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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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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1:23: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可疑

  「誰。」
  
  徐清歡身邊的鳳雛忽然喊了一聲。
  
  簡王妃一怔。
  
  桑樹下的管事媽媽見避不過這才低著頭走了出來。
  
  徐清歡立即道:「對不住王妃,我身邊的人失禮了,大約是前些日子我在外遇險,這丫頭就格外的緊張,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全都看在眼裡,她又是口直心快的性子,方才就喊了出來。」
  
  那管事媽媽不禁一臉尷尬,這位大小姐哪裡是在賠罪,分明是替身邊的人開脫。
  
  簡王妃皺起眉頭:「你在這裡做什麼?」
  
  謝媽媽抿了抿嘴:「稟告三小姐,奴婢在等二爺,王府的規矩大,又怕幾個管事姑娘見了要攆人,所以就藏在了樹後。」
  
  簡王妃道:「既然來了王府就要守規矩,這裡不是謝家,叫什麼三小姐。」
  
  「是王妃,」謝媽媽忙告罪,「老奴糊塗了。」
  
  簡王妃看向徐清歡:「這是跟著遠哥他們從徽州來的,在徽州散漫慣了不懂規矩,走吧,我們去花廳裡說話。」
  
  徐清歡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那謝媽媽,這謝媽媽大約是謝家家生的奴婢,能藏在這裡,必然是有恃無恐,心中仗著簡王妃不會責罰她。
  
  謝家這樣關切蓉曉,還真是不尋常,徐清歡愈發覺得這裡有故事。
  
  剛走到花廳外,就聽到一陣鳥叫。
  
  簡王妃不禁一笑:「看來真讓你說中了。」
  
  徐清歡進了門就看到肥鳥站在徐青安肩膀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不時地用尖尖的嘴去啄徐青安的耳垂。
  
  簡王爺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肥鳥歡快地叫著,一掃方才的頹態,張開翅膀撲騰幾下,腳下卻沒有踩穩搖搖晃晃差點從徐青安身上摔下去,幸虧徐清安伸手接住。
  
  簡王又有些緊張。
  
  「王爺別急,」徐青安道,「肥鳥這是身子虛還沒養好,我帶回去養幾天,定然就精神了。」
  
  肥鳥「啊」的叫了一聲,像是在應和徐青安。
  
  徐青安將肥鳥交給鳳雛,幾個人坐在花廳裡說話。
  
  簡王端起茶碗放在嘴邊,剛準備吸溜了一口,就聽少女的聲音響起:「王爺,您會去常州嗎?」
  
  簡王略微驚詫不禁嗆得咳嗽起來。
  
  下人急著上前,簡王卻揮了揮手,拿出帕子擦擦嘴角,看向徐清歡:「你這孩子,怎麼突然問出這話,本王去常州做什麼。」
  
  徐清歡道:「都說常州要打仗了,我也是想起來就問一問。」
  
  「唉,」簡王一臉坦蕩,「本王什麼都會,就是不會那些,這種要緊的時候,我去了豈非是添亂,還是老老實實在京中聽信。」
  
  簡王此時的模樣倒是與前世一般無二,前世發生了那麼多事,簡王也是什麼都不去管,任憑朝內朝外鬥得昏天黑地,他也一副獨善其身的姿態,李煦常說簡王這樣選擇也無可厚非,身為王爺已經榮華富貴,何必再捲入朝廷爭鬥之中。
  
  李煦越來越強勢,簡王自然不想與李家站在一起,道不同不相為謀,後來她與簡王府也漸行漸遠。
  
  前世她對許多事不瞭解,如今發現簡王府處處透著秘密,太后娘娘將她引到這裡,也是對簡王起了疑心。
  
  那麼簡王是不是王允背後的人?
  
  如果真的是這樣,李煦前世的判斷就有誤,就連一個小小的李家都想要謀求那個位置,簡王自然也能肖想再上一層樓。
  
  那麼安義侯府只是簡王手中的棋子,用來對付張家,張家一旦失去常州,簡王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暗中安插人手,以圖大事。
  
  「謝二爺來了。」下人上前稟告,丫鬟立即拉上了屏風,將徐清歡遮擋住。
  
  謝遠走進屋子裡先向眾人見了禮,徐青安看過去,只見來的人穿著寶藍色長袍,目朗眉秀,舉手投足透出幾分端正的模樣。
  
  「怎麼樣?」簡王妃問過去,「從脈象上能看出什麼?」
  
  謝遠道:「就像侄兒方才說的,只是有些脾氣虛,並沒有什麼大病,可見在王府用休養的好。」
  
  「可為什麼……」簡王妃皺起眉頭。
  
  謝遠思量片刻接著道:「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病都藥石可醫,就算大周最厲害的聖手,對大多數病症都束手無策,依侄兒看,姑母不要再給蓉姨娘用藥了,也不要再尋那麼多郎中去打擾她,郎中來看症,雖看不出病因,卻也不好不開方子,這樣常年服藥,藥石之毒積壓,對蓉姨娘並非好事。」
  
  簡王妃訝異:「你的意思,我們不給她診治了。」
  
  「自然不是,」謝遠十分有耐心,「還是要看的,只是不要三天兩頭就去打擾她,侄兒也向人打聽過,患了這種病症也可能會康復,但一般都是家人用心照顧,並非藥石之功,尤其不要聽那些江湖術士所說動用那些虎狼藥,更不要用那些符紙,說到底這些都是騙人的東西。」
  
  謝遠說著從袖子裡拿出幾張撕下的符籙放在矮桌上:「這世上沒有什麼神神鬼鬼之說,姑母再也不要上當了。」
  
  簡王妃臉上一紅。
  
  徐青安伸頭看過去,只覺得這幾張符籙看著很眼熟,尤其是那鬼畫符的最後一筆,向上翹著,就像張真人那翹起的鬍子。
  
  這該不會是張真人的手筆吧,想到這裡徐青安看了一眼屏風後的妹妹,這樣的好東西他要讓妹妹掌掌眼。
  
  「這符籙沒用了吧,」徐青安道,「我能不能看一看,前些日子家中來了位道長,我先看了也好有些防備。」
  
  徐青安說完話還沒起身,謝遠已經站起來將那符籙遞了過去:「兄台可觀。」
  
  徐青安忽然對謝遠生出幾分好感,此人沒有架子,待人接物都透著一股的溫和,一看就是個讀書人。
  
  簡王妃道:「我還不是沒有了法子。」
  
  謝遠點到即止,起身告辭:「姑姑、姑父有貴客上門,侄兒先退下,晚上家宴過後我們再敘。」
  
  簡王妃點點頭:「你先去吧!」
  
  謝遠離開,下人才扯了屏風,簡王妃搖搖頭:「我這個侄兒從小就知道,做事一板一眼,從來不會說謊,他這樣說,也便是這樣了。」
  
  徐清歡前世對謝遠的印象就很好,沒有高門子弟的那些壞脾氣,除了為官之外經常背著藥箱去給人治病,是個極其溫和的翩翩君子。
  
  希望今生也不要變。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天色不早了,徐清歡起身道別。
  
  簡王妃笑道:「今日有家宴,我也不留你們,改日我請你們母親一起過來。」
  
  徐清歡行了禮,一路走出簡王府登上馬車。
  
  徐青安也上馬護著車前行,一車一馬剛剛走出不遠,就有一個聲音將徐青安喊住:「安義侯世子爺。」
  
  徐青安轉頭一看正是那謝遠。
  
  謝遠上前幾步道:「打擾世子爺,方才世子爺比對了符籙可覺得眼熟?我想向世子爺打聽一個人,他自稱『張真人』,世子爺可認識他嗎?不瞞世子爺我與這道士有些恩怨,這次進京我也想要抓他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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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1:24: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痴心錯付

  徐青安聽到這話,不禁一怔。
  
  沒想到謝遠真的是來找張真人麻煩的,雖然他老早看那雜毛老道不順眼,知道這道士整天裝模作樣,根本沒有什麼真本事,全靠的是一張嘴口燦蓮花引人上當,早晚有一天惹到不該惹的人,被扒了褲子遊街。
  
  不過,這雜毛老道也幫過他,他也不想就看著這道士被人扭送官府。
  
  謝遠發現徐青安面色有異,這樣的神情他再熟悉不過,被那道士騙了的人都是這個模樣,明明上了當卻還為那道士遮掩。
  
  「世子爺。」謝遠又喊了一聲。
  
  徐青安回過神來:「哦,我不認識張真人,不過若是謝兄說的人來了京城,我可以幫著打聽一下。」
  
  「世子爺,」謝遠面色認真,「若您真知道此人,定然不要再被所騙,我相熟的一個人就是因為篤信他,服用了他送來的所謂的『神藥』而喪命。」
  
  徐青安驚詫:「你是說張真人害死了人?」
  
  謝遠點點頭:「那些藥丸我還留著,本要在常州報官,這人狡猾的很,已經離開常州,我讓人四處打聽都沒找到他的蹤跡,因為京中有事,我只好先上京,卻沒想到在王府看到了那些符籙,那些符籙與我在常州看到的一般無二。」
  
  徐青安吞咽一口:「道士畫的符籙大多都差不多,你也不能說出自一個人之手。」
  
  謝遠搖頭:「雖說符籙畫法一樣,但就像同一個字,每個人寫出來卻都會有些差別,我方才已經仔細對比過,」說著他看向徐青安,「世子爺看了一眼符籙立即要來對比,應該也是發現了蹊蹺,大約世子爺與那道士有過來往,定然相信那道士,所以不肯與我說實話。」
  
  徐青安被說中了心中所想,不禁咳嗽一聲:「哪有的事,我是遇見過一個雜毛,不過那是在鳳翔,不過這世上欺世盜名的神棍太多,謝兄若是能再將話說清楚一點……」
  
  謝遠臉上露出沉重的神情:「那個被害死的不是別人,而是我的族嫂,我們一家搬出了常州,只有二叔一脈守祖宅,二叔家的大哥和大嫂平日裡待人極好,我那大嫂最賢惠不過。」
  
  說完這些謝遠微微停頓,彷彿是在平復心緒,半晌才又接著道:「我聽說大嫂不過生了些小病,吃了幾副藥好轉了許多,可突然病情急轉而下,我趕到常州的前一日,她就過世了,我查看了郎中的藥方,沒有什麼問題,我從小讀醫書,能斷定我大嫂絕非病故,於是徑直報了官,這才知道大嫂去世前見了一個道士,從道士手中拿了藥丸,家裡人還在屋子裡找到了那道士留下的符籙。
  
  道士害人之事我已經不是頭一次見到,沒想這次發生在親近的人身上,我……這次不抓到那道士,定然還會有人因此喪命,若是世子爺真的有線索,懇請告知,若是能查明實情,也算告慰我大嫂在天之靈。」
  
  謝遠向徐青安抱拳行禮。
  
  徐青安忙將謝遠扶起來:「這話怎麼說的,我也沒幫什麼,怎麼能受你大禮,總之那些所謂的道士著實害人不淺。」
  
  謝遠搖頭道:「也不盡然,這世上也有一心修行求大道的方外之人,更有救人苦難的道醫,只不過尋常百姓難以辨別真假,可是即便道醫也要與人看脈,絕不會用符籙治病,那些欺世盜名、故弄玄虛的神棍,大多都會說,戴上符籙或是能夠祛除邪祟,或是達成心願,讓人每日發願,篤信它必然有效。」
  
  謝遠說完另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符紙,將符紙在空中晃了晃,那符紙竟然就燒起來:「世子爺覺得我可像是修行之人?」
  
  謝遠長身玉立,身上的衣袍飄飄,還真的煞有其事,若是他沉默不語,也顯出幾分高深莫測的模樣。
  
  謝遠無奈地笑笑:「這都是他們的把戲,我不知揭穿了多少,可惜終究被他們蒙蔽的人太多,世子爺若是遇見這樣的人,定然不要上當。」
  
  「我怎麼會,」徐青安道,「這些小把戲我也見過,只要打眼一看就知都是假的,當然不會上當受騙。」
  
  謝遠臉上滿是懇切的神情:「今日就不多說,只盼世子爺能找到些線索……若是有什麼地方還想問我,只管讓人來喚。」
  
  徐青安和謝遠告辭,追上了等在前面不遠處的馬車,到了馬車旁徐青安就要說話。
  
  馬車裡傳來徐清歡的聲音:「這裡人多眼雜,回去再說吧!」方才謝遠和哥哥在說些什麼她雖然沒有聽清,但是看到謝遠的動作她就知道此事定然跟張真人有關。
  
  前世謝遠就是這樣,一直想要抓住張真人。
  
  凡是通曉金石、醫理的人難免也會對那些方士留下的法門很感興趣,謝遠卻只信醫理,對方士極為反感。
  
  今生倒是依舊如此,只不過好像來得早了一些。
  
  前世這個時候謝遠在京中書院讀書,張真人好像也很少在京中露面。
  
  徐清歡心中已經感覺到,這件事跟常州的變化脫不開關係,常州還沒有打仗卻已經開始有了動靜。
  
  王允身後那人的算計被揭穿,所以他不得已也要做出調整,表面上她沒有抓到那人,實際上至少打亂了那人的計劃。
  
  只有那人動起來,她才能查到更多,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騎在馬上的徐青安愈發覺得脖子上難受,彷彿有個什麼東西慢慢勒緊了他,讓他不得喘息,好不容易熬到了安義侯府,徐青安跨進門,雙手急著揭開領口的盤扣,然後從其中拽出一個錦袋。
  
  這是張真人讓他戴著的符籙,說是能心想事成,可保心愛之人回心轉意,還說符籙上有神靈之法,這雜毛老道定然都是騙他的,虧他還每日躲在被窩中誠心祈求,小心翼翼貼著胸口保存。
  
  想到這裡徐青安的眼圈紅起來。
  
  徐清歡進門看到徐青安一臉怨懟,看著手中的錦袋發呆,不禁嘆口氣:「哥哥不是說,張真人那套是騙人的,你絕對不會相信的嗎?」
  
  「可他說的那麼真,」徐青安欲哭無淚,忽然想起什麼看向小廝,「張真人在哪裡?我要去找他算賬,不問出實情,小爺誓不罷休。」現在他有種一顆心被掏空的感覺。
  
  ……
  
  宋家的小院子裡。
  
  張真人神態如常,他看著宋成暄的背影低聲稟告:「徐大小姐去了簡王府,簡王妃的娘家在常州。
  
  安義侯準備去常州帶兵,徐大小姐此舉定是想要暗中佐助安義侯打贏此仗,最好能夠為安義侯找到些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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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1:24: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二章 公子的心思

  宋成暄沒有說話,那天徐清歡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從她的態度中他已經猜到安義侯會去常州,所以之後洪大人對他說出兵部的安排,他心中並沒有驚訝。
  
  此去常州兇險,張家必會暗中動作,她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內宅女子,自然會想方設法幫襯安義侯。
  
  宋成暄看著窗外斑駁的樹影。
  
  常州十分重要,它不止離京城很近,還有近海的便利條件,現在看來放在張家手中只是為了謀求海運的私利,可是在特殊時期必然會起關鍵的作用,所以無論是張家還是朝廷,或者王允背後的人,都不會輕易將它拱手讓於旁人。
  
  倭人不一定有多難對付,這背後的勢力才是難以理清的地方。
  
  光靠安義侯府不能作為,只有依託於朝廷,才能找出算計常州之人,現在的情勢保住常州在朝廷手中眼下也是最好的結果。
  
  張真人接著道:「原本常州是謝家祖業所在,謝家這些年漸漸沒落,張家才趁機掌控了常州,好在謝氏族人還有些留在祖宅中,這次我去常州得到那些消息,也是從謝家打聽出來的。
  
  謝家去往徽州也是被張家所迫,除了謝家之外,常州本地的大族要麼投靠了張家,要麼也被張家排擠的沒有立足之地,所以這些人嘴上不說,心中卻憤恨張家,如果能得到這些人的支持,就算與張家有了一爭之力。」
  
  宋成暄淡淡地道:「也許早就有人看到了這一點,已經提前下手了。」
  
  張真人一怔:「公子的意思是……」
  
  宋成暄道:「王允百般謀算要挑起張家和安義侯府的爭鬥,原本的目的也是整垮張玉琮,如今看來目的必然在常州,你能想到的事,他們早就已經安排妥當。」
  
  張真人道:「那安義侯此去豈非更加兇險,不但要對付張家,還要對付那些人,要不要提醒徐大小姐。」
  
  「她早就知道了。」宋成暄想到那抹單薄卻倔強的身影,放下手中的湯盅,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從頭到尾她想得明明白白,將自己的位置也擺的端正,就像被張家盯上時一樣,乾脆地和他斷絕了任何往來。
  
  她做事理智,從來不被任何情緒所左右。
  
  張真人說的沒錯,她必須找到一個同盟才能解決安義侯的困局,他要回泉州去了,必須要穩住泉州的局面,不可能分身去解決常州的事,她想要破局就要從常州的大族入手。
  
  就像和他一起破了王允、張玉琮的案子一樣,也許她還能找到一個人合作。
  
  那個人會是誰呢?謝家?還是另有人選。
  
  宋成暄忽然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徐清歡只當他是個有共同利益的人,合適的時候一起合作破敵。
  
  他何嘗不是如此,現在大家沒有了共同的目的,就該分道揚鑣,徐清歡下一步去找誰和他沒有關係。
  
  張真人猶自說著:「那個被稱為謝子卿的謝二爺,前些日子回到常州,去拜訪了常州當地不少的大族,嘴上倒是說要抵抗私運,也不知道存的是個什麼心思,聽說那人貌似潘安,才華橫溢,在謝家族中頗有些呼聲,深得謝老太爺的喜歡。
  
  謝家那位大太太說,真想問謝家的事,不如打聽一下謝子卿,剛好謝子卿要回常州,可我那時急著回京,否則就留下會會他。
  
  這個人真的品行端正,倒可以通過他打探打探謝家的態度。」
  
  張真人習慣性的自言自語,他知道公子向來不關心這些小事,話說到這裡,他卻意外地發現公子看向他。
  
  張真人不知何意:「公子,不然我去查查。」
  
  宋成暄眼睛幽深,讓人看不出情緒:「軍師剛寫信來了,倒不如多想想泉州的軍備夠不夠用,要不要試探謝家那是安義侯府要做的,用不著你去操心。」他是不是給張真人的差事太少了,張真人還空給別人找盟友。
  
  宋成暄說完轉身走出了屋子,將張真人留在了屋子裡。
  
  「我怎麼覺得公子好像生氣了。」張真人看向窗口的永夜。
  
  永夜搖搖頭:「不知道。」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生怕自己想多了,又去做什麼不好的事,他只知道公子這兩天心情不好,就好像那要爆開的火器,他每日都膽戰心驚,生怕一不小心「嘭」地一下炸了。
  
  張真人思量著,或許公子真的不想聽常州那些事了吧,既然有安義侯府去處置,無論成敗都是安義侯府的事。
  
  他真的揣測錯了公子的心思?
  
  當時他眼看著公子不顧危險衝進道觀,他心中一驚,公子何時這樣衝動過。
  
  他跟著公子這麼多年,就算面臨生死公子也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他那樣不顧危險去救徐大小姐,八成是對徐大小姐動了心思。
  
  這次說是不管常州,說不得只是嘴硬,他說出那些話來試探,如果感興趣說不得會接話下去,沒想到……
  
  張真人嘆息,試探過了,他也就死心了,準備回去打個包與公子一起回泉州。
  
  ……
  
  張真人從徐家出來徑直去了安義侯府。
  
  這兩天在侯府住的舒坦,就這樣悄悄走了總是失禮的很,總要先道個別,他還捨不得徐家那位小友。
  
  張真人想著踏進了府中。
  
  「真人回來了。」安義侯府的小廝笑著打招呼。
  
  張真人捋了捋鬍子點點頭。
  
  小廝立即道:「夫人已經準備好了飯食,已經送到了您的屋子裡。」
  
  張真人和往常一樣向屋子裡走去,在外奔波了一天,正好飢腸轆轆,吃一頓飽飯再離開自然是極好的事。
  
  張真人思量著推門,對面的桌子上果然擺著許多飯菜,張真人心中一喜,嘴角揚起正要露出笑容,只覺得一個東西落在他頭頂,緊接著他眼前一黑,然後聽到有人道:「快……壓住他。」
  
  這是徐青安的聲音。
  
  他感覺後背一沉被人死死地抱住,皺起眉頭就要將那人甩脫,黑暗中又更多的手牢牢抱住了他。
  
  「你們這是做什麼。」張真人喊了一聲。
  
  徐青安道:「小爺要給你查查身。」
  
  「放開。」張真人喊一聲,不知道徐青安突然抽什麼風,話音剛落,他的腿卻被人狠狠踹了一下,身體向前跌去,然後不知有多少人一個個壓了上去。
  
  「服不服,」徐青安道,「小爺今日非得讓你說實話,快說,你是不是騙人的道士,有沒有做那些殺人的壞事。」
  
  徐青安大聲問出來,然後仔細聽過去,不知道怎麼回事他還真有些緊張,萬一張真人是個壞蛋,他該怎麼辦,真將張真人送去官府嗎?
  
  「你到底害了多少人,一個兩個還是數不清,是故意的還是無心之失。」徐青安說完像是下定了決心,「將他綁起來搜他的身。」
  
  他要先找找有沒有那種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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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1:24: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三章 奇恥大辱

  徐青安不相信別人,自己親手在張真人身上摸起來。
  
  這一摸不要緊,張真人掙扎的更加厲害,本來是讓他很生氣的場面,卻因為被搔到了癢處,忍不住笑出聲:「安義侯世子,你到底要做什麼。」
  
  徐青安好不容易才掏出了張真人揣在懷裡的青布包,他忙將包打開,裡面有幾張符籙,幾隻錦袋,還有些散碎銀子、幾串錢和火石等物,就是不見什麼藥丸。
  
  「會不會藏在了別處,」徐青安吩咐小廝,「將他的外袍剝下來。」
  
  張真人掙扎的更厲害,卻被人綁縛住了手腳,無可奈何,他就像是顆從水中撈出的雞蛋,被人捏在手心裡,敲碎了外面的皮,露出白生生的瓤兒,他是一時失察才會被壓制住,他竟然栽在這小子手中,他怎麼能想到徐青安會在屋子裡等著他,他在安義侯府裡進進出出,一直覺得安全的很。
  
  一失足成千古恨,今天的事定然不能讓公子和永夜知道,還有東南那些兄弟,若是知曉他落得這步田地……他定然要顏面盡失。
  
  這算是他這半生中最大的恥辱和失誤。
  
  徐青安看著被搜出來的東西,張真人貼身帶的東西倒是不少,難得的是還有一本道經和一些檀木條,就算他是個假道士,也倒是裝得像模像樣,至於那一包牛肉乾,他也嘗了嘗,恩,沒有什麼特別。
  
  這老小子平日裡看著一肚子壞水,徐青安還以為能找出多少不堪的東西,結果……倒是讓他出乎意料。
  
  「世子爺,找到藥瓶了。」
  
  徐青安心中一沉立即看過去,小廝手中果然有個小巧的瓷瓶,徐青安迫不及待地接過來打開倒在手心裡。
  
  瓶子裡裝的是黑黃色的藥粉,那味道徐青安十分的熟悉,甚至勾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憶,每次他挨打過後,母親和妹妹都會讓人拿藥來給他塗抹,那些藥就是這種味道,這顯然是純正的外傷藥。
  
  小廝接著道:「世子爺,別的沒有了。」
  
  「堂堂侯府就是這樣待客的。」張真人眼角又笑出的淚水,髮髻散開,身上的衣衫凌亂,看起來十分不堪。
  
  徐青安似是沒有聽到張真人的話,他一邊嚼著肉乾一邊思量,對於今日的安排,他十分的滿意。
  
  突然襲擊,打張真人一個猝不及防,這樣一來不但能捆得容易些,張真人也沒有機會藏匿東西。
  
  如果張真人時常會用藥丸騙人,八成會隨身攜帶,就像他在外惹禍,總是要藏些銀票在身上,免得父親對他施壓時會將他身上的銀錢都搜出來。
  
  票不離身,他才感覺到安全,張真人定然也是如此。
  
  他會將銀票藏在褌褲裡,就那不可描述的地方……他特意縫了一個兩指寬的袋子,徐青安想到這裡眼前一亮,喊了一聲:「將他的褲子扒下來。」
  
  話音剛落,張真人只覺得熱血沖頭差點就被氣得暈厥。
  
  眾人正要動手,只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世子爺,大小姐帶人過來了。」
  
  清歡來了。
  
  聽到這話,地上的張真人彷彿也鬆了口氣,他從來沒有這樣期盼過徐大小姐,雖然此時此刻他的模樣有些可恥,但大小姐總算救他於水火。
  
  「快,」徐青安道,「將他衣服穿上。」
  
  張真人醜陋成這個模樣,真是有礙觀瞻。
  
  張真人看到徐青安臉上嫌棄的模樣,心窩又是一疼。
  
  徐清歡聽到有人稟告,張真人休息的院子鬧出喊叫聲,就猜到一定是哥哥的手筆,果然她走進院子,門口把守的小廝就一臉緊張。
  
  好半天徐青安才整理好衣服打開門。
  
  「哥哥這是鬧的哪一齣?」徐清歡問過去。
  
  徐青安笑容生硬:「妹妹怎麼來了,我正準備跟張真人說那件事。」
  
  徐清歡道:「哥哥就是這樣說的?」
  
  徐青安抿了抿嘴唇:「我這也是為了幫他洗脫嫌疑,他口燦蓮花,就算問了也不一定會說實話,難免心中疑惑……」
  
  張真人穿好了衣服,氣勢洶洶地走出來,瞪圓了眼睛,一副要找徐青安算賬的模樣,眼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徐青安心虛地躲閃。
  
  「真人,」徐清歡忽然打斷眼前你追我打的場面,她看了看不遠處的哥哥,「來日方長,眼下我有幾句話想要跟你核實。」
  
  也就是說,說完話,她就不會管張真人和哥哥怎麼算他們這筆糊塗賬。
  
  張真人怒氣未消,卻也知道今日徐青安的舉動定然事出有因,暫時扔下手中的石頭,跟著徐清歡去屋子裡說話,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徐青安一眼。
  
  走進屋子,鳳雛端茶上來,張真人一杯茶下肚,情緒彷彿安穩了不少。
  
  徐清歡道:「我們今天去了簡王府,遇見了簡王妃的娘家人,謝家有位二爺叫謝遠,真人可認識?」
  
  徐大小姐提起謝遠,張真人徹底冷靜下來:「聽過,但是沒得見。」
  
  徐清歡點點頭:「張真人前些日子去常州打探消息,有沒有找到謝家人詢問?」
  
  難道謝家出了事?
  
  張真人眉頭一皺:「常州關於白龍王的線索就是謝家大太太告訴我的。」
  
  這就對上了。
  
  徐清歡目光微沉,彷彿在思量些什麼,半晌抬起頭:「謝大太太死了,現在謝家人懷疑謝大太太的死因是吃了真人給的藥丸。」
  
  「什麼?」張真人驚訝,「謝大太太死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想必就是前幾日,」徐清歡道,「謝遠快馬進京,除了向王府報喪之外,應該是知曉、察覺了什麼動靜。」或者另有圖謀。
  
  經過了王允的事,她不敢輕易斷言一個人的好壞,對她來說,一切都需要憑據再去判斷,否則很有可能又出差錯。
  
  張真人仔細地思量,他見到謝大太太時,確然發現謝大太太面色略顯憔悴,交談時謝大太太偶爾咳嗽兩聲,可見身體抱恙,但應該是小疾,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張真人道:「我只是和她說了些話,沒有給什麼藥丸,因是去打聽消息,為了怕被人懷疑,我還留下幾張符籙。」
  
  徐清歡點頭:「謝遠也提起了那些符籙,真人說沒有留下藥丸,那麼不是謝遠在撒謊,就是謝家有人故意做出假像誣陷給真人。」
  
  張真人感激地看了徐清歡一眼:「徐大小姐能夠相信道人的話,道人很是感激。」
  
  徐清歡聲音清脆:「不,我只是覺得真人沒必要這樣殺人,即便動手也不會留下明證給別人。」
  
  徐清歡想了想:「真人向謝大太太打聽了消息之後,謝大太太就被人所害……當日謝大太太與真人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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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1:24: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四章 看熱鬧

  張玉琮的案子已經查明,張真人自然沒必要向徐清歡隱瞞,於是將謝大太太的話說了一遍。
  
  張真人道:「我在常州打聽到消息說,張家的船出去沒能回來是因為白龍王發怒了,我就知道所謂的『白龍王』就是個海盜,我怕消息不實,就再去打探,發現常州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還有人十分關切張家那樁事,張家在常州走私運,就算做的再小心,當地的大戶也會有所察覺。」
  
  徐清歡道:「常州當地的大戶就那麼幾家,真人是如何發現謝家的呢?」
  
  張真人伸手去捋鬍子,大約想到方才自己的窘境,想要做回那個超脫凡塵的神情,好像有些困難,於是他再也不能丟出一句:無量度人,來裝活神仙了。
  
  張真人只得道:「雖然當時譚家已經出了事,但是普通人知曉消息還要等上一陣子,卻已經有人在譚家周圍打探消息。」
  
  徐清歡道:「只有特別關注張家案子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張真人忽然明白了,為何公子喜歡跟徐大小姐說話,因為徐大小姐心思聰敏,與她交談十分的愉快。
  
  「既然察覺到了謝家的動靜,我自然不能放過謝家這條線索,因為我不知道謝家是否也與張家有牽連,」張真人道,「於是我就去了謝家求供奉,為謝大太太求了籤,謝大太太乞求常州太平,希望一切如初,我就多問了幾句,謝大太太只當我是方外之人,說起常州往日的繁華,那時常州還沒有被張家把控。
  
  謝大太太出自真情實意,提起私運也是深惡痛絕,張家為了私運把控常州,讓謝氏無法立足,謝家關切張家的案子無可厚非。」
  
  徐清歡仔細地想了半晌:「真人覺得謝大太太為人如何?」
  
  張真人道:「謝家上下都由謝大太太一人操持,行事果斷、爽利,裡裡外外一把好手,常州的人都知曉。
  
  我離開常州之前,聽說謝家找上了官府,想要幫著官府一起查明譚家的案子,這樣迫不及待地找上門,定然是想要藉機揭開張家的醜事,我當時還思量,等到京裡查出些眉目,朝廷必然會來常州查問相關事宜,有謝氏這樣的人家在,定然水到渠成。
  
  沒想到謝大太太竟然就這樣死了。」
  
  張真人說的前面都沒有問題,謝家能有這樣的反應也很正常,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機會,自然要有所謀劃。
  
  除非謝家已經完全無意常州,或者早與張家同流合污。
  
  事情出在張真人離開常州之後,謝大太太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慘死在謝家?謝遠來到京城又是什麼目的。
  
  徐清歡忽然覺得一切有了線索,只要順著謝遠查下去,也許擋在她面前的迷霧就能逐漸清晰起來。
  
  「想要毒死一個當家主母不容易,」徐清歡看向張真人,「謝大太太掌家多年,身邊該是可信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才真的可疑。」
  
  張真人道:「徐大小姐的意思,殺死謝大太太的是她身邊的人?」
  
  徐清歡點頭:「若一切如同謝遠所說,他趕到謝家之後,發現謝大太太已經入殮,如果不是他查問脈案,找到了疑點,謝大太太就這樣『病死』了,是病死還是中毒而死,仵作驗屍應該很容易區別開來,謝家怎麼會犯這樣的大錯。」
  
  聽到這裡徐青安打了個冷顫,心中油然生出恐懼:「妹妹,你該不是說,謝家其實早就知道謝大太太死狀不尋常,他們故意要將這件事壓下來,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謝遠,那也太可怕了,謝家怎麼會這樣……」
  
  「我只是推論,」徐清歡道,「也有可能謝遠是故意陷害張真人,可是在此之前他與張真人並不相識,就算他手中握著『藥丸』和『符籙』,又有謝家下人願意為人證,也不能輕易就給人定罪,首先他們也要證明那『藥丸』確為張真人之物,說白了這樁案子告到官府也很容易就會陷入爭端。
  
  再說,就算有人裝作道醫上門,也是求財,這些人送來的藥,不會治病更不會治死人……」
  
  徐清歡說到這裡,張真人讚歎一聲:「說得對,這種害人性命的事怎能去做。」
  
  徐青安瞪眼道:「騙人錢財的事呢?就該做嗎?」想到張真人給他的錦袋,他就一陣氣悶,說什麼那是經過蓬萊先人加持的,世間少有,送給他也是緣分,可他方才分明在張真人的青布包中找到了一堆錦袋。
  
  方才折騰著雜毛太過手軟,早知道應該加把力氣。
  
  張真人尷尬地咳嗽一聲:「那現在該如何做?」
  
  「哥哥去試探謝遠,」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將我方才的疑惑說給謝遠聽,看謝遠會如何,如果謝遠一心陷害張真人,就會對這些質疑視而不見,反之他就要想方設法去查明……」
  
  讓徐青安去試探,張真人的臉頓時垮下來,那他豈不是要向徐青安賠小心。
  
  徐青安的下頜揚起,一臉得意:「妹妹說的對,謝遠主動找到我,定然有所圖謀,我去探他的底再好不過,而且我也對此案十分感興趣,恨不得立即為謝大太太找到真兇。」
  
  徐青安說到這裡,整張臉逼向張真人:「不管這兇徒是誰,我都要他人頭落地,為可憐的謝大太太伸冤。」
  
  張真人饒是心中沒鬼,看到徐青安一驚一乍的神情,也覺得身上的汗毛豎起:「你可不要亂來,徐大小姐……若不然讓我自己去找謝遠。」
  
  「真人不用擔憂,」徐清歡道,「我會囑咐好哥哥,哥哥不會辦錯事。」再讓旁人去找謝遠,更會引起謝遠的疑心。
  
  現在最好就是以不變應萬變,謝遠踏出這一步,他們就順著他的腳印走下去,看看他要走去哪裡。
  
  徐清歡從屋子裡走出來,背後立即傳來一陣腳步聲。
  
  鳳雛不時地回頭望,一副興緻勃勃的模樣,她已經好久沒看熱鬧了。
  
  ……
  
  宋成暄看著手中吏部下發的文書,他明日就該啟程離京了。
  
  屋子裡一陣安靜。
  
  永夜大氣不敢喘一下,想要躡手躡腳地離開。
  
  「張真人呢?」宋成暄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永夜舔了舔嘴唇:「他去了安義侯府。」
  
  「他倒會找好地方。」宋成暄脫口而出,話說出來他卻皺起眉頭,什麼時候他覺得安義侯府是個好地方了。
  
  宋成暄冷冷地道:「將他喚回來。」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張真人道:「公子可在書房?」
  
  有人進來通傳,然後張真人走進門。
  
  「你這是怎麼了?」
  
  宋成暄還沒轉過身,只聽永夜驚呼一聲。
  
  張真人想要捂住永夜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他抬起頭對上了公子那雙清冷的眼眸。
  
  張真人髮髻重新梳過,道袍也換了一件,可看起來還是有些頹廢,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公雞。
  
  宋成暄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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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1:24: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五章 留下

  張真人額頭上一個偌大的紅印子未消,臉頰上還有一塊塊指痕,就連下頜上的鬍鬚好像也少了許多。
  
  永夜忍不住又道:「真人你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張真人想要躲進黑暗中,沒想到眼前一亮,永夜體貼地端了燈上來,眼見是躲不過去了,張真人只好對上宋成暄那雙清冷的眼眸:「我跟安義侯世子比試了拳腳。」
  
  這話讓屋子裡一靜。
  
  張真人知道說出來公子也不會相信,可徐大小姐走了之後,他確實跟徐青安在院子裡動起手來。
  
  論功夫,他的身法比徐青安要靈活,按理說吃不了虧,徐青安這小子卻不知道憋了多久的壞水,一下子都用在他身上,讓他防不勝防。
  
  比試的好好的,徐青安忽然一頭撞過來,他躲避不及額頭硬生生挨了一記。
  
  要麼寧可被他打上一拳,也要去扯他的鬍鬚,然後在他臉上留下幾個指印子。
  
  他們兩個硬是在纏鬥了兩個時辰,那臭小子濕溻溻的汗都淌在他的道袍上,他的心情簡直壞到極點,就算心中有怨念也不想再與徐青安比試,匆匆忙忙脫身之後攬鏡自照,整個人簡直就像滾過了泥潭似的。
  
  張真人邊說邊抱怨:「這徐青安每日都被安義侯拎到校場上,只見得被安義侯收拾的服服帖帖,也沒發現有那些下三濫的招數。」
  
  永夜聽到這裡,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沒有笑出聲,他很想像徵性地安慰張真人兩句,只是……著實有些說不出口,他什麼時候也變得壞心眼兒了。
  
  宋成暄沉著眼睛讓人看不出情緒:「徐青安不可能無緣無故找你打一架,到底怎麼回事。」
  
  張真人舔了舔嘴唇:「都是那謝家的事,虧我之前還說那謝子卿儀表堂堂,原來就是個笨蛋。」
  
  宋成暄聽到這裡,坐下椅子上,端起茶來喝,示意張真人繼續說下去。
  
  今天在衙門裡困了一整日,聽吏部、兵部那些人說推脫的話,雖然抓了幾個火器司的官員替罪,若是此仗輸了不知還有多少人被裹挾其中,就連工部、兵部尚書也難逃被革職查辦,所以不管是存了什麼心思,大多數官員都還想著能打個勝仗。
  
  他也正好藉著這個機會,為泉州水師要了不少的軍備,可惜工部偷工減料時間太久,拿不出更好的軍備來,不過對他來說總歸聊勝於無。
  
  這些枯燥乏味的事情解決了之後,雖說張真人說的這些無關緊要,卻能讓他緩緩神。
  
  眼看著公子坐下來,張真人心中叫苦,不知他哪句話讓公子有了興緻,既然如此他也只得事無巨細的稟告。
  
  說到了謝遠和謝大太太的死,又提起徐大小姐與他談案情,張真人道:「徐大小姐的意思,謝大太太死於謝家人之手,這麼看來謝家肯定與此案有關,如果他們不是張玉琮的人,八成就是與王允背後的人有牽連。
  
  徐大小姐讓徐世子去查問,謝遠那邊定然會有動作,咱們還沒離開京城呢,就又有了動靜,可見常州那邊的事定然也會很棘手。」他只能盼著小姑娘順利將案子解決,即便不能抓到那些人,自己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去謝家時沒有察覺異樣?」
  
  宋成暄的聲音傳來。
  
  張真人抬起頭:「我查到了白龍王就急著送消息回來。」
  
  「明日你不必跟著我們回泉州了,」宋成暄瞇了瞇眼睛,「將謝家的事弄清楚再回來。」
  
  張真人聽到這話怔在那裡,謝家的事並不麻煩,他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柄在謝遠手中,只要等徐青安過去試探一下,就全都清楚了,用不著為這點事就改變行程,從前他出去打聽消息,也有類似的事需要善後,公子只是放手讓他自己去處置,一切全由他自己把控,這次怎麼會變了章程。
  
  「公子……」張真人道,「我還是想回泉州,您要帶兵出戰,我總能幫上忙。」
  
  宋成暄道:「將謝家和常州留下的尾巴處理乾淨一樣重要,萬一謝遠是故意針對你,王允背後之人恐怕有其他算計,我要清楚那些人的意圖。」
  
  張真人覺得額頭更疼起來。
  
  宋成暄站起身走向門口,眼見就要消失在張真人眼前,他又停下來轉頭看向張真人。
  
  張真人只覺得公子那雙眼睛比往日都要更加幽深似的,神情也無比的嚴肅。
  
  宋成暄淡淡地道:「不要再出任何紕漏。」
  
  宋成暄走後屋子裡一片靜寂,張真人半晌才深深地吸一口氣,看向旁邊同樣愣著的永夜:「公子這是……該不會……」丟下他了吧!
  
  永夜拍了拍張真人的肩膀:「這次別再讓公子失望。」
  
  永夜話音剛落,就有小廝捧著包袱進門,徑直送到了張真人面前。
  
  張真人眼皮突突直跳,他定然是做了什麼事觸怒了神明,回到屋子裡他定然要去上一炷香,乞求神明諒解。
  
  張真人接過包袱走出屋子,站在風裡,他應該去哪裡?
  
  ……
  
  「大小姐,張真人回來了。」
  
  徐清歡梳洗好了,正靠在軟榻上看書,銀桂上前稟告。
  
  徐清歡有些驚訝,張真人不是回去宋成暄那裡了嗎?父親從衙門裡帶了消息,宋成暄就要離京了。
  
  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
  
  徐清歡起身:「給我換衣服,我去問一問。」
  
  張真人嘆一口氣,沒有了往日的灑脫。
  
  徐清歡倒了杯茶:「宋大人說了什麼?」
  
  張真人皺起眉頭:「公子平日裡話就不多,就是讓我將謝家的事理清楚,公子說的沒錯,是我沒處置好。」
  
  宋成暄這樣的反應倒是讓徐清歡有些意外,按理說這件事交給她就好了,他卻將張真人留下來,是覺得她的做法有紕漏?總不能是怕她應付不來,讓張真人來幫忙的吧。
  
  他做每件事都該有他的道理,他不說明,她總不能跑過去問。
  
  其實依著他這樣做也就是了,可徐清歡偏偏又有些放心不下,那天送藥她已經算是送行,總不能明日再去一趟。
  
  「真人早些休息,」徐清歡道,「早日查清實情,你就可以回泉州了,來日方長,也不差這一兩次。」
  
  徐清歡說完話走出屋子,站在院子裡看著天邊那輪半遮半掩的月亮,那人的心思怎麼就讓人猜不透呢。
  
  ……
  
  一大早,謝遠就起身讀書,這是他從開蒙以來養成的習慣,只不過這兩日他總會心不在焉,大嫂的死狀就在眼前,家中還有兩個年幼的侄兒、侄女,這麼小就沒有了娘親,當真可憐的很。
  
  謝遠一拳重重地打在桌面上。
  
  「二爺,」謝家下人遞上一張帖子,「安義侯府來人了,說是安義侯世子爺請二爺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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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01:06: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六章 相會

  謝遠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難道是安義侯世子有了消息,他立即放下手中的書,吩咐小廝:「讓人備馬,我要出去。」
  
  謝遠一刻沒有耽擱,很快就出了簡王府的門,一路向徐青安說的那個酒樓走去,總算在鬧市中找到了那家天香樓,就發現有個小廝站在門口等著他。
  
  「謝二爺,」孟凌雲向前行禮,「世子爺讓小的在這裡等您。」
  
  謝遠點點頭彎腰下馬:「世子爺在何處。」說著就向酒樓中走去。
  
  孟淩雲上前道:「世子爺不在酒樓中。」
  
  謝遠一怔,安義侯世子約他前來,自己卻不在這裡:「是有事耽擱了?都怪我太著急了些。」
  
  「並不是,」孟淩雲規規矩矩地道,「我家世子爺沒想過來,世子爺覺得這裡太吵鬧,請謝二爺移步旁處。」
  
  謝遠沒想到事情又有了變化,安義侯世子爺這是在做什麼。
  
  「要去哪裡?」謝遠問過去。
  
  孟凌雲道:「謝二爺請隨小的來。」
  
  謝遠稍稍遲疑,不過立即就跟上了孟凌雲的腳步,只要現在能夠查到線索,其餘的並不重要,再說安義侯世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狡詐之人。
  
  不過很快謝遠就有些後悔了。
  
  孟淩雲帶他去的是碧水河,一艘花船緩緩地靠近他,然後有人招呼他上船。
  
  河上的微風吹動著船艙外懸掛的幔帳,隱約飄出一股甜膩的香氣。
  
  謝遠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就要轉頭離開,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子卻叫住了他:「看公子這樣模樣,彷彿我們要吃人似的。」
  
  謝遠的耳朵立即紅起來。
  
  孟凌雲上前攔住謝遠:「謝二爺,我家世子爺就在河中的小船裡等著您,您不去了嗎?」
  
  要說之前謝遠沒有疑惑,現在他卻警惕起來,為什麼安義侯世子要這樣安排?一而再再而三出難題,像是在折騰他。
  
  謝遠看向孟凌雲:「世子爺到底在哪裡?」
  
  孟凌雲道:「您上船就知曉了。」說完向四周看去。
  
  謝遠心中一亮忽然明白過來,安義侯世子這樣做是怕周圍有耳目,這是不相信他還是在防備別人。
  
  想明白這一點,他無論如何都要前去,聽聽安義侯世子爺到底怎麼說。
  
  謝遠拿定主意微微攥了攥手,轉身向花船走去,這是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那些脂粉香和女子的笑聲,讓他說不出的煎熬。
  
  「公子,去船艙裡坐吧!」
  
  有人來相請,謝遠卻固執地站在船頭。
  
  「公子這是第一次來吧?在這裡難免要被外面的人看到。」花娘彷彿十分體貼,笑著打趣謝遠。
  
  謝遠別過頭:「你去招待其他人吧。」他不怕被人看到,只要自己什麼都沒做,別人如何看待他並不在乎。
  
  「這船上就您一個客人啊!」花娘再度笑出聲。
  
  謝遠背著手一動不動,彷彿根本沒有聽到,青色的長袍隨風輕輕飄蕩,他只顧得屏氣凝神,並沒有發現就在那花船的不遠處,有一艘小船停在那裡,船中的少女撩開了簾子,向他這邊看過來。
  
  徐清歡詢問雷叔:「謝二爺沒有帶其他人來嗎?」
  
  雷叔道:「沒有,不過倒是有雙眼睛在盯著他,看他來到這裡,那雙眼睛就躲在了暗處,方才謝二爺向周圍看去時,那雙眼睛恐怕被謝二爺發現,藏得更隱蔽了些。」
  
  這樣看來,謝遠倒是沒有太多可疑的地方,徐清歡道:「謝遠已經發現哥哥對他有疑惑,一會兒見了面他們應該會將話說明白。」
  
  雷叔點點頭:「大小姐都安排好了,想必世子爺那邊也不會出差錯。」
  
  徐清歡向船艙看去:「外面那雙眼睛,就要讓您辛苦了。」
  
  雷叔神情平靜:「大小姐放心,只要被我看到了,他就跑不了。」
  
  謝遠乘坐的花船漸行漸遠,徐清歡推算一下如今的時辰,宋成暄應該已經走了吧,一般有些交情的人要遠行,親朋好友都該去相送。
  
  張真人留在京中對她查案很有幫助,就算看在這一點,她也該去道謝。
  
  只不過他們與宋成暄的關係略為微妙,宋成暄的脾氣又冷的很,大約不想在走的時候,他們出現在他面前。
  
  徐清歡思量再三:「找個地方讓船靠岸吧!」於情於理,她還是要去一趟。
  
  ……
  
  花船到了河中央,一隻小船靠了過來。
  
  船公搭好了木板,孟凌雲來請謝遠:「謝二爺請吧,我們世子爺在船上等您。」
  
  這一次謝遠看到了徐青安的身影,沒有遲疑,謝遠大步走了過去。
  
  「謝兄,」徐青安倒茶擺在謝遠面前,「辛苦你了。」
  
  謝遠看著徐青安:「世子爺此舉是何用意,如此折騰是不相信我嗎?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引我前來?」
  
  徐青安不禁一笑:「謝二爺說的沒錯,現如今我已經分辨不出,謝二爺之前對我說的那些是真話還是假話。」
  
  謝遠皺眉:「世子爺為何有此疑惑?」
  
  「很簡單,」徐青安道,「謝大太太突然在謝家病故,按理說謝家應該會請仵作來查看,照二爺說的,衙門仵作都沒看出蹊蹺,倒被二爺察覺了,這未免太過奇怪。」
  
  謝遠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那是因為大嫂之前久病不癒,加之那藥丸並非烈性毒藥,家中人就沒有多想。」
  
  徐青安點點頭:「張真人知道用這種毒藥害死謝大太太,可見處心積慮,應該與謝大太太素有仇怨,否則不會如此,張真人也是厲害,不但迷惑了謝大太太,也讓謝家上下篤信不疑,這樣謝大太太才能每日按時服用張真人給的藥丸。
  
  謝大太太病情不但沒有好轉,最終還因此喪命,謝家也沒有懷疑到張真人身上,反而一心為大太太操辦喪事。
  
  謝二爺,你說是張真人太過厲害,還是謝家太不小心。」
  
  謝遠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因為在他心中大嫂和大哥感情甚篤,謝家長輩也對大嫂讚不絕口,大嫂去世,整個家都是一片愁雲慘淡,大哥因此病倒,因為掛念亡妻,大哥不准任何人動大嫂用過的物件兒。
  
  就算大嫂是被害死的,害她的也該是外人,這個家怎麼會有問題。
  
  可現在徐青安問出這些話,謝遠竟然無法反駁:「怎麼可能。」照徐青安這樣說,為大嫂操辦喪事的謝家人,比張真人更可疑。
  
  謝遠額頭上滿是冷汗,他緊緊地攥著手,手掌忍不住開始顫抖。
  
  「謝二爺可知這是哪裡?」徐青安道,「孫二老爺進京想要向朝廷高密私運之事,最終死在了這裡,案子幾經波折才查到了真兇,很多時候真相就是那麼的出乎意料。」
  
  謝遠沉默,臉色愈發的深沉。
  
  徐青安道:「謝大太太有沒有與謝二爺說過什麼?謝二爺突然去常州是否與那件事有關?如果有關……那麼謝二爺也該小心才是。」
  
  謝遠睜大了眼睛,徐青安的意思是,那個害死大嫂的人,也會向他下手。
  
  ……
  
  徐清歡的馬車到了城外,官路上不見宋成暄的影子。
  
  現在的時辰還不晚,可見宋成暄沒有給人相送的機會。
  
  外面的小廝道:「大小姐,我們還向前走嗎?」
  
  徐清歡想了想,前面不遠處的亭子,是大家送別的地方,走到那裡再不見人,她就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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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等著你

  「前面就是十里亭了。」徐清歡撩開簾子遠遠地眺望,看起來好像沒有人等在那裡。
  
  看來她這一趟是白來了。
  
  徐清歡想起前世她最後離京那一刻,在十里亭辭別了親友,就一直向北而去,坐在馬車上,她也忍不住向後眺望,這亭子在樹木掩映之下,彷彿多添了幾分的沉重,那可能就是離愁。
  
  現在看那亭子,心中卻沒有這樣的感慨。
  
  可見很多時候,眼睛所見是受心境的影響。
  
  亭子裡果然沒有人。
  
  「大小姐,我們回去嗎?」外面的下人低聲詢問。
  
  徐清歡想了想:「走吧。」現在哥哥和謝遠應該已經說完了話,她這就回去,應該能和哥哥一前一後進家門。
  
  馬車調轉方向,剛剛向前行了幾步,就聽到一陣馬蹄聲響。
  
  這是進京的官路,會有車馬很正常。
  
  徐家下人將人馬車向邊上趕去,有人進京公幹難免著急,這樣做大家都算得了方便。
  
  可是隨著那行人接近,馬蹄聲竟然漸漸緩下來。
  
  「大小姐,好像是宋大人。」
  
  徐清歡聽到這話,心中一跳,這是回京的方向,宋成暄怎麼會去而復返?難道是朝廷又有變故,將他傳了回來?
  
  她這算不算是誤打誤撞,兩個人竟然這樣遇見了。
  
  徐清歡命車停下,起身走出車廂,然後看過去。
  
  那一行人也剛好到眼前,為首的人跨於馬上,正襟危坐,面沉似水,一雙眼睛清澈似水,眼角如蒙了層冰霜,彷彿冒著絲絲寒意,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威風凜凜的氣勢,不是宋成暄又是誰。
  
  徐清歡剛要說話。
  
  宋成暄卻已經淡淡地開口:「徐大小姐這是要去哪裡?」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徐清歡道:「我聽說宋大人今天離京,所以趕來相送,沒想到宋大人已經走了……我這……正要回城去。」
  
  宋成暄抬起頭看看天。
  
  徐清歡分明見他嘴角微微一翹,好像是在說這樣的時辰來相送未免有些遲了。
  
  可她哪裡知道他是什麼心思,願不願意見到他們,也就沒讓人去打聽他什麼時辰動身。
  
  「宋大人,」徐清歡道,「您突然迴轉是為何?」
  
  宋成暄沉聲道:「有件事沒有處理完。」
  
  「哦,那就……」徐清歡向旁邊靠了靠,需要宋成暄親自去處置的自然是大事,既然如此,她也就便在這裡多言了。
  
  宋成暄眼看著她向邊上走了兩步,一副不準備打擾他辦事的樣子。
  
  就跟上次來送藥時一樣,一切不過走個過場,做的那麼明顯,是怕他不明白嗎?
  
  宋成暄想到這裡翻身下馬,然後吩咐永夜:「你去辦吧。」
  
  永夜一怔,不過立即他吞咽一口打馬前行,其實他不知道公子為何回來,更不知道公子要去做什麼。
  
  可強烈的求生慾告訴他,如果他現在不離開,結果可能會不太好。
  
  永夜打馬離開,宋成暄轉身向不遠處的十里亭走去。
  
  徐清歡看著宋成暄的背影,明明要進京去的人,怎麼卻又停了下來,可既然他去亭子裡,她不好就這樣丟下他走了,顯得她此次前來沒有誠意。
  
  想到這裡,徐清歡嘆了口氣,帶著鳳雛和銀桂跟上了宋成暄的腳步。
  
  宋成暄走得並不快,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至於拉得太遠。
  
  宋成暄走到亭子裡坐下,銀桂見狀立即拿了茶壺上前侍奉,彩瓷的小茶碗擺在宋成暄面前,與他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徐清歡略微有些尷尬,馬車裡帶出的茶具,多數是給女眷準備的,自然要小巧了些,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十里亭跟宋成暄品茶。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自認都是個思量妥當的人,卻不知為什麼屢屢在宋成暄這裡出偏差,她對他的猜測和思量總與現實有些差距。
  
  方才就已經因為來送晚了遭他不屑和恥笑,誰知道這次他又會說出什麼話。
  
  旁邊的銀桂也不禁腹誹,宋家的隨從和下人都不太有眼色,不知此時該拿出宋大人常用的物什,這些人好像常年都在男人堆裡,威武有餘,卻少了些周到,眼看著大小姐為難,她恨不得去跟宋家要個合適的杯子來。
  
  好在宋大人好像沒有在意,銀桂眼看著宋成暄端起茶來喝,不禁鬆了口氣。
  
  宋成暄一直不說話,徐清歡開口道:「宋大人將張真人留在這裡,是不是也覺得常州的事恐怕太過棘手,張真人曾見過謝大太太,興許能幫上忙?」
  
  雖然她還不知道實情到底如何,但謝大太太的死顯然是此案的關鍵。
  
  「你覺得呢?」
  
  宋成暄的聲音忽然傳來,徐清歡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眼眸,他那雙清澈的眼睛中,有她熟悉的深沉,還有些許不確定的情緒。
  
  他這樣一追問,她倒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多謝宋大人。」再說其他的話,就顯得太過奇怪了些。
  
  再往下她就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常州開埠多年,其中商賈眾多,通商之地向來多是非,張真人在泉州與商賈有過來往,素來知曉他們的習性,雖然常州不是泉州,但是也有些相似之處,我讓他留下,自然能夠幫上忙。」
  
  宋成暄說到這裡,目光微深:「若是有什麼不能掌控之事,可退一步,讓張真人報信求助,不必爭一時長短。」
  
  宋成暄言下之意,就算他回到泉州,常州出事他也會幫忙?
  
  其實他完全不必這樣。
  
  徐清歡立即起身,福了福身向宋成暄行禮,還沒說什麼。
  
  「感謝就不必了,」宋成暄道,「說起來也敷衍的很。」
  
  徐清歡錯愕,她何時敷衍了。
  
  宋成暄冷哼一聲,口口聲聲說來送他,來得晚不說,遠遠地看到十里亭沒有人,轉身就要離開。
  
  分明從心底裡不想前來,怕失了禮數才做做樣子,否則早就遣人來知會。
  
  面上感激他,每次都要言謝,其實巴不得他現在立即就離開。
  
  想到這裡,宋成暄也站起身來,身高的差距讓徐清歡立即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有些滯悶。
  
  「十里亭裡迎送親朋,是想要親朋早日歸來。」
  
  頭頂上,宋成暄的聲音忽然傳來:「你呢?是不是盼著我離開就不要再來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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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01: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第一次

  宋成暄不知道徐清歡是如何思量的。
  
  但是她的舉動,讓他想起那些年帶著人去泉州沿海村落查倭人時的情形,沿海被倭人侵擾多年,當時的衙門表面上抓捕倭寇,背地裡睜隻眼閉隻眼,百姓們早就對朝廷喪失了信心,跟何況當時他身上並無官職,只是與那些商賈一起自發抗敵。
  
  倭寇十分倡狂,他們人手不多,幾次出生入死,他們之中多數人都已經負傷,只好暫時退去村子裡休養,村中百姓表面上看似對他們很客氣,卻怕收留他們而被倭寇報復,嘴上不說,心中卻盼著他們離開,他們剛走出去,身後的門就立即關起來,將他們隔絕外。
  
  他並不在意這些,說到底他們並不是要藏匿起來苟延殘喘,最終還是要生死相搏,最終的結果比什麼都重要,等到大獲全勝之日就是證明他自己之時。
  
  今日他的情緒來的有些奇怪,他縱馬離京走在官路上,不知為何一瞬間就想到了當年的情形,總覺得他若是就這樣轉身離開,徐清歡也會關上她那扇門。
  
  想到這裡,他帶著人又轉身回來,那一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打算,然後就看到了徐家的馬車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他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走上前時,那馬車倒是未作任何停留,立即調轉了方向。
  
  他催馬上前,一直到了她的車前停下,然後看到了她驚訝的神情。
  
  「不是。」
  
  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徐清歡的思量,宋成暄看著她揚起臉,眼睛中滿是篤定:「不管宋大人什麼時候回京,我們都十分歡迎,安義侯府、父親、我和哥哥。」
  
  這一點她很確定。
  
  徐清歡微笑道:「就像我說過的那樣,我盼著宋大人凱旋歸來。」
  
  如此坦蕩,沒有一點的私心,所以才不會遲疑。
  
  徐清歡接著道:「我敬佩宋大人的為人,這幾次與宋大人一起查案,也瞭解宋大人為國為民之心,我只會盼著宋大人仕途平順……」
  
  說到這裡,徐清歡思量片刻,才又開口:「世事變化無常,也許並不是所有事都盡如人意,我不敢許諾什麼。」
  
  安義侯府與宋成暄之間有前塵往事在,不能提什麼悃愊無華、肝膽相照的話。
  
  所以……
  
  「只要宋大人需要我們幫忙,我們也會義不容辭。」
  
  這就是她要說的了,真真切切沒有半點的摻假。
  
  宋成暄望著眼前的少女,她給了他一個他想要的答案,卻也一樣關上了那扇門,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為什麼要半路折返了。
  
  因為他好像喜歡上了徐清歡,心神被她所牽絆,怕就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最終會得到一個不想要的結果。
  
  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女子動心,雖然他極力控制,卻仍舊不免泥足深陷。
  
  所以他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即便她是安義侯的女兒,他仍舊想要知曉她心中如何思量。
  
  有些衝動,有些好笑,就像一個莽撞的少年郎。
  
  就連他自己也驚詫不已,在經歷了家中巨變、至親身亡、九死一生、苟延殘喘之後,重新站在人前,他以為自己應該不會再被一些情緒所左右,可他還是讓自己陷入其中。
  
  可笑,他怎會有這樣的心思。
  
  難道真的忘記了家人是如何慘死,自己肩膀上有一副怎樣的重擔。
  
  僅此一次。
  
  他到底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並不能將所有事都做的盡善盡美。
  
  所以原諒自己會有這樣的錯誤,也算十幾年間唯一一次放縱。
  
  於是他與徐清歡面對面站在這裡。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四目相對,她已經卸下心防,讓他看到她心中所思所想,可當他看清之後才知道,她不是向他關上了那扇門,而是那扇門從來不曾打開過,他也不曾一窺其真容。
  
  她坦坦蕩蕩,將他當成同行之人,也許關鍵時刻可以性命相托,卻不摻雜半點的情愫在其中。
  
  他胸口莫名有些滯悶,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如此的坐立難安,幸好他很快穩住了情緒。
  
  這就是最終的結果,他已經知道了。
  
  也好,塵埃落定,不必再有牽掛。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人生路漫漫,這不過是路上的一縷青煙,最終會隨風飄散,不留一點痕跡。
  
  他從來不會強求任何人,既然她無心如此,他也不會繼續下去。
  
  宋成暄的目光有一絲波動,當徐清歡想要探明其中含義時,他立即重新變得清明起來,一如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
  
  冷靜、自持,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情緒。
  
  「常州兇險……」宋成暄眼睛中閃動著一泓清輝,「多加小心。」
  
  望著宋成暄離去的背影,徐清歡福了福身:「宋大人珍重。」
  
  宋成暄一行人消失在官路上,徐清歡才舒了一口氣,不知為何方才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走吧,」徐清歡道,「回府。」
  
  眼看著徐家馬車搖搖晃晃回到城中,永夜才牽著馬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現在他應該可以追上公子了。
  
  也不知道公子有沒有等他,或許公子已經將他忘記了,永夜一邊嘆息一邊翻身上馬。
  
  ……
  
  徐清歡回到家中,換下了衣服,腦海中還是方才宋成暄目光閃爍的模樣。
  
  有些奇怪。
  
  宋成暄彷彿故意留下來問她那句話。
  
  在她看來,她的回答對他來說應該無關緊要,他為何要這樣做。
  
  正思量著,鳳雛來道:「張真人過來了。」
  
  徐清歡點點頭,讓銀桂奉茶。
  
  張真人坐在錦杌上,他知道徐大小姐出了城,不由地鬆了口氣:「徐大小姐可見到了我家公子?」
  
  徐清歡道:「見過了,跟宋大人說了兩句話……」
  
  依舊稱呼為「宋大人」,此事不妙,張真人隱約不安:「有沒有要緊的事?」
  
  「沒有,」徐清歡想了想,抬起頭看向張真人,「真人為何這樣問?」
  
  張真人不禁咋舌,徐大小姐什麼都好,怎麼就在某些事上不知道多想一想。
  
  張真人低聲道:「徐大小姐,您就沒想過,我們公子性子一向冷漠,卻為何一而再再而三插手大小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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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01:0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特別

  張真人的話讓徐清歡陷入了思量。
  
  鳳翔的案子是因為宋成暄發現有人想暗中插手東南之事,邊疆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能小覷,所以他才去了鳳翔和西北查案,後來的廣平侯案,也是因為廣平侯世子的緣故,宋成暄必須查出個結果。
  
  至於私運更與泉州息息相關,其中恐怕還有些她不瞭解的內情,宋成暄沒有向前世一樣很快回去東南,她也曾覺得意外,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局面已經和前世不同,他定然有自己的安排。
  
  要說有什麼不同……
  
  在碧水河的道觀裡,他冒著危險救了她,每次想及這些,她心中對宋成暄都會多幾分欽佩。
  
  還有……
  
  徐清歡忽然想起那個夜裡,宋成暄站在雨中,伸出手輕輕掠過她的眼角。
  
  他那溫熱的手指彷彿灼燙到了她。
  
  就在方才,他站起身與她說話時,她抬起頭看到他眸光一動,轉眼卻沉靜下來。
  
  就似一陣風吹來,輕輕盪起了一絲漣漪。
  
  她不是疏忽了,她只是沒有多想,前世她與宋成暄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今生從開始對他多有防備,在知曉他的秘密後,就更加清楚他將來會如何。
  
  他們之間最多只是同路而行,其他的不太可能,就像安義侯府與魏王府之間的恩怨,解不開也越不過去,宋成暄心中清楚的很,何必給自己多添憂愁。
  
  「真人多想了,」徐清歡道,「我與公子只是恰好一起查案,公子的心思在何處真人比我更明白,如今這樣的關頭,事關常州和泉州,眼下最要緊的是將案子查明,若是有個差錯,我們後悔都來不及。」
  
  張真人抿了抿嘴唇,徐大小姐這樣一說,他好像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偏偏徐大小姐的話讓他無法反駁。
  
  張真人忽然同情起月老來,抿了一口茶,外面就傳來徐青安的聲音。
  
  「妹妹,」徐青安跨進門迫不及待地開口,「真讓你猜對了,那謝遠應該是被蒙在鼓裡,如今經我提醒,就想到了謝家的蹊蹺,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走的時候還連連向我道謝。」
  
  徐清歡點點頭:「謝遠有沒有與哥哥提起別的話?」
  
  徐青安道:「謝遠問我張玉琮的案子是如何查出來的,我就將這案子前前後後的事與他說了一遍,反正這些也不是秘密。
  
  謝遠說常州城已經被私運毀了大半,本來繁榮早已不在,若是能徹查私運,說不得還能恢復從前的模樣,說到底開埠對朝廷和百姓是好事,只怪那些人貪圖私利,仗著手中的權利任意妄為,讓那些按規矩做事的商賈反而無法支撐,長此以往只怕沒有一個肯守朝廷律法的商賈,所有人都會想方設法冒險圖利。
  
  不說逼良為娼,但也差不多如此,等到沿海百姓也要依靠私運過活,到時候私運非但禁不絕,百姓還會怪查私運的人奪了他們的生計,朝廷就算花費更多精力,也會功虧一簣。」
  
  謝遠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可見他對私運瞭解頗深。
  
  徐清歡看向張真人:「謝家從前在常州是大戶,定然也有些生意,按理說謝遠懂些生意經也不奇怪,可謝遠卻想的太過透徹了。
  
  謝家已經搬離了常州,搬遷就相當於放棄了常州原本的祖業,謝遠也在搬遷走的謝家人之中,照這樣推論謝遠對於常州的情勢,不該如此執著。」
  
  張真人順著徐清歡的話想下去:「徐大小姐的意思是,謝遠知曉的這些,並非他自己領悟的,而是有人講給他聽。」
  
  徐清歡點點頭:「謝遠應該認識一個很重要的人,而這個人不但瞭解私運,還精通海運生意。」
  
  張真人道:「會不會是謝大太太?」
  
  「有可能,」徐清歡道,「就算不是謝大太太,一定也是謝大太太認識的人。」
  
  離開常州的謝家人是不想與張家纏鬥,相反的留在常州的謝家人,恰恰不想放棄常州,這些人可能暗中與張家已經有過許多次衝突,現在張玉琮被朝廷治罪,張家勢力若是再被趕出常州,重新佔據常州的很有可能是這些人。
  
  而能夠控制這些人的才是最後的贏家。
  
  王允背後的人操控這偌大的棋局,最終達到的就是這個目的。
  
  謝大太太的死是個意外,在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不願意節外生枝,所以謝大太太被殺一定有個必死的理由。
  
  張真人道:「我去打聽謝家的事。」
  
  徐清歡搖頭:「不用,此去常州甚遠,來回傳遞消息未免不便,不如等解決了京中的事,我們再動身前去查個明白。」
  
  張真人不禁驚訝:「大小姐要去常州?常州不太平……您應該留在京中……」
  
  猜到父親會去常州帶兵時,徐清歡已經拿定主意一起前往。
  
  看到徐清歡堅定的神情,張真人沒有繼續相勸,說到底徐大小姐和公子都是一樣的性情,只要拿定了主意,誰也無法改變。
  
  徐清歡道:「現在倒是有件事要真人去做,」她的神情頗為鄭重,「我想知道蓉曉到底為什麼會瘋。」
  
  蓉曉一個從慈寧宮走出來的女官,不該如此的脆弱,單單因為小產就失了心智,她總覺得謝大太太的死與蓉曉有關。
  
  只有獲得更多的線索,她才能推測到真相。
  
  張真人點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辦。」
  
  徐青安將張真人送出去,看著張真人的背影,徐清歡本來清澈的眼睛忽然茫然起來,張真人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徐大小姐,您就沒想過,我們公子性子一向冷漠,卻為何一而再再而三插手大小姐的事?」
  
  徐清歡向院子外的夾道上看去,彷彿有個高大的人影向這邊走來,徐清歡一驚又定了定神,只有樹枝在風中搖曳,哪有什麼人影。
  
  ……
  
  徐青安的話如同一記驚雷在謝遠心中炸開,害死大嫂的可能不是外人。
  
  兇手可能是大嫂身邊的人,她親近的人,還有可能……
  
  謝遠不敢想下去,他一路從碧水河走回王府,然後走進小花園裡,坐在湖邊看著湖中幾尾魚兒陷入了深思。
  
  謝遠思量片刻,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正想要展開來,卻感覺到背後探過來一雙眼睛,謝遠猛地轉頭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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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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