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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楊如絮聽了這名字便一皺眉,覺得甚是不雅,這是什麼湯水,竟也配叫聖女?
可是當她撩開馬車的簾子時,卻是臉色微變。因為她一眼正看見立在爐灶邊的那個頭髮高高挽起,穿著俐落窄袖長裙的女子正是那先前的瑤姬,如今的波國女王姜秀潤。
只見她巧笑嫣然,正立在洛安城外,車馬往來最多的十字路口,親自熬藥盛汁兒,將一碗碗湯藥發放了過往的民眾。
那些領了藥汁喝完的百姓一個個是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據說女王在這裡施藥已經有五日了,救治的窮苦百姓無數,且不收取半分銅錢。
一位抱著小娃娃的老者更是眼含熱淚道:「幸虧這波國的女王慈悲,帶來了波國特產的聖女仙果熬製湯汁,不然我的孫女就要命喪黃泉了……」
另一個馬上接口道:「可不是,初時女王領著人支起爐灶時我還不信,那些當官的個個都在城門的府宅裡,被瘟神嚇得不敢出來,她身為女王,卻不怕死出來施藥,豈不是個騙子!」
他的這番話,倒是說出了眾人心聲。
這若來的是宮裡的娘娘,又或者是朝廷的命官,都是有情可原,畢竟身為上位者當愛民如子。但是這位波國女王明明就不是齊朝人,為何這般為大齊的子民赴湯蹈火?
那女王生得實在是太美,加上面上帶笑,顯得平易近人,就算身旁有侍衛一身鎧甲地護衛,也有那後生壯著膽子大聲問:「敢問女王,您一個番邦國君為何肯為大齊的百姓這般捨生忘死?」
姜秀潤聽了微微笑道:「天災難測,你們能有這般造化,自然是因為上蒼賜給大齊一位賢德的有道明君。當初大齊先王在世時,曾經允諾與波國永世較好,若是有人敢進犯波國,就算大齊遠隔千山,也要派出奇兵為友國解憂。後來戎國進犯,可惜先君不再,我們波國人都以為大齊新君會忘了此前的承諾……沒想到……」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個膽大的後生便接道:「沒想到我們的新君居然一路帶兵,翻越千山萬水給支援波國,打退了戎兵!」
姜秀潤不知什麼時候,眼中含著熱淚道:「像這般重承諾,遵父命的聖德仁君,上蒼怎麼敢薄待?當初聖武帝在波國,品嘗到這蒜梨時,聽聞此果有解毒奇效,便特意命人裝船,帶到大齊的國土上來,沒想到歪打正著,這果子的藥力正好剋化了時疫,才能解萬民於水火之中。這果子在波國叫蒜梨,得聖武帝欽賜,改命為聖女果。」
眾人聽聞,頓時恍然,怪不得叫聖女湯,這是聖女仙果熬煮出來的湯藥,自然便叫聖女湯了!
說到此處,姜秀潤努力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壓抑住了滿腔的感動,接著道:「大齊勇士為了羸弱的波國而拋灑熱血,這般情誼,我們波國子民銘記在心。我如今不過是為了重病的百姓熬煮湯藥而已,大齊君主與百姓的仁義,波國上下沒齒難忘!」
這一番話,從一個楚楚動人的女王嘴裡說出,尤其是打動人心。
雖然民間對鳳離梧勞民傷財千里遠襲波國,積怨甚久。
可是現如今,聽這位平易近人的女王一解釋,頓時恍然,感情新帝是因為尊奉了先皇帝的遺詔,這才相助波國。
人之常情便是,往往捨是為了得。
先前那些百姓誤以為齊國新帝是因為迷戀波國女王的美色,這才不顧齊國三郡的叛亂反而去了波國幫助女王抵禦戎國。
那美人只有一個,平頭百姓又分不得這熱羹,自然一個個是氣憤填胸。現在正是因為新帝請回了波國女王,才有女王用波國的特產救下這滿城的百姓,老百姓自覺著解救波國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如今女王眼含熱淚,彷彿是在感謝自己一般。這時不知是誰帶頭喊起口號來,「齊國波國世代邦國」「兩國永為同盟」,老百姓心頭一熱,也是紛紛附和高呼,一時間叫喊聲此起彼伏,聲浪沖天。
只是有一人躲在馬車裡氣得臉兒發白,那便是楊家如絮。
此情此景,楊如絮再下車架鍋,百姓也只會以為她是因了女王的感召而來幫忙的,連錦上添花都算不得。
姜秀潤倒是費神抬眼看了一下楊家的車馬,若是她料想得不錯,那楊小姐差一點就能熬煮出娘娘湯藥濟世救人了。
當下,楊如絮氣得命令車夫撥轉馬頭,直接回轉洛安。可是到了半路,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她已經將藥方告知父親,父親在驗證後如獲至寶,一早便高高興興地去了朝會準備獻上藥方,在新帝面前立上一個大功。
現在雅倫女王早已經知道藥方,父親再去王庭獻方,豈不是東施效顰?不但無功搞不好還要受到別人的恥笑,可是自己卻也想不到什麼辦法聯繫上父親阻止。
轉念又想,父親就算晚了一步也沒有什麼,父親獻藥畢竟是出於好心,到時如果有人問起,自己只需推說無意中得到的藥方,也無人會懷疑什麼。
可是她剛從馬車上下來時,卻見本該早朝的父親楊家衛國公怒氣沖沖,走過來便給了楊如絮狠狠的一巴掌。
楊如絮從小到大都沒有被父親碰過半根手指,如今被一朝打翻在地,半邊臉兒都是麻的,一時驚疑不定,竟忘記了哭,只直愣愣跪坐在地上看父親。
衛國公直指著她,手指頭抖了半天,才恨恨道:「若不是老朽半生的經營,今日一朝,便要被你害得滿門抄斬,家破人亡!」
有道是善惡有果。
原來衛國公年輕出遊時看到路邊跪著一個壯漢乞丐,這乞丐身材雄壯,頗為與眾不同,既不乞討更無悲慼之色。他起了興趣便給那壯漢乞丐一錠金,那壯漢問了他的姓名後起身便走了。
今日坐車去朝會時有人忽然從車底翻出,進入了車內,當時嚇了楊家老爺一跳,以為有歹人行刺,剛要叫喊,那人搶上前一步用手堵住他的嘴,輕聲道:「恩公還記得我嗎?當年你救我與困頓之中,今日便豁出性命還你的恩德。」
衛國公細看了一陣,並不認得此人。直到他說出當年賞金的舊事衛國公才認出來果然是那壯漢乞丐。那人說他現在乃是聖武帝的暗衛,前日奉命去波國女王處查看了楊家送的一枝別國樓春,並將這枝花送到了御醫院。
因為此事和楊家有關,又頗為蹊蹺,他暗中留意,卻是偷聽到御醫談話,方知疫情可能是楊家的這株奇梅引起的。
楊家雖然老早便將那一株生病的梅花燒掉,卻獨留下了送給竇思武的那一枝成了把柄。
衛國公聽了這話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再想到女兒獻出的藥方,雖然許多關竅還不明瞭,但是自家女兒可能是知情的卻是沒有疑問。這一刻,他簡直殺了女兒的心都有,這是要害他楊家被滅族啊。
但是現在關鍵還是如何補救。
這位已經晉升為鳳離梧暗衛的漢子也是個性情中人,竟是將殘枝從刑部偷走,一併燒毀了。
衛國公心內稍微安穩了些,既然證據已經被這個暗衛偷走,聖武帝就沒法證明疫情和楊家有關。以楊家的地位,就算帝王也是無法輕動,當年皇后偷漢子都可以賴掉,自己完全可以傚法尉家來個矢口否認。
這樣做當然會惡了聖武帝,但是火燒眉頭也只能先顧眼前,待過了這關再想想如何補救,降低聖武帝的怒火。
到了王宮,楊家老爺急急下轎,找到了正在等著上朝的尉家和幾大世家,只說聖武帝為人矇蔽,欲對楊家下手,世家唇齒相依,當互相守助云云。
這幾日朝會,主要便是商討如何處理疫情。
鳳離梧果然一早便做了準備,首先發難,羅列了參加楊家宴會而中毒之人的名單,直問楊家當家人衛國公如何解釋。
俯視著衛國公,鳳離梧問道:「楊卿,你可否給朕解惑,為何會如此?」
衛國公連忙道:「王上,臣卻不知是幾位貴女先發作的。可知是所有來楊府赴宴的貴女都發作了,還是僅有部分貴女發作?除非全部貴女都發作,否則應是貴女們在路上被感染了疫病。」
鳳離梧冷冷道:「這麼說,楊卿是認為和楊家無關嘍?」
衛國公把心一橫,只說楊家是糟了奸人陷害,矇蔽聖聽,只請聖上將楊家為禍京城的罪證拿出來。
當盛裝梅枝兒的木匣子端上時,滿朝文武都嚇得掩住了鼻子,生怕那匣子裡果真裝著散佈疫病的毒花。
可是當木匣子拉開時,裡面卻是空空蕩蕩,壓根沒有楊家那株奇特的梅花。
這下子,聖武帝的臉色陰暗。
其他通了氣兒的世家們則是紛紛進言,力爭楊家清白。
這世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今日若是放任著楊家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倒了,那麼其他家也是唇亡齒寒,遲早一樣的下場。
平日裡互相傾軋得厲害的世家這次是難得的同心,一力保舉楊家。
最後這事兒,便是如同當年皇后偷情之事一般,糊裡糊塗地不了了之,但是皇帝自此認定主持梅花盛宴的楊家如絮晦氣,八字與大齊國運向背,請了高士驗看,認定此女八字單薄,不堪為一國母后。
若是平時鳳離梧說出這等玷污女兒名聲的話來,衛國公便要率領全族去鳳家皇家宗廟請命,請求先皇們顯靈,還賜女兒一個清白。
可是現在,他明知道楊家理虧,天大的禍事剛剛用爛泥修補好窟窿,哪裡還有氣力捅第二個?
聖武帝被那空了的匣子都要氣得抽刀砍人了,如今不過是卸下一口惡氣,故意罵女兒是災星,立意要廢掉先前的婚約,衛國公也不敢說些什麼反駁之言。
不然的話,只怕這位聖武帝不管不顧,再做出什麼對楊家不利的舉動來。
是以衛國公平定了朝堂的亂局,便急火火地回去教訓女兒去了。
從城外回來,用蒜梨熬製沐浴淨身後的姜秀潤也是從白淺的嘴裡才知今日大齊朝堂之事。
這口風自然是竇思武流露出來的。
因為一場疫情,兩個人倒是重歸於好,重新蜜裡調油了。
白淺說到那匣子時,憤憤道:「真是功虧一簣,不知何人竟然這麼膽大包天,包庇了楊家。」
姜秀潤卻搖了搖頭道:「你真以為陛下養著的侍衛是吃素的?那麼重要的證物會好端端的沒了?就算那梅枝兒在,楊家的大船卻不能就此掀翻,不然掀起了巨浪,備不住會把其他的哪隻船掀翻。陛下心裡有數,這一番,不過是敲山震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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