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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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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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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白淺如今在兵營裡歷練得也是心思越發活絡,聽姜秀潤這麼一說,便明白了內裡的緣由。

  這次時疫雖然有很大可能是楊家搞出來的,可若就此扳掉楊家,恐怕那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又要說鳳離梧先是違抗先皇遺詔篡權奪位,然後有計劃地以梅花傳播時疫這樣荒誕的說辭扳倒世家,到時候鳳離梧的暴君的名聲坐實,有心人只怕又要興風作浪了。

  所以鳳離梧隨順推舟,事先派人給楊家透底,讓他們自亂陣腳,在殿堂上大鬧一場,然後再借機會推掉楊家的親事,讓人無可挑剔。

  同時也是警告楊家,至此以後不可再恣意妄為。

  白淺雖然看得透,卻不愛這些權謀勾當。幸而自己的小主子是個心思透亮的明眼人,夫妻二人都是權術好手,這方面倒是不用她們這些下屬操心。

  不過鳳離梧解除了煩心的婚事,楊家卻糟了心。

  那衛國公回到府裡左思右想,總是覺得這件事情透著憋屈,怎麼就眼巴巴的有個暗衛,因為他當年甩在街邊的金就肝腦塗地,做這等背主之事?可事已至此,再回去發難也積蓄不上氣勢了。

  痛斥了女兒一頓後,衛國公便逼問她那株梅花的來歷。

  楊如絮聽聞皇帝以她八字透著黴氣為由解除了婚約,只哭得比父親扇她巴掌時還要厲害。

  楊家如絮向來是志存高遠的,一心一意要做皇后。沒想到先是被鳳離梧拖了兩年,又以這麼不堪的方式除了婚約,至此以後,她還能許配什麼好人家?只怕王侯之家都不會要她這個災星入府。

  萬念俱灰之下,她倒是一五一十將自己與鳳舞的私情說了出來。

  衛國公當時就要操棍子將自己的女兒活活打死,卻被楊家大夫人攔了下來。

  大夫人說得甚是冷靜:「皇帝故意鬧了這麼一齣,就是為了下我們楊家的臉面,老爺您如今將女兒活活打死,豈不是正中了皇上的下懷,楊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再說,女兒與平川王交好,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情。朝堂的風雲變化,誰能說的清?」

  眼下三郡要獨立,正鬧得厲害,二皇子倒是個看起來能成大事的。

  現如今的聖上,視世家為眼中釘,現在對楊家更是半點情面都不講,百年的大家豈可這麼沒落轟塌下去?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要給自己留存些活路吧。

  聽大夫人這麼一說,衛國公先是一驚,想罵婦人之見,可細細思來,這時局變化,還真是說不好。

  既然女兒已經跟平川王有了私情,倒是不妨撂在那,若是鳳離梧再擠壓世家,到時候幾大世家聯合起來要變天也是說不定。

  他的女兒,出生時是找人算過命的,那位有名的算命先生言辭鑿鑿,說女兒乃是後宮鳳命。

  若是當初的批命是準的話,豈不是說最後入主宮中的那條龍,可能不是鳳離梧!

  想到這,衛國公倒是緩了手裡的棍子,只責令楊如絮從即日起不准出門,只待在自己的閨閣中修身養性。

  楊如絮自是哭哭啼啼地回了自己的閨房,可是心裡卻恨極了姜秀潤。

  這個女人,處處搶了自己的先機,如今又來奪取自己的鳳命,果真是狐媚妖姬之相,她若一朝得勢絕對不會輕饒了她!

  再說這京城裡的時疫,因為波國雅倫女王親手熬煮的聖女湯而得到了減緩。等到快要入臘月的時候,已經徹底止住疫情。

  滿京城的都在傳揚著波國女王的義舉,還有大齊與波國永世為好的情誼。

  借著這股子勢頭,竇思武再次跟自己的爹娘提起了自己要納娶波國女將軍白淺的事情。

  別看竇小將軍長得五大三粗,可是他的母親竇夫人卻是當年京城裡有名的美人。

  這美人挑兒媳婦,除了門楣,樣貌也是嚴苛挑剔的。

  可是兒子提起的這個白淺,卻是門楣樣貌樣樣都拎提不起來。

  再說,別人不知她的底細,竇夫人能不知嗎?分明就是先前質子公子小姜的侍女粗婢一個。

  若是個平民,倒也罷了。這等子曾為下人的賤民如何能成竇家的兒媳婦,就算是所謂的波國女將軍,可是那波國一個彈丸小國,也是拎提不起來的。

  傳言那個女王都生了皇帝的私生子,入宮為后尚且不可能。她一個婢女提攜起來的什麼女將軍就想入竇家的門兒?想得倒是美!

  只是因為兒子的婚事,也是鬧了幾場,竇夫人也是沒了什麼氣力再跟兒子哭喊,只將丈夫的佩刀抽了出來,擺在兒子面前,只說若是他執意要娶那女子入門,便先一刀捅了他親娘再說。

  就算是皇帝親自下旨,她也是要把刀子擺在皇帝的面前,請皇帝先賜一死,到時候沒了她,竇思武就算要娶母豬進門,她都管不著!

  一時間,這快要過年的時節,竇家卻是雞飛狗跳。

  竇思武再次負氣出走,跑到了姜秀潤的行宮裡過年。

  雖然兄嫂不在身邊,姜秀潤的行宮裡卻是年味十足,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

  已經能跑的小寶鯉邁開小短腿,穿著姜秀潤命人給他做的紅底繡金線的小紅襖子滿院子亂跑。

  她雖然想在府裡過年,可是鳳離梧發話,體恤女王遠離家鄉,是以請女王入宮一同守歲。

  所以年三十兒這天,她換好了禮服,便帶著打扮一新的寶鯉一同上了入宮的馬車。

  寶鯉的懷裡抱著同樣穿著件小紅底兒金襖的狗兒核桃。白白嫩嫩的小娃娃還真像是個年畫兒裡的年娃娃。

  宮裡的年宴都是群臣與聖上一起恭賀。

  因為先前盛傳皇帝打壓世家的傳言,為了安撫人心,尉家公爺尉鐘,親自請命皇帝重修天倫之樂,將隱居唸佛許久的太后請了出來。

  算是成全了一年團圓之意,也止了皇帝不孝幽禁太后的傳言。

  這幾年的功夫,尉太后額頭眼角布滿了細紋,可是天生愛美之心不減,通身的打扮依舊是珠光寶氣。

  可是整個人冰冷得厲害,再無茅大總管相伴時眼角眉梢流露的媚態了,跟鳳離梧更是半點的笑模樣都沒有。

  文武百官看了,都替皇帝尷尬著。

  一時間,這宮宴雖然看著熱鬧,卻沒有半點天倫之樂的人氣兒。

  直到姜秀潤領著小寶鯉入了大殿,這殿堂的氣氛才為之一變。

  許多臣子雖然先前聽聞皇帝與這位女王有著私情,可是都是影影綽綽的傳聞,並不當數。可是現如今再看這位波國小王子竟然跟大齊聖武帝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當真是不容錯認,不禁一個個動容。

  只是眾人的心思各異,一時間甚至有人小聲地議論起來。

  曹姬與田姬那幾位宮裡權當擺設的嬪妃們倒是也出席了。

  看著昔日獨得太子恩寵的瑤姬,如今生得愈加嬌豔的模樣,只恨得牙根癢癢。聽聞皇帝幾乎是夜夜留宿女王行宮。原本是分灑六宮的雨露,獨獨給了她一個,可不是被滋潤得光豔照人嗎!

  不過讓人心內安慰的是,就算這女王再得寵,如今也不過是異姓的番邦之王,她生的孩兒再肖似皇上,也不過是野合子,入不得鳳家的家譜!

  尉太后看著昔日的瑤姬領著幼子款款向自己走來,不禁冷哼了一聲。

  看著那肖似鳳離梧的小兒更是不甚順眼。

  不過小寶鯉可看不出高位之上各色人等的眼色,只奶聲奶氣地照著娘親先前所教的,給大齊皇帝請禮說吉祥話。

  雖然他不知道為何自己的爹爹,在大殿上不能叫爹爹,只能叫陛下,但是娘親千叮嚀萬囑咐的,他倒是一一記下了。

  只是請完了禮後,便再也耐不住,咚咚咚地跑到了龍椅的旁邊,伸著手要鳳離梧抱。

  看著兒子的小嫩臉,鳳離梧也不管什麼人前的君臣之禮,大手一撈,便將兒子抱著懷裡,拿著龍案上的糕餅給他吃。

  寶鯉嘴裡塞了糕餅,又指著龍案上的烤肉,讓爹爹給他切肉吃。

  幸而大殿上鼓樂齊鳴,若不在近處,也聽不到小奶娃喊出的那一聲「爹爹」。

  雖然有臣子看著那娃娃口型,看著是在喚爹爹,也只當假裝沒有看見。

  可是尉太后卻是不能忍的,開口冷冷地申斥道:「哪裡來的野種,竟然在人前亂認親!」

  姜秀潤坐在鳳離梧之側,正好對著尉太后,她的這番話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寶鯉坐在父王的懷裡,自然也聽到了尉太后之言。只是孩子尚小,並不知這「野種」二字是喚著自己,只是一邊咬著爹爹口裡的烤肉,一邊好奇地看著這位婆婆。

  鳳離梧當然知道母親話裡的意思,登時面色暗沉。

  他後悔了,不該聽從外祖父的勸,將母親放出來過年。他的這個母親,當真是無藥可救!

  而尉太后說完了這大煞風景的話後,卻不以為意,心裡舒坦極了。

  這人多的場合,她的兒子是要面子的,只能強忍著。至於那瑤姬,更是不能人前失態。

  她就是要活活氣死這對狗男女!

  姜秀潤這時卻是笑著開口道:「太后此言差矣,要知所謂野種當是背人而生的孽子,譬如這婚內與他人野合的私孩子,一輩子都是背負罵名,不能在人前亮相……可我身為波國女王,後宮裡的男妃總是要雨露均霑。我的孩兒,乃是波國王室的小王子,將來承襲的是波國的王位,他的母親夠尊貴就夠了,父親為誰,卻是不重要的!離野種,還遠著呢!」

  她的話輕輕柔柔,不過眼前三兩個人能聽見,卻是一下子揭了尉太后心內的傷疤,只氣得她眉頭倒立,差點衝過去,要一把掐死這牙尖嘴利的女人。

  而鳳離梧也被那一句「父親是誰,原是不重要」給氣得不輕。

  這年,是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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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5: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蔚太后還要再說,鳳離梧便語氣不悅道:「母后,若這般愛講,不妨以後撂在佛堂裡說。」

  她知道這是兒子在警告自己,心裡冷冷哼了一聲。

  別看兒子忤逆,不是個孝子,可她也不怕,只要有世家蔚家在,他就不得不在人前擺出至孝的模樣!

  想到這,她懶得跟那個跋扈的波國女王多言,只趁著殿堂的鼓樂聲方歇時,抬高聲量道:「先皇過世,哀家悲痛難耐,便在佛堂為先帝誦經祈福。可是皇帝登基以後,後宮空虛,也沒有個貼心的妃子照撫龍體,少不得我這做母親的照顧。哀家近日身子好多了,也想挨著皇帝近些,不如過了年,便遷到鸞鳴宮去,宮裡的請安禮節便恢復了吧。」

  其實她不說,鳳離梧也有這個打算,只是方才母后的語氣如此刻薄,倒是半點也無收斂的情狀,他反而遲疑了。

  跟在太后身邊的趙夫人,偷偷捅了一下太后,提醒她莫忘了先前叮囑過的話,

  如今的皇帝可不是當初的太子殿下了,這可是一言九鼎的皇帝。

  少不得要收斂了蔚太后以前的鋒芒,學會拿出母親的懷柔。

  鳳離梧不是真正冷心腸的人,只要蔚太后拿出當母親的樣子,皇帝總歸會感念的。

  一個堂堂的太后,做派當大度些,何苦來如後宮爭寵的妃嬪那般,總是言語刻薄,爭些話頭上的先機呢?

  要知道,這次皇帝肯讓太后出來見人,除了蔚家公爺代為說情外,太后聽從了公爺的話,披散著頭髮,形容憔悴地在鳳離梧面前哭訴對他的思念之情,才是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由此足可以看出鳳離梧面對蔚太后時還是心軟的。

  蔚太后被捅了一下,倒是想起了先前女官的叮囑,便是又紅了眼圈,軟聲道:「再過些日子,便要開春,皇帝總愛那個時節鬧腸胃,哀家一早便命人備下了藥材,親自晾曬,到時候給皇帝煎著你愛喝的橘梗藥茶養胃。以前在冷宮裡時,你就愛喝那藥茶……

  其實那會,不過是她自己腸胃也不好,便尋了方子煎煮藥茶,剩下的給鳳離梧喝了罷了。

  可就算是這樣,能讓母親掛念,餵給自己茶喝,那股子酸苦味兒也成了鳳離梧兒時難得的溫暖記憶。

  現在太后紅著眼圈哭,倒是跟在冷宮的淒楚一般。

  大過年的,鳳離梧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也不想讓太后再在眼望過來的群臣面前哭訴,便開口道:「若是母后身子覺得康健了許多,便年後搬出佛堂去吧。」

  就此才止住了蔚太后的哭勢。

  姜秀潤在一旁聽得真切,也沒有做聲。

  她現在連鳳家的兒媳婦都不算,只不過是番邦國君的身份,自然不能質疑鳳家的家事。

  只是……鳳離梧曾說年後與她大婚的話,她一直沒有應承下來。

  如今她是客,自然是隨性些,波國雖小,好歹也叫國,何苦來入了齊宮作小服低?

  想到這,姜秀潤更抱定了心思,她雖然情愛著鳳離梧,卻並不想做鳳家的兒媳婦。

  不過鳳離梧此時倒是心滿意足。

  去年的今天,他形單影隻看著滿朝文武的恭賀,心內一片麻木,只想著姜秀潤背叛了他,與他人雙宿雙飛。

  而今年不光是家人在側,更是膝下有子。雖然如今朝堂上的撓頭事未平,一統天下的壯志未酬,可是鳳離梧卻覺得今年的三十兒算是格外的舒心。

  年宴到了下午時,便散了。

  太后跟姜秀潤不對盤,一早便藉口乏累自己先回去休息了。鳳離梧總算得了空子,與姜秀潤和兒子過一過清淨的年節。

  下面的太監給寶鯉準備了些煙花,姜秀潤和鳳離梧坐在宮殿的長廊避風處,看著寶鯉在院子裡玩,一旁的侍女們點了煙火便拉住寶鯉看迸濺的花火。

  小孩子玩耍之物,都是火藥減半的。不過是花俏好看罷了。

  寶鯉的膽子是隨了父親的,只看花火飛濺,便心癢得不得了,最後竟然掙脫了侍女的手要往上衝。

  姜秀潤正笑吟吟地看著兒子,一見他不管不顧地往上衝,立刻起身走過去要去拉兒子。可是鳳離梧卻走過去,拎提起兒子,讓他拿著線香,教他親手放鞭。

  姜秀潤在一旁看得心懸,直到爺倆咯咯咯笑個不停,放完了十幾個「地陀螺」,這才拉拽著撲過來要水喝的寶鯉入了內室。

  小孩子玩得累了,便鬧著要睡。

  姜秀潤憐惜他年紀小,自然也不會讓他守歲,便讓侍女抱著他去一旁的內室裡睡去了。

  這得了空子便對鳳離梧道:「他那麼小,幹嘛教他放鞭炮,若是一不小心傷著便不好了。」

  鳳離梧卻不以為意:「他是朕的兒子,將來要繼承朕的萬里河山,自然是要歷練得膽子大些。」

  姜秀潤靜默了一會道:「我是先皇親自下詔放出府門的,而寶鯉是在太子府外出生的,按著規矩,即便是你的兒子,也難上鳳家的族譜了。而且他是波國的大王子,將來也要繼承波國國君之位,大齊的江山,只怕還輪不到他繼承。」

  鳳離梧原本心情甚是愉悅,可是聽了姜秀潤此言,眉頭不禁一皺:「你那彈丸之地有什麼可繼承的?朕的兒子,前程自然是由朕說了算。」

  他如今雖然很多時候盡隨了姜秀潤的意,可到底是身居上位的君王,又是關係到兒子的事情,自然是不能退讓。

  姜秀潤自然聽出了鳳離梧話裡對波國的鄙薄輕視之意。

  老早以前,她是太子府的幕僚時,自然是含笑聽之,唾面自乾。

  可現在她乃波國女王,來大齊也並非為質。鳳離梧這麼當面嘲諷母國,豈有給他笑臉之理?

  當下便是起身便要往外走。

  鳳離梧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將這女人嬌慣得不行,竟然連說都不讓說了!於是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就往懷裡拉,嘴裡還發著狠話:「這是大齊的皇宮,可不是你波國那廟庵樣的宮殿,卻把你那女王的威風收一收!」

  姜秀潤都要氣急而笑了,只吊著一雙嫵媚的大眼,斜瞪著他道:「你這樣的,若是在波國,連廟庵殿門口都踏不進去!」

  鳳離梧倒是想著方才宮宴時,姜秀潤跟母后打嘴仗的話,高挺的鼻子微微一哼:「今日你不說,朕都不知你宮裡還有男妃這等玩意兒,且說說翻了幾個牌子,正得寵的是哪一個?」

  江西潤故意上下打量著他道:「何必問?若真能隨著心翻牌子,定然是繞開脾氣大的,翻了個爾雅溫文的。」

  若換了旁的詞還好,這個「爾雅溫文」倒是正對波國的姬國相,頓時陳年的老醋破壇而出,酸得滿鼻腔都是!

  這話兒趕著話,沒有影蹤的事情,兩個人倒是越說越氣。

  最後大齊的國君便是迫著女王開年翻了他的第一牌,要獨得這一年的恩寵。

  只身體力行要讓女國君知道,脾氣大的本事也大,伺候起來可以連綿不絕,餘波湧動。

  姜秀潤自從生完了孩兒,在這帷幔床榻上也越發得了趣兒,雖然心裡先前還生著氣,到了後來,卻是叫得顫了音兒,顛了嗓兒。

  可是待得雲雨間歇,鳳離梧自是沉沉睡去。姜秀潤卻是絕對胸臆難平,不想理他。

  結果,大年初一,聖武帝領著文武百官去祖廟朝拜時,姜秀潤便領著兒子回了自己的行宮。

  她雖然身在大齊,可是波國有許多要緊的工程事務還要由著她定奪。

  也是得益於大齊修繕的運河,萬里路程驟然縮減了一半。所以兄長姜之無法定奪的事情,皆是寫在了信函裡由專門的快船送達到洛安城,由著姜秀潤審閱。

  與戎國一戰,對於姜秀潤來說絕對是震撼的經歷。身為國君,若不是經歷過臨近國破的危急時刻,也不會明白刀懸頭頂的滋味。

  波國太小,人口有限,注定不能走諸如梁國,或者大齊一般精兵強國之路。可是如果善用攻防器具,改良兵卒的武器,再重新加高城池,增加城郭卻可以一當十,不再叫臨近的豺狼小覷。

  因為上次擊退戎國,波國收復了許多的失地,又新修了幾個城池,所以姜之報過來的這一年的賬目都是一片的赤紅色批註,匯聚在一處便是「缺金」二字。

  姜秀潤挨個細細去看,手裡的算盤也撥的亂響,最後發現,若是能省了大齊的歲貢,當是能勉強平一平賬目。

  可是齊朝的賬目也是被百官瞪眼看著的,就算她捨下臉皮,跟鳳離梧卑躬屈膝地討了聖旨,只怕鳳離梧也難逃群臣的非議。

  想到這,她長長嘆了一口氣,鋪展了地圖,也學著鳳離梧當年籌謀征討諸國的模樣,在波國的週遭點點畫畫。

  這一畫便有些上癮,若是圈了這處城池,會多一片田澤,吞了那片城邑,就驟然多了銅礦……

  畫到最後,姜秀潤都有些歇不住手,甩筆之際,不得不承認,身在高位很容易變成饕餮的胃口,怎麼吃都吃不飽啊!

  可是在地圖上過了癮頭,卻不得不面對眼前的現實——波國的確是彈丸之地,給鳳離梧塞牙縫都瞧不上眼,也難怪他面帶鄙夷,覺得她輕慢了他的兒子。

  是以當竇思武前來拜年,順便提及想要跟白淺私定終身,先把禮成了再說時,姜秀潤一時想到了自己,忍不住心有感慨道:「門不當戶不對,嫁過去也是忍氣吃虧,再說婆婆太惡,那高門大院不進也罷。」

  這番話說得立在一旁的白淺一陣沉默,重重地點了點頭。

  竇思武都聽傻眼了,覺得自己在女王來京時的一路慇勤都打了水漂,親手炙烤的那一條條香魚是餵狗肚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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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過等姜秀潤晃過神來,發現自己攪和涼了竇小將軍的姻緣,也為時已晚。

  但她方才那話也是發自肺腑。私定終身算得什麼意思?雖然白淺不屑於竇家的鐘鳴鼎食,可竇思武又不能不認自己的爹娘,到最後白淺落了私拐良家子的名頭,又是何苦來的?

  一時間竇思武是滿肚子的窩火,想問自己的親娘哪裡惡了,可是一想到她在府宅裡罵白淺的那些話,又是住了口,只能蔫蔫地告辭,從行宮裡出去了。

  這邊竇思武剛走,鳳離梧又來了。

  鳳離梧一早祭拜了祖宗天地後,回宮便發現姜秀潤抱著寶鯉離開了。

  大過年的,她這麼做明顯是生氣了。

  鳳離梧想了想自己昨日說的那番話,大約是嫌棄她的國小,惹了她的不高興。

  可是鳳離梧卻不認為自己有錯。這個「小」字很有講究。

  你若將它用來形容男子的偉岸,必定是血搏一場,我以我血薦寸長。

  可是那波國的小,是明晃晃的事實,又沒有藏在褲襠裡,怎麼還不讓人說了?

  再說他不吭聲,還真的任由著她讓兒子成為波國的國君嗎?

  鳳離梧覺得自己有理得很,卻又耐受不住一個人過年。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姜秀潤一個台階,自己主動去尋她好了。反正也過去了差不多一天,就算是生氣兒,也該消氣了。

  等鳳離梧到了行宮一問,才知道姜秀潤一直憋在書房裡,便信步來到了書房。

  還沒有入門,便隔著薄紗看見她坐在案前舉著書卷凝神看的樣子。

  姜秀潤是個美豔絕頂之人,若是單看外表,倒是很容易讓人覺得她是個胸大無腦的花瓶美人。

  可若加上她的儀態談吐,便讓人覺察到她不遜於男子的鋒芒。鳳離梧有時候常常覺得,姜秀潤的成熟遠遠超越她的年齡,總是有一種世事皆看開的豁達之感。

  這種豁達在處理國事上,自然是得心應手,不拖泥帶水。可是在男女相處上,她有時候就顯得太過灑脫和決絕了。

  這總是讓鳳離梧有種心不落地之感。

  就好比現在,她手持書卷,可是眼睛卻未曾移動,似乎透過書卷望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鳳離梧看得一陣心緊,不由得走過去,伸手抱住了她。

  姜秀潤的確是在發呆,是以背後有一雙大手突然抱住她的時候,唬了她一跳。待看清是鳳離梧的時候,便微微抿緊了嘴。

  鳳離梧現在在姜秀潤面前,倒是先低頭慣了,何況他覺得昨兒的不過是日常的拌嘴而已,並非什麼攪動天地的大事,哄一哄也就好了。

  所以,他也不說什麼對與錯,更沒有問她為何離宮,只是若無其事地問她吃過飯沒有,他還沒吃,肚子餓得很。

  姜秀潤沉默了一下,便揚聲吩咐廚子給皇帝備下些吃的。

  大過年的,廚灶上滿是處理好的雞鴨,那燉湯也是熬了幾鍋肉的老湯。只用老湯提鮮,切一塊豆腐進去,便是鮮美無比的白玉湯汁,至於其他的肉食切片裝盤即可。

  不消片刻,一托盤的吃食便備下了。

  鳳離梧要姜秀潤陪著他吃,姜秀潤便也坐下來沉默地吃了起來。

  對於表達歉意一類,鳳離梧真是不太擅長,成為皇帝後,更無施展之處。他現在明知道女人在生氣,可也只有等她自己消氣一道,再無什麼良方。

  是以二人沉默地吃完飯後,他便道:「若是無事,跟朕回宮可好?這幾日朕不用上朝,正可好好陪陪你與寶鯉。」

  姜秀潤不想跟他回去,便撂下碗筷,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竹鹽水漱口後道:「宮裡人多,有些喧鬧,不如行宮清淨。」

  鳳離梧從善如流:「那……朕便在這陪著你好了。」

  姜秀潤指了指案頭的文書道:「波國的文書剛到,我得需處理些時候,陛下在這裡也是無人陪,還不如回宮裡去,自然有人照拂得周全。」

  鳳離梧知道她沒有消氣,便拉著她的手不放道:「以前都是你陪著朕處理公務,今日朕幫你研墨添盞可好?」

  說完,他倒真是拉開架勢替姜秀潤磨著墨條,然後示意她處理公務。

  姜秀潤倒是知道鳳離梧的脾氣,今日能這般,便是在跟她賠不是。她又不是小氣之人,倒是不好跟他再置氣了,所以寫了一會,便推著他的頭道:「我那時哪像你這般,一邊服侍一邊偷看?」

  鳳離梧卻是瞟了幾眼後看出端倪,皺眉道:「賬面怎麼這般的吃緊?」

  姜秀潤抿著嘴道:「國太小,自然沒有大齊寬泛,稍微用些錢便捉襟見肘。」

  鳳離梧被她拿話譏諷,便順勢抱了她:「豈止國小,那國君的心眼子更小,不過順口說的,怎麼就這麼往心裡去?若是不愛聽,以後喚你大波國雅倫女王可好?」

  姜秀潤聽著這不倫不類的話忍不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鳳離梧趁著勢頭打蛇上棍,便是索了個長吻,就此順著勢頭摟住她,探一探女王的大小。

  不過一通胡鬧後,卻有些正經的。鳳離梧拿過波國的賬面文書,略看了幾眼,便發現波國的大頭都用來納貢齊朝與梁國了。

  他想了想,將向齊朝納貢的數目改了改,然後問:「這樣可得?」

  姜秀潤一看,減了大半,不過是掛些零頭,便也遲疑道:「這樣可得?」

  鳳離梧道:「波國今年剛剛抵禦戎國,藉口糧食欠收,納貢減半,朝上的臣子們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他們的性命可是波國的聖女果換回來的,若是追著要錢,朕自然會拿數典忘祖,忘恩負義來懟他們。」

  姜秀潤卻不放心:「你連年用兵,缺了歲貢,賬面可能抹平?只怕到頭來,臣子已經要有微詞。」

  鳳離梧卻目光深遠,隱隱透著凶光道:「朕的胃口,可比他們想的大,缺了的錢,自有彌補之處。」

  因為涉了齊朝的內政,姜秀潤不好再問下去。既然鳳離梧大發慈悲,不再收取波國的保護金,她自然何樂而不為。

  另外那梁國的歲貢也甚是沉重。當初波國與戎國戰得正酣,他卻眼巴巴來打秋風,總沒有再給梁國金的道理。

  反正安息在梁國的眼前,拔刀相向,諒他也不敢輕易出兵波國。是以姜秀潤又大筆一揮,省了梁國的這一塊。

  如此一來,賬面驟然寬泛了很多,心情也為之一鬆。

  鳳離梧見姜秀潤總算是露出了笑意,心裡也是一鬆,覺得這年還能繼續過下去,便抱著剛剛睡醒,一路踉蹌進來的寶鯉繞圈圈。

  寶鯉口齒不清,摟著爹爹的脖子道:「放坨坨!放坨坨!」

  鳳離梧知道兒子說的其實是放煙花地陀螺,便笑著抱起了小娃娃,去庭院裡放煙花去了。

  洛安城的行宮裡暖意融融,三郡的平川王府卻是陰氣陣陣。

  鳳舞手裡拿著剛呈上來的線報,一目十行,目光越來越陰冷,最後將線報狠狠摔在了跪在他面前的秦詔的身上。

  「沒有用的廢物!這麼簡單的差使也能辦砸了!那鳳離梧怎麼會有時疫的解藥?莫不是你……洩露出去的?」說到這,他狠狠瞪向了秦詔。

  秦詔連忙以頭搶地道:「王爺明鑑,我與鳳離梧之仇不共戴天,怎麼會將解方洩露給他?只是這解方裡被稱為蒜果的東西,其實是波國的特產蒜梨。波國的女王姜秀潤當初來洛安時便帶了許多,許是發現了這東西能避時疫,她便熬湯賑濟了吃不起藥的災民,歪打正著,解了王爺您的佈局。」

  鳳舞聽後,沉默了一會。

  精心佈置的連環大局,原本天衣無縫,既可讓洛安城時局動蕩,又可動搖臣民之心,若是弄好了,甚至能要了鳳離梧的性命。

  可是偏偏被那個姜秀潤不廢吹灰之力便給解了。這讓鳳舞能說什麼?除了說這女人實在是旺夫,實在是別無他言了。

  鳳舞如今最最後悔的是,當初擄了她時,不該讓她有逃脫的機會。若是一直將她綁縛在身邊,也許她的心裡裝得全是他了。兒女也該成雙成對的了。哪裡會像鳳離梧那般的不濟事,這麼多年,只蹦出一個兒子來?

  這麼一想,倒是牽起了相思的肚腸,不由得站起身來,手裡撫弄著一架鳳尾琴——這琴是當初她被迫留在他身旁時,日日為他撫弄的,根根琴弦都被佳人纖指撫弄過。

  平日裡,鳳舞都不許人擦,只是時不時會自己撫琴一曲,相思裊裊之音中。

  秦詔在一旁冷眼看著,突然開口道:「另外,楊家如絮小姐被鳳離梧退婚,她委託我給王爺您捎帶一封書信。」

  說著,他便將書信掏出來,遞呈給了平川王。

  鳳舞接過書信一目十行心不在焉地看著,只覺得這書信裡的文字驟然增溫了不少,再不見往日愛搭不理的敷衍。

  他將信扔甩了回去,示意著秦詔也看一看,冷笑道:「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眼看著嫁給鳳離梧無望,便跟本王慇勤了起來,這種女人,也難怪鳳離梧看不上……」

  說到這,他又想到了姜秀潤,只嘆惋自己如今雖然美色環繞,可是論起來都是副空空的皮囊,沒有比她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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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鳳舞自詡情種,可是偏撂著真正跟他有私情的楊家小姐不管,獨獨相思了一會姜秀潤。

  不過,最讓男人心醉的自然還是萬里錦繡的河山。

  鳳舞深知若是位登九五之位,美人也是信手拈來。

  可若想造反,不可一人太出挑,他暗地裡與齊朝的世家都通著暗信。

  而世家的意思大都是與楊家一般,貌似不偏不倚,其實都是在等待觀望。

  鳳舞並不心急。那穩坐洛安繁華之地,看著美甚,不過是坐在滾燙的炕頭而已,而那些世家們的微妙的態度變化,就是在給炕頭加熱呢。

  大齊打下魏國,雖然彌補了些虧空,可是魏國也不算是什麼精裝的肥肉,相較之下,便是杯水車薪。

  他聽聞鳳離梧已經減免了波國的賦稅,不由得冷笑連連,

  當真是被女色沖昏了頭腦的。鳳離梧減了波國的賦稅,那其他納貢的小國心內豈會平衡,大約也是要鬧著減稅的。

  如今他聯絡了韓國與燕國,只要這兩個大齊的昔日盟國願意倒戈,那麼三郡的劃疆而治便穩矣。

  想到這,他覺得又該慶幸那鳳離梧只屬意姜秀潤,竟是跟曹姬與田姬不肯虛以委蛇,所謂的盟國,裂痕隱現。

  是以波國的姜秀潤,的確是旺夫之相,竟然知道她未來的丈夫到底是他鳳舞,便是這般的旺他。

  鳳舞想到這,心裡倒是變得舒暢了些,只揮手讓秦詔下去,撫著鳳尾琴,彈奏起姜秀潤最愛彈奏的高山流水。

  再說遠隔千里的洛安城的燈會伊始,也是城裡的貴子們躍躍欲試,相看貴女們的時候了。

  再也沒有比街頭相逢,燈下嫣然一笑的邂逅來得更自然的了。

  以往身在洛安城的質子們在這般節日裡,除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外,更要謹言慎行,不得招搖。自然是與滿街市的華燈霓裳無緣。

  不過姜秀潤現在乃是以貴客身份入齊,自然是不會受了拘束。甚至內監一早就派人拿了華燈冊子,讓姜秀潤揀選著中意的,到時候內監自然讓手藝精湛的宮人們紮出,掛著波國行宮的字號,立在十里長街的顯眼處。

  姜秀潤前世在洛安城裡甚久,卻從未曾以自己的名義立過花燈,倒是新鮮,便是撿著圖冊的花樣子,選了個百雀繞枝頭的燈式樣。

  雀兒在波國是代表吉祥的鳥兒,當年聖女帶著波國子民踏上中土時,便有百雀在前方引路。

  姜秀潤一看便喜歡這圖樣的好彩頭,便選定了這盞燈。

  雖然燈的大件都由燈匠來做,可是燈上走馬觀花來回繞轉的燈謎卻要姜秀潤來題寫。

  姜秀潤寫好了後,便命侍女掛起來欣賞。她自認自己文采欠缺,是以那燈謎是鳳離梧幫著撰寫的,她只負責用娟麗的字體謄抄上便好。

  每當燈會,都有各種賞評燈謎對聯的文會。姜秀潤看著自己的字,覺得筆力又有進步,有些飄飄然,竟然想親自聽聽路人的誇讚。

  是以乾脆摒棄了裙裝,又重新穿上了許久不曾穿著的儒生長袍。

  最近洛安城裡的貴子們流行登高屐。

  姜秀潤也趕了時興,腳踏高齒木屐,顯得少年般的身形更加挺拔。身著的這一件,乃是赭紅打底兒的曲裾長衣,下擺細繡祥雲捲鶴的花紋,長髮束冠,斜插白玉髮簪,只襯得公子溫潤如玉,搭配著一件白貂大氅。

  這般打扮走在街市上,竟是引得那些未婚的姑娘們紛紛偷眼打量,只是紅霞飛腮,不錯眼兒地看。

  淺兒也學了主子,做了男兒打扮,她的個子極高,束胸之後顯得膀闊腰圓,一身黑色獵裝倒是比她的主子還像男子。直讓姜秀潤嘆惋:可惜了那對上好的美胸和纖美的腰身!

  今日在長街上閒逛的達官貴人們都不坐車,只是由僕役跟隨閒庭信步走在長街上賞燈。

  自然有不少昔日與農司姜少傅同朝的官僚,與作翩翩少年打扮的姜秀潤打了個照面兒。

  只要見著的,都是看著昔日的姜少傅愣神,一時不知該上前叫她一聲女王,還是公子小姜。

  不過姜秀潤卻是神態自若,一如以前同朝為官時的情狀,嫻熟地跟諸位大人們打著招呼。

  這一二來去,大人們又重新找到了當初跟姜少傅一起暢談言歡的感覺。

  有幾個還曾是姜主司的同僚,更是相熟,於是眾人便一起有說有笑去了文會所在的德方酒樓一起去看今年的詩文點評去了。

  這等子舞文弄墨的場所,怎麼會少了洛安書院的學子?一上樓,姜秀潤便碰上好幾個昔日的同窗。

  竇思武竟然也在,看見姜秀潤身後的白淺,便頻頻地伸長脖子。可是那日走得乾脆,倒不好立刻熱絡過去,折損了男兒本色。

  同在沐風先生門下修習的學子,倒是沾染了幾分先生的灑脫之氣,雖然心知昔日的同窗為女子,毫不減損同窗之情。

  只單開了一席,五六個同窗同坐一處,閒適聊天,好不熱鬧。

  其中有一個能講的,倒是想起了姜秀潤先前在書院裡時不肯跟他們一起沐浴的避忌,只笑著將他們背後的議論講給姜秀潤聽:「姜同窗,你倒是能藏的,只避著我們藏著自己的私隱,可知那時我們曾經商量好要騙你去書院的湯池,趁你不備將你扔進池子呢!」

  姜秀潤笑嘻嘻道:「哦,那為何後來沒扔?」

  那個同窗指著坐在一旁喝悶酒的竇思武道:「我們私下的話,被竇同窗聽個正著,便以為我們要欺負你,便將我們剝了衫,扔進池子裡,將衣服全拿走了呢!」

  這話一出,全桌子的轟然大笑。書院同期的,全都記得,有一個數九寒天的日子,從書院的湯池裡跑出三個光腚,一個個是舉著水瓢護臉狂奔。

  恰好被沐風先生看到,竟是順手抄了晾衣桿去打他們的屁股,最後趕鴨子一般給堵在了長廊處,最後那瓢兒全用來護住了要害,渾身濕漉漉地冒著熱氣。

  結果先生問他們為何不顧斯文,他們卻說是湯池的水太熱,被燙出來的。

  現在才知,原來竟是這關節,想來也是怕了書院一霸竇思武的老拳,竟不敢招他出來。

  姜秀潤原先還真不知有這般的關節,其實細細一想,竇思武在書院時,的確是維護她不少。這麼一想倒是虧欠了很多。

  當她目光移去時,竇思武只悶悶地飲乾了一杯酒,那幽怨的眼神簡直讓姜秀潤恨不得再重活一世,彌補了對竇同窗的虧欠。

  同窗寒暄之際,姜秀潤倒是親自給竇小將軍斟酒一杯,聊表上次走神失言的歉意。

  竇思武得了台階,便是從容而下,聽了姜秀潤的解釋,大度地表示原諒,便迫不及待地湊到淺兒的跟前,恭維著她今日打扮得別致,英姿颯爽。

  可就在場面熱絡之時,下面傳來的貴婦人們的嬉笑之聲,原來方才文會點評文采上佳的燈謎還有對聯的名單子出來了。

  那些貴婦人都來看,自家公爺或者是兒子的詩作有沒有上選。

  這走在前列的幾位貴婦人裡,便有一個是竇思武的母親,上將軍之妻——竇夫人。

  原本還是滿臉笑意的竇夫人登上樓階,看到兒子正跟一個臉上帶著胎記的膀大腰圓的女子調笑。

  那心裡的一口悶氣,登時堵在了胸口處提不上來。

  竇夫人身旁陪著的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姑娘見機立刻扶著她道:「姨母,且緩緩些上樓,郎中可是叮囑過您這胸口痛的毛病最忌諱急怒。」

  因為此時貴婦人們環立左右,竇夫人忍著氣兒對竇思武道:「武兒,還不過來,你表妹嫣兒可是找尋你半晌了。」

  最近竇夫人因為跟兒子生了幾場氣,最後一次竟然驚厥倒地,要不是郎中下藥穴位狠準,可真是差一點就要過去了。

  只那以後,竇思武再混,也不敢明著氣他的親娘了。

  而那個嫣兒,是竇家的一個遠方的表親,那關係遠的竇思武都繞不過來。不過這嫣兒卻得了竇夫人的眼。

  這模樣生得好,雖然家境中落,卻也是貴族小姐的出身,怎麼的都好過一個小鄉里出來的醜婢女。

  竇夫人先前只是聽聞了白淺的粗鄙,今日再看,一身獵裝,上下一遍的粗細,都看不出胸來,膀大腰圓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厭棄。

  自己的兒子得了什麼失心瘋,竟是被這麼個不男不女的東西給迷住了!

  這麼近處細看了白淺,竇夫人更是立意,她就算死了都要橫在竇家的府門前,決不讓這夜叉國出來的妖物入府。

  姜秀潤見此情形,倒是替竇思武微微嘆了一口氣。不是她不念同窗之誼,實在是竇同窗的這位病怏怏的母親,竟然是比宮裡的那位都要來得難纏。

  竇思武雖然耿直粗渾,卻不能不顧惜母親的身體。竇夫人不喜白淺,這姻緣怎麼可能湊成?

  想到這,為了避免尷尬,她決定帶著白淺先離了這是非之地。

  可是沒想到,當她跟幾位貴婦人寒暄一番,轉身準備離開之際,那位嫣兒也不知怎麼的,好像是被路過她身邊的白淺掛了一下,竟是一個不穩,撲倒在地。

  竇夫人一看,氣得橫眉沖著要徑自離開的白淺道:「哪裡的粗野東西?撞了人還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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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沒等白淺開口,竇思武先攔在了白淺面前,氣急地喊了一聲:「娘!」

  可是竇夫人卻看都不看兒子一眼,只扶起了摔倒在地的嫣兒,關切地問:「怎麼樣?沒事兒吧?」

  嫣兒似乎被撞得不輕,眼淚劈裡啪啦地往外流,不過卻是強作堅強的光景道:「姨母,您別發火了,想來她也不是故意撞我的……」

  這話說得,內裡的含義便甚大了,既顯得了自己的賢惠體貼,又是含蓄地點出自己的確是被白淺撞倒的。

  若是換了旁的場合,白淺都懶得跟這種嘰嘰歪歪的多言,不過一大腳踹出去罷了,讓她比較一下若是故意的該有多麼的傷筋動骨。

  可是白淺一早便聽聞竇思武說過,他母親患了病,不禁氣。她也不想一腳下去,活活將竇夫人氣死,讓竇思武成了沒有娘親的,所以乾脆轉過頭,看都不看那柔弱的小表妹,只打算忍下這口氣趕緊回行宮去。

  不過姜秀潤卻見不得淺兒受委屈,更何況這般情景,竇夫人似乎也不打算善了的樣子。

  於是她走過去,皺眉去碰白淺的衣袖,然後開口道:「白將軍,那袖子上的明珠怎麼少了一顆?」

  白淺心道:不是剛被您一把給扯下去,塞到荷包袋裡了嗎?

  不過主僕二人的默契,甚是純熟,是以她只假裝不解道:「奇怪,方才還在,怎麼這會兒便沒了?」

  聽到這,姜秀潤繃著臉轉頭對這那嫣兒道:「敢問這位姑娘,有沒有看到孤的將軍袖子上的明珠?那珠子金貴,乃是當今陛下恩賞之物,若是丟了,豈不是冒犯了龍顏?」

  竇夫人一聽,急了道:「明明是她撞了嫣兒,怎麼反過頭來卻跟嫣兒討要起東西來了?」

  姜秀潤倒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笑著道:「這位姑娘方才若是不小心,刮蹭掉了白將軍身上的明珠,只要還來便無妨。只要沒將它碰壞,回去命侍女縫補上便是了。」

  話說得甚是大度客氣,可是就差在那個竇家小表妹的臉上刻下一個大大的「賊」字了。

  竇夫人沒想到這位波國的女王竟然這麼無賴,張嘴就含血噴人。這氣憤之下,就要伸手去指姜秀潤。

  可是姜秀潤卻趁著她發作之前,沉下臉問一旁在刑部當差的同窗道:「我乃波國貴客,隨行的將軍亦是尊貴無比,有人在行走時冒犯了大齊貴使,該當何罪?」

  一旁的同窗也是有眼色的,從善如流,俐落答道:「輕者鞭撻二十,重者收監流放……若是有偷盜行為者,數罪併罰。」

  竇夫人這下子可嚷不出來的,她當然知道這位波國女王據說深得陛下的愛重。

  這嫣兒被撞到,原本也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兒,若是真被這位波國女王胡攪蠻纏地鬧到刑部去,吃虧的肯定是嫣兒。

  如此一來,竇夫人只好忍氣吞聲道:「方才既然是彼此無意,嫣兒又哪裡會看到明珠,大約掉到了哪裡,還請這位白將軍自己找找吧。」

  姜秀潤看在竇同窗的面子上,也不想跟竇夫人在場面上鬧得太僵,只微微一笑道:「都道竇夫人明事理,果然名不虛傳,既然是彼此無意,那也不必什麼道歉,我自派人上下找尋珠子便是。」

  說完,她便帶著白淺揚長而去。

  竇思武也想跟去,卻被竇夫人一把死死拉住,含怒道:「往哪裡去?是怕我不被氣死在這樓上?」

  竇小將軍倒是知道自己的娘親足有被氣死的本錢,是以老實留下,只站在窗邊,一路目送白淺她們長街上一路走遠。

  再說這主僕二人,離開了酒樓之後,姜秀潤少不得要開解白淺。

  可白淺倒是心平氣和的樣子,反而開解姜秀潤道:「主子放心,那等子雕蟲拙計,我豈會放在心上?那表妹左右就是那等子的小家子氣了,難登大雅之堂,將來竇思武若真是被他母親迫得急了娶了她,也難歡喜上她。」

  姜秀潤沒想到白淺想得那麼開,不禁再次為自己的同窗掬一把同情之淚。

  就在這時,街市上的人突然朝著城門處走去,姜秀潤聽著一旁的人說,是宮裡專門與民同慶的御燈放出來了,同時還有宮戲上演。宮戲平日裡只在宮中演給皇帝和妃嬪的,偶爾會有些重臣或者親近的臣子被皇帝邀請一起賞戲。

  在這正日裡,齊王卻是破例將宮裡的戲班派了出來,給齊朝百姓觀看。百姓們自然是想看看宮中的帝王妃嬪看的什麼戲,呼啦啦的人流都擁了過去。

  姜秀潤隨著人流來到城門處,那裡已經搭好了高高的戲樓,下面圍滿了百姓。姜秀潤只能停留在遠處。好在戲樓高大,就算站在遠處也能看得到。

  姜秀潤站在那等了片刻,便有班主上台說了一通齊帝與民同樂,特意演出宮戲給百姓觀看云云。

  班主下去後,宮戲便正式開場了。首先上台的那位名伶穿著波國風格的衣裙,裙上繡著金線和牡丹花,華麗無比。

  乍一看,竟是與她入洛安城時所穿的禮服有幾分相似。

  姜秀潤稍有驚訝,繼續看下去,那位名伶身後的侍女手裡捧著的托盤上,赫然正是蒜果。

  原來這演的便是波國女王遠路迢迢來到齊國,正好搭救了陷於疫情的齊朝百姓的故事。

  戲台上的情形,洛安城週遭的百姓們都感同身受。而這編纂了戲文的情節,自然有些誇大其詞之處。

  比如女王當初來到波國的途中,遭遇盜賊,那盜賊不要金銀只要聖女果,女王手下的女將軍英勇無敵,趕跑盜賊。

  再比如說過河的時候,那河裡竟然有成了精的大鱉要頂翻了船,好吞下聖女果得道升仙,又是女王機智,命人將摻了迷藥的饅頭拋下河去,令大鱉以為是蒜果,一口吞下睡著後,女將軍又下河殺鱉。

  若是演繹別的,再光怪陸地,姜秀潤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下去,可眼下這戲文裡演繹得卻是她,還全是夢都沒有夢過的情形,不禁叫人疑心這蹩腳的戲本子是哪個窮酸秀才憋出來的。

  這麼一忍不住,姜秀潤便跟身邊的白淺吐槽,直說這戲本子荒誕,若是能讓大鱉吞饅頭,直接下毒好了,何苦的讓大鱉迷睡,而女將軍在殺它時又醒了,在水裡折騰個老半天。

  可是她還沒有上幾句,便被周圍的人給噓聲了。

  因為姜秀潤扮作男子妝容,又是天黑,根本不會讓人覺察出來她才是女王的本尊。那周圍人的只覺得這是遇到了個抬槓的碎催,遇到這麼好的戲還挑刺個沒完,一邊噓她一邊低聲喝道:「不好好看戲,上一邊待著去!」

  可是姜秀潤其實自己也沒看夠,只好緊閉著嘴巴,瞪大眼睛看自己是如何繼續大戰王八,保衛聖女仙果的。

  等到了女王入京,在街頭親手熬煮藥湯,並且數日不眠不休只為了盡快解救洛安百姓時,底下看戲的已經有許多感動得唏噓落淚了,人群中不時傳出女王萬歲的哭喊聲。最後,一個裝扮的太監戲子雙手高舉著聖旨,說道:「皇帝感恩波國雅倫女王援救齊朝百姓的義舉,特下旨意迎娶女王為后。」

  戲台下傳來一片歡呼,洛安百姓已經徹底接受了波國女王,只願女王一輩子都留在齊朝不回去才好,紛紛叫嚷請帝王下旨迎娶女王。

  姜秀潤至此,已經覺得無從下嘴了。就算是宮裡的戲班子也不敢這麼肆意的演吧,竟然連帝王聖旨都搬動出來了!

  若不是得了鳳離梧的首肯,給他們十個腦袋也不敢這麼演的。

  總之這一齣戲文,算是給全城百姓都留下個印象,波國女王一路艱辛而來,戰盜匪,鬥王八,平時疫,風裡來雨裡去就是為了留在洛安城嫁給他們的皇帝的。

  白淺看了都感慨,竇思武的段數跟他那位主子比起來,弱得跟個雞崽子一般。自己捎帶腳兒在戲文了串了串,立刻收獲了很多民心,都說女王身邊的女將軍真帶勁兒呢!

  就在這時,宮裡的來人偷偷來到了姜秀潤的身邊,只說奉了聖命,尋女王入宮吃湯圓。

  姜秀潤的確是走得餓了,可是方才看那戲文,有被鳳離梧的先斬後奏給氣飽了。

  當下便是從人群裡退出來,上了宮裡派出的馬車,一路入了宮去。

  因為要欣賞京城裡萬家燈火的景象。正月十五的宮宴是在宮內最高的閣樓上。

  當姜秀潤下馬車時,有幾個剛剛從後花園裡賞燈回來的妃嬪路過。

  那田瑩看到了扮作男裝的姜秀潤,鼻腔裡都是滿滿的酸意。

  當初只以為是一對狐狸兄妹迷惑了太子,現在才領悟出,這公母狐狸竟然是同一人,倒是怕太子睡得厭煩還是怎麼的,竟是變著花樣忽男忽女的跟當初的殿下戲耍!

  而在氣得臉兒鐵青的田瑩身後,那當初陪嫁過來的媵妾田靜兒,看著昔日的公子小姜,竟然紅了眼圈,一臉的哀怨。

  那光景,活似失了戀慕已久的情郎。

  不過姜秀潤倒是沒有注意這些個,只趿拉著高木屐,一路瀟灑地上了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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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這木屐雖然踩著顯得身形高大,但是因為下面的木齒高,走得時間久了便覺得累。

  待得上了高階,腳酸得都抬不起來了。

  鳳離梧雖然知道她又扮成男裝去游蕩,卻不知她穿了這麼累人的鞋。見狀,立刻走過去將她抱起,放到榻上,替她除襪揉腳。

  姜秀潤的腳兒白瑩瑩的,因為踩著木屐勒得腳趾處紅了一片。鳳離梧皺眉道:「又是不老實,就算看燈,也不必穿這勞甚子的鞋,沒的拐了腳脖子。明兒,朕便下旨,若有再敢穿這鞋的,便去西郡修運河去!」

  姜秀潤噗嗤一笑,覺得鳳離梧這威風耍得好,如此一來那運河的修繕倒不愁勞力了。

  可是鳳離梧的心思倒不在這上,今日那宮戲,是他特意命人安排的,演給全城的百姓看,也是演給姜秀潤看。

  兒子這麼大了,爹娘還沒有成親,像什麼話?

  年後的黃曆宜婚的日子多了去了,只待揀選個大婚便是了。

  他的秀潤先前是受了委屈的走的,如今給她個隆重的大婚才是道理。

  可是姜秀潤卻偏不往上提。不是她故意逗弄著鳳離梧,實在是身為波國的女國君,不願意套上大齊皇后的枷鎖。

  鳳離梧幾次去提,見她不接話,不由得臉色微變,只扯了她的腰帶往懷裡拉:「以前的機靈都是哪裡去了?朕那時抬抬手,你都知道哪裡癢,如今怎麼裝起糊塗,盡是打太極。跟你講,這大婚的時日已經選好,鳳冠嫁衣也命人去趕製了,知會你一聲便是了,休要拿喬。」

  姜秀潤現在才不怕他抖威風,只斜眼看他道:「既然這般厲害,你跟我講什麼,只自己成婚去算了,我不是你大齊的子民,看不懂陛下頒的旨意。」

  鳳離梧憋著氣兒道:「哪句不懂,我慢慢講給你聽。」

  姜秀潤哪能不知道他是個順毛驢子,稍微氣一氣他後,便轉了口風道:「陛下是缺了個替你掌管後宮妃嬪的皇后?我可是沒有那等子的賢德,陛下另謀賢后去吧。」

  她委屈時的小樣子,可是不見了慣常的圓滑奸詐,鳳離梧愛看得緊,只撩撥著她鬢角的碎髮,道:「哪裡敢讓女王掌管後宮的妃嬪?不過是朕親身填了波國空虛的後宮罷了,你總是不成婚,難道波國的臣子就不催促著上摺子?」

  一時間,大齊天子討要起正位來才叫個厲害。

  姜秀潤被他纏得不行,最後低低地說了聲:「能不能不大婚,我們這般不是很好?」

  鳳離梧可半點不覺得好,每日龍榻的一側都是一片冰涼,想要溫熱的,還要出宮過拱橋的。

  她早日成后,皇后的寢宮都不讓她住,夜夜跟自己歇宿在一起才好。

  而且鳳離梧還一直惦記著一樣事情,就是當初她懷寶鯉時,自己都不在身旁,不能照拂著她,更沒有親手抱抱剛出生的嬰孩,這等抱憾,竟是終生無法彌補。

  想到這,鳳離梧倒是耐了性子,低聲問:「且問你,上次的月事是何時來的?」

  被鳳離梧這麼一問,姜秀潤有些傻眼,來到洛安城裡,每日要分心的事情甚多,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上次是什麼時候來的了,少不得要問自己的貼身侍女才知道。

  鳳離梧其實原本只是試探,沒想到她真的直了眼兒。當下也顧不得吃軟糯的湯圓,只喚了御醫前來診脈。

  那御醫趕來,墊了腕枕,隔著幔簾細細的品脈,不多時便枕出了喜脈。

  鳳離梧原本只是猜測,聽聞是喜脈之後,不由得一陣的狂喜。

  待得御醫走後,便摸著姜秀潤的肚子,最後竟是忍不住將頭貼在她的小肚子上。

  姜秀潤推了他一下道:「孩子還小,哪裡會有動靜。」

  鳳離梧道:「且得常聽聽,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有動靜了,這番卻不能像寶鯉一般錯過了。」

  他說得姜秀潤倒是心內一酸,想到了自己懷著第一胎時,雖然對哥哥他們說得灑脫,其實也是心內忐忑,根本不知自己能否養好腹內的孩兒,也不知將來該如何同他解釋,父親不在身邊的緣故。

  現在,竟然無意中又懷了一胎,看著鳳離梧一副激動的樣子,便足可以想到他因為錯過了寶鯉出生,心內的遺憾懊惱。

  是以當鳳離梧興奮得要將大婚之日提前,讓腹內的寶寶名正言順落在鳳家的族譜上時,姜秀潤的嘴動了動,便順水推舟地沉默應下了。

  鳳離梧雖還沒有在朝堂正式宣佈納娶波國女王大婚,但是因為宮戲一事,無論宮中還是朝堂都是已經明了帝王的心思。

  民間獲此消息,自然是歡沸一片,覺得這位遠嫁而來的女王,可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女要來得平易近人得多。

  皇帝得此賢后,何愁不平定天下,國泰民安?

  只是後宮那幾個擺設的妃嬪卻是炸了鍋。

  若是楊家如絮進宮為后,她們倒是不好說些什麼。畢竟世家女的身份到底是要比質女來得尊顯。

  可姜秀潤當初明明是頂了瑤姬的名頭,跟著她們一起嫁入太子府的。

  後來被先皇攆了出去,轉個身卻帶了非婚生子成了正頭的皇后!這叫人如何能忍?

  曹溪氣得跑到尉太后的宮裡訴說著心內的委屈。

  尉太后經歷與茅郎的生死別離,整個人都有些沉穩談定了,只看著曹溪的哭訴,眉眼不動:「不過是入宮為后,有什麼可如喪考妣的?宮裡的日子,長著呢!你和她才熬度了幾日?你以為那冷宮是給不受寵的妃子設立的?伴君如伴虎,越是盛極恩寵的,離得那冷宮門子也越近!大婚也好,她若端著女王的架勢,你我能奈她如何?成了鳳家的兒媳婦,才好讓她守宮規,慢慢地教她……」

  曹溪眨巴著淚眼,琢磨著姨母話裡的意思,覺得倒是有些道理。

  至於那田瑩倒是顯露不出什麼顏色,只是見天地躲在自己的宮裡不出來,大約是乾生悶氣,幾日都未好好食飯。

  而朝堂之上群臣卻是被皇帝的獨斷炸開了鍋。

  這皇后的人選,豈能兒戲?

  先前那千好百好的楊家小姐,聖武帝看不上眼,生生是拖了兩年也未完婚。

  現如今,卻鼓搗出個波國的女王來作皇后,兩國國君成親,這個是要怎麼算才成?以後的龍子龍孫是歸到大齊,還是波國?

  先前歷朝歷代沒有這個先例,可是將禮官給愁壞了。

  群臣們也不得不隱晦地提出皇后之位尊貴無比,並非只是帝王自己的私事。

  考慮到皇權和世家間的平衡,傳統上皇后皆是齊朝最大的三大世家出身,便如她的母后出自尉家,而早先鳳離梧準備迎娶楊家如絮也是這般。

  鳳離梧對此卻是不置可否。

  群臣一時只差背著行李卷,在宮門前安營紮寨跪求帝王。

  可惜新帝是個主意正的,他一旦想定的,很難再更改了主意。

  於是群臣退而求其次,又勸諫到現在後宮空虛,即便皇后這次不從世家選出,也當多納娶幾個世家女為妃,充實後宮。

  帝王既可以享受天倫之樂,又能平衡朝堂中的世家,真是兩全其美。

  鳳離梧卻是知道自家姜秀潤的肚腸子有多大的,那是針眼般的小肚雞腸。

  好容易趁著她現在懷孕哄著她舉行大婚,若是再被臣子們順手填幾個妃嬪豈不是給自家添堵,到時候夜深時獨睡空床的孤寂苦寒還不是由得他來受著,是以堅決不同意納娶妃嬪。

  群臣見帝王決心已定,卻是怎樣都更改不來,也只能作罷,準備待帝王大婚後再擇機勸諫帝王和皇后納娶世家女。

  齊朝每年都要祭天,宣告齊朝帝王乃是天選之子,治理天下是名正言順,而每五年舉行一次大型祭祀。帝王大婚自然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不過鳳離梧早日抱得姜秀潤同眠的心思很急,自然是揀選了最近的黃道吉日,而且今年恰逢是齊朝五年一次的大型祭天,朝堂中尤其是禮部的官員這些時日卻是忙得不亦樂乎。

  鳳舞也是一早便得了內線的稟告得知鳳離梧要與姜秀潤大婚的消息,想到自己這邊精心炮製的瘟疫被姜秀潤隨手破去,一連串後續的計劃也不得以實施。

  而他們兩個倒是郎情妾意,你濃我愛,甚至還借著這次瘟疫的引頭舉行大婚。

  二皇子心中不覺憤懣,卻是想著不能讓鳳離梧過得這般舒坦。

  鳳舞本來是準備找個最佳的時間宣佈三郡自封國號的,好分疆擴土,為自己正名。

  給鳳離梧一個措手不及,反正他有帝詔在手,倒是不怕家醜外揚。

  既然鳳離梧沉醉在女色溫柔鄉裡,想來大婚之後,也不及發兵動武。

  大齊的家底,他知道,鳳離梧若想再開戰,那國庫體虛,老將體衰,後繼無力,兵將也不足。

  這麼想來,雖然知道此時齊朝還不是內憂外患最急迫的時候,不宜宣佈立國。

  但鳳舞想到姜秀潤出嫁,穿戴鳳冠該是何等媚人,她成了他正式的大嫂,卻依舊讓他心下惦念,只想讓大哥不痛快一下,便聯繫一早便結盟的韓國燕國,告知自己準備立國建號,時間便是定在鳳離梧大婚的前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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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

  當三郡立國為北齊時,整個朝堂都炸開鍋了。

  雖然以前鳳舞一直蠢蠢欲動,叫囂威脅。不過許多臣子認為,這不過是二殿下威脅著朝廷減免賦稅,釋放更多權力給三郡的手段罷了。

  可是如今終於懸劍落下,二皇子反了!而且還是拿著先皇的遺詔,自詡為齊朝正統血脈。

  而且這時間揀選得也不講究,竟然是在聖武帝大婚的頭三天,這不明擺著找不痛快嗎?

  姜秀潤私下與鳳離梧商量,暫緩大禮或者從簡而來。

  這兩個提議鳳離梧都不滿意,腹內的孩子不能等,而且他的秀潤也不能委屈。

  可是三郡造反,皇帝卻若無其事大婚,的確是不合時宜。

  最後還是姜秀潤看他不肯鬆口,想了想,提議借大婚的當口,在羅安城西搭建高台,廣招天下勇士,比武獻藝,與民同樂。

  而最後的優勝者,可選入鳳離梧的大營效力,以填補兵營將才後繼無力的缺憾。

  其實這也不算姜秀潤的獨創,前世裡的鳳離梧老早便這般做了,而那時比試脫穎而出者正是白淺。

  姜秀潤覺得白淺是一把利刃,可惜自己並非擅長軍事,能培養帥才的國君,白淺前世投靠鳳離梧,在鳳離梧手下的兵營裡摸爬摔打,將自己的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而在她的手中,雖然被迫著每日勤看兵書,卻還是在實戰上稍顯遜色了些。

  另外,白淺之所以被竇夫人看不起,也不過嫌棄她乃小國的將軍,根本不配與竇家相提並論。

  是以這次比武,姜秀潤打算讓白淺也參加,順理成章轉入鳳離梧的兵營,好好磨練一番。

  當皇帝的詔書一出,百姓們又湧動了起來。

  要知道天下權貴為世家壟斷,貧寒子弟晉升的空間原本就不多。

  不過當今聖上是出了名的舉賢不問出身,如今高搭擂台,更是許以將軍的位置,自然引得那些個尚武之人蠢蠢欲動。

  鳳離梧的大婚如期舉行。

  按照以往的慣例,皇后的嫁妝是在大婚前一日,在洛安城主街上遊走一遭,再入宮中。

  身為皇后,妝奩的名冊子當由專門的內務臣子與太后商議著擬定,再分作內辦與外辦。

  這內辦就是由齊朝各地的郡縣供應,綾羅綢緞皆是特供。而外辦則由海外的商船去南洋尋買。只是以往要提前個兩年置辦。

  之前內務府便是按照楊家如絮小姐的身量,早早置辦了些備著,以免突然大婚,措手不及。

  可沒想到,新帝到底是給他們出了難題,不光婚期趕,連新娘子的人選都換了。

  這姜秀潤的身材可是比那楊家如絮要高挑豐滿些,許多些東西,都是用不上,還要重新置辦。

  不過尉太后跟群臣商議這些個的時候,興趣乏乏,只藉口著自己當年與先帝爺大婚的時候,可是奉行節儉。

  姜秀潤身為個小國的女王,眼皮子也不會只盯著置辦的嫁妝那麼淺顯,這些個物件,大致地辦了個樣子,也就行了。

  尉皇后倒是深知兒子如今的心思都用在了對付三郡鳳舞的身上,而且他原本就不大管這些,嫁妝裡摻些水分也沒有什麼,箱籠數目裝得多些就行了。

  而那些置辦嫁妝的內務官,得了太后的首肯,自然是平白省了氣力,大大鬆了一口氣。

  呈遞到了鳳離梧的那裡,內務官員們只是滿口保證,定然按照名單上的如期置辦好,絕不會延緩了良時。

  鳳離梧對於這些個女人的東西並不在行,想著姜秀潤也會看,還可以讓她看看短缺少了什麼,再添加上去,所以便大手一揮,讓人將冊子遞呈給姜秀潤了。

  不過這嫁妝名冊過到姜秀潤的手上,她一下子便看出了尉太后的心思。

  可是如今三郡正式立國,這個節骨眼舉行大婚原本就不甚合時宜,她再挑挑揀揀,嫌棄著嫁妝不夠豐厚,便要遭群臣非議了,是以也沒有再往上添置什麼,反而削減了幾樣。

  因為年後接了洛安來的書信。姜之和穩娘得知姜秀潤要嫁入齊宮,覺得洛安娘家無人不成。

  可是姜之現在暫理波國國政,不宜過來。所以穩娘帶著自己的兒子江泉坐大船一路過來了。

  姜秀潤刪減嫁妝的時候,穩娘正在身邊,伸手便將那嫁妝名冊搶了過來,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她經營各地的特產,這幾年生意越大,見識也越廣,布匹綢緞車馬珠寶,價目皆在心中。

  那名冊上的物件價錢幾何,看看產地便皆知道了。只拽了算盤過來劈裡啪啦地敲打了一番,然後氣得臉兒發白,將那嫁妝名冊摔在了桌子上道:「這是大齊皇帝娶妻,還是鄉間吝嗇地主納妾呢?這般的捨不得錢銀,娶什麼老婆?」

  姜秀潤失笑道:「嫂嫂,這話你也就跟我說說,可別讓陛下聽了去。」

  穩娘揮手叫在腳邊戲耍的江泉帶著弟弟寶鯉去院子抓著蝴蝶去,然後跟姜秀潤道:「這便是欺負我們波國乃是邊疆小國,打發著納娶。不行,我要面見陛下好好說道說道。」

  穩娘自覺是娘家人可不能任著姑娘這麼馬虎了。

  皇帝大婚,嫁妝向來是舉國之力操辦整齊,事關皇室的臉面,馬虎不得。

  姜秀潤苦笑道:「若是太太平平的世界,這樣的名冊子,看我我不入宮甩在那太后的臉上。可是如今齊朝大戰在即,三郡成心添堵造反,我若因著嫁妝鬧,有理也變成了沒理。左右我答應嫁他,也不是為了這些個,便任著他們操辦去吧。」

  其實那尉太后大約也是拿捏了時局不穩這一點,才放心這般敷衍了事。就算姜秀潤要鬧,她也不怕,到時候自然會有朝堂的重臣上書申斥新后的不懂事。

  穩娘聽了,卻一瞪眼:「你乃我們波國堂堂女王,就算遠嫁齊朝也不受他半點的閒氣。他們拿不出,不代表我們姜家拿不出。」

  穩娘說的是姜家,而非波國,也是有原因的。

  老早姜秀潤懷了孩子的時候,穩娘就擔心著自己的小姑子未婚生子,將來遭了婆家的白眼。

  她乃是商戶出身,學不來那些個世家千金考量事情的周全,但有一樣,只要姑娘家嫁妝豐厚,管他夫家怎樣,便是直得起腰兒,說話有底氣。

  所以從那時起,穩娘在自家店鋪外,另外造冊,早早就給自己的小姑子暗暗攢著嫁妝。

  後來姜秀潤登基做了女王。

  穩娘這邊也沒有停手,只是將嫁妝的規格再提了一層,她開著商鋪,行著海船,選買什麼都方便。近些年來,每次出海都進了些名貴的珠寶。

  穩娘不愛好穿著打扮,平日總是一身的布衣玉釵,出街尋看店鋪時,總讓人以為是尋常家出來的婦人。那些個珠寶,她從來都不自用。

  可是她知道自家小姑子卻是愛美的。

  在洛安城那幾年,姜秀潤又是為了兄長吃了苦,不得穿彩裙抹胭脂的。

  每每尋思這一點,穩娘都心疼小姑子,那些個頂尖的珠寶,她都揀選著最出挑的留下入庫,那嫁妝皆是減一點,再增一些,時時換著新鮮式樣來。

  這麼幾年下來,愣是裝滿了兩個庫房。

  只是穩娘沒想到,姜秀潤兜兜轉轉的,竟然又跟鳳離梧攪到了一起去。

  她原本還遺憾,自己的嫁妝白白積攢了。那大齊皇后的嫁妝不用娘家出,皆是由國庫所出,傾舉國之力操辦十里紅妝,她置辦的那些便不好拿出來了。

  可沒想到,今日那些個名冊上的竟是這般的不上檯面,虛浮得很。

  既然如此,倒是不用他們那些個內務官來操辦這些華架子的嫁妝了!

  這名冊擬定後,便有個過禮的儀式。

  這點上,皇家與民間皆是一樣。

  只是過禮時除了萬歲太后之外,朝中重臣的女眷也皆到場同賀。

  甚至連宮裡的妃嬪也按著各自的品節站位,同賀帝后納禮之喜。

  尉皇后坐在成禮的宣化殿上,心情莫名地舒坦。

  曹溪和田瑩一早也派人探知了那嫁妝冊子,看完之後也是心情大好。

  她們可都是懂行的。那嫁妝冊子雖然寫得滿滿當當不缺數量,可是東西實在是太不上檯面了!說句實在的,除了規格看著龐大外,還不如當初入太子府的呢!

  那些個東西擺出去,新后的臉面實在是沒地放。滿朝的貴婦個個都是眼尖的,只要到時候一過禮,便全明白這新后的身價幾何了。

  她們也知,依著鳳離梧對姜秀潤的愛寵,大約是不會如此吝嗇,一定是太后暗使了手段,給姜秀潤好看。

  是以納禮這日,兩位妃子倒是難得心情大好,不約而同起了大早,跑來看戲。

  穩娘代表的是新后的娘家人。如今她身為波國王妃,地位也與洛安城裡時的質子之妻不可同日而語。

  納禮這日,穩娘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身著波國王妃的禮服,露著纖腰,長裙拖地,雀冠珠光寶氣。

  尉太后如今收斂了不少,至少在人前是不會再給姜秀潤難看,只是掛著客氣的假笑,給波國的王妃賜座。

  而鳳離梧則微笑地親自走下去,拉著盛裝打扮的姜秀潤走到龍椅旁,坐到了他的身邊。

  接下來,禮官便是按照成禮的流程高聲宣讀名冊單,讓坐在殿堂兩側前來觀禮的貴婦們做個見證。

  禮官初時念起時還好,眾人皆安靜地聽著。可是慢慢的,眾人的神色都變了,目光有些疑惑地游弋,彼此碰著眼神,印證著內心的揣測。

  這……禮單子,可不像是正經娶皇后啊?莫非新帝暗有打算,先權宜著娶一個,將來還要廢了重娶?

  鳳離梧雖然之前沒有在意這些,只放心交給了母后和姜秀潤張羅。可是現在認真去聽禮單子,那臉色也漸漸變得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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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七章

  鳳離梧怎麼不陰沉下臉?

  這種寒酸的禮單子到底是誰擬定的?齊朝再怎麼落魄,也絕不該在這禮單子上省口糧。更何況他娶秀潤,自然是傾舉國之力。何必做這等子小家子氣的障眼虛實法子!

  就在禮官唸完了之後,該是接受國庫所賜彩禮時,穩娘才不急不緩開口道:「若是一般的齊朝貴女,自只需宮中內務官準備的便好。然而聖武帝要迎娶的乃是我們波國的女王,兩國結下秦晉之好,倒是遍尋先朝也沒有先例,是以波國禮官的意思是,雅倫女王乃是波國國君,雖然暫居洛安卻算不得嫁入齊朝。是以,我們波國也該是出同等的嫁妝與齊朝大禮併為一處,這才是兩國交結,永修世好。」

  說完,穩娘示意身邊的波國禮官出列,高聲誦讀。

  單子上的東西,產處規格都標識得清清楚楚,無論是明珠還是織錦都是實打實的上等貨色。

  更何況還有許多可遇不可求的傢俬器物。

  在座的諸位都是福貴堆兒裡養出來,不用看實物,拿耳朵一聽便能覺得心驚,這波國莫不是傾舉國之力來聘了他們的大齊皇帝?

  這樁樁件件,簡直要趕上波國上供三年的歲貢了!

  姜秀潤也是聽得心驚。她雖然先前就知道嫂子替她攢了嫁妝。

  是以當穩娘提出將自己積攢的一併隨嫁過來的時,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自己乃女國君的身份,拿了自己備下的嫁妝,底氣也足。

  可是她真沒料到穩娘這幾年的財力竟是如此驚人,那長長的禮單念下來真是狠狠打了大齊聖武皇帝的臉。

  是以,她不動聲色地抬頭看鳳離梧,年輕國君的臉果然是黑雲翻墨。

  而斜對面處曹姬與田姬二人,卻是忍不出互相對視,露出微妙的微笑。

  這婚嫁一事,便是將原先挨不著的兩家人往一起湊。民間不論富貴貧賤,有多少姻緣因為聘禮高低上下之事打得不歡而散的?

  大齊天子,是尋常的地主家小子嗎?給你臉面厚重些,你自當承受,可若是不給你臉兒,也不得生受著嗎?

  可是這波國女王倒好!居然如鬥富一般,你來個普通珍珠一對,我就送上一對南洋精選的夜明珠;你送上齊地狐毛的皮裘,我便送上魏國特產三年白虎的大氅……

  這不是活生生地打著聖武皇帝的臉嗎?

  鳳離梧的脾氣秉性誰人不知?那是最恨別人看不起他的,當年身在冷宮裡時,踩在他頭上的可是沒有一個好下場!

  現在姜秀潤是自認為生了個兒子,恃寵而驕,越發沒個顧忌了!可笑她那個波國女王,算得了什麼?只要聖武皇帝願意,真是盞茶的功夫就能將她那個彈丸小國夷為平地,還敢上著臉跟大齊鬥富?

  看來,帝后二人尚未大婚,便有得吵了!

  那一場過嫁妝的儀式,便是在一陣尷尬和沉寂中挨了過去。

  穩娘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她到底是一介商賈,哪裡能思尋到有辱國格那一點,只覺得自家的閨女出嫁,又不是陪嫁不起,自然可著好的來。

  而且那嫁妝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入了齊宮,鳳離梧有什麼好挑剔的?

  待得禮單念罷,琢磨出不對勁的人都偷眼打量高舉其上的聖武皇帝,等著他龍顏震怒,痛斥這波國的女富豪。

  可是鳳離梧沉默了一會,便揮手示意著身邊的太監去接過穩娘的納禮,表示接受。

  穩娘也依樣接受了大齊的嫁妝,只準備待得大禮時,兩份合在一處,絕不叫自家的女國君臉上無光便好。

  待得納禮結束,觀禮之人三三兩兩散去。

  穩娘到底是覺察到氣氛不對,偷偷問姜秀潤可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

  姜秀潤自然不願捲弗了嫂子的好意,只笑著道:「這納禮不是很順利嗎?沒有哪樣不好,只是叫嫂子你如此的破費,我自心裡過意不去。」

  穩娘聽姜秀潤這麼一說,卻還是不放心,只是欲言又止。

  姜秀潤與嫂子分別後,並未急著離開宮殿,她想去見見鳳離梧,平息下他的尷尬怒火。

  可是鳳離梧身邊的太監自是熟門熟路地恭迎未來的皇后在寢宮裡等著——反正這帝后二位婚前便已經偷偷常來常往,倒是不用忌諱著了。

  姜秀潤略等了一會,始終不見鳳離梧的人影,一問才知,他去向太后請安去了。

  姜秀潤不用爬宮門台階,都能知道這位聖武帝向母后請安時的狂風暴雨。

  只是不知,在太后的宮中雷雨之後,會不會到自己這裡還是餘波未平,雷雨交加。

  想到這,她突然有些不想等了。

  若是波國與大齊有一水之隔,那麼她真想一夜之間過水歸國。大齊洛安雖然繁華富庶,可到底不是她的家。

  姜秀潤做事很少後悔,可是此時心不落地,枯燥地等著鳳離梧歸來時,的確是有一股子壓抑不住的後悔湧上心頭。

  可是又是在哪裡環節做錯了,卻需要長夜無眠細細思度,卻不知上蒼能否再給她第二次重生的機會,若是有了,大約是絕不會再跟大齊的新帝有半點瓜葛糾纏。

  這般胡思亂想,一時睏意湧上心頭,姜秀潤便臥在龍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許是睡前愁思太多,一時入夢而來的,竟是前世今生交錯重疊的境遇,

  一會,是當初入了大齊宮殿時,太子鳳離梧望向自己厭棄的眼神,她想跟他笑一笑,卻面目僵硬,怎麼都笑不出來。

  一會又是風雨交加之夜,潛入浣衣局的壓在自己身上的黑影。那一雙大手死死地鉗住了她的腰兒,不肯撒手。

  姜秀潤當然知道來者要幹嘛,逼真的夢境,便是將所有前世的積怨都倒逼出來。於是她使出渾身力氣去推覆在身上的黑影,激憤地怒喊:「給我滾開!死都不要讓你沾身!」

  只是這麼怒喊出聲,便是從夢魘裡掙脫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前的男人濃眉飛揚,挺鼻深眸,望向她時,是滿臉受傷的驚詫……

  他臉色鐵青道:「……不滾,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原來鳳離梧回來時,看見姜秀潤和衣而臥,那緊束的禮服都沒脫,便這麼倒臥著睡著了。

  她自打懷了身孕後,倒是嗜睡極了,逮了空子便睡。

  鳳離梧怕她睡得不舒服,便走過去輕手輕腳地解她的衣服扣子。

  沒成想沒等解開呢,便被姜秀潤連蹬帶踹的,差點踹下龍榻。

  若是睡得腿腳不老實也就罷了,偏偏嘴裡還嚷嚷著些大逆不道的話來。

  波國的女王脾氣越發的讓人沒得看了,竟然讓他「滾」!

  明明是他的宮殿,他的床,榻上躺著的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兒,這是讓他滾去哪裡?

  鳳離梧真是踹到了心窩子裡去了,火辣辣的疼。

  雖然方才的納禮,的確是讓她受氣了,可怎麼又氣兒不順地要跟他一刀兩斷?這麼不定性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得徹底?

  鳳離梧自覺理虧,倒是沒法發火。只沖著姜秀潤撂下狠話後,硬邦邦地復又坐在榻上,伸手扯過姜秀潤,繼續替她解開禮服。

  姜秀潤這時也心知自己又把大齊皇帝得罪了,只眨巴著眼睛略微清醒了一下後,便道:「方才是夢魘看見了歹人罷了。」

  一時間,鳳離梧也不接話,只專心替她除衣,待換了空泛些的常服後,才扶著她復又倒下,然後問她:「可要吃些溫熱的水果羹,不是這幾天腸胃發燥嗎?吃些溫潤的才好。」

  說著便揮手叫來了宮女端來熬煮好的果羹,他舀了一勺試了溫度,然後遞餵給她。

  睡了一覺,本就嘴裡沒味,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蔓延開來後,心情便覺得晴朗了些。

  不過吃了幾口後,便想到了自己候在這裡的初衷,自然是試探著提起穩娘納禮的事情,要試一試鳳離梧的口風,然後想了想道:「那禮單的事情,是我一時任性,磨著嫂子要的,當時只想打打穩娘的秋風,沒顧忌著其他,等到念起禮單來,才覺得不妥,還請陛下擔待則個……」

  沒想到鳳離梧卻道:「方才朕從太后宮裡出來時,穩娘又請奏去御書房見了朕。」

  姜秀潤半張著嘴,不知嫂子又做了什麼彪悍事情。

  鳳離梧又餵給她兩勺子,然後道:「你嫂子來向朕賠不是,只說那禮單是她的意思,跟你全無干係。」

  這下子還沒有咬碎的黃桃咕咚一聲被姜秀潤全吞了進去。

  鳳離梧直直看著她,突然是一股子說不出的難受,只直直看著她的眼兒道:「跟著我,你是不是一直這般的委屈自己?有什麼不高興,都不是先跟我來說?」

  姜秀潤沒想到鳳離梧並未動怒,反而思緒轉到了這裡,便連忙道:「哪有什麼委屈……」

  鳳離梧伸手點住了她的嘴唇道:「是我做的不好,早該想到我母后的為人,原是不該按祖制讓她過目禮單的。只是納禮已成,你嫂子的一片心意,你也不必捲弗了。至於嫁妝,朕自會補上,不會叫你下了臉面的。」

  姜秀潤見鳳離梧雲淡風輕準備接過這一頁,她自然也不會再磨嘰著這些個金銀俗事。

  鳳離梧說要補償,無非是增添些珠寶布綢罷了,他要添加便添加吧!只要別小心眼地記恨穩娘壓他一頭就好。

  只是姜秀潤還是高估了鳳離梧的心眼。

  他不但記得,而且還耿耿於懷著呢!

  待得大婚前夜,千里之外突然傳來波國加急的文書書——姜之在書信裡道,安息城主仰慕波國雅倫女王的賢德,自願率領良將精兵,城邑田郡,投誠波國,成為波國的屬城。

  姜秀潤拿著投誠的國書瞠目結舌,只覺得有些如在夢中。

  鳳離梧倒是很平靜,只飲了一口茶,沖著姜秀潤雲淡風輕道:「去,問問你那富豪嫂子,她的嫁妝單子裡,可有城池兵將的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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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這不就是在跟嫂子鬥氣嗎?

  姜秀潤哭笑不得,只接過了鳳離梧手裡的茶盞道:「陛下!我嫂子不過是盡其所用,一如尋常人家嫁女兒掙臉面罷了,可你這般,豈不是拿國事當做兒戲?」

  鳳離梧倒是斜眼看她:「知道我是個拿國事兒戲的便好,沒的別來惹我,總想著散夥了事,信不信我領兵直打到仰城之下?」

  姜秀潤用手裡的巾帕拭了拭他的嘴:「既是這般有本事的,當初我回去,怎麼不見你來抓我?」

  鳳離梧如今可是不願提及當初那段往事,只繃著臉盯著她道:「倒是想過,直接殺過去,拎提了你的衣領子將你拉拽回來。可是又怕這麼做了……便無今時,你我這般相偎而坐的光景。」

  這話倒是鳳離梧的心裡話,可是他當初那麼生氣,能忍住也是讓人佩服。姜秀潤心裡微微一蕩,倒是覺得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比送一座城池在她眼前,更叫她歡心。

  男人說話後嘴唇緊閉,還繃著氣的樣子,也分外討人歡喜。她看得歡喜便忍不住過去,摟著他的脖兒,吻上了他的嘴唇。

  鳳離梧最愛這個,倒是顧不得生悶氣,只伸手攬住她,將吻加深,含住了她嘴裡那靈動的小魚不放。

  可是吻得難解難分時,鳳離梧又只能喘著粗氣半推開她:「你懷著孩兒,郎中交代頭幾個月不能同房,你卻偏來這麼惹我,可是要撩撥死我?」

  姜秀潤被他皺著眉的樣子逗得咯咯笑,只說:「許你見色生喜,就不許我見色起意?便是看見你這般好看的,幾日不吃,想嘗嘗滋味罷了。」

  鳳離梧被她貪色的無賴相給撩撥著了,只抱起了她,往帷幔處走說道:「既然愛嘗,便多給你些夠滋味的嘗嘗……」

  接下來便是帷幔落下,嬉鬧聲不斷。

  這嫁妝的關節,在他倆這裡算是翻頁過去了,可是朝堂上卻炸了鍋。

  畢竟當初安息雖是鳳離梧一手扶持起來的,卻是自立而稱,既然沒有歸附大齊,自算不得大齊的國土。那城主要歸附波國,明面上誰也管不著。

  可是這筆帳若細追究起來,便是鳳離梧打下了梁國一塊肥地,卻拱手讓給了波國。

  有臣子私下說這波國女王究竟是給新帝下了什麼蠱?竟是比禍國妖姬都厲害,長此以往,會不會將大齊的國土都盡數奉上?

  不過新帝大婚,這安息國又遠在天邊,若是城主真存了仰慕波國的心思,一意要歸附,他們這些齊朝臣子當真是沒法說聖武皇帝的不是。

  而波國納入了安息之後,國土驟然擴大了許多,而且安息兵馬強裝,擁有自己的鐵礦,只要開採得當,再不愁鐵器武器。

  一時間,週遭的虎狼想要動一動波國,也要三思而後行了。

  聖武帝的這份嫁妝送到了女國君的心坎裡去。

  卻讓一宮準備看熱鬧的妃嬪們氣紅了眼兒。

  大婚之日,各宮的妃嬪們也要盛裝打扮,恭迎新后入宮。

  只是她們以前,仗勢著宮裡沒個主事的,穿衣打扮皆是隨了自己的心意。

  而今宮中添后,妃嬪們再不能如往昔一般打扮得花枝招展,皆是按著品節穿得一樣的禮服,頭釵的數量也有著嚴格的限制。

  她們起了個大早,從各自的宮院裡出來,匯聚在一處,在女官的監督下洗臉,抹頭,穿衣打扮。

  曹溪心裡淒苦,看著自己身上毫無特色的衣服,只覺得以後的日子若是這般,真是熬不出頭了。

  田瑩更是如此,她向來是愛美愛打扮的,就算嫁入了太子府,每年也有母親派人送來的各色衣裙寶釵。

  而且,她至今想不通一件事兒,當初入太子府裡時,明明是她第一個承寵,為何突然就在太子那裡失寵了。

  不過在瑤姬離府的兩年裡,鳳離梧倒是重新寵幸了她。雖然次數不多,往往半年一次,又是黑夜而來,深夜而去,全然不見新帝的臉。

  不過有一點證明,皇帝心裡是有她的,每次趁著深夜來時,他都是飢渴萬分,要了數次,要死在她身上的光景。

  可恨的是,待得天明,枕邊就不見人影,要等下次雲雨,卻是不知要到何時。

  原本她以為,自己出頭的日子到了,可是每次得了恩寵,第二日都有女官押一碗避子湯讓她服下。而且據聞那寵幸的冊子上都無她得皇帝寵幸的記錄。

  她氣不過,曾找皇帝的起居注官質問。那執筆的史官竟然大言不慚道,那時他睡下了,不見皇帝入她宮裡,便不作數。

  而如今,當年的瑤姬,如今的波國女王又帶著新帝的恩寵重新回了齊宮,田姬指望著得子扶為正后的念想,就此也就破滅了。

  甚至那數月一次的寵幸也久久不至了。如今宮裡的規矩立了起來,妃子們的穿衣打扮也有了嚴格的限制,全宮裡能作別致打扮的,只有皇后一人,可叫她們這些還沒有生養皇子的妃嬪如何熬度?

  是以此時田瑩映在銅鑑裡的那張臉,也分外幽怨。想到姜秀潤就恨得心癢,只暗罵狐媚妖姬!

  一抬眼的功夫,倒是看見了自己異母的妹妹田靜兒,也眼圈紅紅的任著宮女打扮呢。

  她當初是媵妾身份入的太子府,如今也不過嬪的身份,在這冷清的後宮裡充數用的。據她所知,皇帝可沒有寵幸過她,也不知她幽怨個什麼勁兒!倒好像是心上人負了她一般。

  妃嬪們待得穿衣整理完畢,妃嬪們按照各自的品階站位,依次到了宮中的正午門處,在天際漸亮的晨曦裡等著新后入宮舉行大典。

  姜秀潤卻是並沒有起得太早。

  她如今嗜睡得厲害,而且情緒起伏也不受控制的大,想當初懷著寶鯉時,她初回波國,狠毒異母虎視眈眈,父王又是依靠不上的,事事要著想算計,哪裡顧得上悲春傷秋?

  竟然是連孕吐都沒有,就這麼的一路急急火火地生下了寶鯉。

  而如今,懷了第二胎,按理說都是熟門熟路的,而且閒養在行宮裡,那波國來的文書都被鳳離梧包攬,代她批示了。

  可是這身子卻養得愈發的嬌慣,不光嗜睡,還每日清晨要孕吐一番。

  前些日子,她想著大典時的折騰,竟然吃飯時又吃得不順,嘔了一番,結果漱口之後,胃口全無,竟是哽咽的大哭了起來。

  鳳離梧見狀,自然是連忙撂下碗筷,哄著她不哭。

  姜秀潤抽泣著道:「就是你非要大婚,如今已經是這般的辛苦,到了那日,又是一番折騰,我若是起不來,誤了梳洗打扮,披頭散髮,胭脂都沒有抹勻便被送上嫁車可怎麼辦?可若早早起來,現在想著,眼皮都睜不開,這要人怎麼過活?」

  鳳離梧便是哄奶娃子一般,輕拍著她的後背道:「是朕的不是,朕心急了,非要娶你這個淚包兒。朕已經給禮官囑咐了,你的那些禮都是從簡的。宮裡熟手的梳頭抹臉的女官也全給你叫來了。到時候,你睡夠了再起,她們快手打扮,也不會誤了時辰,待入了宮,你成了禮便入鳳鳴宮坐禮,愛吃愛睡都隨了你,朕跟群臣宴飲,絕不攪了你的自在清淨可好?」

  結果大婚這日的清晨果真如此,竟然沒有人敢入幔帳催著新后早起。

  到底是姜秀潤心裡存著事情,好不容易早早地醒了。

  聽見幔帳裡出聲喚,一早便準備停當的侍女女官們才紛紛忙碌了起來,梳頭搽臉,理髮抹油,皆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不消片刻的功夫,妝容便整齊了。

  姜秀潤生得美豔,鼻子挺翹,大眼尖臉兒,不忌諱著濃妝,是以新娘子大紅大白的妝容到了她的臉上,竟然是更添美豔,叫人看了暗嘆一句國色天香。

  待得換上了金線幾乎完全遮住了紅底的新后嫁衣時,一代齊朝母儀天下新后的風采便叫人看得直了眼兒。

  於是,在晨曦轉亮,陽光射向洛安城池的街道時,迎娶新后的大隊車馬從行宮出發,轉過街市後,才浩浩蕩蕩地朝著皇宮進發。

  後世的正書野史,均是記錄了這迎娶波國女國君的盛事。

  所謂十里紅妝都不足以形容這位女國君嫁妝的豐盛。洛安城裡的老人,有的可是見過先帝爺娶正后的情形,跟新后的一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到底是一國的女王,可比洛安城的世家女有氣勢多了,嫁妝馬車竟然一路綿延著看不到盡頭。

  因為嫁妝車馬要遵循齊朝古禮,三步一頓的章法,那一路蔓延看不到頭的妝奩馬車,竟然是到了大禮結束,傍晚時分,才算是遊走完了洛安全城,盡數入宮去了。

  而姜秀潤就像鳳離梧先前說的那般,與他在祭祀的天壇成禮,向尉太后和先帝的牌位敬酒之後,便被扶入了鳳鳴宮裡。

  也不等鳳離梧來揭蓋頭,她命侍女摘下鳳冠,洗淨了臉兒,換上寬泛的棉裙,便躺著撒滿了花生蓮子的床榻上,香甜地睡著了。

  鳳離梧大宴之後,帶著醉意走入鳳鳴寢宮時,便看見他費盡了心思娶來的新后,在鳳床之上睡得四仰八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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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雖然睡姿不不佳,卻是千辛萬苦娶來的老婆。

  鳳離梧看她身下的花生棗子都沒掃乾淨,不由得心疼了起來,腳步微晃走過去,替她將身下的花生桂圓一類掃到地上。

  姜秀潤睡了一陣子,也是睡夠了,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便知鳳離梧回來了。只是雖然醒了,卻懶洋洋的不愛動,只睜開眼問:「婚席是否熱鬧?」

  鳳離梧抬腳讓宮女脫了鞋靴,有些疲累道:「左右兩營的將軍都因為三郡的事情在兩日前離京了,並未參加宮裡的大宴。這次鳳舞是有備而來,據說跟相鄰的胡人部落聯姻了,娶了個胡人的公主,有了胡人的支持,他倒是後方穩定,可以一心一意與朕一決雌雄了……酒席上剩下的便是世家文官,真是一個比一個喪氣,知道的是在吃婚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斷頭宴呢……」

  鳳離梧的酒量尚可,可是這次卻是醉得不輕,脫了鞋靴,連身上的紅色喜服都沒來得及脫,就頹然倒下。

  比酒還能讓人頹唐的,自然是現在尚且理不順的國事。他在姜秀潤面前從來都是不曾掩飾自己的喜怒,此時倒是全心全意盡數發洩了出來。

  姜秀潤替他解了髮冠,理了理如墨長髮,然後問道:「鳳舞自立國號,就算陛下顧念兄弟情誼暫時不打他,可他也別想再得大齊的糧草接濟。可是三郡雖然牛羊成群,卻不產糧食,他此番造反,如何後繼?」

  鳳離梧揉揉眼道:「他一早便存了賊心,趁著朕出征安息的時候,挑起了跟相鄰的赤江郡的爭端,只說那裡的太守打死了他的家奴,然後陳兵赤江郡,拿下了太守,堂而皇之地駐軍,自己委任了新的太守。不光如此,臨近幾個產糧的郊縣都被他派兵布陣了,光是倉廩裡的糧食就夠他胡吃海塞到明年了……」

  關於三郡的具體情形,因為先前要避嫌的緣故,她身為異國國君,也不曾詳細打聽。

  而今,躺在床上頹唐的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倒是不用如先前那般避忌了。

  只是姜秀潤聽著三郡兵馬的舉動,不由得心念微微一動。

  是以等鳳離梧略微醒了酒後,剛剛結成連理的帝后二人,便推開軒窗,迎著初夏的夜風,一起看著羊皮圖紙。

  姜秀潤不懂軍事,可是前世裡,在三郡苦熬的卻是她身邊的丈夫,是以她便大膽猜測鳳舞應該一如當初的鳳離梧一般,急於打開西南方的出海口,而不是一路向南推進,攻城掠郡。

  只要有了出海口,再有結實的運兵海船,三郡的兵馬就不再受陸地的限制,隨時可以繞海進兵洛安城。

  前世的鳳離梧就是如此。

  他平定了北胡之亂,他的親信兵馬卻就此被困三郡不得動彈。

  當時端慶帝立意廢掉太子,詔書都擬寫好了。可是鳳離梧身在三郡的部下卻藉口自己的小妾私奔到了東島,一路向北出兵,佔領了東島,同時海船下水,與洛安城變成了「千里江陵一日還」。

  刀尖逼到了咽喉處,端慶帝自然不好輕舉妄動,廢太子一事,就此作罷。

  而如今,鳳舞擴大周圍城池的步驟與當年的鳳離梧簡直如出一轍,就連找藉口都是及其類似。

  這不能不叫姜秀潤猜測到,鳳舞接下就是要效仿前世的鳳離梧,拿下東島,威脅京城。

  而這也讓她越發地覺得詭異,就算是雙胞的兄弟也很難這般的思緒一致。

  就算鳳舞如今跟當年鳳離梧一樣的處境,也絕不會做出一模一樣的處置來啊?

  這麼細細一想,姜秀潤有些不寒而慄。她既然能重活一世,也許別人也有這等子奇遇。

  難道……鳳舞也是有如此奇遇?不然的話,他怎麼能做出這般跟鳳離梧無二的決斷?

  不過鳳離梧並不知道姜秀潤的細思則恐。他只是沒料到姜秀潤竟然這般機敏,一下子便領悟到了三郡之患的要害。

  方才緊繃的臉倒是終於露出了笑模樣,摸著她的頭道:「當年朕還是太子時,養了一府的幕僚,多是華而不實之輩,唯獨你一個算是沒有白養的。」

  姜秀潤不好說破自己乃是承了他的思慧,只臉不紅心不跳地承接下了他的讚賞說道:「可不是沒有白養?白日裡替你攏帳鑿水渠,夜裡還要侍奉在君的榻上,便是在史經裡找,都找尋不到我這般操勞的賢者。更何況如今又擔了一份新職,還要替你生子,真真是用到極處了!」

  鳳離梧沒等她說完,便已經將她摟入了懷,只將下巴搭在了她的髮旋頂上,沉默了一會道:「幸好你肯讓我養……」

  他與她也算是相識相知甚久,可有時他說的話總是能劃動她的心弦。

  若是前世的姜秀潤當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那個冷情冷意的鳳離梧,會這般摟著她,說出這等近似卑微的話來。

  她只能反手緊緊摟住了他——今生與她共度的夫君。

  那一扇軒窗,便是映出了如畫般依偎在一處的璧人……

  只是一夜的柔情過後,第二日便要操持正經的事情了。

  帝后新婚,與民同樂,允諾民間暢玩十日。只是因為三郡鬧事,十日縮短為五日。

  除了洛安城裡幾處戲社在高台晝夜不停地唱著戲文,讓洛安百姓免費觀看外,鳳離梧在大婚前就定下的擂台比武也正式開始。

  這擂台比武,不同唱戲,自有鳳離梧的一番用意。

  一則是熱鬧一番,表明帝后希望齊朝普天同慶。

  二則為齊朝找尋些良才美質,以後好征戰沙場。

  所以鳳離梧心中也是有些期待是否有人脫穎而出。

  畢竟齊朝現在能征善戰的將領大都已經老邁,眼下暫時無礙,但是數年後若是再有大的戰事這些老將怕是力不從心,鳳離梧急著挖掘出有潛力的將領,好加以培養。

  早上,姜秀潤穿戴上新嫁娘慣穿的紅衣,也不等在宮內等待各位妃嬪的請安,便與鳳離梧一起來到城東的比武擂台。

  這時的擂台周圍已經圍滿了從齊朝各地湧來的參加比武的武士和看熱鬧的百姓。不只有齊朝人,甚至還有游於齊朝的衛國韓國人前來碰運氣。

  鳳離梧看到有如此多的武士前來心中也是高興,只是端坐高台上,看著巡場的武官簡短說了一番後便宣佈比武開始。

  這一開擂,台上打得就很是熱鬧,讓圍觀的百姓看得很是過癮,不住點評這個武士強,那個武士如何。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鳳離梧看了一陣,發現雖然有不少的獲勝者,但是真正的高手卻是一個也無。

  鳳離梧不由得蹙起眉頭,心內掠過淡淡的失望。

  轉過頭對姜秀潤道:「一會日頭攀升上來,便毒辣曬人了,你還是回宮裡將養去吧。」

  不過姜秀潤卻剛看在興頭上不肯離去。

  鳳離梧看的是擂台上的一招一式,她看的卻是台下的眾人。

  前世裡讓白淺脫穎而出的武試裡,還湧現出了不少年輕的將領,他們大半都成了鳳離梧的左膀右臂。

  方才她放眼一望,竟是看到了兩三個。

  只是他們幾個都悠悠閒立台下,壓根沒有上台的意思。

  要知道這真正身手高超的武士多不會參加這種戲耍班子樣的比試。

  一是他們矜持聲望,不願早早下場,二則也是存了先看看其他人身手的想法。可是若下場之人上不得檯面,那麼高手們自然不願下場耍猴,只看看別人耍弄就行了。

  想透了這一點,姜秀潤便轉身叫白淺上台比武。因為早上起得早,白淺沒有吃早飯,此時正躲在背後無人的角落拿著匆忙在小攤上買的大餅賣力的啃咬,聽到姜秀潤喚她上台,忙緊咬幾口將剩下的大餅囫圇吞下,然後管旁邊的侍從要了水壺飲了一大口,便向擂台走去。

  因為昨天大婚,白淺也入宮值守。

  清晨姜秀潤出宮前上妝時,白淺正在一邊。

  姜秀潤看她頭髮有些散亂,便特意叫女官給白淺兒簡單的上了妝。上妝的女官是個眼裡不揉砂子的,那等子化妝的技藝跟鳳舞易容倒是有得一拼。

  她看一看白淺臉上的胎記,整個眼睛都晶亮了,便是終於找到了英雄用武之地的狂喜,只先調膏子。用膚色的泥膏輕輕地抹勻在鼻上,將胎記盡數遮掩住,再然後,便是輕撲粉面,淡掃蛾眉,愣是畫出個英眉大眼,高鼻豐唇的大姑娘來。

  姜秀潤知道白淺平日不愛打扮,又行事粗魯似男子,看起來不似女子,但若仔細看她眉眼卻是面容秀麗,若是沒了鼻上的胎記也是十足的美人一個。

  可是乍一看這遮蓋了胎記的淺兒,也是看得愣住了,直圍著她嘖嘖出聲。

  依著白淺的說法,便是略失了母儀天下的端莊,跟城西的圍著女人撮哨子的二流子一個德行。

  姜秀潤才不管那個,既然淺兒今日美甚,便要美翻天,於是又命人替她重新找來一身女子獵裝。

  白淺雖然看起來身高體壯,其實只是骨架大些,且肌肉壯實,卻是比例勻稱,豐胸細腰肥臀,該凸的凸,該細的細。這麼一打扮,穿上略顯緊身的衣褲,勾勒出身體起伏的曲線,卻是分外誘人。

  一上台,便引得下面撮口而哨的聲音不斷,一個個都道,這時哪裡來的俏生生的大姑娘上台找摔?

  竇思武今日也是陪著父親和母親一起前來觀看擂台,他叔父家的弟弟一會子也要上台,給竇家的年輕子弟爭臉。

  聽到台下騷動一片,竇思武便循聲朝台上望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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