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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寸方舟] 不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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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1:32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他聲音低,但是趙若楨卻聽見了,她一下子發力掙脫了桎梏,跑到床邊將藺博抱起來:「阿博!阿博!」

  藺博當然一動不動。

  趙若楨怔怔的看著懷裡的兒子。

  他從小長到這麼大都是她親自撫養的,親自哺乳,親自守夜,抱著他哄著他,小心翼翼的將他從小貓那麼大磕磕絆絆的養到如今。

  趙若楨還記得這孩子出生時的樣子,他那時全身青紫,哭聲尖細,她整晚整晚睡不著覺,一驚醒,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孩子的胸口聽他的呼吸聲,生怕這麼小的孩子連喘氣都沒有力氣,就這麼在睡夢中死去。

  可是他都長到四歲了,眼看就可以啟蒙讀書,像個正常的、健康的孩子一樣寫字玩耍,為什麼要這樣呢?

  她這段時間心情不好,總是訓斥藺博,但是這孩子脾氣隨他父親,軟和的很,每每等她後悔不該罵他時,一轉眼卻又看見藺博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後,一點不記仇。

  這樣的孩子,他天真不諳世事,眼睛裡純淨的尚未見過任何醜惡,比任何人都要無辜。

  恪敬公主不再嘶吼,一滴滴淚從眼眶裡落下來,她抱著藺博癱軟的小小身軀回過頭去找到邵循,小聲哀求道:「貴妃,是不是你?」

  邵循鼻子裡發酸,她搖了搖頭。

  「要是你的話,就救救他吧。」趙若楨啞聲道:「只要他醒過來,我不會怪你,我出宮去,把我的封號地位統統拿走,或者把我的命都拿走也可以,只要你能救救他。」

  邵循不喜歡她,但是卻不得不承認藺博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他跟趙言樞是不同類型的乖巧,粘人又嬌氣,有點傻,但是善良且沒有心眼,跟在趙言樞身後當個小尾巴,趙言樞嘴上說嫌棄他,其實十分珍惜這個朋友,有什麼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分給他。

  兒子的呼吸聲慢慢減弱,趙若楨像是失了魂一樣:「讓我來替他死吧,他還太小了,讓他再長大一點……」

  邵循到底是個女人,更是個母親,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畫面,眼裡酸的將睫毛打濕,她轉頭問張太醫:「就一點辦法沒有嗎?你們再想想,或許什麼藥材,要什麼我們都有……」

  張太醫見慣了生離死別,此時相當冷靜的搖了搖頭:「撬開他的嘴可以勉強灌進去一些尋常解毒的的藥水,但這都是白費力氣……毒入髒腑,是吐不出來的,神仙也難救。」

  邵循簡直不敢相信,不過就是幾個時辰的功夫,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小孩子轉眼就奄奄一息,就像趙若楨說的,他還這麼小。

  誰能狠得下心殺害這樣的孩子。

  趙若楨抱著孩子走到皇帝面前:「父皇,您來,您來抱抱他,您是天子,無所不能,您快救救他呀,命令他活過來呀!」

  她將藺博往皇帝手裡送。

  皇帝沒有推開他,他真的伸手將藺博接了過來。

  他同樣見慣了生死,靜靜地看著這個即將死亡的外孫,心裡的悲哀涌上心頭。

  他只是世俗的皇帝,並非真正的天之子,真正要死亡的人,他一個也救不了,一個也護不住。

  藺博長這麼大,皇帝也沒抱過他幾次,但是在這孩子生命的最後時刻,卻是悄無聲息的在他的懷中停止的呼吸。

  趙若楨一直沒有動靜,她的眼神都是木的,直到駙馬藺群連滾帶爬的進了門:「公主!」

  她的眼神終於動了動,她抬起臉直愣愣的看著丈夫:「駙馬……藺群,來看看阿博……他死了……」

  藺群在路上就被人心急火燎的望著邊拽,已經知道兒子出事了,此時聽到噩耗,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他一步步走進去,從沉默的皇帝懷中接過了愛子已經開始轉涼的屍體,走到趙若楨身邊,將妻兒一起摟了起來。

  趙若楨抓著他的衣服,遲來的,撕心裂肺一樣的心痛終於傳遍了四肢百骸「啊——」

  趙若桐帶著微不可查的戰慄站在門口,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邵循似乎是在哭,她沒有出聲打擾這一家人,只是捂著嘴靠在皇帝身上。

  趙若桐心想,自己之前做了什麼?

  她渾身止不住發抖,轉身跑到了一件沒人的空屋子趴在桌子上。

  說不上後悔不後悔,她到現在都對藺晨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毫無問題,只是有一點點心慌,可是真的看著那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父母為了孩子而心痛欲死,她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

  沒有親自下手,但是明知道放任八成會出事她還是閉緊了嘴巴什麼都沒做。

  見死不救,和殺人到底有什麼區別。

  自己不太對勁,趙若桐心想,她現在在瘋狂的害怕,但是這種害怕卻不是為了那個死去的孩子,而是為了自己的無動於衷。

  她站在門口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幼年的時候。

  那時候恭妃在外面受了別人的氣回來,總是會責罵她出氣,雖不至於動手,但是氣頭上上來,話也說的非常不好聽,其中一句讓趙若桐一直記到現在。

  恭妃罵她「從生下來就沒帶來什麼好事,是個天生的壞種,天生的壞坯子。」

  當時她小小一個畏畏縮縮的站在那裡,看到的宮人都有些憐憫,勸恭妃說她有多麼乖多麼好,不要這樣說她。

  但是直到現在、直到方才,她才悚然發現恭妃說的竟然是對的。

  該說是知女莫若母嗎?在她還那麼小的時候,對方就已經一語中的,說準了她長大後會是個再惡毒不過的壞人。

  果然是……天生的壞種。

  趙若桐身邊的嬤嬤裘氏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主子,連忙進來按著她的肩膀急切道:「殿下,那邊出事了……」

  她一愣,手下的身軀在不停的顫抖:「您知道了?那快些去吧,德妃幾個都過去了……別難過……」

  「我沒有難過,」趙若桐抬起頭,眼中果然乾乾的,沒有一絲淚意,但是她的戰慄卻怎麼都止不住,到了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不妥的地步。

  「您怎麼了,是害怕還是不舒服?」裘氏有點驚慌:「我、我去告訴貴妃娘娘……」

  「不!」趙若桐的聲音一下子又高又尖,她像是終於醒過神一樣立即清醒了過來,坐在那裡抓住裘氏腰間的衣服:「不行!誰都行……不能讓貴妃知道……」

  裘氏撫著趙若桐的腦袋:」殿下、殿下別急,奴婢不說,您是怎麼了?「趙若桐這才安心,連顫抖都好了許多,她怔了好久,突然看著裘氏:「嬤嬤,你是從兩儀殿出來的,你的主子是我還是陛下。」

  裘氏心裡咯噔一聲,但是她想了想,帶著三分猶豫道:「陛下是天下所有人的君父,但是他既讓奴婢來伺候您,那您才是奴婢的主子。」

  趙若桐不知道信了沒有,或許對她來說裘氏說的是真是假都沒什麼區別。

  她定了定神,只簡單的說了一句:「我知道是誰害死了藺博。」

  裘氏一愣:「這是好事啊,您快去……」

  「但我只是看著,沒有阻攔。」

  裘氏睜大了眼睛:「您說什麼?為什麼?」

  趙若桐腦海里閃過的是大公主悄無聲息在趙言樞身後抬起的手,還有她歇斯底裡咒罵邵循「早晚會有報應」的樣子。

  她開口,輕聲道:「從小到大,積怨已久。」

  小時候都不太懂事,趙若楨備受寵愛,但是卻始終看弟弟妹妹不順眼,其實並不會主動動手欺辱,畢竟這些人在她眼裡根本不配她特意出手教訓,特別是趙若桐這種挨了打都不會叫出聲來的小孩子,她只會用言語神情來表達鄙視輕蔑。

  吳王小的時候經常因為不服氣跟趙若楨打架,但是趙若桐早就在生母身上習慣了這種不痛不癢譏諷,趙若楨推她一下倒在地上就不會主動爬起來,這種孩子,對她來說當做敵人來特意欺辱都覺得是一種屈尊,大多數時候欺負她都是連帶著順手而已她們不是姐妹,但也不到仇敵的份上。

  但是裘氏不知道這個,她很輕易的就信了,當下急躁了起來:「這、這……」

  趙若桐已經不再顫抖了,她道:「你若是陛下的人,就去向他稟報,若是我的人,就閉上嘴,我把事情告訴你了,決定權在你手上。」

  裘氏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您、您這是要逼死我?」

  趙若桐閉上眼:「你若是想去上報,就看在我們主僕一場的份上只告訴陛下一個人。」

  讓皇帝來處置她,那為了怕邵循傷心,一定不會告訴她實情的,或許會找個理由……

  只要不讓她知道就好,知道自己噁心至極,根本不配當她的朋友,她當初完完全全救錯了人也信錯了人。

  恪敬公主哭到昏厥過去,藺群只能擦乾了淚安置好妻子,再去處理兒子的後事。

  藺博是年幼夭折,不能大辦葬禮,況且又是藺家的孩子,無論如何藺群都希望兒子能夠在藺家發喪入葬,將來他們夫妻百年之後可以永遠陪伴他,皇帝尊重了他的選擇,吩咐人來安排棺木壽衣。

  德妃等人這時候也到了,她看著邵循有些紅腫的眼,搖了搖頭嘆道:「這真是冤孽。」

  邵循眼睜睜的看著成日跟在趙言樞身後,跟他差不多歲數的孩子咽氣,心裡是一種說不出的梗塞和難受,跟德妃是差不多的想法,為這孩子的死,跟她母親的恩怨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

  「查出什麼了沒有?」

  邵循道:「馬上就會有消息,這太明目張膽了,簡直就像是光明正大下得手似的。」

  德妃道:「我就說讓大公主克制些,她這麼多年連我們這些人都得罪了不少,脾氣上來又喜歡拿下人撒氣,下手又重……」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邵循好不容易好些的頭暈又犯了:」太后還不知道這事兒呢,這又瞞不住,必須得一點點透露給她,誰去說?」

  德妃第一個道:「誰愛去誰去,我不去!」

  恭妃和惠妃也忙不迭的垂下眼,生怕被邵循點了名。

  這時范柯手下的一個太監走了過來,面色凝重的在邵循耳邊說了幾句話。

  邵循一下子愣住了,「你們沒弄錯?」

  太監輕輕搖了搖頭。

  邵循眼中出現了驚恐的神色,在德妃不解的目光中猛然回頭。

  皇帝正站在藺博小小的棺槨前,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邵循的喉嚨滾了滾,她艱難道:「快!別、別驚動其他人,把她拘起來。」

  太監應是而去,但是馬上卻又馬上匆忙回來了:「娘娘,她不在寧壽宮裡……」

  邵循抬起頭,聽他道:「方才她到了大公主那裡,把公主叫醒之後,不知道說了什麼,兩個人一起出去了……」

  邵循的心直直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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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1:58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邵循飛快的調了人去找人,讓他們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兩人帶回來,另一邊走到皇帝身邊,拉住了他的袖子將他拉去了旁邊的小廳中。

  皇帝的神情是平靜的,看不出有什麼悲傷的情緒,他低下頭看向邵循:「怎嗎?」

  邵循張了張嘴,她原本還想花費時間去組織語言,但是話到了嘴邊才發現這真的有些難,她有些急促的開口:「鄧娘娘跟皇后或者恪敬公主有沒有什麼恩怨?」

  她這麼問出口時覺沒想到皇帝會有這樣明顯的反應,他總是冷靜沉著、不露聲色的,但是現在他的眼睛裡卻出現的明顯的錯愕。

  雖然這情緒轉縱即逝。

  「為什麼這樣問?」

  邵循盯著他,似乎想要再看出什麼來:「進過阿博房間的人,除了幾個守著他的宮人,就只有她了。」

  皇帝一時沒有說話,他站在遠處,表情沒有動,但是邵循卻發現他的瞳仁在劇烈的收縮。

  這是他情緒有大起伏的表現。

  「她現在帶著大公主出去了,我派人去找了,」邵循沉聲道:「陛下,這很不好。」

  正說著這話,便有甘露殿的一個內侍到了,他看了看皇帝沒說話,但是邵循看著皇帝頭也沒回吩咐道:「說。」

  「……那個小太監醒了,他說是鄧妃娘娘讓他直接通傳廢后的消息。」

  說實話,這個如今已經不能讓邵循有絲毫驚訝了:「你退下吧。」

  「我一直在想,當天在花園裡,誰有那個能耐巧妙的利用了那麼短短的一點時間,讓恪敬公主正撞上了落單的阿樞,不是德妃,不是皇后。」邵循抿了抿嘴,胸口劇烈的起伏了一下:「您知道麼,我甚至曾經懷疑過太后。」

  但卻漏掉了鄧妃。

  「她很喜歡阿樞,更重要的是與我無冤無仇,完全沒有利益上的衝突,我從心底裡是相信她的。但是我以為那件事主要針對的是阿樞,完全沒想到……公主才是她的目的,他們原來是有仇的。」

  邵循一字一頓道:「但是,您分明是知道的。」

  皇帝搖搖頭,他去碰邵循的肩膀,但是卻被躲開了,這是邵循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對著他發怒:「您明明就知道,為什麼不說!讓孩子落入那樣危險的境地!」

  皇帝抓住她的手臂,在她掙扎之前搶先一步道:「朕以為她是不知情的!」

  邵循看著他,皇帝閉了閉眼,睜開時便要開口。

  這時又侍衛慌張的來通稟:「陛下!鄧妃娘娘挾持了恪敬公主!」

  邵循神情一稟:「人在哪裡?」

  「在……在咸寧宮。」

  「啪——」

  門一下子被撞開了,太后被臉色慘白的藺群扶著站在那裡:「是、是誰挾持了楨兒?」

  咸寧宮現在寬進嚴出,裡面的人出來難,但是由於需要日常的東西,只要是有牌子,進還是能進的。

  鄧妃就手持著太后的令牌帶著趙若楨以太后的名義進去了。

  皇帝邵循,還有不顧身體一定要咬牙跟來的太后和駙馬藺群到的時候鄧妃正牢牢的控制著趙若楨和皇后隔了一個石桌對峙,周圍是神情緊張的內侍,再外圍則是被皇后的高呼聲引來的侍衛。

  弓箭手手中的箭矢對著鄧妃,但是他們既不敢真的射殺她,也不敢不顧公主的性命,因此也只能放下。

  鄧妃一隻手臂圈住趙若楨的脖子,一隻手攥著一把鋒利的珠釵緊緊的抵在她的側頸上,她的手很穩,讓邵循想到了她抱起趙言樞時並不費力的神情。

  天已經有些泛黑了,但是那根珠釵尖銳的尾端仍然泛著令人發寒的冷光。

  皇后用桌子艱難的撐著身體咬著牙道:」你有什麼衝著我來,先是阿博,再是若楨,難道你就只會遷怒無辜嗎?!」

  鄧妃輕描淡寫的一笑:「皇后娘娘……不應該是廢后蘇氏,你急什麼,怎麼,我要見皇帝,你慌了?」

  皇帝透過打來的窗子看著這一幕,他本要出去,但是被禁軍統領諸河攔住了:「陛下,鄧妃挾持公主,要求見您,這樣的情形不能如凶犯所願,不然恐怕會適得其反。」

  藺群幾乎要趴在窗上:「公主在那裡!」

  皇帝的神情有些凝重,他伸手:「把弓箭拿來。」

  當他當真將弓張開時,太后驚慌道:「你要做什麼,楨兒還在她手上!」

  皇帝不為所動,他漠然道:「朕誰也不傷。」

  他輕擺手臂,嫻熟的將箭尖對準了鄧妃的手腕外側,這樣的距離,幾乎不用細看,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出一點偏差。

  但是側對著眾人的鄧妃卻似乎察覺出了兵刃的寒氣,她收了笑意,敏感的變換了一下姿勢:「陛下,是不是你?」

  鄧妃的眼睛天生視力不如正常人,一到天黑更是看不清東西,但是居然能敏銳的找對地方,正對的正是皇帝的方向。

  她轉了轉手,將手臂等處放置與胸前,這樣一來,要想不傷她的性命而迫使她放手幾乎不可能。

  但是皇帝的手沒有放下,箭仍然搭在弓弦上蓄勢待發。

  他在找機會。

  趙若楨的視力是正常的,她看到了皇帝,當即劇烈的搖頭掙扎道:「父皇不要管我,是她!是她殺了阿博。」

  鄧妃手上使勁,立即重新將趙若楨掐的說不出話來,幾乎要窒息,但是還是盡自己的所有的力氣在拼命搖頭。

  蘇氏看著繼而臉色憋的青紫,幾乎忍不住衝上去:「你要做什麼?!」

  鄧妃抿著嘴已經不再笑了:「陛下、不……是阿寰,你是不是已經到了?」

  「你若是到了,要麼就殺了我要麼就就出來吧,」她提高了聲音:「你要殺我嗎?你還記不記得你初至軍營是我爹爹是怎麼手把手教你騎馬射箭、領兵打仗……」

  邵循看向皇帝:「陛下!」

  他的嘴脣抿的緊緊的,手中的箭尖微微垂落。

  「他那麼喜歡你,幾乎把你當作親生的兒子看待,也要求我將你當作親弟弟看待,怎麼,趙瀛是你的哥哥,我就不是你的姐姐?」

  皇帝神色沉沉看著鄧妃,弓箭終於放了下來。

  「阿寰,你可真能忍啊,」鄧妃冷笑道:「我記得你小時候睚眥必報,是個有仇當場就要報回去孩子,現在居然能忍著當活王八當半輩子!」

  「鄧婷!」

  「阿婷!」

  兩道驚恐的女聲不分前後的響起來,想要阻止她接下來的話。

  一旁的邵循卻似乎是被晴天霹靂擊中了一般,從開始到現在幾乎所有的疑惑都在這一刻被解開。

  皇帝對皇后的態度,那是他的結髮妻子,但是他卻能一關關她半輩子,讓她變成現在這樣瘦骨嶙峋,人不人鬼不鬼,想死卻舍不得死的模樣。

  大公主是她的長女,太后溺愛她超過了所有的皇孫,但是作為父親在給她會好的物質生活的同時,卻對這個曾經萬般期待的孩子異常冷漠,甚至連她經受喪子之痛都不能給予哪怕一絲的溫情。

  皇帝其實從來不是個好父親,他不會,也做不來這個,但是冷淡對待兒女卻也在某個關鍵的時候暗地裡上幾分心。

  幾個皇子選的王妃都是地位不高但是卻最適合他們的,知道趙若桐被下人苛待,也認為「刁奴不配跟朕的女兒對峙。」

  他不允許太后插手兒女的婚事,但是到了大公主卻不聞不問,藺群從頭到尾是太后一個人選出來的,他一句也沒有過問。

  這是一種希望這孩子過的好,卻又不甘心看她過的好的姿態。

  他對邵循說:「給朕留幾分顏面吧。」

  邵循此時簡直覺得自己沒長腦子,是什麼樣的錯誤,能讓皇帝這麼來形容,該說她當初年幼無知嗎,居然一點也沒忘這一處想。

  皇后……居然與人私通?

  至於那個男人是誰……

  她看了看鄧妃緊繃的臉色和太后驚恐的神情——這、這還用說嗎?

  鄧妃聽見了太后和蘇氏的驚叫,忍不住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笑得前俯後仰不可遏制,如果不是她的手緊緊扼住趙若楨沒有絲毫放鬆,旁人說不定會以為她是真的在高興。

  鄧妃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太后娘娘啊……你是怕我把你們的醜事說破嗎?怎麼不去問問你的兒子,看他究竟知不知情呢?」

  太后愣愣的看向皇帝,神情從驚恐轉向不可置信。

  皇帝眼睛看向前方,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太后從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忍不住將頭撇在一邊不敢看任何人。

  一旁的禁軍統領諸河被這急轉直下之下的,石破驚天的一幕驚呆了,他簡直想把耳朵削掉當作從沒聽過任何一句話。

  他表情極力保持著淡定,看了看圍在鄧妃周圍的侍衛和內侍,心稍稍放了下來——這麼多人,滅口也不好滅,頂多勒令不許外傳罷了。

  蘇氏渾身發著抖,她不敢回頭,眼睛便緊緊盯著面前的女兒。

  趙若楨的表情從憤怒慢慢變為了疑惑,最後整個人松了下來,她茫然的看著蘇氏:「母后……她、她是什麼意思?」

  蘇氏閉了閉眼,咬著牙問鄧妃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當然是讓這孩子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麼樣一對姦夫淫婦。」鄧妃低下頭在趙若楨耳邊說:「你說是不是,孽種?」

  趙若楨眨了眨眼,似乎活了過來:「你胡說……你在胡說!」

  蘇氏咬著牙道:「你既然這麼恨我,就來找我報仇啊,為什麼要害阿博?」

  鄧妃道手裡的簪子往前一送,尾端將趙若楨的皮膚刺破流下血來:「那你又為什麼害我的孩子?」

  蘇氏真真切切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之後,忍不住崩潰的抓住石桌失聲道:「那管我什麼事!又不是我讓你早產,又不是我讓他死的!!」

  鄧妃冷笑:「要不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會讓阿瀛羞憤而死,我怎麼會早產。」

  她閉上眼睛都是當年的那一幕。

  他們夫妻二人到甘露殿給病重的先帝侍疾,鄧妃懷有身孕,只撐了一會兒就不行了,被太子勸著在隔間的榻上歇下了。

  她眠淺,被細微的動靜吵醒了,輕手輕腳的下床往外走,接著就看見了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情形。

  她和太子的弟妹,秦王妃蘇氏正滿臉驚慌的拽著他,向他坦白她腹中之子是「那一晚」懷上的,求他拿個主意,等孩子生下來應該是怎麼處置。

  太子可能才剛剛知道這件事,他又驚又愧,被蘇氏追著逼了幾句,竟然吐出一口血來。

  蘇氏嚇壞了,但是太子情形還好,並沒有倒下,他強撐著想說什麼,寢殿就傳來了先帝不好了的驚呼。

  為人子,這就又來不及跟蘇氏說什麼,只能拖著已經有些強弩之末的身子飛奔至寢殿守著父親,留下這個女人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哭出了聲。

  她到底是害怕,抑或是羞愧,鄧氏分辨不出來,她只是知道了一件事。

  她的丈夫跟弟妹私通,背叛了她。

  她如晴天霹靂,難受到幾乎做不出反應,只能怔在原地,直到隱隱有些作痛的肚子,喚醒了她,這才發現門後不遠處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是秦王。

  蘇氏被鄧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句句的揭穿這輩子最大、也是最羞恥的事情,完全不敢看著女兒不可置信的眼神。

  「怎麼,」鄧氏道:「大伯弟妹,一個淫婦,也知道羞恥嗎?」

  這一聲「淫婦,」讓皇后猛地抬起頭,她現在出了被鄧妃挾持在手中的女兒,幾乎也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反倒什麼也不顧,高聲道:「我是淫婦,那我也只對不起陛下,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也配來指責我?!」

  鄧妃沒想到她到了這個時候還有臉在自己面前抬起頭來,不屑道:「我為什麼不能?我是……」

  「我才是和趙瀛約定終身的那個人!」皇后打斷了她的話:「他本來都要去提親了,是你橫插一腳,奪人夫婿!」

  鄧妃愣住了,隨即更加憤怒:「你、你們兩個早有尾首?你們……」

  「什麼早有尾首,我們男未婚女未嫁,彼此有意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反倒是你,」皇后冷笑:「風光霽月當好人當的太久了吧,忘了當初是怎麼以城陽侯的死作為籌碼,聲淚俱下的求先帝將你嫁給阿瀛。」

  鄧妃的手抖了一下,隨即更加用力,幾乎要扎破趙若楨的脖子。

  「我根本不知道!如果他另有所愛的話……」

  「呵呵,不知道?你是不想知道吧?」皇后譏諷道:「城陽侯剛剛故去,他立了大功死在了開國前,又對趙家有恩,在阿瀛想要婉拒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抱著他痛哭流涕哭訴你喪父的難過?」

  「事事如此,總是如此!你有個好父親我們都知道,方才也是非要將死人拉出來讓陛下內疚……他這副冷心腸尚且如此,你會不知道阿瀛的性子?」蘇氏聲音越來越高:「你拿你死去的孩子對天發誓——發誓你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說你完全沒想到在你那樣哭訴之後,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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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蘇氏的話音落下,迎來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靜,她悚然一驚,慌忙回過頭,接著忍不住踉蹌的向一旁歪去。

  「陛下……」

  皇帝沒再顧及諸河的勸阻,他在將其他人留在房間內,自己在眾人的擁簇之下慢慢走到了鄧妃視線勉強所及之處。

  漸漸加深的夜色給男人披戴上了一層暗光,神情冷淡而漠然,如同看著一出荒誕而卻不能引人發笑的喜劇。

  他家族……或者說是本人的醜事在這樣多人的面前掀的徹徹底底,勃然大怒才是常人應該做的事情。

  在場的大多數人也處在惶恐之中,不知道聽了這麼多皇室秘辛的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妻子與兄長有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態,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妻子和嫂子爭風吃醋般你來我往的爭鬥?

  「陛下,你就站在那裡不要動。」鄧氏不敢讓他靠近,當即挾持著趙若楨讓他遠遠的站著。

  她明知道蘇氏這是在刻意模糊她所犯的彌天大罪,故意把話題引到自己這邊,但是鄧妃還是還是覺得胸口悶的難受,忍不住深深的喘息了一下。

  她喜歡趙瀛,愛慕他,想要得到他,原來竟是錯的這樣離譜嗎?

  「我承認確實利用了他性格上的弱點。」她不知是對著蘇氏,還是對著皇帝,一字一頓道:「但是我若是知道他另有所愛,就叫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她這麼多年來午夜夢回,一遍遍的描繪著趙瀛的容貌,有時候又自虐似的回憶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幕,設想過幾十種他們這樣做的緣故。

  比如酒後失德,比如有人陷害,比如蘇氏主動勾搭而趙瀛把持不住,再比如……趙瀛嫉恨弟弟,有意報復。

  但是唯獨沒想到,蘇氏竟是他原本的鍾情所在。

  怎麼可能呢?

  他對她那麼溫柔,時時刻刻體貼入微,她知道他可能對自己並不向對情人那樣的愛意,但是就是這樣的溫柔貼心,讓她願意用盡一生的耐心去等待,等著他一點點喜歡上自己。

  鄧氏的手無意識的攥的更緊,他不喜歡自己,為什麼又要這樣讓她心存期待!

  她心神不寧,大公主反而安靜了下來,她看看父親,又看到了窗後一直急切的向她搖頭的丈夫,最後怔怔的看向母親:「她說的是真的嗎?」

  皇后面對鄧妃是強撐出一副占理的樣子,其實上她自己也並非不知道對錯,此時看著女兒幾乎失了魂魄的表情,忍不住躲開她的視線,低聲道:「那……那只是意外,我們……」

  「夠了!」鄧妃還沒發作,趙若楨卻先受不了,她尖叫道:「我不想聽這些!」

  鄧妃從這一幕中尋找到了久違的歡愉,她笑道:「你瞧你的母親是什麼人……」

  「那你又是什麼人?」趙若楨顫抖著與藺群對視,她忍住了沒哭:「就算母后對不住你,但是阿博有什麼錯?」

  鄧妃下頜的弧度繃的更加明顯:「他最大的錯就是投生在你的肚子裡。」

  屋內的邵循聽到這一句忍不住緊緊的閉了閉眼睛,睜開後便走到門前被諸河攔住便道:「讓開。」

  「貴妃息怒。」諸河硬著頭皮道:「陛下吩咐……」

  「我叫你讓開——」

  邵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複述了一遍她的話,諸河愣了一下,到底還是猶豫著抬起了手臂,藺群全身趴在窗台上,若不是有內侍死命的拉著,幾乎就要翻窗出去了,沒來得及注意這邊,反而是太后顫顫巍巍的也要出去。

  邵循深吸一口氣:「娘娘,您請在這裡等吧。」

  她不等太后回應,便對諸河道:「太后和駙馬在這裡,你照看好了,明白嗎?」

  諸河深深的低頭應是:「臣明白。」

  在邵循出去後,他立即伸手臂攔住了太后:「娘娘,得罪了。」

  而那邊趙若楨被鄧妃的話刺激的想要尖叫,但是她張開嘴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出聲,反倒是藺群咬牙切齒的喊道:「毒婦!」

  趙若楨掙扎了起來,她不是試圖逃跑,而是用力往尖刃上撞,鄧妃的手如同鉗子一樣牢牢的掐著她,讓她逃不了,也死不掉。

  鄧妃看向不遠處的的年輕人:「那孩子太幸運了,優越的家世,疼愛他的父母,可是他憑什麼這麼幸運,在他的外祖母害死了我的孩子之後……」

  蘇氏狠聲道:「我說過了,我根本沒有碰過你一指頭!」

  「結果卻是我的孩子死了,你生的孽種卻活了下來?」鄧妃冷漠的搖了搖頭:「我已經如你們所願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毒婦,你卻在跟我講道理?」

  「那麼阿樞做錯了什麼?」

  一到清而淺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

  鄧妃一愣,在她的視野裡,看到邵循慢慢自黑暗模糊中向她走進。

  皇帝神情微微一變,他呵斥道:「邵循!」

  但是邵循只是看了皇帝一眼,向他微微搖了搖頭,就這樣站在了鄧妃的不遠處。

  邵循像是真的疑惑一樣重複道:「夫人,你說阿博錯在是公主的孩子,那麼阿樞錯在哪裡呢?」

  「當初將人支走,故意引著大公主看到阿樞的人是你吧?」邵循輕輕說道:「或許你還可以否認?你說不是你,我就相信。」

  鄧妃沉默了足有幾息的時間,終於還是冷聲道:「沒什麼好否認的,我是確定那池子淹不死人,才……」

  「數九寒天,三四歲的孩子跌進冰水裡,可能淹不死人,一場風寒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鄧妃心裡是說不出來的酸澀,但是嘴裡仍然強硬道:「那也是他……」

  「那也是他命不好,投生在皇家,成了我和陛下的孩子,對不對?」

  邵循一步步向她走近,鄧妃謹慎的退後了一步,手上用力,趙若楨的脖頸立即流出了鮮紅的血液,另一隻手卻在控制著她不許她自盡:「不許再往前!」

  她的體弱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趙若著確實被拿捏的動不了分毫。

  皇后驚呼了一聲,卻怕傷的趙若楨更重,不敢靠近一步。

  但是邵循卻像沒看見一樣,她完全沒去管公主受的傷,仍然向前踏了一步:「是我做的不夠嗎?是我哪裡怠慢了你,還是阿樞不夠尊重你?讓你這樣不顧他的性命……」

  鄧妃抿著嘴,這時候忍不住冷笑道:「你是做得不錯,但那是你什麼都有的緣故,若是你落到像我這樣一無所有,就會知道,為了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一兩個性命有多麼微不足道。」

  邵循這時候反而想到了鄧妃之前說過的,皇帝年幼時經歷了生死,自然就知道了性命的卑微和珍貴。

  何況那還是懵懂無辜的孩童。

  說明鄧妃也是懂得,現在這些話,不是用來說服邵循,而是用來說服她自己的。

  ——她或許真的將之付諸了實際,但不代表她糾結不……愧疚。

  不論是對阿樞,還是對藺博。

  「方才我已是聽見了你的經歷,我本該同情、理解,。」邵循刻意將聲音壓得異常冷淡,讓人似乎能聽出話裡的敷衍:「但是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句這跟我有關係嗎?你丈夫的背叛,孩子的夭折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一無所有」?你說這話,是指望我這個被你當作誘餌算計的孩子的母親,對你說出什麼好話嗎?

  「說你這麼凄慘,我同情你?」

  鄧妃有些被這話激怒了,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了一下:「你……」

  「夫人,你定主意想要讓公主犯下大錯,一定在不斷的以各種方式加重她的壓力,皇后都成了你的幫凶,來確定她必定會對阿樞下狠手,再利用我和陛下的愛子之心來嚴懲你的仇人,但是當她不知是出於畏懼或是心懷惻隱,克制了自己的惡念,沒有真的下手,你知道時究竟是什麼感覺。」

  「她竟然沒有動手,你心裡是不是覺得無比可惜?」

  鄧妃的臉都在顫抖——不是的,她當時若說有三分的可惜,就有七分的如釋重負。

  如同邵循所說,七皇子與她沒有仇怨,更沒有半分對不起她的地方,她殺藺博是可以著報仇遷怒的名義,但是利用趙言樞時是真的經歷了一番掙扎。

  但是她太難受了,她難受的想向所有人報復。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處於這樣的難受痛苦中,一開始身體虛弱之極或許還顧不得這些,但是隨著時間過去,恨意一年比一年增加,到最後她甚至不想讓皇后和那野種痛痛快快的死,想讓她們痛不欲生才能緩和她心中的痛恨。

  相比之下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本來她覺得或許廢除皇后如今最在意的後位,讓她和趙若楨掉落在泥裡,可以讓她痛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皇帝真的開始著手廢后,一步步的將這件事做成事鄧氏卻又覺得不夠了。

  「無子」的罪名太輕了,蘇氏完全不配,她得在史冊留名,萬世唾罵才行。

  比如謀害皇子——這個她之前就做過,再做一次也不奇怪,這對母女要是真的傷到……甚至害死了皇帝的心頭肉,她就不信她們還能全身而退。

  再比如——叔嫂通姦。

  殺了趙若楨如今,也是以後唯一的孩子,再讓她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嫡出身份不過是假象,她只是個低賤至極的奸生子。

  殺人就要誅心才痛快

  這樣,她或許就可以解脫了,在九泉之下見到讓她的丈夫,也不至於是帶著滿腔的恨意。

  就在她失神的瞬間,用力便松弛了下來,邵循估摸了一下,正在斟酌時,趙若楨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頸項撞向了尖刃,鄧氏反射性將手臂挪開了一點。

  天色漸黑,稍遠一點已經看不清了,邵循就在這個時候揚聲道:「來——」

  搭箭彎弓就只在一瞬間,鋒利的箭矢從後方射來,沒有碰到邵循一分一毫,精準無比的擦過了鄧妃的左腕,將那處扎的皮開肉綻。

  她悶哼一聲,想要克制住身體的本能,但是這二十多年過去,她過著的實際上是養尊處優的日子,身體上忍痛的能力大不如前,鋒利的珠釵到底是被甩落在了石桌上,而趙若楨也以巨大的慣性跌倒在了地上。

  侍衛們見機一擁而上,鄧妃稍一皺眉,沒等她忍著痛再有動作,邵循便迅速的提起珠釵,在鄧妃來搶之前甩向了旁邊的草地上,發出了「咄」的一聲輕響。

  鄧妃緊接著便被壓著身子按在了石桌上,牢牢控制了起來。

  皇帝蹙著眉放下手裡的弓,邵循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

  剛才的一幕來看,鄧妃根本不是殺死趙若楨,更不是想要活命,她的目的或許沒有全部達成,但是總有一大半已經成了。

  蘇氏撲上來想要抱住女兒,被她尖叫著推開了:「走開!你不要碰我!!」

  鄧妃被石桌壓得臉面都是猙獰的,卻仍在笑:「太可惜了……我原本、原本還想把簪子扎進自己脖子裡……這樣血噴出來十分嚇人,噴在這、這野種臉上,不知道會是什麼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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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發表於 2022-2-21 10:22:29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邵循覺得難受,不只是因為造成了這樣讓人難以接受的結果,而是其中任何一個人坦誠一點,或許都可以改變這件事。

  皇帝、鄧妃和太后,有的固執地懷抱著自己所知道的秘密冷眼旁觀,有的乾脆巴不得甚至主動隱瞞真相,總之沒有一個想要把話說開了。

  直到鄧妃壓抑已久之後這樣爆發,自己難受痛苦了這麼多年,最後來了個玉石俱焚,傷及到了兩個無辜的孩子。

  還有皇帝。

  邵循覺得疲倦異常,閉上眼向靠在床頭上:「你怨恨懷憫太子嗎?」

  皇帝這一天一開始確實因為趙若楨的事情心情不好,但是看著當時邵循努力想要開解他,那一口氣沒憋在心裡,所以其實已經有些釋然了,此時除了因為鄧妃之死心裡有些複雜,再頻繁提起懷憫太子,倒也不覺得難以啟齒了。

  他今天中午在兩儀殿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想要跟邵循把這件事說清楚了。

  「與其說是恨……不如說失望更為確切,朕本來以為他或許不具備作為君主所該有的本領,但是好歹是個再完美不過的好哥哥,」皇帝實話實說:「他對朕的友愛確實也是真心真意的,在打仗的時候,他身為世子和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並沒有因為一些挑撥的流言蜚語心生芥蒂,反而給了朕他所能給最大的支持,這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情了……

  只是……朕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犯下這種錯的,過後還那樣後悔,只是後來知道蘇氏在之前有段時間跟他……關係不錯,但是他卻因為對趙氏有恩的陽城侯戰死,又經不住大嫂以此來哀求,這才娶了她……其實有幾分可笑,難道真的是糊裡糊塗情難自禁不成?」

  「情難自禁」四個字聽在邵循耳朵裡,讓她平白有些噁心。

  有恩有怨,加上十幾年的兄弟情分,戰火中的相互扶持,怨不能抵消恩,恩也不能全然壓過怨,這就造成了皇帝作為弟弟對兄長看似矛盾的態度。

  攤上這樣一個哥哥,任誰都要進退兩難,邵循自己家裡本身就有些複雜了,邵揆作為長兄已經是與眾不同的十分可笑了,但是誰知道皇帝經過的這位比邵揆還要一言難盡。

  所有人,包括皇帝和鄧妃都承認他是個好人,也說他的好不是沽名釣譽虛情假意,而是真的掏心掏肺,可是為什麼一個好人就能做出這樣傷人心的事。

  比被惡毒的人捅刀子還要讓人痛苦。

  她心裡又氣又疼,眉心都擰成了一個疙瘩,皇帝伸手壓了一下:「朕確實有處置不當的地方……」

  邵循抿著嘴,始終不能釋懷。

  「若你對先太子的怨恨如果超過兄弟之情,恪敬公主根本沒有生下來的機會;既然留下她的性命沒有處置,見到她心裡不舒服就應該將她送出宮去找個人家撫養;再退一步,太后舍不得她,既然已經同意給她公主的名分,也該好生教養才是,這樣又是放縱又是無視……不釀成禍才怪了!」

  皇帝自知確實欠妥,無言以對。

  邵循看著他:「最重要的是,你該跟太后把話說開了才是,告訴她你是知情的,讓她不至於心存僥倖。」

  她聲量不大,也不是那種勃然大怒的姿態,但是皇帝知道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只是性情所致,這樣的怒意表現在外也不甚明顯罷了。

  「這麼多年一句話也不吭,就像是少年在賭氣一般……」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嘆道:「朕那時候確實年輕氣盛,不肯將心事宣之於口——特別是對太后,現在想來,或許有諸多不肯開口的原因,賭氣說不定也是其一呢……」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邵循真的生氣,想去哄她都無從下手,便只能道:「看在朕那時候也是個年輕人,被內憂外患的國事壓得焦頭爛額,閑下來還要面對太后對恪敬無限度的偏愛的份上,你也該消氣才是。」

  邵循都快要被他氣笑了:「你當時越艱難,我就越生氣,不發火也就算了,怎麼還能消氣!」

  這就說明她其實不是生氣,而是心疼,氣得都是別人,皇帝自己心知肚明。

  這件事上已經有兩個人死去,懷憫太子妃和永興伯世孫都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其實很容易讓人聯繫起來。

  無論如何藺博都是個沒有任何錯處的孩子,承受著外祖母當年的錯處就已經是可憐可嘆,若要將他的死因隱瞞不提,那也未免太對不起這個幼年夭折的孩子了。

  重臣對這次前太子妃案多有議論,但是懷憫太子本身就已經是作古的人了,他有沒有子嗣留存,不管他的妻子為什麼要殺人,其實對朝政都產生不了什麼影響,但是皇室公布的關於她殺人的理由卻是十分的耐人尋味。

  「與庶人蘇氏舊怨以至毒害其孫……蘇氏懷恨,私刑處之。」

  皇后被廢鋪墊了幾個月,大家其實都有了心理準備,接下來立新後和太子才是正經事,但是鄧妃的神來一筆突然將這位眼看沒有什麼價值的廢后重新拉回了大家的視線裡。

  不說廢后為了報復私底下處決鄧妃是什麼罪名,她會不會因此丟掉原本就有些搖搖欲墜的小命,這些都是小事,即使同樣出身勛貴,但是被廢黜的皇后,本身有沒有什麼驚人的足以名留青史的善舉,那在乎她的人還真是少數。

  鄧妃與廢后的舊怨才是真的讓人好奇,拼著一死也要報復的怨恨……

  難不成當年懷憫太子和小皇孫的死,跟蘇氏有關不成?

  其實自古以來,因為種種原因兄終弟及之後,頂替其兄登基的皇帝不可避免的會受到非議,就算當面不說,正史不寫,各種野史雜說也會不停的揣測暗示是皇帝為了搶奪皇位而謀殺其兄。

  這種事是禁也禁不了的,了解皇帝和當年舊事的人都明白這些不過是無稽之談,但是到了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還仍有不少不怎麼了解皇室的官員們私底下猜測皇帝弒兄的事。

  這次的事倒是讓他們有了另外的想法,因為鄧妃沒有選擇對皇子或是公主報復,而是直接針對了恪敬公主唯一的兒子,這是說明跟她有仇的是皇后而非皇帝。

  是不是間接證明,是皇后為了權勢和地位,害死了懷憫太子和太子妃腹中的皇孫呢?

  這樣的猜測的人不少,但是誰也沒有膽子當面去問皇帝,大家都只是靜觀其變,看看他會如何處置蘇氏罷了。

  經此一事,皇帝對當年的事已經不甚在意了,反而輪到邵循耿耿於懷,晚上做夢都是皇帝當年的艱難處境,心裡憋的難受,人也有些懨懨的。

  直到恭妃來請安跟她說了一件好消息,才多少讓她打起了精神。

  「她說她有了心怡的人?」邵循微微驚訝:「這是好事啊!怎麼不親自同我說呢?」

  恭妃看上去也挺高興,但是忍不住抱怨道:「這種事女孩子家怕羞,只是那麼多世家子弟,換了人都要挑花眼了,這孩子倒好,挑三揀四,嬪妾怎麼勸怎麼逼,來來回回見過那許多人,都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也不看看……」

  她說到這裡,看到邵循變得冷淡的神情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回轉:「不、不過若桐是金枝玉葉,再尊貴沒有了,也確實該好好挑挑……這不,就有入了法眼的了。」

  恭妃一向不太會說話,邵循看在趙若桐的份上也不跟她計較:「那人是誰?多大年紀,什麼門第,家里幾口人?」

  恭妃搖頭:「她不肯說呢,說是要再仔細看看,細琢磨琢磨。她怕是害羞,不許嬪妾跟您提這事……但是我們母女在宮外得力的人不多,到時候等她說了是誰,還要借娘娘您的人手,看看這人的斤兩呢。」

  這才是做娘的該說的話呢,邵循神情緩和了些:「這個自然,要多少人都盡有,隻眼看著就要有眉目了,你千萬不要逼她,免得到時候好事逼成了壞事,反而不美了。」

  「這個嬪妾省的。」

  等恭妃心滿意足的走了,邵循將五公主抱過來,眉目總算有了舒展:「總算是有個好消息了。」

  秦氏道:「那件事怕是嚇著二公主了,人一有了經歷,想法自然會轉變的。」

  璃珠則道:「難得娘娘有了精神,咱們帶著公主去御花園裡坐坐吧,燒上熱熱的暖爐,也不怕冷。」

  這天是個艷陽天,冬日裡難得的暖和,邵循坐在花園的亭子裡,看著女兒在玉壺的護持下站起來,一步一步歪歪扭扭的往這邊走:「娘娘!娘娘!」

  邵循坐著彎下腰張開手臂:「阿棠慢點走。」

  不說還好,這丫頭聽到這話反而來了勁兒,走還沒走利落就要學著跑,一下子掙脫了玉壺的手臂,噔噔兩下撲進了邵循的手臂間。

  這嚇了秦氏一跳:「娘娘!」

  「不礙事,」邵循扶著趙若棠:「這孩子比她哥哥說話快一些,我記得阿樞是周歲時才會開口的,阿棠兩個月前就可以說幾個字了。」

  秦氏道:「女孩兒比男孩長得快啊。」

  趙若棠長的跟邵循很像,玉雪可愛,圓圓的小臉蛋粉撲撲的,現在牙齒剛長了前面幾顆,一笑起來特別招人喜歡,只是有一點黏人又嬌氣,帶起來不如趙言樞省心。

  想到這裡,邵循的笑意一頓。

  今天早上兒子上學之前還仰著小臉問阿煜和阿博什麼時候進宮來,自從出了寧壽宮花園那件事,他好幾天都沒見到好朋友了。

  這讓邵循猝不及防難受了一下,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不滿四歲的兒子談論生死,告訴他他的第一個好朋友已經永遠沒有辦法陪伴他了。

  更重要的是,一般這麼大的的孩子可能過幾天有了新朋友,之前那個就忘的差不多了,但是邵循知道,趙言樞與眾不同,他……是沒辦法忘記的。

  趙若棠用力拉了拉母親的手,勉強讓邵循從心事中回過神來。

  這是遠處傳來悉悉嗦嗦的腳步聲,邵循抬頭看去,秦氏低聲道:「是……是皇太后的鳳駕。」

  藺博和鄧妃都死在寧壽宮,太后就算當時喝了安神的湯藥沒有察覺,但是整個殿內都是她的宮人,過後要是還察覺不出什麼才怪了,更何況她醒了沒多久召了藺群入宮,想來早已經是問出什麼來了。

  但是邵循這兩天沒有和她碰面。

  兩人像是有意避開對方似的,太后的心思邵循不想去猜,她自己,則是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態度面對這位老太太。

  今天可能是正巧遇見了,邵循深吸了一口氣,將女兒抱起來,沉聲吩咐道:「我們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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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發表於 2022-2-21 10:22:43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邵循帶著人為鳳駕騰出地來,轉頭便要離開,但是走了沒多遠就被人叫住了。

  伍氏的臉色也不像之前那樣紅潤了,不過兩天的功夫便憔悴了不少,透著滿面的愁緒:「娘娘,太后娘娘讓您過去呢……」

  邵循一時沒有動,伍氏便嘆了口氣道:「娘娘啊……」

  這是皇太后,也不是一般可以隨意說避就避的老人,邵循最終還是慢慢的跟著伍氏走了回去。

  太后就坐在邵循方才做的位子上,厚重的黑色狐裘披在身上,手裡是銅質的暖爐,當她聽到聲音的時候抬頭的一瞬間,即使邵循已經有了準備,還是被她頹敗的神情和蒼老了許多的面容所震驚了一瞬。

  「給太后娘娘請安。」邵循斂下驚色,俯身行了禮。

  太后勉強露出一個笑來:「坐吧……」

  邵循坐在一邊,低著頭不說話,一時間沉默尷尬的氣氛蔓延開來。

  最後還是太后先道:「幾天不見阿棠了,抱過來我瞧瞧吧。」

  邵循便將孩子交給伍氏又到了太后懷裡。

  趙若棠跟祖母相當熟稔,一點也不彆扭,更察覺不出大人間的心結,還趴在太后懷裡「咯咯」的笑了幾聲。

  太后的神情柔和了起來,她摸著孫女細軟的頭髮:「……這孩子投生在你肚子裡,是個有福的,將來一定事事遂順。」

  邵循沒說話,只是過了一會兒道:「孩子沉,還是給奶娘抱著吧。」

  太后點點頭,有些不捨得將趙若棠抱給了秦氏。

  「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過了最難接受最痛苦的時候,太后說這話的時候雖然無比緩慢,但是總體聽上去還是平穩的,並沒有多麼歇斯底裡。

  「臨了臨了,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阿博走了,阿婷……也不在了,也不知道我這老婆子還能活幾天。」

  邵循著才輕聲開口道:「您身子一向健康。」

  太后嘴脣發白,雙頰卻有著怪異的紅暈,平時打理的閃閃發亮的銀發已經灰了大半,若不是親眼所見,大概不會有人知道原來精神上的打擊,可以讓一個人的狀態在這樣短的時間裡衰落至此。

  她縱有千般錯處,對待邵循一直是個和藹的婆婆,在兩個孩子那裡也是慈愛的祖母,邵循縱然心結難解,也不至於看到她這個樣子還無動於衷。

  太后搖搖頭,頓了許久之後,有些艱難的開了口:「我知道……你們都怨我。」

  邵循沒反駁這句話也沒有出言安慰——這要怎麼說呢,說他們沒有怨她,這又怎麼可能呢?

  太后沒忍住掉下淚來:「可是、可是你也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若你遇上這樣的事,又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著……看著他最後一絲血脈就此斷絕……」

  邵循原本打算默然不語,但是此時卻抬起眼來,抿緊嘴角看著太后半晌,還是沉著聲音問道:「那就可以肆無忌點的傷害自己另一個孩子嗎?」

  太后未嘗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仍忍不住含著淚深嘆了一口氣:「我當時只是想,他都已經是皇帝了……」

  「那就不是您的兒子了嗎?」邵循面上的表情有些緊繃,她直言反問道:「這也是理由?若是陛下和您的長子易地而處,您難道會因為懷憫太子得到了皇位而陛下沒有,也這樣全心全意為陛下著想嗎?」

  太后闔了闔已經布滿了皺紋的眼睛:「我一樣會盡最大的力氣,保住他唯一的孩子。」

  邵循沒有被這句話打動,她搖頭道:「但是您絕對不會隱瞞懷憫太子,也不會對恪敬公主溺愛到這樣的地步。」

  太后睜開眼怔然的看著邵循,邵循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難道不是嗎?您會忍心在他失去父親,被兄長和妻子一同背叛時,再以母親的身份去傷害他,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嗎!」

  「您怎麼可以……怎麼忍心這樣對待他!身為人母,就可以在兒子的心口裡剜肉嗎?!」

  她想到皇帝在比她現在還要小幾歲的年紀,在經歷驟變,一夜之間失去大半的親人被迫承擔上尋常人幾乎可以滅頂的壓力,還發現了期待已久的第一個孩子是妻子和親近的兄長通姦所得。

  再以怎樣沉默的眼神和姿態來面對對那個孩子百般溺愛、幾乎愛逾生命的母親。

  相比之下,邵循自己家裡的那些小事真的可以算作雞毛蒜皮了。

  「貴妃娘娘!」看著太后一瞬間更顯頹然的神情,伍氏忍不住出聲懇求道。

  太后擺了擺手,想開口說什麼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伍氏連忙幫著拍打她的脊背,好一陣才緩過來,她抬頭看向邵循有些泛紅的眼睛,帶著三分苦笑道:「我隱瞞是怕說出來他會要了楨兒的性命……我賭不起啊。」

  不瞞著懷憫太子是理所當然,選擇隱瞞皇帝卻是因為不信任。

  邵循用手指用力的抵住側頭,希望以此來緩解心裡的強烈難過,她尖銳的問道:「您是親生母親,難道就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嗎!」

  在太后這樣的隱瞞偏向之下,皇帝都能忍著恪敬公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這麼大,由此可見他對懷憫太子的感情並不是眾人猜測的那般淺薄。

  要是當初太后選擇向他坦白,對他付出哪怕對長子一半的信任,皇帝也一定會如她所願護著趙若楨平安長大的,可是太后偏偏就要幫著懷憫太子和蘇氏隱瞞這樁醜事,為了趙若楨的地位還會去維持蘇氏的地位……這看在皇帝眼中,究竟是一副怎樣的情景?

  還有鄧妃,太后居然渴望著喪子的兒媳婦跟私生女和睦相處,想要以此慰藉她自己的遺憾,最後積年累月,一點點積攢下來的痛恨蠶食著鄧妃的心,讓她對藺博下手的時候幾乎沒有猶豫,乾脆利落到仿佛這孩子是蘇氏本人。

  「就算對懷憫太子,這樣做有什麼好處,為了得到慰藉,無底線的縱容著他女兒,教養孩子,本就該以長遠為計,這樣縱容溺愛,真的是為了她好,還是滿足您自己呢。」

  邵循說到這裡,話裡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尖銳,但是太后情知她說的竟然都是實情。

  「你知道嗎?」太后的脊背塌下來,喃喃道:「楨兒可能活不長了……」

  她在邵循看過來時,無比緩慢又無比平靜的道:「永興伯夫人剛剛傳來的消息,說她自那天出宮後到現在一口水食也沒進,即使強灌進去的參湯也會吐出來,除了駙馬誰也不見,不見公婆,不見我……當然見不到蘇氏,若是見到了,說不定又是一個催命符。」

  這個消息邵循竟然一點也不意外。

  趙若楨本來就是這麼一個人,因為嫡出的身份極端自傲,又因為蘇氏的失寵而極端自卑,兩者交匯出無比敏感的性格。

  這身份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地方,幾乎可以算是立身之本了,一旦失去,並且知道自己不僅不是帝後所出的嫡公主,還是叔嫂通姦得來的奸生女,就連庶出的弟妹遠遠比不上,她如果能咬牙活下來,才是出人意料的事。

  這是幾乎算是鄧妃一手為她設計好的路了,到現在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這都是報應……」太后眼中兩行濁淚順著蒼老的面頰流下來:「也是阿婷的詛咒,讓我費盡心機想要保下的的一個都留不住,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我而去……那孩子嘴上不說,其實最怨的就是我了吧……」

  「還有你和皇帝……」年老的太后眼帶哀求的看著邵循:「沒有父母能夠對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讓皇帝原諒我吧,看在我也不剩幾天活頭的份上……」

  沒人能對一個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口出惡言,但是邵循能做到的極限就是這個了,至於原諒……

  她的淚不經意落下一滴,邵循飛快的拭去了:「人心是生來就有偏有向,但是再怎麼偏向也都是親生的骨肉,不該一個是心頭肉,一個就是草芥……娘娘,您沒有對不起我,不需要我的原諒。」

  「至於陛下……我有什麼資格替他原諒這樣、這樣傷害他的母親?」

  邵循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抱歉,娘娘,我、我得對得起他……」

  她站起來,在行禮的時候硬是將眼淚咽了回去:「請恕臣妾失禮,臣妾有些難受,這就告退了。」

  看著邵循退了幾步,但著宮人們離去的背影,伍氏眼裡也有些發酸:「娘娘,奴婢去將貴妃請回來……」

  太后怔了半天,最後搖了搖頭:「真的是報應……阿婷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怕是會笑出來吧……」

  太后得到的是真消息,公主府內,趙若楨不吃不喝已經整整兩天了。

  藺群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守著她,趁著她昏睡的時候灌兩口參湯進去,勉強吊住了命,還吩咐將正房裡所有的銳器統統撤走,連根簪子一個瓷碗都沒留下,就是怕一時錯眼不見她就要自盡。

  這次他實在有些撐不住,在隔壁側室裡睡了個把時辰,醒來之後看著滿身邋裡邋遢鬍子都沒有刮,便飛快的將自己收拾打扮好了,換上了最好的衣裳,這才要回到正房。

  結果一出門就得到了一個不算好的消息,藺群心裡一緊,連忙問道:「殿下知道了嗎?」

  報信的搖搖頭:「這誰敢說呢……」

  藺群舒了一口氣:「那就好,絕不許透露一個字。」

  他在正房門口整了整衣衫才推門進去,將守著的侍女遣了下去,見趙若楨醒著倚在床頭的,人看上去竟然還有些精神,便有些驚喜道:「殿下,你醒了,我們吃一點東西吧?」

  趙若楨的眼睛轉過來,看著他手上端的散髮著濃濃香味的雞湯米粥,竟然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是她這兩天第一次主動要吃東西,藺群激動的幾乎要喜極而泣,以為她終於想通了,小心翼翼的將半碗粥一勺勺的喂給了妻子:「還喝嗎?」

  趙若楨搖搖頭,啞著聲音開口:「駙馬……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是夫妻,這不都是我該做的嗎。」

  趙若楨看了他一會兒,慢慢道:「我方才做了一個夢……夢見母……她死了。」

  藺群臉色一變,隨即強笑著道:「這餓著肚子容易做不著邊際的噩夢,你吃了東西就不會胡思亂想了,皇后、岳母還好好的在宮裡呢。」

  「是麼,」趙若楨扯了扯嘴角,抬眼看見他帶的金冠:「這……是我送你的嗎?」

  藺群巴不得轉移話題,抬手摸了摸那沉甸甸的金冠:「是啊,是還沒成親的時候,你拖人帶給我的,現在樣子也依然時興,我舍不得帶呢。」

  趙若楨看著冠上配的圓形猙獰的螭首,「駙馬,阿博死了,你怪我嗎?」

  提到愛如珍寶的兒子,藺群的心像被割了一刀,但是他強壓著安慰她道:「這孩子跟我們沒有緣分,下輩子他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趙若楨閉上眼,卻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她伸出手順著藺群的臉撫摸著,接著移到了頭頂去摸他的冠,藺群壓住心裡的難過和欣喜,低下頭,讓她更省力些。

  趙若楨攥起五指放下手,靠在了他的懷裡:「我們以後不會再有孩子了。」

  這自然是傷心事,但是趙若楨肯想到「以後」已經是意外之喜了,藺群忙不迭道:「我還嫌小孩子鬧呢,我有那麼多弟妹,他們會生很多孩子,不愁沒有香火可繼……咱們還省了事呢。」

  他自認這話說的幽默,趙若楨也配合的笑了兩聲,接著忍著哭腔又道:「駙馬,以前是我不好,脾氣不好不說,還總是怨你不解風情,不體貼,跟你吵架,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自然是因為愛慕殿下呀。」藺群笑著道:「你不知道,我那次見你的時候,這麼多人仰著頭,看你被太后牽出來,穿著紅色的衣裙,會發光一樣美的刺眼,像一隻華美高貴的高傲鳳凰,我當時只想這樣的女孩子,京城的才俊這麼多,我平平凡凡,文不成武不就,木木訥訥,也就臉比旁人好一點,做夢想得到你都是自不量力。

  可是誰知道皇太后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不好了,竟然真的挑中了我……殿下,你說一個隨處可見的爛木頭上落了只金鳳凰,它能不珍惜嗎?」

  他這是第一次試著對著妻子說情話,動情之處還帶著一點羞澀,但是這句話卻讓趙若楨險些崩不住。

  她緊緊閉上眼——可是、她根本就不是鳳凰,是藺群自己瞎了眼,沒有看出她究竟是個怎麼樣低賤的人。

  趙若楨平復了一下心情:「駙馬,我累了……」

  藺群從回憶中醒過來,連忙將她放平:「你休息,我守著你不會離開的。」

  趙若楨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只點了點頭。

  她半閉上眼睛,悄悄注視著丈夫,過了有一會兒才費力的翻了個身,將半張面孔埋在了被子裡,面向著墻壁慢慢將袖子裡的東西取出來含在嘴裡。

  她眼裡落下淚來,就著苦澀的淚水,頭上掙起了青筋,梗著脖子奮力的將嘴裡的東西往下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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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發表於 2022-2-21 10:23:09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恪敬公主的死訊是在臘月中下旬開始時傳進宮的,距離邵循跟太后談話也不過只隔了一天而已。

  當時她正跟德妃和恭妃一起拿著一本冊子提二公主琢磨駙馬的人選。

  這些上面都是適齡世家勛貴子弟的名單,都是司禮監挑出的品行沒有明顯的差錯,文采武藝都還看得上眼的青年。

  雖然恭妃說過趙若桐似乎已經有了中意的人,但是多挑幾個總沒有錯處,萬一之前那個不合適呢?

  邵循不久前剛跟太后有了一次不算多麼圓滿的談話,在德妃來串門的時候興致就不算太高,直到范柯將早就開始調查匯集的青年名單送過來才打起了精神,派人將恭妃一起請過來參詳參詳。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邵循猜測著好友心儀的公子會是哪一個,心裡的郁結好不容易散了兩份,就有人來報趙若楨去世的消息。

  在場三人聽到時都愣住了。

  德妃不可置信的開口:「你說誰死了?」

  她轉頭看向邵循:「貴妃,你聽見了,大公主她……」

  恭妃小聲道:「別是聽說了廢后要被賜死的消息,一時想不開,自戕了吧……」

  趙若楨的脾氣性情邵循也有七八分了解,也猜測過她被鄧妃以最慘烈的方式解開了不堪的身世,加上獨子的夭折,以她的的驕傲和烈性,不一定能承受的了這樣的打擊,但是……邵循總覺得駙馬無微不至的關愛或許會讓她多幾分留戀才是。

  報信之內侍出自刑房,其實這樣自盡的人見多了,但是這次還是難得的動了點惻隱之心,卻不是為了趙若楨「恪敬公主的吞金自盡的,用的就是駙馬頭上實金的冠珠,當時駙馬一直守在她身邊,結果吞金那樣痛的事,她偏偏忍著一句話不吭,直到最後吐出鮮血開始抽搐時才被發現,打開被子的時候人都已經不行了——駙馬現在已經不能說話了。」

  這可真是。

  邵循想到藺群如今的心情,覺得換了自己應該可能當場就可能撐不下去,或者藺群現在離崩潰也不差多少了她這時想到一件事,悚然驚道:「你們先別往寧壽宮通傳……」

  報信的人有些為難:「您不知道,公主府裡全是太后賜的人,她老人家怕是知道的比咱們都快呢。」

  邵循深吸了一口氣,德妃也道:「別再出事吧,不是說太后有中風的跡象嗎?這又是曾外孫,又是兒媳……這次外孫女又……」

  邵循怕的也是這一點,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早有心理準備,也有可能是已經有些灰心了的緣故,太后一開始得知消息心痛發作,差一點暈厥,但是太醫施了針灸和湯藥,情況竟也慢慢緩了下來,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邵循掀開簾子仔細看了看太后的臉色,她見她雖然仍然在昏睡,但是呼吸還算平穩,便將心放下了一半。

  伍氏感激道:「多謝幾位娘娘來探望太后,她已經好多了。」

  德妃拽了拽帕子:「之前那次不過跟大公主說了幾句話便嚴重的很,這次聽到……的死訊,娘娘反而沒那麼大反應了。」

  伍氏眼眶通紅,看來也是哭了一場:「德妃娘娘不知道,上一次是猝不及防見受了刺激,看著凶險,其實好生調養就沒有大礙了,可是這次,她是早有預料,因此衝擊不大,算是慢刀子磨人了。」

  一時半刻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在想要恢復健康,卻是不可能的事了。

  「方才奴婢還在想,說不定是太后想多了,公主看在她的份上,看在駙馬的份上,也該自重些才是,誰知道……「她嘆了口氣,帶了一絲苦笑道:「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駙馬的相伴之情,竟是半分用處也沒有……」

  她的話裡帶了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怨氣,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德妃試探道:「這說來也奇了,廢后之前那次跟我的仇怨大公主可都覺得她娘沒有大錯的,這次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讓她竟然連吞金這麼痛苦的事都忍了,一定要死不可?別說廢后現在還沒死,就算她死了,也不至於此吧?」

  伍氏一頓,邵循平靜道:「她唯一的孩子沒了,身為母親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

  德妃知道邵循這是隨口搪塞,但也是在告誡她不許深究,便嘴裡「嘖」了一聲,不敢在多說什麼了。

  邵循對伍氏道:「太后沒有大礙,我們就先不打擾了,嬤嬤小心伺候吧。」

  伍氏連忙拉住邵循:「陛下他……」

  邵循道:「他應該就要到了。」

  不管母子之間有怎樣的芥蒂,太后畢竟是生身之母,皇帝作為一國之君,至少在明面上應該更重孝道,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引人詬病。

  回去的路上,邵循對德妃叮囑道:「對外面只會說是公主受不了喪子的打擊,鬱郁而終的,不要再提自戕的事了。」

  「這個還用你說?」德妃瞥了恭妃一眼:「你該去囑咐別人才是。」

  恭妃忙道:「這個嬪妾也清楚,娘娘放心罷。」

  太后從昏睡中醒來,已經老花的眼睛一下子就看見了坐在床邊的兒子。

  「阿寰……」皇帝名字從嘴裡叫出來,居然已經這麼陌生了,太后想到已經拋下她離開的趙若楨,心頭裡疼的像讓人拿亂刀絞一般。

  皇帝聽見了以後表情動都沒動,只是吩咐人將湯藥端上來看著太后喝下去,才淡聲道:「母后該愛惜身體才是,切不可為了小輩哀毀過度。」

  太后如今也不在意他的態度——或者該說也沒那個臉面在意了,她虛弱的搖搖頭道:「我養了那孩子一場,若是不痛心難過的話,心豈不就成石頭做的了?」

  她看著皇帝,話語忍不住變得艱難哽咽了起來:「就連你,從她出生起到嫁人生子……二十多年,難道聽到她的死訊,就完全、完全不為所動嗎?」

  皇帝斂起眼簾,遮住了那雙淺茶色的瞳仁,他沒有回答他後的話,也可能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身體要緊。」

  「看來我且還死不了。」太后嘴裡像是含著黃連一樣苦澀。

  她的丈夫去世時,她難過的想要追隨而去,沒多久最心愛的兒子在她懷裡吐血而亡,這更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打擊,讓她以為自己撐不下去了,結果偏偏又這樣活了下來。

  再到後來鄧妃之子落地沒兩個時辰就夭折,還有前幾天……藺博和兒媳的死,樁樁件件都是讓人撐不下來的傷心事。

  但是她這個早就該追隨丈夫和兒子而去的人,活到這樣的年紀,偏偏就是死不了。

  現在連一手撫養的孫女都拋下她走了,她居然還能硬生生的又從鬼門關挺下來,這是怎麼樣一個惹人厭惡的硬命啊。

  不過,她這老不死的活下來到底還是有一件好處的。

  太后重重的喘了幾口氣,才道:「你是要發賜死蘇氏的旨意了吧?」

  見皇帝點了頭,太后便道道:「那就過一陣再處置吧。」

  皇帝微微挑眉,顯出了一點訝異的樣子——經過趙若楨的死,太后對皇后應該是恨不得生寢其肉才是。

  太后見到他的表情,慢慢的搖了搖頭:「我不是要求情的意思,你想來也能猜到,對她,我的厭惡不比你少,甚至說不定還要超過你不少……但是最近,咱們家的人死的太多了啊……」

  就像之前那一次,一天之內失去三個親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本就紅腫的雙眼更加嚴重了,說這些話都是強撐著一口氣:「你可能就要立後立儲了,為了阿循也好,阿樞也罷,先把這事往後挪一挪,等過幾個月大家把這事忘得差不多了,再悄悄處置了她。」

  也確實,皇帝這些天思索的地方也在這裡,之前趙若楨還沒出事,但是鄧妃和藺博已經沒了,他已經等的夠久了,立後的事情早就了章程,絕對不會往後延,再在這關頭賜死廢后……怕是會引起不好的議論。

  但是他斟酌了一段時間,覺得其實還可以接受,邵循這兩天興致一直不高,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將這件事翻過去,不要再多生事端了,因此還是決定不管其他,先處置了蘇氏再說其他。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趙若楨的死訊傳了開來。

  要說鄧氏和藺博的死還可以敷衍過去,兩個人一個是已經不怎麼在人前露面的前太子妃,一個是還沒有立穩的幼兒,但是趙若楨不同,她是蘇氏親生的女兒,母女二人同時離世,引起的目光一定跟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這也是太后慶幸自己好歹撐過來沒死在這個時候的理由,她當了半輩子不稱職的、讓孩子怨恨的母親,不想在臨了時還拖累別人,讓人家抱怨她死的不是時候。

  其實蘇氏什麼時候死都不是什麼大事,皇帝同意了,甚至沒用太后多說什麼便道:「她就暫且交給母后處置了。」

  太后眉心跳了跳,費力的抬起眼皮:「皇帝,這麼多年,我們娘倆有一件事想到一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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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3:32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太后拖著暫時下不了床的病體,強撐著那口氣也一定要親自處理蘇氏。

  她當然沒有直接要她的命,而是下了懿旨將廢后遷於清涼殿——其實就是冷宮,處置了她身邊知情親近的侍女嬤嬤,遣散了本就不剩幾個的下等宮人,一個伺候的人也沒給她留。

  就這麼把她關在了其中一間殿閣中,下令除了送水送飯,任何人不得踏入一步,也不許跟廢后交談。

  太后就是這麼個人,她或許做不出什麼掌嘴、杖責或是其他激烈的體罰,但是她自己受了什麼罪,就也想讓蘇氏也同樣常常這軟刀子磨人的滋味。

  缺衣少食,沒有炭火,也不會有人跟她交談,只能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裡活動,這樣的日子算是太后在這個厭惡至極的兒媳臨死前給她最後的折磨了。

  至於皇帝,把人交給太后之後就撒手不管了,怎麼處理隨她去,正好也能分一分太后因為恪敬公主離世而傷感的心。

  眼看就要是年關,這一年頭半年平平安安,後半年焦頭爛額,臨近過年又連續沒了三個人,幸好不知道天子是不是也顧慮到這一點,暫時沒有處置廢后,只是尊太后懿旨將其圈在了清涼殿內。

  但是雖說廢后沒死,還是有些宗親長輩們覺得有些不太吉利,想要過年好好熱鬧熱鬧也好衝沖喜。

  皇帝點頭同意了的要求,因為年後就要冊立新後,他也想要藉著新年把之前的悲意驅散,好讓事情更遂順些。

  皇后被廢,太后又因為生病閉門不出,邵循其實已經是宮中只缺了個名頭的女主人了,過年的事大半都要她來裁奪,即使有其他幾個人幫襯,也比平時忙了不少。

  趙若桐已經十九歲了,她的婚事既然已經提上日程,邵循就想再像過去幾年那樣,帶著她一起處理這些事,之前是學會了,但是人員調度,記賬查賬等等繁冗的細節總得多練幾次才熟悉。

  但是趙若桐如今比較敏感,提到這件事就會變得像以前一樣靦腆,像是怕羞一樣不出來見人。

  這時候馮昭儀小心翼翼的湊上來,提起了四公主也快要到婚齡的事。

  四公主趙若桑翻過年去就要十七,尋常人家說不定已經尋好了歸宿,只有皇家公主歷來晚婚,所以這時候才想要開始挑選駙馬。

  除了趙若桐性子比較擰,其他的皇子皇女都是皇帝親自定的婚事,這次自然也不例外,邵循沒什麼可操心的,也絕不會去插手,而馮昭儀被禁足過很長時間,出來之後便異常老實,又被廢后的事嚇得像個驚弓之鳥,要不是看見趙若桐的婚事正挑的熱鬧,也不會大著膽子來找邵循。

  邵循這就又多了半個幫手。

  她倒是沒覺得不耐煩,不過是多費兩遍口舌,四公主跟她的母妃一樣,是個只要吃了教訓就非常識時務的女孩子,甚至過分謹慎到有點畏懼邵循,她為了討好她不讓她嫌麻煩,跟在身邊的時候腦袋轉的飛快,顯得小心又伶俐。

  總之比邵循在家裡教邵瓊的時候省心十倍,她當先生的耐心怕就是被那個糟心的妹妹給歷練出來的。

  德妃的嘴閑不住,惠妃相熟了之後人也比較愛嘮叨,加上兩位公主和恭妃,甘露殿內每到年底就會格外熱鬧,邵循忙忙碌碌的,確實也不太有時間想一些有的沒的。

  只是新年臨近,皇帝加急處理政務以備年尾封筆,邵循在後宮也比平時忙碌,兩人白天的時候見的少,也就到了夜裡,皇帝披星戴月回來時,邵循卻已經睡著了。

  看上去像是兩人都忙正事所以沒時間相處,但是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心虛,總覺得她可能前一陣為了鄧妃和藺博之死發的脾氣勁兒還沒過去,始終存著心事。

  要不然後宮的事遠不如前朝事雜,她如今也都駕輕就熟,又不戀權,有那麼多幫手,總不會累到這地步的,恐怕還是故意在避開他。

  人的性情就是這樣,愛發脾氣的人生氣起來往往過不了夜,轉頭就能忘的乾乾淨淨,反而是邵循這種平時很能忍讓,小事不愛計較的人,看著溫和寬容,實際上一旦真的生了氣,才讓人手足無措,棘手的很。

  人家不發脾氣,也不吵架,連求和都不好開口。

  終於到了臘月二十八,兩儀殿封存朱筆不再起印,皇帝和一干官員終於放了假,他從側殿接上了兒子,一起回了邵循宮裡。

  在門口還碰到了趙若桐和趙若桑姐妹。

  兩個女孩子是準備結伴回公主院的,誰知道臨走居然還能碰到皇帝,當即都有些頭皮發緊。

  「兒臣請陛下萬安。」

  皇帝放開了趙言樞的手,讓他似模似樣的拱手行禮:「兩位姐姐好。」

  皇帝對女兒態度相對比較和氣溫柔,遠不如對兒子們嚴厲,但是他身為人君,又不是那種爽朗容易討好的性格,如果不是太親近的人,即使看他不像是含怒,也會下意識的畏懼。

  趙若桑每次都是這樣,見不著父親的時候想的都是怎麼討好他,好獲得平時得不到的好處和體面,但是真的見到他,反而束手束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覺得自己嘴裡那些拙劣的奉承會貽笑大方,別彆扭扭的恨不得沒有見到他。

  結果等皇帝走了又開始後悔,埋怨自己笨嘴拙舌,連句好話都說不出來。

  這次也是如此,她一邊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想要說些什麼,腦子偏偏跟打了結似的,好不容易看到趙言樞才靈光一閃:「七弟真是越來越穩妥了,我、我瞧著比許多大孩子都聰明懂事,都是陛下教的好……」

  皇帝忙完了一攤子事,心情不錯,便帶著笑意搖了搖頭:「朕平日裡也顧不上他,都是他母親和老師在調教,貴妃為人師做得不錯,你們趁還沒出閣,多問問就是。」

  趙若桑見終於無比自然的搭上了話,一邊高興一邊又為「出閣」的話題感到羞澀,反而是趙若桐壓根沒注意什麼出閣不出閣的,悄悄抬起眼皮,一門心思的觀察皇帝的神情,見他看上去十分正常,對她們姐妹的態度也沒有什麼不同,心裡也不知道是是不是該松一口氣。

  她低下頭小聲道:「德妃娘娘和母妃她們都已經回去了。」

  皇帝聽罷點了點頭,低聲問道:「貴妃在做什麼?」

  趙若桐一怔,接著下意識的跟四妹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話有點怪,但是她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不動聲色的道:「還有一點尾巴沒有弄好,娘娘想來還在書房……她這陣子不知道是不是忙的感覺有些悶,看著精神一般呢。」

  「悶?」皇帝頓了一下,看向女兒:「你覺得她是因此不舒服的嗎?」

  趙若桐沒有敢肯定,只是低下頭:「這就得問娘娘自己了。」

  皇帝若有所思,讓兩個女孩子先回去,自己帶著兒子踏進了門。

  趙言樞一進家門就迫不及待的去見娘親,被皇帝提著領子交給了秦氏:「去看看你妹妹又沒有哭鬧。

  次間裡邵循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一隻手撐著額角,一隻手就著炕桌在紙上寫著字,聽見近在咫尺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一雙手按住了肩膀:「再寫什麼?」

  邵循偏過頭去看向皇帝:「怎麼這會兒有空……是封筆了?」

  皇帝點點頭,去摸了摸她的前額:「是不是比平時熱了一點?」

  邵循道:「您從外面回來,怕是手涼的緣故……阿樞是不是一起回來了?」

  「他回來就嚷著要見妹妹,朕沒法子,就放他去了,待會兒再叫他來。」

  邵循終於露出了笑意:「讓他們玩去吧,小孩子成天拘著有什麼意思,我又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皇帝這才擠著她跟她坐在一處,湊過去見她面前寫的都是珠寶字畫之類的清單:「怎麼,給各家的賞賜還沒擬好嗎?」

  「那個一早就備好了。」邵循眼中的笑意消散,輕嘆道:「這是以寧壽宮的名義給永興伯家裡額外添的東西……我想著他們家,特別是世子,也是當真不容易,這樣的事,他一時受不了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皇帝問道:「藺群現在如何了。」

  邵循搖了搖頭:「不太好,自從前幾天大公主下了葬,給水給飯倒還知道吃,就是還渾渾噩噩的說不出話來,我派了太醫去瞧,說像是失魂症,不過好在不算重,再養十天半個月,等他緩過來就好了。」

  皇帝聽後沉默了一段時間,才開口道:「恪敬這樣狠心的性子不像兄長,一定是蘇氏傳下來的。」

  邵循從心底裡不贊同——她倒覺得別的地方也就罷了,但是這次趙若楨的所作所為才是跟懷憫太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等到邵循從中挑出了厚厚的禮單交給玉壺讓她傳下去,皇帝不想再提那檔子亂七八糟的事,又見邵循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含怨,反而看上去相當平和,便試探道:「你這幾天睡得早,好不容易兩下都清閒了下來,陪朕說說話可好?」

  邵循看了他一眼:「我坐得久了,頭暈不想說話。」

  皇帝心裡有了數,便點點頭:「那就躺著說。」

  邵循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橫抱了起來,她哭笑不得,捶了皇帝的胸膛兩下,結果反倒是自己的手痛:「你做什麼?」

  皇帝微微一笑,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溫聲細語道:「是你說坐著頭暈……」

  邵循被堵了一下,在他俯身過來的時候連忙伸手擋住他的胸口:「今天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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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3:47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皇帝與邵循在一起也有幾年了,床事上彼此都比較了解,因此他能清楚體會出邵循的狀態到底是嘴上的推拒,還是真的不想要。

  其實邵循真正拒絕的時候很少,大部分都是樂在其中,甚至興頭上來還會主動求歡。反而是皇帝在房事上更懂得克制,知道不能貪多,因此若是覺得該節制慾望的時候也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

  但是邵循畢竟是個年輕的姑娘,有時貪戀歡愉也是難免的事,她一旦有了興致,那種絕世美人索求歡愉的架勢,就是聖人都做不到無動於衷。

  所以皇帝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在這上面其實也沒什麼用處。

  但這次邵循似乎是在真的拒絕,並非欲拒還迎。

  皇帝抱著邵循翻了個身,讓她趴在自己身上:「真的這麼難受?」

  他們這些天被一樁樁糟心事弄的連貼心話都沒顧得上說幾句,最後一次行房就是在兩儀殿那次了,這已經是從未有過的久了。

  邵循閉上眼睛,「就是不想……」

  皇帝一邊猜測邵循是不是還在生氣,一邊又想到了趙若桐說的話。

  難道真是這段時間事情太多,又在宮裡悶著了?

  總不可能是他不夠吸引人了吧……

  皇帝抬起手看了看,見這隻手仍然有力,掌心白中泛著健康的淺紅,分明的骨節和光滑的肌膚與之前沒有半分變化,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他低頭看了看邵循趴在他懷裡閉著眼睛假寐,心裡有了個念頭。

  邵循第二天是被顛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沒在床上,而是依靠在皇帝懷裡,身子底下似乎是輛馬車。

  她之前的記憶還停留在昨晚上想要閉眼休息一會兒,結果不知道何時就意識模糊。真的睡著了。

  不過既然皇帝在身邊,那也就不值得驚慌,邵循揉揉眼直起身子:「我們要去哪裡?」

  皇帝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烏發:「趁著明天才到除夕,街上正熱鬧,朕帶你出宮去走走。」

  其實邵循進宮這幾年也不是說完全沒踏出過宮門,但是那時在趙言樞滿了周歲,但是還沒懷上趙若棠的時候,後來有兩個孩子要操心,宮權又漸漸轉移,集中到了她一個人手上,自然想不起出來逛逛了。

  但是人畢竟受不了長期呆在一個地方,就算太極宮再大也一樣,平時沒感覺,此時一聽說過皇帝要帶她出去,邵循立即來了興趣,整個人都清醒了起來。

  帝妃微服出宮自然不能用御駕,但是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和邵循,王公品級的馬車也相當寬敞,裡面各色用品一應俱全。

  邵循在睡夢中已經被皇帝妥帖換上了一身相對樸素的一套淺藍色衣裳,她自己淨了面,又用玉刷香脂潔牙漱口,這才從暗格中挑出了髮帶和簪子,帶著三分似真似假的抱怨道:「您也不把我叫醒,我還披頭散髮的。」

  皇帝道:「現在還早,想讓你多睡會兒。」

  但是其實雖然起得早,睡的更早,邵循此時是很有精神的。

  她自己其實並不會梳多麼複雜漂亮的發式,因此只用兩根細細的青玉簪將上面一部分頭髮輓了個小而精緻的髮髻,剩下的則是用髮帶束起來沒盤。

  皇帝見了,挑眉道:「怎麼是這樣打扮?」

  邵循帶久了沉甸甸的珠翠,已經有些厭煩了,如今重做少女時期的的發式,對著鏡子怎麼看都覺得新鮮,聞言回首問道:「不好看嗎?」

  她不過才雙十的年紀,雖然容顏已經完全長開,看上去風華絕代,完全沒人能夠媲美,但是有了風韻卻不代表不能純美,她如今怎麼打扮都有不同特色的美,梳著這樣簡單的發式,臉上完全不施粉黛,眼睛烏漆漆水靈靈,恐怕任誰也不會相信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皇帝的呼吸停頓了一下,專注而認真的盯著她,搖頭道:「好看。」

  邵循本來相當坦然,但是不知怎的,此時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別過臉去說:「天天對著,您說不定都看厭了……」

  皇帝正拉著她在身邊坐著,聞言微怔,有些敏感的反問道:「怎麼,你有這樣的感覺?」

  「……」

  這一耙倒打的,邵循半天說不出話來,不禁回想起進宮之前,這人也是在她猶豫若是他將來對她愛意不再該怎麼辦時,反問她自己若是移情別戀又當如何。

  邵循道:「又來這一套,我才沒有呢。」

  皇帝道:「果真?那又為什麼對魚水之……」

  邵循連忙捂住他的嘴討饒道:「好了好了,我回頭跟您解釋。」

  皇帝盯著她看了半晌,似乎在估量她話中真假,最後才道:「朕記著呢。」

  這架勢讓邵循不得不懷疑他們平時是不是太……頻繁了,以至於這才幾天沒有親近,居然就被他懷疑有問題了。

  看來以後更要節制才是。

  邵循有些好奇的掀開簾子往外張望了一下,這裡還很安靜,想來還是在內城。

  這樣想著,結果馬上就看到了熟悉的景致。

  皇帝道:「這裡離英國公府不遠,你要是想去的話……」

  「不想。」邵循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道:「要是我想見娘家人,自然會召見的,帶著您親自登門就算了,他們不定想到什麼有的沒的,還是省些事吧。」

  皇帝頜首:「那就作罷。」

  後來馬車駛過的地方變得有些嘈雜,邵循見外面的早市攤子已經擺好了,只是街上的行人還不多。

  「我們該晚些出來,更熱鬧些。」邵循輕聲道。

  皇帝道:「先去趟光明山,等下來再好好走走。」

  光明山?

  邵循看了他一眼:「這是要故地重游?」

  皇帝這輩子走過的地方多了去了,但是邵循之前是閨閣中的小姐,現在是深宮裡的宮妃,遊玩過的地方確實不多,對她來說,這已經是故地了。

  皇帝有些憐惜的撫摸著她的臉:「先這樣解解悶吧,等閒下來,朕帶你去遠些的地方。」

  邵循不怎麼信這話,畢竟他們二人都諸事纏身,事情只會一年比一年多,要閑下來很難,加上家裡還有孩子……

  「對了,」邵循這才反應過來:「該帶上阿樞和阿棠才是,阿棠還小也就罷了,阿樞長這麼大還沒出過宮門呢,很該帶著他的。」

  皇帝微笑道:「他讀書讀累了,好不容易歇息幾天,想來貪睡的很,不一定願意跟著。」

  邵循想了想,這話……似乎是有道理的。

  兩人在馬車上用了一點御膳房提前準備的早點,邵循趴在皇帝腿上又休息了一段時間,光明山就到了。

  這是在臘月裡,邵循裡面是層層的夾襖,外面被皇帝披上厚厚的大氅,手裡捧著暖爐,暖和是很暖和,但也相當笨重,邵循原本還挺有興致,到了山腳下看到這座不算高也不算陡的山,就有些為難了。

  結果皇帝直接招手叫來了準備好的肩輿,看來是壓根沒想讓邵循自己動腿腳。

  她問道:「……這一步不走,也算爬山嗎?」

  皇帝道:「你穿的厚,走不遠。」

  邵循本想再說什麼,但是轉念想到一件事,稍愣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聽話了。

  邵循被抬著走,皇帝自己反而不用,他平時習武練劍,遠比邵循勤快,此時步履輕而穩,爬這一座除了位於京郊之外平平無奇、不高大也不險峻的山峰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幾乎算得上如履平地了,他若放開速度,說不定比邵循還快不少,壓著步子走到山頂,連汗都沒有出一滴。

  越是臨近年關,金光寺的香火就越是旺盛,每時每刻都擠滿了前來拜佛祈願的人,但是皇帝想到這畢竟是在山上,人多了難免不便,還易生風險,因此昨晚傳了消息封山,別說金光寺,整座光明山都不接待客人了。

  這樣的事當然引得人們紛紛猜測,想著是不是哪家王爺帶著家眷來禮佛,這才有這麼大陣仗,真正會猜是皇帝的並不多,因為他往日裡就算去什麼地方,也不會這樣興師動眾。

  邵循打了個盹的功夫,人就已經到了金光寺門前,皇帝問:「去後山轉轉嗎?」

  那是他們兩個一起去過的地方,邵循想了想,還是道:「算了,就在前面看看吧。」

  後山有點陡,也不如前山平坦,肩輿抬不上去,她現在雖然仍不太確定,但是保險起見,還是不敢走不平的路。

  皇帝稍有些驚訝,但是還是點頭道:「也好。」

  他將邵循扶了下來,兩個人走著到了前山的觀景台。

  現在的季節百花凋謝,綠葉落盡,只有挺拔的松樹仍在,不如幾年前的景致好,但是視野卻是一樣的開闊,裊裊的山霧環繞在其中,空氣中彌漫著沁甜的水汽,邵循深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皇帝等邵循遠眺了許久終於收回目光後,才出聲道:「好些了嗎?」

  邵循道:「我一直很好。」

  皇帝見她神情松快,眼神也明亮了起來,便愛憐捏了捏她的鼻尖,含笑輕輕道:「撒謊,明明不高興。」

  邵循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又不管我的事,我做什麼替別人不高興?」

  「還生朕的氣?」

  皇帝的聲音輕柔又溫和,耐心的看著邵循等她說話,一點也不急躁,反讓邵循卸了那口氣。

  她搖頭道:「我就是心裡有點不舒服……」

  邵循心疼皇帝的遭遇,但是又覺得他憋著那口氣偏要把什麼事憋在心裡做的不對,簡直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就是故意在自找不痛快。

  她自己其實有時候也有這樣的習慣,有些事情看在眼裡,自己在心裡存著,卻偏偏不說出口,但是人其實都是丈八的的燈籠,只照得見別人,她是直到經歷了皇帝這次的事,才知道這其實是個不好的習慣。

  邵循悶悶的靠在皇帝肩上:「您是九五至尊,本應該緊著自己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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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4:08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其實換了邵循經歷這些事,有這麼個一言難盡、吹不得打不得的哥哥,她說不定處理的還不如皇帝利落,但是這不妨礙她氣他自找罪受。

  聽當初蘇氏話裡的意思,這兩人應該是早就生了情意,但是鄧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向趙瀛乞憐求愛,趙瀛的優柔寡斷又使他無法拒絕一個對自己家有恩又剛剛戰死沙場的長輩之女,半推半就的應了下來。

  至於以後,趙若楨是怎麼來的,二人苟且到底是有預謀還是意外,誰先主動都不得而知,但是無論當時怎麼樣,作為兄長,作為妻子,他們背叛並且隱瞞了皇帝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如果是意外的話,蘇氏自己就算了,但是趙瀛在過後也隻字不提,可能也是想要保全蘇氏的意思,只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因此有孕。

  皇帝心裡清楚邵循的想法,摸著她的腦袋低聲道:「看別人清楚,輪到自己才知道這裡面牽扯的太多了,你是關心則亂,覺得朕受了委屈,實際上過了最憤怒的那一陣,後來也就淡了。」

  畢竟懷憫太子死得乾脆利落,他除了這一件事,按照以前做的來看,簡直就是全天下再也找不出來的好哥哥了,人一旦沒了,自然萬事皆空,旁人想起他時,總是會先想到他的好處。

  邵循也能理解面對這樣的親人所帶來的難處。

  你會因為他的背叛而難過憤怒,但是卻也無法為這個而全盤否認過往所有的情誼。

  這種人在某些時候還不如完完全全的壞人,若是有仇無恩,自然是好處置的多。

  太陽升到半天上,今天又是個晴朗的天氣,多少能緩和一下冬天的冷意。

  邵循仍覺得手冷,抬頭看向皇帝:「我找個暖和的地方,您答不答應?」

  皇帝聽出她語氣跟剛才不一樣,那股耿耿於懷的氣想來也消的差不多,便大方的攤開手道:「朕人就在這裡,你哪處碰不得?」

  邵循哼了一聲,盯著他的眼睛把一隻手慢慢伸進了他的前襟中,時刻注意著男人的表情,到底還是怕冰著他。

  但是皇帝淡笑著,眉毛都沒動一下,還是邵循的手掌貼上他的裡衣,摸到了他溫暖的體溫才微微一頓,像是被燙了一下一樣蜷起手指要拿出來。

  但是還沒來得及徹底抽出來,就被對方壓在了衣服裡。

  邵循的手指抵著他的胸膛,用了一下力,但是沒有用,對方的手牢牢的壓著他。

  「做什麼?您不冷嗎?」

  皇帝又握著她另一隻手一起塞進了衣襟,讓她雙手的手掌都捂了上去:「冷什麼,也只有你平時不好好穿衣服,才容易手冷腳冷,瞧這冰的。」

  邵循被他緊緊攥著,根本抽不出來,剛消了氣就又被嘮叨,不由好笑道:「我是個普通人,冬天手涼夏天怕熱才是常事,您這樣不怕冷也不怕熱的才稀罕。」

  皇帝輕輕笑了:「朕辛辛苦苦冬天當暖爐,夏天當冰盆,反被你埋怨來埋怨去,可不是虧死了。」

  邵循微微一怔,感受著手下讓人舒適的溫度,想起來這個男人平時無微不至的關懷。

  固然他並非完美無缺的聖人,也有作為天子的冷漠與傲慢之處,但是面對邵循是卻沒有半分可以指摘的地方。

  他在邵循面前,已經是個再完美不過的丈夫了。

  邵循猶豫了一下,小聲道:「陛下,對不起,我這幾天脾氣不好……」

  皇帝的臉上驟然綻出笑意,整顆心放了下來,嘴上還要揶揄兩句:「不容易,我們貴妃娘娘也會道歉。」

  饒是邵循方才是誠心認錯,此時還是忍不住嗔道:「才不是,有錯我自然會道歉的……但是我錯的少嘛。」

  她說這話時腦子裡不停的翻找著以往有沒有犯什麼錯,但是想到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覺並沒犯什麼大錯,便頓時理直氣壯了起來。

  皇帝經不住笑了起來,鬆開手重新扶著她的腰將她抱在懷裡:「對,沒錯,沒有比我們姑娘更乖的了。」

  邵循的手蜷在他胸前,其實這一會兒就已經捂熱了,便放心大膽的照實了貼上去,還不由自主的挪動手指,想找個最舒服的地方。

  皇帝的眉心微不可查的跳了一跳,他想了想,不動聲色的問道:「就只嘴上道歉了事?」

  要是換了幾年前兩人剛認識那會兒,邵循說不定要被他嚴肅的語氣唬住,手足無措的思考該怎麼辦,怎麼繼續道歉才好,但是朝夕相處了幾年時間,她算是了解了這人究竟是個什麼性子,也知道他有時候刻意擺出一副淡然正經的樣子,腦子裡卻不定在想些什麼。

  她的手順著皇帝的衣襟向上劃過,最後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腳靠近他。

  皇帝神情看似平靜,但是呼吸卻下意識的屏住,眼睜睜的看著邵循的臉與自己只有幾分距離,等待著她道歉的誠意。

  但是邵循停了下來,只是微微側過頭去用臉去貼了貼他的臉,笑道:「這樣行不行?」

  「……」

  皇帝一句話沒說,直接捏住了邵循的後頸,微微施力扭過她的臉,對著朱紅柔軟的嘴脣吻了下去。

  邵循沒想到他動作這麼迅速,完全沒給她繼續作弄的機會,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牢牢的掐在他的掌中,除了脣舌,不能動彈一分一毫。

  皇帝動作很穩,力道也精確的控制著在束縛著她卻不讓她產生不適之間的範圍,但是親吻的力度卻遠不如平時溫柔克制。

  這次他的吻帶上了一點粗魯莽撞的意味,吮舐的力度也比往日大了不少,讓邵循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招架不住,嘴脣舌尖都麻了起來。

  「唔……!」

  他托著她就像托著輕絮一樣容易,不怎麼用費力,邵循的腳尖幾乎都要離地,找不到立足的地方,整個身子只能不由自主的攀附在皇帝身上。

  皇帝的手並沒有亂動,只是禁錮在她的後頸與纖腰處,但是源自於脣舌的酥麻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邵循纖細如削蔥一般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掐進了他的肩背中,若是她是一隻貓,此刻恐怕全身的毛都要炸開了。

  似乎眨眼間,又似乎過了許久,皇帝漸漸放輕了動作,溫柔的安撫了她片刻,這才退了出來。

  邵循愣愣的看著對方沉不見底的眼睛,喘著氣一時間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被輕柔的托著放在地上,腳踩實了才漸漸回過神來。

  方才皇帝有意給她教訓,完全沒有留力,放手施為之下給她帶來的感覺,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平時稍克制一些的床事更加強烈。

  理智一旦回到了腦子裡,邵循反應過來,方才這個人是故意的,讓她幾乎要……

  那股子羞惱的勁兒也上來了,她掐著皇帝的肩膀卻半天掐不動,登時更惱了:「你、你……」

  皇帝呼吸也明顯比平時要沉許多,但是嘴上卻若無其事道:「你先來招惹朕的。」

  居然還惡人先告狀!

  邵循四處一看,果然跟來的那一幫人都不知道躲在哪裡去了:「那你也不能……這青天白日的……」

  只是親一下她也就認了,可是皇帝方才分明是有意用上了技巧手段,讓她、讓她……

  邵循不自覺的歪在皇帝身上,皇帝的嘴角上翹了一下,隨即又硬是平了下來,似是帶著關切的問道:「怎麼了,是不舒服?」

  這可真是明知故問,邵循這下子是真有些後悔剛才故意逗他,現在腿腳都是軟的。

  她現在都開始懷疑這男人是有意報復她這段時間的冷淡了。

  皇帝憋了一會兒卻到底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捏了捏邵循的臉,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溺愛與笑意:「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不曉得,還非要招惹別人,下次長長記性。」

  邵循的臉鼓了一下:「我看夠了,要回去了!」

  皇帝扶著她,開玩笑般道:「要不要朕抱著你?」

  要換了以前邵循肯定舍不得他辛苦,但是她現在乾脆的點頭:「你轉過去!」

  方才單手托舉著她都不費吹灰之力,她幹嘛還要愛惜他那點力氣!

  皇帝一點不為難,當即轉過身去彎下腰,邵循有意用力壓在他背上,可惜她再用力,本身的重量也只有那麼一點,皇帝壓根沒感覺出什麼不同,直起身子托著她的腿根將她放的高些,穩穩當當的往回走。

  隨行的若干人連忙不遠不近的跟上,力求能看得見兩人,卻又不至於讓臉皮薄的貴妃羞惱。

  觀景台離金光寺不算遠,但到底有些距離,皇帝背著邵循走了大半,粗氣都沒喘一下,反而是邵循越來越不安,她在他耳邊別彆扭扭的問:「累不累?」

  皇帝一本正經的答道:「有點……若是朕抱著你可能要省力些。」

  邵循不知道是不是被剛才的事弄懵了腦子,竟然真的下意識順著他的話思考了一瞬間是不是真的要讓他抱著……

  接著又馬上意識到皇帝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當下又咬了咬牙,結結實實的趴在他背上:「累?那正好!」

  皇帝也不在意,一路背著她到了金光寺門口才將她放下。

  「怎麼,不下山嗎?」邵循問道。

  這時封閉的寺門從裡面打開,皇帝見了便道:「我們去見見慧源大師。」

  說曹操曹操到,寺門大開,主持慧源和尚果然帶著他親近的幾位弟子出來:「貴客來訪,老衲有失遠迎,實在是失禮。

  皇帝帶著邵循往裡走,隨意擺擺手道:「原也是朕吩咐的,一切從簡好了。」

  他轉頭對邵循輕聲道:「他的醫術不一定比張老高到哪裡去,但是見多識廣,畢竟有獨到之處,既然到了門前,就讓他給你瞧瞧。」

  邵循的腳步一頓,惹得皇帝轉頭:「怎嗎?」

  邵循看了看他:「嗯……倒是也可以。」

  慧源將兩個人引到了幾年之前邵循曾到過的房間。

  這僧人也有意思,他自己這般年長,但是似乎從邵循小時候見他就是這個樣子,幾年前還是這個樣子,到了現在,仍然分毫不變,連胸前的長須都沒有任何區別。

  現在他會客的屋子裡,布置陳設一如既往,讓人進來之後有種幾年的時光根本就沒在這個人、這間房中流淌過一般。

  確實,善於養生也是慧源的看家本領,皇帝的那一套說歪不歪,管的邵循吃都不能盡興的理論就是出自他之口。

  進門邵循就感覺被房內的檀香味衝了一下,慧源察言觀色,連忙讓小僧彌將香料熄滅,打開了幾扇窗戶通風。

  「陛下與貴妃娘娘大駕至此,老衲實在惶恐。」

  他面帶慈悲,說著客套話都比旁人中聽一些。

  皇帝帶著邵循坐在蒲團上:「大師,閒話也不多聊了,朕今天主要是想請你來給貴妃瞧瞧,看她身子調養的可還好?」

  慧源大師對這一對印象深刻,當初還私底下猜測過這姑娘到底是皇帝的媳婦還是兒媳婦,等英國公家的女孩子被冊為貴妃時才確定下來。

  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兩人當初相處就自有一種親密曖昧的感覺,這要是兒媳婦……嘖嘖嘖。

  幸好他看到的不是什麼皇室秘辛。

  慧源微笑時簡直比皇帝還有迷惑性,這麼多年還從沒人猜到過他被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人找上門時腦子裡噴涌而出的都是些什麼念頭。

  不過這到底是在皇帝面前,慧源也不敢想那麼多有的沒的,當即為邵循認認真真的把起了脈。

  手指剛搭上去沒多久,他就眨了眨眼,接著不怎麼避諱的又問了邵循月事。

  但是自從邵循生了五公主之後,經期就一直不算準,近幾個月被一茬接一茬的事弄的心神不寧,更是亂糟糟的說不清哪天是哪天,這也是張太醫出於謹慎,只敢說滿五分,一直不敢斷定的原因。

  但是慧源比宮裡的太醫們要果斷,他直言道:「您這次的脈象雖然不如常人明顯,但是仔細些仍能把出來,這身孕已經有三個月了——有八九分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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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4:26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果真嗎?」皇帝的語氣格外欣喜。

  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他們二人當初商量過,生過女兒之後晚幾年再要下一個,孩子多了不好帶,也讓邵循好好修養一陣子。

  但是生孩子這種事其實自己說了不算,現在用的避子湯都是給女子的,皇帝也舍不得邵循用這些極傷身體的藥,因此便另闢蹊徑,特地找不少大夫問過,知道女子兩次月事之間的日子極易受孕,其他的時候,越靠近兩頭越不好懷,因此他便在中間的時候盡量克制,避開這幾天才會歡好。

  這法子也似乎真的有用,至少趙言樞快兩歲,他們想要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才有的趙若棠,這次女兒也周歲多了,仍然沒發生什麼意外。

  只是男女之間,親密起來並不是時時按日子來,因此皇帝一時分不清是不是這避子的方法一時失敗,更不敢保證兩人同房就真的完完全全避開了易受孕的日子,再有就是邵循的月事不準,算日子有時候都算不明白。

  但是心愛的女孩子再次懷孕,他們又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這總是好事,皇帝驚訝過後不免十分高興,立即看向邵循,卻見她立即將視線移開。

  皇帝盯了邵循一眼,暫且忍耐了一下,壓著音量問慧源道:「她一切還好?」

  慧源撫須一笑:「這事娘娘自己心中應該早就已經有數了,日常注意著,沒有什麼大毛病。」

  邵循立即用手掩在脣上輕咳了一聲,皇帝挑眉笑了一下:「心中有數嗎?」

  慧源眼睛一閉,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飛快的轉了轉,接著睜眼果斷的道:「陛下與娘娘將有龍子誕生,必定十分欣喜,正巧老衲有要事在身,便請二位單獨聊吧……」

  等皇帝點頭,做出請的手勢,慧源一刻也不耽誤,臉上笑眯眯的起身出去,臨走前還不忘貼心的給兩人把門給關好了。

  邵循在皇帝意味深長的目光中以極緩慢的速度低下了頭。

  兩人只有一席之隔,皇帝沒有去拉她,而是拍了拍自己的腿。

  這果然是風水輪流轉,方才邵循還站著上風,這一轉頭就輪到她心虛了。

  邵循挪過來坐上去,低聲解釋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來著。」

  「撒謊,」皇帝點了點她的額頭:「朕說你怎麼如此反常,說讓坐肩輿就乖乖的聽話,要不是顧及著這孩子,怕是要朕費好些口舌才能勸住你。」

  還有之前拒絕親熱,害得他嚇了一跳,還一度擔心自己是不是……

  「我是真的不確定,太醫一直說這次跟前兩次不一樣,脈象不算明顯,不能有十分的保證,我是想拿準了才說的。」

  一旦脈象模稜兩可,月事又算不準,邵循自己要是不說她身上有孕的徵象,誰敢保證這確確實實就是懷孕了,即使太醫有九成把握,也只敢透露出五六成來。

  皇帝知道她這話半真半假,當即拆穿道:「你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自己沒有感覺?」

  怎麼會沒有感覺,這一胎從懷上開始感覺就十分強烈,頭暈眼花,疲倦易累,但是因為他們一直避著孕,才一直沒往這處想,直到鄧妃出事那一天,邵循難受的在外面就吐了出來,這才知道十有八九就是又有了。

  但是她當時有著身孕情緒不定,難免心裡有點怨氣,加上太醫也確實不敢說十拿九穩,她就有了理由一直憋著沒說,這下確實是她的不是。

  「再說如果沒有你的命令,就算拿不準,張太醫也必定會支會朕一聲才是。」

  他條理明白,讓邵循都沒法抵賴,只能心虛的認了錯:「……是我錯了,本來想今天就跟您說這事的。」

  皇帝攬著她的腰,加重語氣道:「這次算是意外,以後遇上再大的事,生再大的氣,也不許瞞這種事,聽見了嗎?」

  邵循被訓得抬不起頭,悶悶的點了點頭:「……聽見了。」

  「再有下一次,不管理由是什麼,朕可要罰了。」

  邵循倒不怕被罰,反而好奇的問:「您怎麼罰我?」

  皇帝看著她道:「今天能出來是不是很高興?」

  邵循點頭。

  「是不是想下山之後繼續逛逛?」

  等再一次得到邵循的肯定之後,皇帝故意嚇她:「這下不行了,我們下山就回宮去,等你老老實實的在宮裡待到這孩子會跑了,才許出宮。」

  邵循當即睜大眼睛:「不、不行!我們出都出來了呀!」

  皇帝神情淡定的閉上眼睛不為所動,邵循這下真有些急了,又是道歉又是求饒又是撒嬌,摟著他的脖子,在他懷裡把好話肉麻話說了一籮筐,皇帝才不緊不慢的睜開眼。

  「姑娘,你可記住,這事下不為例。」

  邵循這才松了口氣,皇帝看著她美麗而明亮的眼睛,又怎麼捨得真的罰她,就是嘴上調教,讓她吃個教訓,順便……

  咳、順便在將方才在觀景台,一時沒忍住欺負她的事忘在腦後就更好了……

  皇帝將手掌貼在她的肚子上:「朕也沒想到這孩子來的這麼快,咱們阿棠要做姐姐了,也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他們已經兒女雙全,這一胎無論是男是女都好。

  「只是辛苦你了,原本不想這麼快再生一個的……說不準是閨女的名字引來的,當初就想著再來一個「言棣」,跟阿棠的名字湊一對兒的。」

  邵循也將手捂在皇帝的手背上:「要是又是個公主,這個名字可不好聽。」

  「那就等下一個。」

  「誰要再生下一個了……」

  兩個人重歸於好,邵循高高興興的跟慧源大師到了別,跟皇帝一起下山去了。

  等到坐上肩輿,邵循這反應過來,覺察出似乎有哪裡不對——上山之前生氣的不是她來著嗎?還有剛才皇帝做弄她,差點讓她丟臉的事就這麼過去了?

  她盯著皇帝一猶豫,肩輿下的男人抬起臉來,微微笑著問道:「怎嗎?」

  「……沒什麼。」

  邵循在懷孕這事上到底感覺自己理虧,不敢再找事,怕皇帝還有什麼招數對付她,乾脆就認了,如皇帝所料,將這一茬揭過不提。

  明天就是除夕,到時候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鋪都要關門,因此這是一年到頭能置辦年貨,購買東西的最後一天,街上格外熱鬧。

  皇帝顧及到邵循懷著孩子,並沒有去最熱鬧的地方,而是選了最臨近皇城的一條街,這裡的東西價格遠超尋常市井,多數是些家境殷實的人才會來,也偶爾有達官貴人出沒,因此不如別的集市雜亂。

  他帶著邵循下了馬車,小心的攬著她,身邊幾個喬裝成百姓的侍衛緊緊跟隨,再遠一些保護皇帝和貴妃的人就更多,只是邵循看不出來而已。

  她和皇帝雖然差這些歲數,但是好歹男才女貌,就算穿著常人的衣裳,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並非池中之物,因此仍然有些顯眼。

  特別是一些閒逛的紈褲子弟,礙於皇帝的氣勢不敢生事,但是一個個的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拼命往邵循臉上瞟。

  邵循知道皇帝挺愛吃醋的,便要吩咐人拿個幃帽來遮一遮臉,但是出乎意料的被皇帝制止了。

  「罷了,不用這個,你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該玩的盡興些,不需要遮遮掩掩。

  邵循心裡覺得熨帖,嘴上要打趣道:「這是您說的,可不許生悶氣。」

  她許久沒有出宮門了,看什麼都覺得高興新鮮,一路走走停停,看上什麼東西就留下,只是街上的這些都不算精緻,邵循略拿了兩個就住了手,盯著路邊一個看起來比較乾淨的賣糖畫的攤子不動了。

  「想要?」皇帝問道。

  邵循點了點頭。

  「不行,外面的吃食不幹淨,回頭讓御膳房給你畫兩個。」

  邵循就知道皇帝對她入嘴的東西管得嚴,就算是在宮裡,多吃兩塊甜點心以至於正餐少吃了一點點都要說半天,這街上買的就更是想都別想了。

  「我就拿著看看,不入嘴行不行?」

  「你呀,就是一時興起而已。」

  皇帝就讓何晉榮去把一個描著小貓的糖畫買回來。

  邵循拿在手裡,果然玩了沒一會兒就沒了興趣,皇帝將糖畫塞給何晉榮,拉著邵循走到一家銀樓中。

  「單從外面瞧著,這一家似乎有些還有點意思,你與其興頭上來,買些雜七雜八、一輩子不見得會戴一次的首飾,不如挑些值得看的,朕……我買給你。」

  邵循看了一下這家店的櫃檯,神情有一瞬間怪異,之後便忍不住笑了:「這裡?您買給我嗎?」

  迎上來的夥計是個新人,但是察言觀色的本領卻不少,一眼就看出面前的男女非富即貴,態度十分殷勤,一邊引著他們到樓上雅間去招待,一邊飛快的轉動著腦子,思考他們是什麼關係,應該怎麼稱呼。

  這樣親密,不是父女就是兄妹,再不就是一對夫妻,瞧這歲數……似乎還都能說的過去似的。

  邵循自不必說,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個還十分年輕的女孩子,而皇帝卻貴氣逼人,氣勢極盛,讓人看不出年紀,說是說是中年勉強湊合,說是青年似乎也不違和。

  皇帝的手抵在邵循腰上護著她上樓,在夥計張口想說話的瞬間,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讓他一個激靈,嘴裡的話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脫口而出:「公子和尊夫人是想買些什麼?」

  皇帝的神情緩和下來:「給她買些首飾,將最頂尖的拿過來我們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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