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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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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磨硯少年] 雲顛牧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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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發表於 2021-8-2 01:10:35 |只看該作者
290 一幅畫作

  和法國的咖啡館、中/國的茶館一樣,酒吧在英國是人們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種源于羅馬時代的休閑娛樂場所,幾個世紀下來,沉澱了英國那古老而優雅、粗糲而純粹的歷史文化,咯吱咯吱作響的木頭地板和忽明忽暗的吊頂燈光隱約可以窺見這個國家歷史上的輝煌和璀璨。

  這里所說的酒吧(pub),不是那種現代年輕人雲集的酒吧(bar),而是聚集了打量平民百姓的公共場所,甚至被認為是社會性的機構之一,這里不僅僅喝酒和賣酒的地方,就好像教堂一樣,往往是一個社區的中心,甚至是標志性建築。

  酒吧的繁榮在十九世紀達到了巔峰,伴隨著鐵路的興起,各式各樣的鐵路酒吧應運而生,在當代的英國大型城市主要路段里,依舊可以看到許多維多利亞時期裝飾奢華的鐵路酒吧,仿佛可以穿行在時間的隧道里,窺見那些曾經的過往。

  這就是一間古老的酒吧,正前方那個晃晃悠悠的酒吧架子,讓人輕而易舉就聯想到蒸汽火車、雙駕馬車、塵土飛揚的過去。

  陸離強烈懷疑,這間酒吧甚至比旁邊的國王十字車站還要更加古老。

  「到底發生了什麼?」站在吧台里的酒保一邊擦拭著啤酒杯,一邊沉聲詢問到,那含糊不清的英式英語,對陸離來說真是一個挑戰。他以為德州口音就夠難纏了,沒有想到,來到英國本土,居然還有更大的挑戰。

  陸離端起了面前的威士忌,喝了一小口,用舌尖細細地品嘗著,辛辣而醇厚,讓人忍不住就想要慢慢地享受。果然,一杯上好的葡萄酒,一杯上好的威士忌,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點亮一整天。

  「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陸離的視線落在了吧台盡頭的女郎身上,那名叫做安娜的女郎,她憤憤不平地踢著牆壁,發出悶悶的聲響,宣泄著自己的不滿。

  酒保回頭瞥了安娜一眼,隨即就恍然大悟起來,點了點頭,「她偷了你的錢包?還是說其他貴重物品?」

  陸離有些驚訝,他原本是沒有打算直接戳穿安娜的,給對方留下一點面子,但沒有想到,根本就不需要,陸離反而是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這不是她的第一次?」

  酒保聳了聳肩,「但這是她第一次被抓到。」

  陸離啞然失笑,「那麼她的行為就不難理解了。」說話間,安娜又提了吧台一下,木板發出了沉悶的響聲,然後酒保就大聲呵斥到,「安娜,這是一個很老很老的建築。我可不希望它就這樣被拆散了。」

  「放心吧,它沒有那麼容易散的。」安娜沒好氣地說道。

  陸離微微皺起了眉頭,疑惑地說到,「她看起來不像……」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典型的小偷,甚至看起來不像落魄子弟。恰恰相反,她渾身上下都有一種高雅的氣質。

  「不像小偷?」酒保呵呵地悶笑了兩聲,「的確不是。這僅僅只是為了尋求刺激,宣泄一下壓力。」

  陸離抿了抿嘴,沒有評頭論足,只是點點頭,「那麼也許我應該把現金也要回來。」如此回答讓酒保抬起頭,多看了他兩眼,然後垂下了視線,繼續忙碌著,「你的確應該。」

  「嘿!你!」陸離聽到一個性/感的呼喊聲,抬起頭,然後就看到一團黑影朝自己飛了過來,條件反射地接住了,然後這才看到安娜那氣呼呼的表情,瞪圓了眼楮,憤怒地說道,「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吧?」

  陸離低頭看了看,的確是自己的錢包,他將錢包放在了吧台上,微笑地對著安娜回答到,「這里是一個酒吧,不是嗎?我正在享受著我的第一杯威士忌。」

  「諾曼!」安娜對著酒保大聲抱怨到。

  酒保卻根本沒有回頭,只是回了一句,「他是客人。」然後就看到安娜郁悶地轉過身,重重地推開了後面的一扇門,嗙嗙嗙地踩著步伐,用渾身每一個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你應該檢查檢查。」諾曼對著陸離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錢包。

  陸離打開看了看,信用卡、綠卡和駕照都在,不過現金確實都消失不見了,他抬頭看向了諾曼,「這里可以接受信用卡嗎?」

  「這一杯由我來請客。」諾曼干脆地說道。

  陸離重新合起了錢包,「謝謝。」然後舉起了杯子,朝諾曼敬了敬,喝了一大口。「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酒保總是在擦拭著啤酒杯,看在上帝的份上,現在根本沒有多少客人,而這些杯子看起來也一點都不髒。」

  「假裝忙碌,總比站在這里發呆要更好。至少,客人看起來更加體面。」諾曼的回答十分直爽,沒有任何的花哨,陸離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點點頭,表示了肯定。

  抬起頭,陸離開始慢慢地打量整間酒吧,不得不說,時光沉澱的痕跡隨處可見,讓人忍不住細細地探索,好奇著這里到底見證過多少歷史的變遷,又經歷過多少時間的風霜。

  不經意地,陸離就看到了牆壁上的那一幅畫,用深褐色的相框過塑,昏黃的燈光之下,水彩的線條的輪廓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那是克萊斯勒大廈——戒指空間里兩副畫框畫作的其中一幅,就是克萊斯勒大廈。

  陸離忍不住就走了過去,細細地開始大量起這幅畫。

  單純從外形看來,它確實是克萊斯勒大廈,它的筆觸和線條都有些眼熟,那鱗次櫛比的樓層看起來和戒指空間里的那幅畫如出一轍!

  這讓陸離不由靠近了一些,細細打量起來,他越看就覺得越像。他對繪畫的了解並不多,尤其是對線條和筆觸的了解,幾乎可以說是趨近于零,但是他對構圖和光影卻有足夠的了解——攝影不是他的長項,卻是記者必須接觸的技能之一。

  仔細審視之下,整幅畫的風格確實十分相似。不過,眼前這幅畫的用色似乎沒有那麼大膽,戒指空間里的那幅畫對孔雀藍的使用令人印象深刻,鮮艷而明亮,瞬間抓住眼球;但這幅畫采用了更加淺的顏色,介于明藍和薄荷藍之間的色彩,太過活潑了,缺少了孔雀藍的那種妖冶和深邃,這也使得顏色的層次感減少了一些。

  更為重要的是,戒指空間里的畫作已經完成了,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遺漏;但是眼前這幅畫作卻只完成了三分之二,大樓下半部分的上色沒有完成,地面上的陰影也沒有處理完畢,可以看得出來,細節方面還是有所缺失。就好像……就好像更為粗糙一些。

  當然,陸離只是一個門外漢,他的眼光不見得準確,這些只是主觀的判斷。但陸離卻有種直覺,這幅畫和戒指空間里的畫作勢必有些許聯系。

  「你最好小心一點,不要整個人都貼上去了,否則,破壞了這幅畫,即使把你的整個錢包壓下來,你也賠不起。」身後傳來了沒好氣的譏諷聲,這讓陸離猛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重新出現的安娜,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挑剔地上下打量著陸離,渾身都散發著排斥的氣息。

  陸離卻是笑了起來,指了指這幅畫,「你知道這幅畫是誰創作的嗎?我是說,哪位畫家?」

  想當然地,陸離就認為是一位有名的藝術家,否則酒吧也不會把畫作掛在這里了。

  「怎麼,你有什麼意見?」安娜直挺挺地就撞了回來。

  陸離轉過身,正對著安娜,「這位女士,你是不是弄錯了情況?現在應該抱怨的人,是我才對吧?」

  這話語讓安娜雙手叉腰、怒目圓瞪,「一個大男人居然如此小氣,斤斤計較!」

  陸離舉起了雙手,緊閉著嘴巴,什麼話都沒有多說,只是做出了一幅投降的姿態,似乎在說︰我沒有在抱怨,我也沒有在生氣。問題不在我這里。

  看著陸離的這個動作,安娜一陣氣悶,站在原地,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身後傳來了那幾名客人的聲音,「安娜,不要輸不起。這位紳士沒有把你拉去警/察局,也沒有抱怨,你應該慶幸!」

  「閉嘴!」安娜轉過頭,狠狠地朝著客人們大吼到,惹得大家都哄笑起來,看起來也是老熟人了。

  再次轉過頭時,安娜的脾氣總算是稍稍平穩了下來,看向了那幅畫,「你竟然喜歡這幅畫,說明你的眼光不錯,至少藝術方面的品味不錯。」

  「我猜,我的眼力確實不錯。」陸離的調侃讓安娜瞪了瞪眼楮,幾乎又要發怒,見狀,陸離連忙轉移了話題,「你知道它的創作者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安娜皺了皺鼻頭,拒絕回答。

  「那幅畫是來自一個老朋友。」諾曼的聲音從吧台里傳來,安娜立刻抗議地喊道,「諾曼!」

  諾曼卻根本不在意,接著解釋到,「不是什麼有名的畫家,只是老朋友家里的收藏,擺放在這里,增加一點色彩。事實上,牆面上的畫作都是來自老朋友的。」

  「老朋友?」陸離表現出了自己的好奇。雖然他不太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但如果可以探查一番,說不定會有所收獲。

  「是的,我的朋友。」安娜強調地說道,似乎在暗示著,她是絕對不會為陸離做介紹的,而且還要從中阻攔!

  說話間,樓梯的方向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然後就聽到客人們紛紛呼喊到,「伊芙琳!」

  諾曼的聲音緊隨而至,「老朋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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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3 00:09:50 |只看該作者
291 淑女駕到

  陸離轉過頭,看向了樓梯方向,然後就看到了一襲紅裙。

  鮮艷的大紅色裙擺,猶如天邊的一抹晚霞,輕輕舞動,氤氳的紅色裊裊洋洋,張揚而熱情,大膽而果然,那漫天漫地的紅色穿越了時空隧道,翩然而至,剎那間就點亮了整個空間,讓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淑女,看起來約莫二十四、二十五歲,一頭深褐色的長發高高地綰成了發髻,露出了雪白溫婉的頸部,凌厲的下巴線條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將那種不讓須眉的颯爽和直率勾勒地淋灕盡致。

  「伊芙琳,你今天不是上班嗎?怎麼有空過來?」安娜猶如一陣旋風般,一溜煙地沖了過去。

  她叫伊芙琳,和她的個性相比,這個名字似乎更加溫柔一些。陸離猜測著,也許是她的父母期待著自己的孩子更加內斂一些,看來,她讓他們失望了。

  「有一個客戶約了我下午四點見面。我提早了一些出來,在這里喘口氣。」伊芙琳腳步輕快,輕輕一個旋轉,裙擺猶如花瓣一般綻放開來,她輕輕擁抱了安娜一下,隨後就在吧台坐了下來,「一杯皮姆酒,諾曼。」

  諾曼點了點頭,「馬上。」然後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身後的陸離,「有人對你的那幅畫感興趣。」

  「喔?」伊芙琳的尾音輕輕上揚了起來,轉過身來,看向了陸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你的賞識,不過,這是一幅非賣品。」

  「為什麼呢?」雖然陸離也沒有購買的打算,但卻不由好奇起來,「難道經常有人想要購買這幅畫?」

  「不,你是第一個。」伊芙琳聳了聳肩,利落地說道,「不過,我一直都想要說這句話,你知道,賣弄一下,滿足我的虛榮心。現在總算是說出來了,真是開心。謝謝,你點亮了我的一天。」伊芙琳走了上來,落落大方地伸出了右手。

  陸離愣了片刻,然後嘴角的笑容就上揚了起來,握住了伊芙琳的右手,「不客氣,我的榮幸。」

  伊芙琳走到了油畫的旁邊,坐了下來,「你是真的喜歡這幅畫?」

  「不,我只是好奇。」陸離在伊芙琳的對面坐了下來,「如果我說,我看到過一幅類似的畫,你相信嗎?」

  「哈,我當然相信。」伊芙琳沒有任何遲疑,「克萊斯勒大廈剛剛落成的時候,幾乎每一位畫家都湊了熱鬧,繪制了一幅自己的克萊斯勒;即使是在歐洲,許多業余愛好者,支付不起船票,他們也會臨摹一張。」

  「就好像杰克-道森。」陸離半開玩笑地說道——「泰坦尼克號」的杰克。

  伊芙琳一下就捕捉到了這句話的幽默,笑了起來,「就好像杰克-道森。」

  「所以,這一幅畫到底是誰畫的?有什麼特別的來歷嗎?」陸離將話題繞了回來。

  安娜風風火火地就沖了過來,將伊芙琳的皮姆酒放在了桌面上,然後大聲說道,「你知道干什麼?這幅畫又不賣,這是伊芙琳自己的隱私,你為什麼要探查?你難道不知道,這在英國是十分不禮貌的一件事嗎?」

  「安娜?」伊芙琳揚起了尾音,拍了拍安娜的手臂,「這里是酒吧,不是高級餐廳。」

  英國社會,至今為止,階級觀念依舊十分深厚,貴族意識深深地殘留在生活的各個環節里。但是酒吧,這是唯一一個可以忽略階級、放下架子,人人平等交流的空間。即使是女王在這里,也會放下架子,與民同樂。

  安娜悶悶地瞪了陸離一眼,然後轉身坐在了吧台旁,沒有再繼續說話,不過,陸離可以看得出來,她的耳朵拉得老長老長,正在偷聽他們的談話,就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

  「我的祖父。」伊芙琳沒有故弄玄虛,直接回答到,「我的祖父是一位藝術愛好者,他最擅長油畫。聽我祖母說,他至少每周都會繪制一幅油畫,即使是在二戰爆發的時候也沒有停止過。這是他留在家里的最後一幅畫,你可以看得到,他並沒有完成這幅畫,因為他臨時被派往了中/國,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所以,這幅畫也就始終沒有完成。」

  「你的祖父也是英國人?」陸離試探性地詢問到。

  伊芙琳卻是暢快地笑了起來,「不,不是,他是德國人,我也是德國人。我只是在這里工作罷了。」

  陸離頓時就變得激動了起來,德國人,二戰期間,派遣中/國,繪制油畫,而且風格還如此接近。事情終于串聯了起來!

  雖然說,現在還有許多疑問沒有解答,比如說,為什麼這枚戒指會到袁清竹的那個老師手中;再比如說,為什麼伊芙琳的祖父卻消失了……諸如此類的細節問題,還有許多疑問等待求證。但如果說,這幅畫的創作者,就是戒指空間的擁有者,那麼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所以,他是軍官?」追尋許久的答案似乎就近在眼前,陸離也有些急切,還有些亢奮。

  伊芙琳卻沒有再繼續回答下去,而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認真打量了一番陸離,「你為什麼如此好奇?」

  陸離此時才注意到了自己的急迫。伊芙琳的祖父到底是不是軍官,這和牆壁上的這幅畫沒有任何關系,顯然問得太過仔細了;但陸離的想法卻是,傳聞中,那幅德加是從聖彼得堡搶走的,如果傳聞是真的,那麼德國軍官就是最好的解釋了——當然,軍隊的軍需官也是一個不錯的推測。

  陸離稍稍往後退了退,讓心情平復了一些,然後開口說道,「事實上,我擁有一幅畫,看起來就像是這幅畫的完整版,你知道,所有上色、所有線條都已經完成了。不過,我不知道它的創作者,我一直都十分好奇隱藏在那幅畫背後的故事。」

  「你是認真的?」伊芙琳微微皺起了眉頭,一臉不太相信的模樣。

  陸離卻不責備她,畢竟兩個人才剛剛見面不到五分鐘而已,伊芙琳願意說那麼多,已經算是十分熱情好客了。

  「說謊,肯定是在說謊!」安娜又一次見縫插針,嚷嚷起來,「他肯定是一個騙子!想要騙這一幅畫!」

  「就為了這幅畫?」伊芙琳翻了一個白眼,直接吐槽到,把安娜噎住了,悶悶地轉過身去,不滿地抱怨到,「反正我覺得他不正常,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陸離也不辯解,而是掏出了手機。之前剛剛發現戒指空間的時候,他曾經拍下照片,詢問瑪麗安,這些繪畫的來歷,那些照片都還保留其中。

  當然,他可以隨時從戒指里把畫作拿出來——之前一直想要掛在牧場的客廳,卻一直忘記了,所以那幅畫還在他的戒指里。但這樣著實太過驚世駭俗了,他還是守規矩一點比較好。

  翻找了一會,陸離就找到了照片,然後遞給了伊芙琳。

  「耶穌基督!」伊芙琳直接驚嘆出了聲,然後將照片放大起來,認認真真地審視著畫作上的線條,但隨即就搖了搖頭,「這真的太模糊了,看不清楚。天哪,你的拍照技術真是太糟糕了,這燈光是怎麼回事?這些陰影完全看不清楚。」

  「我可沒有預料到,這一次倫敦之行會有這樣的相遇,所以,我沒有從專業的視角進行拍攝。」陸離調侃地說道。

  伊芙琳卻絲毫沒有羞澀,依舊一臉專業的表情,把手機遞給了陸離,搖了搖頭,「這不太清晰,沒有辦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伊芙琳是藝術畫廊的經理人,她是這方面的專家!」安娜解釋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這讓陸離恍然大悟。

  陸離接過手機,「所以,你可以判斷得出來,這幅畫是你祖父畫的嗎?」

  「如果我看到原畫的話。」伊芙琳自信滿滿地點點頭,「我的祖父的確是軍官,納/粹軍官。」伊芙琳落落大方地說道,絲毫沒有掩飾。德國人總是願意直接面對他們的歷史,反省、檢討,並且改進,「他一直都在戰場上,最遠的話,去過俄羅斯。噢,不,最遠去過中/國。不過,在那之後,他就沒有回來了。」

  「在戰場上犧牲了?」陸離不記得德國有加入中/國戰場,倒是在二戰之前,德國始終是中/國最主要的武器提供國,並且在定期會派遣代表團前往中/國。

  伊芙琳搖了搖頭,否定了陸離的猜測,「他被抓到集中營去了。」陸離愣了愣,他從來不知道,德國軍官居然也會進入集中營?「官方的說法是,他包庇了猶太人,這在當時是絕對違法的。」

  猶太人,陸離腦海里第一個想法就是︰阿爾伯特-科恩,外婆的老師好像就是一個猶太人。只不過,這一切都是陸離的猜測,即使是袁清竹也沒有辦法給予確認了。畢竟,阿爾伯特去世的時候,袁清竹還是太年幼了,了解的信息並不多。

  「他最後死在了集中營里。」伊芙琳說完之後,有瞬間的愣神,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之中,過了一會,她這才甩了甩頭,把雜亂的思緒甩了出去,「祖母去世的時候,我整理了他們的物品,找到了他留下來的那些畫作。他畫的東西很雜亂,有靜物,有人物,有建築,還有模仿的畫作,大部分都是模仿那些名家的畫作。」

  「老實說,他不是一名優秀的畫家,筆觸都太稚嫩了,只能說是一個愛好者。但這一幅克萊斯勒大廈,卻可以看到他對色彩的運用,線條也很成熟,即使它還沒有完成,所以,我把這幅畫框了起來。」伊芙琳聳了聳肩,語氣唏噓地說道,「作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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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3 00:10:00 |只看該作者
292 河畔餐廳

  原本,陸離僅僅只是有些好奇戒指空間的來歷罷了。

  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如果被其他人得知了戒指空間的存在,還不知道會引發什麼連鎖效應;但出人意料地,事情的真相居然真的近在咫尺、觸手可及,這讓陸離難免有些激動。

  「我想要邀請你鑒定一下我的那幅畫作,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祖父創作的,不知道你是否願意?」陸離主動發出了邀請,「我一直都十分好奇這幅畫背後的故事,但始終沒有頭緒,沒有想到,這次在倫敦的旅行,卻意外發現了線索。」

  「那你還不感謝我!」安娜的聲音大喇喇地在後面響了起來。

  伊芙琳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看了看陸離,又看了看安娜。安娜卻仿佛老鼠遇到貓一般,縮了縮脖子,露出了討好的笑容,伊芙琳瞳孔微微縮了縮,「安娜?你是不是又去偷錢包了?」

  「嘿嘿,嘿嘿。」安娜連忙轉過身,背對著伊芙琳,大聲嚷嚷著,「沒有啊,當然沒有。」可是聲音卻明顯底氣不足,明眼人都可以聽出其中的貓膩。

  伊芙琳不由扶額,對著陸離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真的很抱歉。」

  「安娜說的也沒錯,的確是要感謝她。否則,我也不會走到這個秘密酒吧里了。」陸離微笑地說道,「更何況,錢包已經換回來了,我沒有什麼損失。」

  那坦率的姿態,讓伊芙琳啞然失笑,安娜的聲音已經咋咋呼呼地響了起來,「就是就是!」

  伊芙琳沒好氣地瞥了安娜一眼,然後安娜頓時又偃旗息鼓,灰溜溜地低下頭,整個背影都透露著說不出的委屈。

  與之前張揚火辣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即使你不說,我也想要提出請求,希望能夠看一看原畫。沒有想到,卻是你先發出了邀請,真的是太感謝了。」伊芙琳重新把話題拉了回來,「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和我分享一下這幅畫背後的故事。當年,我祖父到了中/國去,卻再也沒有消息,等家里接到消息時,他已經告別人間了。」

  陸離剛想要張口答應,然後順水推舟地問一問伊芙琳祖父的故事,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伊芙琳就接著說道,「我四點約了一個客人,我現在必須趕過去了。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有空?亦或者是明天?」

  「我的時間都沒有問題。」陸離將決定權交給了伊芙琳。

  「那就今晚吧。」伊芙琳沒有任何遲疑,干脆利落地做出了決定,「八點,河畔餐廳,怎麼樣?」

  雖然這是陸離第一次前來英國,但河畔餐廳的大名還是聽說過的,不是因為它是英國最著名的四家米其林三星餐廳之一,而是因為這間餐廳是由一對兄弟開創的,這對兄弟不僅改變了整個英國餐飲業的狀況,甚至影響了英國人的飲食習慣。

  2010年,這對兄弟接受采訪時說,「在英國,一半的米其林星級餐廳主廚都是出自我們的廚房。」這不是誇大其詞,而是事實。其中,憑借著「地獄廚房」而在全球打開局面的大廚戈登-拉姆齊也是他們的弟子。

  可以簡單總結一下,河畔餐廳,這就是英國最為頂級的餐廳之一,一頓晚餐可能就需要三百英鎊左右,乃至更多。這樣的餐廳,沒有預約是不可能有座位的。

  「河畔餐廳?你確定?」陸離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直接開口說道。他們這樣臨時前往,百分之九十九是沒有座位的。

  伊芙琳卻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灑脫地說道,「如果沒有座位的話,那麼我們就在門口的河流旁邊野餐吧。」

  說完,她也不等陸離回答,一個轉身,大紅色的裙擺再次盛開綻放,「諾曼,安娜。」打過招呼之後,就快步離開了酒吧。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卻給人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仿佛視線里依舊可以捕捉到那一抹紅色的裙擺。

  伊芙琳一離開,安娜頓時就生龍活虎起來,轉過身,惡狠狠地看著陸離,「不準打伊芙琳的主意!她已經有男朋友了!而且十分恩愛!」

  陸離不由莞爾,點點頭,直接應承了下來,「好。」

  這一回答著實太過快速,也太過干脆,反而是讓安娜愣了愣,可陸離的回答又沒毛病,一時間她反而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了,只能是握緊了拳頭,用力地在陸離眼前揮了揮,「我是認真的!否則,下一次,你丟的就不是錢包了!」

  陸離輕輕收了收下頜,等待著安娜的下文,但安娜就已經沒有下文了,這讓他不由輕笑了起來,「否則丟的就是我的手,或者我的腳。在那之後,不是應該有進一步的威脅內容嗎?」

  那調侃的語氣,讓安娜瞪圓了眼楮,「你!」

  酒吧里的其他客人集體哄笑起來,氣氛好不熱鬧,安娜也沒有辦法繼續反駁,只能是恨恨地轉過身,自己和自己生悶氣。

  陸離將自己杯中的威士忌一口氣喝光,感謝了諾曼的招待,而後也就離開了這間酒吧。安娜拒絕和陸離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只留下一個背影,「目」送著陸離離開。

  重新回到大街上,陸離有些出神,周圍的景象和酒吧里的古典還是些許落差。抬起頭,認真打量了一下四周,陸離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招牌,甚至一點點標志都找不到,完全就是普通民宅的模樣。

  這樣的地方,只有真正的倫敦當地人才能找得到。但如果能夠摸索進去的話,就將會體驗到最地道的倫敦生活。

  老實說,陸離的確需要感謝一下安娜。

  隨後,陸離就回到了酒店,從行李箱里翻找出了正裝——河畔餐廳這樣的米其林三星餐廳,必須身著正裝才能入場,如果是身著運動鞋,又或者是牛仔褲,餐廳是有權利拒絕讓客人入場的,哪怕客人已經提前了四個月完成預約。

  陸離穿著正裝的場合著實不多,即使是「紐約觀察者報」面試的時候,他也沒有穿正裝。對于記者來說,除非是金融記者,又或者是出席白宮的新聞發布會,否則很少會需要使用到正裝,尤其是像陸離這樣在外面跑動的實地記者,便裝才是他們最好的伙伴,俗稱「戰斗裝」。

  所以,出發之前,陸離是有些猶豫的,正裝著實太佔空間了。但猶豫了最後,他還是帶上了,畢竟這里是英國,而且他們前往法國品嘗高級葡萄酒,也有可能出席正式場合。

  沒有想到,法國的時候沒有用上,卻在英國用上了。

  不同于洛杉磯和德州,倫敦從某種意義上,和紐約更加相似——大眾交通十分發達,個人用車數不勝數,對于游客來說,與其租車,不如使用大眾交通,又或者是出租車,這反而會更加方便。因為僅僅只是尋找停車位,就必須花費大量時間,而且停車費用也著實不菲。

  所以,陸離在倫敦並沒有租車。不過,河畔餐廳並不在倫敦市內,陸離通過下榻酒店,叫了一輛私人專車,在天際邊殘留的晚霞之中,緩緩離開了繁華喧鬧的城市。

  河畔餐廳位于倫敦附近的布雷小鎮,駕車前往約莫需要四十五分鐘左右。

  這座小鎮在短短的一條街上,聚集了兩家米其林三星餐廳而名揚整個英國,不僅僅是英國人,就連許多游客都會專程前來,只為了品嘗一下最為頂級的美味——吃貨存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里。

  今天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周三,正常的工作日,布雷小鎮十分安靜,沒有引擎的轟鳴,沒有人潮的洶涌,也沒有燈光的繁華,泰晤士河靜靜地在夜色之中流淌著,樸實的木屋、內斂的灰牆、昏黃的路燈,夏日的煩躁和喧囂都悄然沉澱了下來,似乎消失在潺潺的流水之中,如此安寧祥和的鄉村景象,勾勒出一幅典型的英國風情畫。

  河畔餐廳是由一對法國兄弟建立起來的,阿爾伯特-魯和邁克-魯,這兩兄弟家境貧寒,早早輟學,在一家面包店里幫工和學習,最大的夢想是將來開一家自己的面包店。

  這兩兄弟早早地顯現出了自己的廚藝天賦,但是在高手如雲、階級森嚴的法國,他們幾乎沒有出頭之日,一次意外的英國之旅,卻讓他們看到了英國餐飲業的糟糕狀況,這里堪稱是美食荒漠,于是,兩兄弟決定移居英國,開設餐廳。

  沒有想到,這一個決定,卻讓兩兄弟成為了改變英國飲食歷史的人,哥哥擁有一間米其林二星餐廳,位于倫敦;弟弟則是河畔餐廳的擁有者,米其林三星。不僅如此,他們還在英國各個城市開闢了許多餐廳,收到了無數贊譽,哥哥得到了法國榮譽軍團勛章的嘉獎,而弟弟則在2002年被授予了大英帝國勛章,並由大英帝國團長,愛丁堡公爵菲利普親自為他頒發。

  可以說,沒有這兩兄弟,英國的飲食現狀還將更加可怕。這絕對是難以想象的事!

  河畔餐廳自從1985年贏得了米其林三星餐廳的榮譽之後,保持了這項榮譽至今,成為了目前法國以外地區,保持米其林三星榮譽最久的餐廳。

  對于陸離這個吃貨來說,河畔餐廳自然是吸引力十足,但奈何預定著實太困難,沒有提前三個月、四個月預定,根本找不到位置。敲定英國之旅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原本陸離還以為就此錯過,只能等待下次了。

  沒有想到,卻又以另外一種方式,他終究還是來到了河畔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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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3 00:10:12 |只看該作者
293 原畫作者

  司機打開了車門,陸離走下車,將西裝的扣子扣好,打量起眼前這棟古老的建築,和今天下午的酒吧比較起來,這里更加精致一些,獨特的韻味在藏藍色的天幕之下靜謐而生動,仿佛可以在一磚一瓦之間清晰地閱讀出歷史的痕跡。

  「先生,十一點過來接你,沒問題嗎?」司機禮貌地捉到。

  陸離點點頭給予了肯定,「十一點。」

  在河畔餐廳用餐,三個小時起跳,四個小時也並不稀奇。

  陸離選擇了一套海軍藍的西裝,搭配珍珠白襯衫,同色系的領帶則印上了手工的船錨印花,學院風格的傳統裝扮,不過更加年輕一些。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服裝,然後將裝好那幅畫作的長筒提在了手上,確定沒有問題之後,陸離就朝著餐廳方向邁開了步伐。

  「晚上好,先生,請問預約的名字和電話?」站在門口的侍應生,西裝筆挺,身姿挺拔,那裝扮甚至比陸離還要更加正式和隆重。經典的黑色西裝搭配白色襯衫,而且還是復古繁瑣的三件套。

  陸離卻是頓了頓,他不知道伊芙琳的姓氏,也不知道她的電話,今天下午的時候,所有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時間,他們沒有來得及交換更多的信心。有趣的是,他甚至沒有向伊芙琳做過自我介紹,也就是說,伊芙琳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我約了一個朋友,伊芙琳?」事已至此,陸離也只能硬著頭皮詢問到。

  「伊芙琳-誰?」侍應生臉上依舊帶著禮貌的微笑,這就是在詢問伊芙琳的姓氏了。

  「施特雷洛。」身後傳來了一個干練的聲音,陸離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一襲紅裙的伊芙琳,她沒有來得及更換衣服,只是在外面添了一件黑色的西裝外套,讓女人的嫵/媚之中增添了一抹利落。

  「晚上好,伊芙琳。」侍應生禮貌地打起了招呼,低頭掃描了一下自己的預約記事本,「兩位,八點,對吧?」

  那熟稔的姿態可以看得出來,伊芙琳應該是這里的常客。陸離想起了下午安娜的話語,伊芙琳是一名畫廊經理,和藝術打交道的,顧客之中應該不乏上流社會、精英階層,經常進出這樣的場合也就不足為奇了。

  侍應生在前面開始帶路,伊芙琳上下打量了一下陸離,流露出了肯定的眼神。這讓陸離啞然失笑,微微挺起了胸膛,「這樣是允許進入餐廳的吧?」

  這玩笑話讓伊芙琳開懷地笑了起來,然後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勉強過關。」

  兩個人跟隨著侍應生的腳步,進入了餐廳。這是一間典型的英國鄉村式小屋,沒有任何花哨的裝潢,僅僅只是拋過光的原木,簡單的四方桌,就連頭頂上方的燈光也沒有什麼新奇的設計,檸檬黃的光暈讓整個空間看起來寬敞明亮。

  侍應生拉開了椅子,分別讓陸離和伊芙琳坐了下來,隨後就將酒單遞給了伊芙琳。

  陸離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之前在橄欖花園餐廳的時候,陸離就知道,真正的頂級餐廳,挑選紅酒的任務是交給女伴的,而點餐的任務則交給男伴——男士的菜單是有價錢的,女士的菜單則沒有。

  這是一件幸運的事,陸離對高級紅酒僅僅只是入門級別而已,在羅曼尼-康帝那里學習到的皮毛,僅僅只局限于黑皮諾而已,其他的頂級紅酒種類還是了解有限。

  伊芙琳點完了葡萄酒之後,侍應生又把菜單遞了過來——嚴格按照開胃菜、前菜、主菜、甜點的順序點餐。

  雖然之前就有所耳聞,河畔餐廳的菜單之豐富,堪稱是英國四家米其林三星餐廳之首,但實際看到之後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琳瑯滿目的選擇簡直讓人眼花繚亂,根本無從下手。這種點餐環節考驗的,就是一個人的底蘊、背景以及素養。

  還好在出發之前,陸離專門上網做了一番調查,否則今晚就要出糗了。

  「你有什麼忌口嗎?」陸離簡單打量了一番整個菜單,大概有個印象之後,開口詢問到。

  一般來說,點餐交給男士,除了花費、素養之外,還考驗的是男士對女士的了解︰餐點能否讓女士滿意?是否符合女士的喜好?雙方之間是否有共同點?諸如此類。

  在西方的約會場合里,這些看似不經意的小細節,體現的恰恰是雙方是否契合的關鍵。

  不過,陸離和伊芙琳僅僅只是第一次見面,而且相處時間不過十五分鐘而已,根本談不上了解,所以陸離直接開口詢問到。

  「主菜選擇煎比目魚吧。我好久沒吃了。」伊芙琳也是一個性格直率的類型,沒有遮遮掩掩,徑直說道。

  陸離微笑地點點頭,「那好,我就選擇野味雙拼作為主菜。」

  在河畔餐廳花樣繁多的菜單之中,煎比目魚是最經典的菜式,從餐廳開業之初就存在了,目前是餐廳名氣最大、歷史最悠久的一道菜。不少人前來這里,就是專門為了這道菜。

  至于野味雙拼則是近兩年才進入菜單的,卻已經成為了王牌之中的王牌,選擇當季最好的野味。這道菜並不是經常可以吃到的,出現在菜單里的頻率並不高,但每一次出現,勢必都將引起狂潮。

  僅僅只是一道菜,伊芙琳就可以看出陸離的品味了,眼底閃過了一絲笑意,等陸離把開胃菜、前菜和主菜都點餐完畢之後,伊芙琳輕笑了起來,「我以為你只是過來這里的游客。」

  陸離將菜單交給了侍應生,「就是因為我是游客,所以必須提前做好準備。看來,我的準備至少沒有出錯。」

  這謙虛之中帶著些許自信的回答,讓伊芙琳笑了起來,「所以,你把油畫帶過來了嗎?」

  陸離詫異地挑了挑眉,「我以為至少要等到甜點之後呢。」

  伊芙琳毫不介意地聳了聳肩,「甜點之後,那估計就要等到午夜了。我想,我們可以慢慢來。」

  陸離沒有異議,他將長筒拿了起來,遞給伊芙琳,「這幅畫我們家也收藏了有些年頭,是來自我的外婆。」

  伊芙琳打開了長筒蓋,將里面的油畫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陸離連忙幫助她將桌子上的餐疊和刀叉拿了開來,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擺好油畫之後,伊芙琳拿出了一個小圓筒式的放大鏡,然後細細地開始大量起來。這讓陸離聯想到了當初在甦富比拍賣行檢驗畫作的情形,只不過伊芙琳的動作更加簡潔而已。

  陸離的心情也莫名地有些激動起來,順著伊芙琳的視線,緩緩地在油畫之上移動,不過,伊芙琳不是每一寸每一寸地審視,而是尋找幾個關鍵點,認認真真地看了看,然後就點點頭,「是的,這就是我祖父的手筆。」

  陸離不由有些詫異,「你怎麼做出的判斷?這幅畫,他的色彩和筆觸都稍稍有些不同,僅僅如此,你就可以做出判斷了?」就好像鑒定畫作的真偽一般,細節制勝,過程並沒有那麼容易。

  雖然說,這幅繪畫算不上什麼著名藝術家的作品,鑒定工作不需要那麼復雜;但伊芙琳僅僅只是檢查了不到三分鐘,這就得出結論,那也太過草率了吧?

  伊芙琳卻絲毫不慌亂,將放大鏡移動到了大樓頂端的部分,指了指那層層疊疊的窗戶,「你仔細看這里。這里有一個縮寫。」

  陸離半信半疑地湊過去看了看,在一堆線條之中,確實可以看到兩個清晰的字母,「h-s」,字跡很小,但絕對不會認錯。如果將放大鏡拿開的話,即使貼在上面,也看不到,只會認為那兩個字母也是線條之中的一部分。

  這讓陸離想起了一件事,許多臨摹經典畫作的藝術家們,為了留下自己的標志,也為了將偽造的作品與真跡區分開來,當然最重要的是為了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一般都會在特別的角落里,留下屬于自己的標志。

  名字縮寫,這是適用最為廣泛的標志。

  「h-s?」陸離抬起頭,好奇地看向了伊芙琳。

  「漢斯-施特雷洛。」伊芙琳微笑地說道,「我祖父叫做漢斯-施特雷洛。你今天下午看到的那幅畫作里,同一個位置,也有相同的標志。」

  「我以為只有等畫作完成之後,他們才會留下標志?」陸離繼續追問到。

  「也許他等不及了吧。又或者,他意識到自己就要離開了,永遠都無法完成那幅畫作了。」伊芙琳輕聲感嘆到,沒有多說什麼,但話語里的失落和唏噓還是若隱若現。

  此時陸離才意識到,空間戒指的主人找到了,就是這位漢斯-施特雷洛,而且戒指里的畫作就是他繪制的。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突然之間就找到了原本的主人,陸離反而沒有了真實感,他腦海里還有更多的答案沒有得到解答。比如說,為什麼漢斯不把所有畫作都放在戒指里,一起帶走呢?難道是擔心家里人看出來?那麼,他在戒指里攜帶了那幾幅畫作,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意義?這一幅克萊斯勒大廈,又有什麼意義呢?

  更重要的是,漢斯的戒指,為什麼會在阿爾伯特-科恩的手上,最後留給了袁清竹?

  隱隱之間,陸離覺得,他正在打開厚重的史書,翻開二戰歷史上那不為人知的某個故事。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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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發表於 2021-8-3 00:10:25 |只看該作者
294 練習畫作

  陸離的腦海里正在描繪出戒指背後的故事,但伊芙琳卻沒有想那麼多,她小心翼翼地將油畫重新卷了起來,然後塞進了長筒里,交給了陸離,「好好保存。」

  說話間,他們的開胃菜就已經送到了,陸離點了奶油龍蝦濃湯,然後為伊芙琳選擇了海鮮濃湯,這兩道開胃菜是2002年邁克-魯將餐廳傳給兒子之後,他的兒子創造出來的新菜式,現在已經成為了河畔餐廳最為著名的開胃菜。

  小小的一盅湯,最多不過五湯匙,但味道真是美妙,濃郁而清爽,保留了海鮮的清甜和新鮮,卻又沒有絲毫的腥味,順滑而醇厚的口感簡直太過美妙,一個不小心,舌頭幾乎就要吞下去了。

  一口,接著一口。轉眼之間,一盅湯就已經見底了。

  果然,米其林三星名不虛傳。

  抬起頭,陸離就看到伊芙琳也已經喝完了她的湯,她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心滿意足地說道,「每次過來河畔餐廳,這一道湯總是讓人愛不釋手。」

  「我猜,這就是廚師的魅力所在。」陸離也點頭表示了贊同。雖然說,他始終是中餐堅定不移的擁護者,但偶爾嘗嘗其他飲食,感覺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一直都以為,祖父沒有完成那幅畫作,但現在看來,他終究還是完成了,只不過永久地留在了中/國。」伊芙琳又一次把話題繞了回來。

  「可是,為什麼是克萊斯勒大廈呢?」真相揭開了一個角落,但留給陸離的疑惑卻越來越多,反而越來越不解了。「他在中/國,至少應該畫一畫長城吧。」

  陸離那小小的抱怨,惹得伊芙琳燦爛地笑了起來,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不過我想,也許是因為他的能力不足?又或者說,他想要描繪肖像,但環境卻不允許?你知道的,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

  陸離稍稍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我對繪畫的了解著實不多,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這幅完成品,技藝更加成熟,用色也更加大膽,這是什麼原因呢?」

  「你的觀點是正確的。」伊芙琳從專業角度給予了認可,「但原因我也沒有辦法分析,有很多可能。比如說,他遇到了情緒極度迸發的情況,極度喜悅,極度悲傷,極度痛苦,極度恐慌,都可能導致畫風突然變得大膽起來。又或者說,身體狀況出現了變化,也有可能導致顛覆性的改變。」

  陸離沉默了下來,不管是哪一個理由,這一幅克萊斯勒大廈,很有可能就是伊芙琳祖父生命最後時刻的見證,讓人難免有些唏噓。

  「怎麼了?」伊芙琳注意到了陸離陷入深思的神色,關切地詢問到。

  陸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不,我只是覺得,繪畫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不是嗎?包含了畫家的所有情緒,喜怒哀樂,還有生老病死。」

  「這就是藝術的魅力。」伊芙琳端起了桌面上的紅酒,輕抿了一口,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色,「美酒,美食,也都是如此。」

  陸離忽然就想起了正在歐洲游歷的東尼,他釀造出來的葡萄酒,一定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對了,我給你帶了一些東西。」伊芙琳將紅酒放了下來,「我不確定你是否感興趣,但我覺得……」伊芙琳一邊說著,一邊將椅子旁邊的公文包拿了起來,「我想,也許你會對我祖父的其他畫作有些好奇。」

  陸離剛才就注意到了這個公文包,但沒有多想,很有可能只是伊芙琳下午工作會議的內容,但沒有想到,里面居然是漢斯的畫作。

  「畢竟,你還隨身將我祖父的畫作攜帶,這就說明你很是喜歡。」伊芙琳微笑地說道。

  陸離看著伊芙琳那一雙波光流轉的眼眸,不由噎了噎,這是一個失誤。他只是單純地想著,把這幅畫給伊芙琳看一看,卻忘記了,他是前來倫敦理由的,怎麼可能隨身攜帶著一幅油畫呢?但現在也只能將錯就錯了,假裝伊芙琳說的就是事實。

  「作為一個業余愛好者,我的最好選擇就是,具有紀念意義的那一幅。我想,來到倫敦,我總是需要有些東西可以賣弄賣弄。」陸離的自嘲讓伊芙麗不由莞爾,嘴角上揚了起來。

  隨後,伊芙琳打開公文包,拿出了一小疊的素描畫作。

  它們看起來不像是藝術家的作品,僅僅只是業余愛好者的練習作而已,白色的畫紙已經有些微微泛黃了,邊角也已經起毛了,顯得有些老舊,還有些脆弱,甚至還有些凌亂。

  陸離接過了畫作,細細地翻看了起來。

  正如伊芙琳所說,這些畫作的內容很龐雜,有靜物,有人物,有風景,有建築……各式各樣,五花八門,幾乎沒有特別擅長的項目。

  一般來說,頂尖畫家都有自己擅長的內容,至少大部分都是如此,想要精通不同種類的繪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以看得出來,漢斯應該是在不斷練習之中,水平也參差不齊,有些畫作的質量高一些,有些則表現平平,還有些畫到了一半就放棄了。即使陸離是一個門外漢,也可以判斷得出來。

  「這是我的祖母。」伊芙琳指了指陸離手中的畫作,這幅畫僅僅只畫了一半,並沒有完成,可以看到一個側面的輪廓,還有一頭金色的長發,五官的線條略顯粗糙,但是頸部、肩線卻清晰起來,隱隱之間有種風韻,讓人忍不住描繪真人的風采,「可惜,這幅畫沒有完成。」

  陸離注意到了右下角有一個簽名,「愛娃-施特雷洛。」

  抬起頭看向伊芙琳,投去了詢問的視線,伊芙麗說道,「愛娃,我祖母的名字。」

  「哦,我還以為這幅畫是她繪制的。」陸離挑了挑眉,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沒有看到你祖父的簽名。」

  「在發絲那里。」伊芙琳指了指,陸離馬上就發現了,不需要放大鏡,就可以看到豎著排列的「h-s」兩個字母,隱藏在沒有完成的發絲之中,「這著實有趣,我以為,畫家都喜歡簽名,你知道,他們會設計自己的簽名,然後留下印記。」

  「也許,他知道自己的實力還沒有那麼高超。留下簽名,反而會成為笑話。」伊芙琳聳了聳肩,滿不在意地吐槽到,這讓陸離不由笑了起來。

  在這幅畫的後面,又是一些室內的群像,比如說一個舞會的角落,兩個年輕的小女孩正在學著大人翩翩起舞的模樣;再比如說,一個教室模樣的屋子里,一個小男孩趴在桌面上睡著了。

  難怪,難怪漢斯會臨摹德加的那幅畫了,他對于這樣的場景確實情有獨鐘。

  「這是誰?」陸離又看到了一張人像,他之所以好奇,是因為這是一幅完整的圖像,在一堆半成品的素描之中,著實特別。

  這是一張男人的素描,他坐在一張木椅子上,低頭翻閱著膝蓋上的書籍,一頭微卷的頭發,光線投射下來的陰影讓他的臉部線條看起來格外溫柔,深邃的眼神專心致志地落在書上,仿佛根本聽不到外面世界的嘈雜,就連落筆的筆觸都顯得柔和起來。

  「呃……我也不認識。」伊芙琳認真打量了一番,然後搖了搖頭,「在祖父的諸多畫作里,有不少的模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喜歡畫群像,也喜歡畫肖像。」

  伊芙琳又再次看了看,隨即想了起來,「等等,我認得,這是我祖父十分喜歡的一個模特,在素描里,有不少都是他的畫像,不同的姿勢、不同的神韻。祖父捕捉他的眼神特別好,多了一些靈動。我想,他應該是祖父的朋友吧,而且是很要好的那種。」

  陸離低下頭,看了看右下角,然後就尋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阿爾伯格-科恩。

  陸離的動作不由就頓了頓,愣在了原地,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仔細識別了一遍,依舊準確無誤,條件反射地,他就開口詢問到,「你祖母認識他嗎?」

  「我不知道。」伊芙琳搖搖頭,「祖父的畫作著實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練習作品。祖母把它們收拾起來之後,交給了我。我翻找了一下,沒有特別具有藝術價值的,更多是紀念意義的。」

  伊芙琳從陸離手中接過了那幅畫作,「我其實也好奇過他到底是誰,這幅畫的靈性是十分特別的,仿佛在創作過程中,祖父的靈感特別洶涌。」

  細細地打量一番,伊芙琳也不由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父親很小的時候,我祖父就去世了,他對祖父的記憶也不多。我所知道的一些小故事,都是祖母告訴我的。」

  隨後,伊芙琳就把畫作放到了桌子上,「不過,這對于藝術家來說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他們遇到了自己的繆斯,創作靈感就會源源不斷。也許,他就是祖父的繆斯呢。」伊芙琳半開玩笑地說道,說完之後,她還輕笑了兩聲。

  陸離有些愣神,腦海里卻是有一個猜測,一個大膽卻又出格的猜測,即使是他自己,第一反應也是否定了這個猜測。這著實太荒謬了。

  可是,伊芙琳卻注意到,陸離的笑容有些牽強,眼神微微有些發愣,她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擔憂地詢問到,「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抬起頭,看著伊芙琳,陸離卻是有些不太確定,他是否應該告訴伊芙琳自己的推測,畢竟,他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而且,他也不確定,伊芙琳是否想要知道這「假定」的真相——也許,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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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3 00:10:37 |只看該作者
295 背後故事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伊芙琳擔憂地看向了陸離,但陸離卻是為難起來。

  他所有的猜測,僅僅只是直覺的猜測而已,根本就做不得準,也沒有證據支持。但他就這樣直接不負責任地告訴伊芙琳,這樣真的好嗎?

  他們才認識了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好奇的猜測,但對于伊芙琳來說,卻又可能攪亂她所有的生活。這著實是太不負責任了。也許,伊芙琳甚至不想知道,這幅畫到底是怎麼到他手上的。

  「你有什麼發現嗎?還是說,料理吃完之後,鬧肚子了?」伊芙琳半開玩笑地說道,試圖活躍一下稍顯沉悶的氣氛。

  陸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沒事,我只是在想,也許你的祖父比我們想象的都更加有天賦。你看,這幅肖像畫,還有那幅克萊斯勒大廈,都可以看出他的才華。至少,對我這個門外漢來說是如此。」

  伊芙琳卻是笑了起來,「你知道什麼叫做天才呢?真正的天才,他們知道自己的優點和缺點,並且會不斷把優點發揚光大,然後避開自己的缺點。而且,他們也知道其他天才的存在。所謂的天才,不是智商兩百,又或者是畫出了一幅蒙娜麗莎,這就足夠的。生活中,我們所知的大部分天才,不過是比普通人更加優秀一點罷了。」

  陸離點點頭,攤開了雙手,「看來,大部分美國人都要失望了。」這是在吐槽美國人總是過度自信的梗,他們總是沒有來的迷之自信,甚至是自信過了頭。

  伊芙琳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我現在終于確定了,你不是美國人。」那明亮的笑意在眼底蕩漾著,整個神情都明亮了起來,「對了,你還沒有說,你是如何得到這幅畫的?」

  陸離手里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下來,「你想要知道?」

  「當然。」伊芙琳毫不猶豫地說道,「這是我祖父的畫作,我當然十分好奇,為什麼會到了你手上。雖然我沒有去過中/國,但我知道,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國家,而且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口,任何兩個人的相遇,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你從中/國來到了英國,我們居然相遇了,這就更加難得了。」

  陸離愣了愣,啞然失笑,「這幅畫是我外婆給我的。」這句話沒錯,「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這幅畫是如何到我外婆手上的。」

  伊芙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我不相信。」

  「為什麼不?」陸離反駁到。

  「為了追尋真相,你現在就和我坐在這里,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來到河畔餐廳。然後你告訴我,你從來沒有詢問過你外婆,這幅畫的來歷?」伊芙琳推理完畢之後,滿臉都寫著不相信,狡黠地眨了眨眼楮,「所以,告訴我吧,這幅畫到底隱藏著什麼故事。拜托,我都分享了我所知道的一切。」

  伊芙琳指了指桌面上的素描,讓陸離沒有反駁的余地。

  輕輕吐出一口氣,陸離意識到,伊芙琳和自己一樣,對這幅畫背後的故事充滿了好奇心,可是打開潘多拉魔盒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現在他只希望,他的猜測是錯誤的。

  「阿爾伯特-科恩。」陸離開口說道,簡單明了,既然決定開口了,他也就沒有繼續遮遮掩掩。

  伊芙琳「噢」地點了點頭,「然後呢?」她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

  陸離又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阿爾伯特-科恩,我外婆是從他那里得到這幅畫的。」

  伊芙琳愣了愣,認真地盯著陸離,試圖從陸離的神情里探索出更多的內容,停頓了兩秒,然後突然就靈光一閃,不由瞪圓了眼楮,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陸離,「你說什麼?」

  僅僅只是一個表情,陸離就知道,伊芙琳的想法和他是一致的,他點點頭,再次給予了肯定的信號。

  伊芙琳張大了嘴巴,滿臉寫滿了訝異和驚愕,愣了好一會,這才反應過來,然後快速低頭翻找出了剛才那幅素描,朝向了陸離,指著素描上的那個頭像,「你是說,這個阿爾伯特-科恩?」

  陸離聳了聳肩。「我也不確定,因為我沒有看過他的照片。但,我所知道的那個名字,的確是阿爾伯特-科恩。至于是不是同一個人,那就只有等我外婆看到這幅畫,才能得出答案了。」

  伊芙琳愣住了約莫兩秒,卻直接忽略了陸離的猜測。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巧合,如果說,陸離口中的阿爾伯特和畫作中的阿爾伯特,不是同一個人,那也太荒謬了。

  可,既然他們是同一個人,那又意味著什麼呢?伊芙琳不由皺起了眉頭,「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阿爾伯特會有我祖父的油畫呢?難道,他們是好朋友?他不僅僅是他的模特?不對,我祖父去了中/國……那他們是戰友?所以他們一起被派遣前往了中/國?」

  陸離抿了抿嘴角,友情提示到,「阿爾伯特-科恩,不是一個德國名字。」

  「噢,對。」伊芙琳點點頭,連連肯定,「這是一個猶太人的名字。那他們就不是戰友了,可是,阿爾伯特又是怎麼到中國去的呢?難道是因為集中營,他逃到了中/國去?然後和祖父在那里相遇了?」

  說完之後,伊芙琳自己就搖了搖頭否定,這樣的概率太小了。即使要逃,也不會逃亡中/國。那是四十年代,飛機依舊是軍隊產物,民用飛機還沒有生產出來的四十年代,前往中/國可是一個大工程。

  思緒轉了一圈,伊芙琳還是沒有任何答案,認真地看著陸離,征求他的意見,「你有什麼猜測嗎?」

  伊芙琳剛剛得知如此多的信息,腦筋一時間轉不過彎來,思緒也鋪展不開,但陸離對于戒指背後的故事,已經思考許久許久了,腦海里所有的線索很快就串聯了起來。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是正確的,但,就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你剛才說過,你的祖父是因為庇護了一名猶太人,然後被抓到了集中營去。」陸離提醒到,伊芙琳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的答復,但陸離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伊芙琳急躁地說道,「然後呢?」

  陸離沒有說話,而是接過了那張素描,抬起來,朝向伊芙琳。

  伊芙琳滿臉疑惑地看向了素描,「怎麼了?這畫作……」話音說了一半,然後就噎住了,倒吸一口涼氣,滿眼震驚。

  阿爾伯特-科恩,這是一個猶太人,而漢斯-施特雷洛為了庇護一名猶太人,被關押到集中營。

  漢斯曾經繪制了許多阿爾伯特的素描,證明兩個人是相識的;而漢斯的畫作又通過阿爾伯特,流傳到了陸離手上。

  所有線索都串聯在了一起,猶如炸彈一般在伊芙琳的腦海里炸裂了開來,她拿起了那幅畫作,死死地盯著,然後將混亂的思緒重新串聯起來。

  陸離沒有開口說話,他也再次重新整理思緒,可是,不等他思考出其他可能,伊芙琳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說,我的祖父和阿爾伯格,會不會是一對戀人?」

  陸離抬起頭,看向了伊芙琳,卻因為她眼楮里的亢奮和激動而愣了愣,現在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伊芙琳看起來一點都不悲傷,反而是……興奮得無法自已呢?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環節?為什麼覺得自己的思路反而跟不上伊芙琳的腳步了?

  伊芙琳再次把阿爾伯格的畫作對準了陸離,壓抑著聲音里的激動,可是微微顫抖的嗓音還是泄露了她的真實想法,「你看,阿爾伯特是祖父的模特,事實上,在家里,阿爾伯特確實是出現最為頻繁的模特之一,另外還有兩個模特,一個是隔壁鄰居的老太太,一個則是我的父親,還在襁褓時候的模樣。」

  伊芙琳搜索著記憶里所有的細節,越想就越興奮,以至于侍應生把前菜端過來的時候,她差一點就把盤子打翻了,惹得陸離哭笑不得。

  「還有,你注意到了嗎?祖父在這幅畫里,筆觸特別溫柔,而且格外細膩,阿爾伯特的眼楮部分,尤其傳神,就好像……就好像他們四目交接,可以看到彼此的靈魂一般。」伊芙琳的眼楮完全瞪圓了起來,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等等,這幅畫,看不到阿爾伯特的眼楮。」陸離打斷了伊芙琳。

  伊芙琳低頭看了看,「噢,不是這幅畫,而是其他的。你知道,我家里還有其他幾幅。以前我就好奇過,祖父和他是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伊芙琳揮了揮手,滿不在乎地繼續說道,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福爾摩斯。

  「不僅如此,祖父還把最後一幅畫給了阿爾伯特,不是嗎?所以,阿爾伯特才能把這幅畫給你。」伊芙琳的語氣著實太過肯定,反而讓陸離有些遲疑了。

  「也許,阿爾伯特十分喜歡這幅畫,他偷走了?又或者是,漢斯作為禮物送給了他?這不見得就是他的最後一幅畫。」陸離試圖說出其他可能性。

  伊芙琳卻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豎起左手的食指,輕輕搖了搖,「你忽略了一個重點,那是二戰時期。你說,一個猶太人,到底是怎麼離開德國,甚至橫跨整個歐洲,來到亞洲?當時,大部分猶太人都進入了集中營。而且,你不記得了嗎?我祖父為什麼進入了集中營?」

  那堅定的語氣,讓陸離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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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陰差陽錯

  張了張嘴,陸離想要反駁,但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想出一個靠譜的理由。

  伊芙琳等待了片刻,沒有聽到陸離的回答,然後就「啊哈」了一聲,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似乎在說,「看吧,你也沒有辦法反駁吧。」

  伊芙琳將素描放了下來,認認真真地整理了一下思緒,「我覺得,故事可能是這樣的。我的祖父和阿爾伯特是一對相愛的戀人,但是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這種禁忌之戀是不被允許的,他們只能將所有情感隱藏起來,以朋友的身份交往。」

  陸離看了看伊芙琳,覺得如此場景著實是太過荒謬,有種莫名的喜感,不由莞爾。

  伊芙琳注意到陸離嘴角的笑容,稍稍頓了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陸離連連擺手,然後示意伊芙琳繼續。

  「為了社會生活,他們不得不向現實妥協,祖父結婚了,有可能,阿爾伯特也結婚了。在三十年代、四十年代,這十分正常。如果沒有戰爭的話,也許他們可以這樣持續一輩子。」伊芙琳繼續完善自己的故事,「當猶太人漸漸開始被趕往集中營的時候,祖父將阿爾伯特隱藏了起來,以自己軍官的身份給予庇護。」

  「為什麼你不認為,阿爾伯特被抓進了集中營,他們都猝不及防,漢斯為了拯救阿爾伯特,殫精竭慮,最後好不容易才把阿爾伯特救了出來呢?」陸離哭笑不得之余,也開起了玩笑。

  在二戰時期,猶太人一旦進入集中營之後,都會記錄在冊,想要離開,那就是難于登天的事。要麼就是像「鋼琴家」那樣,躲在角落里,逃過了掃蕩,然後生活在暗無天日的角落里,等待黎明;要麼就是像「辛德勒的名單」那樣,僅僅只是在庇護之下,讓生活稍稍容易一些。這兩部電影都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

  所以陸離才會開這樣的玩笑,表達荒謬的意思。

  可沒有想到,他的調侃卻讓伊芙琳連連點頭,「對,對,很有可能是這樣。正是因為如此,祖父意識到了嚴重的危險,所以主動申請了前往中/國的工作,然後將阿爾伯特偷偷運往了中/國。」

  陸離張了張嘴,一臉訝異,「你不是說,漢斯是被派遣過去的嗎?」

  「我還說過,我所知道的消息都是祖母告訴我的,但祖母又怎麼知道軍隊里的事情真相呢?她所了解的,都是祖父告訴她的。更何況,我祖母現在已經八十多歲了,記憶不是那麼清楚了。」伊芙琳的回答讓陸離無法反駁,只能是敗下陣來。

  伊芙琳可以從陸離的表情里看出不相信,但她卻沒有放棄,「你以為我是胡亂猜測的嗎?不,當然不是。我是有證據的。」

  「第一。」伊芙琳舉起了一根手指,一臉專業的表情,「雖然我祖父包庇了猶太人,但是罪不至死,最多就是貶職而已,根本不可能被送往集中營。你知道,在當時,什麼人會被送往集中營嗎?」

  陸離想了想,他已經猜測到伊芙琳後面的話語了。

  「同性戀。」伊芙琳堅定地說道,「在當時,同性戀是死罪,在納/粹軍隊里是絕對不容許的,最輕的懲罰是集中營,最重的懲罰是擲石致死,就是以前古羅馬的那種極刑,活生生地把罪犯用石頭砸死。」

  「第二。」伊芙琳彎腰拿起了陸離的長筒,再次將那幅畫抽了出來,「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為什麼?」這一回,輪到陸離滿頭問號了。

  「克萊斯勒大廈,1931年落成,在當時,這就是美國夢的象征。從’泰坦尼克號’那部電影就可以窺見一下當初的社會現狀,歐洲一直在走下坡路,而美國則蒸蒸日上,無數年輕人都懷抱著夢想,踏上前往美國的輪船,向往著能夠開拓自己的新生活。」

  伊芙琳的思路十分清晰,說服力十足,陸離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狀態。

  「在當時,克萊斯勒大廈就象征著漢斯和阿爾伯特的夢想,那是他們的夢想家園,他們想要離開歐洲,生活在紐約,遠離那些紛紛擾擾,遠離那些戰爭災難。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你可以想一想,為什麼祖父到了中/國之後,沒有繼續畫肖像,而是選擇了完成克萊斯勒大廈?因為,當時在異國他鄉,他們不能冒風險。」

  陸離輕笑著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道,「也許不是呢?也許他們只是至交好友,在特殊的戰爭背景之下,他伸出了援手,幫助了好友,卻遭遇到了誤會,被抓了起來,帶著冤屈進入了集中營,卻再也沒有能夠出來。這難道不是一種可能嗎?」

  「當然。」伊芙琳點點頭,「可是,這你怎麼解釋?」

  伊芙琳沒有再繼續多說什麼,只是舉起了剛才那幅阿爾伯特的肖像,「你知道,繪畫是發自內心深處的呼喊,線條、用色、筆觸等等,每一個細節都將情緒放大到極致,所有的故事都隱藏在畫作之中,這才是藝術的精髓。」

  這一次,陸離沒有再繼續反駁。而是低頭看了看自己小指上的戒指。

  他原本僅僅只是好奇著這枚戒指的故事,卻意想不到地探索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拋開漢斯和阿爾伯特的關系不說,但這枚戒指也還是見證了二戰之中的動蕩和顛簸,跟隨著漢斯從德國前往甦聯,而後又前往了中/國,來到阿爾伯特的手中,一路從北方流落到了南方,經過漫長的歲月,現在戴在了陸離的手上。

  正如袁清竹所說,這確實是一枚寫滿了故事、承載了歷史的戒指。

  「對于阿爾伯特,你還知道些什麼呢?」伊芙琳好奇地詢問到。

  陸離回過神來,細細地回憶著之前袁清竹告訴他的消息,「嗯,我知道的東西也不多。我只知道,我的外曾祖父發現阿爾伯特的時候,他的處境十分艱難,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幾乎已經在彌留之際了。那是……1944年的冬天,他幾乎就要熬不過去了。」

  「1944年的冬天。」伊芙琳重復了一遍這個時間,神情之間卻有些落寞。

  陸離投去了疑惑的視線,伊芙琳露出了一個笑容,只是,這一次笑容里卻染上了一絲苦澀,「我祖父就是1944年的冬天去世的。至少集中營通知我們的時候,是那時候。」

  陸離也不由沉默了下來。

  伊芙琳輕笑了兩聲,打破了沉默,「快點享用晚餐吧,我覺得侍應生已經在不斷看我們了,似乎擔心,這道菜不符合我們的胃口。」他們至少二十分鐘沒有動刀叉了,這在米其林三星餐廳里,著實是太過罕見了。

  陸離也是不由啞然失笑,果然視線余光就看到侍應生走了過來,躬身禮貌地詢問到,「請問一切都還好嗎?這道菜肴是否符合你們的胃口?」

  「沒問題,一切都很好。」伊芙琳微笑地點點頭示意,侍應生這才收起了擔憂,分別朝兩個人微笑示意,然後轉身離開。伊芙琳繼續詢問到,「然後呢?」

  「後來阿爾伯特到了我的家鄉,跟隨我的外曾祖父。阿爾伯特會一些簡單的中文,他成為了我外婆的老師。」頓了頓,陸離又補充說道,「繪畫的老師。」

  伊芙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想,這就是你對繪畫的興趣來源吧?」

  陸離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其實,他對繪畫的確是沒有任何了解的,即使是宋令儀也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但事實就是,阿爾伯格傳授給袁清竹的思想觀念,卻改變了他們全家的生活走向。

  「阿爾伯特現在還健在嗎?」伊芙琳試探性地詢問到,雖然沒有多說,但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卻可以看得出她的期待滿滿。

  陸離相信,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說不定伊芙琳還會想要到中/國去親自拜訪,但伊芙琳卻忘記了,陸離之前就說過,他對這幅油畫的來龍去脈也知之甚少,「很遺憾。他也已經去世了。」

  伊芙琳露出了扼腕的表情。

  「1948年,他的身體著實太過糟糕,精神狀況也不好,最後郁郁而終。」陸離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闡述了出來。

  伊芙琳愣了愣,然後神情就頓時變得寂寥起來,「祖父去世的時候,只有二十五歲。」

  按照伊芙琳的推測,阿爾伯特的年齡應該和漢斯相仿。年僅二十五歲,卻因為糟糕的身體健康,還有糟糕的精神狀態,英年早逝。他逃過了集中營的大屠殺,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逃脫命運的套索。

  也許,陸離永遠都沒有辦法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漢斯和阿爾伯特到底是不是戀人,還是說,只是普通朋友,又或者說是靈魂伴侶。

  但毋庸置疑的是,在那段恢弘歷史的背後,小人物的命運卻是如此微不足道,輕而易舉地就被社會的洪流摧毀,背井離鄉、流離失所、老無所依。比起死亡來說,更加可怕的是活著,在地獄里活著。

  長長吐出一口氣,將沉重的心情宣泄出來,重新露出一個笑容,陸離半開玩笑地說道,「我現在正在等待著你用餐完畢。我還在等待品嘗大名鼎鼎的主餐呢。這頓晚餐,該不會要吃到午夜過後吧?」

  伊芙琳回過神來,深呼吸一口氣,對著陸離扯了扯嘴角,「抱歉,請原諒我。比起繪畫本身來說,我更加好奇畫作背後的故事,一向都是如此。更何況,這幅畫還是來自我的祖父。」

  「我可以感受得出來。」陸離收了收下頜,意味深長地說道,那打趣的表情讓伊芙琳輕笑了起來,猶如陽光打破了堅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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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贈送畫作

  「事實上,我有些意外你的反應。」陸離端起了葡萄酒,輕抿了一口,他說不出口感的細節差異,但確實是比不上羅曼尼-康帝。

  陸離相信,河畔餐廳這里肯定有最頂級的葡萄酒,即使是羅曼尼-康帝也不例外。但伊芙琳並沒有點最高級的葡萄酒,畢竟他們僅僅萍水相逢而已,且不說是不是陸離請客,就算是伊芙琳自己請客,她也沒有選擇最頂級的種類,歸根結底還是不太禮貌。

  伊芙琳抬起頭,投來了不解的視線。

  陸離斟酌著自己的話語,「我是說,你對于祖父的八卦的態度。我以為,你會不喜歡沒有根據的胡亂揣測,畢竟,這對你祖母來說,並不公平。」

  陸離知道這是在刺探伊芙琳的隱私,刺探伊芙琳的家庭情況,這是一個很不禮貌的行為。不過,剛才的交談讓兩個人變得稍稍熟稔一些,產生了一個共同的話題,他這才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詢問起來。

  伊芙琳愣了愣,然後嘴角的弧度上揚起來,不過她沒有立刻開口回答,而是低下頭,笑容一點點地消散,似乎陷入了沉思,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正當陸離以為他得不到答案的時候,伊芙琳才開口說道,「其實漢斯不是我的親祖父。」

  「蛤?」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陸離一時間沒有轉過彎來——跳躍著實太大了,而且狗血似乎一盆直接就砸了過來,沖擊力有些太強。

  看到陸離那憨厚的模樣,伊芙琳輕笑出了聲,「我的意思是,我的父親,不是我祖母和漢斯的孩子。」伊芙琳的肩膀輕輕抖動著,顯然因為陸離錯愕的反應而開心不已,「我的祖母和祖父,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婚的,在結婚之前,我祖母就已經懷孕了。」

  陸離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信息量有點大。

  「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一個未婚懷孕的女子,處境十分艱難,不要說工作、生活之類的事,甚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的祖母需要一個丈夫,能夠保證她安全的丈夫。」伊芙琳稍稍停頓了一下,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小口,細細地感受著酒精的滋味,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卻增添了些許寂寥。

  「我祖父也是如此。」伊芙琳接著說道,「當時,如果軍官沒有結婚的話,那是十分尷尬的,甚至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察覺到陸離不解的眼神,伊芙琳簡單地解釋到,「不是明面的那種,而是會影響軍餃升遷,還有工作的安排。因為當時的社會認為,沒有結婚的男人,生活是不穩定的。」

  陸離恍然大悟,攤開雙手,「我來自亞洲,關于婚姻的傳統觀念,我們才是最有發言權的。」

  伊芙琳瞪大了眼楮,有些驚訝,「你是認真的嗎?」

  陸離微笑地點點頭,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他和其他朋友說起國內的婚姻觀,他們也感到驚奇。其實不管是東方文化,還是西方文化,對于家庭的歸屬感都是比較明顯的。

  在美國,身為保守黨的共和黨就一直在鼓吹著傳統的家庭觀念,認為不結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同樣,沒有孩子的家庭也是不完整的。這一點,和東亞三國的婚姻觀十分相似。

  但兩個國家之前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國內的社會壓力無處不在,父母的催促和逼迫也更加嚴重;相較而言,美國的社會,議論歸議論,但歸根結底還是會尊重個人的選擇。

  「所以,他們兩個人就走到了一起?」陸離又把話題繞了回來,繼續提問道。

  「是的。祖父接受了祖母的請求,兩個人結婚了。祖父成為了祖母肚子里孩子的父親。」伊芙琳點點頭說道,「其實他們兩個之間沒有感情,祖母對祖父的感覺,更多是感謝。因為祖父的關系,祖母的生活穩定了下來,後來祖父去世了,她也沒有再婚。」

  「孩子的父親呢?我是說,你父親的生父。難道,你祖母沒有嘗試找他嗎?」陸離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死了。當時是戰爭年代,最不值錢的就是生命了。」伊芙琳語氣平淡地說道。

  在那一場戰爭之中,德國的年輕一代也幾乎全部都卷了進去,當時就連孩子也都被送往專門的軍官學校,為接下來的戰爭做準備,全民皆兵。

  伊芙琳沒有過多的唏噓,繼續說道,「祖母的生活很幸福,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的。她喜歡手工制品,也喜歡自己親手制作衣服。得益于祖父的人脈幫助,她開了一間干洗店,收到了軍方的照顧,生意很不錯。度過了戰爭之後,她也逐漸站穩了腳跟。所以,我才有機會學習藝術,也才有機會成為畫廊的經理。」

  伊芙琳的話語很簡單,幾乎沒有過多的修飾,但陸離卻可以在字里行間聽出其中的艱辛。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里,一句話的背後,代表的可能是數不清的痛苦和困難。

  「相較于祖母來說,祖父的生活卻因為戰爭而變得支離破碎起來,他為祖母支撐起了一片庇護的港灣,最終卻客死異鄉。」伊芙琳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看著那醇厚的酒**體在轉動著,「現在知道了,祖父也是幸福的,至少他是為了守護自己深愛的人,而堅守到了最後,我願意相信,他也是幸福的。」

  陸離啞然。

  「你可以再多和我說說阿爾伯特嗎?」伊芙琳將酒杯放到了桌面上,神情再次飛揚起來,「作為交換,我也再多和你說說祖父,我知道的不多,你知道的也不多,我想這是公平的。」

  陸離笑著點點頭,「這筆交易,我贊同。」

  米其林三星餐廳的用餐時間著實漫長,這是沿襲自法國的習俗,因為在用餐的過程,兩個人的交談是和食物一樣重要的部分。一頓晚餐,持續四個小時也毫不稀奇。原本以為今晚的晚餐,三個小時就已經足夠了,沒有想到,最後兩個人還是持續到了十一點半多,這才結束了所有用餐。

  看著侍應生把甜品的盤子收走,伊芙琳要來了賬單。

  陸離堅持要支付,但伊芙琳卻不願意。晚餐是她發出邀請的,河畔餐廳也是她提議的,一頓晚餐兩個人花費了一千英鎊,這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負擔得起的。

  陸離沒有辦法說服伊芙琳,他總不能說,因為戒指空間的存在,他必須表達自己的感謝。一頓晚餐而已,根本不足掛齒。可仔細想想,確實,和戒指的價值相比,這頓晚餐太過微不足道了,所以陸離也就退了一步。

  兩個人各付一半。

  伊芙琳同意了。

  離開了河畔餐廳之後,陸離和伊芙琳沿著泰晤士河,朝著停車的方向散步走了過去,遠遠地,陸離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車子已經在等待著了,「請問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護送你回去?」

  伊芙琳本來是打算拒絕的,因為這不是約會,陸離沒有護送她的必要。但轉念想想,她點點頭答應了,「這是我的榮幸。」

  她知道今晚會喝酒,所以沒有開車過來。不過,每天前來這里享受美食的人數不勝數,所以出租車也十分方便,她絲毫不擔心。但現在,陸離發出了邀請,所以她也沒有矯情,直接就點頭答應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下次到酒吧來,我請你喝一杯,算是答謝。」伊芙琳笑呵呵地說道。

  「我還正想問你,那間酒吧叫做什麼名字?」陸離為伊芙琳打開了車門,邀請她坐上車,然後他自己也坐了進去,「你前往的地址是?」

  伊芙琳對著司機說道,「請到諾丁山,謝謝。」然後轉過頭看向了陸離,「酒吧,那里就叫做’酒吧’。」

  陸離張了張嘴,不由有些發愣,隨後反應了過來,輕笑出了聲,「的確,沒有比這個更加合適的名字了。難怪,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它的招牌。顯然,它根本就不需要。」

  午夜時分,倫敦繁忙而擁擠的交通也變得舒緩起來,道路十分通暢,諾丁山那緩緩的斜坡很快就出現在了視野之內。陸離和伊芙琳相談甚歡,甚至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就已經抵達目的地了。

  「謝謝。今晚謝謝你。」伊芙琳試圖多說一些什麼,但所有話語最後還是化作了一句「感謝」。

  陸離站在了車門旁邊,微笑地說道,「這句話難道不應該是由我來說的嗎?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沒有必要持續不斷地循環下去。否則今晚估計就沒有辦法結束了。」

  伊芙琳點點頭表示了同意,「那就這樣吧,今晚就這樣吧。」

  「伊芙琳。」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陸離揚聲喊住了她的腳步,然後打開車門,將長筒拿了出來,快步追了上去,「這幅畫,我覺得還是由你保管,比較合適。」

  「什麼?」伊芙琳愣了愣,然後就連連擺手,「不,不能這樣。這幅畫是你家里給你的,對你來說,也有重要的紀念意義。我能夠看到這幅畫,這就已經足夠了。」

  「相信我,我是認真的。」陸離笑呵呵地說道,「這叫做物歸原主。我始終覺得,冥冥之中,它指引著我來到了倫敦,遇到了安娜,最後找到了你。所以我想,它應該回到自己原本的主人手中。」

  空間戒指,陸離沒有那麼大方,不能歸還給對方;但至少,這幅克萊斯勒大廈,還是可以順著原本的軌跡,找到它的主人。

  陸離忽然覺得,也許當初沒有賣掉這幅畫,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果。

  伊芙琳認真地看了看陸離,捕捉到了那雙眼楮里的真誠和堅定,最後點點頭,接過了長筒,「謝謝。」說完之後,她燦爛地笑了起來,補充說道,「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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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滿載而歸

  東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陸離,但這還是不夠,干脆圍繞著陸離開始轉圈起來,一圈接著一圈,滿臉寫滿了好奇地探究。

  陸離無可奈何,攤開了雙手,「剛才在安檢的時候,你應該站到海關的身後,仔仔細細地看一下x光線的掃描結果,這樣一來就簡單多了。」

  「嘖嘖。嘖嘖。」東尼忍不住就砸吧砸吧嘴,發出了驚嘆的聲音,「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春天的氣息,發生了什麼,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在倫敦的這段時間里,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人?老實交代?」說完,他還閉上眼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東尼往後退了小半步,站在布蘭登的身邊,「你說,會不會是那間酒吧里遇到的?十四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會前往酒吧的人,但他卻主動帶我們到那間酒吧去,這就說明,在過去這段時間里,肯定發生了一些什麼。」

  布蘭登無可奈何地瞥了東尼一眼,沒有說話,不過眼神最後還是落在了陸離身上,似乎和東尼站在了同一陣線。

  得到了支持之後,東尼越發亢奮起來,笑呵呵地看著陸離,「是吧?是吧?」仿佛已經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一般。

  看著幼稚燦爛的東尼,就連布蘭登的眼神也多了一抹孩子氣。

  陸離啞然失笑。

  明白了隱藏在戒指背後的故事,終于解答了內心的疑惑。雖然說,漢斯和阿爾伯特的故事已經湮沒在時光之中,他和伊芙琳的猜測,終究只是猜測,真相已經跟隨著兩個人長眠地下;但陸離卻更加願意相信,那幅克萊斯勒大廈終究是具有意義的,從德國來到了中/國,現在又借由他的手,回到了原主人的手中。

  冥冥之中,命運的紅線將他們以一種奇妙的方式餃接在了一起。

  現在,陸離的心情的確十分愉快,甚至可以說是輕松,猶如卸下一塊大石,也猶如擁抱了幸福的溫暖。沒有想到,東尼卻想偏了。

  「是,我是遇到了一個人。」陸離坦然地說道,眼神里閃過惡作劇的光芒。

  如此直接的態度,讓東尼愣了愣,隨即就瞪圓了眼楮,開始「吼吼吼」地起哄起來,用力地用肩膀撞了撞旁邊的布蘭登,不斷地擠眉弄眼,眼神里充滿了各種暗示。

  布蘭登那僵硬的臉部線條也稍稍柔化了一些,呵呵地輕笑了起來。

  「所以呢?」陸離直挺挺地迎向了東尼和布蘭登的視線,坦坦蕩蕩。

  東尼原本還想要調侃起哄一番的,但看到陸離的如此眼神,話語不由就噎了噎,然後就聽陸離說道,「你們也剛剛經歷了一段美妙時光,不是嗎?」

  東尼那滿面紅光,難以掩飾,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興奮的情緒因子。

  在葡萄酒聖地停留了三周時間,其實並不漫長,甚至可以說是短暫的,對于葡萄酒那漫長的發酵和沉澱期限來說。但東尼卻可以感受到發自內心的歸屬感,深深地融入到這片土地里,感受著這里人們對葡萄酒的真心喜愛。

  這就是東尼喜愛葡萄酒的原因,同時也是他成為了釀酒師的原因。

  布蘭登也是如此,眼神里有著無法壓抑的激動和喜悅,臉部線條都染上了光暈。

  在庫摩馬場潛心學習的三周時間,著實太過短暫了,他僅僅只能算是將將入門而已。跟隨在丹尼爾身邊學習的時光,繁忙、疲憊,就連喝一杯水的時間都是寶貴的,但卻無比充實。每一天都是新鮮的,每一天也都是幸福的。

  對于布蘭登來說,和馬匹相處的時光總是美好的。而純血馬,更是極品中的極品。

  離開了雲巔牧場的一畝三分田,他們進入了自己行業的最高領域,深造學習。三周時間雖然短暫,卻真正開拓了他們的眼界,就此窺見一個全新的世界。

  可以想象,東尼和布蘭登此時是何等的開心,就連面容都在發光。

  即使是陸離也不例外。

  這一次歐洲之行,他也收獲頗豐。花費了一百一十五萬,購買了六匹最頂級的馬;拜訪了羅曼尼-康帝,品嘗了真正的頂級黑皮諾,同時還把東尼送去了酒莊深造,為牧場的葡萄園未來投資;更重要的是,那一幅克萊斯勒大廈的畫作順利回家了,戒指的來歷也已經真相大白。

  短短五周時間,他的收獲甚至不今年此前的七個月還要更多。更何況,回去之後,牧場還有兩萬五千美元的好酒在等待著他。

  可謂是真正的滿載而歸。

  「與其在這里關心我經歷了什麼,不如好好享受這最後的美好時光。接下來,你們可就要回去了,回到雲巔牧場那個偏遠山村。」陸離逗趣的話語,讓東尼有些窘迫,不由撓了撓頭,布蘭登卻是輕笑了起來,「你們現在已經可以開始準備大展身手了。」

  東尼回去之後,距離葡萄園收獲的日子也沒有剩下多少了,此前半年的醞釀終于等到了收獲的時候,接下來就要進入葡萄酒的釀造工序,估計今年剩下的時光都將無比忙碌。

  布蘭登也是如此,茉莉花、白十字以及其他馬匹也都將運到雲巔牧場,接下來就輪到牧場馬匹的配種時間,布蘭登不僅要重新建立一個馬廄,方便照顧純血馬,還將真正地開始馬場建設。

  聽到這句話,東尼很快就打起精神來,再次開始變得亢奮,原地跳躍了好幾次,「對啊,對啊,回去就要忙碌起來了。好期待呢。」東尼在原地轉著圈,「十四,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這次回去,牧場可是要大變樣了!」

  這一次,陸離和東尼、布蘭登兵分兩路,他們會在紐約轉機,直接飛回去奧斯汀;而陸離則會留在紐約,參加羅曼尼-康帝的拍賣會。

  「我會盡快趕上葡萄豐收季的。」陸離笑呵呵地說道,「我可不想要錯過那難得的盛況。」

  「最好盡快,否則就要錯過精彩了。」東尼一臉得意洋洋地說道,不斷摩擦著雙手,已經完全按耐不住了。「我已經做好大展身手的準備了!」

  「你最好祈禱,在過去這一個多月里,葡萄園沒有受到影響。」布蘭登一臉冰冷地在旁邊吐槽。

  東尼的表情頓時就僵硬住了,不敢置信地說道,「不會吧?蘭迪……蘭迪應該會好好照顧的吧?蘭迪是一個真正的專業好手,對吧?」可是,說著說著,東尼就開始擔憂起來,「黑皮諾真的太嬌嫩了,而且我們這一次的播種時機也不太準確,稍微一點天氣災害,又或者是蟲害,結果就難以預料了。」

  「怎麼辦?」東尼抬起頭看向了陸離和布蘭登,「早知道,我就聘請一名助手了,留在牧場,照顧葡萄園。等等,十四,牧場的資金足夠嗎?我可以聘請一名助手嗎?」

  看著緊張局促的東尼,陸離不由笑了起來,卻沒有將東尼解救出來的打算,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準備等級了,十幾個小時之後,你就知道結果了。」

  說完,陸離就徑直朝著登機口方向走了過去,布蘭登也沉默不語地走了過去。

  東尼被留在了原地,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嘿!你們怎麼說走就走了,等等我啊。」然後他也跟了上去,不過才走了兩步,隨即就發現自己的隨身背包以及剛剛在機場內部購買的一小瓶紅酒沒有帶上,于是又匆匆忙忙地繞了回去,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嘴里還喊著,「等等,等等。」顧不上收拾,只是把東西抱在懷里,一溜煙就追了上去。

  從倫敦飛往紐約,橫跨了整個大西洋,這是一段漫長的旅程。看了兩部電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許久,醒過來時,飛機依舊沒有落地,無奈之下只能點開第三部電影,才看了一半,飛機就在肯尼迪國際機場降落了。

  陸離猜測,這部「銀河護衛隊」剩下的一半,只能下一次找機會再看了。

  機場落地之後,東尼和布蘭登直接轉機,而陸離則離開了機場,熟練地提取了自己的行李,在租車還是地鐵之中猶豫了半秒鐘,他還是選擇了地鐵。現在正是塞車高峰期,自駕的話,可能需要三倍的時間才能進入島內,還不如地鐵來得方便。

  再次回到紐約,感受著秋天的颯爽和浪漫,這座世界之都展現出了別樣的風貌,迎接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

  上一次過來的時候,是為了參加畢業典禮,當時陸離就做好了決定,準備租賃一間公寓,方便自己時常回來,不過當時陸離一直在陪伴著父母,抽不出時間來,所以始終沒有能夠成行。

  這一次過來,陸離不僅是為了參加拍賣會,同時還打算租賃一間公寓。

  褲子口袋里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陸離正在思考著,公寓租在哪里比較合適,繼續住在格林威治村附近,還是到上/城區去,他掏出了手機,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就接了起來,「下午好,這里是十四。」

  「好家伙,不過幾個月沒見,我就從’老伙計’變成了’下午好’?」手機另一端,傳來了那歡快而雀躍的熟悉聲音,猶如夏日里的一道陽光,穿過層層樹梢,灑落下來,初秋的一抹涼意頓時消散不見。

  陸離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上揚了起來,「嘿,伙計,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我還以為你正在浪跡天涯呢,弗雷德-卡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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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 自由職業

  電話另一端的,赫然是消失了好一段時間的弗雷德。

  離開牧場之後,弗雷德就銷聲匿跡了。之前陸離回來紐約參加畢業典禮,卻也沒有看到弗雷德,電話聯系他,也沒有人接聽,只能在語音郵箱里留言可留言之後,弗雷德也沒有回音,幾乎讓人以為,他進入哪個荒山野嶺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了。

  今天居然接到了弗雷德的來電,著實是一個意外驚喜。

  「你的臉書有一段時間沒有更新了,難道你的牧場倒閉了?」弗雷德那打趣的話語讓陸離笑了起來。

  然後陸離毫不示弱地調侃了回去,「我之前還在猜測,你是不是被抓去表演拉斯維加斯的猛男秀了。現在看來,我們兩個都猜錯了。」

  弗雷德哧哧地笑了起來,「你現在在哪里?」

  「這句話難道不應該是我來問你嗎?」陸離離開了地鐵站,卻現,自己依舊身處于格林威治村的範圍,畢竟在這里讀書讀了四年,身體的記憶十分清晰,無意識的行走,也總是會重新回到這里。「你現在在哪里流浪?」

  「紐約,上個星期剛剛回來。」弗雷德沒有再繼續兜圈子,直接說道,「我見了一些雜志的編輯,還有一些網站的主編,他們對我的照片頗有興趣,希望邀請我為他們拍照。」

  「恭喜!」陸離真心為弗雷德感到開心,「那麼你現在就是自由攝像師了?」

  「嗯,我還打算開設一個自己的網站,把作品貼上去,記錄不同的旅程。」畢業之後,經歷過短暫的迷茫時期,弗雷德現在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目標,整個人都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就好像那個人在紐約的博主一樣?」因為弗雷德的關系,陸離的聲音也輕快了起來,旅途的疲憊消除了不少。

  「人在紐約」是2o1o年開設的一個博客。博主是一個叫做布蘭登斯坦頓的年輕人,因為做期貨生活失敗,從芝加哥搬到了紐約。當時窮困潦倒的他,決定用自己的照相機記錄下這個城市的一些縮影。

  「你好,介意我為你拍幾張照片嗎?我在經營一個個人博客,叫做人在紐約。」布蘭登就是這樣開始自己的攝影項目的。

  這一拍,就是三年。他拍攝了過六千個人。作品一開始只是單純的照片,後來他又將與人們聊天過程中有意思的片段記錄下來,與照片一起張貼上去,形成一個簡短的人物故事。

  在他的鏡頭之下,紐約街頭形形色色的人們面帶微笑、舒適而放松、美好而自由,樂于分享自己的故事。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特色、自己的風格,敞開心胸展現自己,將紐約這座城市濃縮在他們身上的片段展示出來。

  紐約是一座很特別的城市,它不僅是世界第一都,而且也是世界上文化最為復雜、人口最為密集、貧富差距最為明顯的城市之一。每一個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都帶有自己的強烈特色。布蘭登的這個項目,就捕捉下了這美妙的瞬間。

  2o13年十月,他從中選取了四百張照片,出版了畫冊「人在紐約」,短短半年時間之內就賣出了二十五萬冊,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布蘭登也因為被「時代」周刊評選為2o13年「三十歲以下三十位世界變革者」之一。

  原本頻臨破產的年輕人,卻在生活的拐彎處捕捉到了曙光,成為身家百萬的富翁。這就是紐約,也是生活。

  現在,陸離就把弗雷德比喻成為布蘭登。

  「哈,算是吧。」弗雷德點點頭,「不過現在跟風者很多,我不想要標榜什麼布蘭登第二。我只是想要記錄下我眼中的世界。」

  「我眼中的世界,我喜歡這個標題,我覺得可以作為你的網站域名。」陸離以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嘿,看,記者和攝影師的合作。怎麼樣,有機會的話,為我的網站寫一點文字?」弗雷德笑呵呵地出了邀請。

  陸離聳了聳肩,「當然沒有問題。不過,你應該知道,我的文字是按照行數來收錢的吧?」

  弗雷德哭笑不得,「放心,少不了你的稿費。不過,有沒有打折?」兩個人打趣了一番,弗雷德幾乎就要忘記自己打電話的目的了。

  畢業之後,大家都各奔東西,天南地北,散落天涯。且不說重聚是否容易,單說每個人都漸漸有了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生活,共同語言逐漸變少,情感自然也就變淡了。弗雷德和陸離卻是比較特別,機緣巧合之下都成為了自由職業者,兩人之間的友誼才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延續了下來。

  「我給你打電話是想問問你,紐約觀察者報的加文格蘭,你認識嗎?」弗雷德總算是把話題重新帶了回來。

  「加文?我知道他,但沒有過交集,他是生活版的編輯。」陸離仔細回憶了一下,隨即就想起了這個名字,「他是一個很有趣的家伙,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到唐人街去溜達一圈,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喜歡中式早餐?」這是弗雷德腦海里的第一猜測。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個吃貨。」陸離直接笑了起來,仔細想一想,他自己也覺得忍俊不禁。「不是,他是到唐人街去溜街的。」

  「因為他以前看到,許多老人都會提著一個鳥籠子,又或者是換上馬褂,大清早地出來溜達、散步,然後坐到附近的公園里下下棋。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真是太愜意了,可以看到不同的城市風貌,所以,他也學習了起來。」

  陸離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唐人街看到穿著馬褂的加文時,下巴差一點就要脫臼了,然後加文就拉著他到旁邊下了一盤象棋。

  數學可不是陸離的長項,象棋這樣需要計算、邏輯、思考的項目,自然也不是,結果陸離被殺得片甲不留,旁邊的大爺們直笑話他,「把老祖宗的東西都丟光了。」鬧得陸離回去之後,閉門狠狠苦修了象棋一段時間。

  「他真是一個妙人。」弗雷德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也是忍俊不禁。

  「怎麼,你找他有事?」陸離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沒有繼續偏題下去。

  「噢。」弗雷德拍了拍腦袋,「是的,他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很喜歡我的照片,想要和我合作一個系列,捕捉唐人街的生活百態。我有些猶豫,因為紐約這一塊布蘭登斯坦頓已經拍了很多,我再過去拍的話,難免會有重復之嫌。我就是像問問你,他會不會是想要找我拍攝一些,模仿布蘭登斯坦頓風格的作品。」

  「不會。」陸離點點頭表示了明白,然後給出了他的意見,「加文是一個異域文化愛好者,他始終認為,美國是一個沒有文化底蘊的國家,他最喜歡的就是那些有著古老歷史的國家。比如中國,比如埃及,再比如希臘。他認為,這些文化傳承下來的東西,是不可取代的。」

  「所以,他不會喜歡布蘭登那麼現代、那麼人文的東西,他更傾向于生活的東西,也就是那些文化與生活的踫撞。他需要的是特色。」說完之後,陸離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淺顯了解。我和他踫面的次數不多,偶爾幾次踫到,他都會拉著我,詢問一些關于中國的稀奇古怪的問題,有時候,我自己都答不出來,著實臉紅。」

  弗雷德沉吟了片刻,「行,我知道了。我會和他面談一次的,看看這個項目是否有可行性。他約了我在一家埃塞爾比亞餐館見面,這真是……」弗雷德不由皺了皺眉頭,滿臉問號。

  「哈哈,十分具有他的特色。」陸離放聲大笑起來。

  「你呢?你現在在哪里?」正事說完之後,弗雷德也順口客套了一句。

  陸離啞然失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故弄玄虛地反問到,「你說呢?」

  弗雷德愣了愣,「你該不會也在紐約吧?」

  「正解。」陸離輕笑出了聲,手機另一端就傳來了弗雷德罵粗話的聲音,「怎麼樣,晚上有時間一起吃飯嗎?」

  「當然。」弗雷德斬釘截鐵地說道,「怎麼,你還打算不和我見面,直接就偷溜回去牧場?我可不答應。你現在在哪里?我過去找你。」

  「我在第八大道、二十一街這里。」陸離抬起頭左右看了看,「我準備去找一家中介,在這里租賃一間公寓,不然每次過來紐約,都沒有落腳的地方,真是麻煩死了。」

  紐約曼哈頓的大街小巷就像是井然有序的棋盤,東西走向為大街,從南向北編號,從第一街一直到二百二十二街南北走向為大道,自東向西編號,從第一大道到第十二大道,其中還夾雜了少數不按數字命名的大道,如麥迪遜大道、百老匯大道等等。

  所以,當人們說自己的地點時,總是以街道為坐標,十分簡單地就可以完成定位。

  陸離僅僅只是這樣一說,弗雷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位置,「行,我在第四大道、十八街這里,你先去找中介吧,我一會直接過去,到附近了再給你電話。」

  掛斷了電話之後,陸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行李箱,再看看周圍繁華熱鬧的街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記憶里初次抵達紐約時一模一樣,卻又好像生些許什麼看不到的變化。

  將手機塞入口袋里,左右識別了一下方向,陸離拖著自己的行李箱,沿著街道開始尋找房地產中介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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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9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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