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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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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啟夫微安] 繼室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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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4 01:35:24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趙琳芳做點心很有一手,精緻的小碟上疊成元寶形狀,一顆一顆剛好一口。管蓉嬤嬤方才端進來,周公子看一眼,隨手捻一塊嘗嘗。顯然這表妹是有心了,怕男子吃不慣太膩的,甜味兒就很淡。沒滋沒味地吃了一塊,周公子便沒再吃了。

  嗯,他還是喜歡滿滿的點心。

  想至此,周博雅又忍不住焦躁。這都十日過去,滿滿怎地還沒回來!

  與此同時,郭滿斷斷續續發了幾回熱,身上卻沒有舒坦起來。此時她窩在雙葉臨時替她做出來的斗篷裡,捧著姜茶聽丹陽小娃娃說話。這孩子粘人得很,除了他姐姐,對郭滿是言聽計從。聽說郭滿身上不適,不能出去,每日都哇哇地陪郭滿說話。

  他人小什麼都不懂,每日雞同鴨講地,郭滿也被他逗得開懷。

  這般躺了三日,第四日一覺醒來,郭滿突然就起不來身了。倒不是說哪裡不能動,而是渾身酸疼得彷彿每根骨頭都被攆過一遍,酸疼得不得了!

  她可憐巴巴地窩在床榻上,小腹裡頭彷彿破了個洞,嗖嗖地往裡頭灌冷風。

  雙喜雙葉真要被她嚇哭了。主子昨日還好好兒的,今日突然就起不來身。這到底是哪裡出了毛病。恨就恨這窮鄉僻壤的,連個靠譜的大夫也沒有,兩人都要急瞎眼了。郭滿卻沒法安慰她們,因為她肚子那一塊疼到炸裂。

  護衛也嚇得不輕,怕郭滿熬不過去,其中一個急吼吼地就要進京城去。

  他們這一路照顧郭滿,郭滿性子又十分乖巧(懶散?),其實多少對這嬌弱的姑娘家多了幾分莫名的疼愛。聽說郭滿病得起不來,自然著急替郭滿找良醫。好在此地離京城相去三十來里,若是駕馬飛奔,一天一夜就能到。

  那護衛顧不得在郭滿跟前掩飾武功,直接動用了輕功,飛去京城求救。

  一天一夜的路程,這護衛愣是在天亮之前到了周府門前。周家戒備森嚴,他在院牆外轉悠了一圈,沒找到突破口。於是乾脆飛身起了城南的南陽王府。趙煜今日正巧在,此時正抱著暖爐窩在皮毛墊中煮酒自斟自飲。

  那護衛進院子,只需亮了身份牌,便被放行。

  一路直奔趙煜的書房,趙煜聽說周博雅的小媳婦兒不好,立即正色起來:「怎麼回事?不是你們親自護送麼?」

  「是屬下,」那護衛抬起頭,其實就是嚴戰,「路上辛苦,姑娘是染了病。」

  「姑娘?」趙煜挑了眉。

  什麼時候,嚴戰這粗俗的傢伙這般文雅了?

  嚴戰抓了抓臉,尷尬:「習慣了,習慣了。」他擺擺手,急道,「姑娘身子耽擱不得,周府守備森嚴,屬下轉了好幾圈進不去,東家不若親自走一趟?」

  趙煜要被這屬下氣死,「樑上君子當多了,你小子的腦殼是壞了麼?牆上下不去,你不曉得走正門?」敲個門,叫門房通傳一聲,多大事?

  嚴戰被他一罵,立即轉過彎兒來。當即臉上青青白白,尷尬不已。他狠狠一巴掌拍自己的腦門上,快被自己給蠢死。確實是殺人越貨的勾當乾多了,一到這什麼高門大戶,他就沒想過可以走正門。

  趙煜嫌棄得不行,拍了拍衣袖,站起身:「罷了,就陪你走一趟。」

  趙小王爺來周家府上,從不必通報。馬車到了門前,自然有人出來迎接他進去。嚴戰跟著趙煜直奔西風園,周公子此時正披了件外衣坐在飄窗邊看卷宗。大冷的天兒,他不嫌冷就那麼開著窗,光籠罩在他肩上,彷彿一尊活著的玉像。

  人進來,周公子只淡淡道了聲來了,頭都沒抬。

  趙煜就煩這人這點脾氣,不冷不熱的。若非他跟長風自幼與周博雅相識,都要以為這人不歡迎他了。心下想著,趙煜卻還記得郭滿之事要緊。於是讓了開,叫嚴戰來說。嚴戰沒什麼忌諱,張口就來。周公子在聽到嚴戰的聲音,利落地就抬起了頭。

  嚴戰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郭滿身子不好,在臨沂縣下的一個村子裡起不來了。

  周公子彷彿大冬天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透心涼。他連忙就站了起來,急道:「怎麼回事?滿滿身子不是已經養好了!」

  嚴戰哪裡清楚,他就是個護衛,又不是大夫:「這在下也說不明白。姑娘在豫州之前還好好兒的,前幾日突然就不對了。不過這兩日天兒涼得快,路上又是雪又是冰雹的,約莫是染了風寒。周公子趕緊派個靠譜的大夫,在下這就連夜帶回去!」

  郭滿身子不好,周公子哪裡還坐得住?

  「不必,我與你一同去。」叫別人傳話,到底不如親眼看了放心。周公子難得懊惱自己考慮不周,當初就該把李大夫留給郭滿。

  說走就走,周公子派人給芳林苑遞了句話,換了身衣裳便隨嚴戰一道走。

  郭滿的身子早年便被繼母毒害過,所以格外得嬌弱。旁人不清楚,周博雅卻是十分清楚的。她如今那身子是蘇太醫給補出來的,實則根基還沒打好。一場風寒真有可能要去了郭滿半條命,由不得他不擔心。

  周博雅行動很快,這邊剛換好了衣裳出門,那頭清風便扛著蘇太醫到了門口。

  蘇太醫彼時正在家裡磨藥,誰知衝進來一個眼熟的小夥子。二話不說扛起他便飛上了屋頂,可憐他一把老骨頭,顛得頭昏眼花。

  蘇太醫那叫一個惱火,恨不得拿手裡的石杵敲碎了清風的腦袋。也是見著周博雅,他這一腔沒出口的火氣才泱泱地滅了。周博雅在長輩心裡,素來是個頂頂穩妥的,旁人此番行為就是粗魯,若是他做,那定是出了什麼事兒。

  周公子只言簡意賅地解釋了幾句,蘇太醫一聽是郭滿不好,便也隨他折騰了。

  「老夫這一把老骨頭,扛是不能扛的,」頂著肚子的滋味兒太難受,蘇太醫嚴厲地批評了清風才道,「叫這小子騎馬吧。」

  馬車太慢了,只能忍耐一下,騎馬去。

  周博雅感激不盡,自己則用了輕功隨嚴戰先行一步。清風選了一匹耐力強的馬,載著蘇太醫絕塵而去。只有被剩下的趙小王爺深沉地摸了摸下巴,皺起了眉。在座沒一個人邀請他一起去,他這是被用完就丟?

  無聲地朝天翻了個白眼,趙小王爺轉了轉懷裡的暖爐,面無表情地回自己府。

  就說三十里外的村裡,郭滿疼昏過去了。

  別說雙喜雙葉兩個人關心則亂,就是伺候的婆子,護衛,丹櫻全慌得不得了。丹陽這小娃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姐姐臉色刷白,他撲到郭滿床邊就張著嘴哭。且不提這一番愁雲慘淡到底多嚇人,就說周公子後來親眼看了郭滿的模樣,魂都要被嚇飛了。

  滿滿難不成沒等到他,就這麼去了?

  周公子二十年都不曾慌亂過的步伐,這一刻都有了幾絲凌亂,失了素來的從容與優雅。兩人都用得輕功,周公子腹部受傷,行動到底受了限。到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早晨。動作太大,扯著了,他捂著腹部疾步走進院子。

  然而還沒人看見,迎面就撲上來一個凶狠的土狗。

  約莫是周公子生人氣息太濃,土狗跟瘋了似的,對著他便是一陣狂吠。犬吠聲在清晨寧靜的小村聽著格外的驚悚。農舍的主人以及左鄰右舍都要以為村裡進賊了,拿著鐮刀,柴刀,菜刀匆匆就奔了出來。

  農舍主人的婆娘正在後屋剁豬草,這一出來,就看到恍若神祇的周公子。

  周博雅面上還是一派沉穩,除了眼眸深沉幾分,黝黑黝黑的。若非熟悉他的人,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此時的異樣。他張口便問農舍的主人是不是有人借住。那農家婆娘被周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下意識地將手裡柴刀往身後藏:「有的有的,就在東邊兒的臥房。公子你是哪位?」

  「我是那位姑娘的相公,」周公子道,「若是方便的話,可否帶我過去。」

  那婆娘剁豬草的手在衣服上擦擦,小跑著就帶他去。

  周公子進了屋,郭滿人已經醒了。正靠在床榻上捧著一碗薑湯小口小口的喝。周公子一看她那土黃的臉色,心裡猛地就是一咯噔。

  「滿滿……」

  這一番折騰,尤其周公子身上還有傷,臉色也有些白。

  郭滿聽到他的聲音兩隻眼蹭地就是一亮,抬頭驚喜地看著他。周公子彷彿吃了一盤甜蜜蜜的點心,心都軟成了水。他跨過門檻進來,屋裡人識趣地就往外退。只有丹櫻丹陽兩姐弟不認得他,瞪大了眼睛就是不走。

  丹陽小娃娃還覺得這人一進來就佔了他的位子,小嘴翹得能掛油瓶。

  雙葉無奈,一把抱起不懂事兒的男娃娃,招呼著愣頭愣腦的丹櫻趕緊出去:「別在這屋裡杵著,那是咱姑爺!」

  丹櫻驚奇,她家主子嫁人了?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雙喜一把扯住她耳朵,利落地將人給拽了出去。丹櫻這小丫頭老實是真老實,就是委實笨了些。

  周公子皺著眉看眨眼又瘦了一圈的小媳婦兒,心疼的不得了。蘇太醫人還沒到,他也不懂醫術,便關切地問郭滿如何。郭滿除了渾身酸疼,沒力氣,小腹裡彷彿塞了冰糰子,冷得她受不了以外,別的似乎沒什麼。

  ……怎麼會這樣呢?周博雅想不通。

  看癥狀,不像是染風寒。周公子摸不著頭腦,過會兒又抬手去摸郭滿的額頭。前幾日確實發了高熱,如今熱早已下去。什麼都看不出來,周公子急得傷口都疼了。郭滿終於注意他的臉色不對,連忙問他怎麼了。

  周公子擺擺手,含糊地說回京途中受了點小傷。

  郭滿這裡正巧有些金瘡藥,治外傷了得。於是連忙叫他解衣服,她替他換藥。周公子扶著床柱就輕笑了下,還有精力掛念其他,應當不會有大問題。

  兩個病殘互相安慰了彼此,郭滿乾脆拍著身旁的位子,叫周公子上來躺。

  大白天的,周公子沒有起身了還躺回去的習慣。但郭滿嚷嚷著一個人躺著太冷了,周公子猶豫了下,便也脫了鞋子上榻。等把人抱進懷裡,他忽然就安心了許多。昨夜動用輕功飛了半天一夜,確實有些累。此時腦袋窩在郭滿的頸側,立即就睡了過去。

  周公子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安穩地睡覺,郭滿嗅著他身上獨有的清冽味道。覺得周公子這人看著冷淡,身子卻像個火爐,可暖和可暖和了。

  然後,迷迷糊糊地也睡著了。

  兩人一覺起來,清風帶著蘇太醫也到了。蘇太醫這一路顛得兩條腿都是軟的。此時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摸著鬍子替郭滿診脈,屋裡四五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蘇太醫心裡頭那叫一個火大,冷著臉愣是診了一刻鐘的脈。

  就在大家都以為郭滿病很重時,蘇太醫突然一臉惱火地站起來。鬍子直翹地指著人罵:「姑娘家來個初潮多大事兒?被你們搞得跟病入膏肓似的,一群蠢材!」

  蠢材本人:「唉??」

  仔細感覺一下,身下好像是有些黏黏的。

  雙喜/雙葉:「……」

  以及外頭蹲在牆頭的嚴戰:「……」

  周公子:「……」他家的滿滿,似乎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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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屋裡突然鴉雀無聲。周博雅難得有些懵,站在那兒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丹櫻丹陽年紀小不知道什麼初潮,瞪大了眼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就看到雙喜雙葉兩人兩頰爆紅,恨不得鑽入地縫裡。她們是急糊塗了,根本沒把事兒往那方面想。畢竟郭滿這身子,她們都不敢抱太高期望。

  回過神來,雙喜雙葉喜不自禁。合著雙手就朝天上班拜拜,老天爺保佑,她們家姑娘身子是真好了。

  郭滿僵硬地坐在床榻上,只覺得身濕黏的感覺更明顯了。上輩子郭滿是個再健康不過的人,來假例不痛不癢,能跑能跳。講真,如果不是蘇太醫提醒。她是真以為自己得了大病。畢竟,誰人來葵水也不會這麼死去活來不是?

  她這又是高燒,又是起不來床的,跟東陵城時疫有什麼不同?

  郭滿動了動屁股,身下的黏意更明顯了。前幾日還沒這個感覺,約莫是初潮前的徵兆。今日應當是第一回,郭滿心裡無奈。其實換句話說,一個姑娘十六歲才來初潮本身就十分不正常,她鬧這一出好像也能理解。

  胡思亂想的,郭滿肚子突然猛地一抽,感覺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捂著肚子,郭滿忍不住淚眼汪汪,她這得還受苦多少日才能好?千萬別給她來半個月,她真消受不起。

  蘇太醫雖說嘴上嫌棄這一屋子蠢材,但郭滿的情況他心裡也清楚。

  當初郭滿的罌粟中毒還是他給診出來的,底子虧空得太厲害。原本按他的預計少不得得一年才能好轉,誰知郭滿比他預料得爭氣得多。花了大半年,把自己身子硬生生給調養回來。就是初潮,也比預料得早半年。

  摸著鬍子,蘇太醫又看了看郭滿的臉色,這丫頭臉色也好看許多。

  蘇太醫喜歡聽醫囑的病人,郭滿好得快,他的臉色又好看了許多:「不過,你家的這丫頭身子骨兒確實太差了些,往年老夫不是沒見過初潮動靜不小的姑娘家,但就也沒郭滿這麼厲害,發高熱幾天才退。老夫開幾貼藥,先叫你媳婦兒用著。」

  抬抬手,示意雙葉趕緊給他研磨。

  雙葉不敢耽擱,將剛換了炭的暖爐遞給郭滿,連忙就去研磨鋪紙。

  「底子不好,還要調養。不過這姑娘家來葵水看著凶險,也就這幾日的功夫。」一面寫藥方蘇太醫一面說,「平日裡多注意保暖,手腳千萬不能冰。吃方面,切記莫沾口寒涼之物,熬過去就沒大事兒了。」

  一旁雙喜雙葉兩丫鬟豎著耳朵聽,聽這話連連點頭,是要記到心裡去。

  周公子人立在床榻邊,回了神便又悄悄去看郭滿。郭滿抱著手爐窩在那,這看看那看看,似乎有些懵。睡了一覺,她蠟黃的小臉比早上看到的好許多。此時她眼睛跟著蘇太醫身後轉,別提多乖巧,周公子心軟得一塌糊塗。

  「沒事的滿滿,莫怕,」周公子以為她受了驚嚇,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姑娘家成人都要經這麼一遭,不要緊的。」

  郭滿眨了眨眼睛,不知周公子這『怕』從何而來。

  於是疑惑地將眼睛移向他,就見周公子強忍著羞意跟她普及什麼女性知識。講真,周公子說得這些,她比他更清楚好嗎!不過看在他臉紅到耳朵根的份上,便沒故意使壞,特別乖巧地點頭說自己不怕。

  周公子艱難地普及完女性知識,摸著她的狗頭,心想病一場,人倒是乖了許多。

  蘇太醫寫好方子便遞給了雙喜,叫她拿下去煎,兩碗水煎成一碗。耳尖地湊巧就聽到周公子在哄他媳婦兒,於是也笑著接了一句:「雅哥兒說得是,不論哪個姑娘都要經這一遭。丫頭你動靜大些無妨,蓋是身子骨弱了些的緣故……」

  「往後調養好了,該吃吃該睡睡,不礙事的。」

  郭滿點了點頭。

  太醫這頭確了診,所有人就心都放下了,自然不必全窩在屋裡。

  雙喜拿了藥方匆匆去了鎮上的藥房抓藥,雙葉見屋裡周博雅都在。便沒多留,拉了丹櫻丹陽兩不曉事兒的出去,轉頭安排婆子煮些滋補的糖水。女兒家來葵水,多補一補,準沒錯的。因著人少,許多事都是雙葉在操持。

  這頭吩咐了下去,轉頭又要替郭滿找身乾淨的衣物。來了葵水,怕是衣物都要換。雙葉怕郭滿凍著,又給農舍大嫂打聲招呼,叫她幫忙燒些熱水送來。

  屋裡人都走空了,蘇太醫四處看看,挑了個杌子坐下歇歇。

  「女人家的毛病是不能根治的。老夫開了藥,最多只是緩解。」蘇太醫先給小夫妻倆打個招呼,省得再一驚一乍的折騰他老頭子,「嫁人了就更好辦,往後叫雅哥兒多費些力氣,通了精血,你就不用受這疼了。」

  郭滿雲裡霧裡的:「……啊?」

  蘇太醫一看她這反應就嘿嘿地笑了起來。

  周公子也是一臉的茫然。

  蘇太醫看這夫妻倆的神情就笑不下去了。郭滿沒經人事兒不懂可以理解,雅哥兒前頭都娶過一個,怎地還這麼呆?

  於是皺著滿臉褶子的老臉,給周公子使眼色。

  周博雅瞄到蘇太醫這不正經的眼神,福至心靈,就懂了。他做賊似的連忙去瞥郭滿,就見郭滿還是一臉懵,摸著鼻子就不想接下這話。蘇太醫真是,怎麼能在滿滿面前說這樣的話!實在尷尬,周公子便拄著脣咳了兩下。

  一旁郭滿疑惑地看著他,周公子連忙把頭扭一邊,耳尖悄悄紅了。

  郭滿無語,「……」又怎麼了?

  「羞什麼!」蘇太醫瞧他這沒出息的!雅哥兒什麼都好,就是為人太君子。自己的媳婦兒,有什麼不好說。想著大公主時常與他叨叨周公子子嗣艱難的話,蘇太醫免不了要拿一回長輩的款兒,語重心長道:「夫妻之間多親近親近不是壞事兒!雅哥兒你就是被教得太規矩,行人倫為家族開枝散葉乃順應天命之事,沒什麼可羞的!」

  他話說這麼白,郭滿可算是聽懂了。

  哦,蘇太醫叫周公子多跟她妖精打架。這不正經的老頭……真是深得她心!

  雖說郭滿私心裡完全不信男人能治痛經這鬼話。畢竟痛經若是靠男人就能治好,那天底下痛經的女人都去啪啪啪好了。不過蘇太醫勸說周公子,她還是十分贊同的。於是便也沒插嘴,就抱著手爐靠在一邊悄咪咪地打哈欠。

  沒辦法,天兒太冷了,一冷她就想睡覺。

  周博雅臉上五彩斑斕十分精彩,被人耳提面命這種事,真的好丟人。

  憋半天,周公子想狡辯,可又說不出口。憋著憋著,他看郭滿的眼神就漸漸就古怪了起來。老實說從今日清晨看到郭滿到蘇太醫提出郭滿初潮前,他都沒仔細打量過兩個月沒見的小媳婦兒。這一下看,就猛然驚覺郭滿模樣長開了。

  肉嘟嘟的臉頰漸漸消瘦下來,露出細膩精巧的下巴。圓眼睛眼角也拉開許多變成了桃花眼,鼻子還是小巧,精巧的五官以及又鼓起來的胸口,處處透露出誘人的味道來。

  當真十分漂亮,一舉一動都惹人喜愛。

  心下忍不住跳了跳,周公子十分彆扭。明明前一刻滿滿還只是個招人疼的小姑娘,怎地被蘇太醫一意有所指就變了個樣子呢?眼前這是個女人的意識在周公子心裡落下,周公子此時捏著肉爪的手都僵硬了許多,心裡滋味兒複雜。

  這個時候的周公子,儼然把水潭那次之事給忘在了腦後。

  郭滿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著蘇太醫念叨,看差不多,她家美人應該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遲鈍與暴殄天物。於是慢吞吞打了個哈氣,把手爐塞到周公子的懷裡。周公子一愣,偏了頭看她。就見郭滿傾身過來,從背後就抱住了他。

  且不提周公子整個人僵硬了,滔滔不絕的蘇太醫終於頓住。他老人家心裡唾棄著世風日下,手腳卻利索地爬起來,識趣地旁邊收拾藥箱子。

  飛快地收拾好,蘇太醫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會兒叫婆子給老夫送完易克化的湯麵來,眼看著這農舍沒丁點兒大,怕是也沒地兒給老夫歇一覺。」路上奔波這麼久,他老人家又累又餓,「老夫去隔壁借一間屋子打個盹兒,走時候吩咐人來喚一聲便可。」

  話交代完,他將箱子往肩上一挎,腳下生風地就走了。

  正巧雙葉端了兩碗雞湯麵過來,便也吩咐了婆子去後廚給蘇太醫也盛一碗。蘇太醫確實是餓得厲害,嫌端來端去費事兒,親自隨婆子去後廚吃。

  周博雅昨夜連夜奔波趕來,如今已經申時了,一天一夜早就餓壞了。

  雙葉把面放下,急急忙忙去次間兒繡月事帶。今兒她家姑娘初潮,不能馬虎。方才農家大嫂就拿了洗乾淨的月事帶來,雙葉道了謝,卻沒敢給郭滿用。到底是別人用過得,給自家姑娘的,她要自己親手縫了漿洗好才放心。

  周公子用了一碗麵下去,臉色就好了許多。

  他身上有傷,雖說養了二十來日。但大冬天傷口恢復慢,加之用輕功飛又扯著傷口。腹部剛結好的痂有些撕裂,此時隱隱滲出血來。

  郭滿有些心疼,便提出幫他換藥。

  周公子去突然矜持起來,拽著腰帶,就不讓她解開。

  「不讓妾身換,夫君預備讓誰?」郭滿一手拽他的腰帶死都不放,一手還抓著這人的胳膊。一雙大眼斜眼瞪他,斜到飛起。

  心裡有鬼的周博雅這回特別硬氣:「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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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傍晚時候天色驟變,似乎要有大雪。

  再有兩日便是臘月二十八,郭滿在外半年,怎麼著小年夜也該趕回去。周博雅看了眼陰沉沉的天,若這一場大雪降下來,馬車怕是要寸步難行。回頭看一眼床榻上因葵水疼痛小臉刷白的郭滿,裹得嚴實些,應當不礙事吧?周公子不確定。

  不管礙不礙事,是時候回京必須得盡快動身。她們一行人因她這次動靜已經在這村裡耽擱了十多日,再拖下去,怕是就要拖到明年。

  於是便一錘定音,下午便收拾收拾行禮,啟程。

  郭滿正是最難受的時候,周博雅怕她路上著涼,特意命婆子將車裡哄得暖和些。馬車裡鋪滿了柔軟的皮毛,是周公子特意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給郭滿禦寒用的。此時全被雙葉鋪進馬車,裡頭還置了火爐。一掀簾子,一股熱浪撲到臉上來。

  因著周博雅在,想著姑娘時隔兩個月才見到姑爺,雙喜雙葉丹陽丹櫻就不大方便擠進去。正巧石嵐駕車過來,四個人便識趣去了後頭的馬車。

  下午動身回去,郭滿臨走前特意吩咐雙喜給有根嫂子,也就是這家農舍的婆娘,送些謝禮。這十多日借住他們家,多有打擾。也沒給多少,就是石嵐裝車送來的那些個吃的用的,見樣兒多分點兒出來。

  有根嫂子看到一堆東西,喜不自勝。立在那兒,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這位姑娘雖說借住她家,吃的穿的可沒動過她們家一針一線。不過廢了些燒水用的炭火,真不值當這些好物兒。雙葉見她想要又不好意思,便說是自家姑娘一點心意。借住十多日,受了好些照顧,留下點這東西權當是給大嫂過年。

  這一番動靜,立即惹得左鄰右舍的人過來。

  大冬天的,正是農閒的時候。女人們閒來無事就喜歡竄門。瞧瞧那堆在桌上的布匹,都忍不住上手去摸了。

  料子厚實不說,觸手冰涼絲滑,比縣太老爺家女眷身上穿得料子還鮮亮。光這等好料子就四五匹,夠有根家一家六口扯好幾身衣裳了。再一瞧旁邊蓋得嚴嚴實實的木盒子,也不知裡頭放了什麼好東西。香氣從裡頭冒出來,勾得人饞蟲都要造反。平白得了這麼多好東西,左鄰右舍的,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你一言我一語的,就都在猜郭滿是到底什麼人,怎地出手如此大方。

  正嗡嗡地說得帶勁,就見東次間那頭門簾子動了。就見灰撲撲的門簾下先是出來一個嬌俏的姑娘家,那姑娘垂眸斂目,小心地側身打著簾。而後從裡頭慢慢顯露出一個極高大的男子身影。簾子放下來,露出一張令人倒吸一口氣的臉。

  周博雅弄了個狐狸皮毛裹著郭滿,將人從屋裡抱出來。

  農家這幾個婆娘可一早聽有根嫂子吹噓家裡來了個天仙一般的公子。本還當她故意不著五六地顯擺,這一看到人,她們才知道半點沒摻假!土地裡刨食的,哪裡見過這般相貌的人?一個個揣著手,巴在有根嫂子家籬笆上看。

  那俊得不像話的公子抱著人上馬車,便再也沒露面。

  婆娘們唸唸不捨地收回視線,轉頭再看有根家這一堆好東西,暗自懊悔自家就沒遇上這等好事兒。

  七嘴八舌的,眼看著周家下人將行李搬回馬車。那方才打簾子的丫頭突然折回來,將被人圍在中間的有根嫂子叫出去,有根嫂子怯怯地隨她走。到了牆根,雙葉便塞給她一錠金子。

  雙葉笑:「嫂子這段時日多些你照看了,這是我們姑娘命我送來給嫂子的。」

  有根嫂子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金子,接過去手都有些抖。雙葉見狀也沒說什麼,想著主子們還急著回京,不能耽擱。將金子塞給了有根嫂子,她便轉身就走。

  且不提有根嫂子回屋被一群人圍住。不知嫉妒還是羨慕地又湊上來,探聽她又得了什麼好東西。這邊周公子上了馬車,靠在軟塌上臉色就蹙起了眉。

  中午玩鬧一場,他換起藥來免不了就手忙腳亂。如今見郭滿眼巴巴看他,周公子只覺得自己更虛弱了。

  「很疼麼?」郭滿一看他虛弱,立即湊過來。

  今天剛看過他那道傷,得有半寸長,再低一點就要傷到周公子的二弟。當真十分嚇人,郭滿憂心忡忡:「傷口可是又裂開了?」

  郭滿作勢又要解他腰帶,周公子簡直無奈,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這丫頭的耳朵。

  「再胡鬧一下就擰你耳朵!」哼!

  小丫頭不知怎麼回事,對他個大男人的身體有著他都受不住的熱情。以前還曉得躲在屏風後頭偷偷看,如今膽子肥了,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強搶。強搶民男差不離的明搶。這土匪行徑,叫周公子有時就有種莫名其妙的荒謬感。

  彷彿他其實是郭滿碗裡的食,而郭滿就是蹲碗旁邊搖尾巴的一條小狗。

  虎視眈眈,著實又令人惱不起來。

  「莫要再鬧了滿滿,再鬧為夫就真生氣了!」兩個病殘,何必互相折騰,周公子冷酷無情地一巴掌拍掉悄咪咪伸到自己胸前的肉爪,坐起身,「你這身子方才不還疼得走不了路?這時候不曉得省心,故意鬧為夫作甚?」

  郭滿摸了摸被拍紅的手爪子,嘟起了嘴。

  「你不是說自己換藥?」肩上披著的狐裘滑下去,露出裡頭包裹人。郭滿盤腿坐在墊子上,斜了眼睛瞪他,「為何還不換?是等著妾身親自動手麼?」

  周博雅順手將狐裘抓起來,替她披上,以不變應萬變地無動於衷道:「你想多了,為夫早換好了。」

  郭滿:「……那妾身想瞧瞧。」

  「偏不給你瞧。」周公子冷酷無情。

  郭滿:「……」嚴防死守到這地步,簡直令人髮指!

  周公子也斜眼瞥她,不嚴防死守不行。他是甚少在女色上費心,但畢竟不是真聖人。男子,尤其是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該有的欲望他半分不少。這丫頭沒輕沒重瞎撩撥的,他不管束好了,早晚被她給撩撥出事兒。

  不著痕跡地上下掃郭滿,周公子默默將頭扭到一邊。

  郭滿要被這人的固執給氣死了,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固執之人?不解風情得離譜,幽幽瞪他一眼,郭滿嘟嘟囔囔的:「夫君那麼聰慧的腦袋瓜子,難道就不能從妾身這一雙幽深而靈動的眼睛裡,看出妾身驚喜中還夾雜著思念之情麼?」

  周公子:「……」

  老實說,他這麼聰慧的腦瓜子,還真沒從她眼中看出驚喜中還夾雜著思念之情。

  「好好說話!」車窗外刮起了大風,仔細聽還有風雪呼嘯的聲音,下雪了。明亮的光照著周博雅後背,為他披上一層螢光,這人面上的肌膚彷彿透明。周公子抿著脣,瞪郭滿:「你眼裡難道除了為夫,還有那般複雜的情緒?」

  郭滿猛然一噎,快要被這人給梗死。

  土味情話的梗他到底要玩多久啊!怎麼總要拉出來溜一圈?郭滿氣急了不管他,反正她今天就要一親芳澤,誰也別攔她!

  心一橫,她撲過去就往周公子身上倒。

  一腔疼愛之心的周公子果不其然眼疾手快就接住她。郭滿這女流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機雙臂絞在周公子的後勁上,仰頭就把自己的紅脣給送上去。

  周公子還是那個周公子,氣息清冽迷得人心醉。

  她凶狠非常,趁著周公子渾身觸電似的顫了下,脣關失守的一瞬飛快撬開人家的脣齒。她氣勢洶洶,便直搗黃龍。這個時候還退那就真不是個男人,周公子顧忌著郭滿年紀太小,不忍傷她,可這丫頭根本不能體會他的好心。

  脣上柔軟的觸感,口中流竄的酥麻,周公子乾脆地就扔掉了做人的底線,抱著郭滿就壓到在了軟塌之上……

  「叫你莫招惹為夫,你偏不聽!」

  周公子咬牙切齒,恨不得捏碎這丫頭:「且等著,早晚有你受的!!」

  海螺姑娘郭滿是不知周公子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怕是還要當他面兒風騷一笑。等著就等著啊,誰怕誰!

  窗外的風雪漸漸大了,鋪天蓋地一層白。趙琳芳披了一件純白狐狸皮的裘衣立在廊下,伸出一隻纖纖素手接漫天的雪花。

  「姑娘,」她身邊隨她一道入周府的貼身丫鬟木槿將手爐遞給她,「府上的大姑娘要回府了。朝廷有意指派周家大姑娘去和親,年過後冊封旨意下來。人提前回府與家人聚一聚,聽王嬤嬤說,嫻姑娘明日就到。姑娘要不要備一份禮?」

  「明日就到?」趙芳琳收回了手,偏頭看向侍女,「你打聽清楚了?」

  木槿點了點頭,「芳林苑那頭喜氣洋洋的,錯不了。」

  「聽說這表姐好山水水墨?」

  木槿也不清楚,周府裡下人的嘴比那蚌殼還緊,根本敲不開:「應當是吧,周家姑娘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書畫更是一絕。」

  「嗯,我知道了。」

  與此同時,遠在京城二十里路外的馬車裡。周公子將人抵在車廂上,一大手伸出去墊在郭滿的後腦勺上,吻得忘我而不可自拔。

  他真的,太喜歡與滿滿肆無忌憚交換津液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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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4 01:36:04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臘月二十七這日,京城大雪。

  鋪天蓋地的雪粒子被風裹著四處飛捲,呼嘯的寒風自北方而來,眨眼就將京城各處覆蓋在一層瑩白之下。周博雅與郭滿一行困在京城城外的官道上,路上雪厚沒到人膝蓋高。從中走過,一腳下去半天拔不出來。

  無人清道兒,馬車寸步難行。

  這樣不行,太冷了,天色眼看著就黑了。若再不能前行,便只能暫退回城郊的莊子去。否則前不著店後不著路的,困在此處,人可是要凍出毛病的。

  周博雅放下車簾,拿出矮几下小巧的火鉗撥了撥火爐的炭,懨懨的火爐裡木炭劈啪炸響,火星子亮瞭亮,車裡又暖和了許多。

  既然晚了,就不在乎這一日兩日,於是命車伕不要耽擱原路折回。

  郭滿軟趴趴地窩在軟塌的皮毛大麾中,瞄了眼一旁撥弄炭火的周公子。見他眼瞼低垂,濃密的眼睫在筆挺的鼻樑上拉出細細的一道黑影,不說話時候,側臉沉靜又淡漠。還在鬧彆扭啊,親的時候,最沉迷的明明是他,回過神來他自己卻又要發脾氣。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她試探地摸一把他的玉手,周公子眼睫抖了抖,沒動。然而郭滿發現他手心暖烘烘的,特別好摸。正好自己小腹疼,於是扯過來就一把按在自己小腹上。

  周博雅回過頭,刷地一眼掃向郭滿。昨日才被她撩撥得起火,大半夜的跳下馬車出去洩火,今日這丫頭竟還不消停!

  郭滿眨了眨眼睛,厚著臉皮撒嬌:「夫君,妾身肚子疼,你給捂捂。」

  周公子張嘴就要斥責她,只是手一搭到她腹部,發現這裡竟然冰涼得不作假。穿得這般厚實,怎地還這麼冰?

  「是真冷?」周公子不知道女子來葵水是不是與郭滿一樣,但他家滿滿身子骨兒真的太弱了,手爐捂著還暖不起來。於是手任由她攥著沒抽回來。

  郭滿點頭,「又冷又疼,跟有人在裡頭扯妾身肉一樣疼!」

  「胡說八道!誰敢扯你肉!」

  公子見她可憐兮兮的,也有些心疼。

  放下火鉗,他幹脆脫了鞋子上軟塌。郭滿仰頭看著他,眼睛就跟著他轉。周公子被她盯得無奈,一隻大手摀住她這跟著人打轉的亮晶晶的狗眼,上了榻便將人抱起來放到懷裡。郭滿本就生得嬌小,被他抱著彷彿整個兒嵌合在他懷裡,正好被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小扇子似的眼睫不停地眨動,一下一下撓得他手心癢。

  周博雅一手捂著她眼睛,一手向下替她捂著腹部。年輕男子身上火氣旺,尤其周公子練武,他抱著郭滿跟一個熱烘烘的褥子裹著郭滿沒兩樣。若非說什麼不一樣,那邊是郭滿鼻下全是周公子身上獨有的清冽氣味:「對了夫君,咱們回去什麼時候洞房啊?」

  「嗯?」

  「妾身問你,咱們回京什麼時候洞房!」

  「……」周公子差點沒被她語出驚人給噎死。

  「大冷天的身上還疼,你就不能老實點?」周公子無奈,他是郭滿碗裡一口肉的感覺更強烈了,虎視眈眈地覬覦著他,真令人哭笑不得。

  「那不洞房?」

  洞,怎麼可能不洞。只是這話該是她一個姑娘張口說出來的麼?

  郭滿生氣了,一個弱冠之年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居然對房事如此忌諱,她覺得周公子心態不對:「周博雅!」

  肉呼呼的爪子一指周公子,差點沒戳到周公子鼻子上。

  周博雅抿著嘴,一把攥住郭滿爪子拿下去,捏在手心。眉頭微微蹙起來:「莫要發脾氣,也不準大呼小叫的!」自從荊州開始,這丫頭一生氣就直呼他姓名,這習慣不好。

  「你可知道恃寵而驕怎麼寫?」手被人家攥著扯不出來,郭滿恨恨地瞪他,「告訴你哦周博雅,別仗著妾身喜歡你就太得意!」

  周公子眼睫飛快一抖,愣住。

  「為夫恃寵而驕?」

  郭滿很橫地哼了一聲,眼斜到飛起:「難道不是?」

  「……」

  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微妙的情緒。周博雅古怪地低頭看向懷裡氣鼓鼓的人,嘴角控制不住地想往上揚。他仔細咂摸了這『恃寵而驕』四個字,覺得似乎還真有幾分道理在。他就是仗著她喜歡他,怎麼著?

  「好好反省一下!」郭滿覺得這是個很大的事兒,房事直接影響夫妻感情。若是房事一直不順,夫妻關係肯定要出問題的!

  周公子一下又一下地替郭滿揉著腹部,眼眸漸漸深沉。郭滿如此直白地表示對他身體的熱情,叫他對那等事兒又生出了遐想。不過老被一個不懂事兒的小姑娘牽著鼻子走,想著前幾日頂著大雪跑出去……周博雅俊臉又默默地繃起來。

  琢磨了半天,周公子心有不忿。捂著郭滿眼睛的那隻手稍稍起,然後,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額頭上。

  郭滿猝不及防地眼一閉,「……」顯然沒料到他反省這一會兒,就反省出這麼個結果。這人簡直遲鈍得令人髮指,要不是臉長得好,一準注孤生的命!!「我告訴你周博雅,等哪天我膩了,你就等著……哎喲!!」

  話沒說完,她額頭就挨了周公子啪啪啪地三巴掌。

  郭滿捂著額頭刷地扭過頭去瞪他,周公子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她:「還膩了?滿滿啊,你膩了為夫還想要幹什麼?」

  郭滿捂著額頭,梗著脖子特別橫:「就……紅杏那個什麼一下。」

  周公子眼一瞪,淡漠的視線嗖地射向懷裡的人。郭滿這欺軟怕硬的慫蛋,飛快地縮了脖子。周博雅冷冷一笑,屁點大的小姑娘還想學人家紅杏出牆?看他不打斷她的狗腿!敢給他爬牆試試,他非把那那牆跟牆下蹲著的人給捏碎了!

  掌心緩緩往下移,周公子嘴角噙著冷笑,然後一把捏住了郭滿的嘴。

  上下嘴皮子被捏在一起的郭滿:「……??!!」

  就見周公子低垂著眼瞼,彷彿捏著別人嘴不放的人不是他。郭滿嗡嗡地說了兩句,嘴巴合著根本聽不出來說了什麼。郭滿就眼睜睜看著素穩重的周公子眼角彎了起來。平和溫潤的眼睛此時彷彿潭水盪開,漸漸染上了促狹的笑意。

  不管郭滿怎麼瞪他,周公子就是捏著她嘴不放,嘴角還惡劣地勾起來。

  「……」就問他幼稚不幼稚!幼稚不幼稚!郭滿簡直心累。

  偏偏周公子自己毫無所覺。還故意湊到她的身邊,一本正經地問她在說什麼,叫她說大聲點他聽不清楚。人設崩了好嗎!這麼無賴的把戲他也好意思?她三歲就不玩了。郭滿說不出話簡直憋屈。

  ……她飽滿而誘人的櫻桃小嘴啊,都被他捏成扁香腸了草!!

  兩人打打鬧鬧的,車外的寒風也不覺得冷了。車轅上一身蓑衣的車伕盡力地揚鞭,奈何嘗試了幾次,馬兒揚蹄嘶鳴,馬車的輪子就是陷進了積雪之中拔不出來。

  前路過不去,眼看著天色也暗沉了下來,他們必須得折回去。

  冬日京城城外不安全,一入夜,便時常有狼群出沒。寒冬一至,深山補不到食,許多餓花眼的野獸會趁著夜色跑出來獵食。況且今夜是雪夜,荒郊野外的,積雪深,行路難,他們就算對付得了覓食的野獸也不能保證每個人都安然無恙。

  天色越來越沉,周公子命車伕馬上折返。

  周家在城郊有好幾處溫泉莊子,左右晚都晚了,不差那幾天。今夜便去溫泉莊子上過夜。車伕於是不再強求,鞭子一揚,調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趕。

  只是他們這運氣委實不好,車伕剛甩著馬鞭走不到一刻鐘。途徑城外林子的南入口,馬車就被一群餓得眼發綠的狼群圍住了。那群狼從四面八方衝下來,無聲無息的,眨眼便將所有人圍在其中。麻麻黑的天色,碧綠的眼睛,張得老大的口中涎水一滴一滴滴在雪地裡。都是山上餓了一個冬天的狼,凶殘可見一斑。

  郭滿被周公子裹在懷裡,胳膊上還是泛起一粒粒的疙瘩。

  狼群,餓狼群,郭滿前世只在動物世界裡看過野狼捕食。當時只覺得狼群兇猛,如今只覺得十分可怕,心都提到嗓子眼:「夫君,車伕他們還在外頭!」

  天兒太冷了,走在外頭會凍死。路上便又買了一架馬車,下人全都安置在車廂裡。只是這車必須得有人趕,車伕們人在外頭。

  周公子拍了拍郭滿的腦袋,叫她莫怕。

  石嵐清風等人已經提了劍衝出去,只聽外頭野獸咆哮聲不絕於耳,郭滿汗毛直立。就在這時候,不知後頭馬車出什麼事兒,先是一聲嗷嗚地狼嚎,郭滿就清晰地聽到一聲熟悉的女聲慘叫聲,是她家雙葉的聲音。然後就聽到哭聲,全雜在一起。

  郭滿心一悸,掀了簾子就要看。

  這一看,就看到她家雙葉被一隻體型大其他狼大一圈的黑狼給咬著胳膊拖行。郭滿心都要停了,連忙就抓起身邊的東西往那砸。

  她一動,立即就被狼群發現了,一時間三隻灰狼跳起就衝車窗撲了過來。

  周府的馬車是按照周公子的喜好訂做的,窗戶格外的大。郭滿嚇得不得了,眼睛下意識就閉上,周公子眼疾手快地一把將人給拎開。另一隻手不知從那兒摸出一支匕首,乾脆利落地一劃,快準狠地劃瞎了狼眼。

  「快救救我家雙葉!!救救她!」

  外頭石嵐一聽,連忙轉身去看。就見少奶奶屋裡那沉靜的丫頭,被一隻跑得飛快的狼給拖走了。他於是朗聲說一句:「清風你斷後,主子你們先走,屬下這就去追!」

  然後轉瞬就消失在眼前。

  郭滿不放心,身子被人給裹起來動不了,眼巴巴衝窗外嚎:「一定要把她帶回來!要活生生的!」周公子卻箍緊了亂撲騰的人,淡聲吩咐車伕啟程。

  清風速度很快,不出半刻鐘清出一條道。車伕馬鞭一揚,駕著車就走。

  而被頭狼拖出去老遠的雙葉,真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就在她放棄掙扎之時,一把劍憑空從高空落下,直接穿透了頭狼的頭顱。石嵐踏雪無痕,輕飄飄地落在她眼前。而後是低沉的男聲問她:「雙葉姑娘,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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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臘月二十七這日傍晚,宮裡的馬車到了。周鈺嫻在宮裡待了這半年,此時回到家中,驀然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周家的下人前幾日就在盼著,可算把她可盼回來。蘇嬤嬤攥著手就一路小跑著下了台階,親自迎接她。

  周鈺嫻見是蘇嬤嬤,扶著丫頭的胳膊踩著馬凳下了馬車,喊了聲:「嬤嬤。」

  蘇嬤嬤眼圈當即就紅了,哎地應了一聲。趕緊將手頭的傘撐開,親自上前替周鈺嫻撐著:「夫人日盼夜盼,姑娘您可算回來了。」

  「我娘身子還好麼?」半年不見,周鈺嫻在宮裡也十分思念方氏。都說離了家才知道家中好,離了家才曉事兒,周鈺嫻這半年下來確實變了不少。知道方氏身體素來有些毛病,氣不得,凍不得,她自然要問的。今年的冬日格外冷,不知她娘那毛病是否又犯過幾回。

  「好好好,夫人身子還好。」

  蘇嬤嬤偷偷抹著眼角,心道宮裡待了半年,她們家姑娘確實懂事兒許多。一時間既欣慰又心酸,若不是在宮裡受了委屈,人哪能這麼快懂事兒。小心地替周鈺嫻撐著傘,蘇嬤嬤一手張開護著她走,一行人匆匆往福祿院而去。

  回府的頭件事,自然是給府上老太君大公主磕頭。

  本不是大事,大公主也早早就在等。屋裡一屋子人都在不說等著,除了大公主與方氏,周家二房的夫人以及幾個兄弟姐妹都在。周家大爺的那兩個庶子庶女難得也過來湊熱鬧。此時端坐在下首,眼觀鼻鼻觀心。方氏全程跟妯娌低聲敘話,連個眼風兒都不給兩人。

  兩人覺得不自在,不過今日坐在角落,硬著頭皮沒走。

  這麼多年過去,方氏對那通房的恨意早就過去。只是人不管多大度都有點過不去的心病,方氏最是寬和的性子,卻也免不了俗。她在倆人生母身上吃了那麼大的虧,不下手暗害倆人已算最大的仁慈,如今是怎麼都不會待見這兩庶子庶女。

  苛責倒沒苛責過,她不是那樣的人。就是不大把倆人看進眼裡,平日裡能做不見便當做不見。這倆人自己也十分乖覺,不往方氏跟前湊。今日會過來,實則是周芳汀的年歲到了。兄妹倆這是在無聲地提醒周家人,該給他張羅親事了。

  倆人素來不太關注府裡的事兒,還不知道周鈺嫻今日回來。這般湊巧趕上便被大公主開了口留下,一會兒一起用膳。

  桂嬤嬤朝外張望了不下三回,大公主琢磨著再等上一等,若是過了酉時還未歸便不等了。天兒太冷,早點用膳,全打發回去歇息。

  周家二房幾個未出閣靠在一處小聲地咬耳朵。趙琳芳嘴角噙笑地坐在周家姐妹之中,低頭與二房三姑娘周鈺靈說話。其實是三姑娘說,趙琳芳聽。三姑娘眉飛色舞的都在說自家嫻姐姐多有才,趙琳芳一言不發地聽著。那溫婉從容的聆聽模樣,儼然與二房幾個姑娘打成一片。

  又等了一會兒,門外有動靜了。候在二門小丫頭急匆匆跑回來,說大姑娘到了!

  大公主端茶的手一頓,方氏身子都坐直了。

  桂嬤嬤掀了簾子出去迎,周鈺嫻人已經上了台階。一身得體的湖藍色宮裝,腰間墜絲絛,肩上披著白狐皮子的斗篷。周鈺嫻本就生得白皙,此時更顯得氣質高華,人面桃花。

  大半年沒見,周鈺嫻整個人都大變了樣。

  這個年歲的姑娘本就變得快,往日最是清高冷漠的孤傲性子的周鈺嫻,如今經過宮裡幾位嬤嬤嚴厲的調教,整個人就沉澱下去。眉眼中的幾絲輕浮之氣全消失不見,眼神幽沉沉的,瞧著人溫潤內斂了許多。

  遠處看著不顯,不過近處打量,便會發覺她週身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威懾。

  桂嬤嬤連忙躬身打了簾子引她進去。

  周鈺嫻輕聲喚了聲嬤嬤,將手爐遞給身後丫鬟,扶著鬢角便進了屋子。屋裡燒著地龍,進去便一股暖氣撲在臉上。

  周鈺嫻擦了擦臉頰,小碎步上前便跪下給大公主磕頭。

  大公主等她起了身,連忙叫到身邊親自看看。

  雖說狠了心將這丫頭給了皇室,大公主心裡卻並非捨得。上下看了周鈺嫻幾眼,見她性子沉下去,既欣慰又是嘆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周鈺嫻轉頭又給方氏磕了一個頭,方氏眼淚當場就流下來,趕緊把女兒扶起來。

  匆匆見了禮,也到了晚膳時候。

  話便不多說,大公主吩咐下人趕緊擺膳。趙琳芳從周鈺嫻進門,眼睛就一直在落在這周家的大姑娘身上。女兒家看人不外乎那幾樣,趙琳芳的眼睛從周鈺嫻的頭飾落到她腰間的佩玉,自是在看周鈺嫻的打扮。此時見周鈺嫻頭上帶的,腰間掛的,無一不是精品,眼眸裡清淺淺的光不由地暗淡下來。周家這大姑娘瞧著與她差不多大,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境遇。

  穿金戴銀,父母慈愛,姐妹和睦,一舉一動高不可攀,當真羨煞個人。

  二房周鈺靈見她怔忪,抬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趙琳芳立即回過神,聽她說該用膳了,忙彎起嘴角與周家二房的姑娘笑笑,便也隨著姑娘們一起起身。

  大公主將晚膳選在花廳,今日人比較多,膳廳坐不下,得去寬敞些的地兒坐。

  方氏幾日高興,與周家二夫人兩人一左一右地扶著大公主,先行一步。周鈺嫻落後一步,卻也被周家幾個小姑娘給簇擁了起來。周鈺嫻雖說為人淡漠,對家中兄弟姐妹卻十分疼愛,妹妹們打小就特別崇拜她。此時周家小姑娘們圍著她嘰嘰喳喳,把才纔還說得起勁的表姑娘忘到了耳後。周鈺嫻靜靜地聽著她們說,時不時笑一下示意在聽,方才進門週身那一股子疏淡之氣彷彿冰雪消融,十分柔和。

  趙琳芳落在最後頭,落後周家姐妹幾步。離得近看,更看得清楚。她眼睛落到周鈺嫻的血玉雕的蓮花簪子。世家出身自然識貨,周鈺嫻頭上那是最上等的血玉,趙琳芳的眸色於是又濃了許多。

  周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用膳時候自然沒一個人說話逗趣。

  趙琳芳端坐在下首,眼睛總控制不住地往周鈺嫻的身上瞥。從頭到腳,連裙子的繡花也沒漏下。周鈺嫻那一身料子,燭光下,流光溢彩,奪目非常。什麼料子她是不清楚,許是貢品,她不用猜都知道這料子絕對價值不菲。趙琳芳心裡忽然湧出一股難言的酸澀,酸得嘴裡都苦了。說是表姐妹,其實不過相差一歲,想著明明年歲相差不大,境遇卻一個天一個地,趙琳芳是本能地不喜周鈺嫻。

  況且,在沒看到周鈺嫻之前,趙琳芳對自己貌美有著絕對的自負。然而此時眼前的周鈺嫻,無論家世、樣貌、教養都勝她良多,她心裡滋味兒不好受。

  似酸,又澀,十分嘔人。

  不過被她暗中打量的周鈺嫻卻在打量了一圈之後心下奇怪。一屋子女眷,就是沒看到她那個小嫂子。周鈺嫻於是便看向方氏,眼神問她郭滿怎麼不在。方氏衝她搖了搖頭,意思是等下回屋再說。母女倆的眉眼官司飛得起勁,倒是並未注意到其他。

  趙琳芳酸澀也只是一瞬。

  再抬頭時,眼裡清清淡淡,情緒全斂了乾淨。

  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與周鈺嫻這表姐處好關係。然而從周鈺嫻回來到用罷了晚膳,她連個招呼都不曾與周鈺嫻打,想著怎麼也該給周鈺嫻留下個印象,於是便在廊下等了一會兒。

  大冷的天兒,夜裡格外的涼。丫鬟提了燈籠陪她在廊下等,誰知周鈺嫻從屋裡出來,看也沒看趙琳芳一眼便走了。

  母女倆半年沒見,一肚子話要說。

  周鈺嫻如今滿心地與母親多親近,又哪裡看得到旁人?趙琳芳欲言又止看向她,大晚上的,沒得到哪怕一丁點兒她眼風的回應。眼睜睜看著周鈺嫻從眼前走過,半分都沒停留,趙琳芳整個都僵硬了。

  周鈺嫻走得快,眨眼就消失在長廊的一頭。

  趙琳芳默默地站了好一會兒,一聲不吭地扶著丫鬟的手離去。

  丫鬟小楓將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不禁又酸又疼。

  就是瞎子聾子,路邊有人等著多少會問一句吧?這周家大姑娘是怎麼回事?經過她家姑娘愣是連一個眼風都不給她家姑娘。丫頭氣得臉上肉直顫,這是哪門子的知書達理?狗屁!眼睛張在頭頂上,不過覺得她家姑娘寄人籬下,故意輕慢她家姑娘!

  想到這兒,她又不免悲自家姑娘命苦。

  若非命苦,以她家姑娘的出身哪裡用得著這般小心翼翼地討好周家姑娘?心裡替趙琳芳委屈,那丫鬟狠狠唾罵了不長眼的周鈺嫻一頓。

  「姑娘,這禮還要不要送?」

  趙琳芳抿著嘴,心裡也氣得不輕面上半分不顯,道:「送!明日得了空在送。」

  「可是,姑娘,」方纔那一幕,丫鬟氣得不得了,「周家那姑娘根本……」

  「慎言!」趙琳芳嚴厲喝止道。溫婉的眉眼在一瞬間凌厲起來,十分嚇人。一雙眼睛此時仿若紮著刀子,凌厲而凶狠地射向目光所及之人。冷森森的,直嚇得丫鬟趕緊把脫口而出的話嚥下去,「回屋再說。」

  丫鬟低下頭,不敢再說。

  丫鬟並沒有覺得自己有錯,周鈺嫻目中無人是事實。她跟自家姑娘兩人提著燈籠在廊下等,不可能看不到。就是故意不搭理她家姑娘!丫鬟嘀嘀咕咕地想罵,可看著回了屋便黑下臉的趙琳芳就不敢再說話。

  趙琳芳坐在榻邊,摸了摸書桌上一幅孤舟垂釣圖,命丫鬟裝進錦盒。

  屋裡寂靜無聲,丫鬟心裡有些惴惴,動作更小心翼翼了。

  「周家表哥今日不在府上?」默了許久,趙琳芳問。

  丫鬟一愣,「是,這幾日都不在。」

  趙琳芳沒說話,屋裡又安靜下來。

  「明日臘月二十八……」頓了頓,她又道:「小楓,你可打聽到我那位表嫂是怎麼回事?」

  關於郭滿的消息不多,周家府上的下人嘴巴嚴實,甚少向外人吐露主子的事兒。但趙琳芳在府上半載,得大公主喜愛,人緣不錯,小楓如今也算知道一點。她皺了眉,選了個好聽點兒的說法:「聽說瞧著年紀很小,是個瘦巴巴的女童模樣。周家大夫人甚是喜愛她。別的就……奴婢沒打聽出來。」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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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方氏母女相攜回芳林苑,說了好一會兒話。

  和親之事確實已經定下是她了。冊封的旨意還未下,賜婚的旨意卻早已擬好旨,只是要等到年過之後。這後半年三個月,她在宮裡學得是最為嚴格的皇家禮儀。既然遠嫁北國,明惠帝恨不得拿最嚴格的規矩來要求她。

  周鈺嫻低頭吹了吹茶末,似乎已經接受這結果。

  方氏嘆了口氣:「耶律皇子雖說人有心,品貌也不錯。但見你這樣乖巧認了,娘這心裡又不舒坦。」北國委實太遠了些,往後送走了極有可能就是一輩子不見。想到此處,方氏這可慈母心就絞在一起。捨不得,精心教養長大的閨女,她哪裡捨得……

  「娘莫操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周鈺嫻想著儲秀宮牆頭時不時冒出來的,手便不自在地摸了摸頭上的血玉簪子。低垂的眼瞼下瞳仁地閃了閃,「之後的事兒哪裡說得準?事在人為罷了。」

  方氏又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她腦袋,放她回去歇息。

  女兒太懂事了,做娘的心裡不好受。

  次日一早,別的院落還未有動靜,芳林苑就率先熱鬧起來。

  周博雅離京時打過超乎,方氏是知道兒子兒媳不出意外,今日夜裡就該到府了。方氏心裡歡喜,一大早就起來忙活。好難得年假休沐在家的周大爺窩個懶覺卻被她鬧醒,但見她如此高興,嘟囔了兩句,起身去書房瞇覺。

  方氏不管他,高高興興地佈置新年節禮。

  為著陪周博雅南下荊州,郭滿約莫半年都沒在府上。雖說人不在,但方氏卻沒忘了媳婦兒。這後半年的親家之間走動,全是方氏一人來操持。前不久郭家還派了人來府上傳話,說是滿滿的那個繼姐年後就要開親,許給安陵侯的庶長子。

  方氏接了請帖,並不打算親自去。這安陵侯府可不是什麼體面人家。府上兩代以前,或許還能算個正經勛貴人家。後來就越來越淪於末流,內裡烏煙瘴氣一團糟。

  至於為什麼一團糟?看了眼手上的請帖,方氏嘖了一聲。

  這京城裡,哪家體面人家能由得庶長子穩當當地壓在嫡子頭上?嫡長子在,府上卻由著庶長子把持上下。侯夫人為了討好安陵侯,嫡妻的體面都不顧放下身段去跟一個妾稱姐道妹。這般嫡庶不分,尊卑不明,可不就是沒教養。

  男人腦筋不清楚,女人也沒風骨,才叫這家人盡乾些寵妾滅妻的破事兒。

  方氏心裡鄙夷,沒規沒矩的,這安陵侯府沒什麼能叫人看得起。

  這樣的人家跟郭家結了親,方氏既出乎意料又覺得情理之中。滿滿那繼母自個兒就是個立身不正的。以她的身份,也就搭上安陵侯府這樣的人家,畢竟臭味相投。金氏特意送了請帖來什麼意思,一目瞭然。不過她想藉著周家人給撐場子,那也得看她樂不樂意!方氏心裡冷哼,滿滿身子被毒害成那個樣子,這筆賬她還記著呢!

  周家作為親家,一份賀禮還是得送的。

  一面忙著,方氏還派了人去府門外瞧瞧。天兒這麼冷,雪又下個不停,她盼著小夫妻越早回來越好。入了夜路不好走,總是叫人不放心。

  這場大雪,這一下就是兩日兩夜。

  趙琳芳坐在窗邊手捧著一本詩集在讀。走廊上下人抱著紅紙果子小步地跑動著,眼看著就臘月二十九了。明媚的光照在她肩上,顯得她人嫻靜。趙琳芳看了一會詩集,手指在書頁上慢慢撫動著,便又發起了呆。

  主僕兩人從入府起就在福祿院的西屋,這一住就沒再挪出去。

  說來,周家府上的姑娘,十二歲起就挪出去一人一棟院子。二房三姑娘周鈺敏,今年才十一,大夫人已經在替她佈置院子。趙琳芳抬眼看了廊下走動不休的下人,心裡有些酸澀。只有她住在福祿院的西廂……到底不是周家的正經姑娘。

  心裡這般想著,趙琳芳面上不禁浮出了憂愁。

  屋裡沒燒地龍,窗子開著有些涼。丫鬟小楓端了盤新鮮的果子進來,輕手輕腳擺到趙琳芳的手邊。這個寒冬臘月的季節,能吃到新鮮果子是極難得的一件事。也只有周家,大冬日的還吃著這水靈靈的稀罕東西。

  怕她受了風,小楓撥了撥木炭,將炭盆挪到趙琳芳跟前,跪坐在地往裡頭添木柴。

  啪嗒啪嗒的木炭碰撞聲,屋裡十分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趙琳芳的視線從窗外的大雪上挪開,突然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已經巳時三刻了,」小楓手一頓,支起身子輕聲地回她道,「姑娘是不是該去公主娘娘屋,陪公主娘娘說說話兒了?」

  屋外寒風呼嘯狂吼,吹得窗稜振振作響。這個天兒確實太冷了,哈一口氣都能在半空中凝結成了冰。蹙了蹙眉頭,趙琳芳將手中的詩集擱在桌案上,起了身去窗邊望向主屋那頭。這幾日,周鈺嫻回來,主屋那邊正熱鬧得很。

  因著人太多,她便不怎麼在主屋露面,大公主知道也只派了嬤嬤問了兩句。

  趙芳琳安靜地站著,就看主屋那邊桂嬤嬤笑著打了簾,送周鈺嫻出來。周鈺嫻今日換了一身打扮,正彎了嘴角淺淺的笑。貼身鑲毛邊的紅襖子,裙擺繡滿梅花,頭上出了一根極品羊脂玉簪子,別無他物,卻叫周鈺嫻整個人露出一種難言的清貴。

  「今日便不必了,」趙琳芳收回了目光,轉身又回了位子坐下,半倚在軟塌上,「且等著午膳之時再說。」

  小楓不知她又怎麼了,但敏銳地察覺她心中不愉,抿緊了嘴不敢亂說話觸她眉頭。

  「把我昨夜的錦盒拿來,」頓了頓,趙琳芳又說。

  是時候去拜訪一下周家表姐了。

  趙琳芳住在周家這半載,心知自己的依靠是大公主。沒了大公主,她便什麼也不是。知道大公主最是喜愛本分的乖巧姑娘,她自然比誰都知情識趣。什麼時候能去,什麼時候湊個熱鬧,趙琳芳的分寸拿捏得恰恰好。半年下來,果不其然大公主看她的目光就越來越柔和。

  大公主起先只是憐惜她命苦。如今住一起久了,日日看著,才多幾分真心的疼愛。

  趙琳芳端坐在梳妝檯前,將面上的妝容洗了,重上妝。

  往日她在周家,最是喜歡素雅的裝扮。畢竟越素越雅,越簡越顯得人淡泊。不過自從周鈺嫻回府,她的妝面就不對勁了。趙琳芳嘴上不承認,但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在周鈺嫻面前,她莫名多了幾分東施傚顰的滑稽。

  一聲不吭地上好了妝,見小楓又拿出她那套繡梅的衣裙,趙琳芳黑著臉叫她換。

  挑了半日,終於挑到一身滿意的,主僕兩人才出了門。

  而此時遠在城門口的馬車上,郭滿窩在軟塌上定定地看正對面低頭寫信的周公子。窗外的光映照的周博雅面如冠玉,真真越看越美,郭滿覺得自己是越來越喜歡他。周公子卻心無旁騖,對如此熱烈的目光熟視無睹。手下書寫得飛快,眨眼就寫滿了一頁紙。

  這兩日大雪封路,從城郊到城門口不過六七里的路,愣是走了兩日才到。明兒就是除夕,不能再等,他們的回城路還是周公子命人鏟出來的。

  「莫要再看,」周公子頭也不抬,「醒了就趕緊梳洗,一會兒該到家了。」

  郭滿是半夜被周公子給抱上馬車的,此時聞言,立即坐直了身子去看窗外。窗外白皚皚的一片,京城城牆上也堆滿了積雪,銀裝素裹,白得晃眼。

  「到了?」郭滿起身趴在車窗沿上,大眼睛咕嚕嚕地轉,確實是城門口。

  後背有些癢,她如今在周公子跟前也沒個講究,順手就背到身後去抓了抓。周公子見狀,一巴掌拍了她的手爪子。

  「……癢。」

  周公子頭也不抬,淡淡道:「坐好,窗門關上。」

  郭滿也知道京城不像在村子裡隨意,老老實實坐好。不一會兒車門被敲了兩下,雙喜雙葉端著熱水過來。

  車廂裡就那麼點兒大,幾個人進去就轉不開身。周博雅於是便起了身下車,把地方讓給郭滿主僕。

  「祖母從白馬寺回來了。」周公子一面下車一面說,「回了府,頭一件事兒便是給祖母磕頭。府上有外人在,滿滿記在心上。」見郭滿認真點頭,他又看了眼雙葉,「替你們少奶奶收拾得齊整些。」

  雙葉聽說有外人,立即低頭看了眼手裡的衣裳,心頭不由的緊張。

  這一路,郭滿這段時日長得極快,衣裳的尺寸幾乎是一個月換三次。不過因著趕路匆忙,沒什麼功夫去添置新衣,她身上穿得大多都不是什麼好料子。郭滿今兒穿裡頭的那套褻衣小衣,還是她跟雙喜連夜趕出來的。此時看著就未免顯得針腳粗糙,上不得檯面。

  雙葉不由地有些埋怨,都怪自家主子太好伺候了。衣裳料子差成這樣從來不說,她給她什麼她就穿什麼。

  周博雅顯然也注意到了,不禁有些好笑,小丫頭片子太好養活了!

  「罷了,先這麼穿著,」周公子無奈,「回了府在叫繡娘裁。」

  雙葉低聲應了是,周公子想想,又上了車。

  曲著兩指,一個慄子敲在專心漱口的郭滿腦門上。見她抬起頭,瞪大了眼,直接一口把漱口水給嚥了下去。周公子繃了臉說她:「長了張嘴就曉得瞎吃,也不曉得要東西!」

  郭滿莫名其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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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馬車到周家門口,已是傍晚時分。

  方氏接到門房的信兒,立即遣了蘇嬤嬤親自出來迎接。今日已經臘月二十九了,明日便是大年夜。府上該收拾的,方氏早命人收拾好了。門前早換上嶄新的燈籠,石獅子的脖子上也綁了紅綢子,一派喜樂融融的模樣。

  周公子率先下了車,後頭馬車裡雙喜見車聽了連忙下來。抱著個小杌子,匆匆從後頭跑過來擺到郭滿的馬車下。

  冬日的衣裳太厚又重,裹在身上行動不便,稍不注意就容易摔跤。雙喜這是怕郭滿摔了,特意準備杌子給她踩著下去。不過卻忘了周公子在,他如今抱人也算抱習慣了,伸手就將郭滿給抱下來。放到地上鬆了手。

  郭滿在他身前立定,周公子突然注意到,小丫頭似乎個頭竄不少。

  周公子抬了一隻手從她的腦袋頂兒平平地比到自己身前,人比半年前高了一指有餘。她這個年紀,過了年就十六,雖說竄高了,但到底幼年的底子虧太狠,她這個年歲再竄也竄不到周鈺嫻那般高挑纖長的體型。總比之前高出許多,周公子定定地打量她,臉上還有些嬰兒肥,不過已然不是女童模樣。至少如今叫他下嘴啃,他能下的去嘴了。

  想什麼呢!拄著脣,乾乾咳了兩下,周公子忙將這突如其來的念頭給拋去腦後。

  外頭還在下雪,他於是伸手,替郭滿將披風帶子繫緊些。雙葉抱著傘過來,周博雅順便也接過雙葉的傘,撐開了便準備與郭滿一起進府。

  匆匆趕來的蘇嬤嬤見自家公子親自抱著個姑娘下來,頓時就是一愣,心想這是誰。

  等雙喜雙葉從另一頭冒出來,她難得繃不住臉,驚訝了。連忙扶著裙擺小跑下來,老遠打量了郭滿一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她們府上的少奶奶?那鼓囊囊的胸脯,不盈一握的小腰,一身極雪白的皮子。半年不見,少奶奶竟換了個人?

  郭滿聽見身後腳踩積雪的咯吱聲,才將將把臉扭過來便咧嘴一笑:「蘇嬤嬤!」

  蘇嬤嬤靠近了,冷不丁地對上個燦爛的笑臉,心頭被笑得猛然一酥。她仔細瞧了這極漂亮的姑娘的眉眼,還真是她們家少奶奶!

  「少奶奶回來了!」

  是啊,她回來了,郭滿笑瞇瞇地點點頭。

  蘇嬤嬤心裡又驚又喜!少奶奶被自家公子喂成這模樣,於是忙上來就想攙她。

  郭滿哪裡用她一個上年紀的人扶,擺擺手就示意不用。蘇嬤嬤也沒勉強,又上上下下將郭滿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覺得生得好,跟公子堪稱一對璧人。正琢磨著,就察覺了周公子瞥來的淡淡目光。

  她一愣,收回視線,轉過身來給周博雅行禮。

  周博雅嗯了一聲,衝郭滿招了招手,「滿滿過來,路不好走,為夫牽著。」

  古時候的鞋子都不防滑,走雪地裡確實吃力。郭滿小心地繞過蘇嬤嬤,靠近了周公子身邊便抓住了他的手。周博雅捏在手心,帶著她一起往階梯上走。

  落後一步的蘇嬤嬤後知後覺,公子這是不喜她盯著少奶奶瞧?

  搖了搖頭,於是跟上兩人。

  這半年,小夫妻倆都不在府上。京城許多事兒不清楚,府裡有什麼也不知道。周博雅早回來了十幾日,但在屋裡養傷,也等於沒回來。年過後就該世家間走動人情,蘇嬤嬤亦步亦趨地跟著,張嘴便說府上近來發生的事兒。

  除了周鈺嫻回府,去北國和親之事已定意外,也沒什麼其他要緊事兒。蘇嬤嬤說得快,說著說著便想起郭滿怕是還不知道府上多了一位嬌客。於是又將大公主回府帶了個表姑娘回來說過給她聽,這表姑娘如今是寄住在福祿院。

  表兄表妹這類在古代簡直不要太多,不稀奇,郭滿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再然後,便是郭家與安陵侯府開親之事。蘇嬤嬤說,郭嫣將於明年二月十六出嫁。金氏特地送了請帖來,請周家上下去喝杯水酒。

  「出嫁?」郭滿不確定地又問一遍。

  蘇嬤嬤聽她特意問出嫁,笑道:「是出嫁,正妻。」

  郭滿不由地挑起了眉,心中詫異又覺得十分神奇。不得不說,這金氏還當真能鑽營,就郭嫣那樣的身世,還被她給鑽營出花兒來。

  雙喜雙葉還要指使下人們將東西搬進府中,下了車便沒跟著郭滿。上午他們車剛到城門外,周公子便命人遞了信兒回府,想著福祿院那邊怕是早就在等了。於是便不多說其他,帶著郭滿直奔福祿院。

  他們剛進了二門就遇上福祿院的桂嬤嬤。桂嬤嬤見到小夫妻倆,上來便直說大公主一早就在等,望公子少奶奶快些。

  確實有些晚,再過會兒就是酉時了。於是兩人不再耽擱,加快腳步隨桂嬤嬤走。

  進了院子,果不其然一家子女眷都在。

  正對著門的高座上自然是大公主,下首周家兩個正房夫人都在。再往下,便是周家的幾個姑娘。一進門,在座的眼睛就全轉過來。且不提一家人看到郭滿大變了模樣瞠目結舌,就說趙琳芳看到頂頭的周公子,心都不會跳了。

  這,這人,這人是周家表兄?

  趙琳芳眼裡頓時除了周公子,再看不進其他人。素來小心翼翼關注周府每一個姑娘說話的她,連周家三姑娘在她耳邊連連驚呼『大嫂變得好漂亮』,她都沒聽到。盯了一會兒,怕自己眼神太露骨了不好,她忙捂著胸口低下頭遮掩,可袖籠裡的手指卻在微微地發顫。

  這個仙人一般的公子,是她的表兄……

  郭滿敏銳地察覺到視線,眼睛追過去,就看到一個姑娘垂頭斂目地在飲茶。眼睛盯著案几上擺著的果子,似乎看得入神,並沒看過來。

  她眨了眨眼睛,沒在意,扭頭跟周公子一起上去給大公主磕頭。

  大公主也驚得不輕,她可記得很清楚孫媳婦才進門那瘦巴巴的可憐模樣。抬了抬手示意兩人趕緊起身,便衝郭滿招了招手,叫她過去給她瞧瞧。

  郭滿於是連忙放開周公子的手,屋裡人這才注意,小夫妻兩是手牽手進門的。屋裡人頓時忍俊不禁,周家五姑娘周鈺敏那小丫頭活泛,故意噗嗤一聲笑出來。惹得周公子悄咪咪紅了耳尖。郭滿這厚臉皮的人無知無覺,逕自走到大公主跟前。

  大公主上下打量了郭滿,眼睛重點在她聳出來的胸脯上落了落,促狹地笑了句:「雅哥兒,管蓉你回去得好好兒賞一賞。」

  雙喜平日裡喂郭滿的吃食,是管蓉嬤嬤教的。

  周博雅不明所以,聽這話只點了頭。

  上首大公主忍不住就笑出聲來,她一笑,就不像後宅的婦人,而是朗聲大笑,很有幾分開闊的氣勢。郭滿心裡清楚,聽了這話,回頭故意衝周公子眨一隻眼睛。周公子不知她在耍什麼寶,扭頭卻見自己母親以及嬸嬸都捂著嘴笑起來。

  「養得好,」大公主止了笑,捏了一把郭滿的臉頰,「孫媳婦能吃是福。」

  郭滿:「……是,祖母。」

  說來郭滿嫁給周公子,與大公主打交道委實不算多。除了初嫁那幾日晨昏定省來福祿院,後來大公主叫府上女眷都不必來,便甚少踏足此處。再然後大公主去白馬寺禮佛,未歸之前她又陪周公子南下,就見過幾次,郭滿也摸不清她的脾性。

  大公主又打量了郭滿幾眼,才放了她的手。

  一旁方氏則是十分欣慰。旁人不知道,她這心裡可藏著一件事兒。就是媳婦兒娶進門還是個女童這事兒。說來也壓在她心裡半年了,為著家裡和睦府裡上下都瞞著。此時她心裡比誰都高興,身子養豐腴了初潮也就該快了。

  方氏琢磨著,尋個恰當的時機再問問兒子。

  給大公主磕了頭,再要給方氏也磕個頭。下人擺了鋪墊,兩人行禮,大公主便要打發兩人下去歇息:「舟車勞頓怕是也累,到這裡就行了,快回去歇著吧。」

  方氏心疼兒子身上還有傷,自然也這麼說,催促著周博雅回去歇著。

  於是兩人便沒多留,告辭回西風園。

  人一走,一直低著頭的趙琳芳抬起了眼。她坐在姑娘中間,都是一群青蔥少女,自然也不顯。眼睛於是便控制不住地沾到遠去的兩人背影上,一高一矮,她只看得到高挑的那個。遠處的周公子身姿頎長,背脊筆直,寬肩、窄腰、長腿,芝蘭玉樹,清雋出塵。正應了她詩集裡的那首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二房三姑娘周鈺靈捏著自家小妹的手,小臉兒暈紅:「嫂子吃什麼了,如今可真好看!」

  周鈺敏也覺得,一個勁地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周家二夫人點著小女兒的鼻子笑:「什麼吃什麼?你嫂子那是長開了!她家裡人生得極美,她自然就美。再說,往日你嫂子也不醜,不過是太瘦了些。」

  周鈺敏才不信,她明明聽到祖母說該謝管蓉嬤嬤,自然是用了法子的。不管用了什麼法子,她也想變得這麼好看。周鈺敏琢磨著,尋個機會定然向嫂子討教討教。暗自做了決定,小丫頭這才注意到身旁表姐一直沒說話。

  扭頭看向趙琳芳,就見她眼睛一直盯著對面的周鈺嫻。

  「表姐,你盯著大姐的裙子作甚?」小姑娘心下覺得怪,張嘴就問了。

  趙琳芳其實在發呆,聞言當下回了神。抬眼見周鈺嫻的眼睛看過來,她臉頰不自覺地紅了。垂下眼簾一幅羞愧的模樣,輕聲細語道:「沒,沒什麼,只是覺得大表姐裙子的繡的花樣子好看,多看了幾眼。」

  大公主也看過來,周鈺嫻的裙擺下面繡滿了梅花,確實好看。

  想著,她憶起方才瞧見郭滿身上的衣裳,於是便開口道:「老大家的,一會兒你開個庫房,拿幾匹好料子出來,給孫媳婦和府裡幾個姑娘都做幾身衣裳。」

  方氏自然也注意到郭滿的衣裳品質很次,點了點頭:「娘放心,兒媳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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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周公子送郭滿回了屋,換了身衣裳就去了前院書房。

  如今正值年假,周家幾個男人都休沐在家。周太傅難得從繁忙的政務中閑下來,正在前院的梅林裡煮茶賞雪。周公子過來之時,太子也在,兩人盤腿對面坐著。在談近來新一屆科舉以及東宮幕僚全盤清洗之事。

  荊州之行叫趙宥鳴看清許多事,心性也堅定起來。

  因著周紹禮頗有些文人情懷,前院梅林的雪從下起至今都未曾清理過。此時瑩白一片的雪地裡,盛開著紅而艷的梅花,紅得耀眼奪目,彷彿上天親自操筆作下的最美水墨傑作。周太傅是太子的老師,師徒二人仰望著雪色,面上是相似的怔忪。

  遙遙看著周公子從長廊那頭過來,太傅身旁的小廝便在一邊又鋪了一塊軟墊。

  「此次荊州瘟疫,太子殿下做得好。身先士卒,愛民如子,此乃大召百姓之幸。」默了許久,周太傅突然道,「但殿下莫忘了一件事,國不可一日無君。身為儲君,殿下賭一時之僥倖,以身犯險是大忌,往後切記不可衝動行事。」

  「太傅此言差矣。」

  趙宥鳴對此不敢苟同,道:「孟子有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孤深以為然。大召名為趙家天下,實則百姓才是國之根基。若沒有百姓的擁戴,趙家又算的了什麼。孤並非賭一時之僥倖,而是做了孤該做之事。孤的一條命是命,一城人命更是命。若孤今日貪生怕死棄了一城,往後就為求自保能棄兩城,三城,四城……」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錯的事必該在從頭斬絕。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是太子對自己的要求。

  周紹禮聞言,卻搖了搖頭:「殿下這是矯枉過正。」

  「並非是殿下所言有錯,只是東陵城之事不該與其他情況同一而論。」周紹禮飲了一口茶,淡淡道,「任何事在做之前,殿下應當衡量它成敗的可能。若是必死的結局,不分青後皂白橫衝直撞,只會頭破血流,繼而因小失大。」

  「殿下可曾想過,若是您隕於東陵城,這太子之位將落在何人頭上?」周紹禮十分漠然地道,「那後來之人可有殿下的仁心?捨本逐末,並非明智之舉。」

  「太傅所言,孤心裡明白,」太子不服,擰著眉頭道,「可孤身為一國儲君,不該以得失來衡量百姓的性命。但凡有一絲希望,孤都要為百姓爭取。若是孤都不敢擔起一城百姓的生死,將來又有何膽量去擔起萬民福祉的重責?」

  周紹禮見他倔強,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青年人的意氣。

  他此言並非在否定太子的作為,這天下事,並非非此即彼。周紹禮勸言主旨是叫太子知曉變通。為君者,愛民如子是好事兒,這點他絕不否認。但一國之君,周紹禮認為太子應當要首要明白一點,君主乃一國之掌舵者。

  一艘正在行駛的大船,若掌舵人身死殞命,那這艘船將駛往何方?

  大召屹立在這片土地幾百年,此處之所以稱之為大召,是因為一個強而有力的皇權自上而下的治理管控。若是上層土崩瓦解,下層自然一盤散沙。太子這是鑽進了牛角尖,周紹禮嘆了口氣,太子太年輕,心性尚且需要歷練。

  周博雅走過來,見祖父與太子似乎爭論著什麼神色頗有些凝重,不由地挑了挑眉。

  趙宥鳴抬頭瞥他一眼,叫他坐。

  周博雅款款走過來,掀了袍子的下擺,盤腿悠悠地坐下。

  廊下的風雪還在下,屋裡燒著地龍,開了窗也並不冷。他垂下眼瞼,一手按著衣袖,一手勾起了茶壺為自己斟茶,一室靜謐。

  頓了頓,就聽太子突然又開了口提起荊州瘟疫,朝廷的論功行賞之事。

  按理說此次瘟疫藥方的鑽研之所以堅持下去,直至後來徹底攻克,救下一城人命,周博雅厥功至偉。然而礙於惠明帝忌諱皇子與周家攀上關係,明面上,周家還是要中立的姿態。如此,周博雅的功勞自然不能搬到明面上去。

  太子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此時看著周博雅很有幾分歉疚。

  「博雅放心,你為瘟疫所做之事,孤都銘記在心。」

  名與利,周博雅都不能認下,但該給的獎勵總是要給到周家人頭上。

  太子來之前已琢磨了許久,是帶了個既不惹人注意又按周家人心的法子來的,「雖說博雅不能領功,但提供藥方之人卻是可以。聽說時疫的藥方乃弟妹所有之物,孤可以借此,親自為弟妹奏請父皇冊封三品誥命。」

  周紹禮不知此中還有郭滿的一遭,詫異地看向周博雅。

  周博雅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替郭滿攬功:「確實是滿滿的功勞。治療時疫的方子,是滿滿陪嫁的孤本裡一張方子,當初也是抱著癥狀相似,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試一試。藥方真的奏效,是滿滿的運氣。」

  「哦?」周紹禮這就驚奇了,孫媳婦還有這等運氣?

  太子身為當事人,自然最有感觸。於是點頭附和了句,「這般說來,弟妹還是孤的救命恩人?」

  周公子說這一段,就是在等太子這句話。

  於是淡聲道:「殿下言重了。」

  太子笑了起來,這周博雅,明目張膽地替他那媳婦討賞。沉吟了片刻,道:「這般看來,三品誥命是孤小氣了。那提高一品,正二品誥命如何?藥方的功勞很大,但弟妹尚且年輕,又並非原配。誥命冊封太高,朝堂老臣那邊便有些說過不去……」

  周公子抬了眼角,尚未開口。一旁周紹禮忍不住笑,「那可不行,這要是奏請了,孫媳婦的誥命比博雅的母親還高三級,這可是要亂。」

  他看了眼周博雅,提了個折中的法子,「殿下不如還是三品。不若惠及博雅她母親,提一提博雅她娘的品級。」

  這番也有理,太子沉了眼眸,還真琢磨起來。

  ……

  郭滿還不知道,前院太子與周太傅兩人,三言兩語的就為她定下了三品淑人的誥命。此時她正瞇著眼坐在浴桶裡,興致勃勃地搓泥巴。因著身上天兒太冷又在外頭,雙葉怕她沐浴凍著了,愣是拘著她不叫她沐浴。

  憋了五日沒洗,郭滿覺得自己身上都要嗖了,此時搓得可起勁。

  一面搓,一面餓得肚子咕咕叫。

  自從身體調養過來,她就餓得特別快。不怪周公子說她整日瞎吃,郭滿自己也得承認,她真的吃得太多。不過好在肉會長,郭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大大大肉包,腰沒粗,肉全長在它該長的地方。短短半年,成果不要太理想。

  靠在浴桶邊沿的郭滿不由惆悵,她覺得做人該學會知足。

  以她的小身板,就該配這種份量的包子,過猶不及。郭滿近來發現,身高不能繼續往上竄的話,穿衣服真好特麼難看。抓了飄在水面的濕帕子漫不經心地擦洗著,在這個衣裳臃腫的年代,郭滿的新理想就變得特別切合實際——若不能長出一雙傲人的大長腿,請讓她的包子莫再生長(…)。

  胡思亂想許久,浴桶的水都有些涼了。

  外頭守著門的雙喜見時辰差不多,敲了房門提醒她趕緊起身。

  郭滿身上的姨媽還沒走乾淨,還剩一點。雖說只剩一點兒,郭滿也不敢耽擱地起了身。畢竟依她這個恐怖的疼法外加高燒不退,郭滿也怕涼水泡久了受涼。她如今這個身子弱得很,郭怕死很怕自己一場風寒去半條命。

  仔細地擦乾了水,她趿了鞋子慢吞吞爬出來。

  出了浴桶,郭滿才感覺其實並不冷。屋裡燒了地龍,暖烘烘的。於是小衣也沒穿,褻衣隨意地套在身上便轉出了屏風。正巧這時候前院散了場,周公子披了一身寒氣從外頭回來。雙喜還沒推門呢,周公子自己便堂而皇之地推了門進屋了。

  雙喜等人一愣,眼睜睜看著周公子進去就順手戴上了門。

  差點碰了鼻子的雙喜:「……」

  屋裡郭滿套了褻衣就啪嗒啪嗒跑去飄窗邊坐下。她如今被周公子帶出來的毛病,也喜歡坐在明亮的地方。屋裡沒人,臉皮厚比城牆拐角的郭某某草草繫了腰帶,上衣的胸口就這般豪邁地敞著,正仰著頭擦頭髮的末梢。

  頭髮太長,末梢染濕了,水滴個不停。

  周公子走得急,推了門進來迎面就看了個正著。只見珠簾的那一頭,他的小媳婦兒身披一層瑩白的光,仰首懶懶地坐在軟塌上。脖子纖長,拉出一道優美的弧度,顯得從脖頸到鎖骨的的皮膚細膩又白皙。頭髮烏黑灑在肩上,她專心地擦著,大眼睛半睜半合,一對極其漂亮的物什兒便欲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來。

  偏偏他眼力極佳,非常清晰地看到雪峰頂端粉紅的色澤。

  手腳快過腦子,周公子啪地一聲關上了門,將正要跟進來的雙喜等人給關在門外。郭滿黑黝黝的眼睛看過來,就看到背對著她站在門口的周公子。

  郭滿眨了眨眼睛,擦頭髮的手停下:「夫君?」

  周公子跟聾了似的沒搭理她,手下卻鬼使神差地插上了門栓。

  屋外聽到啪嗒一聲栓門聲的雙喜及一眾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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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看著緊閉的屋門雙喜十分莫名,試探地敲了敲,「公子?」

  立在門前一動不動的周公子眼瞼低垂下來,眼睫遮掩下的眸光閃了閃,權當聽不見。郭滿倒是聽見了,看了眼映在白紗上的影子又將目光落到周公子身上。周公子轉過身來,淡淡的神色不變,眼睛卻瞥向一邊不直視郭滿。

  「衣裳攏好!」

  郭滿低頭看了眼胸口,恍然大悟他為何這番彆扭反應。隨手將擦頭髮的汗巾子丟一邊,她趿了鞋子下榻,壞心思如泉湧汩汩地冒出來。

  郭風騷一撥頭髮,故意衝周公子挑眉,「好看吧?」

  周公子有些不自在,既沒說好看也沒說不好看。飛快地瞥了眼郭滿又移開,手拄在脣下乾乾地咳嗽了兩聲,壓低了嗓音呵斥:「莫淘氣,衣裳好好穿!」

  郭風騷怎麼可能聽他話?女人生得一魔鬼身材有多難?這是飛機場和四川盆地所無以企及的美夢。此時不騷,更待何時?!

  於是趿著鞋子,郭風騷邁著蛇形的步伐妖嬈地走過來。那架勢,恨不得把小腰給擰成麻花。

  周公子本來心頭跳得飛快,挺羞澀的。看她作孽一般這麼擰著過來,那點子臉紅心跳突然被人按住了,他只覺得無語凝噎。

  面無表情地看著郭滿鬧騰,嗯,毫無表情。

  郭風騷被嫌棄了也無知無覺,兀自拗蛇形走位拗得歡樂。一邊走她還一邊晃悠,周公子看著,嘴角猛地就是一抽。

  從飄窗到門前的這點路,若在平日,她走過來頂多也就幾十步。此時她故意作妖,愣是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架勢。周公子忍不住扶額,這麼走非得閃了腰不可!

  心裡才這麼想,耳邊就正巧聽到珠簾那頭傳來哢嚓的一聲脆響。扭得歡快的郭滿彷彿卡住了似的,整個人都僵硬了。

  周博雅眉心跳了跳,抬了眼,就看到郭滿一雙大眼睛默默盈滿了淚水。她哭喪著一張臉,一手撫在後腰上,可憐巴巴地衝他喊:「夫君,快來扶一下妾身,腰好像扭到了……」

  周博雅:「……」

  該!周公子都要氣樂了,叫你愛作妖!

  周博雅都不想搭理她,但見她委屈兮兮的,沒好氣地走上前。

  一把將她衣裳給拉好,彎了腰,打橫將人給抱了起來。郭滿被他稍稍動一下就疼,扯著脖子哀嚎,「輕點輕點,妾身的纖纖細腰它閃著了,夫君你慢點,要斷了要斷了!!」

  把人筆直地放到軟塌上,周公子冷著臉幫她繫帶子:「疼吧?」

  疼!郭滿點了頭,疼死了!

  「活該!」

  郭滿:「……」

  周公子見她卡住,忽地哼了一聲笑,雙手合十,握住了她的腰肢。

  郭滿眨了眨眼睛,不曉得他要做什麼。

  就在郭滿如此不明所以的盯視中,淡淡地轉開了視線,然後啪地那麼一拗。只聽一聲殺豬似的嚎叫響徹天際,郭滿的眼淚瞬間就飆了出來。完全沒料到他居然是這種人,如此心狠手辣!

  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郭滿惡狠狠地撲到他身上,張嘴就要咬他。

  咬死他算了,如此遲鈍的男人留他何用!

  周公子反抗都沒反抗地就被她撲到在軟塌,後腦勺直接撞得哐地一聲響。

  他閉了閉眼,剛要開口說什麼,郭滿的牙齒就已經啃在了他因動作太大鬆了領口而露了出來的鎖骨上。

  周公子身子一僵,喉嚨動了動,話沒說出口。然而叼住人家鎖骨的郭滿要哭了,這人骨頭硬得跟金剛石似的,差點沒崩了她的牙。

  郭滿心裡那叫一個委屈。

  腦子一熱,她便做了件反了天的大事兒。

  鬧哄哄的屋裡在那麼一瞬間,忽然安靜得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十分詭異。屋外雙喜等一眾下人面面相窺,不知裡頭又鬧了什麼,誰都不敢上前。而屋裡周公子此時繃直了一動不動躺在那兒,從頭到腳,整個人紅成了一隻烤熟的蝦米。

  郭滿這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毫不講究地給他來了個……猴子偷桃。

  命脈掌握在別人手裡,這一刻,周公子的嗓音變了,悄悄暗啞了起來。

  「滿滿聽話,鬆手。」

  郭滿這才知道自己似乎玩大了。周博雅此時的聲音聽著似乎癟了火氣,她眼睫抖得飛快,做賊心虛。

  郭滿心想著,完了,周美人這下子要氣死她了。手下卻就是沒松,死強嘴道:「不怪妾身欺負你,是你先拗妾身腰的……」

  「……為夫幫你拗回來,你不該謝謝為夫?」

  低沉而性感,郭滿的耳朵都麻了。

  心頭酥了好一瞬,郭滿突然反應過來,她的纖纖細腰好像真的不疼?

  「……」

  「鬆開。」

  「……哦。」

  默默地鬆開手,郭滿壞心眼兒地故意盯著那塊兒,而後眼看著它鼓了起來。

  周公子眼瞼低垂著,一聲不吭地坐起身。

  鴉青的眼睫毛下眸光幽幽的,有些嚇人。郭滿自知有愧,跪坐在他旁邊低著頭,一幅『妾身錯了,夫君別生氣』的乖巧模樣。雖說周公子已經扯了衣袍下擺,遮住身下的不雅之處。不過方纔的手感,郭滿卻是記在了心裡。

  周博雅,一個被上天偏愛的寵兒,她臉紅紅地想。

  正當她滿腦子開染料廠,突然眼前伸出了一隻骨節優雅的手。

  周公子鉗住她的下巴,稍微抬起來一點點。郭滿一看他這動作,發生性地倆爪抬起,十分自覺地摀住額頭,生怕他賞她三個爆慄。然而周公子今兒的行為郭滿卻是想都沒想到的。只見他傾下身子,仰著臉,將脣覆了上來……

  窗外的雪還在沙沙地下,而周公子他,似乎終於被她給逼得變了態(…)。

  福祿院裡,大公主用了晚膳便睡下了。從屋出來的趙琳芳扶著丫鬟的手,從長廊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然後再從那一頭折回來。如此往復,來來回回好幾次。小楓默默地攙著她,知道她心裡存了事兒睡不安穩,一路都閉著嘴不敢打擾。

  酉時過了,天色已然全黑,廊下黑黢黢的並不明朗。

  小楓實在怕她一不小心踩著了冰面摔了,又陪她走了幾回合,欲言又止地想勸一勸。然而幾次張口,都被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趙琳芳給忽視了。

  主僕兩人就這麼幹耗著,直到廊下忽然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醒了趙琳芳。

  仰頭看著忽然熄滅的燈籠,許久,她說了句:「罷了,回去吧。」

  小楓喜出望外,連忙扶著她回屋。

  外頭說話不方便,進了屋,小楓便壓低了嗓子詢問自家主子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又冒犯了她。若是,她明兒就告了王嬤嬤,叫她整治哪些嘴碎的東西。趙琳芳卻放開她的胳膊,無精打采地走到桌案邊坐下。

  四下裡靜悄悄的,她臉上的神情似苦又似甜,似乎有些魔怔。

  小楓得不到回應,便也識趣不問了,轉身出去為她打熱水來。

  外頭走了那麼一遭,姑娘的手腳許是涼透了。小楓怕她著涼,小跑著去後廚拎一桶熱水來。等她哼哧哼哧提回來,坐在案几旁發呆的趙琳芳開了口。

  「小楓,」她嗓音輕飄飄的,「你可打聽過表兄……如何?」

  小楓心頭咯噔一下,總算明白了自家姑娘這一下午反常的緣由。她於是放下了手中的木桶,想說什麼,但對上趙琳芳的眼神,把知道的說了出來。

  關於周公子,從年少驚艷時光到如今身居高位,她把從府中小丫鬟口中聽來的關於周博雅的話,全說於趙琳芳聽。趙琳芳聽得整個眉眼都柔和下來,眼眸柔成了水。彷彿誇了周博雅就是在誇她一樣,滿臉的與有榮焉。

  「周家大公子年歲也不大,」她實話實說,「聽說過了年關才虛歲二十有一。性子有些疏淡,但十分潔身自好。」

  「哦?」趙琳芳面頰染霞,「竟只比我大了四歲?」

  「是……不過姑娘,」小楓猶豫了下,覺得還是提醒一句,「彩蝶可是說了,周家大公子與他後頭這個妻子感情甚篤,不大將旁人放眼裡。」

  趙琳芳聞言跟沒聽到似的,兀自將『潔身自好』四個字記在了心裡。

  「就知道表兄是個君子,我就知道……」

  小楓見她這樣,不由地嘆了口氣。

  姑娘面上看著是個軟和的,實則沒人比她更強脾氣。一旦她認定了什麼,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小楓倒沒覺得趙琳芳癡心妄想,在她看來,自家姑娘這般冰清玉潔,配誰都是配得起的。她擔憂的是,若周家公子真對自家姑娘產生了情誼,名聲會不好聽。

  嘖,周家公子怎地就成親了呢?

  這廂趙琳芳一腔少女情懷快溢出來,西風院裡。周博雅將郭滿抵在牆上,單手緊緊扣著她的脖子,霸道且不留餘地地肆意交換著彼此的口津。郭滿的衣裳滑下來,滿室的嘖嘖水聲,郭滿快不能呼吸了。

  這一晚,若非顧忌郭滿身子不便,周公子就真會辦了她。

  捂著酸疼得彷彿失去知覺的手昏睡過去的郭滿,心有慼慼。周博雅這個人,體力是非常人般的存在。很好,非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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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大年三十這日,周府裡裡外外張燈結綵,一片喜樂融融的新氣象。

  郭滿的新衣裳繡娘還在加緊趕製之中,最快也得三日。這半年她長得非快,半年前留下的舊衣裳如今已經全部穿不下了。想著左右從臘月到明年初二都不必出門走動,便只能暫時拿府外置辦的衣物頂幾日。她本人是不覺得有什麼妨礙,穿什麼都可以。畢竟雙喜雙葉不可能給她穿粗布麻衣,她就是能穿,雙喜雙葉也捨不得委屈她,這幾身衣裳頂多沒那麼華美罷了。

  昨晚被周公子按著手鬧了兩輪,早上醒來,她雪白的手腕子都青了。

  皺著眉小心地轉幾圈,虎口處有些酸疼。

  仔細聞的話,還有些淡淡的草藥味兒。應該是抹過膏子,郭滿想起周公子昨夜捏著她手時候的模樣,難得的城牆拐厚臉皮都燙了起來。她不禁低頭看自己的一雙爪子,天生肉多,骨架小。被人捏起來就軟綿綿的一團,彷彿沒有骨頭。

  周公子對她的手一直特別喜愛,郭滿覺得,昨夜之後大概會變成另一種喜愛。

  一大早跑得不見人影,郭滿也懶得問了。按照她對周公子那假純情脾性的瞭解,估計此時是害羞地避開了。郭滿不由心累地嘆了口氣,鬧騰起來又凶又狠的人是他,回過頭害羞得不露面的人還是他,這人怎麼就如此彆扭呢?

  彆扭的周公子此時正端坐在外院的書房,正與周太傅對弈。

  周紹禮執白,周博雅執黑。兩人面對面坐著,身前是縷縷茶香,身後是紅梅傲雪。柔和的光罩在周公子的肩頭,眉目如畫,姿容似雪。

  周紹禮一面落子一面打量著自家長孫,總覺得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悅。

  「怎麼?遇上什麼好事兒了?」周紹禮笑問他。

  周博雅抬了抬眼,落下一粒棋子:「祖父為何這麼問?」

  「自然是有眼睛看出來。」見他一聲不吭落下一子,將他佈置了半天的這一盤活棋給逼上死路。周太傅發現後不由得眼一瞪,氣得翹了鬍子,「你這小子真是!下個棋就圖個樂子,你來我往方能品出趣味,你非趕盡殺絕作甚?」

  他佈置這個局可費了心思,輕易給他弄成死棋,真是不好玩!

  「下棋自然是為了輸贏,」周博雅淡定地又落下一子,給一盤棋定了輸贏,「若只叫祖父落子擺局,不求輸贏,那還有什麼意思?」

  以棋觀人,周博雅能次次看穿他設得局,可見才思敏捷。

  周紹禮心裡驕傲,嘴上卻還要說他:「叫你來是叫你陪我消磨功夫的,大過年的,誰樂意跟你爭個輸贏?」周紹禮將棋子往翁裡一丟,端起一旁的茶杯淺啜,「你這小子不通人情,不曉得哄我老人家高興,重來!」

  周博雅被他罵得無奈,只好將棋盤重新收拾了陪他再下一盤。

  然而下了幾盤後,周紹禮盤盤都輸,下到最後他自己把棋子一丟說不下了。這孫子當真一點不貼心,叫他陪他老人家消遣幾回。他不給他過過棋癮,光知道下死手怎麼把他堵得沒活路走。就這還下什麼下?氣都氣飽了!

  周紹禮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命書僮趕緊把棋盤撤下去。

  一旁伺候的書僮也跟著咧嘴笑。他們家太傅大人回回下棋都得被公子給氣得臉紅脖子粗,偏偏心裡知道下不過人家,他還回回不長記性。平日裡得了閑就命人去尋大公子來陪他下棋,次次都以黑著臉摔棋子結束。

  周紹禮聽他笑就瞪了一眼,那小書僮連忙摀住嘴,要笑不笑地退出去。

  周博雅也忍不住笑,祖父在外人面前威嚴,私下裡頗有些小孩兒心性。既然不下棋了,周公子理了理衣袖,也端了手邊的茶淺淺呷了一口。而後面色倏地一僵,茶水含在口中,他只覺得苦得他舌頭都麻了。

  「如何?」周紹禮品了一口,只覺得齒頰留香,「江南的新茶,滋味不錯吧?」

  面不改色地嚥下去,周公子放下茶杯,「尚可。」

  「嘖嘖,你小子自小不愛茶,」頂好的茶遇上不懂行的人,周紹禮搖了搖頭,「這茶可是好物,我也才一筒罷了。就準你嘗嘗,你爹他們可沒有。」

  再好的茶他也欣賞不來,嗜甜鬼周公子的舌頭只認蜜茶和郭滿的花茶。不過提起周大爺,他倒是想起了件事,「聽說明年春闈,陛下已經定下考官人選。父親被欽點為此次副考官之一,協助吏部尚書主持此次會試?」

  「京城裡頭這麼快就傳出風聲了?」

  周博雅點了點頭,早在前幾日,他便已經聽到了點兒動靜。

  周紹禮的眉頭皺了起來。

  荊州水患疫患連根拔出十幾個涉案人員,如今諸多職位空出來,朝廷正是用人的時候。此次春闈,朝廷上下十分重視,自然處處從嚴要求。惠明帝任命的旨意未曾下達,這些風聲便已經放出來,怕是又要出事兒。

  周紹禮沉下了臉,難得的好心情頓時被打亂。

  因著惠明帝的重視,此次春闈是由周太傅與幾位一品大臣親自出題。

  如此重任,周紹禮是半點不敢馬虎。為著試題能選拔出真正有利於社稷的人才,他們幾位大臣夙興夜寐地思索著考查的要點。翻遍了典籍,查閱了歷練歷代的科舉考卷,嘔心瀝血研究三個月,前幾日試題才初步定下大框架。

  雖說題目的細處還未曾敲定,但也大差不差,這般總叫人不安。

  沉吟了片刻,周太傅一口將杯中茶水飲盡,決定暫時不管。離春闈還有一個多月,只要試題框架不洩露出去,外頭風聲再唬人也礙不著事兒。

  「此事我心裡有數,你莫管了。」

  周公子只是提個醒,周紹禮記在心裡就行。祖孫倆說了一會兒話,他便起身告辭。

  今日天色剛亮他就起身了,昨日一夜折騰,周公子成功地放棄了自己的堅持。雖說未曾破郭滿的身子,但該看的他全看了,不該摸的地兒他也孟浪地摸了。面上忍不住燒起來,周公子也不知自己何時變成了那樣的急色之人。

  真是……若非滿滿不懂事兒,一般世家姑娘受了那樣的手段,怕是要被他給羞哭。

  周公子念及此,不由地想起了前妻謝思思。

  當初謝思思入門還是個面皮很薄的小姑娘,洞房糟了一回罪,便極厭煩周公子碰她。兩人在一起整整三年的婚姻,床笫之歡的次數少之又少。周公子如今還對她洞房那日說過的一句話記憶猶新,她哭著踢他,罵他下流。

  周公子無奈地扶額,滿滿在女兒家的矜持這點上不曉得輕重,不知是好是壞。

  且不說周公子此時糾結,郭滿才將將起身,院裡就來了個丫頭說嫻姐兒請她過去坐坐。說來對於郭滿這個嫂子,周鈺嫻接觸的實在是少。然而這幾日老聽方氏在她耳邊叨叨郭滿為了她的親事奔走,著實費心,她便想感謝一下小嫂子。

  正巧她從宮裡回來,帶了好些各宮的賞賜。

  那回郭滿從外頭回來穿得那身衣裳嫻姐兒全看見了,料子實在太次,頭上連根像樣的簪子都沒有。嫻姐兒嘴上不說,心裡卻忍不住唾棄她阿兄。年歲一把,丁點兒不曉得疼媳婦,盡給小嫂子穿那等破爛的玩意兒。

  嫻姐兒於是便想著,把好東西拿出來給郭滿挑一些走。

  郭滿還不知道嫻姐兒要做什麼,匆匆用了點早膳,披了件斗篷便去了嫻姐兒的住處。進了門才看到,屋裡不僅嫻姐兒一個,二房的靈姐兒敏姐兒,乃至府上的表姑娘都在。此時都團團圍坐在一起,中間擺著瓜果點心,幾人正嬉笑著說話。

  她一出現,幾雙眼睛都看了過來。

  靈姐兒敏姐兒見了她便立即站起來,甜甜地喚她嫂子。而坐在最中央的表姑娘趙琳芳則慢了她們一步,扶著丫鬟的手柔柔地站起身,輕聲輕語地也喚了聲表嫂。

  郭滿不由打量她幾眼,見這姑娘十分單薄,不知是生得瘦弱還是穿得太少,總是一看便是那種柔弱堪憐的姑娘家,叫人不太敢與她大聲。

  ……嫻姐兒這是在開茶話會?

  屋裡燒了地龍,進來便一股子暖氣撲到臉上。郭滿乾脆解了身上的斗篷,遞給身後的雙葉,笑瞇瞇地與她們點頭問好。斗篷脫了,她裡頭的衣裳就顯了出來。上身是緋紅色的半身襖子,下身則配了件色澤深些的厚裙。

  花樣有些老,料子也著實次了些,叫這些個整日與珠釵胭脂為伴的姑娘家一眼就看出了好賴。靈姐兒敏姐兒姐妹倆愣了下,當沒看見,笑著起身拉她過去坐。

  趙琳芳自然也看見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看來這表嫂也並非如傳言中那麼得表兄歡心。若是真捧在手心裡,又怎會忍心叫她穿這種破爛?趙琳芳跟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心裡喜得怦怦跳,此時看著郭滿,笑容都真誠了。

  嫻姐兒這時拿著一個細長的盒子從內屋出來,順手就遞到郭滿手裡。郭滿一愣,就見小姑子沒看她,扭頭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我庫房,把東西都搬來。」

  郭滿捏著這盒子,「給我的?」

  「嫂子拿去戴著玩兒,」周鈺嫻還是那副鼻孔瞧人的模樣,「妹妹我從宮裡帶了些東西回來,一會兒姐妹幾個瞧見喜歡的,只管拿走。」

  而後轉身懶懶地坐下,下巴一抬:「嫂子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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