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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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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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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 01:23:35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二渡河水

      密林邊緣,高初正靠在一顆大樹下閉目打盹。

  此時已是第二天中午了,楚軍主力在休整了整整一夜之后已經再次轉進了,不過怒鋒營卻暫時留了下來,負責斷后。

  倏忽之間,一聲枯枝折斷的聲音傳入了高初的耳朵。

  高初原本閉著的雙眼霍然睜開,只見前方林木蔥郁,什麼都看不到,不過,這時候敢進入林子里的,絕不會是樵夫獵戶,這只能是漢軍的斥候騎兵!昨天晚上,這些斥候騎兵在吃了一次虧后,就再沒敢輕舉妄動,不過現在,他們終于又按捺不住了。

  霎那之間,鐵胎弓已經來到了高初手上,兩枝狼牙箭也已經扣在了青銅指套之間。

  與此同時,附近的數十名怒鋒長弓手也已經聽到了聲響,遂即紛紛卸下長弓,又從箭囊里抽出羽箭扣到了弦上,更遠處,數以百計的長弓手紛紛從樹林中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一個個都已經把肩膀上的長弓卸了上來。

  很快,枯枝折斷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頻繁。

  隱隱約約的,還可以聽到馬蹄踩在敗葉上的沙沙聲。

  一抹淡淡的殺機已經從高初嘴角無聲綻起,下一刻,高初已經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同時雙手猛然發力,五石挽力的鐵胎弓已經挽滿,一束陽光忽然透過樹蔭照了下來,兩枝狼牙重箭的箭簇霎時便反射出了令人心悸的冷焰。

  前方,一叢灌木叢忽然間輕輕晃動了起來,遂即兩騎漢軍斥候便分開灌木出現在了高初的視野之中,高初挽緊弓統的右手遂即松開,扣于弦上的兩枝狼牙重箭頓時呼嘯而出,大約二十多步外,那兩騎漢軍斥候頓時慘叫著栽下馬來。

  這兩聲慘叫卻仿佛吹響了怒鋒營進攻的號角,下一刻,怒鋒長弓手紛紛挽弓放箭,數以百計的狼牙箭在林中劃出了一道道冷冰冰的軌跡,綿綿密密地射向了前方濃密的樹叢,再下一刻,連續不斷的慘叫聲、馬嘶聲便紛紛響起。

  遂即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有埋伏,該死的,快撤!”

  很快,濃密的樹叢后面便響起了馬嘶人沸聲,還有亂紛紛的馬蹄聲,遭到伏擊的漢軍騎兵迅速掉頭,又倉皇逃出了樹林。

  高初微微一笑,又收起鐵胎弓走向了大樹后面。

  大樹后面赫然栓著一匹坐騎,高初翻身上馬又以鐵胎弓往前一引,朗聲道:“走!”

  下一刻,數百名怒鋒長弓手也紛紛翻身上馬,又追隨高初身后向前密林深處蜂擁而去,怒鋒營遲滯追兵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在該去追趕大部隊了。

  ##########

  傍晚時分,楚軍主力順利進至河水西岸的一個小漁村。

  由于洹水東岸到河水西岸之間的這片區域森林密布,人煙稀少,前幾天就像附骨之蛆般追著楚軍不放的烽火狼煙終于不見了蹤影,沒有了烽火狼煙的指引,漢軍再想咬住楚軍的尾巴就沒那麼容易了,所以楚軍今天的行軍顯得相當輕松。

  小漁村里的漁民早已經跑光了,現如今,“漢軍”在趙地的名聲已然是極壞了。

  秦漁和百余女兵已經進了漁村,正忙著燒水煮飯,四千大軍卻只能在河灘上露營,沒辦法,小小的漁村根本駐扎不下四千大軍,好在現在已經是五月下旬了,天氣早已轉曖,條件再苦也絕不會比幾個月在大別山里更苦。

  當然,警戒是必需的,僅剩的四十余騎斥候已經全被派了出去。

  安頓好大軍,項莊又將桓楚、季布叫到了跟前,吩咐道:“你們兩個,率各自部曲,往東西兩個方向去搜集附近的漁船,越多越好!”

  “諾!”桓楚、季布轟然應諾,遂即點起本部人馬搜集漁船去了。

  一夜無話,到第二天天快亮時,高初的怒鋒營有馬匹代步,終于追了上來,等到天色大亮時,派去搜集漁船的桓楚、季布也都回來了,兩人帶兵洗劫了方圓百里以內的幾十個大小漁村鎮甸,一共搶到三百多艘大小船只。

  迎上項莊,桓楚拱手作揖道:“上將軍,幸不辱命!”

  望著河灘上一字排開的三百多艘大小漁船,項莊點頭道:“雖然還是少了些,不過差不多也夠了。”

  桓楚又道:“上將軍,咱們要船只干嗎?”

  “當然是為了渡河。”項莊道,“咱們再回齊地。”

  “啊?!”桓楚、季布、虞子期諸將頓時臉色大變。

  再回齊地?那不是得面對韓信的三十多萬大軍?韓信用兵可是無人能及,萬一要是被齊軍給纏住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項莊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回頭吩咐公孫遂道:“吹號,全軍集結,準備渡河。”

  “上將軍有令,全軍集結,準備渡河!”公孫遂一聲令下,河灘上遂即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休整了一晚上的楚軍將士便紛紛起身,開始列隊。

  ##########

  密林之中,數萬漢軍正在戰戰兢兢地搜索向前。

  前天傍晚,周勃、梅鋗兩路大軍就已經從棘蒲越過洹水,準備追擊楚軍,不過很快,前方便來了消息,梅鋗派出的騎兵隊在密林里遭到了楚軍伏擊,死傷過半后就再不敢進入林子搜索了,遂即就失去了楚軍的行蹤。

  直到現在,漢軍都還沒有發現楚軍蹤影。

  不過,王吸、傅寬、酈商以及夏侯嬰的四路精兵已經分別繞行洹水的上下游,準備從東西兩個方向夾擊楚軍,因為洹水與河水之間是寬約百余里、長約五百余里的林區,楚軍除非渡過河水再次入齊地,否則他們就一定會被落入六路漢軍的羅網之中。

  至于齊地,周勃、梅鋗並不擔心,齊王的三十萬大軍早已張開口袋等候多時了!

  天色近午,林子里卻始終沒有發現楚軍的蹤影,周勃、梅鋗只好下令大軍休整,準備進食,就在這時,在密林兩側沿著洹水、河水游弋的斥候騎兵忽然有了消息,昨天晚上,楚軍派兵洗劫了前方百里外的幾個漁村,搶走了幾十條漁船。

  “楚軍搶走了漁船?”梅鋗皺了皺眉,問周勃道,“周將軍怎麼看?”

  “楚軍搶奪漁船當然不會是為了打漁,多半是要渡河。”周勃沉吟片刻,沉聲道,“難道楚軍真打算竄入齊地?”

  “哼哼,那咱們倒是省心了。”梅鋗冷笑道,“漢王、齊王、梁王的五十萬大軍早已在河水東岸擺下了口袋,就等著楚軍往里面鉆呢。”張良的四正六奇、十面之網,薄弱點就是趙地,強點卻是齊地,楚軍進入齊地,可真是自投死路了。

  “這事有些古怪,還是得去看看。”周勃卻還有些不信。

  “也好。”梅鋗也覺得周勃說的在理,當下說道,“那就去看看。”

  當下周勃、梅鋗也顧不上休息進食,各自翻身上馬,又點起五千精兵直奔河水西岸那幾個被洗劫的小漁村而來。

  ##########

  河水西岸,一百五十多艘大小船只正靜靜地泊在河灘上。

  這附近的河水水面極寬,最窄處都超過二十里,四千楚軍外加近千馬匹,足足耗費了大半天才終于大部渡了過去,輪到最后一撥時,項莊卻吩咐一半船只先行過河,剩下一半船只則留在河灘上接應撒出去警戒的怒鋒營。

  怒鋒營遲遲未歸,項莊、尉繚卻顯得很悠閑。

  武涉卻已經急得不行了,一邊焦躁地來回踱步,一邊埋怨道:“這個高初,平時辦事挺利索的,怎麼今天這麼拖沓?這都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怒鋒營又都騎著馬,就是一百多里外也差不多應該趕回來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到?”

  “先生別急。”項莊搖頭道,“是我不讓怒鋒營回來的。”

  “啊?”武涉聞言頓時一愣,納悶道,“上將軍,這又是為什麼?”

  項莊淡淡一笑,云淡風輕地說道:“因為送行的人還沒到,所以咱們不著急走。”

  “這個……”武涉猜不透項莊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正準備再勸幾句時,遠處河灘上忽然傳來了一聲雜亂的馬蹄聲,急回頭看時,只見百余“漢騎”已經沿著河灘,從西邊風卷殘云般飛奔而來,當先一騎可不就是怒鋒校尉高初?

  尉繚捋了捋頷下長須,笑道:“上將軍,給咱們送行的人到了。”

  不到片刻功夫,怒鋒營一百余騎就已經沖到了河灘上,遂即開始亂哄哄地登船。

  一袋煙的功夫,項莊、尉繚、武涉、先登營、怒鋒營等最后一撥過河的楚軍將士已經在搖槳聲中緩緩駛入了河水深處,當船隊距離河水西岸已經超過一箭之遙時,西邊河灘上再次傳來了潮水般的馬蹄聲,遂即數百“漢騎”已經從河灘上冒了出來。

  當先卻是兩桿迎風獵獵招展的大旗,上面分別繡著“周”“梅”字樣。

  項莊當即振臂高喊道:“先登營、怒鋒營的兒郎們,跟我一起喊……周勃、梅鋗將軍請留步,不勞遠送。”

  “周勃、梅鋗將軍請留步,不勞遠送!”

  “周勃、梅鋗將軍請留步,不勞遠送!”

  “周勃、梅鋗將軍請留步,不勞遠送!”

  先登營、怒鋒營五百多將士當下跟著高喊起來,巨大的聲浪頓時沖霄而起,河水兩岸十幾里都是清晰可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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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金蟬脫殼(上)

       河水西岸,周勃、梅鋗正在扼腕嘆息。

  “可惡!”周勃恨聲說道,“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

  “是啊。”梅鋗也頗為惋惜地道,“楚軍就這一百五六十條小船,來回一趟最多也就擺渡一千來號人,咱們若是早知道楚軍膽敢渡河,就給他來個半渡而擊,嘿,那時候,項莊小兒就該跳進河水喂魚了,可惜,真是可惜呀。”

  這時候,楚軍的告別聲卻還一浪接一浪地響起。

  “周勃、梅鋗兩位將軍請留步,不勞遠送,不勞遠送……”

  周冠夫怒道:“父親,咱們還是趕緊搜集船只渡河追擊吧。”

  周勃嘆息道:“這附近怕是找不到船只了,還是到上下游找找去吧。”

  梅鋗道:“周將軍,咱們還是分頭行動吧,我去上游,你去下游,搜集到船只之后即刻集中到這里,擺渡大軍渡河追擊!”

  周勃點點頭,當即與梅鋗分頭行動。

  ##########

  河水東岸,一百五十多艘大小船只已經泊岸。

  再加上此前過河的一批船只,三百多艘船只已經布滿了整個河灘。

  項莊一跳下船,就吩咐荊遷道:“荊遷,派五百輕兵把這三百多艘大小船只抬到那邊的林子里藏起來,記住,要分開來藏,一半藏在林子外緣,隨便掩飾一下就行了,另一半則要藏在林子深處,而且得消除所有的痕跡!”

  “諾!”荊遷轟然應諾,當即領命去了。

  桓楚不解地道:“上將軍,干嗎把船只分開來藏?”

  季布也附和道:“對呀,干嗎不把船只都拖到林子深處藏起來?”

  項莊淡然道:“很簡單,這麼做是為了保住林子深處的那一半船只。”

  武涉恍然道:“上將軍的是說,犧牲掉一半的船只來保住另一半船只?”

  “先生一言中的。”項莊說罷,又回頭與尉繚對視了一眼,兩人嘴角都綻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黯笑意,此舉的目的可沒有這麼簡單。

  ##########

  深夜時分,趙地的八百里急遞再次傳到了濮陽。

  隨何捧著一卷竹簡匆匆走進大廳,向劉邦稟道:“大王,趙地急遞!”

  “快呈上來!”劉邦當即長身而起,伸手接過竹簡又嘩啦一聲展了開來,匆匆看完之后卻蹙緊了眉頭,遂即又將竹簡遞給張良,一邊說道,“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項莊小兒還真是不知死活,竟又竄回了齊地,哼!”

  張良、陳平兩人聞言也是臉色微變,這還真是出人意料。

  劉邦摸了摸八字胡,問張良道:“子房,齊地烽火臺修得怎麼樣了?”

  張良邊看竹簡邊回答道:“五天前,齊王譴飛騎來報,沿巨野澤、谷城、歷下直到狄縣都已經修遍了烽火臺,三十萬大軍也已經兵分十路,分別進駐濟水沿線的各大城邑,楚軍余孽如果真的深入齊地,絕對是有來無回,有死無生。”

  “那就好。”劉邦點點頭,又道,“那就讓周勃他們也盡快東渡河水,把楚軍余孽往濟水沿線方向驅趕,這場戰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關中糧秣也要接濟不上了,這一次,務必要將項莊小兒的楚軍余孽擊殺在濟水沿線!”

  陳平沉吟片刻,又道:“不過為防萬一,還是應該留下一軍扼守壺關。”

  “不僅僅壺關,還有井陘關!”張良道,“此外,還要把河水兩岸所有能夠搜集到的大小船只全部集中焚毀,謹防楚軍余孽再次西渡河水,竄入趙地!”

  “好。”劉邦點點頭,又向陳平道,“陳平,那就有勞你了。”

  “大王放心,臣這便下去安排。”陳平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

  河水東岸,莘邑。

  莘邑也就是后世的莘縣,不過現在只是座小城邑。

  莘邑原來有上千戶居民,只因過去十年,河水幾乎每年都要發一次大水,百姓年年遭災生活無著,便紛紛逃難走了,到現在,莘邑城內已經只剩不到五百戶人家了,不過,莘邑城墻倒是用青磚砌成的,相當結實,夯土可擋不住洪水侵襲,對吧?

  正是黎明前最黑時分,莘邑城頭的哨卒打了個呵欠,正打算走進敵樓小憩片刻,可就在他一轉身的剎那,眼角余光隱隱發現前方地平線上好像有一點光亮,當下腳步一步,急回頭看時,果然看到一點淡淡的光亮正在前方夜空下緩緩蠕動。

  “這是……”哨卒揉了揉眼睛,發現那點光亮並沒有消失,明顯不是幻影。

  僅僅過了不到半袋煙的功夫,那條光亮就離莘邑近了許多,變成一條火龍了。

  哨卒趕緊將輪值的十幾個民壯全喊醒了,民壯的隊率是個參加過彭城大戰的老兵,只因右腿跛了所以被打發到莘邑來養老,這老兵往城外只看了一眼,頓時便臉色大變,當下厲聲高喊起來:“軍隊,有軍隊在行軍!吹號,快吹號示警!”

  說此一頓,老兵又狂吼道:“再派飛騎,向濮陽告急!”

  老兵就是老兵,經驗豐富,這支軍隊沒打招呼就突然出現,明顯是敵非友!

  十幾個民壯頓時便炸了窩,其中兩個人連滾帶爬沖下城頭,從營房里找出牛角號使勁地吹了起來,霎那之間,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便已經沖霄而起,正在熟睡中的百姓以及守軍便紛紛被驚動,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整個莘邑便已經是沸反盈天了。

  ##########

  莘邑城東,四千多楚軍正大張旗鼓往南急進。

  遙往莘邑,城頭上已經燃起了沖天烽火,顯然,齊地也已經遍布烽火臺了,楚軍若繼續向前進兵,則必然會重蹈趙地的覆轍,無論走到哪里,烽火狼煙都會始終追隨,而數以十萬計的漢軍、齊軍也必然會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

  武涉打馬追上項莊,憂心沖沖地道:“上將軍,咱們真不應該回齊地的,你看,這莘邑烽火一起,韓信、劉邦他們馬上就知道咱們已經回來了,到時候劉邦、韓信幾十萬大軍從四面八方撲來,咱們就是想突圍都找不著縫隙了。”

  說此一頓,武涉又道:“上將軍,齊地可不比趙地呀。”

  武涉這話倒是大實話,齊地跟趙地情形的確不同,而且是大大不同,趙王張耳雖說也是劉邦封的,可張耳卻從不視劉邦為君父,楚軍竄入趙地,張耳也只是命令各地舉烽火給漢軍通風報訊,卻不曾派出一兵一卒來助戰。

  齊王韓信就大不一樣了,韓信對劉邦老兒那可是言聽計從,至少現在還是這樣,楚軍一旦進入齊地,不但要面對各路漢軍的圍追堵截,更要面對韓信三十萬大軍的層層截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稍有不慎,那就是全軍覆滅之結局哪。

  “先生說的對,韓信比張耳更難對付,齊地也比趙地要兇險得多,稍有不慎,立刻便是全軍覆滅之結局!”項莊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所以,咱們不能在齊地多耽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殺透齊地,重回楚地!”

  武涉聞言只是苦笑搖頭,重回楚地,說得容易,可回得去麼?

  項莊身后,桓楚、季布、蕭開諸將也是興奮不已,虞子期卻皺緊了眉頭,眉宇間隱隱流露出了困惑之色,這個時候重回楚地?

  ##########

  當四千五百多楚軍越過莘邑連夜往南急進時,周勃已經帶著五千精兵率先過江。

  漢軍派出所有騎兵搜集到了五百多艘大小船只,又連夜將船只集中到了一起,將近黎明時,周勃的五千精兵第一批登船,然后在薄薄的晨曦中踏上了河水東岸,一上岸,周勃便吩咐熟悉水性的健卒將船只重新劃回北岸,接應后續大軍渡河。

  遂即五千漢軍便開始結陣,同時派出大量斥候四出偵察。

  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沙場宿將,周勃任何時候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既便楚軍基本不可能半渡而擊,周勃也還是很小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日上三竿,第二批五千漢軍也順利踏上了河水東岸,周勃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河水東岸已經集結了上萬精銳,楚軍再想對漢軍半渡而擊,那就是癡心妄想了,與此同時,派出去偵察的斥候也有了發現。

  很快,周勃便帶著五百輕騎來到了林子外緣。

  望著隱藏于灌木叢中的百余艘船只,周勃不禁蹙緊了眉頭。

  周冠夫道:“父親,項莊干嗎要把這些船只藏起來,藏又不藏好?就這樣,隨便派幾個斥候就能找到麼?”說此一頓,周冠夫突發奇想,又抬頭望著密林深處,沉聲道,“莫非項莊是在刻意掩飾,林子里面還藏了另一批船只?”

  “我兒多慮了。”周勃搖了搖頭,說道,“昨天楚軍渡河時,咱們不也看見了,他們就只有一百多艘船只,全在這里了。”

  顯然,先前河水北岸的那一幕已經給周勃造成了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勢,人類的思維定勢一旦形成,是很難自我突破的,剛才周冠夫說林子里還有一批船只,並不意味著他就突破了思維定勢,他不過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周冠夫果然沒有堅持,又道:“那楚軍干嗎不把船藏得更隱蔽些?”

  “這只有兩種可能。”周勃凝思片刻,這會已經有了結論,當下說道,“其一,楚軍壓根就沒打算再渡河,藏船只是以防萬一,所以懶得多花心思;其二,楚軍走得匆忙,他們急于離開,所以來不及認真隱藏這些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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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 01:24:01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金蟬脫殼(下)

     先不說周勃大軍正在渡河,再說劉邦。

  莘邑到濮陽不過兩百余里,因此僅僅過了兩個多時辰,楚軍經莘邑往南流竄的急報就呈送到了劉邦案頭。

  而且第一封急報送到沒多久,第二封急報也相繼到了,楚軍只是過路。

  看完兩封急報,劉邦問張良、陳平道:“子房,陳平,這事你們怎麼看?”

  張良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從莘邑守軍呈送的急報上看,從那里過境的應該是楚軍無疑,不過是不是項莊的楚軍主力卻還不好說。”說此一頓,張良又道,“畢竟是黑夜,楚軍只需五百人,多點火把再拉大行軍間距,就能造成五千人的聲勢。”

  陳平也附和道:“子房兄言之在理,這可能只是楚軍的疑兵之計。”

  說此一頓,陳平又道:“不過,等周勃將軍的急遞一到,大王就能知道從莘邑過境的究竟是楚軍主力,還是僅僅只是一支疑兵了。”

  話音方落,隨何便又捧著一卷書簡匆匆走進大廳。

  “大王,周勃將軍急報!”隨何向劉邦鞠了一躬,恭聲道。

  劉邦伸手接過書簡,匆匆看完后微微色變道:“子房,陳平,周勃戰報上說楚軍余孽往莘邑方向跑了,看來從莘邑過境的應該是項莊的楚軍主力無疑了,周勃還說,楚軍連用來渡河的船只都扔下不顧了,看起來項莊小兒走得很是匆忙啊!”

  “是麼?”張良皺眉道,“難道楚軍真不打算回趙地了?”

  “不回趙地?”劉邦沉聲道,“難道項莊小兒不打算去關中了?”

  “楚軍明知攻略關中無望時,倒也可能撤回楚地。”張良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這事還是有些奇怪,從戰術上來考量,楚軍回師楚地固然是英明之舉,可是從戰略上來講,楚軍一旦回了楚地,那麼此前的諸多努力可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陳平輕輕頷首,他也有同樣的困惑,這似乎不太符合項莊的行事風格吧?

  自從壽春開始,項莊給人的感覺就是堅毅到冷酷甚至殘忍,他會就此放棄?

  此前無論是奇襲梁地,還是奔襲齊地,都已經將楚軍的戰略彰顯無疑,楚軍就是要通過一系列的轉戰來破掉漢王席卷天下的大勢,不過這次,楚軍卻是一反常態,看起來似乎真準備殺回楚地了,在沒有破掉漢王大勢之前,楚軍真會回師楚地?

  劉邦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不想那麼多,只要從莘邑過去的是楚軍主力便好!”

  說此一頓,劉邦又咬牙切齒地道:“這樣,讓韓信多派細作,加強查探,再讓周勃、王吸他們趕緊渡河追擊,我不管項莊小兒他想干嗎,這次都一定要把他的殘部擊滅在齊地,尤其是項莊,我非要將他挫骨揚灰不可!”

  ##########

  天亮之后,楚軍並沒有停止行軍,而是繼續南下。

  中午時分,楚軍就進了東阿地界,進了東阿縣之后,各處要隘道口就開始出現了齊軍的斥候騎兵,一路南下,沿途妝扮成饑民或者樵夫獵戶的齊軍細作也開始不斷出現,顯然,劉邦、韓信都已經知道楚軍重返齊地了。

  半夜時分,楚軍已經深入東阿縣近百里。

  原本躺在擔架上的尉繚忽然掙扎著坐了起來,向前面催馬而行的項莊道:“上將軍,就到這里吧,不必再往前了!”

  項莊遂即揚起右手,朗聲道:“停止前進!”

  “上將軍有令,全軍停止前進!”

  “上將軍有令,全軍停止前進!”

  “上將軍有令,全軍停止前進!”

  項莊的命令迅速傳達下去,原本洶洶而進的楚軍便紛紛停了下來。

  不到片刻功夫,桓楚、季布、蕭開、虞子期、荊遷、高初等將校便紛紛聚集到了項莊身邊,除了虞子期、高初若有所思,其余諸將都是滿頭霧水,按照楚軍晝伏夜出的一貫行軍方式,現在可正是行軍的大好時候,干嗎停下來呀?

  項莊的目光從桓楚、季布、蕭開諸將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了虞子期身上。

  虞子期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當下催馬上前,朝項莊拱手一揖,肅然道:“上將軍,有什麼事請盡管吩咐,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末將都絕無二話!”虞子期對項莊的信任是毫無保留的,若不是項莊,楚軍又豈能堅持到現在?

  項莊默然,好半晌后才道:“子期將軍,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末將不用考慮。”虞子期的語氣很淡,並沒有疾言厲色表決心。

  可是,項莊卻從虞子期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了有無無回、有死無生的決然氣勢:上將但有所命,雖千萬人吾往矣……

  “好。”項莊重重點頭,肅然道,“虞子期聽令!”

  “啪。”只聽一聲清響,虞子其已于馬背上抱拳作揖,恭聆軍令。

  “率本部五百精兵,多打火把,拉大行軍間距,偽裝大軍繼續南下,記住,此后只能夜晚行軍,白天則隱蔽起來,尤其要加強警戒,絕不能讓齊軍斥候過早識破真相!總之,你拖得越久,對我主力就越有利,去吧!”

  “諾!”虞子期轟然應諾,遂即點起五百精兵走了。

  項莊又環顧諸將,喝道:“各軍即刻熄滅火把,抄小路回莘邑!”

  項莊的命令迅速下達,分兵后剩下的四千大軍便紛紛熄掉火把,然后掉頭北上,重新向著莘邑殺了回來。

  ##########

  莘邑城東,周勃大軍正順著大路浩浩蕩蕩地南下。

  片刻之前,周勃剛剛接到東阿縣令的飛報,得知楚軍已經竄入東阿縣,現在很可能已經快到濟水了。

  算算距離,周勃大軍已被楚軍拉下將近兩百里了。

  周冠夫恨聲說道:“父親,這些楚蠻子可真能跑!”

  周勃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沒辦法,楚軍可都是精銳啊!”

  說此一頓,周勃又看了看前后左右的行軍隊列,只見漢軍的行軍隊列早已經因為長途急行軍而變得慘不忍睹了,當下有些郁悶地說道:“不像我軍,說是精銳,其實軍中還是有不少的老弱病殘,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被楚軍拉下這麼遠,嘿。”

  周勃、周冠夫父子倆卻不知道,在他們預想中應該已經跑到兩百里外的楚軍主力,其實就隱藏在離他們不到十里的一片老林子里,楚軍以強行軍的速度搶在天亮前回了莘邑,然后便躲進了那片早就勘察好的老林子里。

  這一路北上,因為抄小路而且又是強行軍走得急,結果不少楚將士摔得鼻青臉腫,好幾個甚至還摔折了胳膊腿,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一路北上再沒有出現別的紕漏,四千楚軍幾乎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莘邑附近。

  這樣的情形其實早在項莊、尉繚意料之中。

  由于魏地連年戰亂,東郡百姓大多已經逃亡,沒有逃亡的也都搬進城池或者塢堡里去居住了,販夫走卒更是完全絕跡,現在野外的村落幾乎已經全空了,住在荒山野嶺的人家就更少了,所以,楚軍連夜北上,根本就沒有碰到一個行人。

  至于齊軍的斥候兵,還有漢軍的細作,早已跟著虞子期的“大軍”去了東阿,畢竟,虞子期的“楚軍主力”眼下可正在東阿縣呢。

  ##########

  濮陽,郡守府。

  一大清早,劉邦就迫不及待地走進了郡守府的大廳。

  眼看著楚軍正一步步地踏入絕地,項莊小兒也是授首在即,劉邦不覺也興奮起來,甚至都沒心思再跟戚夫人、薄夫人親熱了,直想整日整夜守在大廳,跟著張良、陳平時刻關注的楚軍的最新動態,還有齊軍以及周勃各軍的最新進展。

  這會,張良正指著屏風上懸掛的地圖跟劉邦分析最新的情勢。

  “大王,目前看來,進入東阿縣的應該是項莊的楚軍主力無疑了。”

  “昨天傍晚,楚軍主力就已經進入東阿縣境,不過半夜時分卻突然掉頭向東,改變了行軍方向,然后到天亮時分,所有的斥候、細作便都失去了楚軍的消息,估計,楚軍殘部是在某個隱秘的山谷里躲起來了。”

  “楚軍改變行軍路線,不過是在欲蓋彌彰,臣判斷楚軍很可能要去薛郡的魯縣,畢竟項冠的幾千殘部還盤踞在魯縣。”

  劉邦當即道:“那正好,連項冠也一並收拾了。”

  張良點點頭,又道:“周勃、梅鋗兩路精兵現在已經過了莘邑,酈商、傅寬、夏侯嬰等三路精兵也已經渡過河水,並且已經沿著東、西兩個方向展開,一旦楚軍突然掉頭或者往東西兩個方向逃竄,就會遭到這六路精兵的迎頭截殺。”

  趙地六路精兵,王吸的兩萬精兵卻被留在了壺關和井陘關。

  劉邦摸了摸嘴唇上的八字胡,沉聲道:“必須盡快找到楚軍行蹤!”

  “大王放心。”張良微微一笑,又道,“臣已經派出了得力門客,就是上次在大別山發現楚軍行蹤的豪俠,算算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快到東阿縣了,臣估計,要不了多久,東阿縣便會有飛報傳回來了。”

  “好!”劉邦當即一拍大腿,興奮地道,“這一次,我倒要看看,項莊小兒還能不能跑得掉?又能往哪里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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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三渡河水

      后半夜丑時,河水(黃河)水面風平浪靜。

  “嘩”“嘩”“嘩”的搖槳聲中,一百五十余艘大小船只正向著北岸緩緩進發,當先一艘大船上,項莊挎刀肅立,身后則站著尉繚、武涉以及桓楚諸將。

  二渡河水不過兩天,楚軍便又要第三次渡河水了。

  這個雖然不比偉人的四渡赤水,卻也差不太多了。

  大將桓楚卻被這兩天的來回奔波給折騰得云里霧里,當下問道:“上將軍,末將真是被搞糊涂了,咱們兩天前好不容易才渡過河水,怎麼今天又要渡河回趙地?早知道這樣,當初直接躲在河西的老林子里不更好?還能少跑這三百多里地。”

  項莊與尉繚相視一笑,並沒有理會桓楚,跟這莽漢說也白搭。

  武涉卻耐心地解釋道:“桓楚將軍,我軍若不這樣來來回回地跑,又怎麼能把趙地的幾路漢軍調到河水東岸呢?”

  “這有鳥用呀?”桓楚對武涉可不那麼客氣,當下甕聲甕氣地反駁道,“今天把漢軍調去了河水東岸,明天他們找不到咱們,難道就不會再追過西岸來?到時候,咱們不還得像個兔子似的被人家東攆西逐?”

  武涉頓時氣得不行,心忖跟桓楚這莽漢真是沒法說。

  “桓楚,不得對武涉先生無禮。”項莊喝斥了桓楚,又向武涉道,“先生,現在你應該知道那天為什麼非要等到周勃、梅鋗趕到之后才渡河了吧?”

  武涉點了點頭,嘆服道:“上將軍深謀遠慮,在下拜服。”

  桓楚撓了撓頭,又按捺不住問武涉道:“武先生,為什麼那天非要等到周勃、梅鋗趕到之后才渡河?”

  武涉道:“因為等到周勃、梅鋗趕到之后才渡河,就能讓他們看到,咱們用來渡河的船只總共只有百余艘,所以當漢軍斥候在河水東岸找到了藏在林子外圍的百余艘船只后,他們就不會繼續往林子深處搜索了,這樣,藏在林子深處的船只就保住了。”

  “哦,原來是這樣。”桓楚作恍然大悟狀,其實根本就什麼都不懂。

  怒鋒校尉高初卻道:“先生,上將軍非要等到周勃、梅鋗趕到之后才渡河,其用意應該不止于此吧?”

  “當然。”武涉欣然點頭道,“剛才所說只是其一,還有其二。”

  說到這里,武涉故意頓了頓,待桓楚、季布、蕭開、荊遷諸將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臉上,才接著說道:“上將軍此舉的第二個用意便是,既便漢軍識破子期將軍所部並非我軍主力,也絕不會想到咱們其實早已再次進了趙地!”

  項莊、尉繚再次相視而笑,武涉這話才算是切中了要害。

  因為,在漢軍東渡河水后,已經把所有的船只都燒毀了,包括漢軍自己搜集的,還有楚軍藏在林子外緣的,加起來一千多艘大小漁船,已經全部付之一炬,現在河水兩岸,上下游數百里內,能夠找到的渡船怕是已經屈指可數了。

  漢軍此舉顯然是為了杜絕楚軍再次竄入趙地!

  所以,既便虞子期的五百疑兵被漢軍所識破,也絕不會有人能夠猜想得到,楚軍竟然第三次渡過河水,第二次殺進了趙地!張良也不行,張良雖然多智而近妖,可他的眼光和洞察力終究也還是要建立在情報和事實的基礎之上的。

  那個時候,漢軍、齊軍多半會在薛郡、東郡、濟水郡的山溝溝里、深山老林里到處尋找楚軍的蹤影,而楚軍,則早已經奇襲壺關,攻略關中去了!

  當然,這不是項莊的功勞,金蟬脫殼之計是尉繚獻上的。

  這次西渡河水,楚軍再不必擔心漢軍的圍追堵截,不過遍布趙地的烽火臺仍舊是個巨大的麻煩,從棘蒲到鄴縣再到壺關,必定要經過趙國腹地,要想大搖大擺成建制地開過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恐怕就是冒充饑民了。

  要說起來,現在從魏地逃難進入趙地的饑民還真不少。

  四千多楚軍聚在一起冒充饑民太誇張,分成十幾撥就不那麼顯眼了。

  當然,為了看起來更像饑民,在進入趙地前還有必要收攏一部份老幼婦孺。

  至于剩下的三百多匹北貂好馬還有馱載軍糧的四百多匹騾馬,也完全可以借胡商齊買的手堂而皇之地穿過趙地,大不了途中被趙軍截留部份馬匹就是了,只要大部份馬匹能夠通過趙地,這點小小的損失項莊根本不在乎。

  如果這樣還是不行,那就再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強行軍急襲壺關了!

  只是這樣一來,壺關守軍必定會知道消息,再想偷襲是絕無可能了。

  值得慶幸的是,原本在趙地追剿楚軍的周勃、梅鋗等各路漢軍現在都已經被楚軍調到了河水東岸,劉邦再想調大軍進入趙地來攔截楚軍,時間上絕對來不及了,因為渡船幾乎已經被燒光了,架浮橋的話,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

  ##########

  龐鈺黑著臉,正扛著一塊至少有五百斤(漢斤)重的條石往城樓上走。

  半個多月前,滎陽被呂澤、彭越聯軍攻陷,陳豨部將曼丘臣戰死,大魏老世族晉伯也死于亂軍之中,龐鈺、晉襄卻帶著兩百多殘兵殺出了重圍,大約十天前,龐鈺無意中截殺了一騎漢軍飛騎,得知項莊正在趙地,便和晉襄帶著殘部北渡河水前來投奔。

  不曾想,等龐鈺、晉襄帶著兩百多殘兵假扮成饑民趕到安陽縣時,楚軍卻早已經再次東渡河水殺回齊地了,龐鈺便準備帶著殘兵繼續向東去追項莊,可就在這個時候,龐鈺、晉襄及兩百多殘兵卻被趙軍給圍了起來。

  一開始,龐鈺還有些心慌,以為趙軍識破了他們的身份,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趙軍其實並沒有發現什麼,因為與他們同時被抓的還有五千多饑民,饑民們被分成了幾撥,一撥往城頭搬運擂石,一撥挖掘壕溝,還有一撥則派去采石去了。

  龐鈺因為身材長大,孔武有力,專門負責往城頭搬運巨石。

  到現在,龐鈺已經服了五天勞役,至少往城頭搬了五萬斤巨石,饒是龐鈺身體強壯,也是吃不消了,剛才他就在偷偷的核計,如果和晉襄帶著兩百多殘兵趁夜發起突襲,再煽動饑民趁勢起事,還是很可能奪取安陽縣的。

  不過這事急不來,回頭還得先跟晉襄通個氣。

  晉襄雖然只是個不滿十六歲的小毛孩,可那兩百多號殘兵卻大多都是晉氏門客,如果沒有晉襄點頭首肯,龐鈺是不可能調動那百余殘兵的。

  龐鈺正想著晚上該怎麼說說服晉襄這小毛孩,不料腳下一滑摔倒在了馬道上。

  原本扛在龐鈺肩上的足有五百多斤重的巨石便頓時砸落在地,然后順著傾斜的馬道骨碌碌地滾了下來,正好有個老頭背著一筐碎石往上走,眼看就要被巨石壓中,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突然間探出,一下就捺住了翻滾的巨石。

  龐鈺再定晴看時,發現救了老頭一命的也是個身材長大的精壯漢子。

  那精壯漢子身高八尺有余,長得也是孔武有力,背上霍然也壓著塊足有四五百斤重的大條石,敢情也是被趙軍抓來的勞役。

  龐鈺正打量間,背上忽然挨了一皮鞭。

  遂即一個破鑼般的罵聲從身后響起:“別他娘的偷懶,趕緊干活!”

  龐鈺險些當場發作,費了好大勁才終于克制住燃燒的怒火,然后搶下馬道重新把巨石給扛了起來,一邊又壓低聲音向那精壯漢子說道:“兄弟,謝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龐鈺總覺得這精壯漢子不像個普通人。

  “舉手之勞而已。”精壯漢子淡淡地應了一句,顧自走了。

  這精壯漢子的確不是普通人,他不是別人,赫然是楚軍悍將荊遷!

  項莊決定喬妝饑民蒙混過關,遂即便把四千多人分成了十組,項莊、尉繚、武涉、公孫遂率四十余騎斥候騎兵喬妝胡人,隨齊買“前往韓地販馬”,其余各軍則分成了九組,每組四百余人,喬妝饑民分頭前往壺關峽谷外集結。

  楚軍原本還準備劫持老幼婦孺,因為全是精壯漢子,怎麼也不像饑民。

  結果卻根本不需要,因為一路西進,路上遇到的饑民實在是太多了,楚軍隨便拿出些干糧,數以萬計的饑民就全跟著他們來了,每路楚軍四百多條漢子,被上萬饑民一包圍,馬上就不那麼扎眼了,幾乎就沒人會起疑心。

  當然,重甲、長弓、大盾、標槍等武器是絕對不能攜帶的。

  事實上,為了盡可能地隱蔽自己,每個楚軍將士都只攜帶了長劍與環刀,鎧甲戰袍也都換成了破衣裳,其余所有不必要的裝備全都埋藏在了棘蒲附近的密林里了,項莊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了,這一去若是偷襲壺關失手,后果將是災難性的。

  荊遷帶的就是其中一路楚軍,四百多陷陣武卒,帶著五千多老幼婦孺,一路逶迤西行今天上午才剛到安陽縣,結果就在城外遇到了一隊趙軍,不由分說就把他們抓來服勞役了,五千多婦孺卻被安頓在了城外的饑民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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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意外發現

      濮陽,郡守府。

  張良匆匆走進內院,向正在泡腳的劉邦稟報道:“大王,出事了!”

  劉邦當即屏退艷婢,然后才問張良道:“子房,這麼急,出啥大事了?”

  張良吸了口氣,說道:“臣派去監視楚軍行蹤的門客已經有消息了,他傳回飛報說,兩天前在東阿縣境內失去蹤影的楚軍已經找到,他們就躲在一個山谷里,不過,這支楚軍殘部只有不到五百人,根本就不是項莊的楚軍殘部主力!”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能夠永遠不泄露的秘密,盡管虞子期已經非常小心,也嚴格地執行了項莊的命令,分兵之后只在夜晚打著火把行軍,白天必定找隱秘處躲起來,可再是小心,再是謹慎行事,最終也還是被張良派出的門客給識破了行藏。

  “啊?!”劉邦霍然起身,難以置信道,“怎麼會這樣?!”

  張良滿臉羞愧地道:“大王恕罪,臣一時大意,中了尉繚的金蟬脫殼計!”

  “先不說這個。”劉邦當然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即一擺手說道,“問題是項莊小兒的楚軍主力又到哪里去了?”說此一頓,劉邦又道,“項莊小兒不在東阿,他會不會已經越過濟水,竄入魯縣跟項冠匯合了?”

  君臣兩人正說間,陳平也聞訊趕來了。

  聽張良說完情況,陳平也同樣吃了一驚。

  張良沉吟了片刻,又向劉邦說道:“大王,臣卻擔心,項莊的楚軍殘部很可能已經再次西渡河水,再次流竄進了趙地!”

  “這不可能!”劉邦斷然道,“現在除了白馬津和南皮,河水兩岸能夠找到的船只怕是已經屈指可數了,項莊小兒拿什麼渡河?他的幾千殘兵總不能全跳進河水泅過去吧?我還就不信了,這些楚軍余孽個個都會鳧水?”

  陳平也道:“是啊子房兄,這應該不太可能吧?”

  當初之所以焚毀河水兩岸的船只,不就是為了防止楚軍再次竄入趙地麼?

  “這個,臣也說不上來。”張良嘆息道,“唉,可是臣有一種直覺,覺得項莊和尉繚很可能會再次西渡河水,經趙地偷襲壺關或者井陘關。”說此一頓,張良又道,“大王,為防萬一還是趕緊派出飛騎,通知王吸將軍加強壺關、井陘的守備吧。”

  “也好,不管項莊小兒有沒有再次竄入趙地,小心些總是沒錯。”劉邦點點頭,又吩咐陳平道,“陳平,這事就有勞你了。”

  “臣這便下去修書。”陳平領命去了。

  陳平也不認為楚軍會再次竄入趙地,楚軍沒船,拿什麼渡河?在他看來,楚軍肯定是在薛郡、東郡或者濟北的某個隱秘山谷里躲起來了,不過大王說的對,小心總是沒錯,提醒王吸將軍加強壺關、井陘的戒備還是很有必要的。

  ##########

  虞子期行蹤敗露,項莊這會也遇到麻煩了。

  趕著七百多馬匹經過趙地原本就很招搖,雖然有齊買這胡人做掩護,可走到鄴縣時卻還是讓趙國次將軍白宣給截住了。

  白宣是名將白起的玄孫,也是將門之后。

  說起來也真挺有意思,白起本是大秦名將,長平一戰坑殺趙軍四十五萬降卒,趙人說起白起真可以說是恨入骨髓,可傳到玄孫白宣時,卻居然搖身一變成了趙將,當然,此時的趙國與戰國時期的趙國早已經是兩回事了。

  白宣出身名門,熟知禮儀,倒也沒有亂來。

  白宣明確表示,趙軍缺馬,所以從鄴縣過境的這七百多匹馬必須賣給趙國,趙國也會按趙地市價支付齊買足夠的錢物,白宣這麼做其實也無可厚非,你就是個馬販子,這馬賣給韓國是賣,賣給趙國不也一樣是賣?

  齊買自然不敢答應,他現在可是俘虜之身,沒見他身后杵著兩個壯漢呢麼?

  這兩個壯漢名義上是齊買的侍從,實際上就是項莊派來監視他的,一旦齊買試圖逃跑或者做出不利于楚軍的舉動,倆人立刻就會殺了他。

  白宣也沒有逼迫齊買,只是讓他回去考慮清楚。

  當然,為了防止齊買驅趕馬匹逃跑,白宣特地派了百余騎兵駐扎在胡人營地附近,以隨時監控這伙胡人。

  ##########

  “胡人”營地里,公孫遂正在發脾氣。

  “上將軍,給小人四十精騎!”公孫遂殺氣騰騰地道,“小人只要一個突擊,就能把外邊那百余趙國騎兵給打垮了!”

  “行了,給我安分些。”項莊沒好氣道,“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

  尉繚也道:“公孫司馬,外邊那百余趙國騎兵好對付,可要是招來了成千上萬的趙國大軍,那就不好對付了,畢竟,咱們只是過路,可不是專門來攻打趙國的,對吧?所以,能不驚動趙國大軍,還是不要驚動的好。”

  公孫遂不甘心道:“可這些馬匹,就這樣便宜趙軍了?”

  項莊道:“馬匹沒了就沒了,關鍵是人得過去,咱們的目標是關中!”

  說此一頓,項莊又轉頭對齊買道:“齊買先生,明天就把馬匹賣給白宣吧,不過不能全賣,怎麼也得留下一百多匹戰馬,你就說這是咱們留下代步的,你再告訴白宣,如果他給出的價錢公道,下次再販一千匹好馬過來。”

  一直縮在帳篷角落里的齊買唯唯諾諾地應了,這家伙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自從當了楚軍俘虜之后,基本上就沒生過事,大約他也知道,憑自己的小胳膊細短腿,是絕對不可能逃脫楚軍魔掌的,所以表現得一直很順從。

  將齊買、公孫遂打發出帳,尉繚忽又說道:“上將軍,這一路西來,老朽發現邯鄲郡到處都在加固城防,修繕城墻啊?這邯鄲郡又不是代郡、雁門郡,所以明顯不是為了抵御北方匈奴人的入侵,那麼趙軍的行為就很值得推敲了。”

  “或者是為了防備我軍?”武涉話剛說完,馬上就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對,現在誰都不知道咱們已經悄悄回到趙地,趙軍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項莊神情微動,說道:“軍師是說,趙軍是在防備漢軍?”

  “大約是這樣。”尉繚微笑道,“上將軍,盡管咱們還沒能完全破掉劉邦的大勢,可是劉邦也遲遲未能擊滅我軍,還被我軍反復攪撓魏地、齊地以及趙地,如今,劉邦在各路諸侯心目中的威望已經大打折扣了,要不然,趙軍也不會有現在的舉動。”

  項莊以拳擊掌道:“也就是說,如果我軍能把劉邦大軍逼回關中,那麼關東各路諸侯就再不可能買他的帳了,是不是這樣?”

  “韓信還不好說,畢竟劉邦對韓信有著知遇之恩,韓信今天所擁有的一切,可以說全是拜劉邦所賜。”尉繚搖了搖頭,遂即又道,“不過彭越、英布、張耳、藏荼、吳芮、韓王信還有周殷他們是肯定不會再買劉邦的帳了!”

  項莊沉聲道:“看來咱們得盡快殺入關中了!”

  話音方落,公孫遂忽又進帳稟道:“上將軍,高初將軍求見。”

  “高初?!”項莊頓時臉色微變,沉聲道,“快讓他進來。”棘蒲分兵之前,項莊可是有過嚴令,沒有十萬火急之事,各路楚軍之間嚴禁互相聯系,可高初卻在這個時候找來,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或者有了什麼重大發現。

  公孫遂領命而去,很快便又領著高初進了帳篷。

  “上將軍,軍師。”高初沖項莊、尉繚分別作揖,又道,“末將在梁期縣截殺了一騎漢軍飛騎,結果發現了這個。”說著,高初便從懷里摸出了一個還沒有打開的黃綾布包,然后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項莊。

  項莊打開布包,里面卻是一卷木簡。

  接著展開木簡,上面寫的竟然是劉邦發給漢將王吸的一封密信,大意是說,楚軍很可能再次竄入趙地,並提醒王吸務必加強壺關峽谷以及井陘峽谷的防備,嚴防楚軍偷襲!匆匆看完密信,項莊頓時臉色大變,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尉繚見項莊神情有異,便關切地道:“上將軍,出什麼事了?”

  “軍師,你還是自己看吧。”項莊神情凝重地把木簡遞給了尉繚。

  張良並沒有識破尉繚的金蟬脫殼之計,可他的謹慎還是給楚軍帶來了致命的威脅。

  尉繚匆匆看完木簡,也同樣變了臉色,楚軍來來回回渡河,好不容易才擺脫了圍追堵截的多路漢軍,眼看著都能偷偷越過趙地了,結果卻發現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張良還真是夠謹慎,竟然在壺關、井陘各留下了一支大軍!

  更要命的是,這兩萬大軍還是漢將王吸的精兵!

  既便是分兵把守,壺關峽谷外也至少還有一萬精兵,這可是一萬精兵啊!

  既便楚軍搞突襲,以雷霆萬鈞之勢打垮了壺關峽谷外的漢軍,可峽谷那邊的壺關守軍也必定知道消息了,一旦壺關守軍有了防備,就憑楚軍現有的家當,也就這仨刀倆劍的,既沒云梯又沒有盾甲,那還打個屁?楚軍總不能直接飛到關上去吧?

  這個意外發現徹底打亂了楚軍的計劃,壺關怕是去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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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瘋狂的決定

      尉繚嘆息道:“上將軍,壺關的確是不必再去了。”

  高初提議道:“上將軍,軍師,要不直接翻過太行山吧。”

  “直接翻過太行山?”項莊、尉繚同時苦笑搖頭,太行山的險峻、險惡可是要遠遠超過大別山,楚軍上次能從大別山里走出來,已經是很僥幸了,項莊可不想再次涉險,更何況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山中已是蛇蟲橫行,現在進山不是找死麼?

  “上將軍,要不……”武涉輕聲說道,“咱們還是從燕地繞行吧?”

  “從燕地繞行太遠,而且風險更大。”項莊搖了搖頭,突然石破天驚地道,“軍師,咱們不去壺關了,去函谷關!”

  “嗯?去函谷關?!”尉繚頓時神色微動。

  武涉、高初卻是臉色大變,函谷關可是天下第一雄關!

  “對,函谷關!”項莊重重點頭,惡狠狠地道,“攻打函谷關!”

  從項莊壓抑的語氣里,尉繚聽出了一絲隱隱的決然,顯然,項莊說去攻打函谷關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真的已經有了決定,不過尉繚轉念一想,這個想法雖然瘋狂,但是從兵書戰法上來講,卻也具備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有利因素。

  當然,這也是唯一的一個有利因素,不利因素卻有很多。

  首先,函谷關臨近咸陽,漢軍必定會重兵駐防;其次,函谷關有三川郡作為屏障,而三川郡又有虎牢關做為其門戶,楚軍要想攻打函谷關,就必須首先打下虎牢關;再次,三川郡守呂澤可不是個庸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函谷關太險峻了!

  函谷關這名稱是怎麼來的?就是因為關在谷中,深險如函!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個著名的典故就是因函谷關而生的。

  正常情況下,楚軍要想攻陷函谷關,除非擁有十倍以上的優勢兵力,還要加上充足的時間,否則想都別想。

  正因為有以上這些不利因素,所以項莊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攻打函谷關。

  既便是當初楚軍席卷魏地時,項莊都沒想過要去攻打函谷關,因為項莊知道,楚軍攻打函谷關,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先不說能不能過得了虎牢關跟三川郡,就算楚軍真的殺到了函谷關下,最終的結果多半也是折戟沉沙。

  尉繚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上將軍,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了。”項莊沉聲道,“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冒險一博了!”

  說罷,項莊從破布行囊里摸出地圖在面前攤了開來,然后指著壺關說道:“軍師、武涉先生請看,壺關建在壺關大峽谷的最西邊,其險要程度甚至不亞于函谷關,韓軍也必定會派駐重兵!韓軍未必會真心死守,也絕不會輕易放咱們過去。”

  “原本咱們還可以寄希望于偷襲,現在有漢軍守在峽谷東邊,偷襲就絕對不可能了,可如果強攻的話,既便拿下壺關,我軍又還能剩下多少人?”

  尉繚默默點頭,壺關天險,楚軍如果強攻,的確勝算不高。

  項莊又道:“而且,既便我軍拿下了壺關,接下來也還要再次西渡河水,屆時關中漢軍肯定已經得到消息,也必定會在河西嚴密設防,也就是說,我軍還要再打一場惡戰,這兩場惡戰下來,我軍又還能剩下多少人呢?還能對關中構成威脅麼?”

  尉繚默然,這也正是他一直所擔心的,楚軍還是兵力太少啊。

  “所以,還不如直接攻打函谷關!”項莊森然道,“現在,經壺關、韓地進關中的風險已經跟從函谷關直接進關中差不太多了,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不直接攻打函谷關?”

  說到這里,項莊又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地圖上,接著說道,“只要拿下了函谷關,我軍急行軍兩天就能趕到咸陽,那時候,蕭何就是想從各郡縣調集兵力固防咸陽都來不及,函谷關若是拿下了,咸陽也就無險可守了!”

  武涉道:“可是,函谷關是關中門戶,必定會有重兵把守!”

  項莊道:“函谷關當然會有重兵把守,可它距離咸陽也近!”

  武涉想了想,又道:“上將軍,我軍要打函谷關,就得首先穿過三川郡,三川郡又有虎牢關為其門戶,我軍若要攻打函谷關,豈不是要首先打破虎牢關?”

  尉繚忽然說道:“那倒未必,我軍完全可以繞過虎牢關直接進入三川郡。”

  尉繚很清楚,河水水道從南皮直到洛陽附近的平陰、河雍,水面都很平緩,船只完全可以通行,不過再往上游去,河水就開始變得險峻湍急起來,船只也就無法通行了,所以走水路繞過虎牢關還是可以的,想繞過函谷關就絕對不可能了。

  就在項莊以為尉繚已經同意他的決定時,尉繚忽又說道:“不過,三川郡有劉邦的妻兄呂澤把守,上將軍,呂澤可不好對付!”

  早在席卷魏地時,尉繚就曾評價過呂澤。

  尉繚認為,呂澤雖然沒有蕭何的政才,也沒有張良的謀略,也不如韓信會用兵,可是論各方面的綜合能力,漢初三杰卻沒一個及得上呂澤!

  歷史上,由于呂后曾經事實上篡漢,所以司馬遷在著史時,為了維護劉漢正統,很大程度上抹煞了呂澤的功勞以及能力,劉邦稱帝封賞群臣時,最該封王的其實就是呂澤,只是劉邦擔心后黨坐大危及皇權,所以只給呂澤封了個徹侯。

  “軍師說的對,呂澤的確不好對付,不過……”項莊咬了咬牙,森然道,“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冒死一博了!”

  尉繚嘆了口氣,搖頭道:“上將軍,恕老朽直言,此去函谷關實在是勝算渺茫哪。”

  項莊點了點頭,決然道:“這個我知道,不過還是那句話,哪怕明知此去必死無疑,我也還是非去不可,我項莊絕不會坐以待斃,不到最后也絕不會輕言放棄!”

  “好。”尉繚肅然道,“既然上將軍決心已定,老朽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老朽自當竭盡所能,助上將軍打破函谷關,攻陷咸陽!”

  武涉也道:“上將軍,為了大楚,涉何惜一死!”

  “多謝軍師,多謝先生!”項莊伸手,與尉繚、武涉重重相握。

  決策已定,尉繚便迅速開始謀劃奇襲函谷關的戰術了,當下說道:“上將軍,從兵法上講,攻打函谷關倒也符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宗旨,可要想真正實現這一計劃,卻必須從水路把軍隊偷偷運進三川郡腹地的平陰縣!”

  說著,尉繚指了指趙地棘蒲邑,又道:“船只倒是現成的,可以派一支偏師返回棘蒲邑以東密林,把藏在那里的船只沿河水北岸拖到河內郡的河雍縣,順便再把藏在棘蒲邑的兵器鎧甲捎回,然后從河雍縣把軍隊渡到對岸的平陰縣。”

  項莊點了點頭,這個時代的河水(黃河),可不像后世是高出地表的地上河,河水兩岸也是森林密布,所以,只要楚軍晝伏夜出,小心行事,還是完全可以把船只悄悄拖行到河內郡的河雍縣的,就是時間上會拖得稍久些,可能需要五六天甚至更久。

  尉繚又道:“大軍南渡河水進了平陰縣,接下來就需要等待時機了。”

  項莊深以為然,攻打函谷關的確需要等待時機,強攻只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不過這個時機,恐怕不是那麼好等的,因為虞子期的五百疑兵很可能已經被識破了,尉繚的金蟬脫殼之計雖然高明,卻也不可能蒙騙張良太久。

  正說間,公孫遂又再次進來稟報道:“上將軍,荊遷將軍求見。”

  “荊遷?讓他進來。”項莊不覺蹙緊了眉頭,難道又出什麼事了?項莊不能不郁悶,高初剛剛帶來了一個壞消息,荊遷別又帶來了另一個壞消息?

  荊遷很快便走了進來,向項莊、尉繚、武涉分別作揖見禮,然后稟道:“上將軍,末將給您帶了一個人來。”

  “一個人?”項莊蹙眉道,“誰?”

  荊遷道:“大魏上將軍兼碭郡守,龐鈺。”

  “龐鈺?”項莊側頭與尉繚交換了一記眼神,問道,“他怎麼到這來了?”

  荊遷道:“龐鈺說是來投奔上將軍您的,可到了趙地后才知道我們已經回了齊地,正要渡河去追時,卻被安陽縣的趙軍扣住了。”

  項莊道:“那你是怎麼遇見龐鈺的?”

  荊遷道:“末將所率四百多人也在安陽被趙軍扣下了,到了晚上,末將正準備帶著將士們偷偷溜走時,不想被人識破了,所幸這人是龐鈺,要是趙軍眼線的話,就麻煩了。”說此一頓,荊遷又道,“上將軍,龐鈺就在外面,你是不是見他一面?”

  項莊、尉繚相視苦笑,荊遷勇猛是勇猛,就是頭腦略顯簡單啊。

  武涉卻忍不住埋怨荊遷道:“荊遷將軍你好糊涂,你怎麼可以如此輕信龐鈺?”

  說此一頓,武涉又道:“萬一龐鈺已經暗中投靠劉邦,成了漢軍奸細,你這樣子貿然帶他來找上將軍,豈不是就把上將軍跟我軍的行蹤泄露給劉邦了?”

  “啊?這我倒是沒想過。”荊遷勃然色變道,“我這便去殺了他!”

  “行了。”項莊沒好氣道,“龐鈺應該不是奸細,快把他帶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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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離間計

      荊遷領命而去,很快便又帶著一條昂藏大漢走進了帳篷。

  看到荊遷身后的大漢,項莊、尉繚和武涉不禁微微一愣,那大漢卻徑直單膝跪地,對著項莊大禮參拜道:“魏人龐鈺,參見上將軍!”

  龐鈺倒挺有自知之明,沒在項莊面前自稱上將軍。

  “龐鈺將軍?快快請起。”項莊趕緊上前將之扶起。

  龐鈺這個名字,項莊、尉繚當然是知道的,魏地幾十路義軍,龐鈺所部是其中勢力最大的一支,龐鈺所部義軍甚至還曾經攻陷大梁,項莊也知道龐鈺是大魏名將龐涓后裔,自幼飽讀兵書,頗有韜略,只是沒想到龐鈺竟如此年輕,長得也是儀表堂堂。

  龐鈺起身,慘然道:“上將軍,末將找你找得好苦哇。”

  項莊撫著龐鈺虎背,問道:“龐鈺將軍,你怎麼也到了趙地?”

  “唉,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半個多月前上將軍帶著大軍離開魏地之后,末將就被彭越叛軍所敗,大梁也丟了,末將不知道上將軍去了哪里,便只好去了滎陽,十幾天前,滎陽城也失守了,曼丘臣戰死,晉伯也死于亂軍之中……”

  當下龐鈺便將大梁失守之后的遭遇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當龐鈺說到敖倉仍未失守,而且呂澤、彭越兩路大軍正在圍攻敖倉之時,項莊突然眼前一亮。

  敖倉竟然還沒有失守?!

  呂澤、彭越各率五萬大軍,竟然還在攻打敖倉!

  聽到這個意外至極的消息,項莊不禁怦然心動!

  ##########

  夜深人靜,項莊帳篷里卻還亮著一盞孤燈。

  龐鈺、荊遷已經被打發回安陽縣去了,兩人是從饑民營里偷跑出來的,如果不能在天亮前趕回去,很可能會被趙軍發現。

  雖然,既便荊遷、龐鈺他們真的帶著士兵逃跑了,趙軍多半也會認為他們是不堪承受繁重的體力勞動逃跑了,但是現在屬于非常時期,還是盡可能地少出狀況為好,楚軍現在就剩下行蹤詭秘這點優勢,項莊可不想隨便浪費掉。

  武涉看了看項莊,又看看尉繚,說道:“上將軍,軍師,真是沒想到啊,陳豨這家伙還真有點本事,敖倉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失守!”

  尉繚道:“敖倉本就是天險,易守難攻,不過,就憑陳豨幾萬烏合之眾,要想擋住彭越數萬精兵卻是絕無可能,如果老朽沒有猜錯的話,彭越是因為想要敖倉之粟,以及城內的數萬壯丁外加幾十萬婦孺而已,要不然,陳豨也不可能堅持到現在。”

  項莊擺手道:“不管是什麼原因,陳豨堅持到現在終歸是事實!”

  說此一頓,項莊又狠狠擊節道:“軍師,陳豨死守敖倉,呂澤、彭越數萬大軍都被拖在敖倉城下,三川郡必定是守備空虛,而且又沒有呂澤親自坐鎮,這就給了我們可趁之機,奇襲函谷關的勝算至少要增加兩成!”

  尉繚點了點頭,忽然說道:“上將軍,老朽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哦?軍師快說,什麼想法?”項莊急切地道,只看尉繚嘴角那絲狡猾的笑意,就知道這老家伙又有了什麼絕妙的主意。

  尉繚道:“呂澤、彭越兩軍合擊敖倉,咱們是不是可以就此做點文章呢?”

  “軍師是說……”項莊頓時眼前一亮,急聲道,“挑撥呂澤、彭越之間的關系?”

  尉繚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上將軍,咱們不妨來分析一下,彭越為什麼要親自領兵攻打敖倉?劉邦又為什麼要給呂澤五萬精兵,令其協助彭越攻打敖倉?這都是因為敖倉城內的粟米呀,彭越想得到它,劉邦也想得到它!”

  項莊狠狠擊節道:“也就是說,彭越、呂澤各有各的算計。”

  項莊撫髯微笑道:“既然彭越、呂澤各有算計,咱們就不妨試試離間計。”

  項莊頓時大為心動,呂澤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出色,為人也足夠謹慎,恐怕不會中計,不過彭越就難說了,彭越帶兵打仗是把好手,至少要比劉邦這個市井無賴強很多,可他在政治上的能力卻未必能比韓信強到哪里去。

  而且呂澤不是劉邦,他可壓不住彭越!

  試想一下,如果彭越中了離間計,梁軍就必定會有異動。

  以呂澤的能力,以及謹慎的心性,梁軍旦有風吹草動,他就必然會迅速做出反應,這樣一來,敖倉的漢軍、梁軍就很可能陷入對峙的局面,此時,三川郡留守漢軍的防御重心必定會向虎牢關方向傾斜,腹地就難免空虛了。

  如果彭越、呂澤開戰,那就更好不過了。

  呂澤未必就輸給彭越,可呂澤麾下的漢軍卻肯定不如彭越麾下的梁軍精銳。

  彭越的梁軍可都是殺人殺出來的虎狼之兵,絕不是呂澤麾下那群從關中臨時征發的民壯能夠相比的,所以,一旦彭越、呂澤開始混戰,漢軍必定吃緊,呂澤除了向劉邦求援,必然要從三川郡,甚至是函谷關抽調援軍。

  這一來,函谷關的守備可就空虛了!

  項莊再按捺不住,當下問尉繚道:“軍師,怎麼個離間法?”

  尉繚捋了捋長髯,微笑道:“離間計其實很簡單,一封信,或者一樣物件就足夠,關鍵是需要幾個死士,還要一個能言善辯之士,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去游說呂澤、彭越,讓他們互相提防,甚至是互相攻伐。”說罷,尉繚的目光便落到了武涉身上。

  楚軍四千余將士,死士好找,可要說辯才,還有誰能及得上武涉?

  派武涉去還有個好處,因為武涉原本只是項羽帳下一幕僚,后來更是被貶到壽春縣當了區區一個縣令,呂澤不認識他,彭越更不可能認識他,武涉只要換個姓名,再以投奔的名義投入呂澤門下,或者彭越麾下,就能實施離間之計了。

  項莊當下問武涉道:“不知道先生願不願意接此重任?”

  武涉當即起身向著項莊長長一揖,肅然道:“涉,無有不從!”

  “好。”項莊上前兩步,緊緊握住武涉的手,又向尉繚道,“軍師,現在你可以跟武涉先生說說了,這離間計具體怎麼個實施法?”

  “好的。”尉繚當下說道,“先生到了敖倉之后……”

  ##########

  五天之后,敖倉,梁軍大營。

  彭越正在大帳里喝悶酒,敖倉遲遲不能拿下,陳豨又死活不肯投降,再加上梁地連年戰亂,各郡縣的人口也是銳減,到現在,梁軍已經快要征不到糧了,彭越在政治上再遲鈍,也知道不能再這樣斷續下去了,否則梁國就完了。

  可現在彭越已經是騎虎難下了,盡管他沒有采納蒯徹的建議,趁著劉邦大軍東出齊國的時候去偷襲關中,可他對劉邦還是生出了戒心,所以,在劉邦大軍沒有回關中之前,他是絕對不敢解散自己的軍隊,讓士兵們回鄉種地的。

  而且,敖倉之粟以及敖倉城內的幾十萬百姓,彭越也是勢在必得。

  梁地現在的總人口很可能已經不足五十萬了,如果敖倉城內的這幾萬壯丁再加上幾十萬婦孺又讓呂澤給搶了去,那整個梁國的人口甚至都還比不上區區一個三川郡了,那時候,劉邦一旦想要拿捏他彭越,他又拿什麼反抗?

  可問題是,陳豨這家伙死活不肯投降,真是傷腦筋啊。

  好在陳豨也沒有投降漢王的意思,否則彭越真要著急上火了。

  彭越正喝著呢,忽有親兵進來稟報道:“大王,大營外有個盱胎酒徒求見。”

  “盱胎酒徒?誰呀?”彭越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當下說道,“把他帶,帶進來。”

  親兵領命而去,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帶著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白衣秀士走進了彭越的中軍大帳,那白衣秀士見了彭越也不見禮,只是大大咧咧地往帳篷正中央一站,然后石破天驚地說道:“梁王哪梁王,你竟然還有心情喝酒?”

  彭越放下酒觴,卷著舌頭問道:“先生這,這話,什,什麼意思?”

  白衣秀士答道:“大王哪,你都已經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有心情喝酒,在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放肆!”守在旁邊的親兵校尉勃然大怒,當下拔劍橫在了白衣秀士的脖子上。

  白衣秀士卻是夷然無懼,淡淡地瞥了那親兵校尉一眼,哂然道:“將軍還是把你的劍收起來吧,在下敢來梁王大營,就再沒把生死放在心上。”

  彭越聽了這話卻是悚然一驚,酒意已經醒了九分,當下揮手屏退親兵校尉,又肅手將白衣秀士請入席上,然后正色說道:“先生故作驚人之語,想必是有什麼話要跟寡人說,現在左右沒人,先生有什麼話盡可以說了。”

  白衣秀士點點頭,低聲說道:“大王可知在下從哪里來?”

  彭越其實並不笨,當下說道:“莫非先生是從敖倉而來?”

  “大王英明!”白衣秀士這才沖彭越揖了一揖,答道,“在下乃是陳豨帳下首席幕僚,吳眙,不瞞大王,陳豨有意再次降漢,已經派人前往呂澤營中送信了,如果呂澤答應的話,最遲明天,敖倉之粟以及城內數萬壯丁、數十萬婦孺就盡皆屬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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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離間計(中)

      “你說什麼?!”彭越霍然色變道,“此事當真?”

  圍了敖倉這大半個月,甚至連火都不敢放,不就是為了得到城內的粟米、幾萬壯丁還有幾十萬婦孺嗎?現在卻有個家伙跑出來跟他說,陳豨又要降漢了,那他彭越不白忙活這在半個月了,還有,已經打成爛攤子的梁國又該怎麼辦?

  白衣秀士嘆息道:“在下此來就是要救大王的,又怎麼會虛言相欺呢?”

  “是嗎?”彭越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他雖然算不上很聰明,卻也絕對不傻,很快他就以一介武夫的思維想出了試探真假的絕招,當下抬頭大喝道:“來人,給寡人支一口大釜,澆油添火,把這個奸細給寡人烹了!”

  兩名親兵應聲入帳,一下就將白衣秀士給摁倒在地。

  白衣秀士臉色大變,大聲抗辯道:“梁王,你這是干什麼?”

  “干什麼?”彭越冷然道,“在寡人面前,你竟然也敢虛言相欺?如果現在如實說出你的真正來意,寡人還能饒你不死。”

  白衣秀士冷然道:“既然如此,在下什麼都不想說了。”

  “想充好漢?告訴你,門都沒有。”彭越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殺氣騰騰地道“寡人平生殺人無數,還在乎多殺你一人?”

  說罷,彭越再一揮手,兩名親兵便押著白衣秀士出了大帳。

  帳外,一口足有五尺口徑的大鐵釜已經支了起來,釜里也已經澆滿了油,鐵釜底下也添加了干柴,正在猛烈燃燒,僅僅過了不到兩刻鐘功夫,大鐵釜里的火油就已經往上冒出了呲呲的青煙,人站在釜旁邊,老遠都能感覺到熏人的熱浪。

  彭越走到白衣秀士跟前,獰聲道:“說吧,到底誰派你來的?”

  白衣秀士撇了撇嘴,遂即把臉側向旁邊,他連正眼都懶得瞧彭越了。

  彭越勃然大怒,當即大吼道:“烹了,把這奸細給寡人扔進油鍋里烹了!”

  “諾!”親兵校尉轟然應諾,當即帶著另外三名親兵抓住白衣秀士四肢將他抬起又懸空放到了大鐵釜上,也許是為了讓白衣秀士多“享受”一刻臨死前的恐懼,四人並沒有立即撒手,而是就那樣把白衣秀士懸在了大鐵釜上。

  彭越一瞬不瞬地盯著白衣秀士,右手卻極為隱蔽地做了個“緩”的手勢。

  那白衣秀士從始至終都沒有再多看彭越一眼,臉上的神情也很是坦然,仿佛真的不將生死放在心上,這一刻,彭越已經是相信了!

  在彭越看來,這白衣秀士如果心中有鬼,絕不可能如此坦然!

  不到片刻功夫,懸在大鐵釜上的白衣秀士以及四名親兵就已經被汗水浸透了,白衣秀士仿佛是有些不耐了,當下扭頭對親兵校尉說道:“將軍又何必為難一個將死之人?不如就此撒了手,讓在下死個痛快吧。”

  親兵校尉越發汗下如雨,沒彭越點頭,他可不敢撒手。

  又過了足足半刻鐘時間,彭越才終于向親兵校尉揮了揮手,親兵校尉如蒙大赦,趕緊架著白衣秀士遠離了那大油釜,彭越這才正了正衣冠,上前向著白衣秀士長長一揖,說道:“剛才寡人多有得罪,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白衣秀士悶哼一聲,冷然道:“大王如果不相信,殺了在下便是,如果相信,那就不要做這種沒用的試探之舉,在下雖然沒什麼才能,也比不上范增、張良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過人智謀,卻也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寡人孟浪了,先生恕罪。”彭越的姿態倒是放得極低。

  說罷,彭越又肅手做了個請勢,又道:“寡人已經替先生準備好了沐浴香湯,有請先生沐浴更衣,然后再詳談不遲。”

  “唉。”白衣秀士嘆了口氣,態度終于軟化,當下說道:“沐浴更衣倒是不急,大王如果相信在下,那就趕緊去一趟呂澤大營吧,否則,一旦讓陳豨的信使與呂澤約定好,大王就是想挽回局面都沒有機會了。”

  “對對對。”彭越一拍額頭,恍然道,“寡人都糊涂了。”

  說罷,彭越又扭頭向那親兵校尉喝道:“彭明,快去備馬!”

  親兵校尉彭明是彭越族侄,關切地道:“叔父,要不要侄兒點五百親兵隨行?”

  “不必了。”彭越擺了擺手,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梟雄氣息,冷然道,“連劉邦都不敢對寡人怎麼樣,呂澤又豈敢對寡人不利?”

  ##########

  呂澤的大營就駐扎在不到十里外。

  盡管已經夜深了,呂澤卻還沒睡,這會正為一卷書簡抓狂。

  這書簡是半刻鐘之前由一個自稱是陳豨門客的家伙送來的,漢軍、梁軍只是塞住了北邊城門,並沒有對敖倉實行四面合圍,所以有人能坐著吊籃出城,這倒是不奇怪,讓呂澤感到困惑的是,這卷書簡的內容簡直不知所謂。

  這書簡應該是一封密信,右上題頭是他呂澤,左下落款倒真是陳豨。

  中間字跡卻涂去了大半,尤其是許多關鍵處更是涂得一塌糊涂,僅有的那幾個可以分辯的字跡,則根本就不知道在講些什麼,呂澤實是想不明白,陳豨如果真的有意再降,又為什麼要送這樣一封古怪的密信前來?

  如果不是陳豨,那信使又是誰派的?送這封信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呂澤捧著書簡,對著油燈反復辯認,試圖從那被涂改的墨跡中認出原來的字跡,可這根本就是徒勞,那些字跡絕對是無法辯認了。

  呂澤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忽有小吏進來稟道:“大人,梁王求見。”

  “梁王?”呂澤愕然道,“天色都這麼晚了,他還來找本官干嗎?”

  話音方落,大帳的門簾卻忽然被人猛然掀開,遂即彭越已經大步流星走了進來,呂澤正要起身相迎時,彭越卻早已經兩步搶上前來,劈手就從呂澤手里把那書簡給奪了去,這一下奪得急,把呂澤擺放在案頭上的硯臺、筆架、毛筆都給打翻了。

  呂澤皺了皺眉頭,頓時有些不悅道:“梁王,你這是干嗎?”

  彭越沒有理會呂澤,只是掃了書簡一眼,遂即大怒道:“呂澤大人,你以為涂掉了書簡上的這些字跡,寡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嗎?”

  呂澤怒道:“梁王,在下可沒涂改過書簡上的字跡。”

  “沒涂改過?”彭越抖了抖手中木簡,怒道,“這又怎麼解釋?”

  “在下也不知道。”呂澤沒好氣道,“您來之前,在下才剛收到這封書簡,可一打開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這些字跡根本就不是在下涂改的,梁王若是不信,在下現在就可以把送信的使者叫上前來,與您對質。”

  “好啊。”彭越冷然道,“正好寡人也想見見陳豨的使者。”

  呂澤當即吩咐門下小吏去傳喚陳豨的使者,呂澤為人謹慎,辦事也素來小心,那個自稱陳豨使者的信使送完信之后,呂澤並未讓他離去,而是派人以款待為名留了下來,這會就在呂澤的中軍大營里。

  門下小吏很快就回來了,不過陳豨的使者卻沒來。

  呂澤正要發問時,門下小吏已經湊到他耳畔輕聲說道:“大人不好了,陳豨派來的那個使者剛剛剖腹自殺了!”

  “啊?”呂澤失聲道,“怎麼會這樣?!”

  門下小吏報以苦笑,彭越卻冷冷地道:“呂澤大人,是不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呂澤幽幽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梁王恕罪,自稱陳豨使者的那個信使,剛剛已經剖腹自殺了。”

  “剖腹自殺?”彭越哂然道,“你當寡人是三歲小孩麼?”

  不待呂澤分辯,彭越又說道:“呂澤,你以為涂了密信,殺了使者,寡人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嗎?寡人告訴你,敖倉城內的粟米,幾萬壯丁還有幾十萬婦孺都是梁國的,你只是奉漢王之命前來助戰,沒資格接納陳豨的投降!”

  “梁王何出此言?”呂澤皺眉不悅道,“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呢!”

  “行了,你他娘的就別裝了,哼!”彭越悶哼一聲,當即拂袖去了。

  目送彭越怒氣沖沖地離去,呂澤心頭忽然掠過一道陰影,情形有些不對啊,是不是蒯徹又在彭越背后煽風點火?或者,這根本就是蒯徹的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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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離間計(下)

      這次,呂澤還真冤枉蒯徹了,蒯徹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這事。

  蒯徹知道這件事后並沒有去找彭越求證,而是徑直來到了彭越安置盱眙酒徒“吳眙”的帳篷里,一進帳,蒯徹就認出了所謂的盱眙酒徒就是武涉,遂即屏退左右侍者,然后直直地看著武涉,笑道:“武涉先生,別來無恙乎?”

  武涉看見是蒯徹,頓時間就變了臉色。

  武涉原本只是項羽帳下一介微末辯士,名不見經傳,各路諸侯中,認識他的人原本就不多,但蒯徹恰恰是其中一個!

  當年項羽與劉邦在滎陽對峙不下,聞聽韓信滅了齊國,心中驚恐,便派武涉前往臨淄游說韓信叛漢自立,武涉最終沒能說服韓信,卻與韓信帳下的幕僚蒯徹有過數面之緣。

  “蒯徹先生?”武涉大驚失色道,“您不是在齊王帳下效力的嗎?”

  武涉不能不吃驚,有蒯徹在這里,軍師的離間計只怕就不可能成功了。

  只要蒯徹把他武涉的身份跟彭越一說,彭越就再不可能相信他了,到時候,他又拿什麼去離間彭越跟呂澤?

  挑起彭越、呂澤互相攻伐,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唉,都不必再提了。”蒯徹搖了搖頭,頗有些郁悶地道,“齊王太迂腐,認不清劉邦的狼子野心,早晚有一天他會死在劉邦手里,在下卻不想跟著他一起死,所以,在淮南時,在下就已經離開齊營,投入梁王麾下了。”

  說此一頓,蒯徹又徑直問道:“先生打哪來呀?”

  武涉硬著頭皮答道:“在下從敖倉來,奉大魏上將軍陳豨之命……”

  “得了,武涉先生,你這話也就哄哄我家大王。”蒯徹哂然道,“先生恐怕是奉了項莊之命,前來挑起漢梁相爭的吧?”

  “這個,那個……”武涉縱然辯才過人,這時候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因為蒯徹不僅認識他,而且也是個聰明人,要想隨便編一套瞎話蒙騙蒯徹,那是想都別想,當世智者原本就不多,蒯徹卻絕對算是一個!

  蒯徹微微一笑,又道:“先生未免太小看我家大王了,我家大王雖然不如漢王劉邦那般雄才大略,也沒有齊王韓信的統兵之能,甚至也不如淮南王英布驍勇善戰,可他也不是個平庸之輩哪,他又怎麼會中你的離間計呢?”

  “先生這話可說錯了。”武涉這會已經穩住了心神,心神既定,昔日無比犀利的辯才也就回來了,當下分辯道,“在下這次冒死前來梁軍大營,可不是為了什麼離間計,更不是為了挑起漢梁相爭,而是為救梁王性命而來的。”

  “哦,先生是為救我家大王而來?”蒯徹道,“願聞其詳。”

  武涉道:“劉邦假仁不義,一旦天下平定,他必定會效仿贏政南面稱帝,如果劉邦春秋正盛,則梁王、淮南王諸王也許還可以得善終,可不幸的是,劉邦已經年近六旬,一旦劉邦身死,先生以為他的幼子劉盈能夠鎮得住天下諸侯嗎?”

  這個問題蒯徹其實早就跟彭越說過了,當下應道:“不能。”

  武涉點了點頭,又道:“那麼,先生以為劉邦會坐視這種局面不管嗎?”

  蒯徹搖了搖頭,答道:“不會,劉邦必定會在臨死之前將各路諸侯一一鏟除。”

  “先生是個明白人。”武涉沖蒯徹揖了一揖,又道,“所以,梁王不該束手待斃。”

  蒯徹搖頭道:“可惜,漢王劉邦席卷天下之勢已成,我家大王若依附于他,則還可以保住王位,也還有數年榮華富貴,可如果起兵攻伐漢王,只怕立刻就會兵敗身死,先生說是要救我家大王,其實卻是在害他。”

  “先生勸梁王安于現狀,才是真正害他!”武涉反駁道,“先生此舉不僅害了梁王,更害了梁王子孫后代!先生如果真是為了梁王著想,就該勸他放棄幻想,趁天下未定之時,聯絡各路諸侯共伐之,將劉邦趕回關中!”

  蒯徹冷笑道:“然后,給你楚國贏得喘息之機,是麼?”

  武涉坦然道:“在下既是為了大楚,也是為了梁王著想。”

  蒯徹冷然道:“先生辯才,在下今日算是領教了,不過任你舌燦蓮花,在下也絕不會相信你的花言巧語,先生好自為之吧。”說罷,蒯徹便拂袖而去。

  目送蒯徹的身影出帳而去,武涉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起來,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的生死,事實上,自從領命出使梁營以來,武涉就沒想過再活著回去了,他只是擔心,要是無法完成上將軍交給自己的使命,大楚的復興只怕就沒有多大的希望了。

  ##########

  蒯徹離開之后,並沒有去向彭越告發武涉,而是悄然來到了田橫營中。

  田橫剛剛奉了梁王彭越的軍令,準備去碭郡征糧,這會正準備出行呢。

  見是蒯徹,田橫趕緊將他迎入大帳,又肅手請蒯徹入席,然后笑問道:“今天刮的是什麼風?竟然把先生給吹到在下這里來了?”

  “田將軍說笑了。”蒯徹入席,環顧左右道,“在下有要事與將軍商量。”

  田橫聞言頓時神情一肅,又揮手屏退了左右,然后問道:“先生可以說了。”

  蒯徹低聲說道:“昨晚有個陳豨的幕僚從敖倉城內叛逃而出,投入大王帳下,這事將軍應該已經聽說了吧?”

  田橫點頭道:“在下也是剛剛聽說。”

  蒯徹道:“將軍絕對想不到,此人其實根本不是陳豨的幕僚,也不是從敖倉城內叛逃出來的,事實上,他是昔日西楚霸王項羽帳下的一個辯士,這次他是奉了項莊之命,前來離間大王跟呂澤的。”

  田橫愕然,神情古怪地道:“先生,你這話應該去跟梁王說才對,我田橫不過就是個寄人籬下的客卿,先生跟我說這些算什麼回事呢?”

  蒯徹皺眉,有些不高興道:“在下以誠待將軍,難道將軍就不能以誠相待嗎?”

  說此一頓,蒯徹又道:“將軍想要復國的心思,別人不知道,在下能不知道嗎?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只要將軍這次能夠幫助在下做成大事,他日在下就能在梁王面前進言,讓將軍獨領一軍掃蕩齊地,到時候,將軍就有機會恢復故齊了。”

  田橫默然,好半晌后才道:“既然先生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在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了,先生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便是。”

  對于蒯徹的心思,田橫是知道的,梁漢相爭,也正是田橫所希望看到的。

  “好,爽快。”蒯徹點了點頭,又道,“武涉試圖離間梁王跟呂澤,只怕是癡心妄想,梁王怯懦,根本就沒有跟劉邦對抗的勇氣,所以,咱們還得幫武涉一把,往釜底再添把柴,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些,咱們得把梁王逼入墻角,讓他別無選擇!”

  田橫也希望能夠挑起梁漢相爭,當下說道:“先生直說,在下該怎麼做?”

  蒯徹起身離席,上前對田橫輕輕耳語了一番,田橫連連點頭道:“在下明白了!”

  半個時辰之后,田橫便帶著八百舊部離開了梁軍大營,不過往碭郡走了不到五十里,便暗中轉入小路向西,直奔北邙山而去了。

  ##########

  漢軍大營,呂澤已經感覺到了危險,並且開始預做布置了。

  急促的腳步聲中,呂釋之匆匆走進大帳,向呂澤拱手作揖道:“大哥,剛剛小弟已經派人去打探了,除了田橫率八百部曲前往碭郡征糧,別的就沒有什麼異動了。”

  呂澤為人非常謹慎,彭越負氣離開之后,他便命呂釋之派細作嚴密監控梁軍大營,一旦發現梁軍有所異動,便即刻回報,顯然,呂澤已經對彭越起了戒心,事實上,劉邦給呂澤留下五萬大軍,並命他協助彭越攻打敖倉,就存了監視彭越的意思。

  “是嗎?”呂澤點了點頭,又道,“東郡、碭郡那邊也要密切關注,一旦發現劉寇、扈輒回師,則立刻回報!”

  “諾!”呂釋之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目送呂釋之的身影出帳而去,呂澤想了想終究有些不放心,又把次子呂產喚進帳來,又從地上撿起一支令箭遞給呂產,吩咐道:“產兒,你這便去挑兩匹快馬,連夜趕回洛陽,命你大哥點五千精兵,固防虎牢關!”

  呂產撓了撓頭,惑然道:“父親,這是為何?”

  “你就不必多問了。”呂澤道,“趕緊回洛陽吧。”

  “諾!”呂產轟然應諾,接過令箭轉身揚長而去。

  等次子呂產走了,呂澤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匆匆寫下一封書信,又將木簡拆散分別裝進了三個竹筒里面,然后將門下小吏喚進帳來,吩咐道:“馬上挑選三名健卒,攜帶這三卷書信連夜奔赴濮陽,記住,定要面呈大王或者張良、陳平兩位先生。”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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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 01:25:32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狩獵北邙

    濮陽,郡守府。

    這會,劉邦、張良、陳平君臣三人正圍在地圖前探討軍情。

    早在兩天前,那支不足五百人的楚軍偏師就已經被擊滅了,唯一可惜的是,領兵的楚軍大將虞子期卻帶著十幾親兵跑掉了,現在也不知道躲哪裡去了。

    不過,項莊的楚軍主力卻始終不見蹤影,四五千人竟然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已經整整六天了,漢軍斥候、齊軍細作幾乎找遍了河水、濟水之間的每一處山溝,每一片森林,卻始終不見項莊小兒的楚軍殘部,有時候,劉邦真的懷疑,項莊小兒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一個很深很大的山洞,帶著他的殘兵藏起來了?

    陳平指了指地圖,向劉邦說道:“大王,濟水沿線的烽火網絡構築得非常嚴密,既便是在晚上,也有偵騎出沒,楚軍要想悄悄渡過濟水,根本就是癡心妄想!臣可以肯定,項莊的楚軍殘部絕對還在濟水西岸!”

    劉邦連連點頭,陳平這話他相信,濟水沿線的烽火網絡的確不可能存在漏洞,楚軍畢竟有四五千人,而不是只有四五百人,這麼多人要想無聲無息的穿過漢軍、齊軍精心構築的烽火台封鎖線,絕對是癡心妄想。

    分兵突圍也不可能,虞子期的五百人不照樣被發現了?

    張良道:“也就是說,項莊的楚軍主力一定還在河水以東,濟水以西,濮陽以北,歷下以南這一大片區域之內!”說此一頓,張良又道,“大王,這一片區域寬足有兩三百里,長更有四五百里,山林河谷何止千萬?十天八天找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繼續找!”劉邦道,“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項莊小兒找出來!”

    張良道:“大王放心,項莊的楚軍殘部一定在這片區域裡面,他跑不了的。”

    陳平忽然想起一事,當下說道:“武庫已經打造了一批飛矛,大王要不要去看看?”

    “哦,飛矛已經打造好了?”劉邦當下來了精神,向張良、陳平道,“走,看看去。”

    當下劉邦帶著張良、陳平直奔武庫而來,武庫令不敢怠慢,趕緊將劉邦領進庫房,裡面果然碼放了上百捆飛矛,每捆十枝,足有數千枝!

    劉邦從中拔了一枝,只見飛矛長約一丈,重約十斤,一半為木柄,一半為鐵製槍頭,槍尖又細又長又鋒利異常,還帶倒鉤,與那天見過的楚軍飛矛的形式極為相似,伸手摸了摸槍尖,劉邦忽然來了興致,非要到外邊擲一把試試飛矛的威力。

    武庫令趕緊讓人在空地上豎起了一面巨櫓,所謂巨櫓就是八九尺高,兩尺來寬,厚約兩寸的長方形大木盾,有些櫓盾的表面還要蒙一層牛皮或者鐵皮,一來可以防火,二來還能增加櫓盾的防禦強度。

    櫓盾豎好,劉邦便握著飛矛退到了三十步外。

    由武庫令校正了握矛的姿勢,劉邦便開始助跑,當距離櫓盾還有不到二十步時,劉邦便將握於手中的飛矛對著前方櫓盾猛然擲了出去,劉邦長的也是五大三粗,年輕時也是條遠近聞名的壯漢,這一矛擲得竟是極準,極有力度。

    只聽篤的一聲悶響,飛矛早已貫穿櫓盾,又細又長的槍尖透過櫓盾足有尺許!

    張良、劉邦以及一眾親兵頓時轟然叫好,劉邦卻忽然用手搭著自己的左腰,哎呀哎呀地叫喚起來,畢竟年歲大了,剛才這奮力一擲,把老腰給閃了。

    張良、陳平大驚,當即搶上前來,扶著劉邦到旁邊坐了下來。

    剛剛坐下,遏者隨何便匆匆過來,向劉邦作揖稟報導:“大王,呂澤大人急信!”

    劉邦哎唷了兩聲,沒好氣道:“信呢?”

    隨何道:“三位信使非要面呈大王,或者張良、陳平兩位先生。”

    劉邦道:“那就把信使帶上來吧。”

    “諾。”隨何領命而去。

    過了大約半刻鐘,隨何便帶著三名信使來到了劉邦跟前,三名信使全都汗出如槳,風塵僕僕,顯然是連夜從敖倉趕到濮陽的,劉邦頓時便心頭微沉,呂澤信使來得如此之急,莫非敖倉那邊又出什麼大事了?

    那邊陳平早已經從信使手中接過三封木簡,然後與張良開始緊張地排列起來,不到片刻功夫,十幾枝木簡便已經重新排列好了次序,張良匆匆看完內容,臉色微變道:“大王,呂澤大人信中說,彭越受了蒯徹蠱惑,很可能要叛漢!”

    “什麼?!”到邦聞言大驚道,“彭越要叛漢?!”

    陳平沉聲道:“梁王彭越未必有那膽子,不過蒯徹這個人卻是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臣擔心蒯徹會背著彭越對呂澤大人偷偷下手,這樣一來,梁軍叛漢就成了既成事實,彭越就是再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起兵造反了。”

    張良道:“此事非同小可,大王應當速回梁地!”

    劉邦道:“可濮陽這邊,還有項莊小兒的楚軍殘部……”

    張良道:“濮陽這邊就交給臣來處理吧,大王還是速回梁地吧,彭越戰功卓著,威望極高,他若鬧事,呂澤大人是絕對彈壓不住的。”

    “也好。”劉邦當機立斷道,“濮陽這邊就拜託子房你了。”

    說罷,劉邦又扶著老腰起身向陳平道:“陳平,咱們這便走!”

    ……

    次日清早,梁軍大營。

    彭越正與新幕僚“吳眙”(武涉)侃侃而談,蒯徹忽然越帳而入。

    見到蒯徹,武涉臉上立刻浮起了一抹不自然之色,彭越卻沒有留意到,而是轉頭望著蒯徹,問道:“先生有什麼事嗎?”

    蒯徹拱手作揖道:“剛剛呂澤派人捎來口信,邀請大王前往北邙山中狩獵。”

    “去北邙山狩獵?”彭越蹙眉道,“現在可不是狩獵的季節,呂澤他想幹嗎?”

    對於蒯徹這個幕僚,彭越是一點提防之心也沒有,這倒不是彭越大意,而是當時的人都很有節氣,門客背棄主家,幕僚算計主公的例子也不是說沒有,卻很少見,因為誰若是這麼做了,立刻就會遭到整個天下的唾棄。

    所以,彭越完全沒有提防蒯徹的必要。

    事實上,蒯徹也的確沒有害彭越的意思,他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幫助彭越。

    “在下也不知道。”蒯徹搖了搖頭,道,“多半是想解釋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吧。”

    “不去。 ”彭越沒好氣道,“先生這便回覆呂澤的人,就說寡人身體不適,不去了。 ”

    “在下以為,大王還是要去。”蒯徹道,“大王又沒有做虧心事,幹嗎要躲著呂澤?”

    彭越想了想,又問武涉道:“先生以為,寡人應不應該去?”

    武涉見蒯徹始終沒有在彭越面前揭穿自己,這會早已經定下神來,當下恭聲道:“在下以為,蒯徹先生​​說的有道理,大王應該去。”

    “好,那寡人便去會會呂澤。”彭越長身而起,又扭頭對著帳外喝道,“彭明,點三百精騎,隨寡人前往北邙山狩獵!”

    十里外,漢軍大營。

    呂釋之匆匆進了中軍大帳,向呂澤稟報導:“大哥,剛剛梁軍大營轅門大開,梁王彭越帶著兩三百精騎往北邙山狩獵去了。”

    “啥?”呂澤蹙眉道,“彭越這個時候去北邙山狩獵?”

    這事可有些出乎呂澤的預料,蒯徹如果真的要鼓動彭越叛漢作亂,這個時候彭越就斷然不會離開大營,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名堂?或者又是蒯徹的陰謀?呂澤是謹慎,可有時候謹慎過了頭,就變成了多疑,不管什麼情況都非要琢磨個透。

    呂釋之不以為然道:“大哥想多了吧,也許彭越就是想去散散心呢?”

    呂釋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暫時放下,又叮囑呂釋之道:“這樣,彭越不管他,你還是要密切注意梁軍大營的動向!”

    釋之領命去了。

    北邙山距敖倉不到五十里,快馬兩個時辰就到了。

    不過到了北邙山後,彭越卻並沒有發現呂澤的人馬,當下問蒯徹道:“先生,你不是說呂澤在北邙山東麓等寡人嗎,怎麼不見他人影?”

    蒯徹攤了攤手,苦笑道:“呂澤的信使就是這麼說的,也許他們等不及,已經進山了吧。”

    正好有個樵夫從山里透迤而出,蒯徹當下打馬上前,朗聲問道:“這位老伯,可曾在山裡見到一隊人馬?”

    “有有有。”樵夫連連點頭,又返身指著山谷道,“就在裡面,好幾百人呢。”

    “這個呂澤小兒,還真是不知禮數。”彭越大怒道,“既然約了寡人,那他就談等寡人到了再一併進山,哼!”

    蒯徹搖頭道:“大王就不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了,還是進山吧。”

    彭越點點頭,當下催馬進了山谷,親兵校尉彭明一聲大喝,三百精騎頓時如影隨形跟著彭越殺氣騰騰地衝進了山谷。 ……

    北邙山中。

    田橫的八百門客就靜靜地潛伏在峽谷兩側的密林之中。

    倏忽之間,一名門客已經從前方飛奔而回,大聲稟報導:“主公,來了!”

    田橫霍然起身,又回頭向身後一名身高卒長的門客道:“發信號,準備動手!”

    身高臂長的門客點了點頭,當即挽開大弓,向著虛空射出了一枝鳴鏑,尖銳刺耳的鳴鏑聲霎時沖霄而起,潛伏在峽谷兩側密林裡的八百門客遂即紛紛起身,先用黑布蒙住臉,然後紛紛從背上卸下了角弓,又從箭囊裡抽出箭矢,插在了右首腳邊。

    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數百梁騎便已經潮水般湧進了山谷。

    田橫從箭囊裡抽了一枝狼牙重箭扣於弦上,又猛然挽開了鐵胎弓,倏忽之間,冷森森的箭鋒已經對準了谷中一馬當先,控韁飛奔的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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