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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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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天下歸元] 山河盛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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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 17:43:5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兩百五十章 向未婚妻求饒書

  被擱在備料間,睡得迷迷糊糊的男子,忽然聽見外頭有人聲,急忙一骨碌坐起,整理衣襟,抬臉,揚起自己斯文禽獸的笑容。

  然而沒有人開門進來,卻有人大聲道:「……把這些菜吃完,就可以面見扈三娘!放心,沒有毒,要不要我撕一塊嘗嘗先!」

  他眼睛一亮,湊到窗口去看,正看見那個顧大嫂把一桌子菜布在院子中,放在那個倒黴蛋面前。

  此時他才正面認真地看清了對方的形貌。面容和衣裳都普通,除了看起來特別整齊潔淨,氣質特別好,身高特別高,身材特別好,行動特別自如散漫……之外,也就是個平平常常的人。

  青衣男子這麼想著,心底忽然漫上細微的嫉妒。

  這種情緒他很少有,他不禁眨眨眼,看向對方桌上琳瑯滿目的菜色。

  看起來是幾樣大菜呢。

  店主給這傢伙送菜了?啊憑什麼?

  青衣男子感覺空氣中酸酸的味道更濃了。

  那倒黴蛋卻似乎並不珍惜這樣的好運,舉著筷子梭巡來去,彷彿還在擔心下毒,又喚院子中的狗過來吃菜,然而狗不理。

  青衣男子嗤笑一聲。

  傻子,還真以為這是人肉包子黑店啊?真要毒你還會用這種光明堂皇的手段?

  他搓搓手,覺得這傢伙真是得福不知福,如果這桌菜在他面前……

  院子裡那傢伙猶疑半晌,忽然站起身,摀住肚子,一溜煙往院子後頭的茅廁去了。

  喲,尿遁了啊。

  真是個膽小鬼。

  青衣男子搓搓手,推開門,飛快地坐到桌子前,看看面前的菜色,愣了一會。

  那魚……真別致。

  那個圓球形的菜也挺好玩。

  那個醃腸顏色瞧著有點不大好,不過味道沒什麼問題。

  那淡黃色的點心……嗯,很有食欲!

  無論如何,十字坡包子店出來的東西,總不會難吃,這是這一個月青衣男子天天吃出來的經驗。

  更何況那傢伙尿遁時間不會太長,得趕緊吃。青衣男子不再猶豫,抄起筷子一陣大嚼,也顧不上嘗味,也來不及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囫圇吞棗,拚命下嚥。

  屋子裡。

  正在看著這一幕的女人們,大眼瞪小眼。

  傻子也能看出來,某人又坑人了。

  君莫曉不住地搔著下巴,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大罵:「奸詐!奸詐!」

  又罵那青衣男子:「傻逼!傻逼!」

  八哥在廊下接話:「文甜甜傻逼!文甜甜傻逼!」

  君莫曉剛滿意地嗯了一聲,八哥又叫:「顧大嫂更傻逼!更傻逼!」

  「我呸你再嗶嗶——」君莫曉拉開窗就要去抓那隻破鳥,被忍笑的文臻拖了回去。

  外頭,盞茶工夫,那男子狼吞虎嚥完畢,全部空盤,放下筷子才察覺好像哪裡不對勁,剛才吃的那個腸子,那個圓球……

  不行,有點想吐怎麼辦……

  他趕緊停止腦海裡的回想,勒住喉嚨,以免自己當場吐了一地,白費了一番苦吃。

  一抬頭看見那個尿遁的傢伙從院子後悠悠轉了出來,一邊想這麼巧啊剛吃完他就來了,一邊端出一臉平靜又微帶優越感的笑容。

  這是自信的笑容,是屬於勝利者的笑容。

  等一會兒,這白痴就要怏怏滾蛋了。

  燕綏施施然走到桌前,看一眼空蕩蕩的盤子,眼神十分滿意。

  青衣男子坦然和他打招呼:「你來啦。菜我吃完了。真是不巧,你要是早來一會兒,我還能分你一點兒。」

  「哦,不巧。」燕綏道,「我就是等你吃完才回來的。」

  青衣男子:「……」

  燕綏不理他,轉頭對屋內道:「菜吃完了。」

  屋內顧大嫂氣勢洶洶嚷一聲:「又不是你吃的!」

  青衣男子剛剛燃起希望,就聽燕綏平靜地道:「菜是給我的,獎勵也是給我的。你並沒有說必須我吃,只要吃完,我就能拿到我的獎勵。」

  又對青衣男子道:「你的任務完成了,可以走了。」

  青衣男子:「……你誆我!」

  燕綏:「嗯,你的榮幸。」

  青衣男子:「……你騙我代你吃這麼噁心的東西……嘔……」

  燕綏:「本來你還有機會的,現在,好走,不送。」

  窗子呼啦一聲拉開,顧大嫂的腦袋探出來,大罵:「敢說我做的菜噁心?好走!不送!」

  青衣男子:「……」

  火頭蹭蹭地冒出來,因此也就沒看見一隻琉璃珠兒,精準地骨碌碌滾到他腳下,順著他的袍子一路倒著滾,滾到他頸後,彈開,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吸啊吸,也不知道在吸什麼東西。

  廊下八哥忽然發聲:「文甜甜噁心!文甜甜好走!不送!」

  燕綏:「……」

  青衣男子感受到了唯一的來自一隻鳥的溫暖。

  幸虧一隻雪白的手忽然伸出來,把顧大嫂的腦袋給按了下去,一把甜美的嗓音隔窗道:「客人,作弊了啊。」

  青衣男子急忙道:「正是!不算他的!」

  甜美嗓音輕快地道:「不算他的,也不能算你的。當然,把兩位都趕走,好像也白費我們這一桌英吉利黑暗料理。這樣吧,加賽一場。給兩位一個機會。」

  「賽什麼?」

  「我們的『和老闆娘一期一會』活動的主旨就是尋找全城渣男。兩位只需比試一下誰更渣便可。」

  「等等,渣男比試出來的結果是可以見老闆娘一面,但是見老闆娘一面後呢?不會是要大卸八塊吧?」

  「閣下真是邏輯嚴謹,思維縝密。佩服,佩服。」甜美嗓音道,「當然不是。見老闆娘一面可以提一個要求,你可以要求不要把你大卸八塊啊。」

  「好,我沒意見。最後一個問題,什麼是渣男?」

  「……」

  燕綏忽然接話,「渣男就是形貌高偉,才智雙絕,人品端正,家世出眾,但凡一出現,僅憑風采,就可以把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轟殺成渣。」

  青衣男子:「啊原來是這樣的嗎……」

  屋內眾女:「……」

  厲笑喃喃道:「殿下的無恥程度永遠在挑戰我的想像力……」

  君莫曉:「我但知道這位很不要臉,但我不知道竟有這麼不要臉。」

  文臻:「連日不見,刮目相看,看來西番王女極大地提高了他的殺傷力。」

  青衣男子:「……不過我實在不敢相信閣下。老闆娘!老闆娘!」

  老闆娘笑吟吟答:「啊,你盡管反著想他的話就對了。我給你一個提示,腳踏兩條船,和這個談戀愛,卻受另一個女人的示好,和另一個女人夾纏不清的男中綠茶,就是渣男的一個品種。」

  「這個比不了啊,」青衣男子絕望地道,「在下形貌高偉,才智雙絕,人品端正,家世出眾。想要承認自己渣,全天下女人都不認。」

  聞近檀:「……你這句話就挺渣的。」

  燕綏:「聽你這句話,感覺你已經開始出招。」

  「哦不不。」青衣男子梗梗脖子,嚥下忽然湧到喉嚨口的不知道是羊胃還是羊腸的玩意,好一會兒才調整好臉色,對著窗子一揖到地,十分誠懇地道,「各位,在下這便說實話了。在下家住五柳山,山上五棵柳下,便是在下的主人家,主人家中薄有資財,這周圍方圓千里之地,都有他家的佃戶。主人家有三位妻子,另有妾侍數千,日常營生就是打打麻將,收收租子。兒郎們也挺多,在外成家立業數千,留在山上吃老爹的也有數千。在下只是主人家請的師爺,日常幫忙管賬,油水倒也豐足,也娶了幾房妻子,也有一些兒郎,只是在下其實……」他忽然扭捏了起來,看了一眼窗子,紅了臉道,「在下此次雖說想見老闆娘一面,說說上頭這些話,但實則是為顧大哥而來。」

  屋子裡,正在喝茶的厲笑和君莫曉,齊齊噴了聞近檀一臉。

  只有文臻沒噴,並且提前讓出了噴射範圍。

  聞近檀一臉茫然,不知道怎麼自己忽然就火了。

  窗外,那位斯文禽獸一臉斯文地道:「……蓋因為在下其實向來好龍陽之道,如今既然有了妻子兒子,傳宗接代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也可以好好追求自己心中最愛了。」

  文臻喃喃道:「這貨也沒在現代待過,怎麼就把男同騙婚這一社會熱點問題拿捏得這麼準呢?」

  青衣男子誠懇地道:「在下願以千金求娶顧大哥,接他上山,許以正室之位。良田美玉,金銀綢緞,予取予求。」

  君莫曉道:「那你正室呢?妾呢?兒子們呢?」

  青衣男子慨然道:「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那些女人,願意好好伺候顧大哥也罷了,不願意的話,一紙休書,一別兩寬便是了。」

  君莫曉喃喃道:「渣,真渣……」

  青衣男子又是一下長揖,退到一邊,面帶微笑,看來對自己的表現很是滿意。

  他斜睨燕綏一眼,燕綏卻沒有長篇大論打算,只在懷裡摸索,半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屋子裡的人探頭看著,君莫曉哧哧冷笑。覺得這個主意實在太妙了,文臻對付這位黑心殿下實在有一手,比渣?對著自己的女人比渣?輸了固然沒機會,贏了自然更沒機會,反正這回也要他滾蛋。

  君莫曉牙癢癢地想著之前,她和聞近檀在天京,不知怎的輾轉得到老太太從宮中得到的消息,說是陛下給燕綏賜了西番王女,由燕綏一路護送回天京,德妃娘娘很是高興,宮中大宴慶賀呢。

  君莫曉一聽炸了毛,正準備收拾行李趕到長川去支援文臻,要打還是走她身邊總得有自己人,結果她剛拎著行李出門,聞近檀已經默不作聲地安排好了江湖撈的一應事宜,連馬車都雇好等在門口了。

  兩個女人一路趕往長川,通過各地江湖撈分店不斷和文臻聯絡,在沒到長川的池州,和文臻碰了頭,當即一個轉彎,往西川走。

  去西川是因為文臻想要找到方人和,為自己和燕綏的問題,想找那老傢伙試一試。但那個脾氣古怪的神醫,已經不在他原先的所在,文臻猜測,方人和是方袖客名義上的爺爺,方袖客,也就是易銘,已經接了西川的家主位,為了自己的健康和安全,一定會將方人和這樣的名醫接去西川。

  之後便去了西川,文臻卻沒有直接去西川首府益陽城,反而來了灌縣這個小城,離灌縣春風渡不過十里的五峰山,便是盤踞西川多年,朝廷年年耗費錢糧的共濟盟的大本營所在地。

  文臻到底打算做什麼,君莫曉不想問,聞老太太當初曾說過,想做文臻的朋友,就要能隨她一起飛,君莫曉並不十分讚同,不能一起飛也沒關係,留在原地,留在她身後,能做一分便是一分,想來文臻也不會嫌棄她,丟下她。

  所以她不關心文臻的仕途,丟下長川的功勞這樣走掉會否有後果,她只為當初看見的文臻心疼,那個天殺的段夫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詭異手段,她和文臻會和的時候,她非常的暴躁易怒,臉上更是可怖,那種情形下她不想見殿下,君莫曉覺得非常正常,要按她的想法,就此永遠不見才好呢。

  她想著文臻甩掉燕綏追蹤的方法,又得意地嘿嘿笑兩聲,忽然聽見同伴們的訝聲,轉頭去看。

  燕綏已經把那張紙舉起來了,紙上幾個歪七扭八的大字:「妹子!別打我!我不會再和你搶男人了!搶了你男人,你男人和你一起打我,我扛不住!我去當他後娘了!」

  青衣男子:「……」

  這短短一段話,信息量好大。

  他驚悚地問:「敢問兄台,作書者何人?」

  燕綏目不斜視:「我爹為我安排的女人。」

  青衣男子默然半晌。

  敢情不止一個渣男,簡直一渣渣一窩。打戀人未婚妻的女人,打未婚妻的男人,消化兒子未婚妻的爹,以及被未婚夫和未婚夫的姘頭打了便轉而去攻略公爹的未婚妻。

  簡直是人性的寂滅,道德的淪喪,是對綱常倫理的驚天動地挑戰。

  「敢問那位女子為何寫下這信?」他不死心,還想再挑戰一次。

  燕綏:「你覺得呢?」

  打的唄。

  青衣男子咳嗽,退後一步,真心實意地道:「服,真的服。真是絕世無雙第一渣。」

  燕綏對著窗子彈彈那張紙,示意快點反應,對手已經自動認輸了。

  屋內,一干女人沒話說了。

  半晌聞近檀才不可思議地問:「這真是西番王女寫的?小臻,你幹了什麼?把人家嚇成這樣?」

  文臻嘎巴嘎巴轉轉手腕,輕描淡寫地道:「也就揍了一頓。」

  厲笑忍笑看了她一眼,某些人語氣和殿下真是越來越像。

  長川事了,後續的事情讓她心煩,所以她很快追隨文臻而去,還真沒和那位西番王女碰面。

  看樣子被摧殘得很厲害?

  青衣男子有點不甘心,喋喋不休地問:「看來你也是心有所好,才故意接近的。那麼你心上人是哪位?孫二娘?顧大嫂?這兩位下盤俐落,行動輕捷,打起人來一定很順手。再不然我看見剛才一閃而過的兩個丫鬟也長得不錯……」

  燕綏答:「最美的那個。」

  「那是孫二娘?或者你覺得顧大嫂更美……」

  「老闆娘。」

  「老闆娘也……等等,老闆娘?」

  青衣男子駭然看著扈三娘,那位可不是易容!他的眼力天下無雙,看得出那位臉上的疙瘩都是真的!

  毛也是真的!

  他喃喃道:「對著這麼一張臉也能下得去手,閣下真不愧是渣中之渣……」

  燕綏舉著那張紙,四面看了看,往牆邊而去,看樣子還打算把那張「向未婚妻求饒書」貼在牆上。

  君莫曉嘩啦一下打開窗戶,捲起簾子,大聲道:「經過激烈的角逐和評委團同樣激烈的爭論,現在我們覺得兩位渣得各有千秋,難分軒輊,為表公平,老闆娘決定,給兩位都見上一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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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
匿名  發表於 2022-1-3 23:22:13
卷四 第兩百五十一章 互相調戲的那些事

  「為表公平,老闆娘決定,給兩位都見上一見!」

  說著文臻便探出臉來,左邊曬曬,右邊曬曬,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展示了她那如滿天星一般的黑疙瘩和迎風飄揚的三根毛。完了她道:「好了,見過了,送客!」

  砰地一聲,窗戶又關上了。

  青衣男子瞠目結舌:「哎,哎哎,這就算見過了?」

  「是啊。」君莫曉哂笑,「見一面就是見一面,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青衣男子默然半晌,忽然又笑了,長揖道:「確實如此,那麼,在下告辭。」

  他倒沒有糾結,行事頗有疏朗曠達之風,輕輕鬆鬆要向外走,忽然想起什麼,問燕綏:「兄台費盡心機,也不過如此下場,還是和小弟一起走吧。」

  燕綏:「不了。你還是快點走吧。」

  「為什麼?」

  「怕你等會太自卑。」

  「???」

  燕綏將紙一扔,大步上前,一抬手拉起窗戶,再一抬手已經把文臻隔窗抱了出來,手一翻扛上肩。

  一番操作猛如虎,嚇倒一二三四五。

  因震驚導致的寂靜,唯有勇敢的八哥的公鴨嗓子敢於衝破:「文甜甜渣男!文甜甜流氓!文甜甜作死!文甜甜作大死!」

  「很好。」屁股朝天的文大人喃喃道,「沒白花小米錢,好歹把我想罵的話都罵完了。」

  燕綏從八哥架子邊過,一伸手揪下架子,把那隻總在親切問候他的鳥兒扔到了那條土狗的懷裡。

  「就送你到這兒了。」他親切地道,「下輩子再見。」

  在鳥的廝打慘叫怒罵和狗的興奮狂吠和君莫曉的大喊和聞近檀的驚呼以及厲笑的勸阻和那個青衣男子的佩服誇讚悔不當初聲中,他把十字坡人肉包子店的母夜叉扈三娘扛走了。

  被搶劫了老闆娘的十字坡人肉包子店的副老闆們以及剛剛回來的幫工們召開了緊急會議,就是否需要立即救援老闆娘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討論有三個議題:第一,是否需要救老闆娘。第二,如果需要救應該怎麼救,是以情動人還是以理服人還是以拳頭搶人。第三,如果採取以情動人手段,那麼是採取哭求手段還是懇求手段還是抱大腿哭求懇求手段?

  參加人員有十字坡包子店三女將,採雲採桑兩個丫鬟,去縣裡採買回來的易人離,文臻自己的護衛,現在專職在後廚燒水劈柴的耿光陳小田等人,還有被主子放逐迅速投奔女主子的中文等人,濟濟一堂。

  包子店門面小,其實左鄰右舍的房卻都基本買了下來,男人們平常不咋露面,幹些採買打獵打聽消息的活計。

  耿光等人是一直跟著燕綏的,前不久燕綏找到這裡後,耿光等人便被攆了出來,心領神會地直奔十字坡包子店。中文等人來得更早一些,畢竟英文是消息收集和追蹤的高手。

  桌上擺開零食,桂花梅子芍藥金橘糖漬話梅山核桃瓜子魚皮花生九製葡萄乾……滿滿一桌,會議成員們在緊張活潑的氣氛中舉行,緊張的是搶零食,活潑的是吃零食。

  經過一輪各抒己見,難得一致地達成了救老闆娘的決議。第二個議題發生重大分歧,主張拳頭搶人的易人離被厲笑踢出門去,和他同一主張的君莫曉被中文扛出門去,兩人在門口進行了一場全武行遲遲未歸……

  ……

  這邊沒完沒了開會,那邊燕綏已經扛著文臻飄出好幾里,文臻也不吭聲,忙著黏臉上的黑疙瘩——剛才那一顛,掉了好幾個。

  琉璃珠兒順著她的辮子倒滾上來,悄悄地往燕綏衣領裡鑽,燕綏忽然伸手一拈,將那東西拈住,琉璃珠兒想躲沒躲掉,急忙把自己團得緊緊,假裝自己還是個珠子。

  燕綏瞟一眼,也沒理會,琉璃珠兒一步一滾地滾回文臻的辮子上,從此安靜如雞。

  「放我下來!」文臻的小鐵拳開始捶燕綏後背。

  燕綏立即把她放了下來,倒讓準備好暴雨梨花針和母老虎連環漂漂拳的文臻頗有點失望。

  前面不遠處便是灌縣城門,兩人在門前拉拉扯扯,便有士兵警惕地看過來,文臻對他齜牙一笑,士兵急忙把臉轉開了。

  燕綏拉著文臻走過這士兵身前時,還聽見那傢伙咕噥一聲:「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文臻呵呵一聲走了過去。辮梢上琉璃珠子滾了三滾。她取個手帕將臉罩上一半。

  當晚這位士兵臉上也長出了滿天星,當然這是後話了。

  剛進城門,就能鮮明地感覺春天到了,牆頭簷角迎春花燦亮如金,迎面走來的賣花女花籃裡各色鮮花一路逶迤春日的濃香,追逐著街上看來可能買花的主顧,文臻燕綏這樣公然雙雙對對走來,賣花女們都眼睛一亮,紛紛湧來,道:「公子公子,賣朵花給你最美……」

  她們忽然看見了文臻露在手帕外的那半張臉。

  頓時卡殼,忘詞。

  只有一個最機靈的少女,堅毅地接了下去,「……麗的姑娘吧!」

  其餘眾人紛紛對她施以敬仰的眼神。

  文臻也敬仰地看她一眼,覺得這樣處變不驚睜眼瞎話的本領需要加以褒獎,燕綏還沒說話,她伸手取了一朵花,笑道:「好啊。」

  賣花女:「……」

  一轉身,文臻將花插在燕綏鬢邊,凝視著他的雙目,深情款款道:「鮮花贈佳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喜歡嗎?」

  賣花女:「……」

  服氣。

  難怪能讓鮮花甘心插在她這攤牛糞上。

  燕綏面不改色,摸摸鬢邊的花,還沒動作,文臻的手已經溫柔而堅定地按住了他的手:「親愛的,不要不好意思,這是我對你的愛,就應該讓全世界的人們都看見。」

  賣花女:「……」

  這花我不賣了行嗎?

  退款吧退款吧。

  燕綏依舊在眾人敬仰的目光中面不改色,一反手包握住文臻的手,也深情款款地道:「我不是要取下來,世間最美的事物,理當都應由你我共享。」

  他抓著文臻手指,順手把那花一折,花朵折下來戴在文臻鬢邊,花枝橫著對自己髮髻一插算是個木簪。

  賣花女:「……」

  絕。

  雖然相貌天差地別,這兩個的鬼性子真是天造地設。

  來來來花送你們,都送你們!

  看你們還能作出什麼妖來。

  燕綏順手接過那個機靈少女手中的花籃,長指一攏,所有花便攏在掌中,也沒看他怎麼動作,三繞兩繞,那些花便忽然編成了一個精緻的花環。

  月季粉色與紫紅間隔開放,鵝黃和白色的薔薇三朵拼成心形居於正中,含笑香葉招展,櫻花粉白嫣紅,蝴蝶蘭如蝴蝶翩翩落於花尖,玉蘭清雅孤高不與眾芳爭豔,只於一隅亭亭,而迎春花葉細小卻光澤燦豔,一路灼灼地點綴。

  賣花女們對於花的盤弄,也是一項基本手藝,但此刻這群賣花女中手藝最好的姑娘,也對著那花環目瞪口呆。

  再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巧極又風姿美極的男子,將這精巧絕倫的花環戴在那醜女頭上。

  眾女們的眼神原本含滿希冀,希冀著那花能落在自己頭上,然而眼神順著燕綏拿著花環的手,轉過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圓,最後落在了文臻的髮鬢上時,不禁齊齊發出一聲扼腕的長嘆。

  恨不生而為醜女,騙得美男一花環。

  文臻抬手去碰花環,眾人眼神咆哮:慚愧吧!自卑吧!快跺腳!哭泣!羞愧!扔掉花環!哭泣著跑走!

  文臻把花環戴端正了,掏出一隻小銅鏡,左照照,右照照。

  眾人:「……」

  不,您這樣看著,不怕噁心著自己麼?

  文臻不怕。

  照滿意了,巧笑嫣然問燕綏:「我美嗎?」

  燕綏:「無人能及。」

  滿街目光灼灼的少女,捧著一地玻璃心踉蹌而去。

  文臻滿意收手。

  啥喲啦啦。

  吵架歸吵架,冷戰歸冷戰,可不代表老娘要把自家的菜地開了門給你們拱喲。

  ……

  十字坡包子館的會議還在繼續。

  打架的還在打架。

  其餘人也沒有拉架或者等待的意思,最終第三個議題以一面倒的絕對優勢形成了抱大腿哭求懇求的決議。

  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沒有人有勇氣和宜王殿下討價還價。

  但是怎麼抱大腿哭求懇求,依舊是個問題,殿下那個人,你就是跪在他面前磕頭三天,他還嫌你兩條腿跪出的坑不圓。

  最後眾人經過無數輪辯論,在終於吃完老闆娘平日藏起來限量供應的零食後,終於達成一致協議,決定先跟在後面,看看再說。當然不能說得這麼消極,顯得對老闆娘被擄的緊急軍情不那麼上心,用十字坡包子店外交辭令來講,就是大局為上,小心行事,秘密跟蹤,伺機而動。

  反正零食也吃完了,包子店也關門了,沒事幹,一群人浩浩蕩蕩出門看熱鬧……哦不,救老闆娘去。

  ……

  老闆娘不需要救。

  正和男票在壓馬路。

  只是氣氛不是那麼祥和。

  花環在氣走一群虎視眈眈的女人之後,已經被取了下來,畢竟文臻覺得戴著這個玩意兒總覺得自己成了轉世的吉普賽人。

  但是某人比較霸道,扔了是不許的,便掛在脖子上,順手拿辮子上那顆琉璃珠兒做點綴,某蛋蛋只喜歡臭的東西,花香熏得它總想打噴嚏,又不敢打,珠子總是發出一陣陣神經質的抖動。

  燕綏拖著她上了酒樓,點了一桌菜,聊勝於無地安慰自己先前被那一桌仰望星空折磨的胃。

  文臻趴在他對面,側臉對著他,看著底下的街道,西川城池的建築風格和長川有些不一樣,精緻小巧一些,用色比較柔和,文臻想起西川那位前家主,和易勒石截然不同風格,對兒女頗為寵愛,顯然是個比較細膩的男子,更不要說接任的家主還是個女子,主政者的性格也會滲透在當地風土人情的各個方面,西川百姓的富裕程度也許未必比長川強,但百姓的精神狀態明顯比長川要好。

  但雖然總體感覺溫和一些,該有的城防建設一樣都不少,哪怕這灌縣是西川的一個三等縣,也是如此。在西川待了一陣子,她也探聽到了一些消息,比如西川易家的五軍,為「虎鹿熊猿鳥」,合五禽戲之名,虎部勢力最龐大,也就是所謂的步兵,也被稱為鐵軍。鹿是騎兵,熊是重步兵,猿是密探部門,鳥是信息部門兼斥候,其中虎猿鳥目前都在易銘掌握中,另外兩部一個在易銘姑姑手中,一個在她堂哥手裡,都是趁易燕然忽然死去而趁機奪在手中的,所以易銘登位後,很多精力都用在和堂哥姑姑的鬥爭中。

  文臻現在也不想和易銘對上,只想找機會和方人和做個交易,如果有可能,趁機搞點事,為自己增加一點立身之本也好。

  她側頭,對著底下街道,想著自己的計劃,臉上的疙瘩被手指壓著翹了起來,三根毛欲掉不掉。

  燕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後強迫症發作,實在忍不住,伸手給她黏上了。

  文臻被驚醒,下意識按按,聽見燕綏問她:「好了?」

  文臻翻個白眼,心知這種事瞞不了他,女人對臉總是重視的,沒好之前不想見他,一旦見他就是已經好了,哪怕疙瘩還黏著,心理上已經不一樣了。

  兩人這是三個月以來,第一次正式對面交談,但是文臻沒有質問西番王女的事,燕綏也沒有解釋。

  兩人之間,能拉開距離的,從來就不是誤會。

  當日文臻發現自己不對勁,便決然離開長川,以免在那種情境下再留下去,會產生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比如和西番王女鬥毆殺人,或者毆打當朝皇子什麼的。

  但是她收拾好了包袱,和兩個侍女約好了後續匯合地點,跳出窗做出拔腿就走的架勢,在雪地裡留下長長的去遠方的腳印之後,再把靴子倒穿,順著自己走出的雪地印記,又走了回來。

  回來到一半,在野外,她喚來狼群,在狼背上一路馳騁,去了林子裡待了幾天,最後找到了一個通往山外的地底水流,從水下潛渡到了另一邊出口,再用大石將出口堵住。

  之後她又用了大概七八種手段,使用地利、動物、風向以及故佈疑陣很多方式,將自己的痕跡完全消彌,終於成功甩脫了殿下及其屬下強大的追蹤。

  然後她又繞了一個大圈,才去約定地點,和在那裡已經等了她半個月的兩個丫鬟匯合。

  文臻走的時候做出了帶著兩個丫鬟一起走的假象,但實際上兩個丫鬟一直藏在長川易家,等到所有的人都去追蹤文臻了,才悄悄出門,出門前還按照文臻的囑咐,先迷倒了燕綏留下的侏儒暗衛。

  侏儒暗衛本不該如此不濟,奈何實在沒想到,也輕敵了。

  文臻和燕綏,本就是世上最瞭解彼此的情侶。不過好幾次文臻還是險些被發現,半個月後,天京連下三道聖旨,催燕綏回京,同時京中對於燕綏遲遲不回也有了猜疑和微詞,燕綏根本不在乎這些,連傳旨太監表示陛下憂心夜不能寐又生病了,他也淡淡的無甚表示,直到朝中露出要攻擊文臻的風向,燕綏才放棄追索,轉而先回天京交差。

  西番王女之前已經被護送到了天京,原本按照陛下的意思要讓她住宜王府,當時燕綏還沒回來,護衛頭領們也大多不在,宜王府並沒有人能抗旨,也沒人露出抗旨的意思,金吾衛專門護送王女到宜王府的時候,宜王府門大開,迎入王女,周邊百姓圍攏好多人看熱鬧,都在議論是不是這位殿下終於準備立妃了?原先的那位文大人呢?

  當夜宜王府裡砰嗵之聲不絕,天還沒亮,西番王女便花容失色地奔出府門,府中人熱情萬分請她回去用早膳,王女抱著府門前的石獅子把頭搖得差點掉了。

  隨即她便入宮,向陛下表示宜王府待客熱情,但她一個女子無名無分入住於理不合,堅決不肯再打擾宜王殿下,皇帝充分懷疑燕綏又用他的機關招待客人了,奈何王女堅決不承認,並表示想要住進皇宮,皇帝卻有些猶豫,最後不知怎的,太子家的聞良媛忽然投了西番王女的脾氣,兩人同進同出,好得穿一條褲子,西番王女順理成章地要住進東宮,皇帝只好同意了。

  太子心中自然樂意,和西番聯姻對於他地位的穩固頗有助益,為此近期給了聞良媛不少賞賜。不僅因為聞良媛籠絡了西番王女,還因為她給王女獻策,讓王女和陛下說,和聞良媛一見如故,想要和閨蜜能夠經常相見。但陛下想必不會願意王女搬進東宮,王女可另闢蹊徑,先要求住進皇宮,陛下自然也不會願意敵國公主身份不明地進宮,萬一行刺怎麼辦?那麼此時王女再要求進東宮,陛下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王女,自然便會同意了。

  如此,皆大歡喜。

  長川事了,皇帝自然有封賞,燕綏升無可升,護衛自金吾衛中轉撥一千人,所屬護衛在一字王定額外再加屯長、軍侯、校尉三級共十八人,其中校尉四人。食邑加五千戶,儀仗增加豹尾槍、長桿槍二,曲柄九龍傘一,入宮城跑馬——後兩條對燕綏毫無意義,他不喜歡用儀仗,在宮中想咋跑就咋跑。景仁宮他老子頭頂的月亮都經常曬,還在乎一個什麼宮門跑馬?

  不過這個儀仗倒觸及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經,畢竟燕綏現在的儀仗真要擺開,和太子也差不了太多了。對此朝中不少臣子頗有些微詞,不過在皇帝鄭重召開會議,就以往類似功勳獎賞進行一個直觀對照之後,大家便都閉嘴了。

  畢竟,這能算得上開疆拓土之功,就算立個太子也沒什麼不應當。目前不過一點虛榮而已。

  太子也便不再裝委屈了,他害怕裝狠了,皇帝真要認真按舊例封賞燕綏就完了。

  對於文臻自然也有賞賜,燕綏回京後和他老子談了談,只說文臻為國拚命,最後被易家女主人暗算了,如今正在治病,賞賜可不能少了她的,得一筆筆記著先。對外就說文臻暫時還留在長川,協助厲以書安定局勢來著。

  據說那天燕綏覲見,景仁宮大門緊閉,所有伺候宮人一併被殿下攆出,殿內安安靜靜,只有陛下偶爾幾聲咳嗽,咳得有點急。

  沒多久燕綏出來後就直接上馬,在景仁宮前真的跑了一回馬,然後又親自去了德勝宮,把聞老太太接出來,送回了聞家大宅。殿下是個很講禮數的人,去德勝宮還給德妃帶了裝幀精美的土特產:一文錢一包的苦辛。還有神將書信一封,不過當德妃喜滋滋去接的時候,殿下才發現,裡頭的信紙弄丟了。

  所以那天德妃也咳嗽了,咳得更急。

  之後就有傳言出來,說文臻從長川回天京後,怕就要進尚書省或者中書省了。

  三省出丞相,如果文臻能在這個位置上再立功勳,走到最後,便是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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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3 23:22:31
卷四 第兩百五十二章 豬你生日快樂

  這真是王朝異數,一時嫉妒歆羨紛聲不絕,幸虧文臻現在還沒回天京,不然日子想必會一浪一浪浪得沒邊。

  皇帝在收歸長川這件事上嘗到了甜頭,表示要等文臻歸來後便大宴慶祝,隨即便把心思動到了西川,想要在西川共濟盟上下功夫。

  共濟盟是盤踞在西川多年的大匪幫,西川年年以此為名和朝廷要錢要糧。年年要了錢糧,匪還是剿不完。文臻入宮第一天就聽見皇帝和眾臣討論共濟盟的事,到現在共濟盟風騷依舊。

  易燕然臉皮很厚,在近乎獨立的門閥中,唯獨他表面保持了對皇室最大的恭敬和忠誠,每年還會象徵性上點稅,但那點稅卻讓朝廷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西川易家是忠誠於我皇的乖乖交稅的寶寶,家裡的大人自然要及時響應寶寶的需求,比如那個共濟盟,騷擾得寶寶很不安,蜀黍給點錢給點兵剿匪吧。

  當然可以不理,但是皇帝需要那點稅,以維持朝廷尊嚴皇家體面,維持住對世家的虛假的掌控權,無論如何不能不要。要了,就得捏著鼻子當冤大頭。

  如今長川收歸,朝廷底氣一足,準備好好看看寶寶家的共濟盟,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本來這活兒還是燕綏的,一事不煩二主嘛,旨意原本該在燕綏從長川回來路過西川時送到的,結果傳旨的人迷路了,走到蒼南去了。

  這路迷得甚為奇葩,簡直不該找誰背鍋。

  燕綏才不理,他要追老婆,苦力誰愛幹誰幹。

  燕綏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微微眯起眼睛——聽說太子被他的新儀仗刺激到了,上書要求領兵剿匪呢。

  那邊文臻忙著將疙瘩都黏好,沒好氣地道:「還沒。」

  她臉上的疙瘩,在離開長川後慢慢掉了,但是還剩下一些,集中在人中部位,看上去和日本鬼子的仁丹胡一樣,所以她寧可選擇繼續黏著滿天星。

  在出長川沒多久,她就發現了那個琉璃珠的秘密,也就是青螭刀的隱藏道具,那隻見鬼的珠子,其實是隻蟲子,文臻高度懷疑那是段家真正的法寶,平常在青螭刀上裝珠寶,其實是隻大毒梟。

  然後她發現了這隻毒梟是個大肚漢,什麼都吃,最喜歡毒物這是肯定的,這傢伙還喜歡人在憤怒焦躁情緒下分泌出來的氣息,每次有人暴走後這傢伙便衝過去大吸特吸,吸完了渾身抖動雙眼迷離,和癮君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抵人在處於負面情緒中時會分泌出一些物質,是這傢伙的愛吃的零食,所以這傢伙存在的本身,就會引發人的情緒動蕩,文臻懷疑這東西在身邊待久了會引起宿主心氣暴躁走火入魔,也就是段家滅絕的原因。

  所以段夫人沒有學武,修心養性,脾氣淡靜,寧可壓抑本性,也要讓這玩意吸不到養分不能作祟,老老實實地當青螭刀裝飾物。

  她也想過扔了這蟲,一來好像段夫人用了什麼手段使這蟲子認了主,扔了也未必有用;二來只有蛋蛋吃飽了心情好,給她舔舔,她的疙瘩才會掉。

  一開始她控制情緒,不給蛋蛋影響自己的機會,疙瘩就總也不掉。

  後來她因為幫一個姑娘解決了渣男,發現蛋蛋竟然對於發現人群中的渣滓頗有心得,一時興起,和小夥伴們一起開了個包子店,開始了尋找渣男活動,那些被蛋蛋用洗澡水精準挑出來的渣男,當然沒有拿去做包子,只是得到了應有的懲戒,被遠遠打發了罷了。

  而渣男們在被懲戒的過程中,難免大喊大叫,憤怒驚恐,因此蛋蛋吃得很飽,心情很好,給她舔疙瘩十分慇勤,眼看著臉便恢復了大半,蛋蛋有了吃的,文臻的暴躁情緒便得到緩解,也用不著擔心自己每天發瘋了,文臻很有志向,想乾脆做一票大的,成千上萬人的怨念給蛋蛋吃了,不知道會不會讓它升級成龍蛋。

  雖然渣男們被蛋蛋啃吃的時候的大喊大叫,讓路過的人傳出了一些人肉包子店的傳聞,但是文臻覺得這並不是問題,甚至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比如本地地頭蛇,共濟盟的某些人,不就找上門來了嗎?

  綜上所述,蛋蛋的存在,是一個難解的命題。能解毒也能散毒,能蠱惑她也能走火入魔別人,非常好用也非常坑,因此文臻也內心復雜,不知道對段夫人該愛該恨,大抵段夫人對她情緒也很復雜,所以這位奇女子的所有舉動,都交織著瘋狂與冷靜,亦敵亦友,坑她也幫她,留了這麼個玩意給她最後結果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文臻想起她分分鐘就要精分。

  對面,燕綏問她:「為什麼要跑?和這隻珠子有關?」說著已經一把抓住了蛋蛋,手指用力,眼看就要捏爆之。

  文臻急忙把蛋蛋搶下來,「別捏我的蛋!」

  旁邊一個男子經過,驚詫地回頭看她一眼。

  文臻:「……」

  燕綏十分不滿:「你自和我出來,還沒正眼看我一眼,倒是看這隻怪物好幾眼。」

  文臻:「閣下還記得我是怎麼跟你出來的嗎?」

  蛋蛋憤怒地跳進了酒水裡。

  燕綏轉著酒杯,若有所思正要說話,一個男子正進酒樓,經過兩人身側,看見文臻半邊臉,駭笑道:「哪來的醜……唔。」

  還沒說完,燕綏手一抬,被蛋蛋洗過澡的酒水嘩啦一下都倒進了那男子大張著的嘴裡。

  片刻後,男子狂呼著奔出酒樓,他的小夥伴們幾個人都沒拉住。

  文臻懶洋洋地道:「你潑他幹嘛,我現在本來就醜嘛。問個問題啊,如果我的臉真好不了了,你能接受嗎?」

  燕綏端詳了一下:「不能。」

  文臻:「哈!大豬蹄子!」

  「你把臉上的疙瘩修一修,兩兩相對,就無妨了。」

  文臻:「……我收回我剛才的人身攻擊。」

  燕綏抬起手,似乎要做什麼動作,忽然又有人過來,是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一個丫鬟端著托盤,托盤上黃銅蓋子蓋著一道菜,看樣子頗為珍貴,另一個丫鬟羞答答地對燕綏施禮,鶯聲嚦嚦地道:「這位公子。我家小姐今日生辰,因此隨喜選一位客人贈菜。此菜乃我家小姐府中名菜老蚌懷珠,並非此樓堂食供應,只是我家小姐今日指點廚子所做,還請公子嘗個新鮮。」

  這丫鬟看似羞怯,口齒卻伶俐,言語裡隱隱自得炫耀,卻不明顯。

  文臻托著下巴呵呵冷笑一聲,「剛才那話還是不收回了。」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燕綏還是招蜂引蝶的大豬蹄子。

  到哪都有豔遇,這滿堂的賓客,有不乏少爺公子,偏偏就選中了他送菜,這選得可真巧。

  另一個丫鬟將菜送上來,揭開蓋子,白瓷盤裡一條鱖魚湯汁金紅油亮,濃厚稠美,香氣醉人。

  那丫鬟上前來,用銀筷輕輕揭開魚腹,魚腹裡赫然藏著色澤金黃「明珠」幾顆。周邊有賓客探頭來看,頓時都紛紛驚嘆,都道此菜確果然不凡,那丫鬟微帶得色,嫣然道:「我家廚子長於『釀菜』,以鱖魚煎成兩面金黃,鴿蛋煮熟後裝入鱖魚腹中,再加調料燒製成此菜。魚腹藏珠,彩頭既好,味也甚佳,公子請用。」

  她微微側身,對對面雅座施禮,顯然那小姐就在雅座裡。

  燕綏卻看都沒看一眼那菜,倒是文臻探頭看了看,笑道:「多謝你家小姐送菜啊。」

  那丫鬟臉色一變,冷聲道:「送給這位公子,與你何干?」

  「……只是這菜也太寒酸了吧?」文臻下半句話跟了上來。然後滿意地看見丫鬟臉色一變。

  「你說什麼?」

  文臻筷子敲敲盤子。正準備放個大招。

  大豬蹄子雖然招蜂引蝶,但她可是全無敵。

  忽然一把清脆的聲音道:「嗐,這麼個老蚌懷珠,也好意思拿來顯擺,這家的小姐是外頭虎頭嶺瓜子溝王家村王大牛老爺家的王春花小姐嗎?我灌縣叉子巷李秀才家的丫鬟都瞧不上的玩意,也就王春花小姐稀罕了。」

  樓板一陣響,大腳片子蹬蹬蹬,上來兩個小姑娘,也是丫鬟打扮,一邊一個,擠開那兩個丫鬟,對文臻道:「小姐!」

  文臻唇一彎,喲呵,她的丫鬟們來了。

  採雲採桑將那倆丫鬟擠開,那兩個丫鬟怒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如此無禮!」

  採桑白眼一翻道:「大家都是丫鬟,誰還比誰高貴?你一個丫鬟,自然應該我一個丫鬟來和你說話,離我們小姐遠一點!」

  那兩個丫鬟漲紅了臉,其中一個滿眼不屑地看了文臻一眼:「這醜女也配有丫鬟?」

  採雲道:「你家小姐都能有你這樣的丫鬟呢,我家小姐憑什麼不能有我們這麼優秀的侍女?」

  文臻嘿嘿一笑,身子向後舒舒服服一仰,準備看戲。

  採雲採桑出身繡娘,還是高端的那種,本就常出入豪門富戶,見過世面且不說,人家還是幹過大事的繡娘!

  鬧過事,放過火,挾持過縣官!

  採桑不耐煩地道:「說你們沒見過世面還不服氣呢。口口聲聲長於釀菜,真是笑死人了,你們知道什麼是釀菜?你們吃過幾種釀菜?多的我就不說了,就拿我家灌縣大叉子巷私塾先生李秀才府上的菜單問你幾句——蟹釀橙會做嗎?蓮房魚包聽過嗎?帶殼筍知道怎麼吃嗎?煨冬瓜曉得嗎?」

  那丫鬟聽著聽著臉色大變,到最後一句卻又一喜,急忙道:「煨冬瓜我知道!便是將冬瓜去皮以高湯煨制……」

  「錯!」採桑咄地一聲,嚇了那兩個丫鬟一跳。

  「教你個法子,回去說給你虎頭嶺瓜子溝王家村王大牛老爺家的王春花小姐聽,老冬瓜切下頂蓋,去掉瓤子,以一斤半重池州春江肥鴨肉,加酒、醬、梅子、和諸般香料調和,塞入瓜中。再用細竹劈絲將冬瓜嵌牢固定,埋在灰堆裡,用細糠一直鋪到冬瓜半截,再用爐灶內帶火氣的灰埋住瓜,這灰最好的銀絲炭的灰,這才是煨冬瓜,一直煨到香氣散出方可食……麻煩吧?麻煩就對了,麻煩才是講究人家的做法,懂不?」

  採桑滔滔不絕,採雲則笑道:「沒見過世面,就應該好好學,半瓶水晃蕩還想東想西,沒得笑掉人牙。再教你們一個帶殼筍的做法,選那種又短又肥嫩,皮色棕黃的筍,從大頭開始挖,加入……」

  雅座的隔扇門忽然開了,一個戴著斗笠的女子走出來,走過幾人身邊,冷冷地橫了那兩個丫鬟一眼,道:「醜沒丟夠?自作主張,輕浮炫耀,還不給這位公子致歉告退?」

  兩個丫鬟急忙含淚向燕綏行禮,燕綏從來不理會路人甲,只擺擺手,但那女子不說話,兩個丫鬟就半蹲著,也不敢起,文臻有趣地瞧著,心想這小姐看似大度講理,卻輕描淡寫就把鍋給丫鬟背了,且明明得罪的是自己,禮卻還是向著燕綏賠,真真是好一朵出淤泥不染白蓮花。

  那女子遲遲不叫起,兩個丫鬟不敢起身,居然還是採桑看不過去,將人一拉,道:「這位公子沒和你們計較,還蹲著做甚?要我說,你們可想明白些吧!不是什麼主子都值得賣命效忠的!不過也是,到哪去找我們小姐那麼好的人呢。」

  文臻嘿嘿笑,看那斗笠女子彷彿完全沒聽懂採桑的指桑罵槐,便覺得有意思,笑問:「請問小姐名諱?」

  那女子這才轉向她,淡淡答:「王春花。」

  採桑:「……」

  那女子答完這一句,便頭也不回走了,兩個丫鬟急忙跟上,文臻探出頭來,看見底下還有一大堆護衛接著她,上了一輛沒有標記,看似很低調,用料裝飾卻極其講究的馬車走了。

  因這女子最後那一句回答,文臻倒覺出了幾分有意思,也來了興趣,想著這位在西川地位一定不低,示好受辱沒有發作顯然也頗有城府,看這架勢,莫不是西川易家的嫡支?是易銘的姐妹還是堂姐妹?

  她探出的身子還沒探回來,忽然頭頂用來遮光的竹簾放了下來,哢噠一聲險些砸了她的頭,與此同時,旁邊窗戶的竹簾也放了下來,文臻愕然回身,便看見廳堂忽然漆黑一片。

  一瞬間她險些以為演鬼片了。

  隨即她大驚,一腳踢向桌子,同時憑記憶兩手抓向採雲採桑——有刺客!踢翻桌子擋住襲擊,再把兩個不會武功的丫鬟給扔到角落裡!

  桌子砰地一震,沒踢動,倒震得她腳尖生痛,採雲採桑此時才發出尖叫,被她一把拖住往桌子底下一塞——

  「豬你生日快樂,豬你生日快樂——」

  這聲音響起得突兀,文臻霍然回首,險些喊出死黨的名字——在這茫茫異世,還有誰會這樣為她慶祝生日?

  隨即她反應過來,這歌不對,只說出詞,卻沒有生日快樂歌的調子,聲音也是男人的,更重要的是,她不記得自己生日的準確日子,但肯定不是春天!

  她茫然地站在黑暗中,眼前「嚓」地一聲輕響,火光亮起。

  火光裡,臉色發黑的燕綏雙手按在桌上,及時挽救了自己的頭髮——真給文臻那一腳踢實了,一桌子菜就要請他的袍子吃了。

  兩個丫鬟滿臉懵,被塞在桌子底下,像一對鵪鶉瑟瑟發抖。

  其餘的零星的客人也一臉懵逼,有人探頭對外看看,又看看那一點燭光,喃喃地道:「天還沒黑啊……」

  卻有小二上來,道:「各位客官,各位客官,方才有人包下了咱們酒樓,還請各位移駕,那位客人說了,擾了各位雅興,實在抱歉,今日的酒菜錢都算他的,勞駕各位。」

  眾人面面相覷,聽說免單也便算了,紛紛下樓,很快酒樓便空了。

  文臻卻只盯著那點燭光。

  那一點燭光漸漸接近,卻是這酒樓掌櫃和伙計,推著一個小車過來,小車上面是……一個生日蛋糕。

  文臻目瞪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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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3 23:22:52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兩百五十三章 哄老婆(求復合)是個技術活

  那蛋糕看起來中規中矩,還是個雙層,也有看似奶油的東西,奶油也做出了玫瑰花,還有特製的表明年齡的蠟燭,因為不會阿拉伯數字,所以是「十九」這樣的數字。

  此刻掌櫃親自推著車接近,一張胖臉在燭光映照下油光泛亮,文臻也不知道拿了燕綏多少賞錢才讓這飲月樓清場,搞了這麼一齣。

  蛋糕到了面前,文臻看見蛋糕上還頗為風雅地寫了「恭祝壽辰,芳齡永繼」字樣,旁邊小二遞上切蛋糕刀,文臻眯著眼睛看著那蛋糕,她就不信了,沒有她的太陽能電動小馬達,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做出原版的蛋糕?

  這一看就看出端倪,果然,奶油,不存在的,是豬油,白膩膩的,凝結在蛋糕上。蛋糕也發得不夠,硬邦邦鐵蛋一樣,一刀子下去能切到一半就算她膂力無窮。

  燭光下,掌櫃和小二一胖一瘦汗津津兩張臉,堆出菊花般的笑的溝壑,張開嘴,吱吱嘎嘎地唱:「祝你生日快樂……」

  受到驚嚇的文臻:「打住!快點打住!」

  辣眼睛且傷耳朵,瞧人家一臉如喪考妣,燕綏是不是綁了人家老娘?

  掌櫃小二如蒙大赦,趕緊躬身說句恭賀姑娘生辰,腳底抹油地跑了,一邊跑掌櫃還和小二嘀咕:「這位在搞什麼?吹燈拔蠟?」

  燕綏:「……」

  文臻哈哈哈一陣,面色一整,轉向燕綏:「生日歌你咋不唱?」

  燕綏面不改色:「一切都在蛋糕中。」

  「蛋糕?」文臻東張西望,「哪呢?」

  燕綏道:「蛋糕就是一個意思。你的秘方,怎能給阿貓阿狗?」

  文臻用刀子邦邦邦敲蛋糕,聲音扎實。「我記得今天好像不是我生日。」

  「無妨。」燕綏道,「我和你相遇就是在這樣一個春日。所以值得慶祝。」

  文臻不說話了,這逼格滿滿讓人詞窮的浪漫。換任何一個春心萌動的小丫頭都要迷死在逼王此刻無邊無際的風騷創意裡。

  但是他好像忘記了,兩人的初遇是在三水鎮劉家宅院的屋頂上,他把她咻地一下倒吊在劉家大門下,和聞真真的屍體面對面對稱。

  春日的風把聞真真的臉吹轉過來,和她面對面。

  真是無比美妙值得紀念的相遇。

  文臻覺得自己此刻不翻舊賬,就已經是對他此刻安排的最厚道反應了。

  豬油鐵蛋上燭光閃爍,碩大的十九兩個字,真是走過路過都在提醒她已經到了東堂老處女的年紀。

  雖然她覺得很山寨很搞,但是對面的兩個丫鬟,已經十分夢幻地就差雙手捧心,採雲道:「從未見過這樣慶生,真是別致動人……」

  採桑道:「這一片黑暗裡的燭光,像午夜裡的明燈,映照在燭光裡的小姐,美貌得閃閃發光,而殿下的眼神也如此繾綣,滿滿的都是小姐,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我感覺到我此刻的存在真是多餘……」

  採雲立即善解人意地道:「那我們還是先迴避一下吧。」

  採桑:「好。呀,要是有人這麼為我慶生該多好……」

  文臻:「等等,他給了你們多少錢?」

  ……

  兩個丫鬟最終沒有退場,因為燕綏終於想起來初遇是個什麼樣的場景了,為了避免文臻新仇舊恨一起爆發,順手把蛋糕刀插錯到他胸膛裡,影響了今日難得的談心氣氛,殿下勉為其難地允許阿貓阿狗一起分享他的浪漫。

  但是他始料不及的是,阿貓阿狗越來越多,十字坡包子店的大軍正在集結,並對他做給文臻的樣品蛋糕進行了全方位的圍觀,文臻十分熱情地招呼大家:「來來來,燕綏今天給我過生日,大家都來吃蛋糕!」

  君莫曉聽見蛋糕就衝了過來,一邊食指大動兩眼放光地道:「哇呀呀蛋糕!自從你去了長川我就沒吃過!給我來一塊大的!」

  文臻雙臂貫足真力,盡量看起來輕鬆地切下一塊,笑眯眯遞給她,君莫曉接過,手一沉,還沒反應過來,張嘴就啃:「這蛋糕好扎實的感覺……咯嘣。」

  一聲牙齒被碾磨的沙沙音。

  君莫曉頓住。

  眾人齊齊看她,目光灼灼。

  片刻後,君莫曉艱難地張開嘴,吐出一塊砂子,「我說阿臻啊……殿下真的是來求復合的嗎……真的不是怒極殺妻的嗎……我美麗潔白堅硬足可裂核桃的門牙差點都崩了啊……」

  「大概殿下原本準備在裡面藏個戒指向我求婚,」文臻聳聳肩,「然後黑心的老闆貪圖鴿子蛋的珍貴給換成了砂子?」

  燕綏的表情像是忽然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文臻瞬間後悔——如果下次他真的在某個點心裡藏個戒指,那她豈不是時時刻刻充滿牙齒被咯掉的風險?難道從今以後她每吃一口飯都得先用勺子掘地三尺找一下有沒有戒指?

  那也太心累了吧。

  「不過這個創意真是用爛了,俗不可耐。好像我來之前我家隔壁那個沒錢沒才沒貌的死胖子就想用這個法子求婚來著……」文臻貌似自言自語。

  燕綏臉上發現新大陸的表情略略淡了一些。

  殿下逼格第一,萬萬不願與沒錢沒才沒貌的隔壁鄰居死肥宅比肩。

  文臻又把切下的蛋糕開始四處兜售,奈何大家現在都變得好客氣,一邊讚著蛋糕味美一邊紛紛遜謝,「文臻你今日是壽星你該多吃些。你瞧這蛋糕做得多精緻啊。」

  「哦,今天是殿下和我第一次相遇紀念日。那天風和日麗,陽光普照,殿下和我一見如故,在屋頂上曬著月亮談天說地,短短幾句話我欠了一條人命和殿下的一次人情,在結束友好親切的會談之後,殿下把我倒吊在那家屋簷下,以期和對面一具死屍形成完美的對稱格局……你們說這蛋糕我要不要吃?」

  「……那我們建議你別吃了,把這個蛋糕蓋在殿下頭上算做感謝吧。」

  「對啊對啊,殿下做這個蛋糕心意滿滿,勞苦功高,這個蛋糕本就應該殿下多吃。殿下請,請請。」

  燕綏:「易人離,我向陛下遞了個摺子,給段夫人請了追封。因為你溜走了,易秀鼎暫代易家家主位,但是她是旁支,易家幾個早已遷出長川的族老最近忽然冒了出來,要驅逐她,還不允許她參加段夫人的祭祀儀式……」

  他還沒說完,易人離已經橫眉豎目:「好哇,那幾個老不死,都是當年犯錯被驅逐的,現在易家倒了,跑出來想要作威作福?由得他們!」往腰間鞭子上一拍,轉身就走,走了幾步想起來什麼,回頭。

  厲笑一直看著他,他回頭的時候厲笑卻轉頭。

  易人離卻對文臻道:「那個……」

  文臻:「走你!砍死他們丫的!」

  厲笑:「……」

  易人離氣吞山河再次轉身,走兩步又回頭,厲笑這回不看他了,轉頭看窗外。

  易人離看她轉頭,反而猶豫了,張了張嘴終於還是閉上,又要轉身,卻被文臻一腳踹在屁股上,易人離被踹得嚇了一跳,想好的話脫口而出:「厲小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厲笑沒回頭,還在專注地看著窗外,臉頰卻慢慢地紅了。

  燕綏瞧著,忽然有點懷念地想起當初剛進宮的文臻,那時候他經常去她的小院子蹭吃的,有時候對她多看兩眼,她的臉也會那麼可愛地紅上一紅。

  再看一眼現在那個滿臉黑疙瘩疙瘩飄長毛還在他面前拉郎配的扈三娘。

  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

  易人離還在等著厲笑,周圍諸人都含笑看著,等著一句毫不意外的回答。絲毫沒有察覺到宜王殿下又輕描淡寫地把話題帶歪了。

  底下卻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文臻探頭出去看,就見長街之上,儀仗長長地擺開來,擁衛著正中一座寶頂鏤空四駕馬車,彩帶飄拂,瓔珞垂掛,十分華麗。街道兩側都有少女挎著花籃,嬌笑追逐,不斷有人把花朵和瓜果擲向馬車。

  西川民風相對比較浪漫,男女之防也不甚嚴,春天有年輕男女互贈鮮花的風俗,走在街上長相俊挺的男子也很容易收到少女們嬌笑著隔街擲來的花朵,此刻少女們戴著的冪離在追逐中飄飛,露出一抹精緻嬌俏的下頜,尖尖十指拈著薔薇或者芍藥,指上的蔻丹卻比花更豔。

  著實是很美很浪漫的場景,比起豬油鐵蛋要浪漫美麗多了。

  文臻的目光卻落在馬車中人身上,那人斜斜倚著馬車,修長的手指時不時在空中一撈,便拈住一朵鳶尾或者桃花,引得車下少女歡呼,一路追逐馬車,灑下銀鈴般的笑聲和薄紅軟翠的花朵,而這般瀟灑少年郎,又生得青春少艾,烏髮如雲,一抹眉目精緻豔麗,馬車上遍地嫣然花朵,都在他容光之下失色。

  文臻覺得自己也快要花容失色了。

  這位滿大街招搖,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我很帥我很騷我金光閃閃我風流無雙」的美少年,不是易銘嗎?

  真想不到她在西川竟然是這樣的風格。

  她下意識去看厲笑,厲笑一動不動站在窗邊,早已忘記了回答易人離的問話,她的半邊臉掩在窗櫺花影裡,眼底似有瑩光閃爍,一段綿長的目光下意識追隨著那寶馬香車。

  易人離久久等不到回答,困惑地走近來,探頭要去看,文臻忽然抓起一團蛋糕,往他臉上一扔,「哎,砸蛋糕時間到!」

  那團蛋糕砸在易人離高挺的鼻子上,砰一聲,易人離哎喲一聲,鼻血長流。

  文臻:「……」

  不好意思,本想解救一下少年的玻璃心,卻忘記了這蛋糕這麼鐵……

  易人離哀怨地瞪她一眼,去找店家找水洗臉去了。文臻的護衛也在樓上,耿光是個憨厚漢子,陳小田是個機靈鬼,一個覺得老大說的話就得聽,說砸蛋糕就砸蛋糕,一個看出了文臻的用意好像是要岔開什麼事,都十分配合,再加上一個凡事愛起鬨的君莫曉,三人一人抓一把蛋糕,就開始砸,但是又不敢沖著人砸,怕砸出人命,便沖著桌子地面窗子砸,一時叮叮當當,那堪比鐵蛋的蛋糕生生砸出了流星錘的效果,文臻聞近檀厲笑在流星雨裡狼狽閃躲,文臻一邊頂著槍林彈雨一邊沖君莫曉大喊:「下次記得出門帶鍋……」

  忽然一枚流星蛋嗖地一聲越過窗戶,砸向底下的人群,文臻道一聲:「糟了!」

  燕綏離得遠,眉毛一揚手指一彈,終究慢了一步,只將那團奶油蛋糕的底部蛋糕彈了下來,豬油還是落了下去。

  文臻撲過去看,正看見那蛋糕無比精準地越過了健馬、人群、翠蓋寶頂,雪白絲簾……準準地砸在了依窗紅袖招,滿城最風流的易銘易家主頭頂的玉冠上,哢嚓一聲把那薄薄的玉簪擊斷,易銘滿頭黑髮傾瀉而下,引起兩邊女子歡呼,以為又是家主一場不動聲色的驚豔表演,但從文臻居高臨下的角度,只看見烏黑的髮頂一團雪白的豬油混著一點焦黃色的蛋糕,像對廚藝絲毫沒有天賦的厲笑的經典料理海藻荷包蛋……

  文臻為易銘今日的造型和頭髮哀悼了一秒鐘。

  豬油很難洗的。

  更關鍵的是,以易銘的精明,蛋糕真砸她頭上就可能會被她發現自己等人,幸虧燕綏警醒,彈掉了底下的蛋糕,否則分分鐘她就暴露了。

  但現在文臻依舊覺得不安全,易銘精明得鬼一樣。

  豬油鐵蛋砸上易銘頭頂的那一刻,厲笑就縮了回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縮回去的動作有那麼一點拖泥帶水,底下,猝然受襲的易銘,摸了摸頭頂,摸了一手的油膩,愕然抬起頭來。

  文臻在那一刻原本可以很快地將厲笑拉開,卻沒有動。

  他人的感情必須尊重,無論對或者不對。厲笑不想離開窗戶想多看易銘一眼,她就無權為了自己安全硬生生將她拉走。

  所幸厲笑向來明理,一邊縮回去一邊匆匆地再進行改裝,文臻也離開了窗口,卻不敢樂觀。從窗口的死角看下去,易銘的衛隊因為這恐怖的襲擊十分警惕,抽刀要上酒樓查看。

  易銘卻抬手示意不必,站起身來,接過侍從遞來的布巾,擦了擦頭髮,又披上風帽,這才笑道:「想必是誰無意失手,就不要大驚小怪了。沒得嚇壞了人家。」

  她的護衛隊長還要說話,她指了指頭笑道:「誰會用豬油和糕點刺殺我?」

  那護衛隊長憤憤道:「用此等穢物投擲您,那也是不敬刺史的大罪!」

  易銘笑道:「豬油珍貴,糕點也不便宜,捨得用這個砸我,說明咱們西川現在物阜民豐,百姓安樂,這便是我這個刺史的功績與榮耀,只應歡喜,何怒之有?」

  她笑容明麗,毫無被襲的怒意,也無被豬油潑一頭的尷尬,柔和寬容,氣度非凡,街道兩旁的百姓因這突然事件,本來都有些惴惴,聽到這裡,都開始喝彩。

  當即就有女子當街為她作舞,有歌姬為她清歌,有士子臨風作賦以讚美,有老者嘖嘖嘆終遇明主,有說書先生拍案表示要以之編入傳說。

  文臻耳力好,清晰地聽見樓下有人道:「都說這位家主得位不正,暗害老父囚禁哥哥清除異己殘害同胞,如今瞧著,這般光風霽月人物,不可能,不可能!」

  有女子立即接口:「是啊,他長那般好看,怎麼會是壞人!」

  也有人道:「人好不好和長得美不美有什麼關係?無風不起浪,傳言也未見得沒幾分道理。」

  還有人道:「豈不聞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想必都是刺史的政敵散佈的謠言,多虧諸位把持本心,明辨是非。」

  當下便有人開始細數刺史上位後的種種仁政,顯然這應該是易銘安排好的托兒了。

  文臻搖頭一嘆。

  易銘真是個人物,難怪這才多久就站穩了腳跟。真是時時刻刻都不放過博取民心的機會,而且深諳營銷精髓,連自己的顏的利用價值都不放過。

  此時易銘一個轉身,文臻忽然看見她胸前別著一朵小花,那花在她此刻滿滿鮮花的香車上實在毫不起眼,可易銘卻那般珍而重之地戴著。

  那花的品種也不像是西川的,遠遠看去有點像乾花,文臻好像在唐慕之給燕綏的情書中,看見過這種紫色濃重的花。

  她下意識看了厲笑一眼。

  厲笑卻沒發現那花,她筆直地站在一個上面可以看下面,下面卻看不見上面的死角位置,有點出神地喃喃和她道:「她就是這樣啊,風度特別好,從來不和人計較,只有遇上我被欺負,她才會出頭……」

  她一轉頭,遇上文臻目光,闃然驚醒,臉色一白,大聲道:「……一直這麼虛偽!」

  文臻差點氣笑了。

  然後她就開始頭痛了,因為易人離已經洗完臉,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從他的神態來看,方才的一幕他都看見了。

  厲笑一轉頭也看見了易人離,怔了怔,臉上飄過一絲無措和尷尬,再看看底下一味風騷的易銘,眼底閃過一絲恨意,忽然伸手從窗外牆縫裡拔出一支狗尾巴草,對易銘扔了下去。

  文臻:「……」

  姑奶奶你的恨真是殺氣騰騰。

  還好,那根飄飄搖搖的狗尾巴草,夾雜在到處飄飛的鮮花裡,著實不顯眼,甚至都沒落到易銘身上,在即將落在她肩的時候,就被她身後的護衛眼尖地拈走了。

  文臻鬆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鬆完,就看見隔壁的酒樓,一隻板凳斜斜地對著易銘的腦袋砸了下來。

  文臻:「!!!」

  正想著這是哪位壯士如此心有靈犀,幹了她想幹又不能幹的事情,忽然她反應過來,回頭一看,果然,易人離不見了。

  文臻又要氣笑了。

  好吧,好歹還知道要去隔壁酒樓再砸板凳。

  板凳一砸,底下哄然,人群散開,護衛出手,劍光閃耀,幾柄劍交織瞬間將板凳絞成了一堆木渣。

  護衛高叫:「有刺客!」便要衝上那酒樓去追。

  易銘卻笑道:「回來,不必追了。」

  護衛首領急聲道:「刺史,此人當街刺殺行徑惡劣……」

  易銘失笑道:「你見過誰當街刺殺扔板凳還扔不準的?」

  護衛語塞,易銘又道:「留兩個人去看看父老有沒有受傷,有受傷的記得送去醫館,留下撫恤。我們走吧。」

  這話頓時又引得一片頌聖之聲,易銘只是笑笑,對百姓們擺擺手,便轉身上車。

  只是她上車時,忽然微微偏了偏頭,看了看酒樓的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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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3 23:23:0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兩百五十四章 霸總附身的燕綏

  隨即她笑著坐進去,手一揮,馬車繼續前行,但寶頂上的帳子,這回全部放了下來。

  酒樓上,其餘眾人看見馬車已經遠去,本已經做好爬窗跳樓準備的,此刻都鬆了一口氣。

  一直沒說話的燕綏卻忽然站了起來,於此同時文臻也蹦了起來。

  「快走!」

  眾人愕然看她,文臻已經把燕綏推了出去,「你快走!你在這會拖累我們,快點,走你!」

  「什麼意思?」君莫曉愕然。

  厲笑最先反應過來,顫聲道:「剛才她只是做給百姓看的,她已經懷疑了,一定會帶人查看——」

  話音未落,樓板聲響。

  來得竟然這麼快!

  文臻揪住燕綏衣領的手頓住了,一時還在思考要不要把他扔下樓去,燕綏忽然一手將她拽到了自己懷裡。

  然後頭一低,非常霸總地,親下去了。

  眾人:「……」

  一言不合就親吻這是要鬧哪樣?

  秘密護衛著易銘,一開始出事就已經得了她的命令尋找砸蛋糕的人的秘衛:「……」

  文臻:「……」

  要不要這麼狗血!

  燕綏不管。

  他的唇壓在文臻唇上,只覺得此刻的芳香和柔軟似乎已經隔了一個世紀未曾品嘗,而經過這一個世紀的醞釀,這香便是掬起了整個春天的芬芳,越過春日山溪的潺潺流水,越過山溪邊緣簇簇的紫丁香,尋幽探秘的盡頭,看見盛夏的爛漫和豔光。

  文臻的身子有點發軟,雙手下意識握住了他的腰,一邊心中感嘆著這腰真是好腰,銅頭鐵尾黃金腰,又細又韌又勁健的美妙,一邊腦子裡泛著粉紅泡泡,每個泡泡裡都是他的氣息他的眼眸,戳一戳便要燦爛上天的炸了。

  她趕緊去想那豬油鐵蛋,那初見倒吊,那湖水墊腳,那殺人踩頭……那所有煞風景的一切,想到春心全收,泡泡破滅,才有那份清醒和理智,猛地抬手去扇燕綏的臉。

  當然她的手被燕綏一把抓住。

  文臻掙扎出來,大罵:「放開我!快點放開我!你這個大豬蹄子!一邊聽你老爹的話和那個大洋馬未婚妻暗通款曲,一邊還要來撩撥我!你要不要臉!你把我當成啥了!我砸死你個花花公子……」順手抓起糊在窗檯上的一把豬油鐵蛋,惡狠狠地砸出去,卻沒沖著燕綏,啪嘰一下砸在正衝上來準備出手的一個秘衛臉上。

  而其餘眾人,此時也都反應極快地衝上去,拉架的拉架,勸說的勸說,文臻一探身,猛地推開窗子,聲音很大,底下人都朝上看,正看見一男一女在窗邊姿態曖昧,頓時都來了興致目光灼灼,文臻大罵大豬蹄子,大豬蹄子抓住她的手堅持調戲,而那邊負責勸說的採桑則忽然驚聲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這裡我們公子為了小姐慶生已經包場,你們怎麼進來了?出去!出去!」

  採雲則發出一聲尖叫,害怕地拽住採桑,道:「別嚷了別嚷了,這好像是刺史的護衛……是不是咱們小姐剛才怒砸文公子點心,不小心砸到刺史,現在刺史派秘衛來殺我們了!」

  兩個丫鬟聲音又高又尖,清晰地傳到街上,街上有人臉色頓時一變,上來的秘衛臉色也變了。

  刺史方才有發現可疑人物,命令迅速搜查,他們本想迅速控制這樓中人看個究竟,不想一上來就被豬油糊了一臉,此刻動機又被人一口喊破,再給人喊下去,刺史方才在百姓面前營造的形象便白費了,那些原本就難以控制的流言,立時便有機會甚囂塵上。

  秘衛擔不起這個責任,領先那人抹一把臉上豬油,一個箭步衝到窗邊,大聲笑道:「諸位誤會了,方才刺史發現諸位在樓上慶祝,為表與民同樂,特意命在下前來祝賀。」

  文臻狠狠地掐燕綏,燕綏這才不滿意地放開了她,文臻摸摸自己的臉,心想這樣的臉他也啃得下嘴,殿下虛懷若谷不可小覷。

  殿下對易銘的人卻似乎虛懷不怎麼若谷,冷著臉手一攤,道:「拿來。」

  秘衛:「???」

  燕綏:「我等在此慶生,你家刺史既然是派你們來祝賀,自然應當有賀禮。」

  秘衛:「……」

  好,你狠。

  文臻揚眉詫異道:「怎麼?沒禮物?刺史真的是來給我們……」

  秘衛急忙打斷她,笑道:「當然是真的來祝賀兩位,禮物在此。刺史大人說了,小小薄禮,不成敬意。」說著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錦囊,當著樓下仰望的眾人的面雙手奉上,本來還想說幾句百年好合的好聽話的,看一眼文臻的臉再看一眼燕綏討債般的嘴臉,想一想剛才被迫放出的血,決定回去說給狗聽都不給這兩人聽。

  文臻這才笑吟吟接了,大聲道謝。連聲稱讚刺史大人愛民如子禮賢下士平易近人出手大方,又道自己兩人經過刺史大人愛的加持,感覺到為些許小事爭執計較太過慚愧,已經冰釋前嫌,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歡喜,願意在刺史大人的主持下,把感情的事再往前推進推進,秘衛盯著送出去的錦囊心痛如絞,生怕這兩位來勁了真要就地商議婚期什麼的,又得再出一回血,如果這兩位再無恥一點,把孩子的名字商量好,那說不定還得出洗三、滿月、百日、抓周……

  秘衛激靈靈打個戰,忙不迭地告辭了,文臻笑吟吟送客,轉身對最裡頭隔間拍拍手,笑道:「笑……」

  忽然她的嘴被摀住,文臻一驚,正要掙扎,隨即發現是燕綏,她正詫異這位是不是演霸總上癮了,就見燕綏一邊摀住她往後退,一邊對要驚呼的眾人使了個眼色。

  此時文臻也已經發現不對,她聽見了腳步上樓梯的聲音。

  不是她這邊的樓梯,這酒樓佔地不小,有兩邊的樓梯可以上來,兩個樓梯之間相隔一個天井大堂,那大堂最近佈置了一座彩樓,因此遮住了視線,兩邊樓梯上的人都不能第一時間看見對方。

  她們現在都集中在東邊樓梯,方才大家的注意力也都在上樓來的秘衛身上,現在靜下來,才聽見那邊腳步聲響。

  而厲笑,方才就趁著文臻轉移秘衛注意力的時候,先避到了西面樓梯口正對著的雅間裡。

  因為文臻燕綏有把握把秘衛打發走,因此也沒讓她想辦法離開,現在厲笑估計以為秘衛已經被逼走,正毫無防備地在雅間裡,或者正準備出來。

  而那人已經上來,準確地走到那個雅間門口,靜了一靜,道:「笑笑,是我。」

  易銘的聲音。

  雅間裡砰地一響,好像有人撞倒了什麼。

  文臻扶額。

  易銘真是太狡猾了。

  她竟然聲東擊西,秘衛只是第一批來試探的,秘衛牽扯了她們和百姓們的注意力,她自己轉個彎下了馬車悄悄地帶人又進來了。

  這位排行最小的易家女公子,能獨得父親寵愛,擊敗那許多兄弟姐妹登上家主之位,果然是厲害得很。

  更糟糕的是,厲笑遇上她完全沒有招架之功,易銘剛才肯定只是驚鴻一瞥,心中懷疑是厲笑,並不能確定,但她太狡猾,她敲門的時候,不問任何疑問句,直接來了一句「笑笑我來了。」

  用肯定句詐厲笑,同時這句話也會引起厲笑的心情波動,畢竟曾經是一對愛侶,如此溫柔深切呼喚,厲笑沒少聽過。

  果然厲笑心情激動,哐當一聲,不打自招。

  現在,易銘已經確定了厲笑的存在,如果不小心應對,接下來這位袖中藏乾坤的人間客,能順藤摸瓜,把所有人都揪出來。

  文臻可不想現在就和她對上。

  她正思考怎麼解救厲笑,忽然燕綏把她一拉,文臻回頭怒瞪他,卻聽燕綏道:「人家久別重逢,互訴衷腸,你要作甚?」

  文臻怔了一下,感覺好像是這麼回事啊,但隨即反應過來,怒道:「你又在雙關什麼。厲笑和易銘已經恩斷義絕,厲笑知道易銘的身份,易銘怎麼可能放過她!」

  「盡操別人的心,走你的吧!」燕綏根本不理她,伸手一攬,文臻便被攬了出去,文臻眉毛一豎想要給他愛的懲罰,琉璃珠子青幽幽的滾了過來,彈開到一半,燕綏偏頭一盯,那傢伙咻地一下把自己又圓潤地縮起來了。

  文臻:「……」

  這年頭連蟲子都怕惡人!

  燕綏拖著她穿窗而出翻上屋頂,文臻指指底下那群她的丫鬟護衛朋友,示意不能不管他們,燕綏一臉漠然:「死了最好。」

  文臻:「……」

  算了還是不要她們跟著了,反正她們也有本事自救。跟著自己,萬一被這個又惡又狠的殿下看著不順眼,說不定比落入易銘手中還慘。

  她一個手勢,君莫曉帶著聞近檀,耿光帶著採雲陳小田帶著採桑,各自穿窗而出,分散逃開,幾乎與此同時,一隊黑衣人無聲無息從樓道裡包抄而來。

  燕綏已經帶著文臻上了屋頂,卻並沒有離開,兩人在屋頂輕巧地遊走一陣,燕綏在一處屋頂停住,揭開天窗,文臻探頭一看,喲,易人離正躲在那間屋子裡,耳朵靠著板壁聽壁角呢。

  文臻再走幾步,來到易人離那間屋子的隔壁,掀開天窗,果然,厲笑正背靠著房門,眼圈通紅,胸口起伏,顯然情緒波動很是劇烈。

  兩人無聲無息從天窗上落下,落在屋子的承塵上,剛藏好身子,隔著天窗和屋頂,聽見頭頂一串細密的足音過。

  易銘的人一定會將四周細細搜查,但一定不會搜家主所在的地方。

  底下,厲笑背緊緊貼著房門,呼吸急促。

  門外,易銘低低的聲音傳來。

  「笑笑,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

  厲笑瞬間紅了眼眶。

  隔壁聽壁角的易人離撇撇嘴。

  文臻無聲呵呵一笑,心想易銘幸虧是女人,這要是男人,呵呵,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拜倒在她的西裝褲下。

  比起情商,她一根手指就能把某位殿下秒殺。

  越想越來氣,她本來就因為藥物的原因比較狂躁,此刻忍不住齜牙對燕綏豎了一下中指。

  燕綏看一眼她伸出來豎得直直的手指,想了一下,在頭上摸了摸,摸出那根被折斷用來簪頭髮的花枝,捲成一個環,就要對她手指上套。

  文臻光速把手指縮回。

  受到了驚嚇。

  一言不合就要戴戒指是要鬧哪樣?

  這傢伙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底下,易銘在門外道:「笑笑,你怎麼來西川了?你不是在長川的嗎?長川事了怎麼沒和哥哥們一起回去,或者和你三哥在長川再待一陣子?外頭亂,行路多跋涉,這天氣乍暖還寒,你身子單薄,千萬注意及時加減衣裳。」

  文臻:……好了好了開始溫情殺了。

  特麼的易銘哪隻眼睛看出厲笑身子單薄的?這姑娘是將門虎女好嗎?大冬天為了美都只穿單衣你造嗎?還不感冒,還嘲笑裹成狗熊的我啊你造嗎!

  如此纖纖弱質,每頓只吃三大碗啊吃起零食來不見底絕不罷休啊真是太單薄了啊我去!

  但是沒辦法,小姑娘就吃這一套,瞧厲笑的眼睛又紅了一圈,嘖嘖。

  此刻她心中想必充滿了自憐自愛的情緒,軟得一塌糊塗了吧?

  門外易銘還在深情款款:「笑笑,你來西川,是為了我嗎……剛才驚鴻一瞥,瞧著是你,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天知道我心裡有多歡喜……我就知道你一定捨不得我的……」

  厲笑在門後拚命搖頭,又把臉深深埋進掌心。

  文臻也搖頭,把臉埋進掌心,揉了一揉,轉頭唏噓地對燕綏用口型道:「多溫情。你要有人家一半能煽情就好了……」

  燕綏溫情地撿起她因為揉臉揉掉的黑疙瘩,煽情地幫她一顆顆再黏了回去。

  文臻:「……」

  跟殿下混,需要一顆強大的心臟。

  門外,易銘:「笑笑,你一個人孤身在西川,怎麼不來找我?你……你還是記著那晚的事情嗎?那晚……我也是沒有辦法,父親就那麼去了,哥哥卻在姑姑和叔叔的支持下對我發難,隱藏了十幾年的秘密被忽然揭露,我,我連爹臨終遺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她吸一口氣,難過地道,「我知道你要怨我不擇手段,咱們那麼多年的情分,我那樣待你……我不想辯解,是我的不是,可是笑笑,如果那晚我不硬下心腸,等著我和你的將會是什麼,你想過嗎……權力爭奪的失敗者,可不僅僅會失去權力,還有生命,還有你……笑笑,我在爹面前發過誓,我的一生要獻給易家,獻給西川,如果背誓,我和我所在乎的所有人,都會不得善終,永墮阿羅地獄,笑笑,我自己便不得好死也罷了,反正我也不是好人,可是你,可是你又何辜……」

  文臻:「……」

  來,易大刺史,我們來摸著同樣32A的胸口,摸著你胸口的那朵乾花,對老天拿你的生命你的尊嚴你的下場發誓,你真的是怕牽連無辜的厲笑嗎?你在乎的真是隔門為你淚奔淚流的那個傻乎乎的丫頭嗎?

  真想用小鐵錘錘,錘你胸口,問問你良心不會痛嗎?

  沒辦法,有種人就是演技好,門外,易銘演戲演得投入,自己也惆悵起來,靠著門邊,輕輕道:「笑笑,這幾個月我幾乎沒有一夜安睡。五禽軍之中兩支,多年來被姑姑和堂哥把持,父親對姑姑有虧欠,以熊軍作為姑姑的安慰,堂哥表面對父親忠誠耿耿,獲得他的信任,竊取了鹿軍。歷來贈與容易收回難,現在父親一去,姑姑和堂哥都蠢蠢欲動,西川外有朝廷虎視眈眈,內有鼠輩陰私苟狗,今日之繁華榮盛,未知又能延續幾日……笑笑,我原不願騙你,也不願為這家主之位誤你一生,但是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了選擇,只能一錯再錯……」

  厲笑淚流滿面,抬袖子抹臉的時候,正看見對她做鬼臉的文臻,不由一怔,隨即便紅了臉。

  文臻明白她的心態,無論如何都是愛了那麼多年的人,一顆芳心投注太久是會產生慣性的,不是想收就能收回的,易銘又是那麼魅力出眾的品貌。

  至於性別,在情感面前,有時候反而是最弱的一環,文臻以前所在的研究所,就有好幾個雙性戀和同。就算厲笑是直女吧,情分總是在的。

  但是對於厲笑來說,這般拖泥帶水,黏纏不清,就算別人不說,她自己也是過不去的。

  文臻看她那表情,也將她心態猜個七八,心想你要知道那易小流氓也在隔壁偷聽,不曉得會不會抱頭就跑。

  她對厲笑努了努嘴,做了個拔刀向後捅的姿勢。

  厲笑怔了怔,明白了她的意思。

  此時易銘就算沒靠在門上,聽聲音也離門非常近,這時候拔刀刺門,一準能給她一個痛快。

  但文臻並不意外地看見厲笑的手在刀柄上鬆了緊緊了鬆,猶豫得很。

  也是,聽那人深情款款說幾句廢話就這麼淚流滿面了,哪裡下得了狠手。

  她往後一躺,不再逼厲笑了,燕綏把手臂伸過去給她靠,文臻撥開,低聲呵呵笑道:「殿下啊,精神健旺啊,看來藥效不錯啊。給你送藥的美貌公主呢?說好要跟你回京的呢?怎麼,」她假模假式地在他背後張張,「這次沒帶來?」

  燕綏瞟著她,忽然道:「剛說的蟹釀橙,我很有些興趣。」

  文臻:「???」

  你老人家用了藥之後思維成跳躍式的了?

  「可惜本地沒有好醋。」燕綏慢條斯理地道,「不過現在有了。果然濃厚奇酸,令人食指大動。」

  說著他食指還真的動了動,文臻盯著他食指,很想咬上那麼一口。

  「我吃什麼醋?輪到我吃醋?我有吃醋的機會?」文臻呵呵笑,「你爹說安排個人就安排個人,還安排得讓人無話可說。你呢,往那一躺,歲月靜好。我呢,倒真不想多想,可是見某位殿下收了藥,接受了王女,還拒不見我,往好了想嘛是讓我安排這女人,往不好了想嘛是請我滾蛋。你倒是提供一個新鮮想法給我啊?」

  燕綏:「行啊。你這腦筋確實需要拓一拓。你怎麼就不能想:這藥殿下沒打算吃,王女更不會要,現在只是個誤會?」

  「是哦。」文臻唏噓地道,「你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惡意所攻擊,再被一人突如其來的死亡所刺激,再再被一臉突如其來的麻子所震撼,最後遇上突如其來的拒絕和閉門羹,以及更加突如其來地位高貴的疑似小三……大概也就你這麼強大的心性,會第一時間認為這是個美麗的誤會了。」

  燕綏難得沉默了,頗有點無言以對的意思,文臻詫異地看著他,還真沒見過殿下啞口無言的時候。

  半晌燕綏道:「那是不原諒我了?」

  文臻倒有些詫異,殿下服軟了哎。

  她正想說話,忽然看見底下厲笑有了動作。

  厲笑猶豫半晌,眼神忽然轉厲,拔刀,慢慢向門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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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兩百五十五章 捅得爽嗎?

  厲笑猶豫半晌,眼神忽然轉厲,拔刀,慢慢向門刺過去。

  門外,易銘靜默了一會,忽然輕聲道:「笑笑,我欠你一聲道歉,對不住,耽誤了你這許多年青春。」

  這聲遲來的道歉一出,文臻便「嗐!」地一聲。

  果然,厲笑的手頓時軟了,刀落地,幸虧地面鋪了地毯,不然光憑聲音就露餡。

  她痴痴地靠在門上,眼神裡幾分釋然幾分傷。

  文臻心底嘆息一聲。

  燕綏忽然輕聲道:「你以為就你想到這個了嗎?」

  文臻看他眼神,渾身汗毛一炸。

  易銘會不會也想殺厲笑滅口?

  之所以沒動手,是因為她一直在試圖套話,想看厲笑到底和誰在一起。

  如果她發現無法套話,會不會乾脆就對厲笑動手?一方面知道她秘密的人少一個好一個,另一方面說不定能誘出厲笑的幫手?

  燕綏看她一眼,再次發揮蛔蟲的異能,搖搖頭道:「不會。」

  文臻撇撇嘴,沒好氣地坐遠一點,她早就發過誓了,臉上疙瘩沒全掉之前,才不要和他和好,不為別的,就為他的隱瞞和不信任,明明之前已經接到了關於藥和西番王女的消息,卻一直瞞著她,怎麼,是覺得她不堪商量,還是覺得她會打翻醋壇?

  還是不夠信任是不是?那就先自個玩唄。

  然而燕綏隨即挪了挪身子,又坐近了一點。

  文臻再挪。

  燕綏再挪。

  ……

  幾次三番之後,兩人已經挪到厲笑的正上方,從橫樑上蹭下來的灰,都簌簌地落在了厲笑的頭上。

  厲笑渾然不覺,抹一把含著灰的淚,把自己抹成了花臉。

  文臻:「……」

  要不要臉啊燕綏。

  回頭得找這家店的老闆要橫樑清潔費去。

  門外易銘又靜了一會,才道:「說了這許久,到底是不是你呢?也許你不想見我,也許……也許我太想你,看錯了吧,畢竟笑笑也不大可能一個人忽然出現在西川……」她作勢要轉身。

  門內的厲笑霍然回首。

  就在厲笑回首錯身的那一霎,一柄雪亮的刀尖,忽然無聲無息地從門板上刺進來!

  厲笑的表情就像瞬間看見天崩地裂。

  文臻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回頭看燕綏。

  易銘套話無望,對厲笑下手了!

  這是燕綏第一次推斷出錯!

  燕綏也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例外,隨即還是道:「不可能。」

  外頭一聲厲喝,似乎是易銘的喝聲,帶著怒氣,盯著刀鋒發怔的厲笑被這一聲驚醒,忽然發一聲喊,反手拔出自己的刀,猛地拉開門就衝了出去。

  文臻:「……」

  這是什麼神轉折!

  ……

  時間回到方才易銘轉身的那一刻。

  易銘剛剛轉身,忽然一個蒙面人衝了過來,手中一把刀寒光閃亮,易銘下意識一傾身,那人卻和她錯身而過,手中的刀毫不猶豫地插入了門板!

  易銘立即怔住,然而一霎之後她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居然有人敢在她面前對厲笑下手,栽贓給她!

  那傢伙動作出人意料又迅猛無倫,一刀刺入再不猶豫轉身就跑,易銘一邊怒喝下令護衛去追,一邊拍門要問厲笑怎麼樣,忽然門拉開,易銘剛剛一喜,就看見厲笑橫眉豎目,一股寒冷如雪的刀風當頭捲下,倉促間易銘舉劍架住,卻忽然覺得後頸細微一痛,渾身力氣頓時失了大半,易銘大驚,此時厲笑的刀已經當頭劈下,易銘使盡全力將刀一引,輕微鏗然響聲後,那刀落在易銘肩膀上,易銘捂著肩膀一個轉身,已經骨碌碌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文臻衝過來,一把拉住出刀後再次陷入茫然的厲笑,「走!」

  厲笑還渾渾噩噩的,文臻乾脆一把扛起她就走,一邊走一邊道:「誰這輩子還沒遇上幾個渣男!不在怕的!」

  樓底下,那個倉皇逃竄的蒙面傢伙遠遠地給她比了個讚。

  被她逼去照應一下逃奔的易人離的燕綏,很想也把這個過河拆橋的女人也一把扛了就走。

  易銘從樓梯下起身,看一眼往兩個方向逃奔的人,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去追那個膽敢當面栽贓她的賤人。

  文臻拉著失魂落魄的厲笑一陣瘋跑,按照朋友們留下的暗號在一處小巷內聚齊,又趁著易銘還沒下令封鎖城門,迅速出城,總算把易銘的追兵給甩下了。

  回到十字坡包子店,一進門就踩了一腳牛糞,文臻嫌惡地拔起腳,聽見那邊茶肆老闆娘惡聲惡氣地在踢狗,一邊踢一邊罵:「不知道哪個醃臢旮旯裡跑出來的賤貨!天天佔著地兒勾三搭四,總有一日燒了你屋,殺了你全家!」

  厲笑正心情不好,刀一拔就要轉身,被文臻拉住,厲笑怒道:「這瘋女人自從咱們來了,天天指桑罵槐,潑糞倒水,鬧個不休,偏你還都讓著,一直不讓咱們教訓她,連嘴都不回一句,慣得她越發蹬鼻子上臉!你當初連陷陣營統領都敢打的氣魄呢!」

  「狗咬你你也咬狗一口嗎?」文臻笑著把她往屋裡拖。

  「那就一直被狗咬著?」

  「不不不,那當然是先養肥了,才好宰了吃肉啊!」

  「吃什麼肉?啊吃什麼肉?」君莫曉風風火火拖著聞近檀回來了。

  文臻笑而不語,轉而問兩人怎麼回來的。君莫曉道兩人出城門的時候晚了一步,險些被攔下盤查,是潛入一輛運貨的大車之下才躲過的,君莫曉說起此事眉飛色舞大呼幸運,聞近檀則一言不發,事後才悄悄和文臻說起,那大車在出城門的時候忽然在隱蔽處停下,出城門後又在隱蔽處再次停留,兩次都方便了君莫曉和聞近檀潛入以及離開,她覺得有點蹊蹺,只是對方的車很普通,也沒和自己等人照面,因此也就無從查探。

  「既然帶你們離開,總歸沒有惡意。示好的最終往往都是有所求,等著便是。」文臻清點著廚房裡的食材,一邊招呼丫鬟護衛將一些珍貴食材打包,一邊建議:「好久沒野餐了,今晚開個燒烤趴吧。」

  大家跟了她一陣子,也多半懂了她那些奇怪的話,雖然覺得忽然吃燒烤有些奇怪,但看一眼魂不守舍的厲笑,都猜文臻是為了幫她開解,也便各自去準備。

  又過了一會,易人離回來了,形容有些狼狽,也不像往日那樣和厲笑說笑,有意無意避著她和文臻走,他避著文臻,文臻卻不避他,非常熱情地迎了上去,「回來啦?沒被追著吧?」

  易人離眼神飄忽,顧左右而言他,「殿下臨時有急事被叫走了,沒能跟來。」

  文臻:「捅得爽嗎?」

  易人離上前來捂她的嘴:「姑奶奶你小點聲!」

  文臻一腳踩在他靴子上,「你也不怕那一刀刺進去真刺到厲笑!」

  「我在隔壁瞅著她的位置呢,刺不著她的。」易人離惱火地道,「其實我更想直接刺易銘來著,不過我就猜她身上有寶甲,當年易家分家易燕然就帶走了一張大荒澤裡的惡獸皮所做的寶甲。」

  「採訪一下,怎麼想出這麼缺德的主意的?」

  「看不過眼易銘到現在還滿口胡扯騙厲笑!」

  「看不慣易銘你倒是捅易銘啊!」

  「這不是沒把握麼。」

  「我看你是妒火中燒,栽贓易銘,好幫厲笑做個了斷。既然有這個決心,那現在還躲躲藏藏幹嘛?去追啊,去表白啊,趁厲笑現在傷心欲絕,對易銘痛恨值達到最高點,趁機拿下啊!」

  「這不行,這豈不是乘人之危!再說什麼妒火中燒,你瞎說啥,我只是看不慣好朋友這麼被糊弄罷了……」

  「易人離。」文臻陰惻惻地道,「連和一個女人爭女人你都不敢,你可真出息。」

  易人離:「……」

  自從這個女人被段夫人害了滿臉黑疙瘩,這心眼好像也被傳染得滿是毒汁了。

  「哪,趁著今晚還有點時間,給你辦個篝火晚會,抓緊時間把人拿下吧。再換個地方,就沒那麼方便了。」

  「換地方?換什麼地方?」易人離隨口一問,其餘人路過的,好奇地過來聽。

  文臻:「共濟盟啊。」

  眾人:「???」

  耿光等人把烤架端了上來,這些原本出身金吾衛的護衛,早就聽說文大人以烤肉火鍋起家,都十分好奇地看著文臻動作,其餘人有的做串,有的配調料,有的整治蔬菜,君莫曉道:「好端端你要去共濟盟做什麼?還有,什麼叫趁今晚還有點時間?明天有什麼要緊事麼?啊明天我和阿檀約了去鎮上體驗那家肌膚養生館。」

  「還肌膚養生館呢,都說了要美容聽我的,偏要去給騙子送錢。」文臻嗤笑,「今兒我們在易銘面前露臉了,你信不信不過三天她一定能找到我們?」

  「那也不是去共濟盟啊,好端端地人家大匪幫會要你?還是你打算殺個把土豪劣紳上山落草?你打算殺誰?把陳小田殺了怎麼樣?他出身富貴,還總喜歡給阿檀獻慇勤。」君莫曉興致勃勃。

  陳小田:「……我不是!我沒有!我冤枉!」

  聞近檀默不作聲,羞赧低頭,手中串羊肉的尖尖竹籤往君莫曉屁股上閃電一紮。

  君莫曉大笑尖叫蹦起,一溜煙跑了,文臻笑眯眯地道:「那小田可得努力了,畢竟咱們阿檀美貌老實,人人趨之若鶩,共濟盟的人都來求親了呢。」

  說到前半句易人離等人還在笑,畢竟聞近檀離美貌老實,尤其老實兩個字,看起來非常近其實非常遠,聽到後半句,都愕然看她。

  一直神不守舍的厲笑忽然道:「今天中獎的那個青衣男子?向顧大哥求親的那個?」

  「哎看來你還沒被那傢伙徹底迷糊塗。」文臻拍拍她的頭,感喟道,「人家都告訴咱們了啊。『家住五柳山,山上五棵柳下,便是在下的主人家,主人家中薄有資財,這周圍方圓千里之地,都他家佃戶。主人家有三位妻子,另有妾侍數千,日常營生就是打打麻將,收收租子。兒郎們也挺多,在外成家立業數千,留在山上吃老爹的也有數千。他只是主人家請的師爺,日常幫忙管賬,油水倒也豐足,也娶了幾房妻子,也有一些兒郎』,共濟盟山頭五峰山,每峰都有很多柳樹,五柳山便是五峰山,再說除了五峰山的共濟盟,附近還有誰家能掌控方圓千里之地?主人家有三位妻子,是指共濟盟大當家下面的三位當家,妾侍數千,兒郎數千,誰家能有數千個小老婆兒子?那自然指五峰山屬下,在家吃老爹的,是指總舵日常人數,成家立業的是指分舵,打打麻將是打家劫舍,收收租子是收保護費。這青衣男子應該是個謀士智囊之類的人物,手下也管幾號嘍囉。」

  眾人恍然大悟。

  「共濟盟的人來做甚?」

  「換你,山門底下開了個神秘的包子店,店裡面的人奇奇怪怪,傳出各種詭異傳說,那你會不會親自來看看?」

  文臻的羊排烤好了,引發眾人哄搶,光速跑走的君莫曉神出鬼沒出現,搶走了金黃油亮滋滋作響肥瘦均勻香氣醉人的最好的一塊。

  「和易銘打了照面,安全起見自然要走,去共濟盟倒是個不錯的選擇,易銘怎麼也不會想到咱們去做強盜了,只是共濟盟目前只是注意到了咱們,未必代表一定會接納咱們。」

  文臻給肥大的山菇切出十字口,笑笑沒說話。

  去共濟盟是必須的,包子店開在這裡本就是為了吸引共濟盟的注意力,文臻懷疑共濟盟多年不滅,十有八九和易家有勾結,如今朝廷據說派出太子來幫忙西川剿匪,易銘此刻出現在共濟盟地盤,要說沒點貓膩她才不信。

  開包子店引起共濟盟注意,再混入共濟盟,通過共濟盟和易銘身邊的方人和聯繫上,就是文臻此行的目標。

  雖然迂迴了一點,總比直接去西川首府潛入西川易家來得容易,也更加安全。

  易銘出現在灌縣更證實了她的猜測。

  「但是我們就這樣去共濟盟?總得有個投名狀吧,不然難道是去做廚娘嗎?又或者易人離你扮一下被打劫的良家婦女,然後被大王看中搶去做壓寨夫人,我們作為娘家人,應該最起碼能當個五當家吧?」

  「呸!不怎麼樣!」易人離憤怒,「這麼多女人,為什麼叫我扮女人?」

  「因為你最美啊哈哈。」君莫曉趁易人離不注意,搶走了他看中的羊腿,順手塞他一個烤好的串,「你吃這個!年輕人吶,虛,得補!」

  易人離低頭一看,羊鞭。

  正要跳腳罵,胳膊忽然被捅了捅,易人離低頭一看,卻見厲笑默不作聲給他遞過來一盤烤好的羊腿。

  易人離頓時安靜了,訕訕地接過羊腿,一眼一眼地瞟厲笑,厲笑垂著頭,輕聲道:「你……你今天生氣了嗎?你別生氣了罷?」

  「不不不,」易人離有點慌亂地道,「我沒生氣,你別生氣,啊不,是我不該讓你生氣……」

  他感覺舌頭打結,停住了,下意識看了文臻一眼,眼神有點哀求。

  文臻忍笑,把那串被他扔開的羊鞭又塞回他手裡。

  易人離:「……」

  厲笑沒發覺兩人間的官司,有點落寞又有點好笑地道:「你讓我生氣什麼啊,是我今天……不說了,總之,我算是明白了,以後啊,就和朋友們在一起,什麼別的都不想了。」

  「可不能不想。」文臻刷著調料頭也不抬,「不然白瞎了那一刀……」

  她還沒說完,易人離就撲過來,大聲道:「還有什麼好吃的!」

  厲笑:「什麼?你說什麼?什麼刀?」

  文臻塞給易人離一個大盤子,裡頭烤韭菜烤鮮貝烤豬腰子烤鱸魚烤牛骨髓一大堆,都是男人最愛雄風大振的寶貝兒。

  看,她多麼善良,易人離惹出麻煩來害她包子店開不成,她還操心著他的身體健康。

  易人離只得接過,一邊咬牙吃自己最討厭的韭菜,一邊把厲笑拐到一邊談心去了,文臻看著燒烤架前頭碰頭的兩人,心想這樣也好,斬斷孽緣,才能重新開始,不管厲笑和易人離能不能成,總比和易銘藕斷絲連要好。

  「今晚開個宵夜,是因為半夜要幹活。」文臻和她的小夥伴們說,「剛才說去共濟盟要投名狀,這就安排上。」

  「什麼投名狀?」

  「搶劫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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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4 14:44:5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兩百五十六章 東堂版帶貨主播

  半晌聞近檀窒息地道:「阿臻,蛋蛋又把你給蠱惑了嗎?」

  文蛋蛋骨碌碌滾出來,跳起彈了聞近檀一個憤怒的腦門,以示抗議。

  「太子自動請纓,接了協助西川剿滅共濟盟的任務,想以此鞏固地位。陛下准了。因為燕綏也是往西川方向來,太子怕燕綏搶功,緊趕慢趕,已經到了西川境內;又怕易銘給他埋伏,所以喬裝改扮,輕車簡從;太子還想出其不意攻擊共濟盟,搶個頭功,壓過燕綏收長川的功績,派大軍從僻道進入五峰山範圍,再進行包圍攻擊,一戰而下共濟盟。但太子又特別惜命,並不敢親身上陣,所以他現在不在軍中。」

  文臻最近總是接到消息十分靈通的信報,送信人卻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文臻確認了信報真實可靠之後,便不再追究到底誰是田螺姑娘了。

  反正心領神會,心照不宣。

  君莫曉感嘆道:「太子他老人家想得真多。怎麼就不想想自己那瓜子大的腦仁兒能這麼折騰麼?」

  「感謝他芝麻粒大的腦仁兒,方便我制定如下的驚天計劃,走上酷炫狂霸拽的搶劫太子道路。」文臻拍拍手掌,「不管怎樣,太子的進攻計劃算得上大膽又謹慎,瘋狂又內斂,一旦真的得手,共濟盟就算不被攻下,也要元氣大傷。而且我合理懷疑易銘和共濟盟有勾結,卻又聯盟並不穩固。」

  「何以有此一說?」

  「以易家的實力風格,不可能多少年拿不下一個共濟盟,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能讓你睡自然是有姦情。易家需要共濟盟的存在來向百姓示好,同朝廷要錢。但易銘一定也害怕共濟盟壯大,影響他的統治。而太子來了,易銘這個地頭蛇,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從今天共濟盟還有閒心來我這浪的情況看,他們還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易銘不通知共濟盟,是想坐山觀虎鬥,或者坐收漁利?」

  「十有八九。她裝作懵然不知太子來了,自己在灌縣浪裡個浪,說不定還會暗中安排人做點手段,讓太子吃癟,然後關鍵時刻英雌救醜,或者可以以此和太子討價還價,順便也借太子的刀,把共濟盟敲打敲打,讓太子和共濟盟兩敗俱傷。總之辦法有很多。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太子這一發打不出去,救共濟盟這一把,帶著這功勳再上山,咱們的地位會高很多。」

  「阿臻,我發現,自從和殿下在一起,你便越來越老奸巨猾。」

  「謝謝,我便當這是誇獎了。」文臻面不改色,「現在,親們,丟下你們的羊鞭羊腿,我們揚鞭出發吧!」

  ……

  半個時辰後,全副打扮的文臻,帶著君莫曉易人離厲笑,出現在了灌縣郊外五十里的停雲山下。

  她的護衛們沒有帶來,畢竟這是朝廷的太子,總不能讓出身金吾衛的護衛去犯上,耿光陳小田另行領了任務,要將在灌縣城中的易銘驚動,引到二十里外的朝廷一萬精兵紮營地裡。

  不管易銘想要做什麼,文臻都不打算讓她做得成,只要易銘深更半夜撞入了朝廷大營,那就必須和太子王見王,什麼暗中計劃都很難得逞了,太子一定會盯死她的。

  而文臻就負責照管太子這邊,打算用最簡單的辦法,達到最好的效果。

  她站在高高山崗上,綁著所有強盜的標配蒙面黑巾,黑巾上繡著共濟盟的日月標志,袖口上還綁著一截閃著藍色瑩光的絲帶,這是那天從那個青衣男子頭髮的髮帶上截下來的。聞近檀素來有個「經手不窮」的毛病,善於發現並搜羅所有看得上眼的物品,她看那截絲帶看似平凡,卻在陽光下光澤閃爍很是特別,便順手悄悄截了一截。

  文臻瞧著,覺得別致,懷疑可能也是共濟盟土特產,便綁在了自己手腕上。

  「底下那處院子,據說是原先一個富商的別院,現在被太子徵用了,大得很。中間自然是太子的居停之所,咦,燈亮著好多,這位在挑燈夜戰什麼?旁邊的人來來往往,應該就是他的隨從和護衛住的地方,院子偏後的地方是馬廄。蛋蛋,你去他今晚的飲用水裡滾上一滾,再幹點吸引人注意力的事情。」

  琉璃珠兒骨碌碌滾了出去,在黑暗中一彈一彈遠去。

  文蛋蛋的功用很是復雜,似蠱非蠱似毒非毒,渾身上下都是毒這個不用說了,泡個澡放個屁拉個屎都是毒這個也不用說了,還喜歡吸毒,當然這個是字面上的意義,也喜歡吸人類精氣、真氣、怒氣……一切萬物之靈自然散發或者苦心修煉成的東西都喜歡,能下肉體之毒也能催人內心之毒,簡直是一隻在整人花樣上日日翻新的萬花筒。就算是本主,如這一屆的被強按頭當了它主人的文臻,也必須要經過一輪催怒長惡痘的先中毒再抗毒的過程,才算有了抗體。

  關於文蛋蛋能催生惡念這種特異功能,也就文臻想出了整人以餵養它的缺德法子,平常也不迷戀它的力量,不許它過多靠近自己,不接受它的無形蠱惑,不然就得像段家以前無數代的主人一般,逐漸沉迷於青螭珠帶來的方便和強大,直至為它所控,走火入魔。

  這世上哪有真正毫無代價的好事?耽溺於任何事物,下場都不會好哪裡去。

  文臻如今算是理解了段夫人寧可不學武身體孱弱也不用它的原因了,可能會發瘋,還可能會變醜,對權力慾望不大的段夫人,哪裡願意。

  至於文蛋蛋為什麼叫文蛋蛋,文臻覺得從文蛋蛋的脾性來看,很適合做文甜甜的兄弟,連衣服顏色都很像。

  把文蛋蛋打發走,文臻和易人離厲笑君莫曉直撲院子中心,太子應該住在最裡面的院子,看護衛的嚴密程度就知道了。

  文臻查看了地形,決定從旁邊一個稍小的院子繞過去,那裡守衛不多,還有點偏僻。

  幾人飛快地掠過屋簷,底下走過一群夜巡的護衛,文臻做個手勢,幾人都趴了下來。

  文臻耳朵貼在屋瓦上,聽見底下有人說話,本來無心偷聽,結果那說話人聲音太熟悉,她瞬間豎起了眉毛。

  底下是兩個女人。

  一個女人道:「王女啊,你這玉髓膏,好像不是最好的那種啊,最好的玉髓膏,並不是你這種雪白的顏色,而是微微瑩黃的色澤,如黃玉一般,骨髓嘛,哪有雪白的是不是?」

  文臻無聲地磨了磨牙。

  聞近純啊。

  這女人竟然跟著太子來剿匪?這怎麼可能,偷偷跟的嗎?太子出來剿匪都帶著她,看來很得寵嘛。

  另一個想必就是那個喪喪的西番王女了,驚訝地道:「哎呀,真的嗎?我買錯了嗎?不應該啊,賣玉髓膏的人和我說,這便是最好的一種,我用一車最珍貴的藍狐皮才換來的!」

  旁邊又有一個女子,不快地道:「良媛你這話說得奇怪,玉髓膏是我去買來的,良媛你的意思是我欺騙王女了?」

  聞近純還是那個溫柔如水的語氣,笑道:「茶吉你別多心,我怎麼會說對王女忠心耿耿的你呢?我是提醒王女,東堂人有很多奸狡凶惡之輩,看你和王女美貌良善,就心存惡念。一車藍狐皮,何等珍貴,別說這種次等的,便是最好的玉髓膏,也能換上十瓶了。」

  「十瓶!」王女和她那侍女齊齊驚呼。

  文臻呵呵了。

  特麼的藍狐皮號稱軟黃金好嗎?寸皮寸金好嗎?一車藍狐皮換十車玉髓膏還能饒你一大缸。

  聞近純也要進入了江湖騙子模式了吧?

  那個叫茶吉的侍女道:「竟然這麼便宜!王女,果然東堂人都不是好東西,比如這個販子,比如那個叫什麼文臻的……」

  文臻:「……」

  感謝你濃烈的愛,分分鐘想起我。麼麼噠。

  聞近純溫良恭儉讓地道:「啊,那位文大人啊,確實是個人物呢,王女還是少招惹她的好,不然怕你吃大虧。王女,其實我是不大明白,你何以對玉髓膏如此執念?玉髓膏在咱們東堂皇族女子當中,不過是一種普通的護膚用品而已,真正的好東西在這裡……」

  瓶瓶罐罐堆上桌面的聲音,文臻立即腦補出淘寶主播們對著手機屏擺開一桌子化妝品的畫面。

  「……所有女生!所有女生!答應我,一定要看看這款,雖然是啞光質地,但是完全不拔乾,完全不拔幹!黃皮塗上也不老氣!好,來,三、二、一,買咯!」

  「口紅!XX必須擁有姓名!我的媽呀,你們看這梅子醬的色調,相當的優雅!這款今晚有很大的優惠,一定要買!一定要買好不好?美眉們相信我,擁有它,你就成了貴婦!」

  「這一款!啊所有女生!我不允許任何人不知道它的名字!帶藍調的正紅色,顯白能力一流!我已經入手了,塗上氣場全開,OMG!女王!」

  ……

  底下東堂版淘寶主播:「王女你看這個麝香玉胎丸,半車藍狐皮便可以買到,珍貴麝香和純魚油精華質地,塗在臉上像敷了一層瓊脂,不用洗,塗上你便去睡,睡醒了銅鏡裡你會不認識自己!所有人也會不認識你!這一款號稱能讓你年齡倒退十歲,未滿十八歲千萬別用哦!」

  「還有這個,紅絲絨粉膏胭脂,以金草原雪山上的紅冠靈芝、烏海深海海藻、早春八丈原上第一樹仙女桃花,以獨家神秘配方,九蒸九曬製成,紅馥香豔,細膩如絨,手指尖沾一點,對,就這樣,指腹輕輕一揉,便可以在臉頰上化開,香氣噴薄,豔若桃李,王女啊,你知不知道,那個文臻,相貌也不如何絕色,如何就令姿容絕俗的宜王殿下傾心?對,就是因為這個,這個心機女子,第一次見殿下,擦的就是這個,當時殿下就看住了,後來啊她就沒法把這妝卸了,卸了就不敢見殿下……這一瓶也不貴,西番紫貂十件便可以換一瓶了……」

  文臻:……多謝惦記,但是我第一次見殿下臉上塗的是大寶謝謝。

  「還有這個,啊王女這個你一定不能錯過,這是珍養深海護膚泥,以深海綠泥和明海珍珠粉製成,深海綠泥需要趕海者冒生命危險陷入海底,還只能採珊瑚上沉積的含有豐富滋養物質的綠泥,每年為了採泥就要死很多人,更不要說那些珍珠都是指頭大的明珠,是皇帝用來御賜大臣的精品,一顆珠子價值千金。這個稍微貴一點點,一車狐皮是我才能拿到的優惠價,也就只能讓給王女了,別人我可捨不得,這泥啊,全身可用,用久了肌膚能在日光下生光,湛湛如女神啊……」

  身後厲笑唏噓道:「聞近純這是有多缺錢啊!」

  文臻聽得津津有味,覺得這位真是無師自通,去現代做個微商,不多久就可以喜提瑪莎拉蒂了,還不用4S店擺拍。

  底下那兩個土帽兒驚呼驚嘆愛不釋手,聞近純滿面放光慇勤勸說,文臻忽然覺得她也有點可憐,從屋頂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看見聞近純雖然衣裳光鮮,但裡頭深衣邊緣有點脫絲,但又被精心地縫補過。

  那個侍女茶吉似乎對文臻很有怨念,總在問聞近純文臻的一些事,聞近純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聞近純:「她啊,燒菜是很好的。她在聞府寄住過一陣,那時候我們挺好的,我瞧她乖巧懂事,也教過她幾招,她是個聰明人,拿來自己改良,做出菜來,很得宮中貴人們的好評,也就因此飛黃騰達了。後來那些菜我再做,她便說我是抄襲她,我想想,也算是吧,畢竟雖然方法和食材選擇是我想出來的,但她也有想法嘛,比如加上蜜糖,加上麵餅之類的,哎,是我自己笨,不如她聰明會想……」

  茶吉:「這怎麼可以!這女人太壞了!這是她抄你的還反咬一口!」

  王女::「哎茶吉,快幫我看看這個綠茶白蓮清光粉我該選哪一個色號……」

  聞近純:「王女你肌膚呈現最美的淡蜜色,這個自然色最適合你了,這一款雖然相對貴一點,但王女這般尊貴人物,也只有貴的才配得上你身份……」

  茶吉:「對對。聽說那個文臻,出身就很不怎麼樣,聽說是鄉村山野裡出來的。」

  王女:「茶吉,你去看看咱們的錢夠不夠。」

  聞近純:「是啊,文大人是我們聞家三姑奶奶的孫女兒,三姑奶奶是個烈性子,當年婚姻的事兒出了一些變故,便離家了,文大人聽說從小失散,去了南洋,也不知道哪來的廚藝,大概另有奇遇?不過那性子和我那瞎了的三姑奶奶有些像……」

  文臻忽然翻身而起。

  編排她也罷了,反正不痛不癢,聞近純被逼到做微商代購,說到底也是自己搞的鬼。

  但是辱及聞老太太,不行。

  她剛起身,君莫曉就一把將她按下,偷笑道:「這一行你不行,我和厲笑來。」

  她拉著厲笑,兩人在一邊嘀嘀咕咕,君莫曉還從懷裡不斷掏東西給厲笑,又和文臻道:「把你的護膚品交出來,別裝傻,我聽說殿下給過你不少胭脂水粉。」

  文臻已經猜到她們要做什麼,忍笑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一個小巧的木盒子,看似簡樸,卻是真真正正值一車藍狐皮的好貨,是當初燕綏在宮裡天天來她這蹭飯時給她從德妃宮裡偷渡過來的,木頭是大荒澤的一種叫做久檀的樹,只生在黑水沼澤中,以大荒澤異獸的精華鮮血滋養,十年才長一寸,百年才可成材,用來儲物自生異香,經久不散,且可明目清心,抵抗瘴氣,因為小巧,文臻便帶在身上,只是氣味實在太過令人印象深刻,她這種經常搗亂做鬼人士不敢使用。

  厲笑出身公侯世家,是識貨的,嘖嘖一聲接過,躍下屋頂。

  片刻後,一個端著托盤的婆子敲門,文臻一看,厲笑演技不錯嘛,連腰都加粗過了。

  吱呀一聲,茶吉來開門,接過「婆子」端的燕窩湯。裡頭聞近純心思都在騙錢上,王女心思在護膚品,兩人頭也沒抬。

  茶吉卻是個事多的,把燕窩揭開蓋看了看,不滿道:「怎麼都冷了!」

  厲笑扮演的婆子,一邊致歉,一邊低聲嘟囔了一句:「不過一個戰敗番婆,也敢這麼吆三喝四。」

  聲音不大不小,正夠茶吉聽見,當即柳眉倒豎,怒道:「你這婆子一張臭嘴嚼咕什麼!」伸手將厲笑一推。

  厲笑給推得一個踉蹌,妙的是不向後倒,卻向前栽,正栽跌在門檻上,身上一個香囊摔了出來,香囊裡幾個東西骨碌碌滾了出來。

  這響動驚得裡頭兩人都抬頭看來,王女起身走過來,正要問怎麼了,忽然鼻頭聳動,驚道:「好香!」

  茶吉也忘記了罵人,伸手將地上的幾樣東西撿起來,厲笑大急要奪,茶吉一讓,將東西遞給王女,驚道:「殿下你看這幾樣東西,好精緻!好香!好美!」

  她掌心正是幾樣胭脂水粉,除了文臻那個尊貴特異的久檀香,還有厲笑自己的黑螺鈿盒裝正紅口脂,七彩母貝裝的輕薄香膩的脂粉,以及君莫曉獻出的,由文臻提供方法,聞近檀研究出來的,用水晶琉璃小瓶裝的香水。還有一顆七彩斑斕琉璃珠,不過此刻已經沒人注意那個珠子了。

  幾樣東西經過挑選,都是看起來並不華麗,卻精緻有格調。裡頭的東西更是萬中無一的精品,畢竟厲笑是厲家的小公主,從小到大都用最好的,君莫曉等人江湖撈日進斗金,文臻奇思妙想加上聞進檀妙手,香水更是獨一份的。

  都是女人,對這些東西天然有分辨力,幾乎立刻,王女茶吉目光灼灼,聞近純臉色變了。

  她立即道:「一個粗使婆子,沒得站髒了王女你的門檻,還不快滾!」

  茶吉卻握緊手中的妝盒,道:「等等等等,你這婆子,你這東西……」

  她想要問價,卻又不敢,這東西一看就比聞良媛的強百倍,這得多少錢啊。

  她心中剛剛冒出一個念頭,聞近純已經道:「這婆子哪來這麼好的東西,怕不是從哪位貴人屋裡偷的吧?既如此東西我們留下查辦,你速速自己去前頭交代罪行罷!」

  茶吉大喜。正要將東西往懷裡揣,就聽見婆子道:「良媛是指這幾件小物嗎?這是老婆子去集市上買給我孫女兒的,不值什麼錢,幾位貴人如果喜歡,盡管留下便是。」

  聞近純:「……」

  茶吉大喜,急忙道:「多謝多謝……等等你說什麼?不值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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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兩百五十七章 殿下洗澡那些事

  婆子道:「是啊,一共也就三十文,集市上這些東西多了是,只是那些商販奸狡,一般不拿出這種來,倒是拿一些劣質貨色吹得天花亂墜,騙人錢財,只有我們這種本地的老人,熟知她們這一套的,才能買到真正便宜又好的東西。」

  茶吉沉默一陣,轉向聞近純。

  王女也看向聞近純。

  聞近純額頭上的汗瞬間滲出了一大片。

  饒是口齒便給,此刻也禁不住結巴:「……那那個王女……莫要聽人挑唆……這東西……」看看那幾樣東西,尤其此刻王女已經把琉璃瓶子蓋子打開,一股生平未聞卻言語難以描述的香氣蒸騰而起,起初似乎是茉莉香氣,讓人想起春日豔陽之下那一抹潔白嬌嫩,再轉眼化為一片馥鬱高貴氣息,若四月牡丹於水晶花室內尊貴綻放,百花至此俱無色,最後卻化為一抹清淡遙冷的幽香,那是霜降之後雪又落,換天地一片寂寥白,一支老梅承霜載雪,鵝黃嬌蕊襯胭脂紅瓣,是一種孤高而又深沉的嬌豔。

  王女和茶吉,在這樣的香氣圍繞中,陶醉得似乎要飛去。

  這種情形下,聞近純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詆毀的話來,連此刻去集市買胭脂對質都說不出口,那婆子狡猾,話裡已經把這個破綻堵住了,便是集市上買不到這麼好的東西也不是婆子的問題,是商販奸狡欺生,由此問題又繞回到她自己身上,她可不就是奸狡欺生的那一個?

  她只得道:「王女……這東西是不錯,但我給你的也絕不比這個差……」她在王女的注視下口齒越發艱難,王女忽然悠悠嘆口氣,道:「聞良媛,我知道在你們東堂人眼裡,我們西番人就是野人豬玀,其實把別人當傻子的人,其實往往自己才是最大的傻子呢。」

  「不不,王女,您誤會了!您千萬要信我!我給你的確實是珍品!至於這婆子的這些,卻是萬中無一的絕品,便是宮中也沒有!真的!這婆子身上絕不可能有這麼珍貴的東西,這婆子有問題!」

  聞近純一轉頭,想要揪住婆子,卻看見門口已經沒人了。

  而屋子裡,王女似笑非笑,茶吉抱臂冷笑,兩人正把她圍在死角。

  聞近純忽然抬頭。

  ……

  屋瓦上,文臻看見厲笑趁聞近純翻船,迅速往屋頂上躥,給她比了個讚。

  但厲笑一轉身,文臻忽然看見一條黑影,無聲無息掠到她身後,伸手就去抓她後心。

  文臻大驚,沒想到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她急忙撲出,要接住厲笑。

  心知此刻和人對上,別說坑聞近純要失敗,太子也一定會被驚動,大軍就離得不遠,一旦被絆住,小命都可能交代在這裡。

  她撲出屋簷,伸出手,手上藍色絲帶瑩光一閃。

  那伸手去抓厲笑後心的人一抬頭看見,不禁一怔,手忽然變抓為拎,拎住厲笑後心衣裳將她往上一扔。

  文臻輕輕巧巧將厲笑接住。

  那忽然化敵為友的人,還友好地對她招了招手。

  文臻看一眼厲笑君莫曉易人離等人,都一臉懵逼,再看一眼手中絲帶,靈光一閃。

  她對那人做了幾個手勢,示意「這裡我要動手,閣下可以回去了。」

  那人怔了一下,又比劃了一下,文臻不能確定那意思,可能是一種固定的交流手勢,她不敢再打手勢,只堅決地對外不斷揮手,示意:回去!回去!

  那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微微一躬身,轉身掠走,他走的時候,文臻隱約看見黑暗中有幾條黑影也隨著他一起掠向夜空。

  這一批可能是真正的刺客,居然因為她幾個揮手便走了。

  文臻的目光落在手上的藍絲帶上,看不出來啊,這麼個GAY裡GAY氣的顏色,居然還有這妙用。

  解決了一大危機,她鬆了口氣,和厲笑等人繼續趴在屋瓦上聽了一會兒,裡頭的戲份已經進行到西番王女開始和聞近純要錢了。

  當然這位王女不會親自開這個口,她甚至和自己的侍女躲在角落嘰嘰咕咕,一邊憤怒一邊猶豫會不會得罪了聞近純,引起一根筋的侍女茶吉的更大憤怒,把裡頭正在幹活的另一個侍女拽了出來,兩人對著聞近純展開炮火,要求聞近純把之前騙她們的錢吐出來。

  幾個人爭吵聲音很大,漸漸吸引來了很多人,本來還以為王女和良媛發生爭執,結果聽著聽著發覺竟然是一齣皇家醜聞,再聽著聽著,劇情漸漸發展到聞近純賤賣藍狐皮中飽私囊,聞近純騙走王女首飾,聞近純賣劣質內衣,聞近純對下級官員夫人暗示自己可以吹枕頭風,逼人家送禮,聞近純把借來的衣服改改簪環熔掉重新打製然後賴賬,聞近純的侍女竟然撿茶吉不要的衣服,聞近純侍女瘦得像鬼一定被苛待,聞近純妝奩匣子裡原本空空蕩蕩最近又搜刮滿了,聞近純妝奩匣子第二層裡面厚厚一沓當票,聞近純的侍女偷偷刮王女房間裡的金佛像的金粉,難怪她們每次拜佛都覺得佛又瘦了……

  院子裡的人和屋瓦上的文臻都聽得目瞪口呆,不僅僅是為聞近純撈錢的一系列奇葩操作,還為西番王女這兩個侍女的強大的八卦蒐集能力,西番王女被踢皮球到東宮,和聞近純結交也沒多久,這兩個侍女連人家的當票內衣都摸清楚了……

  一眾東宮屬下聽著尷尬,都想走,奈何那兩個侍女衝到門口,拉住人家,開始哭訴王女來東堂的時候,帶了多少首飾和無數車藍狐皮,如今只剩下寥寥無幾,都是被你們東堂皇室的奸詐女人給騙的,你們這是欺辱誠心交好的友邦……

  聽著的人面面相覷,發現兩個女人的戰爭不知何時上升成了兩國外交危機,眼看東堂的臉面就要因為這件事被按在地上摩擦,顯然事情已經超出了可控範圍,東宮洗馬就要著人去請太子,卻有人匆匆而來,在他耳邊嘀咕幾句,東宮洗馬的眉頭一鎖。

  底下聞近純顯然也始料未及,偏偏她每次準備忽悠大肥羊的時候,為了不留把柄都不帶侍女,此刻連個幫她和茶吉兩人對罵的人都沒有。她一開始還好聲好氣解釋試圖挽回,後來就開始辯解,待聽到茶吉她們提到她窘迫之下的種種丟臉行為後,便覺得腦子轟然一聲,一股沒來由的怒氣自胸臆噴薄而出,捲著咽喉裡的血腥氣息,恨不得一口全噴到對面兩個勢利番女的臉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便沒了平日的忍耐,蓬勃的怒氣無法自控,令她渾身顫抖,淚眼婆娑中,忍不住便想起忽然花費驚人的弟弟,想起他莫名其妙的各種應酬和奢華,想起弟弟一次次要錢,要空了她的積蓄還在要,她怒罵弟弟一頓,第二天母親就來東宮非說她不孝,讓她跪在院門前,全東宮的人都來看笑話,她無法抗爭,孝道比天大,一個帽子扣下來,別說她扛不住,太子也頂不住,最後遲早休了她。

  只得當首飾,當首飾的時候才發現珍貴首飾所剩無幾,早已被聞少誠拿走,就這樣母親還罵她不早點拿出來,給弟弟當得太便宜,當完首飾當衣裳,最後連賞賜給丫鬟的首飾都要了回來,她開口的時候,渾身顫抖,幾乎無法直視那幾個丫鬟的臉。

  沒有錢,還要撐著面子,她只有兩件內衣洗換,幾個丫鬟內衣都不夠,厚著臉皮去和姐妹們要舊衣裳穿,領口磨破了她只能自己細細縫補,現在這種情形,丫鬟們哪裡還能好好伺候她,更不要說一逢著應酬,那些用盡心思,東挪西湊,各種看臉色受譏嘲被冷遇……

  這段日子種種積壓的苦痛潮水般湧來……她是騙子……她是在騙錢……但如果不是被逼的,她這個皇族中人,東宮良媛,這麼高貴的身份,何至於像個街頭商婦一般,那般低聲下氣曲意奉承就為了那點銀子……

  都是這些人害的!都是這些可惡的、螞蟥一般的貪婪的人逼的!

  對面,茶吉尖利的罵聲聲聲撞入耳膜:「……堂堂一個皇族中人,東宮貴人,我說怎麼天天黏著咱們王女,街頭商賈婦人一樣巴結討好坑蒙拐騙,就沖著那些銀子皮子,下不下賤……」

  聞近純忽然撲了上去,尖尖十指凶狠地往茶吉眼睛摳過去。

  「你才下賤!你才是賤皮子!一個番邦賤奴,也敢這麼對我說話!」

  茶吉尖叫一聲,偏頭一讓,抬腳一踢,砰一聲聞近純慘叫著飛了出去,茶吉一摸眼皮子火辣辣一手紅,大怒跳起,「你想殺我!你竟然想殺我!」

  另一個侍女因吉比她腦子清楚,立即撲向臉色大變的東宮官員,哭叫:「東宮貴人試圖刺殺王女,毆打王女宮人!這是東堂要撕毀兩國合約,要對我西番開戰嗎!」

  東宮洗馬臉色慘白,怎麼也沒想到女人之間的戰爭忽然就上升成了足可引戰的兩國紛爭,急得大吼:「太子!快去請太子!」

  聞近純這裡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屋簷上,文臻早已帶著好基友們,樂呵呵地離開了。

  ……

  趁著護衛官員都被吸引到聞近純那裡,文臻幾乎沒什麼阻礙地到了裡面那進院子,院子裡只主屋裡朦朧地點了兩盞燈,文臻有點詫異,她明明記得這院子原先燈火通明來著。

  這應該是太子住的院子,剛才聞近純鬧成那樣,太子沒有道理不過去看看。文臻本來想給太子搗點亂讓他心生畏懼,以為共濟盟有了準備,不敢再偷襲共濟盟。如今太子既然不在,她的計劃就改了改,看看太子這裡有沒有什麼作戰文書之類的東西,拿到共濟盟就是再好不過的證明。

  燈亮著,裡頭有些細微的聲音,文臻想過去看,易人離和厲笑已經掠了下去。

  窗紙上倒映朦朧的黃色燈光,易人離指尖沾了些口水輕輕戳破窗紙,湊過去一瞧。

  然後他不動了。

  文臻的角度,看見他的側臉,半晌,有鮮紅的印跡蜿蜒地流下來。

  文臻:「……」

  裡面是何等絕色妖姬,讓易人離當著厲笑的面看得流出了鼻血?

  難道是妖姬出浴之類的香豔場景?

  太子以前未曾聽說過好色,但他和他老娘一樣愛裝賢,在天京循規蹈矩一心要博賢名,聽說憋久了的人私下裡特別放浪……

  文臻有點興奮,然後就看見厲笑臉色變了變,狐疑地盯了易人離一眼,不動聲色擠開易人離,自己也湊上去一瞧。

  一瞧之下,她臉色爆紅,忙不迭讓開,狠狠瞪了易人離一眼,那眼神,又疑惑又鄙夷還有點詫異和傷心。

  兩人如此復雜的表情倒極大地催發了文臻的好奇心,她嗖地躥下來,一把拉開厲笑,自己湊上去一瞧。

  裡頭熱氣騰騰,水汽彌漫,正對著窗子是個大浴桶,裡頭一人正在洗澡,烏黑長髮,優美肩背……

  文臻唰一下轉身,萬分驚詫地盯著易人離。

  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斷袖!

  要麼是個雙刀?

  誠然那背算得上美背,但那明顯是男人的背,想不到太子的身材那麼好,但是她和厲笑兩個女人都沒有流鼻血,易人離倒先扛不住了。

  文臻和厲笑齊齊用發現新大陸的眼光打量著易人離——以前也沒看出他哪裡娘嘛……

  易人離:「……」

  我不是!我沒有!我冤枉!

  我只是今天晚上牡蠣韭菜鱸魚羊肉吃多了!

  文小臻你記性不好還不要臉!那些壯X的玩意明明是你逼我吃的你轉頭就忘記了!

  易人離感到絕望。

  這鼻血什麼時候流不好偏偏要在現在飈!

  文臻看他那天崩地裂的表情,不禁對自己的眼神產生懷疑,莫非剛才那個其實不是男子,還是個女人?

  腰好像挺細的……

  她忍不住又湊過去看一眼,正好這時候厲笑和她大概是同一個想法,也湊了過去。君莫曉也不甘人後地擠了過來。

  三人頭靠頭擠在窗紙前偷窺。

  這回熱氣散了一點,文臻看見那美人背上好像有一點細細長長的印痕……

  文臻忽然左右開弓兩巴掌,把厲笑和君莫曉推了開去。

  厲笑被推得栽入易人離懷中,三人一臉懵地看著她。

  文臻和先前對那神秘人一樣,開始揮手。

  走,走,走。

  這裡沒你們什麼事兒了。

  不是你們能看的,走你!

  厲笑君莫曉還在懵,易人離已經想明白了怎麼回事,張嘴無聲哈哈哈笑了一陣,一抹鼻血,忽然面露凶光。

  文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易人離大力一推,一把推開窗子,把她扔了進去。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好準地扔進了澡桶裡。

  文臻:「……」

  外頭易人離哈哈低笑聲傳來,「殿下,夜宵送到,千萬記得承我一個情喲。」

  文臻:「!!!」

  她一抬頭,正對上燕綏微含笑意的眸子,以及那如玉肌膚,和如玉肌膚上氤氳滾落的晶瑩水珠……

  鼻子忽然一熱,文臻趕緊仰頭,一股黏黏液體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文臻:「……」

  現世報來得太快……

  燕綏的低笑聲沉沉,震動得水波微顫,水面上逶迤著他潤澤如緞的黑髮,黑髮間水波裡隱隱約約……文臻眼神一本正經,胡亂撩水洗鼻子,一邊洗一邊咕噥地道:「前陣子中了毒內腑比較燥……」

  燕綏道:「難道我的身材不足以讓你流鼻血嗎?」

  文臻呵呵一聲:「看多了也就這樣。」

  燕綏若有所思地道:「也有好一陣子沒見,上次共浴你昏迷著也沒看清楚,要麼現在給你仔細看看,確認一下到底是不是也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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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4 14:45:21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兩百五十八章 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說著便要起身,文臻一把按住他的肩,正色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身材越來越好皮膚越來越好盤靚條順美貌無雙,人間絕色你最美,請你坐好行不行?」

  燕綏:「你怎麼知道我皮膚越來越好的?你剛才偷偷看了?」

  文臻:「何止,易人離也看見了,厲笑也看見了。我倒是不知道幾個月沒見,殿下的風格越來越開放,不僅不介意給人圍觀洗澡,還會故意色誘了。」

  燕綏:「你說的對。本王的身體給你看也就罷了,易人離厲笑如何能有這般福分?我這就命人去把他們眼珠子摳出來。」

  文臻:「你摳唄。你摳他們小心我回頭摳你的。」

  「摳我什麼?」燕綏笑,抓住她的手,「摳哪裡,嗯?」

  文臻猛地奪回手,熱氣蒸騰裡臉頰終於燒了燒,覺得這貨幾個月不見,功力又大漲,不開那啥腔鬥不過,開了那啥腔更鬥不過。

  燕綏又在笑,今晚他心情似乎很好,姿勢舒展,雙臂攤開擱在澡桶兩側,嘴角噙一抹笑打量她,忽然道:「你也不錯,幾個月不見,長大了許多。」

  文臻不想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打量自己,往水裡沉了沉,澡桶裡的水嘩嘩瀉出去,險些淹到燕綏口鼻,燕綏一笑,雙手捧住她的臉,把她從水裡拔出來,要按她坐在自己懷裡,文臻現在哪裡肯,伸臂抵住他胸膛,把他抵在澡桶邊,完美形成一個澡桶咚的姿勢,拿滿臉的疙瘩對著他的眼眸,正色曰:「施主,男女授受不親。」

  燕綏不理,將文臻一舉,舉到澡桶邊緣,低頭吻她。

  蒙面巾先前就散在了水中,文臻好氣又好笑地想,真難為他對著這樣的臉也能吻下去,只是這眼睛閉得也太緊,只是他不介意她介意,忽然促狹心起,揭下一塊疙瘩貼在燕綏眉心,看上去就像眉心痣一般。

  她越看越覺得有趣,覺得這形象很像多年前她看的一部電視劇某位令她著迷的人物,可惜這位比那位謀士惡劣一百倍。忍不住在澡桶邊緣咕咕唧唧地笑,笑得身體搖晃險些栽下去,燕綏一個情意綿綿的吻再也吻不下去了,乾脆放棄,雙手捏住她臉頰,像捏一隻頰囊鼓鼓的松鼠似的,文臻瞪他一眼,踢他,看他不放手,乾脆伸腳一踢,澡桶崩散,水流嘩啦啦流出去,她自己也落入燕綏懷中。

  兩個人濕淋淋貼在一起,熱的熱軟的軟,滑溜溜地耳鬢廝磨,香氣和柔膩的肌膚如花葉伴了水流,彼此糾纏。

  文臻想溜,燕綏箍著她不放,文臻從他的臂彎裡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紅著臉頰道:「你不會是偷溜進太子房中洗澡好讓我自投羅網吧?這要太子忽然開門進來,我是不介意被看啦,但你的清白可怎麼辦?」

  燕綏低頭看她那張胡說八道的嘴,覺得她幾個月不見,性子彷彿潑了些,倒也算是可喜可賀。

  看來她沒被段家的蠱術影響太深,還很好地控制了蠱珠。

  脾性雖然有些改變,但她便是捅了天,他也敢搬塊石頭補上,朝堂生活本就壓抑,他願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父皇命我襄助燕縝剿匪,燕縝新得了兩個寵姬,為避人耳目,選了個偏僻院子躲著樂呵呢。想來一時沒空回來。還讓出主院給我暫住,大抵是想我住在主院做他替身。不過明兒我就會對他說,主院有刺客來過,已經不安全,讓他搬回來。」

  文臻算是聽明白了,可憐的太子,又被燕綏坑了。

  燕綏可能猜到了她想做什麼,算準了她近期會來騷擾太子,便騙得太子把主院相讓,等她來自投羅網。

  如今她來過了,燕綏就要過河拆橋,太子明兒還得乖乖住回來。

  寵姬也好,選偏僻院子避人耳目也好,保不準都是燕綏給太子挖的坑。

  燕綏挖坑不會只挖一個,燕綏算準她來,一定會給太子搞事,秘密住得偏遠就可能會來不及處理,比如今晚聞近純和西番王女撕起來了,太子卻躲在某個小院子裡淫樂,這肯定是瞞著東宮屬官的,屬官們找不到太子,輕則不敢處理事端導致事態擴大,重則可能直接飛書回朝廷向皇帝稟報。

  等太子匆匆趕來,該撕的也撕完了,一地雞毛,無可挽回。

  要她說,燕綏幸虧無心皇位,不然這些兄弟們都乾脆早點往護城河裡一跳算完。

  她忽然一抬手,啪地打下了燕綏的手,「往哪兒去呢親!」

  「手滑。」燕綏無辜地答。

  文臻:「……」

  真是好棒棒的藉口噢。

  遠處似乎有喧嘩聲,似乎往這個方向來,文臻終究還是掛記易人離等人,哧溜一下從燕綏懷裡滑出來,道:「身滑。」

  燕綏:「……」

  下一瞬她身上衣裳都沒了,巨大的浴巾飛過來,燕綏十分熟練地將她上下一裹,轉眼就擦乾淨了,然後變戲法一般扔了一套女裝給她。

  文臻看見現成的女裝,眼睛一眯,「西番王女的?」

  燕綏把她脫下的濕衣服順手扔進了旁邊一個小桶裡,只聽裡頭嚓嚓聲響,轉眼出來一堆布條。

  他道:「是啊。你不穿,要麼裸奔出去?」

  文臻:「……」

  居然連碎衣機都有了,這狗男人的智慧都用在折騰這些無聊玩意上了。

  「小甜甜,你不愛人家了,你連衣服都不願意借給人家穿了,還拿不三不四的女人的衣服給人家穿——」

  「是你的。」

  唱作俱佳的文臻險些被堵出了一個呃,「……什麼?」

  「是給你做的衣服,還有內衣。」燕綏在內衣兩個字上加了重音,「西番貢了一批看似樸素其實卻極舒適且堅韌的布料,我讓人給你做了衣服,給你帶來了,當然,內衣是我親手做的。」

  內衣兩字又加了重音,文臻頭痛地扶額。

  一個能做內衣也能傾覆世家的皇子,是多麼有個性的皇子。

  不過她之前的幾件換洗內衣確實又舊了,她正準備再做幾個,眼看燕綏遞過來的精美盒子,忽然有點良心發現地想起,好久沒給燕綏做背心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是洗洗穿舊的。

  她的眼神飄向燕綏換下的衣服,正想看看燕綏是不是還穿著那套運動背心短褲,燕綏立即腳踢了踢自己的那堆衣服,將褻褲踢上來給她看。

  文臻:「……」

  狗男人,暴露狂。

  忽然門外一陣吵嚷,有人還沒跨進院門就已經嚎啕大哭起來:「殿下!殿下!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文臻一聽那又悍又啞的聲音就知道王女的丫鬟殺到了,頓時豎起眉毛盯著燕綏。

  好哇,說得毫無干係,這怎麼受了委屈第一時間就來找你撐腰?

  她的暴躁毛病又犯了。並沒有多想,直覺地生氣。

  燕綏挑起一邊眉毛,無辜地回視她。

  那理直氣壯的眼神令文臻噎了一噎,惡向膽邊生地去摸辮子,想看看文蛋蛋在不在,洗個澡放個屁什麼的放倒他。

  那兩個西番侍女武功不弱,一眨眼便進了院子,砰一聲撲到門上,把門拍得山響:「殿下!殿下!我們王女被人騙了還被人打了啊!聞良媛厚顏無恥竟然敢欺騙咱們西番最尊貴的王女啊!堂堂東堂皇族竟然騙王女錢財,這是要將西番的尊嚴踩在腳底嗎啊啊啊——」

  文臻忽然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小刀,對燕綏齜牙亮了亮。

  燕綏怡然不懼,依舊盯著她,想看看她打算怎麼殺夫。

  文臻小刀卻落在自己身上,將領口剪開,衣袖剪開,衣襟撕開,再一氣撕撕,在全身上下營造出暴力結果下的衣衫凌亂效果,偏偏又不露一絲肌膚。

  最近常在十字坡開黑店打家劫舍,對此等暴力美學積累了很多心得。

  撕完之後,她對燕綏霍霍耍個刀花,對他某處指了一指,呵呵冷笑一聲,示意:下次等著。

  燕綏:「十分期待。」

  文臻威脅完,刀子一收,一時也找不到自己的蒙面布,順手抓起手邊地上的一塊布往臉上一擋,一腳踢開大門向外衝。

  啪一聲門上趴著兩個正在哭嚎的侍女一起被掀翻在地,哭聲一頓。

  文臻的哭聲已經沖天而起。

  「啊啊啊你這無恥之徒,怎可如此強逼良家婦女,已經有兩個了還不夠,還要逼我……還讓三人吹簫……還說什麼這是我的榮幸……你你你怎麼不吹死了……」

  她一邊哭一邊捂臉向外衝,偏偏口齒十分清晰,裡裡外外趕來的一大堆人聽得清清楚楚,東宮洗馬東宮庶子東宮舍人們都在,聽著這不堪言語,個個臉色鐵青。

  太子此次出來剿匪,就是來鍍金的,共濟盟再囂張再強大,也不過上萬匪徒,太子帶了五萬精兵,在大家看來,隨便剿剿便功勞到手。所以這一行還有點出巡觀風的意思,想讓太子體察民情,方知如何治理天下。

  但太子又是第一次出京,所以帝後便讓東宮屬臣大多數都跟著,方便監督和現場教學。

  這些東宮屬臣很有幾個大儒學究,一心想讓太子在宜王的光輝下掙出點自己的成就來,一路上頗多約束規勸,一開始倒也罷了,但時日久了,太子便顯出些厭煩來,眾人原也理解,畢竟人壓抑久了,一朝自由,想飛的心便分外強烈,這時候再著緊管著,反而反彈更強。

  所以太子漸漸有些不大安分的事,眾人勸幾句也無法,雖然難免憂心,但總不能去天京告狀。

  但今晚實在太荒唐了!

  這叫什麼話!

  自己的寵妾如此行為不軌,得罪西番王女,敗壞本國名譽和兩國邦交,鬧成這樣他卻不見蹤影,卻原來躲在屋子裡,聚眾淫樂,還強逼良家婦女!

  良家婦女文臻腳步極快,一轉眼已經衝到堵在門口的護衛身邊,幾位東宮屬官下意識要叫人攔,文臻已經驚叫起來:「啊,還有這麼多助紂為虐的隨從在這裡攔人!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們今日攔了我,我明日便去告……去告御狀!」

  她說得幼稚,卻擊中了東宮屬臣的軟肋,下意識一猶豫,文臻已經游魚般滑過了眾人身側,奔出了院子。

  奔出來之前她看了一眼一邊痴痴跪坐的聞近純,她被兩個西番侍女一路拖過來,釵橫鬢亂,衣裳沾滿泥土,嘴角一塊青紫,著實形容狼狽淒慘。

  文臻一眼掃過,奔出。東宮洗馬臉色鐵青,憤然甩袖大步上前,也顧不得禮儀了,一把推開房門。

  門裡,滿地水跡,一片衣物凌亂,太子衣衫不整頭髮蓬亂,衣服上還擦了不少灰,站在一地水跡中,滿臉不在狀態的茫然。

  東宮洗馬一看見這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殿下!您是東宮!是儲君!是國家之本!怎可如此荒唐無狀!放縱宮眷,行為不軌,聚眾淫樂,強擄良家子!」

  太子張了張嘴,愕然道:「不是,我沒……洗馬你說什麼?我……我聽說聞良媛和王女那裡出了事,就趕緊過來……」

  「什麼趕緊過來?您到現在才打開您的房門,怎可睜眼說瞎話?」

  太子又張了張嘴,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無法辯駁——方才他在偏僻小院正在作樂,忽然聽護衛傳報說聞良媛那邊出了事,他只好整理衣裳匆匆趕出,路有點遠,半路上碰見了燕綏,燕綏說東宮屬官已經押著聞良媛去他的主院了,太子最好趕緊回去,在自己房間等候,可別被人逮著。

  太子往日並不是好色的人,初嘗滋味便有些欲罷不能,今晚不知怎的,尤其地癲狂,在兩個女人那裡發洩了好一通才好了一些。

  他也心知不妥,一心想要遮掩,一聽屬官們已經趕往主院,急忙要回去,燕綏便不顧他推辭,十分「好心」地帶他一程,然後又說院子已經被圍住,只能從天窗走,把他生生從天窗裡塞了下去,落下去的時候太子衣裳被屋瓦勾破,擦了一身橫樑的灰。

  此刻他隱約明白又被燕綏坑了,但他卻不能說明剛才自己不在屋裡,看東宮洗馬目中噴火一般看著他衣領,他低頭一看,內衣領口一抹刺目的胭脂紅。

  也不知道是方才匆匆起身時哪個女人蹭著的,還是燕綏那個混蛋給擦上的。

  太子一看東宮洗馬的眼神就知道要糟,急忙道:「莫要聽人胡說!孤方才只是在洗澡,什麼女人不女人的,洗馬你看孤這裡有女人嗎?」

  他側身讓開給東宮屬臣們看一覽無餘的室內,確實沒有女人的存在,東宮洗馬的臉色稍稍好看一些,正要說話,忽聽腳步急響,東宮護衛衝了進來,急聲道:「殿下!西北角馬廄被共濟盟匪徒放火,驚了咱們的馬,踏傷了好些人,還發現了……」他看了太子一眼,為難地停住。

  東宮洗馬臉色一變,厲聲道:「還有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還要為尊者諱嗎?」

  「……還發現了兩個裸身的女人……」

  所有人臉色大變。

  這時候發現的女子,除了太子弄進來的還能是誰的?

  東宮洗馬瞪著太子,就差沒指著鼻子罵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在天京那麼規行矩步行事穩重的一個人,怎麼出了京便如此放浪形骸?難道平日裡只是偽裝,骨子裡,依舊流著易家瘋狂的血液?

  終究恪守主臣之分,洗馬沒能罵出口,眼光在太子、聞近純、西番王女和那兩個罵罵咧咧的侍女身上掠過,眼神越發失望,最終拂袖轉身就走,準備回去寫摺子。

  今晚事兒太大,他擔不起,太子也不是能擔事的人,就交給陛下定奪吧!

  太子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好,急忙衝上前抓住他袖子:「洗馬!洗馬!今日之事,孤會妥善處理,你萬萬不可告訴父皇……」

  「殿下!你僭越了!事涉兩國邦交,一著不慎便會陷民於水火,怎可欺瞞陛下!」男子背影筆直,甩開太子的手,決然而去。

  太子怔怔立在夜風中,看著那男子離去的背影。

  東宮洗馬年紀其實很輕,也就比他大一點,川北寒門出身,自幼才華出眾,七歲便皎皎於人前,據說當年唐家都想招攬他,令當地縣令早早推舉。但他因家中生變,投奔天京親戚,十二歲便被推舉參加察舉考試,一舉奪魁,之後因為不善交際,仕途多有起伏,但人品才華卻是眾所公認,皇帝令他做東宮洗馬,本就有教導和監督太子的意思。

  這樣的人,是不會和任何人沆瀣一氣的。

  太子臉色霾雲漸起,眼底殺機一閃。

  偌大的別院,人人噤聲低頭。

  簷角上,燕綏端然安坐,斑斕錦袍在夜風中微拂,看著遠處火光染紅半邊天際,近處院子裡一片狼藉,半晌從袖子裡摸出一盒苦辛,敲出一支,叼在唇間,微微一笑。

  ……

  文臻頂著白布衝出院子,此時易人離等人已經呼應了她,在西北角馬廄那邊放了火,好巧不巧地,那裡離太子尋歡的小院很近,那兩個女子被留在屋裡,起火後被波及,倉皇裸身逃出,給太子的一地雞毛裡又加一把毛。

  火頭一起,偌大別院亂了套,幾人很輕鬆地衝了出去。

  文臻抓著那白布一直跑到幾里之外才停下來,一邊跑一邊詫異地問易人離:「你做甚總盯著我的手?」

  「啊,」易人離在風中道,「我在想……你先前是把殿下……給強了嗎……」

  「啥?」風大,說話聽起來轟隆隆的,文臻大喊,「啥?強盜?」

  易人離指了指她手中的白布。

  幾人停了下來,圍攏過來,文臻懵逼地將那白布一展,一邊道:「這布有啥不對嗎?不就是一塊……」

  她停了下來。

  厲笑猛地紅了臉,君莫曉瞪大眼,看了半天,有點不確定地搗了搗易人離的胳膊,「喂,這個,不會是……」

  易人離:「不是!沒有!我不知道!文大人兇猛!文大人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文臻猛地把那塊白布團成一團扔了。

  娘的!

  為什麼!

  會是!

  燕綏的!

  內褲!

  更重要的是,她剛才還把這玩意兒蒙在臉上,頂著它迎風躥過了所有人面前,躥出了好幾里!

  片刻後,永遠甜美可愛乖巧蜜糖一般的文大人,發出了此生最為猙獰的咆哮。

  「燕綏!我要騸了你!」

  ……

  某處屋頂上,相隔很遠的某人,端端正正坐在瓦上,嚼著苦辛,眯眼看著天際雲淡星稀,想著那女人,現在應該已經把他的褻褲頂回家了。

  又是微微一笑。

  真好。

  你看,天邊那朵雲,它像不像內褲的形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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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4 14:45:3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兩百五十九章 拔腿無情的女人

  跑出一半路,憤怒得滿地跳腳的文臻忽然一拍腦袋。

  被燕綏氣得,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還需要幾具屍體來著。

  十字坡包子店那個芳鄰,往日沒少欺負她,也沒少欺負鄉鄰,據說背後有靠山,什麼麻煩都能解決,四鄰五舍的不敢惹她,文臻一直「忍氣吞聲」,就是等著走的時候,來一票大的就夠。

  小孩子才和你對罵。

  我們成年人,要玩就玩一票大的。

  她和易人離便折了回去,想趁大火還沒撲滅,把先前幾具燒死殺死的護衛屍首扛回去再說。

  回到別院,潛入火場附近,大家都在滅火,霧氣騰騰人影紛亂,文臻和易人離打倒一個護衛,換了護衛衣裳,也夾在人群中假裝滅火。反正此刻又亂煙又大,人人臉熏得烏黑,誰也不認得誰。

  太子和東宮洗馬也在火場之外監督滅火,兩人單獨站在火場邊緣一個有點偏僻的角落,氣氛有點不對,周圍的人便遠遠避讓著。

  文臻和易人離自然也不會接近,但文臻總覺得這兩人狀態有點不對,便有意無意地一會兒躥過去看一下。

  這兩人,好像是在爭執著什麼。

  易人離搬走了幾具屍首,眼看差不多了,打手勢要文臻走,文臻看那邊好像已經平靜下來了,有些不死心,決定最後一次湊過去再看一下。

  她晃過去的時候,正聽見太子對東宮洗馬道:「張大人,你我師生數年,情分非常……」

  又聽見東宮洗馬硬邦邦地道:「殿下不必再說了!正因為你我師生情分非常,所以臣才必須為殿下未來計,將今日之事……」

  他話還沒說完,太子便低低道:「是嗎,還真是油鹽不進呢,那就只好……」

  東宮洗馬轉頭道:「什麼?太子殿下如果心存悔悟,應立即上書……」

  「嗤。」

  話聲陡然頓住。

  文臻飛快地向暗處一閃。

  一蓬鮮血灑在青磚地上。

  太子順手一推,這個起火的馬廄院子有一個傾斜的坡道,為了方便救火和隔離外牆已經被推倒了,此刻東宮洗馬便順著坡道骨碌碌滾了下去,一直往火場裡滾。

  太子立在火場之前,冷冷看自己的老師滾入火場,火光明暗起伏裡,一張英俊溫和的臉被映得扭曲猙獰,而順著坡道滾下去的東宮洗馬,震驚的眼眸裡倒映這蒼茫的天色。

  這一下實在出乎文臻意料,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身影一閃,已經找到一個隱蔽的火也不大的角落,準備衝進火場,把東宮洗馬弄出來。

  不能確定這麼做有沒有用,但是她想試試。

  只是這樣做實在太冒險,四面全是人,偷偷摸摸外圍搬運屍體可以,進火場救人就太容易被發現了。

  文臻咬牙正準備衝,身子忽然被拉住,她一驚,人還沒回頭拳頭已經砸了出去,結果拳頭也被人逮住,肌膚的熟悉觸感讓她肩膀一鬆,回頭便看見燕綏的臉。

  他一言不發,順勢將她往角落裡一撥,對著閃身過來的易人離做個手勢,易人離會意,翻個白眼,抽出腰間長鞭,縱身閃入火場。

  燕綏已經和她錯身而過,迎向太子,高聲道:「太子殿下,你怎麼離火場這麼近?」

  太子一回頭就看見這死冤家,剛幹了壞事還在砰砰的心頓時停跳一拍,隨即反應過來,跳起來指著火場大叫:「張洗馬!張洗馬剛才失足滾下去了!天啊!快來人救他!」一邊一把揪住燕綏,生怕燕綏發現什麼,燕綏輕輕撥開他,斜眼一瞟他道:「太子殿下,你這麼用力揪住我,我很擔心你會不會一個不小心,也令我失足滾下火場呢。」

  太子如同觸電般放手,驚疑不定地瞧著燕綏,燕綏心情很好地對他笑笑,笑得太子一抖。

  火場裡,易人離閃上橫樑,腰間長鞭霍霍甩出。

  此刻在救火的人們,都大驚聚攏來,拉著太子向後退,太子熱淚縱橫地掙扎,「別攔我,別攔我!我要去救洗馬!」

  燕綏:「好的殿下,快去救吧,說不定還來得及呢。」

  太子:「……」

  燕綏:「殿下快去啊,放心,我一定會為你今日尊師重道,親自救人的義舉大書特書,稟報父皇的。」

  太子:「嗚嗚嗚嗚嗚……」

  還能怎麼辦。

  我只能哭。

  還好還是有有眼色的人的,驚詫地質問燕綏:「宜王殿下,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太子是國之儲君,一身繫東堂未來,總可輕蹈險地!便是張大人自己,也不會同意的!」

  燕綏更加驚詫:「這不是太子自己說的嗎?太子是國之儲君,是我等之君,君有言,爾等豈可抗?你們是要太子自食其言,無信無義,無師無道,為千夫所指嗎?」

  火場上,易人離的鞭子已經捆住了張洗馬的腰,將他拉起,文臻在另一處比較矮的地方接著。

  底下,太子額頭的汗一陣陣滲出來,燕綏越過他的肩對裡頭探頭瞧,以一種大家都能聽見的自言自語道::「奇怪,這個地形,好端端地怎麼會站在這裡?這裡還不是斜坡啊,得往前走才是斜坡,這種情形,一向謹慎的張洗馬怎麼會往前走?真是的,也太不小心了,方才遇見我還和我說,要給朝廷寫摺子呢,這下摺子怎麼寫……」

  眾人聽著這段話,漸漸的,形容都有些古怪。

  是啊,有點奇怪啊。

  太子那麼惜命,今晚卻拉著張洗馬親自來了火場,還站這麼近的地方,以前這種情形他一定有多遠躲多遠。

  兩人站在偏僻角落說話,周圍人看似救火,也不會全然沒有關注,氣氛不對也是有些察覺的,也正是因為發覺氣氛不對,所以大家都避開了。

  先前院子裡張洗馬關於上摺子和太子爭執的一幕,大家都看在眼裡,此刻一聯想,都細思恐極,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太子。

  太子的冷汗,在這料峭春夜裡,已經快要濕透腋下衣裳被人看出來了。

  他心中暗暗叫苦,恨燕綏搞鬼,恨張洗馬不識時務,恨自己怎麼忽然就衝動成這樣,怎麼就忘記了燕綏這個妖孽還在這裡,只要他在,什麼事是他看不穿的?

  還好,張洗馬挨了一刀滾入火場,一定會被燒得屍首不全,便是懷疑,也沒有證據了。

  屋頂上,易人離接住張洗馬後又接住了文臻。

  「殿下啊,」燕綏問太子,「你說張洗馬怎麼會……」

  「洗馬啊!」太子忽然一聲大叫,滿面淚痕向後便倒。

  眾人急忙接住。

  燕綏笑一聲。

  很好,裝暈。

  真是居家旅行應付逼問化解尷尬的必備法寶。

  太子一暈,眾人頓時亂成一團,紛紛湧上去救護,簇擁著太子回了主院,火也不救了,也顧不得注意火場的情況了。

  燕綏最後一個走,看一眼牆頭,已經沒有人影了。

  也不說謝他一下。

  呵,這個拔腿無情的女人!

  ……

  文臻和易人離之前早已雇好一輛大車,將弄來的屍體和張洗馬都藏在車上,易人離看了一下張洗馬的情況,便道幸虧太子技術不熟練,那一刀捅偏了位置,滾入火場後又運氣很好,躲過了大火,又被及時救出……下面能不能活就看運氣了。

  文臻滿懷希望地聽著,卻被易人離最後一句話嗆得翻了一個白眼,兩人趕車一路回去,在半途又接了君莫曉厲笑,四人感嘆了一下太子的傻逼和陛下的傻逼——放著燕綏那樣的兒子不立太子就是最大的傻逼。便匆匆趕車回到十字坡包子店。

  包子店裡人們都還沒睡覺,正和隔壁茶肆老闆娘展開一場熱情洋溢的問候女性祖先活動,事情的起因是這邊燒烤夜宵,茶肆老闆娘又扔大糞了,大意是說花園草坪趴的煙氣熏到了她家的狗,留守的人得了文臻的授意,之前隨便忍忍,現在無需再忍,撕逼到最不可開交的時候,文臻回來了。

  文臻悄沒聲息地回來,做被吵醒狀,親自上陣問候茶肆老闆娘,人就是這樣,你一開始凶狠也便偃旗息鼓了,你一開始慣著,一旦反抗,對方會分外不可接受,老闆娘很快吵得熱血上頭,抄起手邊的茶壺就對文臻那邊砸過去。

  文臻那邊回了一隻王八。

  老闆娘砸了一套茶盞。

  文臻那邊回了一條鱔魚。

  幾番回合之後,頭上掛著王八,脖子上盤著鱔魚,裙子上綴著海帶的老闆娘怒氣勃發失去理智,拎起茶肆裡終年不滅的火爐子,越過文臻故意弄得很低矮的籬笆,砸到了文臻這邊的草地上,在易人離的幫助下,成功撞翻了還有火星的烤架。

  然後便起了今晚的第二次大火。

  草地上有烤架,草地易燃,房子也易燃,文臻等人大呼小叫,不斷潑水救火,火卻越燒越烈。

  因為那就根本不是水,是沉澱過的油。

  茶肆老闆娘一開始還笑吟吟看著,和自己的小二們說一句得罪我就是這下場,後來火漸漸大了小二們有些擔心,都說要不要去救,老闆娘依舊滿不在乎,道一聲老娘擔得起,磕著瓜子看著那邊文臻等人狂叫呼救奔走,笑得開心。

  文臻則把屬下朋友們分成三班倒,本著演戲也要輪流上的原則,一批人在上面負責奔走救火喊救命,誰喊得淒慘就不追究誰吃光零食且對老闆娘見死不救的罪責,另一批人在屋子早已挖好的地道下面整理細軟,帶走醃製好的臘肉乾糧,護理病人。

  還有一批人則把那些從太子別院裡拖來的屍首,扔進火燒得最猛烈的地方。

  忙碌得差不多了,陳小田耿光也回來了,道順利把易銘及其護衛引到了太子軍隊的大營裡,兩邊差點火拚起來,解除誤會後易銘臉色很難看,當即表示要去拜會太子,去太子別院了。

  文臻笑眯眯地想,太子現在還在裝暈呢,東宮洗馬出事這件事,如果被易銘察覺,十有八九要做文章,太子想打共濟盟撈軍權和軍功,易銘卻不能讓他真把共濟盟給解決了,就讓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先鬥一鬥吧。

  對她來說,易銘今晚被調虎離山,她走得也更方便一些。

  一切都忙碌停當,一行人背的背扛的扛,順著密道撤出。文臻走的時候,還將那位張洗馬身上搜了一下,找出一塊玉珮,砸碎後留了一塊在火場裡。

  砸完後她大喊一聲:「茶肆老闆娘殺我!」

  她這邊瀟灑地走了,那邊,茶肆老闆娘插著腰,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卻沒人出來,臉上的笑漸漸凝結了。

  正如包子店母夜叉不是母夜叉,茶肆老闆娘也不是單純的老闆娘,在這四面交通的渡口,開個茶肆,正是蒐集走南闖北的客商口中各種消息的好辦法。

  老闆娘在此多年,一向做得不錯,忽然來了個包子店,擠走生意還是小事,關鍵是搶走客人就沒了消息來源。

  出於憤怒,也出於上級授意,老闆娘開始了對包子店的長期的挑釁和試探,但是對方卻如烏龜一般堅忍,也如烏龜一般殼硬,今晚卻忽然反擊了。

  反擊的後果卻令人發蒙。

  老闆娘等了又等,聽見文臻臨走那聲大喊,終於發出一聲尖叫:「救火啊——」

  她身邊扮成小二的屬下急忙抄起勺子水桶,一盆盆的水潑向火場,但是已經晚了,大火已經無法遏制,還險些蔓延到附近百姓,百姓們早已報官。附近專職救火的巡鋪和民壯們都已經趕來,但是火太大無法撲救,又有人指出放火的人是茶肆的老闆娘,還說聽見包子店孫二娘的淒慘呼救,聽見扈三娘最後的死亡指控。

  官府當即便把茶肆老闆娘看住了,老闆娘大呼冤枉,可冤枉什麼呢,火可是你放的。

  等到火勢漸滅,火場裡扒出幾具燒得只剩半截啥也看不出來的屍首,老闆娘徹底癱倒了。

  她有苦說不出,她這個細作,領的是見不得光的秘密任務,是大公子的「百腳」之一,平常能夠隱秘地受到照拂,但是出了這樣的大事,大公子絕不會出手引火燒身。

  灌縣縣令已經趕來,一邊抹汗一邊想家主最近正在附近巡察,偏偏就出了這燒死幾人的大案,今年的考績便不要想了,越想越恨,怒道:「這女人定然是奸人,在此處別有所圖,不然怎會這般心狠手辣,草菅人命!關押起來,好好審問!」

  他本是心中惱怒羅織罪名,卻誤打誤撞說對了不少,茶肆老闆娘臉色慘白。

  忽然有人急急跑來,低低在縣令耳邊說了幾句,縣令愣了一下,向後走去,老闆娘目光越過黑暗,看見煙霧盡頭,幾個護衛長身而立,擁衛著中間一頂黑色轎子。

  看見那頂低調的黑色轎子的同時,茶肆老闆娘的眼底爆出希望的精光。

  灌縣縣令已經走到那轎子前,恭敬地行禮,裡頭人並不說話,倒是轎子邊的護衛道:「大公子回益陽城,路過此地,本想來這裡最近很有名的包子店嘗個新鮮,沒想到已經出了事。」

  縣令道:「是下官失職,護佑百姓不力,給公子帶來遺憾了。」

  護衛又道:「凶手可曾捉拿歸案?」

  縣令道:「已經緝拿在案。」

  裡頭咳嗽一聲,護衛便道:「大人真是才能出眾。既如此,捉到案犯也便成了,勿要驚擾無辜百姓,也勿要牽連案犯不相干的家人。」

  縣令歡喜地弓腰:「謝大公子誇讚,下官省得。」

  他身後,原本眼眸中滿是驚喜的茶肆老闆娘,聽見最後一句,瞬間又轉了死灰的顏色。

  幾句對話一完,轎子沒了動靜,護衛也不說話,縣令躬身等著,莫名其妙,那護衛忽然指著側方道:「那裡好像有人在呼救?」

  縣令急忙告罪,急急帶人去看,火場前冷清下來,轎子裡的人道:「推我去看看。」

  那轎子底下便伸出車輪,軋軋往火場去,轎子毫無顧忌地在那些零落的焦骨上碾過。

  忽然裡頭人道:「停。」

  轎子停下,片刻後轎子裡的人道:「扒開底下的灰。」

  護衛在半幅焦骨下找到了半塊玉珮,遞到轎子裡。

  那玉珮原本被文臻扔在火場中,被掉落的橫樑和屍骨壓在底下,原本很可能就此不見天日,但不知怎的,卻被這人發現了。

  裡頭又靜了靜。

  轎中也是一片黑暗,只有男子淡色的衣襟在幽幽閃光,那人細長的手指按在殘破的玉珮上,微微閉眼。

  好像要在腦海裡將這玉珮相關的一切勾勒出來一樣。

  他睜開眼,遠處風燈的光芒從微微開啟的轎子窗縫裡瀉入,映出他長眉青青,眸子如霧中遠山一般清潤。

  隨即他把玉珮遞出來,道:「放到比較顯眼的地方去。」

  護衛依言把玉珮扔在焦骨上頭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然後轎子抬起,黑色的轎子無聲無息穿行在黑暗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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