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刺北] 不要亂碰瓷 (全文完)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章　陰陽盤

　　葉素三人被虛空一掌帶走，再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陌生的地方。

　　空蕩蕩的峰頂平地，周圍雲霧繚繞，偶爾幾縷光從上方厚厚雲層中透出來，偌大的頂峰只有他們三人。

　　易玄雙眼還帶著猩紅，身上魔氣明顯。

　　葉素伸手探他靈府，遭到魔氣抵抗，只能收回靈力問：「感覺怎麼樣？」

　　「還能控制。」易玄緊緊握著重明刀，時刻全力抵抗著體內的魔氣。

　　「元嬰破碎，體內的魔主血脈甦醒。」有人從繚繞雲霧中走出來，看向易玄慢慢道，「你回不去了。」

　　此人同樣披了一件青斗篷，只不過斗篷左肩多繡了一朵松紋，他悄無聲息出現，面容過目即忘，身後是漫天的雲霧。

　　三人看不透他的境界，也感受不到任何威壓，對面就像一個可以隨時擦肩而過的普通人。

　　那人的目光移向葉素：「你感覺不到疼？神識自斷一半，痛苦不比旁邊這位少。」

　　易玄愕然轉頭看著葉素，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狼狽痛苦，大師姐和往常沒有太大的區別。

　　之前察覺到昆侖正初尊人語氣冰冷異樣，葉素怕出事，直接斬斷了臨泉城下那些還沒有收回的神識。

　　「神識以後還能恢復。」葉素不在意這個，她問，「魔主血脈甦醒會發生什麼？」

　　此人能一眼看穿，想必剛才出手擋住正初尊人的人就是他，難怪蓬萊可以一直超然度外。

　　「入魔。」對方清淡吐出兩個字。

　　易玄臉色一變，他下頜繃緊，堅定道：「我不會入魔。」

　　「入魔對你不是一件壞事。」那人笑了笑，視線再往旁邊移，對上游伏時的眼睛，「好久不見，您看起來狀態不錯。」

　　游伏時握著泣血劍站在葉素旁邊，『嗯』了一聲。

　　這次輪到葉素轉頭看游伏時，兩人認識？

　　當事小師弟察覺到葉素的視線，疑惑看過來，顯然並沒有覺得認識對面的人有什麼問題。

　　葉素轉回頭看向對面的人：「這裡是哪，請問您是？」

　　那人微微側身，耐心解釋：「這裡是蓬萊入口，我是蓬萊掌使，幾位請隨我來。」

　　三人跟在他身後，穿過雲霧，看著蓬萊掌使就這麼跨向崖邊空中，每一步都像踏在實地。

　　葉素率先走在前面，試探伸出腳，果然是實地。

　　三人跟著蓬萊掌使走過去，一步一景，完全看不出是哪。

　　「你們以前認識？」她回過頭低聲問著游伏時。

　　某位小師弟偏頭從自己本就不多的記憶中翻了翻：「認識。」

　　「什麼時候？」葉素沒有忘記小師弟的血和寧淺瑤的血功效類似。

　　游伏時伸出一隻手算了算，發現算不清：「不記得了。」

　　他們走得時間不長，很快便到了地方。

　　巨大的菩提葉上托負著一座院落，裡面物品一應俱全，還有口井。院落外是旋轉樓梯，向上是另一片菩提葉，向下是另外一片被菩提葉依託的院落。

　　易玄低頭往下看，整個蓬萊都建造在菩提葉之上。

　　「這是您原來用過的院子，一直為您留著。」蓬萊掌使看向游伏時道。

　　院落不小，主臥、其他房間，足夠三人住下。

　　游伏時眼中只有葉素，他跟著她，腦子都不用轉動，壓根沒有想任何事，對蓬萊掌使的話聽過就過了，沒有半點反應。

　　蓬萊掌使似乎習慣了他的行為，並不介意。

　　葉素抓住機會問道：「掌使，能否問一問，為什麼說我師弟入魔更好？」

　　易玄聽見『魔』這個字，心中便是一沉，但聽見葉素還願意稱自己是她的師弟，僵硬的身體又回轉。

　　蓬萊掌使看向易玄：「即將道殞之時，體內的魔主血脈顯現，將你救了回來，所以今後想要運轉，只能用魔氣。」

　　「我不想入魔。」易玄執拗道，他想和千機門的人一起光明正大在修真界行走。

　　「修煉一途，包括妖魔兩道，修士或是魔並無區別。」蓬萊掌使道，「只看你自己如何修煉。」

　　重明忽然從刀身中飄出來，青年眉眼包容，望著易玄：「我一直陪你。」

　　易玄見到重明靈體恢復，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又問出了自己早已經想問的問題：「當初你知不知道我是半魔？」

　　重明微微頷首：「曾感受到魔主血脈。」

　　「即便這樣，你也要認我？」易玄緊緊握著重明刀問。

　　「你是你。」重明道，「我願意認你為主，與血脈無關。」

　　一靈一人叩心，引起周圍靈氣波動，菩提葉上的脈絡，鋪陳在院落內，不斷閃著流光，傳到他們周圍。

　　「我住在最上層。」蓬萊掌使留下這麼一句話後，便消失在幾人眼中。

　　游伏時拉著葉素，丟下院中一靈一人，往主房走去：「去吃東西。」

　　葉素：「……」

　　房內果然擺了一大盤鮮豔欲滴的靈果，旁邊還煮著靈茶。

　　游伏時對這裡很熟悉，拿起靈果塞給葉素，然後拿起杯子倒了一杯熱靈茶，推到她面前：「喝了就好了。」

　　葉素低頭看著杯中澄澈淺黃茶水，再抬眼對上游伏時的眼睛：「你……也喝了就好了？」

　　游伏時認真道：「喝了就不會痛了。」

　　葉素放在桌下，握著靈果的手忽然緊了緊，從他這句話中窺見什麼，但面上卻未變，只是抬起另一隻手拿起茶杯，仰頭喝盡。

　　這杯熱靈茶喝下去之後，原本靈府中充斥著的撕裂疼痛，果不其然瞬間被撫平，這不僅僅是靈茶那麼簡單，裡面應該還加了別的什麼東西。

　　「好了。」葉素放下杯子，對游伏時道，「你睏不睏？」

　　游伏時想了想，點頭，他每多握著泣血劍一次，便會變得疲憊。

　　「早點休息，我也去休息。」葉素對他道。

　　她看著游伏時睡下，等了片刻，才走出去，卻並不是去隔壁房間休息。

　　葉素站在台階之上，望著還在原地，但已經坐下入定，周身縈繞著魔氣的易玄。

　　即便易玄要入魔，她願意相信如今的易師弟，和原著中不一樣了。

　　葉素在院落內等了許久，一直到房間內的人呼吸徹底變得緩長，她才走出院落，一步一步往最上層走去。

　　一直到最盡頭，菩提巨樹頂峰的殿堂。

　　大殿的門敞開，蓬萊掌使便坐在正中間的陰陽盤之上。

　　葉素邁步走進殿中，在盤外站定，沒有再往前走。

　　這時，蓬萊掌使才睜開眼：「來了。」

　　「你們和他什麼關係？」葉素問。

　　「葉小友只想問這個？」蓬萊掌使站起身，整個陰陽盤緩緩轉動，他對葉素道，「你進來。」

　　葉素餘光落在轉動的陰陽盤上，其中孕育著浩瀚無邊的未知力量，她緩緩跨步走了進去。

　　蓬萊掌使站在她旁邊，殿內的陰陽盤突然浮了起來，就在兩人身前。

　　「兩千多年前，我們救下了他。」蓬萊掌使第一句話便讓葉素渾身一僵，原本她心中早有猜測，只是其中有幾處不合常理的地方，便一直忽略了那個猜測。

　　蓬萊掌使左手一揚，葉素面前便又多出一個小型轉動的陰陽盤，黑白轉動越來越快，邊界逐漸模糊，最終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幾個片段。

　　幽深甬道暗牢內，一個面容普通的人被釘在十字架上，身上傷口斑駁，但在緩緩恢復，手腕有一道傷口，被線穿過，往兩邊拉，防止傷口癒合。

　　——手腕傷口之下，擺著桶，血不斷滴落。

　　「他是我們帶走的玄陰之體。」蓬萊掌使站在葉素身邊道。

　　葉素盯著那一張普通至極的臉，無法對應上游伏時的臉：「蓬萊幻術？」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推衍

　　在輪轉塔內，葉素曾猜測過游伏時可能是第一個玄陰之體，但後來覺得不太對。

　　傳言玄陰之體是一個小宗門的弟子，一直被鎖在地下，後來小宗門目光短淺拿著血出去賣，才被人發現端倪，差點引發修真界動亂。

　　幾大宗主在兩千多年前明顯見過玄陰之體，若游伏時是那個玄陰之體，在宗門大比時，幾個宗主不應該不認識。其次屬於游伏時的泣血劍也一直待在吾劍派劍塚，兩千年多前也在，無人拔出來，時間線對不上。

　　上個玄陰之體顯然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葉素想起小師弟平日懶散矜貴的樣子，加上幾處邏輯不通，她下意識推翻了這個猜測。

　　如今葉素盯著陰陽盤中面相普通的人，她再無法忽視心中那道聲音，對面的人就是小師弟。

　　「蓬萊幻術出現在了他身上，所以蓬萊聖使將人帶了回來。」蓬萊掌使望著十字架上的人道，「但我從未見過他，也從未對蓬萊以外的人下過幻術。」

　　兩千多年前，蓬萊掌使一見到游伏時便被震住，蓬萊幻術是掌使之間傳下的東西，只有上任掌使消亡前，才會隨著其他一起傳給下任掌使。

　　可想而知，當時的蓬萊掌使見到被救回來的玄陰之體，有多震驚。

　　「我解開了他身上的幻術。」蓬萊掌使道，「他的樣子……曾經出現在掌使卷宗內，我們認為他是神殞之前的蓬萊掌使。」

　　「不可能。」葉素直接否認。

　　蓬萊掌使看向對面的陰陽盤：「為何？」

　　陰陽盤中換了一個片段，有人站在書架前，打開了一幅卷軸，裡面畫了游伏時的樣子，他站在樹下回眸看來，紫色雙眸顯得神秘清貴。

　　「畫像出現在你們蓬萊卷宗內，就是掌使？」葉素手指掐在指骨上，面無表情道。

　　小師弟那麼懶，根本不像是什麼掌使。

　　「那裡是放置歷代掌使的畫像的地方，代表他們幻術之下真正的模樣。」蓬萊掌使道，「只有掌使才能進去。」

　　「……既然他是神殞期之前的蓬萊掌使，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小宗門的弟子？」葉素看向蓬萊掌使，「如今也有一個玄陰之體，她也是你們蓬萊某一任掌使？」

　　「這位？」蓬萊掌使手一揮，陰陽盤上便出現了寧淺瑤的臉，「她不是掌使，也不是玄陰之體。」

　　「但她的血可以讓法器提升境界。」葉素緩緩道，這是原著中寧淺瑤最大的金手指。

　　蓬萊掌使嘆了一聲。

　　這時，陰陽盤上又有了新的變化。

　　幽深灰暗的地牢內一片混亂，那些人似乎在躲藏著什麼，終於有人殺進來了，目標便是十字架上的玄陰之體。

　　在打鬥中，小宗門的一個人悄悄從地上爬了起來，指尖靈力一閃而過，刺進了玄陰之體的額頭正中，從中抽出了一滴血，用瓶子裝好，再迅速逃離。

　　進來的那些人還在為爭奪玄陰之體打鬥，無人注意玄陰之體的額頭上出現的傷口。

　　若不是那道傷口在漸漸痊癒，葉素幾乎要以為他早已斷了呼吸，綁在十字架上毫無動靜。

　　「這個人此後隱姓埋名。」蓬萊掌使開口後，畫面便倒轉，停留在出手傷玄陰之體的那人臉上，「後代帶著這滴血輾轉，我們感應到最後的蹤跡在千機門。」

　　葉素驟然抬眼看向蓬萊掌使：「她用了這滴血，才成為玄陰之體？」

　　掌使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陰陽盤卻再一次換了片段。

　　一個修煉室中，楊談面前放著木浴桶，裡面坐著一個兩三歲的女孩，他從乾坤袋中拿出熟悉的瓶子，捏開小女孩的嘴，將瓶中那滴血餵給了她。

　　葉素一眼便認出那個兩三歲的孩子是寧淺瑤。

　　兩三歲的寧淺瑤喝下那滴血後，渾身變得通紅，從皮膚毛孔中滲透出血，她先是捂著肚子彎腰，隨後便跌下去，開始哀叫打滾，水中很快變得血紅一片。

　　葉素看著這個畫面，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他們用上了那滴血，人為製造出玄陰之體。

　　「那滴血是他的額靈血，不會被輕易消融。」蓬萊掌使道，「你們還有機會找回來。」

　　葉素盯著從水中出來的寧淺瑤，她笑得很開心，不停在楊談面前轉圈，說著什麼，顯然並非懵懂不知。

　　「我聽說玄陰之體被帶出地牢後，還輾轉了數次。」葉素轉頭看向蓬萊掌使，「我能不能看看？」

　　蓬萊掌使頓了頓，揮手讓陰陽盤上的畫面變化。

　　葉素盯著那些畫面看，甚至沒有多眨一次眼睛，每一個畫面都刻在腦海中。

　　「這個時期，他的境界歸零，幾乎沒有清醒過，可能對外界失去了感知。」蓬萊掌使低聲道。

　　沒有感知，不代表沒有受傷。

　　葉素在心中默默道。

　　某個小師弟手指破了皮，也要伸過手，讓她用靈力安撫。

　　……

　　「兩千多年前你們救下了他。」許久，葉素忽然問道，「他在蓬萊待了兩千多年？」

　　蓬萊掌使點頭道：「幻術解開時，他醒過一次，之後便沉睡了兩千年。等再醒來，他待了幾年，便離開了蓬萊。」

　　一睡就是兩千年，這倒像小師弟風格。

　　蓬萊掌使收回陰陽盤：「這些是你想要知道的，我告訴了你。」

　　葉素盯著蓬萊掌使，漸漸反應過來：「你們找我們有事？」

　　一直傳言蓬萊從不插手俗事，但這些蓬萊人幾次對他們伸出援手，不可能只是因為小師弟可能是蓬萊前掌使。

　　這點前緣，還不夠讓蓬萊兩次三番插手護著他們。

　　掌使站在陰陽大盤中央，看向殿外：「蓬萊善算，卻不是什麼都能算。」

　　「所以？」

　　蓬萊掌使緩緩道：「即將要傾覆三界的大事發生，你們會是破開死局的希望。」

　　葉素擰眉：「魔軍入侵？」

　　原著中確實魔軍將修真界攪得天翻地覆，最後修真界和妖界聯手，才將魔軍逼退，鎮壓住了魔界。

　　「我們算不到。」蓬萊掌使看向葉素，丟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二十年前，蓬萊突然失去了預知能力。」

　　「什麼意思？」葉素有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

　　「蓬萊無法再算出任何東西。」蓬萊掌使看向葉素，「他是破局，你們和他命數交葛，是我們最後推衍出來的信息。」

　　葉素盯著蓬萊掌使，低頭看向腳下踩著的陰陽大盤，心中荒誕震撼。

　　原本以為超然物外的蓬萊，竟然失去了推衍能力。

　　幾個大宗的宗主似乎都還不清楚這件事，對蓬萊多有忌憚。

　　「我不明白。」葉素不解，「你們從沒有算到自己會失去推衍能力？」

　　「事已至此。」蓬萊掌使沉靜望向葉素，「你們可以在蓬萊休息一個月再走，渡劫大能不會在外停留太久。」

　　……

　　葉素從最上層大殿走下去時，腦中全是那個面容普通陌生，但身形熟悉的玄陰之體，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憤怒、生氣還有殺意。

　　小師弟不應該會碰到那些人那些事。

　　他該是受盡喜歡，被眾星捧月，擁有一切最好的東西。

　　「葉素！」

　　她才走在院落門外，便聽見游伏時的聲音，他從裡面走出來，見到葉素便告狀：「易玄砸壞了我的門。」

　　游伏時還在房間睡覺，易玄突然揮著重明刀，一刀斬過來，一排房門全部碎了，風從光禿禿的大門刮進去，硬生生把他吹醒了。

　　葉素抬頭看著擰眉的游伏時，忽然笑了起來：這才是小師弟該有的樣子。

　　不是失去意識，靈血被人取了，也無知無覺，甚至連疼痛都感受不到。

　　游伏時見到葉素笑，十分不悅，覺得她偏心易玄，乾淨眉眼擰成一團，生氣補充：「還有你的門。」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易玄身上魔氣比之前濃了幾分，他一直試圖控制自己體內的魔氣，但剛才反而讓魔氣失去了控制，才毀了所有的門窗。

　　「我來補。」葉素走過去，將破門扶起來，轉身對兩人道，「我們在這裡休整一段時間，之後再回千機門。」

　　她一直記掛千機門的護門大陣，待處理完大陣後，她要去找寧淺瑤。

　　易玄握著重明刀，有些艱難道：「我也一起回去？」

　　「你不回去，去哪？」葉素半跪在地上，從乾坤袋中拿出工具，開始補門，「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易玄安靜下來，他敏銳察覺到大師姐心情不太好。

　　本來就看易玄不順眼的游伏時，忽然找到了攻擊點，站在葉素旁邊道：「等你變成魔，紅色的眼睛，更醜了。」

　　易玄：「……你是妖，也不好看。」

　　不知為何，從來沒有為自己的臉感到自豪的易玄，自從游伏時來了之後，他開始覺得自己的這張臉還不錯。

　　幾扇門窗，補起來很快，葉素裝上最後一個門，一轉身，游伏時便站在她身後，故意不看她，明顯很生氣的樣子。

　　「不去睡？」葉素清理乾淨手，上前牽著他往主房走。

　　游伏時被牽住手，原先特意擰緊的眉，不自覺鬆了，剛要開口說話，又想起自己還在生氣，便十分努力保持沉默。

　　院子內，重明和易玄站在一角，一齊扭頭看著兩人進房。

　　「他們師姐弟感情真好。」重明誠摯道，「你大師姐應該不會嫌棄你是魔。」

　　易玄踢開腳邊的石子：「妖和魔不一樣。」

　　妖能和修士結伴生契約，魔沒有伴生一說。

　　「人和人也不一樣。」重明笑道，「你的大師姐的品性，你最瞭解。」

　　易玄沉默，他知道，也正因為知道，他怕連累千機門。

　　不是所有人能接受一個魔在修真界宗門內當弟子，千機門甚至還未完全崛起，如果因為他而遭受到打擊。

　　易玄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如果我有魔主的境界，是不是沒有人敢對千機門動手？」易玄低聲道。

　　正初尊人和蓬萊掌使的力量，讓他一直記憶猶新，渡劫大能，近神的力量，隨手撕裂空間，以聲殺人。

　　倘若他達到了魔主的境界，便也擁有了這份力量。

　　這時，重明的手搭在易玄肩膀上，讓他清醒過來。

　　重明彷彿能洞察他所有無論是正面還是陰暗的想法：「你可以修到魔主境界，但要保持神志，不可嗜殺。」

　　魔之所以為魔，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殺人無度。

　　「……我知道。」

　　屋內，葉素望著趴在床上玩霧殺花的游伏時，良久後，問他：「你額頭上的傷怎麼來的？」

　　游伏時轉頭看她，抬手抹了抹自己光潔額頭：「什麼傷？」

　　「本體。」葉素視線落在他手中的霧殺花上，「額頭上有一道白痕。」

　　游伏時坐了起來，不承認：「我和它長得一樣，沒有白痕，不醜。」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本體

　　原本大師姐想試探他記不記得受傷的事，但某位小師弟一心只惦念著自己好不好看。

　　葉素順著他的話道：「有白痕也不醜。」

　　游伏時有些懷疑地看過來：「為什麼它頭上沒有？」他記得葉素說過霧殺花是照著自己的樣子煉製的。

　　她肯定是嫌棄白痕太醜，所以沒有加上去。

　　葉素視線落在游伏時手中的霧殺花，當時她覺得那條白痕破壞了小黑蛇整體協調感，所以才去掉。

　　「我忘記加上去。」大師姐撒了謊。

　　葉素起身走到床邊，彎腰將游伏時手上的霧殺花拿過來，靈火包裹住它的頭部，一道尖銳的靈刃在上方劃過一刀，隨後她從乾坤袋中又拿出一塊銀水，滴融在剛剛劃過的痕跡上。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等游伏時反應過來時，葉素已經將霧殺花塞還給了他。

　　霧殺花自此頭上多了一道白痕。

　　游伏時低頭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被劃了一道的霧殺花，仰頭看向葉素。

　　「有白痕也好看。」葉素對上他的目光認真道，「不過……」

　　游伏時被她未盡之言吸引：「不過什麼？」

　　「小師弟本體更好看。」

　　葉素認真說話時，總能讓人無形中願意相信。

　　明明只是這麼一句最簡單的話，某位臭美小師弟卻變得極為高興，他喜歡葉素說他好看。

　　於是游伏時突然冒出一句話：「你想不想看我的本體？」

　　有那麼片刻，葉素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見她沉默，游伏時不太高興：「你就是嫌棄我醜。」

　　大師姐快速否認：「不嫌棄。」

　　「你不想看我的樣子。」游伏時帶著指責的意味道。

　　「想看。」葉素下意識接上一句。

　　此話一出，房間內頓時沉默下來，事情逐漸開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某位大師姐只想時間倒轉，讓自己閉嘴。

　　游伏時將霧殺花放在她手中，不等葉素反應過來，眼前的人便瞬間消失，衣物坍塌在床上，再往手上一看，霧殺花旁邊多出一條小黑蛇。

　　小蛇鱗片漆黑如玉，光線落在上面，更顯得非同一般。

　　這是葉素第一次見到本體和霧殺花在一起，兩相對比，她忽然覺得自己煉製的霧殺花並沒有多好，那些材料甚至不能表現出小師弟本體的十分之一。

　　「不醜。」葉素視線落在他額頭上那一道白痕上緩緩道。

　　小黑蛇微微仰頭，聽見對面凡人的話，微微點頭表示很滿意。

　　葉素見到小黑蛇的樣子，笑了一聲，伸出食指背輕輕碰了碰他的頭，收回來前，小黑蛇忽然將頭搭在她手指上，便不動了，有些像將下巴放在她手指的錯覺。

　　大師姐微微揚眉，停止了收回手指的動作。

　　小黑蛇渾身懶洋洋的，拖在葉素掌心上的尾尖翹了翹，然後腦袋蹭了蹭她手指，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趴下來就不再動了。

　　葉素望著還沒有手指粗的小黑蛇，實在難以相信，這樣懶洋洋的『大妖』曾經是蓬萊掌使。

　　「看到了。」葉素控制自己想要上手摸小師弟的衝動，手指緩緩下移到手腕處，才抽回來，「可以變回來了。」

　　小黑蛇纏在葉素手腕上不動。

　　游伏時理直氣壯道：「累了，變不回來。」他喜歡她身上的溫度，貼著很暖。

　　大師姐：「……」

　　最後葉素認命，收起霧殺花，將小師弟的衣服疊放在床頭後，望著手腕上小蛇，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用指腹輕輕碰了碰他身體，心中暗示自己並不是想摸小師弟的身體。

　　小黑蛇被葉素摸了，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尾巴尖微微翹起，反而十分享受。

　　某個自詡冷靜的大師姐默默收回了手，強制自己坐在床尾開始入定。

　　再不收手，可能會摸上癮。

　　……

　　靠著萬境通回到千機門的范泱水，感受到濃鬱的靈氣時，有瞬間錯愕，但她周身被魔尊的髮尾刺穿，血流不止，神志模糊。

　　直到張峰峰察覺到異常，走到她面前。

　　「易玄還在、臨泉城內。」范泱水跌坐在地上，伸手抓住張峰峰的下擺，雖沒有傷及要害，但渾身窟窿，又在血池中泡過，全身血淋淋的，看著可怖嚇人。

　　張峰峰嚇一跳，連忙將人扶起來，手忙腳亂從自己乾坤袋摸出丹藥，這是他聯繫黃二錢，用靈石買來的，怕之後弟子出事，他手裡沒有一點丹藥。

　　沒想到這麼快派上用場。

　　「我大徒弟和小徒弟已經過去了。」張峰峰一邊餵給范泱水丹藥，一邊道。

　　「葉素？不行！」范泱水眼睛快閉上了，忽然又掙扎起來，「裡面有魔尊。」

　　張峰峰也是一驚，立刻用傳訊玉碟聯絡葉素和游伏時，但是無人回應。

　　「這裡是千機門？」范泱水吃下丹藥後，血雖然還未完全止住，但有了點精神，「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靈氣？」

　　「宗門的靈氣回來了。」張峰峰低頭盯著傳訊玉碟，收到游伏時發來的『知道了』三個字，頓時鬆了一口氣。

　　「易玄說你們需要宗史。」范泱水沒有問宗門靈氣怎麼回來的，躺在床上，伸手解開自己乾坤袋的封印，交給張峰峰，「在裡面。」

　　張峰峰接過乾坤袋，沒有立刻打開拿出宗史，而是將靈力輸送進她體內，讓范泱水保持清醒，剔除那些殘留的魔氣。

　　「易玄是半魔……你知不知道這件事？」許久之後，范泱水轉頭問張峰峰。

　　兩個人其實並不熟悉，范泱水離開千機門時，張峰峰還小，等她帶著弟子一走，整個千機門徹底失去了最後的支柱。

　　張峰峰靈力一滯，隨後又重新輸送靈力給她，強行鎮定：「知道。」

　　他不知道，幾個徒弟都是路上隨便撿來的，哪裡知道他們的身份背景，修真界這種孤兒太多了。

　　如果易玄是半魔，那就解釋了他命燈的變化，張峰峰反而有些高興。

　　因為是半魔，所以易玄還能活著。

　　「你護不住他。」范泱水轉過頭，看著屋樑，「如今的千機門還是不夠格。」

　　張峰峰沒有反駁她的話，范泱水說的確實沒錯，即便千機門靈脈恢復了，也依舊離大宗差了一段，甚至連護宗大陣都無法設出來。

　　「他是併宗弟子。」范泱水操控著靈府內漸漸恢復的靈力，一點點逼出體內的魔氣，「辛瘋子那個人應該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徒弟是半魔還是半妖，你可以先告訴他。或許吾劍派能站出來。」

　　不過，張峰峰並沒有來得及聯絡辛沈子，昆侖和五行宗的人帶著賀禮過來，說是慶祝千機門靈脈復甦。

　　換做以前，張峰峰一定會高興，但幾個弟子情況未知，他實在高興不起來，勉強接待完。

　　第二日，吾劍派的人來了，派來的人是辛沈子，他還帶著千機門所有的弟子來了。

　　「師父，大師姐還沒回來？」夏耳直接往九玄峰上衝。

　　辛沈子站在千機門試煉場上，打量周圍的環境，他徒弟以前就在這裡生活。

　　「你們怎麼回來了？！」張峰峰急道，「葉素不是讓你們之後再回來？」

　　千機門都遭了幾波魔軍攻擊，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辛長老他們來了。」明流沙從後面走過來道，「大師姐他們被蓬萊的人帶走了。」

　　他們聯繫不上，以為大師姐可能會回千機門，所以跟著辛沈子一起回來了。

　　張峰峰直覺告訴自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進來的三個徒弟臉色都不太對勁。

　　「他們說五師弟是魔，小師弟是妖。」西玉罕見地手中沒有握著鏡子，也沒有在意自己髮鬢上的髮刀，「大師姐是什麼天生識海。」

　　又是妖，又是魔，張峰峰頭都大了，只是出去一趟找宗史，怎麼三個徒弟有兩個連屬性都變了？

　　「天生識海？」范泱水從房間內走到大堂，扶著柱子看向西玉，重復一遍問道，「葉素是天生識海？」

　　「你是……」西玉認出來范泱水是誰，瞪大眼睛，這人不是斬金宗的長老，怎麼會在這裡？

　　「難怪、難怪。」范泱水笑了起來，「天生識海，也只有陸決一人，那個人被預言，只要熬過雷劫就能飛升。」

　　眾人還在疑問陸決是誰，夏耳忽然插一句：「我就知道大師姐將來要飛升。」

　　大堂內的所有人：「……」

　　山下，徐呈玉和周玉、馬從秋站在辛沈子身後。

　　「辛長老。」馬從秋猶豫問道，「葉素真的把臨泉城傳送到了昆侖內？」

　　這怎麼做到的？

　　「昆侖已經特地找了萬佛宗宗主樂忌才將臨泉城送了回去，你覺得是不是真的？」辛沈子回頭道。

　　雖然葉素幹出來的事驚天動地，但他最擔心的還是易玄。

　　不管是妖還是天生識海，在修真界都能有落地之處，但一個魔，又恰逢魔軍入侵，易玄幾乎要成為眾矢之的。

　　辛沈子握著自己的劍，心想將來誰要多說一句，他就割了誰的嘴。

　　「他們被蓬萊帶走了，應該不會有事吧。」周雲嘆氣，這大半年變化太多太快。

　　辛沈子轉身看著吾劍派來的一支弟子隊伍：「先結劍陣。」

　　吾劍派宗主周奇在收到昆侖和臨泉城內發生了什麼後，將原本準備的賀禮收了回去，改讓辛沈子率弟子過來，先護著千機門一段時間。

　　辛沈子的劍飛上雲霄，在千機門上方快速轉動，劍意布空，其他弟子則抽出劍，緊跟其後以劍意列劍陣。

　　整個千機門不出一盞茶功夫，便被鋒芒劍意籠罩。

　　……

　　北方位，上闕城內，陸沉寒剛除魔回來，坐在客棧內休息，沒有再聽見周圍的人談論昆侖和他自己，只有千機門一堆消息，雙目漸漸變冷，葉素才從輪轉塔出來幾天，就要攪得天翻地覆？

　　妖、魔？

　　千機門不過是個藏污納垢的宗門，什麼崛起，恐怕又是使了什麼手段。

　　陸沉寒聽著周圍的人談論，等聽到葉素將臨泉城移到昆侖內，直接捏碎了茶杯，將上菜的店小二嚇一跳。

　　待一樓的人說昆侖的祖宗大能出來消除魔尊之時，他臉色才稍稍緩解，但很快又知道葉素三人被蓬萊帶走。

　　又是蓬萊！

　　陸沉寒聽見『蓬萊』二字，便想起當初在輪轉塔外的屈辱，那個蓬萊聖使只拿出一件青斗篷，若不是千機門的弟子，他才是接下青斗篷的人。

　　桌上剛上的靈菜，他也不吃了，徑直走下一樓，離開前偏頭看向那桌人，丟下一句話：「魔軍入侵，殺盡修士。收留半魔的千機門，其心可誅。」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渡劫殞落

　　魔軍入侵猖狂，血池遍地開花，這大半年間，各大宗廢了極大的力氣才除了一些血池，多藏匿在小宗派內。

　　臨泉城此次出事，丹宗也淪陷其中，有幾個原因，一是丹宗宗主被請去上闕宗，為上闕宗主治療，二是丹宗內部也被魔族滲透，安插了血池，魔軍從內部突破，導致丹宗無抵禦之力。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丹宗沒有閉關的大能。

　　整個修真界，自神殞期過後，修士慢慢發現以劍證道，是最快能提升境界的一種修煉方式，越是用武力，越快進階。

　　丹修埋頭煉丹，基本和武力無關。

　　昆侖、吾劍派、萬佛宗、合歡宗都有數位閉關渡劫大能，連五行宗、上闕宗也至少有一位渡劫閉關大能在宗內。

　　所以一名魔尊率著魔軍從內部出現，便能輕而易舉圍剿臨泉城。

　　由於葉素突然將臨泉城轉移到昆侖內，驚動了昆侖大能，城內魔軍被瞬間消滅，但褐髮老人還得費力想方設法將整座城傳送回去。

　　這事最後請到了萬佛宗宗主樂忌頭上。

　　好在丹宗畢竟掌控整個修真界的丹藥煉製，萬佛宗宗主樂忌很快便來到了昆侖，在這裡花了一天設下傳送陣，又去空蕩蕩原臨泉城址下設另外一個傳送陣。

　　兩天之後，臨泉城歸位。

　　丹宗宗主由此向各大宗門提議，希望每宗分撥出一些修士，駐城護住臨泉城，以防類似魔軍綁架整座大城的事再次發生。

　　各宗宗主皆答應下來，臨泉城內多丹修和醫修，護住他們，就是護住了自己。

　　然而，就在萬佛宗宗主樂忌回去時，竟然發現萬佛宗也遭到了魔軍攻擊。

　　同樣是內部出了問題，這一次不僅僅是被人設下了血池陣法，是真的出現了大問題。

　　——萬佛宗閉關的三位渡劫大能死了。

　　這個消息傳遍修真界時，辛沈子剛和一群吾劍派弟子替千機門結好劍陣，張峰峰從山頂下來，見到他打招呼。

　　「你……是易玄那個大師父？」聽到張峰峰自我介紹，辛沈子往後仰了仰，盯著他過於年輕俊美的臉，「怎麼和之前長得不一樣了？」

　　辛沈子忽然生出些許危機感，他頂著亂糟糟頭髮習慣了，之前見到張峰峰也是糟老頭子一個，更加覺得自己形象並不輸大師父。

　　「解開了以前的幻術。」張峰峰言簡意賅道。

　　「聽說千機門大陣壞了，葉素他們不是被蓬萊抓去了？宗主說先用劍陣替你們抵一段時間。」辛沈子控制自己面部肌肉走向，冷靜道。

　　他心想待會要找個地方把頭髮理一理，輸人不輸陣，長相比不過，頭髮得理整齊點，要讓易玄回來看到，他二師父頭髮比大師父厚！

　　「還要多謝宗主好意。」張峰峰連忙道謝，這正好解決了他目前最擔心的事，尤其是千機門弟子都跑了回來。

　　辛沈子還沒開口，忽然收到了宗主的緊急傳訊，一口便震住了所有人：萬佛宗三位閉關大能殞落。

　　「是老子瘋了還是修真界瘋了？」辛沈子聽見宗主這句話忍不住冒出來一句粗話，隨後問道，「魔界兩個魔主同時在萬佛宗自爆了？」

　　只有這個可能，才能解釋為什麼三位渡劫大能全部殞落。

　　「不是，萬佛宗還在。」周奇道。

　　魔主和渡劫大能自爆，那萬佛宗基本要被夷為平地。

　　「我要去一趟萬佛宗，你們在千機門萬事小心。」周奇囑咐道。

　　周雲急急喊了一聲父親：「萬佛宗狀況不明，你現在過去，萬一…… 」

　　「昆侖宗主已經過去了。」周奇嚴肅道，「渡劫大能殞落，非同小可。」

　　事實上，在收到這個消息後，他第一時間便去了吾劍派禁地，請見幾位師祖，確認他們無事。

　　接下來要去萬佛宗確認那邊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三位渡劫大能殞落。

　　……

　　各宗宗主抵達萬佛宗時，裡面一片混亂，弟子死傷不少，魔軍屍體更多。

　　宗內大殿之上坐著樂忌一人，他閉目轉動著念珠，口中唸唸有詞。

　　封塵道人前天才見過他，不過兩天，萬佛宗宗主樂忌整張臉幾乎凹陷下去，心神仿若受重創。

　　合歡宗宗主吳月踏進來，自顧自在裡面轉了幾圈：「這麼點魔軍就讓萬佛宗三位大能殞落？我沒有感知到任何動靜。」

　　渡劫大能的力量太過龐大 ，近神的存在，他們一出現，大乘境界的各大宗主會最先感受到，但萬佛宗這三位渡劫大能竟然無聲無息殞落了。

　　萬佛宗宗主樂忌睜開眼，良久聲音嘶啞道：「我宗混入了魔界細作，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哪個細作能讓渡劫大能殞落？」五行宗宗主問，「難道是魔主混了進來？」

　　萬佛宗宗主樂忌握著法杖的手背突起青筋，久久才開口道：「不是魔主，是……谷梁天。」

　　「新佛子？」合歡宗宗主吳月腳步一頓，扭頭朝樂忌看去，「他是魔界細作？」

　　「宗內各項事務從不避開他，我也曾帶他見過閉關師祖，替師祖打理過一次閉關洞府。」萬佛宗宗主樂忌閉了閉眼，「萬萬沒想到他在宗門大比之後生出心魔，這半年和魔界勾連，竟……用師祖的性命投誠！」

　　「這麼說來谷梁天勾結上了魔主？」周奇皺眉問道。

　　天之驕子一朝被人踩在腳下，若開解不及時，確實容易生出心魔，只是即便渡劫大能閉關了，也不是普通人能動得了手。

　　萬佛宗宗主樂忌氣鬱攻心，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三位師祖被魔主依次吸乾力量，我竟毫無察覺！」

　　周奇上前一步扶著他：「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樂宗主先勿自怪，宗內還有事務需要處理。」

　　「樂宗主，三位大能在哪殞落的？」封塵道人忽然開口問道，「可否帶我們一見？」

　　樂忌緩緩起身，整個人彷彿被風乾了的竹子，搖搖欲墜帶著他們走向渡劫大能閉關修煉的府內。

　　三座府內相鄰，裡面住著閉關的大能，他們身下有運行的大陣，可以護著閉關安全。

　　「大陣被谷梁天改動，逆轉倒施，師祖他們……」萬佛宗宗主樂忌幾次停頓，才終於說完整，「在這半年內無形被大陣削弱力量，同時被禁錮在陣法當中，無法清醒過來。那日我去昆侖，谷梁天抓住機會，放魔主進來，殺了三位師祖，若不是……狐王和寧淺瑤發現不對，恐怕萬佛宗弟子也會被屠盡。」

　　幾位宗主神情肅穆，怎麼也沒想到谷梁天如此膽大包天。

　　「這是魔界的計劃。」上闕宗宗主才痊癒不久，他壓抑道，「從傷我開始，到丹宗宗主離開臨泉城，再到萬佛宗宗主離開宗內，目的就是三位渡劫大能！」

　　「那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合歡宗宗主吳月道，「現在我們都跑到萬佛宗來了，萬一魔軍又來這一招，各宗全完了。」

　　其他幾個宗主還沒有開口，吳月便打開卷軸，自己回了合歡宗，只留下一陣香風。

　　「……」

　　雖然幾位宗主在來之前，已經確保閉關師祖們的安全，也留下了信息，但他們在萬佛宗內也只是多停留了一會，也各自開始找藉口回去，尤其是上闕宗宗主和五行宗宗主。

　　「谷梁天如今何在？」封塵道人問樂忌。

　　「我還未回來時，他便逃了。」萬佛宗宗主樂忌沉下臉道，「我已向全修真界發布了通緝狀，只要谷梁天還沒有到魔界，我就要將他抓回來，告慰師祖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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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四章　潛逃

　　萬佛宗三位渡劫大能一朝出事，震驚整個修真界，一時之間各城各地人心惶惶，誰也沒想到魔軍竟然能讓擁有近神力量的渡劫大能悄無聲息死去。

　　要知道這些閉關大能才是修真界最後的底牌，像昆侖前段時間出關的正初尊人，甚至沒有用劍，便能用聲殺魔，威壓震住臨泉城所有魔軍。

　　這些大能之所以要閉關，是因為他們若長久在外，可能會有渡劫雷降下，一旦渡劫不成功，便會身消道殞。

　　若無十全把握，他們不會輕易嘗試飛升。

　　「據說那個新佛子為了向魔主投誠，所以把自己師祖的陣法偷偷逆轉，才導致三位大能殞落。」

　　「真的假的？萬佛宗的佛子聖女怎麼接連三任都出問題？」

　　「當然是真的，因為那大陣逆轉，三位大能的力量被魔界的魔主硬生生吸乾了！」

　　「唉，我們修真界又失去了三位大能的庇佑。」

　　「萬佛宗還能有弟子存活，多虧了寧淺瑤和簡湖。」

　　「這兩個人是誰？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

　　「寧淺瑤是宗門大比前十，那簡湖……聽說是妖王。」

　　「快看！萬佛宗宗主下了通緝狀，凡是提供線索的人，都能得到十萬上品靈石！」

　　無論走到哪，都能聽到修士們圍在一起討論這件事，谷梁天往下拉了拉斗篷帽子，遮擋住自己的臉，悄然退出人群中。

　　他離開萬佛宗前，將自己命燈毀去，又把身上所有能和萬佛宗內聯繫上的東西毀去，才逃了出來。

　　如今通緝狀一出，他既不會幻術，也沒有符籙，法杖念珠一拿出來，恐怕立刻被人發現。

　　谷梁天站在巷中，仰頭望著半空，這幾日他一直在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果然是你。」

　　谷梁天驚覺回頭，巷口站著一人，是陸沉寒。

　　「我沒有向魔主投誠。」谷梁天第一句話便道，「寧淺瑤看錯了，你帶我去見封塵道人，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陸沉寒握著劍，他的劍靈就站在旁邊，乍一看兩人倒像是一對璧人。

　　「樂宗主早說過你會辯解。」陸沉寒攤手露出溯洄玉盤，「可惜證據確鑿。」

　　溯洄玉盤最開始只有些不穩，隱隱看見前方谷梁天的背影，還有寧淺瑤的聲音：「他為什麼要去禁地？」

　　但寧淺瑤沒有立刻跟上去，她被魔纏住了，溯洄玉盤掛在腰間，異常晃動，可以見到寧淺瑤和簡湖在抵抗魔軍。

　　簡湖替寧淺瑤擋住了追趕而來的魔，她才得以跟上去，溯洄玉盤這時候才稍微穩固起來。

　　寧淺瑤在禁地中打轉了許久，才終於找到三位渡劫大能閉關的洞府，大陣已然失效，她一進去便見到谷梁天從一位陌生入定的女子胸前抽出一把匕首。

　　「你在做什麼？」寧淺瑤驚問道。

　　溯洄玉盤中的谷梁天臉色蒼白，額間布滿冷汗，回頭看了看乾枯的女子，又轉頭看向寧淺瑤，呵斥她道：「你怎麼進來的？」

　　寧淺瑤帶著溯洄玉盤後退幾步：「你殺了她？樂宗主很快就會回來，你……」

　　話還未說完，一道魔氣沖著寧淺瑤而來，將她打暈。

　　畫面中谷梁天轉身看著消失的魔氣，並沒有做出任何措施，反而臉色難看地越過寧淺瑤，一個人逃走了。

　　巷中，谷梁天臉色依舊不好看，他沒有料到寧淺瑤竟然還隨身攜帶著溯洄玉盤。

　　陸沉寒手一握，將溯洄玉盤收起來，巷中風起劍意峭，眼看兩人要動手，谷梁天率先一步退後，拿出蓮台法杖擋住陸沉寒的劍意，躍過巷牆，往城外逃去。

　　「是谷梁天！」

　　蓮台法杖一拿出來，街上的修士便認出來了他。

　　錢財動人心，已經有修士伸手相攔，不讓他出城。

　　待到陸沉寒走出來時，眾人又是一驚，居然連昆侖陸沉寒也追來了。

　　「我給你一次束手就擒的機會。」陸沉寒站在谷梁天身後道。

　　「你直接帶我去昆侖。」谷梁天轉身手揚法陣，蕩開周邊的修士道。

　　陸沉寒面無表情道：「忘記說一件事，我收到命令，可以當場誅殺修真界叛徒。剛才的溯洄玉盤不過是好心解答。」

　　谷梁天握著法杖，胸口幾度浮動，看來宗主已經和各大宗商議好了，為今之計只有去一個地方，才有可能脫困。

　　——蓬萊。

　　谷梁天看著周圍虎視眈眈，隨時想要趁機圍過來的修士，再加上對面的陸沉寒，心中知道自己今日難以脫離。

　　「我說過了不是我！」

　　谷梁天握住蓮台法杖在地面上重重一杵，靈力通過法杖，以法杖所杵之地為圓心，紛紛炸開，讓周圍的修士不得不避讓。

　　他抓住這個時機，疾速逃亡城外。

　　只是這招對普通修士有用，卻無法傷及阻礙陸沉寒。

　　他抽出七絕劍，快步跟上谷梁天，躍在半空，一劍破萬物，斬在這位手下敗將後背。

　　谷梁天被砍中，猛地一個踉蹌，吐出大口的鮮血，卻迅速撐起身體，繼續往林中去。

　　陸沉寒不緊不慢跟在後面，彷彿貓捉老鼠，時不時揮劍斬去，偶爾劍意掀起一片斷林，砸中谷梁天的去路。

　　兩人原本實力便有差距，陸沉寒手握神兵，還有七絕相助，谷梁天不過逃出幾十里路，便已然渾身是傷。

　　谷梁天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著陸沉寒：「……這麼長時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進步。」

　　陸沉寒劍握在手中，朝他斬去：「靠投誠魔主進步？」

　　谷梁天腳一剁，龐大陣法運轉，一時間劍意像是被棉花裹住了，速度減緩，陸沉寒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陣中，只留下一句話。

　　「葉素弄出來的陣法確實好用。」

　　他臨走前還要拉一波仇恨，讓陸沉寒的臉色成功冷了下來。

　　在陸沉寒不緊不慢折磨谷梁天時，他已經到處設陣法，只待時機成熟，便傳送到別的地方。

　　荒涼無人的野山中，谷梁天杵著法杖，單膝跪在地，抬手擦掉嘴邊的血跡，仰頭看著前方荊棘叢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去蓬萊。

　　或許那天不去禁地，他應該還在萬佛宗好好的當佛子。

　　……

　　自從魔軍入侵，各大宗提前從輪轉塔外撤出來，之後半年各宗弟子便遊走在方位城中除魔。

　　西方位有昆侖和萬佛宗兩大宗，反而沒有遭到多少魔軍攻擊，只有北方位最為薄弱，所以魔軍入侵嚴重。

　　昆侖作為修真界第一大宗，自然要派長老弟子伸出援手，還要調查血池所在地。

　　這些和谷梁天無關，他除了出去清剿萬佛宗外的魔，偶爾查一查血池的線索，其餘時間都待在宗內修煉從輪轉塔內找到的陣法秘笈。

　　谷梁天不像陸沉寒，半年時間又重新打出了名聲，他不在意這個。

　　各大宗都有底牌，魔軍入侵最多不會維持幾年，實在沒必要將精力放在上面，至於外面那些修士的死活……不關他的事。

　　反正吾劍派、昆侖那些宗門都不會坐視不管。

　　谷梁天帶著這個心理，當一天佛子就撞一天鐘，隨隨便便敷衍完，就回宗修煉，偶爾想起葉素和游伏時。

　　他非常好奇游伏時是什麼人，很想告訴宗主這件事，可惜葉素此人太陰險狡詐，讓他立誓，契約把所有方方面面的漏洞都堵上了。

　　只要說出來，就會影響他進階修為。

　　谷梁天最重視自己，只能閉嘴不談。

　　相比之下，還賴在萬佛宗的寧淺瑤，她腦子像個裝飾，不光白送自己一個木魚，還被他坑了。

　　谷梁天有時候在宗內碰見寧淺瑤，都要同情一下她，腦子太差勁了。

　　要是葉素是玄陰之體，谷梁天覺得整個修真界都能被葉素掀翻，這寧淺瑤空有個玄陰之體，連陸沉寒也沒有徹底扒上。

　　回憶多了，谷梁天便想起宗門大比上葉素用的那些陣法，心癢難耐，於是他開始自己一個人偷偷摸摸學，甚至還私底下買葉素在宗門大比上所有的溯洄玉盤，研究她用過的所有陣法。

　　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然而陣法沒學完，谷梁天忽然接連聽到幾個驚天消息，千機門靈脈恢復了，葉素把臨泉城移到了昆侖內。

　　後面的消息一開始傳過來時，他每個字都聽懂了，但連在一起就不太明白。

　　直到宗主說清楚後，谷梁天便知道葉素那個人絕對又進步了。

　　「我要去幫昆侖，將臨泉城傳送回去，需要兩三天的時間，你留在宗內，打理事務。」萬佛宗宗主樂忌臨走前囑咐谷梁天。

　　谷梁天低頭應下，心中十分想一起去看看臨泉城怎麼被傳送過來的。

　　不過宗主發話，他只能留下。

　　原本他以為會這麼相安無事，直到萬佛宗內忽然出現魔軍。

　　大陣毫無動靜，只可能是魔軍沒有經過大陣，直接出現在宗內，說明萬佛宗內有血池。

　　這不可能，他已經在全宗查過幾次，從未發現異常。

　　谷梁天站在宗內，看著不斷出現屠殺弟子的魔軍，一時間有些恍惚，連簡湖和寧淺瑤都跑出來和魔軍抵抗。

　　只有他一個站在原地不動。

　　谷梁天只是不理解，為什麼這些魔軍能輕而易舉進來，怎麼敢進來。

　　萬佛宗內有三位渡劫閉關大能，這就是大宗的底牌，他們的底氣。

　　只是到現在，魔軍殺進萬佛宗內，師祖他們卻沒有任何反應。

　　是這些魔軍太容易消除，不需要他們出手？

　　谷梁天站在原地許久，終於動了，卻不是去對抗魔軍，而是轉身去了禁地，腦中有一道聲音在催促他過去看看。

　　有些地方不對勁。

　　禁地，谷梁天曾經去過一次，就在當上佛子的那天晚上。

　　萬佛宗宗主樂忌帶著新佛子，站在三位師祖洞府門口，跪地叩拜，以示禮節。

　　谷梁天打開禁地的陣法，跑進洞府外，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從左邊第一個洞府走進去。

　　和想像中的威壓不同，谷梁天進去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極其輕鬆走了進去，然後……便見到已經乾枯的屍體。

　　傳說中閉關數千年的大能，實際只是一具乾屍。

　　谷梁天跌跌撞撞去了第二個、第三個洞府，無一例外，皆是乾屍。

　　到了第三個洞府後，他才終於找回一點神志，蹲下來查看師祖的屍體。

　　前兩個乾屍還呈打坐的狀態，只有第三個不是，看手勢似乎有進行過掙扎。

　　谷梁天視線往下，對方胸口上多了一把匕首，他覺得很熟悉，是……宗主房內那把匕首。

　　心中有一個猜測頓時浮現，讓他臉色煞白。

　　接下來的事情便如同寧淺瑤所見，只是谷梁天並非畏罪潛逃，而是聽見宗主要回來，怕自己被滅口，才慌忙落逃。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五章　身份

　　「谷梁天勾結魔主，致使三位渡劫大能殞落。」

　　葉素站在院落外，伸手抓住一道流光，那流光落入手中便化成一片樹葉，葉面上寫有各地傳來的消息。

　　她盯著上面的內容看了片刻，有些無法理解。

　　谷梁天是個精緻利己主義者，行事永遠只對自己有好處，沒好處的事不做。

　　勾結魔主，讓渡劫大能殞落，他能得到什麼好處？還被全修真界通緝。

　　「什麼殞落？」易玄從裡面走出來問道。

　　葉素將樹葉遞給他看：「是修真界內近期的消息。」

　　蓬萊上收不到傳訊玉碟的消息，只有他們自己特殊的消息渠道，比如院落外時刻往上飛的流光。

　　葉素才在這裡待了幾日，就發現外面似乎翻了天。

　　「谷梁天？」易玄對這個人印象不太好，「不關我們的事。」

　　「只是有點奇怪。」葉素接回他手中的樹葉，鬆開手那葉子又化做一片流光飛走，「魔氣還是沒有辦法控制住？」

　　易玄頂著一身魔氣沉默片刻後道：「蓬萊掌使給了我一本魔修心法。」

　　如果要修這本心法，他便徹底回不去了，也就是入魔。

　　「如果你不修煉，千機門應該也還能養得起一個弟子。」葉素看著易玄道。

　　「不行。」易玄毫不猶豫拒絕，「我要修煉。」

　　千機門都是煉器師，葉素已經是異類，如果他停滯不前，整個千機門的壓力都在她一個人身上。

　　「入魔也不怕？」葉素問他，「將來會不斷有修士厭棄你。」

　　易玄一字一頓道：「我已經修了那本心法。」

　　只有變強了，世人才不敢看輕厭棄，即便心中有想法，也不敢表露出來。

　　「入不入魔，你都是千機門的弟子。」葉素走進院內，回頭看向易玄，「既然要修心法，就抓緊時間，我們很快要下山了。」

　　易玄對上她的目光，向來冷著的臉上微微鬆動：「好。」

　　五師弟回去修煉心法，葉素站在院落內，彎腰撿起一地的紙。

　　從地面一路撿回院中桌上，全部整理在一旁。

　　這是這幾天葉素畫出來的護門大陣草圖，她在輪轉塔看過的所有防禦性陣法全部在腦中過了一遍，始終覺得少了點什麼。

　　原先千機門的護門大陣太過優秀，無論她怎麼畫都忍不住想到那個大陣，即便殘破、被人動了手腳，也充斥著凌厲磅礡的美。

　　甚至，葉素懷疑之所以陣中陣能將千機門的靈脈禁錮，多半是借了千機門原本護門大陣的勢。

　　可惜她境界不夠高，無法看清大陣所有的結構……

　　葉素整理紙的手忽然一頓，她確實境界不夠高，但神識早已經遠超化神前期，或許可以在識海中將整個大陣重現。

　　她向來想到就做了，心神一動，便入定進入識海。

　　比起移城前，識海安靜了不少，也黯淡了，當時情況特殊，葉素察覺正初尊人對他們並不友好，強行切斷了剩下未收回來的神識。

　　葉素從識海中勾動神識，開始復原推衍千機門的護門大陣。

　　她看懂的結構很容易勾勒出來，但那些看不懂的，只能強行靠著記憶操控神識復原。

　　在這期間，神識很明顯能感受到隱隱不適，這是越階造成的痛苦。

　　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往往葉素只是勾勒到了一半便以失敗告終，這還只是殘破數百年的大陣，並非全盛時期。

　　連續幾天過度使用神識，讓葉素靈府都在搖搖欲墜，她只能暫時停下來，修復識海。

　　葉素睜開眼睛後，便發現游伏時趴在旁邊，手臂下墊著那些紙睡著了。

　　她視線落在他光潔額頭上，上面沒有任何傷疤，很難想像曾經被匕首刺過。

　　大概是她的目光停留太久，游伏時緩緩睜開了眼睛，臉枕在手臂上，片刻之後才坐起來。

　　他一坐起來，膝蓋上的書便滑下砸在地面發出『啪』的一聲。

　　葉素彎腰看去，發現是之前從輪轉塔帶出來的古文詞典，她伸手將那厚厚一本詞典撿了起來，靈力一拂，將灰清除乾淨，才將它遞給游伏時。

　　游伏時沒接，雙手抱臂看著葉素，很有一番要算賬的勢頭。

　　「怎麼趴在這裡睡？」葉素假裝沒看見，指尖點了點詞典，「你在看書？」

　　小師弟實在不像是愛看書的人，撕書倒有可能。

　　「沒人理我。」游伏時不高興道。

　　整個院落內，一個在房間內修煉魔族心法，一個在院落內入定，游伏時自己和自己玩了好幾天，十分無聊。

　　正好靈府內識海翻騰，沒辦法再勾勒推衍大陣，葉素便專心和小師弟說話。

　　「我理你。」葉素翻開了古文詞典，「以前小師弟就是用這本書通識字體？」

　　游伏時偏了偏頭，果然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力：「應該？」

　　葉素翻開最後幾頁，看著上面之前熟悉的字體上，又多了一行字。

　　『文盲是什麼東西』被劃掉，旁邊寫著『我不是文盲』，不同時代的字，卻同樣是懶懶散散字體風格。

　　葉素見到這頁字便忍不住笑了出聲，這在游伏時看來，她是在嘲笑自己。

　　小師弟立刻伸出兩隻手摀住翻開的古文詞典，對無良大師姐道：「不准看。」

　　葉素連靈府識海的疼痛都有瞬間忽略，她點頭：「好，不看。」

　　游伏時抽過古文詞典，立刻翻過去，遮擋住自己寫的字。

　　葉素目光觸及另一頁上的符籙圖，下意識移開目光，等再看過去時，發現游伏時看著那符籙圖並沒有什麼反應。

　　她便再度看向那頁上的符籙圖，依舊只是看了一眼便險些心神全部被吸入進去。

　　「你看著這張符籙圖沒事？」葉素問游伏時。

　　游伏時詫異抬眼，顯然不理解葉素說的意思。

　　「我看不了這頁的符籙圖。」葉素解釋後，問他，「你可以看？」

　　游伏時垂眸看了看古文詞典那頁符籙圖，隨即微微偏頭，語出驚人：「這是我畫的。」

　　葉素：「……」

　　一時間院落內只有風拂過菩提葉的聲音，沙沙作響。

　　她從來不知道小師弟會符術。

　　「你畫的符籙圖？」葉素再一次確認問道，「小師弟，你會畫符陣？」

　　游伏時先是點頭，而後搖頭，他手指在那頁符籙圖：「我只會畫這個。」

　　他隱隱記得是有人強行教他的，說將來有用。

　　「不會畫符陣，只會這一個？」葉素問他。

　　「嗯。」游伏時合上古文詞典，看向葉素，「你不會畫？」

　　在他看來，葉素很少有不會的東西。

　　「境界太低。」葉素簡單道。

　　實際上以她年齡算，這個境界已經是極高，只不過葉素接觸的東西遠比尋常修士要高深，所以才一直覺得境界不夠用。

　　游伏時枕在古文詞典上，側臉望著葉素，忽然道：「我可以畫在千機門大門上。」

　　「千機門……大門？」葉素愣神後，問他，「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麼？」

　　「要畫在千機門大門上。」游伏時有些茫然重復一遍道。

　　他每一次睡覺都在修復，這幾天似乎夢到了很多東西，只不過醒過來後，大部分又記不起來了。

　　「好，畫在大門上。」葉素伸手摀住他眼睛，低聲道，「不用想太多。」

　　……

　　山中小道，有一人捂著自己的腰部，血從手指縫中不斷溜出來，跌跌撞撞往前奔，原本的念珠早已經被毀，手中的蓮台法杖上也劍痕斑駁。

　　這個人便是谷梁天。

　　陸沉寒果然沒有那麼好擺脫，竟然在劍意中放了一縷神識，從北方位一直追了過來。

　　谷梁天每次都要拿葉素來刺激他，雖然被傷得更重，但他還有機會。

　　因為陸沉寒此人高傲自大，越是這麼刺激他，反而想要親手解決谷梁天。

　　沒有長老宗主追過來，只有陸沉寒一人，谷梁天還有逃離的機會。

　　「你以為自己能逃多遠？」陸沉寒忽然出現在小道前方，望著跌跌撞撞跑過來的谷梁天，「我再不濟，你也得死在我手中。」

　　谷梁天停了下來，他渾身是劍痕，從萬佛宗臨時出逃，根本沒有帶多少丹藥，只靠著汲取靈石中的靈氣支撐，如今靈石也早已經用完了。

　　「師祖的死和我沒有關係。」谷梁天快撐到極限了，他看著陸沉寒，「殺他們的人是……萬佛宗宗主樂忌。」

　　陸沉寒神情毫無變化：「開始往自己宗主身上栽贓了？」

　　谷梁天：「……」

　　「你想去蓬萊？」陸沉寒忽然問他。

　　谷梁天臉色一變，他繞了幾次就是想到蓬萊求救，沒想到還是被陸沉寒發現了。

　　「其實這些山脈已經是蓬萊境內。」陸沉寒握著劍露出耐人尋味的笑，「你以為蓬萊的人想見就能見到？」

　　蓬萊境內無蓬萊，陸沉寒自幼便聽師父、道人提起過。

　　比起合歡宗的幻術，蓬萊的幻術更擅長讓自己大隱隱於市，不光是長相，還有整個蓬萊。

　　只有蓬萊想現身的時候，世人才能見到，否則誰也找不到蓬萊，即便擦肩而過，也不會發現身邊就是蓬萊。

　　谷梁天在山脈中轉來轉去，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早到了蓬萊境內。

　　「蓬萊的人會救千機門那幾個人，不代表會救你。」陸沉寒握著劍冷笑一聲，「不說你與魔結盟，即便還是修真界的人，死在蓬萊大門前，也無人會管。」

　　谷梁天心沉了下來，他原本想著到了蓬萊，硬跪在大門前，也要求著進去，卻不料始終沒有見到蓬萊的蹤影。

　　「所以……蓬萊就在附近。」谷梁天問道，「只是我看不見？」

　　陸沉寒揮劍，冷冷道：「不用再做無謂掙扎。」

　　他有些可惜谷梁天，好好的一個佛子，竟然與魔勾結，還殺了三名渡劫大能。

　　死在自己劍下，也算是谷梁天白得的榮耀。

　　谷梁天直起身，強行試法陣，抵抗他的劍意，腹部沒有了手指按壓，血又開始嘩啦流下。

　　「葉素，你出來！」生死存亡之刻，谷梁天也顧不得面子和以後的境界，他一邊抵抗陸沉寒，一邊瘋狂叫喊，「你再不出來，我就把游伏時的身份告訴所有人！」

　　陸沉寒被他這麼忽然大喊驚了幾分，連劍意都偏了，再聽見後面的話，不由皺眉：「你喊再大聲也無用。」

　　游伏時身份？不就是隻妖？

　　陸沉寒雖這麼想著，但劍招放緩了幾分，他不覺得蓬萊的人會出來，卻想聽完谷梁天後面的話。

　　「你不怕我說出來？」谷梁天越喊聲越高，還加上了僅存的靈力，「陸沉寒也在這！他一知道，整個昆侖都會知道。」

　　陸沉寒見他始終沒有說出來，也不耐煩等待，徑直揮劍斬去。

　　不過這一劍竟然被人擋下了。

　　「我小師弟有什麼身份？」葉素突然憑空出現，站在兩人對面，看向谷梁天問道。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救我

　　山中空地，三人分立而站，谷梁天最為狼狽，鮮血直流，另兩人則站在對立面未動。

　　如陸沉寒所言，他們已經到了蓬萊境內，甚至就在蓬萊腳下只不過一直圍著菩提樹下打轉而已。

　　葉素原本還在院落裡參悟陣法，因為小師弟突然想起來會畫那頁符籙圖，她已經在想他的記憶是不是開始恢復。

　　沒多久葉素忽然聽見了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她以為出現了幻聽，才放下手中的筆，又聽見有人喊游伏時的名字。

　　是從下方傳來的聲音。

　　他們住在巨大的菩提樹葉之上，離地面很遠，這都能聽見聲音，可見下面那人喊得多大聲，還用上了靈力。

　　聽了幾句，葉素便聽出來是誰了。

　　——那位新佛子谷梁天。

　　葉素不太想理會，但後面谷梁天的聲音越來越低，明顯虛弱下去，加之對面似乎還有陸沉寒。

　　她怕對方真從谷梁天那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只能快速下去，好在菩提葉上的蓬萊人似乎並不介意她下去。

　　葉素遠遠便見到陸沉寒朝谷梁天揮劍斬去，手指快速虛空畫出一道符籙，飛去阻攔他的劍意。

　　谷梁天緊緊握著蓮台法杖，靠著它支撐才不至於跪倒在地，他見到葉素竟然真的出現，頓時鬆了一口氣：「你帶我進蓬萊，我就不說出遊伏時的身份。」

　　葉素瞥了一眼谷梁天：「你說，我聽聽他是什麼身份。」

　　谷梁天：「……」他怎麼知道游伏時是什麼身份。

　　總之不簡單，但這麼說出來，今日他恐怕要了結在此。

　　「你要擋我斬除勾結魔主之人？」陸沉寒朝葉素看去，雙眸冰冷，「差點忘了，千機門的弟子就有一個魔，所以千機門和魔界有勾連？」

　　「你們昆侖祖宗都沒這麼斷定。」葉素視線落在他身上，「半年多未見，陸道友越發強勢了。」

　　陸沉寒聽見葉素說半年多，便想起輪轉塔被踢下之仇，臉色越發冰冷：「若你和魔界無關，便不要阻攔我斬殺勾結魔主之人。」

　　「我沒有勾結魔主。」谷梁天立刻否認，他看向葉素，「那大陣被人改了，我只是覺得不對，才去禁地找師祖他們。」

　　不知道為何，谷梁天覺得可以和葉素說這件事。

　　陸沉寒打斷了他的話，將溯洄玉盤又拿出來放了一遍，問葉素：「他聯手魔主殺了萬佛宗三位師祖，你可還有疑問？」

　　葉素掃過陸沉寒手中的溯洄玉盤：「無頭無尾，說他刺死了師祖也行，說他替師祖拔出匕首也行。」

　　「萬佛宗弟子作證，谷梁天在魔軍入侵之時，突然進入禁地，禁地陣法只有兩人才能解開。」陸沉寒握著七絕劍，心中升起焦躁，他想斬殺谷梁天，回去復命，但葉素站在這，十足的礙事。

　　偏偏他不知道葉素能有多少手段，她在這，那個游伏時應該也在不遠處。

　　「魔軍從宗內侵入，當時師祖並無任何反應，我覺得太過奇怪，所以才會去查看。」谷梁天臉色蒼白，手捂著腹部，看著葉素解釋，「有一位師祖身上插了宗主的匕首，大陣被人篡改，這件事和宗主有關，不是我做的。」

　　「倒打一耙。」陸沉寒冷臉道，「萬佛宗宗主為何要做出此等事？有心魔的人不是你？」

　　谷梁天：「見你被踢下輪轉塔之時，我心魔早已獲得平靜。」

　　此話一出，陸沉寒臉徹底黑了下來。

　　他平生最恥辱的事，竟然被人一提再提。

　　「你有沒有見過正初尊人？」葉素突然問陸沉寒。

　　陸沉寒：「……何意？」

　　「都說渡劫大能近神，你們這些大宗的底牌不就是一旦宗門陷入危機，閉關的師祖大能便會出關相助？」葉素還記得正初尊人那種近乎毀天滅地的能力，「火燒到家門口了，萬佛宗三位師祖也沒有反應，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當初將臨泉城傳送到昆侖，葉素便是有這個考量在其中。

　　昆侖本來就是修真第一宗門，實力最強，又有封塵道人和數位長老坐陣，臨泉城傳送進昆侖才最容易獲救。

　　只是沒想到，才傳送到昆侖，正初尊人便出現了。

　　「只有陷入危機之時，師祖才會出現，不過是幾個魔君率領的魔軍入侵，還有妖王在，為何要出手？」陸沉寒不願意再和他們糾纏下去，已經捏了傳訊玉碟給萬佛宗宗主。

　　「魔主！」谷梁天忽然朝陸沉寒身後喊去。

　　陸沉寒脊背一寒，握住七絕劍便往後一斬。

　　這時，谷梁天已經撐著最後一口氣，移到葉素面前，抓住她衣袖：「救我！」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七章　菩提果

　　在陸沉寒回首揮劍斬去的瞬間，葉素便帶著谷梁天移進蓬萊內，山中空地只剩下一人。

　　蓬萊幻術奇特，常人無法破解，谷梁天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蓬萊的樣子。參天菩提大樹，他們位於最下方的樹根下，虯結樹藤糾纏形成向上的階梯，巍然壯觀，讓他一時間愣在原地。

　　「放手。」葉素面露嫌棄，在谷梁天反應過來前用力扯開自己的衣袖。

　　谷梁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已經站不太穩，但還是忍不住多嘴：「不過是拉了一把手而已，游伏時成天扯你衣服也沒看有什麼反應。」

　　他買了那麼多宗門大比內有關葉素的溯洄玉盤，全部看完了，連他們在昆侖外城酒樓用食的溯洄影像都沒放過。

　　陣法沒學到幾個，倒是發現葉素和游伏時成天黏黏膩膩的。

　　嘖！

　　葉素聞言眯眼看他：「我現在把你踢出去，陸沉寒應該還在外面。」

　　谷梁天：「……」

　　他看了看參天菩提樹，高不可及的階梯，忽然伸手摀住自己腹部，直挺挺倒地，半真半假暈了過去。

　　已經亡命天涯，佛子的面子風度不要也罷，這麼高的階梯，他是上不去了。

　　葉素沉默看著谷梁天倒地，伸腳踢了踢他：「死了？」

　　谷梁天沒有任何反應，看起來是失去了意識。

　　兩人沒有交情，之前還是對手，葉素站在菩提樹下思考片刻，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塊木板，墊在他腦袋下，再串了根繩子，綁住谷梁天上半身，就這麼拖著他上去。

　　至於谷梁天一路被階梯磕碰……不關她的事。

　　而此刻山中的陸沉寒回首揮劍後才發現自己被騙了，魔主是渡劫境界，他一個化神期的修士發現不了太正常，只是未料到谷梁天竟會用如此下作低劣的手段。

　　等到陸沉寒再回頭時，葉素和谷梁天消失不見了。

　　山中冷風拂過，陸沉寒攜著怒意，驟然揮劍朝周圍斬去，毀去一片樹木。

　　此刻萬佛宗宗主也趕到了蓬萊境內，然而卻只見到陸沉寒一人。

　　「谷梁天何在？」萬佛宗宗主周身縈繞濃重威壓，顯然恨不能將其殺之後快。

　　「被葉素救走了。」陸沉寒收回七絕劍，目光落在萬佛宗宗主身上，「谷梁天說插在萬佛宗師祖胸口上的匕首，是樂宗主之物。」

　　萬佛宗宗主臉色沉黑：「他竟如此誣陷。那匕首乃是我特意向斬金宗宗主訂下，送予他擔任佛子的禮物。」

　　這事一問斬金宗宗主便知，萬佛宗宗主既然敢說出來，想必應該是真。

　　兩人在山中空地站了許久，卻始終無法覓得蓬萊的蹤跡，陸沉寒下在谷梁天身上的標記也被隔絕了，最後他們只能離開。

　　陸沉寒腳步一頓，決定先去一趟斬金宗，之後再回昆侖。

　　……

　　葉素拖著谷梁天到院落內時，游伏時才從房間內出來，手中拿著一個靈果，偏頭望著她身後拖在地上的人，眼中有些許疑惑。

　　泣血劍則嗖地一聲飛過來，繞著谷梁天飛來飛去，像是見到了什麼肥肉。

　　自從那次在血池中飽喝一頓，泣血劍如今光彩照人，容光煥發。

　　「在外面撿來的。」葉素丟開繩子道，「日行一善。」

　　光從那個溯洄玉盤的內容來看，她分辨不出谷梁天有沒有動手，但此人明顯不做對自己有害的事。若是有其他緣由，救下他或許能知道別的內情。

　　最關鍵的是千機門大陣，極有可能和萬佛宗有關。

　　游伏時走過來，低頭看著渾身是血的谷梁天，記起來這個人當初拿著自己的木魚，伸腳踢了踢他：「臭。」

　　聽聞此話，大師姐默不作聲後退幾步，對自己用了清潔術。

　　躺在冰冷地上的谷梁天察覺到泣血劍身上傳來的殺氣，隱隱醒過來，聽見游伏時的聲音：「……」

　　葉素轉身去房間，拿出一壺蓬萊特有的靈茶，直接倒在谷梁天腹部傷口上，剩下小半壺倒在他臉上。

　　谷梁天只能假裝剛剛清醒過來，他不著痕跡舔了舔唇上的茶水，發現一股濃鬱靈氣蘊含其中，伸出手指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再吮乾淨。

　　葉素拉過院落中的椅子，一把遞給游伏時，一把自己坐下，她看向谷梁天：「這麼看起來，你應該是萬佛宗第二個任期最短的佛子了，比屠前輩多了幾個月。」

　　谷梁天：「……這水還有嗎？」

　　葉素丟給他一個靈果，靠在椅背上：「一天只有一壺。」

　　「多謝。」谷梁天握著靈果，低頭看向自己腹部，傷口在快速癒合。

　　他將一整顆靈果吃下後，才抬頭望著葉素：「魔主的事和我無關，萬佛宗很可能早被魔滲透。」

　　「救你只是有點事要問。」葉素直白道。

　　谷梁天看她：「法陣？」

　　「你還真是自信。」葉素雙手交握放在腿上，上半身彎腰往前，靠近谷梁天，「忘記宗門大比上怎麼輸的？」

　　谷梁天：「……」他已經不再是昔日谷梁天，葉素那幾個法陣早學會了。

　　這時候，坐在旁邊的游伏時伸出手扯住葉素的後衣，讓她後仰，不至於離谷梁天太近。

　　葉素順著小師弟的力度往後靠，目光仍舊望著谷梁天：「你對萬佛宗比我瞭解，有些事需要問你。」

　　「你要問什麼？」谷梁天意識到自己有利用價值，頓時腰桿挺直了一些。

　　「下山之後就知道了，不過……」葉素看向他，「在此之前，先要去掉你身上的標識。」

　　她說完這句話後，神識刺進谷梁天後背，將陸沉寒那一縷分神粉碎。

　　剛傳送到斬金宗的陸沉寒只覺得神識一疼，他便知道自己留在谷梁天身上的標識被毀了。

　　谷梁天被除去標識後，自己一個人找了間屋子住下療傷，好在吃下蓬萊的靈果後，傷便得到了治療，雖然沒有完全大好，但也足夠他正常行走。

　　對此，游伏時有些不滿，他不喜歡拿自己東西的人，尤其谷梁天還敲了他的木魚。

　　當天游伏時便從葉素乾坤袋中翻出木魚，放在院落中曬太陽，時不時一個清潔術砸過去。

　　「清潔過度可能會壞。」葉素路過，隨口多說了一句，便被游伏時瞪了。

　　她連忙雙手舉起，解釋：「普通木魚會這樣，這木魚不會。」

　　小師弟這才勉強放過她。

　　葉素看著專注盯著木魚的游伏時，心中多少有點失衡了，以往小師弟不會為了一個東西瞪她。

　　果然，習慣是最可怕的東西。

　　放在以前，葉素壓根不會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在菩提院落中待了快一個月，易玄房間內終於有動靜，葉素還沒有什麼反應，谷梁天察覺到魔氣，握著法杖衝了出來，警惕望向隔壁的房間。

　　坐在院子裡的葉素抬頭看著谷梁天警惕的神情，隨後放下手中的筆：「有事？」

　　「裡面是……易玄？」谷梁天還沒有離開萬佛宗之前，聽說過了三人在臨泉城被正初尊人點破身份，知道易玄是魔，但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見到人。

　　那間房內魔氣沖天，實在令人無法忽視。

　　泣血劍興奮地到處飛來飛去，它對一切蘊含力量的東西都十分感興趣。

　　「我師弟在修煉，你沒事離遠點。」葉素提醒道。

　　「他真的是魔。」谷梁天忽然覺得自己大概、可能、或許誤入了歧途，「你們千機門是不是和魔界有勾結？」

　　葉素懶得理會谷梁天，守在外面，等易玄出來。

　　幾天之後，外面的魔氣終於緩緩收斂，直至消失，易玄這才從房間內走出來。

　　葉素望著他，覺得有了什麼變化，但再細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易玄身上的魔氣不見了，或者說被完美隱藏了起來，而且境界似乎……更高了。

　　「大師姐。」易玄一走出來最先見到坐在對面的葉素和游伏時，隨後才發現旁邊多出一個人。

　　顯然他對谷梁天也沒有什麼好印象，下意識拔刀相對。

　　「他怎麼在這裡？」易玄皺眉問道。

　　入定修煉心法之前，易玄才看到谷梁天是萬佛宗叛徒的消息，怎麼一出來就見到了他。

　　「自己跑來的。」葉素問易玄，「你境界……提升了？」

　　她並沒有發現有雷劫出現，但妖魔和修士進階方式到底不太一樣。

　　易玄搖頭：「快了。」

　　一開始拿到那本魔道心法，易玄心中有抗拒，但沉下心學習後，才發現那本心法格外適合自己，學起來幾乎沒有任何阻礙。

　　「那我們也該下山了。」葉素一直記掛著千機門，除了那次談話，她再也沒見到過蓬萊掌使，似乎整個蓬萊上下只剩下他們這一個院落的活人。

　　不過還是有紙人每日送一趟靈茶和靈果來，甚至從三人份變成了四人份。

　　顯然知道院落裡多出了一個人。

　　他們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第二天便準備動身離開。

　　「我想留在這。」谷梁天不想下去，「宗主下了通緝狀，若一起走，可能會連累你們。」

　　谷梁天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只是想留在蓬萊，這裡外面的人進不來。

　　雖然師祖被殺，但和他無關，就算宗主和魔有勾結，只要他待在蓬萊，應該也不會有事。

　　葉素轉身看向他：「我說了救你，有事要問。」

　　「到時候你來蓬萊找我就行。」谷梁天傷差不多全部好了，如今底氣又足了起來。

　　葉素冷笑，她倒不意外，谷梁天此人就是這副心性，也算明明白白。

　　這時候，院落外走進一個紙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擺了盤子。

　　它打開蓋子，露出四顆菩提果：「掌使將此果送予有緣人。」

　　那四顆菩提果外表呈薑黃色，雖外殼虯結斑駁，但又有如玉光澤，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菩提萬年結果，吃之可增強境界，若天賦厲害可以直接進階，無雷劫。

　　不過至於何時發揮效果，沒有規律。

　　是以此果又稱天道果。

　　當然此時四人誰也不瞭解菩提果，谷梁天見到盤中四顆菩提果，臉色變差，明顯蓬萊不想他留在這，所以送了四顆。

　　紙人托著盤，低頭一動不動，等著他們將菩提果拿走。

　　葉素拿了三顆，分給游伏時和易玄，紙人抬頭盯著還沒有動手的谷梁天。

　　「……」谷梁天一心只想留在蓬萊內避世，他問紙人，「蓬萊還收不收人？我以前是萬佛宗的佛子，天賦不錯。」

　　紙人張口重復之前的話，完全不回應谷梁天的話。

　　「不一起走，你可以直接回萬佛宗。」葉素語帶威脅道。

　　谷梁天頓時拿過菩提果，放進口中，吃了下去。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符籙圖

　　谷梁天將菩提果吃下去後無事發生，口中只有一股清苦的味道，表明自己曾吃過東西。

　　他甚至沒有感受到靈氣。

　　這就是蓬萊送給他們的東西？

　　三人也將果子吃了下去，葉素和易玄當場便出現了變化，天空一半金光，一半黑光，分別撒在葉素和易玄身上。

　　谷梁天仰頭望著天空，久久未等來雷劫，他望著那兩個明顯在進階的人，再轉頭看向紙人：「為什麼我沒有進階？」

　　都吃了菩提果，怎麼只有他沒進階？

　　「菩提果又名天道果，有緣自會進階。」原本只會重復說話的紙人突然說了另外一句話。

　　谷梁天：「……」也就是說他無緣進階？

　　谷梁天轉頭看了一眼在旁邊無動於衷的游伏時：「你無緣進階。」

　　游伏時壓根不理谷梁天，這個人是他第二討厭的人。

　　因為葉素和易玄突然進階，他們沒有立刻離開蓬萊。

　　院落上方的天空，金光和黑光各佔兩半，日夜貫徹進兩人身體中，彷彿不要錢般，硬餵給葉素和易玄。

　　谷梁天每日從兩人身邊走過，眼饞又嫉妒，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情？沒有雷劫，就這麼突如其來的進階。

　　不過他不敢太靠近，泣血劍就在旁邊虎視眈眈，隨時都想刺過來，吸他的血。

　　而處於天道光芒中的兩人卻並沒有那麼好受。

　　太快了。

　　自神殞期之後，修真界進階艱難，自化神之後，一階比一階難，除了張峰峰那種被壓抑太久的人，其他人要進階起碼要以十年做計量單位。

　　兩人吃下菩提果後，不光是進一兩階，而是不斷往上升。

　　易玄原本快要到化神後期，如今那黑光湧入他體內，魔氣蠢蠢欲動，他只能不斷按照心法在靈府中運轉，最大限度的開發魔主血脈。

　　只是學了三分之一的心法，被快速催著理解，只有這樣才能跟得上進階。

　　至於葉素，她的神識早比自己的境界高，但這金光沖刷進來時，她還是感到不適。

　　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心神，才能勉強消化天道靈氣。

　　兩人就像是被浸泡在靈氣濃鬱到如同水一般的環境內，稍一慢便會被溺斃在其中。

　　有幾次葉素脖頸處露出來的皮膚竟然出現了開裂，露出點點金光，那些被衣服遮擋住的地方也好不到哪裡去。

　　整個人隱隱有膨脹裂開的感覺，她明顯是承受不了這個程度的進階。

　　和易玄不同，葉素沒有心法，更沒有魔主血脈，只能盡力引著那些力量去淬煉自己的神識。

　　游伏時有幾次看向葉素的眼中帶著焦急，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連帶著泣血劍也受到主人的影響，不再到處亂飛，安安靜靜立懸在他手邊。

　　好在葉素皮膚裂開持續的時間不長，往往半天就結束了。

　　兩人的境界不斷往上升，化神中期、化神後期……甚至到了合體中後期。

　　谷梁天在旁邊酸得眼睛都紅了，一個果子竟然能提升這麼多級，蓬萊人這麼厲害，一定也是吃了菩提果。

　　怎麼自己就是無緣之人？他好歹也是佛子。

　　無論谷梁天想什麼，易玄和葉素的境界當著他的面，還在不斷往上升。

　　一個月，不過是一個月。

　　院落上空的光芒才慢慢消失。

　　葉素和易玄搖身一變，從化神前期升到了合體後期，自神殞期之後，谷梁天還從未聽說過如此恐怖的修煉速度。

　　佛子酸得瘦了一大圈，這種事光聽都要說一聲扯淡，卻實實在在發生在眼前。

　　谷梁天太想自己也有這樣的進階速度了，簡直是一飛沖天。

　　易玄從進階中恢復過來，他伸手掌心中便冒出一團黑色魔氣，幾乎凝聚成實體。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葉素：「大師姐……」

　　葉素同樣到了合體後期，只不過她坐在地上沒有站起來，似乎還沒緩過來。

　　「起來。」游伏時朝葉素走去，彎腰伸手道。

　　葉素仰頭望著上方的人，終於認出來小師弟，她抬手順著游伏時的力度站了起來，無人知道她的靈府徹底破裂，只剩下空茫無邊的一片識海。

　　「這個菩提果是什麼？」易玄感受到自己身體內力量，有些難以置信，進階太快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或許可以越階。

　　葉素格外沉默，良久才道：「不清楚，我們該下山了。」

　　「你們不愧是蓬萊的有緣人。」谷梁天站在旁邊道，口吻中掩不住的酸意，「整個修真界的天才加起來都沒你們進階快。」

　　「你也吃了。」葉素瞥向他道。

　　谷梁天：「……」是吃了但沒進階。

　　他目光移向游伏時，好在還有一個人陪自己，丟臉的感覺稍微減弱了些。

　　四個人從巨大的菩提樹上走下來，離開前葉素回首仰頭看去，隱隱見到蓬萊掌使站在頂上。

　　葉素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張傳送卷軸，帶著其他三人，回到了千機門。

　　……

　　九玄峰上，正蹲在院子裡分揀材料的西玉忽然察覺到什麼，抬頭眨了眨眼睛，看向突然出現的幾人，倏地起身：「大師姐！」

　　葉素見到西玉也有些詫異：「你們怎麼回來了？」

　　這時候房間內的明流沙聽見聲音，也跑了出來，見到葉素迅速開始劈裡啪啦輸出一堆話：「大師姐，宗史拿回來了，范長老帶著弟子和斬金宗分了家，吾劍派的弟子也在千機門，各宗大能全部出關了，狐王打算回到妖界，打開妖界大門，帶妖軍出來和修士聯手滅魔。」

　　葉素：「……」

　　每句話都是爆點。

　　才過去兩個月，修真界估計翻了天。

　　「西玉你去拿宗史給我，易玄看住谷梁天，別讓他亂走，一旦用了法陣，斬斷他的手。」葉素只是頓了片刻，便開始安排，她看向游伏時，「我帶你去大門。」

　　站在旁邊聽見葉素的話，谷梁天莫名其妙：「我用法陣怎麼了？」

　　葉素只是掃過他一眼，隨即對明流沙道：「你跟我一起下去，說說這兩個月的事。」

　　三人兩劍，明流沙腳下的劍被葉素用神識勾住，一前一後飛下九玄峰。

　　明流沙說正事時語速極快：「萬佛宗三位渡劫大能被谷梁天勾結魔主殺死，各宗宗主將消息傳給師祖後，所有大能全部出關，最後和狐王達成協議，讓狐王打開妖界之門，尋求合作，將魔界一舉殲滅。」

　　「不是說大能在外界無法停留太久。」葉素皺眉，她還記得蓬萊掌使說的話。

　　「那個……小師妹利用玄陰之血，提升了幾大宗大能的本命法寶，近神級別的防禦，可暫時抵擋天道的力量，不進行渡劫飛升。」明流沙一說完，便察覺到大師姐周身冷氣嗖嗖往外放。

　　這麼長時間不見，大師姐境界越來越高了。

　　「寧淺瑤如今在哪？」葉素問他。

　　「三日之後，數位大能會將冰陽秘境逼出，讓狐王回到妖界，小師妹會作為修士代表，一同去往妖界，打開大門帶著妖軍出來。」

　　這些消息都是明流沙從辛沈子那裡收集到。

　　才說完，三人便落在千機門試煉場上。

　　在試煉場中打坐的吾劍派弟子察覺有人下來，立刻握著劍起身。

　　「葉素，你們回來了？！」周雲忍不住喊道。

　　「老子徒弟呢？」辛沈子擠開趕過去的周雲幾人，站在葉素面前問道。

　　葉素上下打量辛沈子，他的境界還是合體後期，但也即將突破在即。

　　她沒有開口，辛沈子急了：「說話！」

　　「上面，你最好做心理準備。」葉素提醒。

　　「不管怎麼樣，他都是老子徒弟。」辛沈子急道，「他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蓬萊對他做了什麼？老子殺上蓬萊！」

　　這脾氣，難怪原著中會為了易玄，和昆侖對上。

　　「沒事，他好得很。」葉素涼涼道，「就是境界和你差不多了。」

　　這話一出來，辛沈子才發現葉素身上的氣息變了：「你……合體後期？」

　　周圍眾人聞言頓時吃了一驚，徐呈玉詫異望著葉素，剛才他確實覺得她氣息不太一樣。

　　「夏耳居然不是吹牛？葉素你真的要飛升了？」馬從秋大驚道，這才多久就到了合體後期，照這個速度，葉素離飛升也沒多久了。

　　葉素：「……」她並沒有覺得自己進階這麼快是好事。

　　不知為何各宗突然把底牌亮出來，三界即將動蕩，她這合體期境界來得莫名其妙，指不定要發生什麼。

　　這時候辛沈子已經御劍飛上九玄峰，只留下一道殘影。

　　葉素仰頭看著千機門上空的劍陣，對周雲和徐呈玉幾人道：「多謝。」

　　徐呈玉搖頭：「你們無事就好。」

　　葉素轉頭看著身後的游伏時：「不是說要在大門畫上符籙圖？」

　　她牽著游伏時走出千機門，站立在大門前。

　　「大徒弟！」

　　「大師姐！」

　　原本在峰頂照顧范泱水的張峰峰和夏耳操控著一把劍躥下來，西玉緊跟其後。

　　游伏時分開古文詞典認真看了看那一頁符籙圖後，又回頭看向葉素。

　　葉素朝他點了點頭。

　　游伏時身形一動，泣血劍便在他腳下，帶著他升空，來到千機門大門正中。

　　在游伏時閉上眼，引動空氣靈氣，這時千機門靈脈中所有細縷的紫光不斷匯集在一起，最終聚集在他雙指之間。

　　倏地，游伏時睜開雙眼，眸色變成深紫色，他整個人被大門正中擋住，所有人皆未見到這變化。

　　只有葉素能見到他雙指在大門正中落下痕跡，不斷延伸畫出比古文詞典上大數十倍的符籙圖。

　　但葉素並沒有看完整，她只看了幾步便不自覺閉上眼睛，無法再看。

　　即便到了合體後期境界，葉素依舊無法看清這符籙圖。

　　她只能移開目光，不再仰頭看上方。

　　彷彿過了千年，游伏時終於化成整個符籙圖。並非傳統的長方符籙，更像是圓形法陣邊緣內夾著符籙。

　　符籙圖結成之時，游伏時後頸濕透，他望著符籙圖低聲道：「我沒有畫錯。」

　　只片刻，游伏時便從泣血劍上倒下來，葉素快步上前，攬住他。

　　「這是……」

　　試煉場上所有人仰頭看著自地面升起的巨大運轉的紫色符籙圖，它將劍陣擠破後，再把整個千機門全部籠罩在了一起。

　　葉素看向上空的符籙圖，其他人能看到符籙結構，她眼中只有模糊的紫色一片。

　　游伏時身上帶著濕汗，葉素攬著他進去，接過張峰峰手裡遞過來的宗史：「師父，我們先回去休息。」

　　張峰峰愣愣點頭。

　　修真界各大宗正在等候三天之後送狐王去妖界的大能們，在符籙圖升起的瞬間，皆感應到了什麼，齊齊朝千機門方向看去。

　　那裡……發生了什麼。

官不聊生

卷四　輪轉塔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宗史

　　這一次和以往不同，葉素從未見到游伏時臉色如此蒼白，她手碰在他腰上，踩著泣血劍回到九玄峰，不過這麼短的距離，手彎處便隱隱也被他衣服上的汗打濕。

　　「他怎麼了？」易玄還站在院中，握著重明刀守著谷梁天，見到兩人匆匆回來，不由問道。

　　「靈力耗盡。」葉素丟下一句話，便帶著游伏時進了房間。

　　果不其然，每一次當游伏時出現問題時，房間內的陣法空間便會自動打開。

　　葉素已經熟門熟路知道要怎麼做了，讓小師弟泡在靈潭中，等待修復便好。

　　只不過這次，游伏時才泡進靈潭，葉素便發現潭中靈氣開始瘋狂朝他灌入，比以往要明顯數倍。

　　顯然剛才畫在千機門大門上的符籙圖，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更耗靈力。

　　院外，谷梁天先是仰頭看著天空，而後見到葉素和游伏時回來進房後，他扭頭問易玄：「這上面只有五間房，你們六個師兄妹怎麼住？」

　　易玄抱著劍，沒有搭理谷梁天。

　　「果然千機門的人耳朵都不好。」谷梁天若有所思道，「你和游伏時一樣。」

　　他早從那些溯洄玉盤中觀察過千機門這些人，發現游伏時就喜歡不搭理人。

　　易玄轉過頭看他，冷冷道：「關你什麼事？」

　　谷梁天沒怎麼和易玄打過交道，被他這麼看過來，片刻後詫異道：「你剛才看起來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到過。

　　易玄手指一推，重明刀露出小半截刀身，警告性地對著谷梁天，他覺得這個佛子是想打探千機門的事。

　　「葉素還不出來？」谷梁天停了一會，忍不住道。

　　他平時話並沒有這麼多，要時時刻刻保持佛子的形象，但如今谷梁天已經不是佛子，身後更是無一人支撐，獨身來到千機門，心中到底有幾分惴惴不安。

　　「幹什麼？」辛沈子極其不悅瞪著谷梁天，「話那麼多！」

　　要不是他在這，自己多少要抱著徒弟，好好親近比劃一番，結果現在寶貝徒弟還得看著這個谷梁天。

　　「二師父。」易玄頭疼地看著辛沈子。

　　剛才辛沈子從院落外衝進來就抱住他，被推開後又上下打量自己，看了半天鬆了一口氣道：「還好四肢齊全。」

　　似乎完全沒有發現他身上的魔氣。

　　「徒弟，如今形勢不對，你有魔主血脈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比修士強。」辛沈子道，「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辛長老，我沒有和魔主勾結。」谷梁天在旁邊聽見吾劍派的辛瘋子如此深明大義，忍不住傾訴道，「三位師祖也不是我殺的。」

　　辛沈子斜掃谷梁天一眼：「關老子屁事？」

　　谷梁天：「……」有點心酸，他師父只會追殺他。

　　重明忽然從刀中出來，站在易玄身邊，他仰頭望著上方運轉流動的紫色符籙圖，低聲道：「這股氣息……很熟悉。」

　　這時候，葉素從房間內出來，她帶上門後，指尖釋放靈力，在門上畫了禁符，這才轉身走下來。

　　「大師姐。」易玄上前一步，指了指空中紫色的符籙圖，「上面的是……」

　　「小師弟畫的大陣，應該能防護什麼。」葉素說了一聲，便坐在院中桌前，順便敲了敲旁邊的桌子，客氣對谷梁天道，「佛子，坐。」

　　谷梁天一步三挪過去，傷痕纍纍的蓮台法杖重重杵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一如他的心情。

　　等他坐下後，葉素也沒有和谷梁天說話，而是低頭翻著之前拿到的宗史。

　　這宗史並非普通書頁，而是一件法寶，看著只有三寸厚，實則翻起來不止，裡面記載了整個千機門的歷史。

　　不，是神殞期之後整個千機門的歷史，大概萬年。

　　葉素翻得很快，但這麼長的歷史，即便是翻都要翻許久，不過張峰峰這段時間已經看過了，把所有修補護門大陣的記錄全部標識出來，她一翻就能翻到。

　　谷梁天坐在旁邊，始終無人理會，他聽著葉素每翻一次書的聲音，心中都會跳快一下，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一直到了天黑，葉素將宗史看得七七八八。

　　自神殞期之後，千機門護門大陣便受到了破壞，需要隔一段時間修復一次。

　　根據宗史記載，最初千機門內有專門的陣法堂，負責修繕護門大陣，甚至還經常去接外活。

　　不過有一次出去，遇上了魔主，傷亡慘重，尤其是負責護門大陣的長老出事後，突然斷了傳承，陣法堂自此衰落下去。

　　原本每千年需要修繕一次的千機門大陣，到後來陣法堂徹底衰敗，千機門只能求助外援，護門大陣開始變得需要頻繁修繕，幾百年就要大修一次。

　　與此同時，對應的是千機門在走下坡路，靈脈減少的趨勢看起來並不明顯，整個修真界也有同樣的困擾，飛升人數降低，神器基本練不出來。

　　不過千機門即便走下坡路，也依舊是修真界最頂尖的煉器宗門，這時候還能請到萬佛宗的宗主親自動手。

　　上任萬佛宗宗主和這任萬佛宗宗主都來千機門修繕過護門大陣，共計七次。

　　前任萬佛宗宗主，也就是已經死去的其中一個師祖，在任期間來千機門修了四次，進入渡劫境界之後，便將位置交給了現任樂忌。

　　樂忌修了三次，之後是千機門天才爆發，煉製出……偽神器，導致千機門靈脈一夜被吸盡，他也不再來千機門，修繕之事推給了萬佛宗其他人。

　　葉素指尖落在那一頁宗史，筆尖有猶疑之處，顯然對方並不清楚為什麼靈脈突然消失，只能結合那天發生的事來推斷。

　　之後便是因為靈脈被毀，煉製出偽神器的千機門長老心神大亂，以至於修煉出現問題，死在進階渡劫期之中。

　　隨後接連天才由於各種原因殞落，自此千機門一落再落，瀕臨廢宗。

　　如今再回過頭來看，那些天才死因蹊蹺，只剩下一個失蹤不明的傅師祖。

　　葉素翻過一頁，在宗史上見到了屠世的名字，是張峰峰師父記錄的一段話。

　　【今，萬佛宗雖再拒修繕，然其宗門弟子屠世願上門一看。】

　　原來這就是屠世前輩和千機門的牽連。

　　葉素合上宗史，看向谷梁天：「萬佛宗宗主對陣法研究如何？」

　　谷梁天先是一愣，隨後道：「當世修真界陣法最厲害的人就是宗主。」

　　能在護門大陣上動手腳的人水平不低，看宗史，最有嫌疑的兩人便是上任和現任萬佛宗宗主。

　　只不過……上任宗主已死，『殺人凶手』就坐在對面。

　　樂忌當上宗主後，千機門的頹勢越發加快，更不巧的是，五百多年前，那幾位天才出事的地方，或多或少都在靠近西方位萬佛宗邊緣。

　　能讓煉器師離開本宗的原因基本只有一個，收集材料。

　　那段時間西方位出現不少好材料，需要過去搶著買才能買到，千機門靈脈報廢，他們急需要煉製出好法器，維持生存。

　　葉素看向對面坐著的谷梁天，他年齡太小，水平不夠，和千機門沒有太多的關係。

　　最有嫌疑的便是萬佛宗現任宗主樂忌。

　　葉素低頭重新翻開一頁，是講千機門陣法堂出事的內容，她指尖在上面點了數回，這是七千年前的事了。

　　看起來和千機門的衰退毫無關聯。

　　只不過，如今重新回看，陣法堂的出事凋零，才導致大陣被人有機可趁。

　　七千年前……甚至可以追溯到萬佛宗上上任宗主。

　　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對千機門動手了？可惜，前兩任宗主全部死了。

　　「谷道友，我一定找機會替你洗清冤情。」葉素收起宗史，對著谷梁天道。

　　「謝、謝？」谷梁天猶疑道，他對這聲『谷道友』，感到些許微妙的畏懼。

　　溯洄玉盤中，谷梁天總結出來，每當葉素對人稱兄道友，緊接著就是她推銷賣法器或者害人時刻。

　　在谷梁天思考葉素是不是想對自己下手之時，她已經起身朝辛沈子那邊走去了。

　　「辛長老，你可知如今狐王的境界到了什麼地步？」葉素問道。

　　辛沈子不到三百歲，便即將一步踏入大乘期，一直被周奇看重，想要讓他當吾劍派宗主，所以大部分事情都會告訴辛沈子。

　　「狐王的傷好了，應該是大乘中期？」辛沈子想了想道。

　　大乘中期……

　　「那小師妹也到了大乘中期？」易玄看向二師父。

　　辛沈子下意識想抓頭，可惜他已經束好了髮：「小師妹？哦，那個寧淺瑤，她不是和妖王結了伴生契約？妖王境界恢復了，她也跟著進階了。」

　　葉素垂眸不知在想什麼。

　　「她那大乘中期，我看水得很。握劍還是原來元嬰的水平，我們倆對起來，不用靈力的話，她肯定輸。」辛沈子試圖在自己徒弟面前表現出實力。

　　「二師父，她不用出招，靈力可以碾壓你。」易玄涼涼道。

　　「以前伴生契約是兩個境界相差不大的人和妖簽訂的，互相助力。」辛沈子摸頭，「說來也奇怪，你那個小師妹境界太低了，居然到現在還未被反噬，看起來玄陰之體確實特殊。」

　　伴生契約，雖說同生共死，但若修士境界太低，則會被妖契約反噬，挖出元嬰吞下，慢慢吸收，化為自己的力量，過往這樣死在妖手中的修士不少。

　　葉素忽然抬眼道：「我們要去妖界。」

　　在他們通過冰陽秘境中的妖界漏洞進入妖界時，葉素要帶著游伏時一起進去，拿回額靈血。

　　「我也去。」易玄毫不猶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