特和布蘭登的工作,然後就看到安博也往前探頭探腦,這個小動作泄露了她也不過是一個孩子的事實。

  似乎意識到自己動作被看見了,安博抬起頭,然後就撞到了陸離的眼楮,羞澀地抿了抿嘴角,這讓陸離也露出了笑容。

  陸離招呼著卡門和安博來到旁邊,更換一個角度,頓時就看的清楚了,同時又不會打擾到他們的工作。此時,克洛伊也卷起了袖子,做好了工作的準備,雖然沒有其他多余的動作,但注意力已經全部都放在了眼前的母馬身上。

  就在此時,視線里就可以看到兩只腳伸了出來,還有一個小小的頭顱盯著一層濕噠噠的黏液,冒著騰騰熱氣,看起來有點惡心,卻透露出絲絲生命的力量,讓人歡心。然後就看到母馬渾身肌肉重新緊繃起來,似乎終于完成了蓄力,用力開始往外推,那痛苦的哀鳴讓人心驚膽跳,不過馬駒卻在一點一點往外推。

  這是好事。

  「那是小家伙的腦袋嗎?」耳邊傳來了迫不及待地詢問聲,陸離還以為是卡門,可轉頭一看,卻發現是安博,她迫切地踮起了腳尖,雙手緊握成拳,目不轉楮地關注著。

  「是的。」陸離也同時轉頭看了過去,馬駒的前肢和腦袋先鑽了出來,經過最困難的開頭之後,母馬一用力,然後小巧的馬駒就滑落了出來,夾雜著一大堆污穢的黏液和馬水。

  不需要多說,布蘭登就走了上前,將馬駒拖到了一邊,而羅伯特則上前檢查母馬的肚子,靜謐的馬廄頓時就變得忙碌起來。

  布蘭登熟練地用沾了溫水的軟布將覆蓋在馬駒臉上的黏液都掏干淨,然後仔細檢查起馬駒的狀態。

  陸離始終站著,居高臨下可以看清楚整個情況,然後他就注意到了馬駒那始終緊閉的眼楮,他還沒有來得及思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羅伯特的聲音就傳來,「她還在陣痛,里面還有一隻。」

  果然是雙駒,可是,第一隻就已經耗盡了母馬的所有力量,她還有能力再繼續生第二隻嗎?

  不等大家進一步思考,布蘭登的聲音緊接著就響了起來,「克洛伊,我需要你的幫助。馬駒沒有呼吸,聽診器呢?我要聽聽心跳。」

  看到母馬順利生產的喜悅,沒有來得及升起,死亡的陰影就籠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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