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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21-10-2 00:31 編輯

將門鳳華 作者:飯團桃子控

內容簡介】:

  作為第一奸臣的女兒,閔惟秀一輩子都在勸自己的父親做一個好人,結局好不淒慘。

  重生一世,她只想一斤牛肉三碗酒,老娘瞪狗狗都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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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5 00:3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開封美人有細腰

  「張郎中,您且快些走,我家小娘暈過去了。」

  晨色初開,石板小路兩旁,白霜未化,一個圓臉的女婢步履匆匆的催促著,看著頗有些心急如焚。

  在她的身後,一個白鬍子的老者一手拿著一個炊餅,樂呵呵的咬著。

  背著藥箱的小童瞧得直心焦,都什麼時候了,要出人命了,您老還吃什麼炊餅啊!沒看到主家的人,都已經火燒眉毛了麼?

  他想著,低聲說道:「師父,要不把炊餅先擱著,瞧完病了咱再吃?」

  張郎中小眼睛一瞪,「不急不急,這開封城裡的小娘子若是暈過去了,不用想,一準是餓的!」

  話說物極必反。

  自打大慶天寶女帝那會兒起,貴女們都以圓潤為美;但是到了陳朝,這風向一會兒就變了。

  官家獨寵林娘子,誇她芊芊細腰,盈盈而握,猶如月中仙子,乘風而起。

  這一下子便炸了鍋,開封城中的小娘子們,紛紛以瘦為美。

  張郎中狠狠的咬了一口炊餅,可憐吶,明明生在富豪家,卻猶如餓殍。

  這武國公府的閔五娘子,更是個中翹楚,人稱開封第一腰,走一步得嬌喘三聲,對著她打個噴嚏,她就能變成風箏,真真的要上天啊!

  行不多時,小樓已在眼前。

  張郎中拍了拍手,駐足門前,前頭的婢女已經焦急的喚道:「長公主,張郎中來了。」

  屋子裡傳來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安喜,且領張郎中耳房飲茶,稍候片刻。」

  那名叫安喜的婢女心中一喜,「五娘子醒了。」

  說話間也不多問,自領著張郎中去飲茶不提。

  而在那小樓之上,一個穿著白色中衣的小娘子,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阿娘,快些拿剪子來,將我這身上的勞什子布巾兒剪了去。」

  ……

  閔惟秀是憋氣憋醒的。

  她只記得遼軍來攻雁門關,漫天都是血,柴家姐姐已經不知所蹤,她帶著殘兵血守,腹部被長槍刺穿,真他娘的疼!

  閔惟秀大吼一聲,「兀那狗賊,只要我閔惟秀在此,你們這輩子都別想過雁門關。阿福,你將本將軍的血窟窿束緊了,待我再殺上八百回合。」

  阿福手一抖,使勁兒一勒,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胸口憋悶得喘不過起來。

  閔惟秀惱羞成怒,恨不得爆粗,「阿福,我他娘的沒有被遼狗殺死,反倒被你勒死了啊!」

  作為一個英雄,她覺得自己不能死得這麼滑稽,簡直是貽笑大方,愧對列祖列宗啊!

  閔惟秀一聲暴喝,眼前一亮,頓時傻眼了,哪裡還有金戈鐵馬,哪裡還有殘肢斷垣,只見她左右兩邊一邊站著一個婢女,使了吃奶的勁拉扯著裹在她腰間的布,像是在拔河一般。

  看到閔惟秀看過來,安喜笑呵呵的說道:「五娘,您再忍著些,待奴打個結就好了。保證這腰細細的。」

  閔惟秀恨不得自戳雙目,都說人要死的時候,會想到自己最遺憾的一幕,最愛的人。

  她想的這是什麼鬼?

  閔惟秀怒火攻心,頓時撅了過去,臨暈過去之前,還聽到安喜在大喊道:「不好了,五娘暈過去了。」

  等再度醒來,閔惟秀發現自己坐在繡著金菊的紗帳裡,微風吹得床邊的銀鈴,叮叮作響。

  這銀鈴乃是她十歲生辰的時候,官家親手畫了圖樣,遣人製了送來的,當時羨煞了多少開封府的小娘子。這串銀鈴鐺,自打那日起,就掛在她的床帳上,一直沒有取下來過。

  「我的兒,你可算是醒了。」

  閔惟秀聽這聲兒,腦袋嗡嗡作響,她挑了挑眉,緊了緊被子,微微的抬起了頭,只一眼便淚如雨下,眼前坐著一個美婦人,正憂心忡忡的看著她。

  正是她的阿娘,臨安長公主。

  可是她的阿娘,早在五年前,已經死了。

  閔惟秀有些發愣,早前在開封城的時候,若論出身,她便是聖人也做得的。

  大慶天寶女帝之後,又延綿了數百年。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慶末年分崩離析,群雄割據,今上威武雄壯,一統中原,建立了大陳朝。

  閔惟秀的父親,乃是官家的潛邸舊臣,第一猛將,被封為驃騎大將軍,加太子太傅,武國公,位極人臣。

  而她的母親,乃是官家唯一的親妹妹,臨安長公主。

  什麼是開封城第一女衙內?說的就是她了。

  可是後來……

  「秀兒,阿娘知曉你不願讓太醫來瞧,怕傳到宮裡去了,便讓安喜去尋張郎中了,他若是敢亂說,我叫人封了他的安之堂。」

  閔惟秀一把抱住了眼前的臨安長公主,遲疑著,輕喚了一聲,「阿娘。」

  是用小拳拳捶塌她的胸口,還是雙手一扭擰爆她的腦袋呢?

  閔惟秀想著,遼狗好生厲害,竟然俘虜了她,還不知道上哪裡弄來了一個婦人,冒充她的阿娘,還整出了這麼一間屋子,這是作甚?妄圖勸降她麼?

  她阿娘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

  閔惟秀雖然是女子,但是也只願意站著死,絕對不會跪著生。

  她正想著,又覺得自己個喘不上氣來了,低頭一看,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

  她的腰間纏著的是什麼?之前瞧見的那一幕竟然是真的,閔惟秀摀住了自己的臉,痛不欲生。

  誰還沒有個荒唐歲月不是?

  閔惟秀徹底想起來了,十四歲那年,她為了保住開封第一細腰的稱號,只要在家中,便讓安喜用布條束緊了自己的腰部,每日用食跟雀兒似的,終於把自己給整暈了過去。

  這是她被餓暈的第一次,再往後,年節的時候,她大病了一場,險些丟了小命。

  往事不堪回首。

  她的腰間束著布條兒,她的阿娘還在,那麼她應該是回到了六年前。

  「惟秀,惟秀。」

  閔惟秀回過神來,小臉一紅,剛才她在想什麼,她在想怎樣殺了自己的阿娘……簡直是大逆不道。

  「阿娘,你快拿了剪子來,將我身上裹著的這勞什子布條剪了去。」

  臨安長公主一揮手,身邊的王嬤嬤立馬拿了剪子過來,閔惟秀下了床,張開雙臂,王嬤嬤哢嚓哢嚓的幾剪刀,剪掉了那個死結,然後輕輕的將那布條拆了去。

  隨著那布條落地,閔惟秀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一截,立馬中氣都上來了,「一斤牛肉三碗酒!」

  她混行伍多年,人在刀口滾,可不就想喝點小酒壯壯膽,吃點大肉賽神仙。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

  「惟秀。」

  閔惟秀咳了咳,「來點清粥小菜吧。最近正在看七俠五義傳呢,有些入迷。」

  臨安長公主回過神來,「給惟秀拿肉,再拿些梅子酒來,我的兒,你便是要吃那天上的星,阿娘也讓人給你摘了來。」

  閔惟秀咧嘴一笑,是了,這時候,她還是開封第一女衙內,只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她不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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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父母都是大奸賊

  「阿娘,且讓那郎中離去罷,兒無事了。別到時候傳出了什麼風言風語的,反倒不美。那什麼束腰帶,我日後不繫了便是。」

  她自己個的身子,自己再是清楚不過,這純粹就是餓出來的,那些郎中的德性她還不知,有病治病便也罷了,沒有病,他也非得開個調養的方子,讓你喝上月餘,讓人苦不堪言。

  臨安長公主瞧她確實活蹦亂跳的,笑著道:「都依我兒的。那束腰帶,早該如此……阿娘的惟秀什麼樣的兒郎配不得,何必受這等苦楚。」

  說話間,下人已經端了滿滿當當的一桌菜上來。

  「阿娘說得極是。」

  閔惟秀心中一嘆,她阿娘當真是生了一雙利眼。

  官家乃是她的親舅父,她又不想入宮為妃,為何要將自己折磨到如此境地?

  說到底,都是因為太子殿下要選妃。

  她此時心高氣傲,自詡開封第一貴女,對於太子妃的位置勢在必得。太子肖父,尤愛細腰。她聽了人的蠱惑,跟瘋魔了似的。

  阿娘勸過她多回,她就是油鹽不進。

  臨安長公主聞言一愣,皺了皺眉,試探性的說道:「這小娘子懷孕生子之後,腰定然是會變粗的。若是兒郎因細腰而心悅與你,待他日,你腰粗腿壯,他豈不是眼中再無你?這等人,與以貌取人者,並無不同,非我兒的良人。」

  屋子裡靜悄悄的,下人們都低下了頭,裝作沒有聽到一般。

  敢妄議皇家,批評太子的,也就是臨安長公主了。

  閔惟秀聞言剛要皺眉,卻又輕笑出聲,將頭埋在了臨安長公主臂彎間。

  「阿娘,惟秀之前不過是想要氣劉鸞,才同她相爭。您還不知我,做甚都是一時熱度,那皇宮閉著眼兒我都能走遍了,兒日後若是住在其中,豈不是無趣。」

  這武國公府,委實惡名在外。

  人都說臨安長公主囂張跋扈,以太子姑母自居,頤指氣使的頗為討人厭惡,又說她心腸惡毒,武國公一妻三妾。那些妾室竟然連生四女,一個兒子都沒有生出來,水深得讓人膽寒。

  人又說武國公功高震主,仗著當年同官家的情誼,區區武將不把文臣放在眼中,若是不服非打即罵,簡直是斯文掃地,人中敗類。

  上輩子閔惟秀十分的痛心,她阿爹阿娘好著呢,怎麼可能是大奸臣?

  是以每次爹娘說出不敬的話,做了不合規矩的事,她都立馬出言反駁,規勸他們做一個好人。

  可是結果如何?

  好人不長命。

  既然如此,為何要做一個好人?

  若是真的惡人,那些人又豈敢非議?

  只能說,還不夠惡。

  這種惡名,在她落選太子妃之位之後,更加甚囂塵上。

  你瞧,連官家都覺得他們家德不配位,她日後不得母儀天下,可見那些傳言是真的吧?

  擔著惡人名,不做惡人事?閔惟秀不服。

  臨安長公主一聽,拿著筷子給閔惟秀夾了一塊魚,輕描淡寫的問道:「惟秀啊,你二哥被狗咬在哪瓣屁股上啊?」

  閔惟秀想起這事兒就樂了,她二哥閔惟思乃是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跑得比牛還慢,有一回不知怎麼惹了狗,被咬了個稀裡嘩啦,在床榻上趴了整整一個月。

  「左邊的,到現在還有狗牙印兒呢。」

  臨安長公主咳了咳,我的兒啊,你是個小娘子啊,現在二哥屁股上有印兒,你怎麼知道的?就是知道,也不能說出口啊!

  「那你是幾歲才不尿床的啊!」臨安長公主猝不及防的又問道。

  閔惟秀口中的粥水差點兒噴了出來,阿娘!

  往事不堪回首!糗事莫要再提!

  她可算覺察出味兒來了,她娘這是覺得她與往日不同,擔心她被妖怪上了身呢!

  她想著,板著臉說道:「五歲」。

  臨安長公主放心了,一把抱住了閔惟秀,「是我的兒。這長安城中,五歲還尿床的小娘子,肯定就是我的惟秀了。」

  閔惟秀臉一紅,這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嗎?

  那話本子裡,認女兒,不都是得弄個什麼梅花烙印,紅色胎記,再不濟認個玉珮之類的麼?怎麼到我這裡,便是幾歲尿床了。

  她想著,一用力,手中端著的白胎金菊碗頓時變成了粉末,紛紛灑灑的掉在了圓桌子上。

  屋子裡的人都傻眼了。

  剛才,他們大約是眼花了吧。

  臨安長公主眼睛一瞪,「今兒的事情,但凡有半點風聲透露出去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門口一聲吼,「小五,你再捏一隻碗,給爹爹看看。」

  閔惟秀一抬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的武國公閔歸。

  他身高九尺有餘,聲若洪鐘,面上垂髯,雙目炯炯有神,在他三尺之內,你都能夠感覺到那股子熱血沸騰的煞氣。

  端是一名神勇名將。

  只可惜,大陳朝重文輕武,武將多半沒有什麼好下場。

  閔惟秀望著武國公笑了笑,又拿起了一隻碗,輕輕一捏,碗便碎了。

  閔歸一見,哈哈大笑起來。

  「倒是沒有想到,我閔家的天生神力,兩個兒子都沒有繼承,倒是傳到了我閨女身上。小五莫怕,聽說過大慶朝那位鐵錘李將軍麼?她同咱們閔家,倒是頗有淵源,我兒日後定不輸她。」

  武國公說著,一把拽起了閔惟秀的手,「來來來,小五,讓阿爹瞧瞧你的真本事。」

  父女二人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被臨安長公主給攔住了,「官人這是做甚?惟秀這是生來的本事,當年戰亂我等上戰場受過多少苦楚,費了那麼大勁兒,可不就是為了讓後代安穩。」

  「惟秀是個小娘子,日後呼風喚雨不在話下,如今太平盛世,何必去當那吃力不討好的武將?你說家中傳承不能斷,我長子惟瑾已經子承父業,何必搭上惟秀。我藏了這麼些年,可不是讓你瞧她本事的。」

  閔惟秀出身高,當世沒有幾個男兒能夠匹配,本來就讓夫家擔憂會趾高氣昂了,再加個天生神力,誰人敢娶?

  萬一惹惱了她,都不用回武國公府告狀,自己個一巴掌就能拍死夫君全家,不能想啊不能想!

  武國公摸了摸腦袋,「小五一出生你就發現了,那我怎地半點不知?」

  臨安長公主翻了個白眼兒,「旁的小娘子都有乳母,為何我惟秀沒有?因為她年幼之時,換的乳娘三十有餘。」

  若不是閔家富裕,她又是公主,閔惟秀得餓死。

  你問為何?她年幼之時,不會控制自己的力氣……

  每喝一次奶,都會給那些奶娘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一直換了三十餘個,好不容熬出了月子,臨安長公主終於決定不再禍害旁人了,只用勺子餵奶與她喝,就這樣,小傢伙長牙的時候,還崩壞了好些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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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衙內倒拔垂楊柳

  「再說惟秀剛剛學習走路之時,還記得你那日歸來,說家中有鼠患,將你的演武場都打了洞麼?」

  武國公忙不迭的點頭,「可不正有此事,我使人抓了隻凶貓,倒是半點用處也無,一修好,又有洞了。啊,你是說……」

  武國公驚訝的看向了閔惟秀。

  閔惟秀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些往事,她以前可沒有聽阿娘提過。

  「正是惟秀弄的。小童學走路,可不都是高抬腳,旁人只是咚咚作響,偏生她一腳一個窟窿洞……」

  「還有她周歲之時,劉聖人送了一個金項圈兒,上頭鑲嵌著明珠,十分的華貴,我就那麼一會兒沒有瞧她,得,上頭的明珠都被她摳了下來,滾落一地,金項圈兒已經變成了金疙瘩。」

  閔惟秀聽得直咋舌,原來年幼之時,她簡直就是人間凶獸啊,周圍的人能夠活到現在,也是不易。

  臨安長公主說的劉聖人,便是當今皇后,大陳朝管皇帝叫官家,管皇后叫聖人。

  劉聖人的侄女劉鸞,便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

  武國公聽著直撓頭,「夫人你越是這樣說,我心中越是癢癢,我這閨女本事可大了去了。豈能泯滅在閨閣之中?便是不上戰場,那也不能荒廢了本事才對。不然,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再說了,北有遼狗,西有夏賊,豈能說什麼天下太平?」

  閔惟秀深以為然。

  武國公府看著高樓萬丈,實際上已經是危機重重,只有一年,他們一家子便要遭受翻天覆地的變化。

  無論是美貌還是財富,都沒有給她活路。

  倒是她的這一身蠻力,才讓她保住了二哥的小命,才有了雁門關的閔將軍。

  地位是別人給的,只有本事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不分男女。

  「阿爹阿娘且隨我來。」閔惟秀說著,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險些扯到了羅裙。

  在她的小樓之下,便是一個小花園子,如今已值深秋,有些蕭瑟,草黃葉枯,只有一些金菊傲霜,方才顯得有些生氣。

  臨安長公主看了王嬤嬤一眼,王嬤嬤心領神會的領著所有的下人全都離開了小樓,遠遠的散了去。

  閔惟秀伸手一指,「阿爹可見此柳,春日常飄柳絮花兒,惹得二哥咳嗽,待我拔了它去。」

  武國公一瞧,好傢伙,這老柳樹他一人環抱不能,委實雄壯,根深盤雜,便是讓那下人來挖,也不是一時三刻能夠挖得完的。

  他以力量見長,也不敢誇下此等海口,自信能夠倒拔垂楊柳!

  閔惟秀走到柳樹跟前,輕輕的拍了拍,深吸了一口氣,往下一蹲,伸手抱住了樹幹,大吼一聲,然後猛的一用力。

  只見那老柳樹顫巍巍的從土裡被拔了出來,露出了黃白色的根莖,帶出來一大坨的土。

  閔惟秀將那大樹抱起,靠牆而放,這才拍了拍身上的泥。

  臨安長公主險些暈厥過去,我的兒啊,你這樣如何能夠嫁得出去?

  太子妃千萬別想了啊,就我那太子侄兒,你捏死他還不跟捏死臭蟲一樣?睡個覺做夢拍一下,那就是弒殺儲君啊!

  韓國公石家的二郎,還有鄭國公家的王八郎,都是以膀大腰圓粗糙著稱,指不定經得住……

  臨安長公主惶惶不安,這麼多年不見閔惟秀顯露本事,這一看,當真是超出她的想像。

  而武國公則是欣喜若狂,雙眼冒金光。

  再一想到閔惟秀已經十四歲了,未練過童子功,便一跳三尺高,懊悔不已,「夫人誤了小五啊!」

  此刻臨安長公主還沒有回過神來,武國公已經拽起閔惟秀,就往他的兵器庫飛奔而去。

  武國公府在開封城的東北角,閔惟秀站在小樓上,就能瞧見皇宮的屋簷子。

  閔老夫人共生了三子,除了長子閔歸好武之外,其餘二子都是文臣之路。其中二子閔文頭些年中了進士,前途大好。

  三子屢試不弟,索性求了長兄,給他謀了個出身,外放做官去了。

  另有老四,乃是庶出的,平日裡住在南邊的一角,一家子除了晨昏定省之時,頗為低調。

  這武國公府原是二府拆牆合併而成,那東邊的乃是臨安長公主府,西邊的乃是武國公府,這佔地之廣,可謂驚人。

  這也是府中常被人詬病的地方,說是違制。

  閔惟秀穿過了亭台樓閣,到了前院的演武場,武國公拉著她便進了兵器庫,「小五,你且看看有無趁手的?」

  這還是閔惟秀第一次進入武國公府的兵器庫,上輩子直到武國公府遭逢大變之前,她都在努力的做一個名門淑女,哪裡來過這等粗鄙之地。

  到後來,去了邊關,想要再回府,卻已經是不能了。

  閔惟秀一路看過去,這裡簡直是兵器如林,有那金絲大環刀,閉月羞光劍……

  閔惟秀第一個提溜的便是一對板斧,武國公見狀笑道:「這可是大慶開國名將,程咬金用過的,我兒好眼光。」

  「不夠凶。」她可是要當大惡人的,提著板斧實在是不夠威武雄壯。

  武國公點了點頭,「那關刀如何,傳聞是關二爺用過的,要不那對大錘?傳聞是李將軍的天馬流星錘!」

  閔惟秀深深的看了武國公一眼,她阿爹到底是從哪裡弄來這麼些凶器的啊!

  莫非是真的,他當真是個貪贓枉法的大奸臣?

  閔惟秀想著,「阿爹,可有狼牙棒?」

  武國公哈哈大笑,「女承父業,你長兄力氣小,學的是那花槍,要捅好多槍,才會死人;哪裡像阿爹我用狼牙棒,遼狗便是不死,咱也剮掉他的一身皮。快來快來,我這兒最不缺的便是狼牙棒。」

  閔惟秀點了點頭,上輩子她離開武國公府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拿,只拿了武國公一直傍身使用的狼牙棒,是以她最順手的兵器,也是這個了。

  話說這狼牙棒,當真是凶殘,非猛人不能用,你說為何?

  因為棒頭用鐵鑄造,打擊起來猶如重錘,偏生它還遍體長滿了鐵釘與倒鉤,這一棒子打下去,敵人滿身都是血窟窿,可以說是出棒必見血,乃是殺人利器。

  那一般人,自己個提溜在手上,都遍體生寒。

  有傳聞當年武國公征戰沙場,靠著狼牙棒屠殺千人,讓人聞風喪膽。哦,後來這些戰敗小國都併入了大陳,武國公英雄變狗熊,被那些文人罵奸賊,不人道,鐵石心腸。

  閔惟秀伸手掂量來,掂量去,終於選了最重的那一根,「阿爹,我就選它了。」

  武國公樂呵呵的點了點頭,「我的兒,來同阿爹走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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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王再躺會就起來

  閔惟秀毫無章法。

  她被趕出開封城,去雁門關的時候,是第一次拿狼牙棒。

  初次殺的人,是一個長了驢腰子臉的遼國小兵,她什麼也不會啊,那個心慌慌,抄起狼牙棒,想起了安喜拿著鞋子拍蟲子的手法,一通狂拍。

  好傢伙,將那小兵簡直拍成了一灘肉泥,方圓四丈之內不敢站人。

  閔惟秀吐了個昏天暗地,一邊吐一邊殺,一邊殺一邊吐。

  可把遼國人噁心得吃不下飯去。

  就這麼吐了月餘,總算是脫胎換骨成長了起來。

  是以,她根本就不會任何招式,就算會的也只是殺敵數年,血戰出來的本能。

  閔歸征戰多年,一瞧便知,頓時皺了皺眉,「惟秀藏在深閨,出手倒是頗為老練。」

  閔惟秀咬了咬唇,她也可以慢慢來,佯裝不通,一步步的來,那樣父親只會覺得她學得快,是武學奇才。

  可是時間不等人。

  再過半年,她阿爹就要出征,然後打了一場驚天敗仗,具體的情形她不知曉。只知道阿爹再回開封的時候,長兄沒有回來。

  日日有人在她家門前扔石子兒,那茶樓酒肆裡,全是奸賊閔將軍嫉恨大忠臣成將軍,害他撞死李陵碑前,還殺死了成將軍的三個兒子……

  什麼叫做天怒人怨,那就是,就連官家都壓不住萬民的悠悠之口,奪了他的大印,只留虛爵。

  阿爹阿娘無奈出了開封城,回大名祭祖暫避風頭,萬劫不復就此開始。

  她閔惟秀回來了,可不就是要力挽狂瀾的麼?

  練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她沒有時間去蹲半年的馬步,踩上半年的梅花樁。

  她要隨父出征,誰攔都不行。

  「許是女兒,天生就通,像是吃飯飲水一般。不過我打得拙劣,不及阿爹威風!」閔惟秀說著,舉起狼牙棒猛的劈將過去。

  武國公感受那襲來的勁風,臉色一變,「來得好!小五神力,阿爹不及。」

  武國公心下稍安,閔惟秀身手靈敏,看似同他拆招,實則全靠蠻力,並不像是學過功夫的,不過戰鬥的直覺驚人,是個學武的好苗子。

  招數可以學,但是這種天分卻是學不來的。

  閔惟秀頗有得色,可不是麼?說不定她還能有震退阿爹的一日……

  豈料還沒有來得及嘚瑟,就見武國公身子一側,矯健如狐的閃避開來。

  閔惟秀不及停下,一棒子錘了過去,竟然將那圍牆給錘了個粉碎。

  一時之間,泥土砂石嗆人得很。

  「阿爹,你怎地不接我一棒?」

  不等武國公回答,就聽到牆外有人哀嚎,「三大王,三大王,您別死啊!」

  閔惟秀一驚,擦,該不會是有個倒黴蛋子從牆下路過,被她給錘死了吧。

  武國公嘴角抽了抽,「姜硯之,你再不起來,老夫就要過去提你了。」

  一旁的磚石堆裡傳出來一個虛弱的聲音,「閔將軍,小王再躺一會兒,就能起來了。」

  閔惟秀有些無語,她爹為啥被罵?就是因為這副德性啊,明明擔心得要命,脖子都要伸到隔壁去了,嘴裡卻說著刺人的話。

  她想著,將狼牙棒甩上肩頭,一把跳到了倒掉的石牆堆上,「三大王,真是抱歉,我初學武,沒有控制好力道,可有傷著了?閔五醫藥費全賠。」

  姜硯之小臉白白,疼得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的說道:「牆沒有砸到小王,但是你踩在小王腳上了,怕是要折了。」

  閔惟秀一驚,一下子跳了下來,這下該不會把人給踩殘廢了吧。

  這三大王姜硯之,乃是官家的第三個兒子。

  劉皇后無所出,蔡淑妃生皇長子同皇三子。姜硯之親哥便是太子殿下,兄弟二人感情深厚。今年剛出宮分府,被封為壽王,那王府就同武國公府一牆之隔。

  姜硯之說著,挪動了下腳,疼得眼淚差點兒沒有掉出來,而他身邊的小太監這才回過神來,哭唧唧的喊道:「三大王,小的這就背你起來。」

  姜硯之偷偷的看了閔惟秀父女一眼,頓時瞳孔一縮,臉色越發的嚇人,過了許久,這才開口道,「無妨無妨……你扶我起來便是。」

  閔惟秀心中之情,難以言表,「三大王,你可當真無事?」

  姜硯之點了點頭,「不過是一時之間受了驚,無妨無妨,小王先回去歇著了,你們繼續繼續……」

  說著,搭著內侍的手,一瘸一拐的回自己的小樓去了。

  閔惟秀這才把頭收了回來,奇怪的問道:「怎地壽王住在阿爹的演武場旁邊?」

  通常這一府主人,都是住在中心位置,閔歸天不亮就要練武,住在這旁邊,還不吵死了去。

  武國公搖了搖頭,「誰知道呢,還不許人有些什麼鮮為人知的癖好了?說起來這姜硯之,經常搭了梯子,坐在牆頭看我同你長兄練武呢……今日許是正要爬牆,被你給砸了。」

  武國公說著,並不以為意,拍了拍閔惟秀的肩膀,「小五,咱們再來!」

  閔惟秀點了點頭,提起狼牙棒欲要再戰,剛剛抬手,就感覺一陣疼痛襲來,頓時黑了臉,「阿爹,我腰扭了……」

  武國公低頭一看,好傢伙,閔惟秀那小腰還不如狼牙棒粗呢,沒有折掉都是好的了!

  閔惟秀哭喪著臉,她太過心急,險些忘記了如今這身子乃是個病秧子,紙片人呢!

  「別動別動,阿爹背你回去躺著。」

  武國公二話不說,將狼牙棒一扔,一把背起閔惟秀,飛快的又朝著小樓跑去。

  「小五躺著,這些個跌打損傷的,阿爹自己個就能治。你生得太瘦了,得多吃一些,長得跟阿爹這麼壯實,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別聽你阿娘的什麼嫁不出去,你就說你瞧上了哪一個,阿爹我替你搶回來,立即拜堂成親,看他敢不從。」

  閔惟秀聽得心中暖哄哄的,「好,等我瞧上了,就同阿爹說,咱們一起去搶回來。啊!!!」

  太他娘的疼了啊,她爹這是治腰扭了麼?簡直要把她的小腰按斷了啊!

  武國公樂呵呵的在她身上拍了幾下,「好了,沒事了,阿爹說了那些話,就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怎麼著,不疼了吧!」

  不疼才有鬼了!

  閔惟秀咬了咬牙,欲哭無淚,「不疼了。」

  武國公不疑有他,放了心,站起身來,「如此阿爹便先走了,你好好歇著。」

  武國公喜得天才女,樂呵呵的便準備下樓,後繼有人啊,後繼有人。

  待他一走,閔惟秀的臉色漸漸的凝滯了下來,「安喜,將那床帳上的銀鈴,收起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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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只願餘生皆威武

  罵得你狗血噴頭的人,指不定是煞費苦心為了你好。

  待你如珍似寶的人,誰又能說他不是笑裡藏刀。

  ……

  閔惟秀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安喜,你可覺得我今日之舉,頗為的怪異?」

  她一朝重生,心急如焚,生怕一眨眼,這等父母健在的好光景就又被收回去了。

  簡直恨不得將自己全身的本事都使出來,拿起狼牙棒,就將府裡府外的那些牛鬼蛇神全打死了去。

  可這陣陣疼痛的腰卻是在提醒著她,她操之過急了。

  上午還用腰帶將自己勒了個半死,走路一步三喘,哭著喊著要嫁太子,下午就變了那山上的女壯士,腳踩壽王好不手軟,任誰都覺得怪異啊!

  安喜墊著腳尖,從床帳上取下了銀鈴鐺,用一個錦盒裝了起來,準備收到箱籠中去,這種御賜之物,若是遺失了,是要被御史參的。

  「哪裡怪異了,小娘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

  閔惟秀一聽,心中一暖,安喜可真是個好人,堅信著但凡小娘說的,都是對的,但凡小娘做的,都是好的。

  還沒有等她打賞,就又聽安喜說道:「嘿嘿,小娘,這次奴可是贏大發了。您不知道,二郎在院子裡擺了賭局,猜您這次當名門淑女,能堅持多久呢!他們都相信小娘你,唯獨我下的是過不了年去,哈哈,通吃!」

  閔惟秀臉一黑,什麼鬼!

  上輩子她可沒有聽安喜說過這檔子事,想來是她一直堅持了下去,這個賭局便不了了之了。

  安喜贏了大錢,心中歡喜,嘴上的話也多了起來,「旁人不知,奴最清楚,小娘抓周的時候,可是抓了好大一塊金磚呢,那婆子就唱了,榮華富貴享不盡!哪曾想,小娘你抓起那金磚,一巴掌就拍在了穩婆的肩膀上……那肩膀,腫得都要到頭頂上去了。我們小娘,就是與眾不同的!」

  閔惟秀的臉越發的黑了。

  「小娘三歲那年,喜歡騎人,嫌棄府中下人不夠威猛,非要去抓那寨子裡的山匪來當馬騎。國公爺日夜兼程,橫掃一片人,抓了那個最凶的回來,但是小娘已經不喜歡騎人,改騎羊了。」

  「哦,還有六歲那年進宮,偶遇了三大王。三大王長得好啊,唇紅齒白的,小娘一瞧就愛不釋手,將他的臉捏得嗷嗷叫,嚇得三大王見了我們拔腿就跑。可還不到一年呢,小娘再見三大王,連認都不認識了。」

  「也就是這幾年,長公主隨著國公爺北伐征戰在外,將小娘交給老夫人教養,又同那劉鸞置氣,這才對什麼名門淑女來了勁兒。二郎說,小娘長這麼大,也只對劉鸞如此長情,日後若是娶了她來,都是不讓人意外的!」

  閔惟秀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呸,誰說安喜是個好人的!

  她這句句聲聲的,都是說她這個人,喜新厭舊,沒有長性,紈絝得要上天啊!不管做出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旁人都不會驚訝。

  若是甩開膀子不當名門淑女了,人家只會鬆了一口氣,然後面有得色的說道,看狐狸尾巴憋不住了吧?我就說嘛,打根子上都爛了的人,怎麼可能變好,朽木不可雕也!

  還有她那個真紈絝二哥,她要娶劉鸞?想想都要吐一地了好麼?

  閔惟秀咳了咳。

  安喜立馬反應過來,住了嘴,舔著臉笑道:「奴覺得小娘習武很好,這兩年,小娘笑不敢露齒,腳不敢生風,食不過三筷,又有何好。奴只願小娘,日日大魚大肉,眠花宿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閔惟秀又好氣又好笑,安喜沒有讀過多少書,這些話,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全都堆一塊兒了。

  還眠花宿柳呢!

  「就你乖覺。」

  安喜鬆了一口氣,小娘沒有生她的氣。

  「哎呀,小娘,你這腰扭了,三日之後便是初九,太子殿下生辰宴,那咱們還去是不去?」

  閔惟秀猛的一下坐了起來,「今日是九月初六?」

  安喜點了點頭,「正是,外頭天都要黑了。」

  前世的九月初六夜裡,可是發生了一樁大事。

  她的四姐閔姒同太子殿下人約黃昏後,送出了一份火辣辣的情詩。這事兒在三日後的太子選妃宴上被捅穿了,閔姒進了太子府做了妾室。

  這事兒讓武國公府丟了大臉,武國公罪加一條,被罵教女無方。而她這個求太子妃之位的人,被庶姐狠狠的抽了一記耳光。

  閔惟秀當年氣得不行,後來去了邊關,冷靜想來。閔姒的生母,乃是出身煙花之地的行首,也就是花魁娘子,被閔歸的同僚送進了府中。

  閔姒繼承了她生母的美貌,卻也因為出生低下,十分的自卑,簡直說她是膽小如鼠也不為過了,她常年窩在後院繡花彈琴,連太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就人約黃昏後了?

  閔惟秀當機立斷,齜牙咧嘴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手撐住了自己的腰,「安喜,隨我出府一趟。」

  安喜有些心驚,「小娘,你腰還沒有好呢!再說這天都黑了,二門已經落了鎖,咱們出府若是被人發現了……」

  閔惟秀哼了一聲,「天塌下了,也有小娘我頂著,你怕甚?」

  若是半年後,她未能改變局勢,那她就提著狼牙棒,殺光上輩子所有仇敵,然後隨著阿爹阿娘一起去,她有什麼好怕的?

  若是半年後,她改變了局勢,那便是皆大歡喜,她還是開封第一小衙內,只要不殺人放火,旁人頂多是說上幾句酸話兒,誰敢拿她咋地?

  她的膽子,那是前所未有的威武雄壯。

  閔惟秀抄起狼牙棒,覺得太過顯眼,又放了回去。

  ……

  「小娘傷了腰,已經歇了,你去長公主那兒送個信,咱們院門就要落鎖了。」安喜指著一個婆子,淡淡的說道,看上起頗為威風。

  那婆子趕忙起身,朝著主院走去。

  武國公府極其的大,主家的人數又不算多,每個人都住得相隔甚遠,倒是方便了閔惟秀行事。

  ……

  不多時,開封府城東頭景雀橋旁,便蹲了兩個人影。

  安喜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四處裡張望著,她雖然不知道小娘為何大半夜不睡覺,要跑這裡吹冷風,但是小娘做的事,總是沒錯的。

  閔惟秀倒是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實在是她一動,腰就疼得很,只能窩在那裡不動。

  不一會兒,便有腳步聲傳來,閔惟秀伸頭瞧瞧一看,頓時愣住了。

  的確是有一個小娘子來了,但是來的人不是閔姒,而是二房的六娘閔惟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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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大的福氣您收好

  這城東的景雀橋,在小娘子中頗有名氣,相傳有一書生,在此與下凡的仙女兒相戀,一見定終身。

  也不知道是何時起,景雀橋旁便起了一座月老廟,那月老廟前種了一棵姻緣樹,不少少年男女都去其中,拜了月老,求下紅符,寫下二人的名字,掛在樹上,以求白頭到老。

  閔惟芬站在樹下,東張西望的。她是閔家二房的嫡女,比閔惟秀小上一歲,被稱作閔六娘。

  不一會兒,便來了一輛馬車,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走了下來,然後擺了擺手,那馬車很快便遠去了。

  只一眼,閔惟秀便認出了這是她少女時期的死對頭劉鸞。

  一旁的安喜驚訝的摀住了嘴,「天哪,小娘,六娘竟然同劉娘子雀橋私會!原來她們是一對!」

  閔惟秀差點兒撞在橋柱子上,安喜這腦瓜子裡都裝的是什麼啊!

  「別說話,人來了。」閔惟秀瞪了安喜一眼。

  安喜有些訕訕的低下了頭。

  「東西帶來了麼?」劉鸞是皇后嫡親的侄女兒,生得十分的端方,一瞧就是正宮娘娘的命。

  說起這個,閔惟秀就有些不服氣,因為她自己個長得有些嬌媚,對比劉鸞,那就是寵冠後宮的妖妃,平白矮了人家一頭。

  閔惟芬神色一僵,顫抖著手拿出了一張紙條兒,「阿鸞,這樣做的話,四娘一輩子就毀了。你與太子情投意合,何必弄這麼一齣,給太子後院添人,給自己個添堵。」

  劉鸞眼中鄙夷的神色一掃而過,笑道:「這就不用你管了,你幫了我這個忙,待我做了太子妃,便進宮尋姑母,讓她把你指婚給東陽郡王。」

  劉鸞說著,將那紙條兒塞進了一個荷包裡,又還給了閔惟芬,「女人不狠,地位不穩。閔四娘不過是青樓女子生下的低賤之人,能入皇家門,是你給的天大福氣啊!」

  閔惟芬神色怪異的看了劉鸞一眼,喃喃自語道:「天大的福氣……」

  劉鸞見閔惟芬這副模樣,皺了皺眉頭,「看在咱們倆如同親姐妹一般,我便教教你。官家一直在我同閔惟秀之間猶豫不決,若是閔四娘進了府,那麼閔惟秀自然不能再嫁太子。」

  「我同殿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但是殿下那是什麼身份?後院肯定不止我一人。閔四娘出身武國公府,即便是庶出的,也能夠佔據高位。但是她名聲盡失,肯定不得殿下喜愛,又性子軟糯,任人拿捏……太子殿下因這事兒有愧於我,我再求他讓我先生下嫡長子,然後才能生庶子……」

  「與其讓官家選人入府,倒不如我自己來選。別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會兒讓殿下瞧出端倪來。」

  閔惟芬咬了咬嘴唇,終於下定了決心,笑了笑,「阿鸞你性子和善,能同你做姐妹,真是我四姐天大的福氣。」

  ……

  閔惟秀躲在一旁,聽得簡直就是火冒三丈。

  閔姒的一輩子,就被劉鸞這麼輕輕鬆鬆的給決定了。

  她雖然是庶出的,但是閔家的小娘子都不做妾,之前長姐閔儀,二姐閔邇,她阿娘都做主,給她們說了好人家,去做正頭娘子。三姐閔珊,也同成將軍的兒子定了親,不日便要出嫁。

  還有閔惟芬,閔姒何時惹過她了,這麼天大的福氣,你自己個咋不要呢?

  一旁的安喜也瞠目結舌,「小娘,太子同劉鸞竟然早就情投意合了,那太子還送你紙鳶……」

  閔惟秀臉一黑。

  早知道就帶狼牙棒出來了,錘死這三個狗男女。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暗紅色長袍的男子走了過來,輕笑著喚道:「阿鸞……」

  劉鸞臉一紅,甜甜的喚了一聲,「殿下……」

  然後扭過頭去,又從閔惟芬的手上拿過荷包,笑道:「又要麻煩芬娘了。」

  閔惟芬促狹的笑了笑,站到了,離二人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四處的張望起來,顯然是給二人放風。

  待閔惟芬背過身子去,太子立馬低下頭去,抱著劉鸞就開始親了起來。

  閔惟秀瞧著恨不得自挖雙目,太子爺,你這麼猴急,咋不找個別院,想怎麼啃就怎麼啃啊!

  還是說,他就好這麼一口,喜歡大庭廣眾之下咳咳……

  「小娘,簡直太過分了,把你當猴兒耍!」

  閔惟秀臉更黑了。

  安喜你不會說話,能把嘴閉上麼?簡直是句句都戳心窩子!

  「你在這裡等著,等一會兒小娘我辦完了事,你便過去把那荷包裡的紙條給我拿出來。」

  不等安喜回答,閔惟秀便快速的抓起橋邊的一個扁平鋒利的石頭,對著那棵掛滿了紅色符條的姻緣樹砸了過去!

  她力大無窮,這麼一扔,像是斧頭劈將過來一般,立馬將那樹幹砸了個大洞,樹瞬間倒了下去,得,一樹三雕!

  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安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就衝了過去,果斷的從劉鸞手中的荷包裡,掏出了小紙條兒,麻溜的塞進了自己的胸衣裡。

  「小娘,快跑,萬一這三個人死了,賴到我們頭上,簡直就是有理說不清啊!」

  閔惟秀站了出來,「放心吧,就這麼個小樹椏,哪裡砸得死人了,就是砸暈了而已。」

  她說著,跑了過去,一瞧樂壞了,太子爺同劉鸞正啃著呢,這一摔,牙齒把她的嘴都砸出血來了,真是難解難分啊!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抬起太子的手,果斷的塞進了劉鸞的衣襟裡,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看我多好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小娘威武!」安喜原本準備拔腿就跑,瞧見閔惟秀在擺弄著二人又退了回來,「小娘,要把六娘帶回去嗎?」

  閔惟秀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果斷的拉著安喜走了。

  不是說給太子當妾是天大的福氣麼?不是說同劉鸞當姐妹是天大的福氣麼?

  那麼就如你所願好了。

  走著走著,閔惟秀突然扯著嗓子大喊道:「不好啦!姻緣樹砸死人啦!」

  住在附近的百姓們一聽,麻溜的就從家裡跑了出來,死人了啊,這麼精彩刺激,比話本子還好看的事,他們怎麼能夠不出來看啊!

  再說了,這麼晚了,還能在姻緣樹下的,那都是野鴛鴦啊!

  也有那聽到樹倒地的聲音的,朝著姻緣樹這邊跑來,閔惟秀沒有再往後看,拖著安喜飛奔回了武國公府。

  才走到一角,正準備翻牆,就聽到安喜氣喘籲籲的說道:「小娘,你腰不疼了?」

  閔惟秀欲哭無淚,本來都忘記了,被安喜這麼一提醒,簡直是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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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開封府炸鍋了

  閔惟秀忍著腰疼,往牆上翻去,卻又聽安喜緊張兮兮的呼道:「糟了小娘,太子殿下身邊可還跟著一個形影不離的侍衛路甲!咱們該不會被他瞧見了吧?」

  閔惟秀被這麼一嚇,差點兒沒有掉下來。

  安喜這個人,真的是……若不是打小兒就跟在她身邊,忠心耿耿的,她恨不得立馬把她換了!

  「自然是沒有的,你小娘我是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周圍有沒有人,我能不知曉?說不定是場面太辣眼,路甲不想看呢!」

  閔惟秀剛去雁門關的時候,成將軍一家子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自請打前鋒探路,拼了小命才站穩腳跟。倒是沒有想到,上輩子鍛煉出來的觀察敵情的本事,這輩子用來坑人了!

  那廂閔惟秀跑得比兔子還快,這頭的路甲恨不得自己再長出兩條腿,外加一對翅膀來。

  太子同劉鸞,並非是第一次來景雀橋相會了,殿下不願意他瞧見劉鸞嬌羞的模樣,便讓他站在一個拐角處等著。

  若是殿下出了什麼事,他只要一個轉身,便能瞧見了。

  可誰能想到,今兒個他遇到了三大王。

  「路甲,你在這兒,那就是大兄也在這兒了!這景雀橋,小情兒殉情的太多,怨氣太重,夜裡有鬼來游蕩,我大兄該不會去那兒了吧。」

  這話說得路甲遍體生寒。

  「殿下今日不出宮,放了小的一天假,此刻應該歇了吧。」

  太子的生母蔡淑妃一人生了兩個兒子,風頭大勁,她是跟在官家身邊的老人了,雖然如今恩寵不在,但是光憑著兒子是太子,那就比旁的人腰桿子直一些。

  劉皇后無所出,自然氣勢不盛,若是官家大行,太子登基,她雖然是太后,但是蔡淑妃呢?那是母后皇太后。

  因此兩人明面上相親,暗地裡恨不得摸刀子。

  蔡淑妃自然不想要太子殿下娶劉鸞了,這才有了兩個人偷偷摸摸的私會。

  三大王姜硯之一聽,扭過頭去對身後的侍衛路丙說道:「哎呀,你跟著我這麼久,我還沒有讓你歇過一日呢,今兒個正好,本大王請你們喝小酒去。」

  姜硯之說著,一手搭在路甲的肩上,一手勾住了路丙,就往外走。

  路甲心中著急上火,三人這才走到巷子口,就聽到了嘭的一聲,然後就有人喊:「不好了,姻緣樹砸死人了!」

  姜硯之手一鬆,拔腿就跑,「快快快,咱們看熱鬧去!」

  路甲大驚失色,立馬狂奔,往那景雀橋邊一瞧,好傢伙,咱開封府竟然有這麼多好事之人!

  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我的天啊,這簡直大陳開國以來的第一奇聞啊,這一棵樹倒了砸了三人。」

  這位大嬸,你來看戲,能把胸前的衣襟繫上一繫嗎?

  「嘖嘖,肯定是月老發怒了,一男帶二女來求姻緣,姻緣樹都怒了,要砸死他們啊!」

  這位娘子,知道你家夫君不忠心,你的怒氣都在燃燒了。

  「阿奶,他們嘴對嘴在做什麼呢?那個大哥哥的手為何要放進小姐姐衣服裡,是跟我一樣,不摸著阿娘,就睡不著嗎?」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眾人都哄笑起來。

  路甲使了吃奶的勁擠了進來,此刻姜硯之已經率先擠了進去,他伸頭一看,簡直嚇得魂飛魄散,那棵大樹已經被人搬開了,露出了醜態畢露的太子殿下同劉鸞,而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還躺著放風的閔六娘,這畫面簡直沒有眼看。

  路甲看到了氣得微微發抖的太子殿下,顯然他已經醒過來了,正在左右為難。

  你說起身吧,那萬一被人認出來可如何是好?

  你說不起身吧,那也不能一直這樣啊!

  路甲鬆了一口氣,人沒死就好。他是暗衛,穿的是便衣,只要過去快速的把太子扛走就好。

  路甲還沒有動,就聽到已經擠進去的姜硯之大喊道:「大兄大兄,你沒事吧,路甲你快死過來!」

  姜硯之衣著華貴,頭戴金冠,穿得猶如一盞明燈,他這麼一喊,眾人都來勁了。這裡躺著的不是一般人啊!

  路甲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子殿下甚少出宮,尋常人不認識,但是姜硯之就不同了。

  太子領了開封府府尹一職,但是他平日裡朝事繁忙,並沒有真正的理事,只是掛了個虛職,將開封府的事情,都分攤給了幾個親信。其中三大王姜硯之,便領了刑律之事。

  天天走街串巷的,今日審審張大嬸同王大娘奪夫案,明日尋尋牛阿奶的牛跑到哪裡去了……

  認識他的人,實在是多得很。

  路甲剛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姜硯之已經手忙腳亂的將太子從劉鸞的身上翻了下來。

  太子的手那麼一劃拉,劉鸞的衣襟就被扯開了。

  姜硯之看都沒有看她,背起太子就跑,「快讓開,快讓開。」

  見姜硯之已經背走了太子,路甲和路丙只好硬著頭皮一人撈起一個小娘子,快速的跑掉了。

  這個時候人群人突然有人遲疑的問道:「壽王的長兄,那是誰?」

  沒有人敢回答,但是眾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宛若過年一般,哈哈,這下子回去有得吹了啊,他們瞧見了天下奇景啊,太子殿下夜會二女,被樹給砸了……簡直要笑死了。

  趴在姜硯之身上的太子殿下氣得要發抖,從小到大,這個弟弟坑他無數次了。

  你每次質問他,他都一臉茫然,讓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一般,氣不打一處來。

  能掐死嗎?

  而比太子更心如死灰的,還有已經被顛醒了的劉鸞同閔惟芬。

  ……

  這廂開封府已經炸了鍋,那廂閔惟秀已經翻進了小樓裡,直往床上衝,腰要斷了啊腰!

  安喜拴上了門,從胸衣裡掏出紙條兒,打開一看,臉一紅,「小娘,這個我燒了罷?」

  等了半天都沒有動靜,扭頭一瞧,得,閔惟秀已經自己脫了外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安喜果斷的將那紙條兒燒了,然後手腳麻利清理了鞋子衣衫,見沒有留下可疑痕跡,又點了一支安神香,蓋過了燒紙條的味兒,自己睡到了守夜的小榻上。

  景雀橋發生了大事?小娘腰疼,我們可是天一黑,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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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生就是這德性

  武國公府,松鶴堂,屋子裡坐滿了人,閔老夫人繫著抹額,端著茶碗不說話。

  臨安長公主同武國公,連同二房的閔文,一大早兒便被官家召進宮中去了。

  昨兒個景雀橋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眾人皆知了。

  閔惟芬紅著眼,拿著團扇半遮面,時不時的拿帕子抹著淚兒。

  正在這個時候,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抬著一個軟榻走了進來,閔惟秀扶著老腰趴在上頭,小臉兒毫無血色。

  閔老夫人抬頭一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是說傷了腰麼?怎麼跟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

  「我的兒,聽說你不好,怎地過來了?」

  閔惟秀還來不及回答,一個穿著玄色衣襟的小郎便走了過來,「小五,你可是腰疼得厲害,怎麼臉白得跟紙一樣,昨兒個我從軍營回來,去探你,你早就歇了。阿爹說無事,我倒是錯信他了!」

  閔惟秀扯出一抹笑容,「大兄放心,我睡了許久,已經好些了。惟秀一點腰傷算什麼,給祖母請安是斷然不能錯過的。」

  她睡了一覺,腰已經好了許多,至於臉色太白?

  那是安喜一大早兒給她塗脂抹粉的弄的,她照了下鏡子,自己個都沒有眼看,但是安喜說,小娘啊,你生龍活虎的,誰相信你腰疼啊!

  閔老夫人深深的看了閔惟秀一眼,「五娘,說到這腰的事,祖母便要說你了,咱們是名門閨秀,講究的是賢良淑德。那拔柳樹,練武之類的事,還是交給你哥哥們去做吧。咱們府中小娘子多,若是有什麼惡名傳了出去,豈不是門面無光?」

  閔惟秀低下頭去,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一抬頭,滿臉都是恭敬之色,「祖母說得是,您且放心,我日後都不拔柳樹了,待我腰好了,去拔槐樹。咱們家大門口,立了兩棵大槐樹,遮擋得門面無光,若是倒了,不慎壓著人,便不好了!孫女知曉祖母最重視臉面,一定豁出了吃奶的力氣,把它們都拔了。」

  閔老夫人簡直要氣炸了。

  這個二愣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健壯如牛是怎麼回事?

  閔老夫人姓王,祖上也是名門世家,倒是前些年戰亂連連,這改朝換代比換衣服還快。人命如草芥,王家家道中落,她迫於無奈,只得嫁了一介武夫。

  大兒子剛出生的時候,她在閔家還沒有站住腳,只得眼睜睜的瞧著他隨著父親的步伐,也成了一個莽夫,也是他有命,得了從龍之功,這才有了今日。

  剩下的兩個兒子,都是她跟前養大的,斯文有禮,這才讓她有些寬慰。

  閔惟秀瞧著屋子裡氣氛沉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問道:「六娘怎麼哭了?發生了何事?」

  眾人一愣,閔老夫人也有些驚訝,端起茶盞穩了穩心神,「昨兒個夜裡,景雀橋的事,你不知道?」

  閔惟芬被送回來之後,就把事情說了一遍,可是好端端的樹,怎麼會突然倒了呢,還正砸到了他們三人頭上,什麼月老發怒之類的,她是不信的。

  倒是閔惟秀,白日裡拔了垂楊柳,夜裡就有旁的樹倒了,怎麼想怎麼可疑。

  閔惟秀搖了搖頭,「我腰疼得厲害,阿爹給我正了腰,我便歇了,大兄去瞧我,我都不知呢。」

  她說著,又接著問道:「景雀橋發生什麼事情了?」

  閔老夫人還沒有說話,就瞧見門口一個穿著大紅袍子的少年,酒氣沖天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指著閔惟芬的鼻子罵道:「我們武國公府的家業都是我阿爹阿娘打下的,小妹別說拔個柳樹了,只要她樂意,連家裡的房柱子,都隨便拔,怎麼就丟了臉面了?」

  「倒是某些人的好事,已經傳遍開封府了,今兒個一路走來,人家都恭喜我們閔家要出個太子妃了呢!也不知道是哪個,天天勸我阿妹跟著某人學做淑女,若是淑女都是這德性,那我阿妹,還是當個潑婦的好。」

  「我出生到現在,還真是頭一回見,勸人吃飯,吃到自己個嘴裡去的,這真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呢。」

  「真正讓閔家丟了臉的人,祖母不教訓,逮著小五說,這是何道理?」

  少年郎劈裡啪啦的一通說,說得閔惟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閔惟秀一瞧這少年,頓時眼眶一紅,「二哥。」

  閔惟思扭過頭去,見閔惟秀掙扎著要起來,趕忙將她按了下去,「你受了傷,不在床上躺著,跑這裡來做什麼?這裡可沒有人心疼你。」

  閔老夫人氣得猛的一拍桌子,「二郎,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祖母?」

  閔惟思冷笑出聲,「祖母不常罵我是個混不吝的麼?爛泥扶不上牆,天生就是這個德性,你說咋整吧?」

  閔惟秀瞧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滾刀肉的模樣,恍如隔世。

  她同閔惟思,乃是一胎雙生的,打小兒感情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閔惟思筋骨不佳,不能習武,便走了科舉之路,大陳重文輕武,原本也算是個不錯的路子,可是他這個人,讀書也沒有什麼書心奮,文不成武不就的。

  倒是鬥雞摸狗,眠花宿柳十分有天分,乃是開封府老子英雄兒狗熊,富不過三代的典型。

  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都沒有說他的不是,他們已經坐擁榮華富貴,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

  閔惟芬一哭,二房的夫人柳氏便受不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芬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就是在路上瞧見了太子私會劉鸞,想要看清楚怎麼回事,這才跟了上去,豈料樹倒了……五娘,芬兒昨夜裡哭了一夜,說對不住你啊!」

  閔惟秀簡直要樂了,她這二嬸真是能耐啊,若不是她親眼瞧見了,當真要被她糊弄過去了。

  閔惟思一聽,怒極反笑,「嗯,這麼善良這麼偉大的小娘子,黑漆漆夜裡一個下人都不帶,去跟蹤太子,說出來真是感人啊!」

  柳氏一愣,嘴巴動了動,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閔老夫人此刻方才冷靜下來,閔惟秀一來就氣她,閔惟思更是氣得她要炸了,倒是讓她有些不妥當了。

  她想著,咳了咳,「事已至此,還是等待你爹娘從宮中回來之後,看看官家如何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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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5 00:40: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好大一盆黑狗血

  還能怎麼說,出了這檔子事,無論是劉鸞還是閔惟芬,這太子妃的位置都是坐不上了,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德行有虧。

  官家估計都要愁掉一腦袋毛了。

  劉鸞乃是皇后嫡親的侄女兒,閔惟芬出自武國公府,兩家一文一武,出身都頗為不凡。

  這兩個都做妾了,若是給太子娶個家世更高的貴女,那官家自己個都寢食難安,太子的心未免太大了。

  可娶個地位低一些的,太子後院還不打出狗腦子來?太子妃壓不住這兩個啊!

  你說讓劉鸞當太子妃,那保證明兒個早朝,那些文官們一個個的罵得官家將玉璽一摔,上吊去。

  閔惟秀想著,心中樂開了花,多好啊,就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她只需要嗑瓜子看戲就行了。

  閔惟思哼了一聲,「這還有什麼好說的,二嬸給六娘準備個小包袱,塞進小轎裡,趁著那天黑無人的時候,給人送去做妾唄。」

  柳氏一愣,嘴巴動了動,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這閔二郎,一張臭嘴咋就這麼欠呢,說得人褲襠都要醜掉了。

  原本她想著,其實這也不算是壞事,閔惟秀出身那麼高,都想進太子府呢,現在她的芬娘,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去了,雖然是個妾,但是太子的妾室,那也是要被尊稱一聲夫人的。

  待他日太子登基,閔惟芬一個妃位跑不了了。

  老夫人也覺得,是福不是禍啊!

  但是被閔惟思一說,就連柳氏自己個,也為閔惟芬心酸起來。

  閔惟芬這時候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閔惟秀的手,哭道:「五娘,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吧,我不想給太子做妾……這真的是誤會啊,我一直心悅東陽郡王!劉鸞同太子早就情投意合,我若是進了府,她還不撕了我?」

  只聽得啪的一聲,閔老夫人抓起桌上的茶碗猛的扔到了閔惟芬的腳邊,「你若是再提一句東陽郡王,便不要再喊我祖母了。」

  閔惟芬嚇愣了,頓時閉嘴不言語起來。

  閔惟思撫掌大笑,「六妹,失敬失敬。」

  他說著,瞪了給閔惟秀抬榻的婆子一眼,說道:「還不把小娘抬回去休息,愣著作甚。」

  那兩個婆子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抬起閔惟秀就往外走。

  閔惟思胡亂的朝著閔老夫人行了禮,「祖母事務繁忙,我們兄妹就不留在這裡礙您眼了,先行告退了。」

  閔大郎撫了撫額頭,對著閔老夫人行了大禮,「祖母,二郎年少不知輕重,孫兒代替他向您賠罪了。他也是怕京裡的人,看了我閔家的笑話,這才動此大怒,對您絕對沒有不敬之意。待我抓了他,一定狠狠的教訓一頓。」

  已經走到門外的閔惟思聽了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太子有什麼好的,多虧了這麼一齣,你才沒有掉進火坑裡。記得早晚給他燒一炷香。」

  「哦,對了,今日乍一聽此時,害我一激動,將我那隻常勝將軍的蟈蟈給按死了,記得賠我。」

  閔惟秀臉一黑,虧她之前還那麼感動!

  她的二哥簡直就像是蓋世英雄踩著風火輪,帶著嘴刀從天而降……

  待兄妹二人行到了閔惟秀的小樓裡,她一個燕子翻身,從那小榻上翻了下來,閔惟思一驚,差點就自己個趴著給當肉墊了。

  「二哥,我好著呢。祖母到底是祖母,你何必如今咄咄逼人,她往外頭暗示幾句,你的科舉之路就斷送了。」

  這考科舉,不光是要學問好,人品也不能讓人詬病,像武國公府這樣吃了一隻雞,都要被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門第,閔惟思若是傳出了不孝順的名聲,那便徹底毀了。

  閔惟思像是看妖怪一樣看著閔惟秀,「你竟然覺得我能考得上科舉!真是謝謝你了……」

  「看在阿爹阿娘的份上,咱們也不能明面上氣祖母不是。」

  臨安長公主嫁給閔歸的時候,大陳朝未立,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都不咋地,兩人以婆媳相處了好些年。

  閔歸因為征戰在外,很少侍奉母親膝下,因此對她格外的尊重。

  因此即便是大陳朝建立了,臨安長公主也還是一如既往,從來都不在閔老夫人面前擺長公主的架子。只除了再也不許閔歸納妾,家中幾個庶出的孩子,都是在閔惟秀前頭出生的。

  閔惟思小白眼翻得飛起,「說得好像你沒有氣一樣,大槐樹……咱們半斤對八兩的,別說這些事兒了。我實在是氣不過,非得給你找回場子來才行。」

  閔惟思說著,突然拍了自己一巴掌,「小五你等著,二哥有個好主意。」

  「石二郎你知道不?那是咱們開封府第一大嘴巴,二哥這就讓他想辦法讓芬娘知曉,劉鸞同太子之事早就敗露了,她擔心你要當太子妃,便拉了芬娘下水,故意整了這麼一齣,芬娘進了府,你就不能進府了。」

  「咱們再讓劉鸞知曉,芬娘早就心悅太子了,可是閔家人絕對不做妾,於是她便設了個套兒,不但自己進了府,還讓劉鸞當不成太子妃。完美!」

  「最後,咱們告訴太子,劉鸞的心裡人其實是芬娘,她們二人為了一輩子都在一起,設了個局,一起進太子府。」

  閔惟秀腦瓜子一激靈,二哥絕對是得罪不起的人啊,這下子劉鸞同閔惟芬二人日後絕對不死不休。

  不過,最後一條是什麼鬼……太子日後看後院的女人們,還不懷疑人生?

  簡直可怕!

  閔惟思心中有了主意,擺了擺手,「二哥出去飲酒啦。」

  紈絝子弟談事情,那都是在勾欄院酒桌上談的,他這輩子什麼都不擅長,這是唯一幹得好的事。

  閔惟秀趕忙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閔惟思的手臂,搖了搖頭,「二哥,倘若太子是我夫君,不用哥哥出手,我都打得她們娘都不認識。但是他不是。你別髒了自己的手,便是二哥不說,他們三人也一輩子因為這件事抬不起頭了。」

  閔惟思見閔惟秀是當真不想動手,擺了擺手,「二哥出去尋蟈蟈了。你若有事,便使人去尋我。」

  閔惟秀笑了笑,沒有多言。

  不是她心軟,而是她已經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了,欠她的一個銅子也不會少要,但是多出來的,她也不會多要。

  她未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何必耽擱在這幾個小人身上。

  待閔惟思走了,安喜揉了揉自己的臉,「小娘,你覺得我賭贏的錢,能從二郎那裡要回來麼?」

  閔惟秀笑了笑,「你覺得呢?」

  安喜欲哭無淚,她覺得不能,閔惟思心眼多小啊……

  她可不敢虎口拔牙,從閔惟思的酒錢花錢裡扣出點來。

  閔惟秀見狀,哈哈大笑,「二哥不給,我給,你自己個去我箱籠裡拿去。」

  錢財什麼的,在家破人亡的事情面前,猶如糞土。

  閔惟秀深深的看了看二房所在地方一眼,扛起自己的狼牙棒,便朝著演武場走去。

  遠遠的就瞧見姜硯之騎坐在牆頭上,旁邊還放著一個小盆,見到她來了,有些瑟瑟發抖。

  閔惟秀想起了之前安喜說的,她以前捏過姜硯之的臉,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之事,扯了扯嘴角,擺了擺手,「三大王安!」

  姜硯之臉一白,端起小盆,對著閔惟秀就潑了過來,好大一盆黑狗血!

  「你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快些從閔五的身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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