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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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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啟夫微安] 繼室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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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7 01:00:02 |只看該作者
第210章 番外二(32)

  世人都說沐家將門世家,幾百年見盡出人才。但凡出自沐家之人,無一不是武功絕佳,天之絕佳之輩。可這些年因著趙氏皇族的打壓,沐家式微,沐長風甚少在眾人跟前展露才能。今日這次擂台切磋,沐長風武功之高強,叫眾人大開眼界。

  都是年輕人,鬧起來沒什麼把門,規則很是不拘。開始是一個一個上去與沐長風試,而後鬧將過了火,四五個一起上。可即便四五個,一樣被沐長風撂倒扔下抬去。

  沐長風在將一群人打趴之後,天色漸漸熹微,四處的燈籠燃起,燈火通明。

  今日的沐長風一身玄色勁袍,勾勒的身材的每一處都流暢俊美。微微晃動的燭光映襯著他的冷白皮,越發顯得膚質唇紅齒白,目若點漆。他單手拎著長槍,鬢角的墨發以及槍頭隨風輕動,他如獵豹一般蹲在擂台四角的獸首之上,斜勾著嘴角,又痞又俊。

  ……太帥了,真的太帥了,從前她老聽武俠裡誇讚男子武功功法飄逸,身形俊美,說什麼身若游龍,翩若驚鴻,眼前這人就完美地詮釋了這兩個詞。

  寬闊的宴場,一片叫好歡呼之聲。

  因著此次安排過了明路,女眷也在,只不過隔著擂台與男賓遙遙相對。郭滿跪坐在女眷的第一排,雙眼亮晶晶地看向擂台。

  看到游龍出海一般身法俊逸凌厲的沐長風,郭滿只覺得心口怦怦跳。

  沐長風眼角的餘光一直在注意郭滿,注意到她激動的樣子,心裡很是自得。他暗自哼道:現在知曉他才是大召最有男兒氣概之人了吧?知道自個兒眼瞎了吧?哼!他如此出眾的一美男子屈尊降貴去娶她,可不得放心坎兒裡好好稀罕著!

  這一場比試,一直鬧到了戌時方歇。

  不僅來客,就是沐家主人家也十分開懷。次日的安排是賞花,沐家別院後山的桂花林如今開得正好。僕人們備好了酒菜糕點,一群青年人背琴拿瑟的,歡歡喜喜一同出發。這八月的時節上不太冷,出行也算便宜,倒是個個面帶笑意,興致高昂。

  昨日的擂台比試叫這幫愛玩愛鬧的公子姑娘們盡了興,今日這般也算勞逸結合。

  郭滿是與沐長雪一道兒走的,身邊跟著一個面色極冷的大美人周鈺嫻,自己則被沐家的大姑娘牽著手。身邊兩人都是身姿窈窕的美人,換句話說,都身高腿長。郭滿一個小短腿夾在其中,走得頗為踉蹌。不過即便是踉蹌,郭滿還時不時扭頭目光去人群中尋找。

  她在找昨日掉了東西的年輕夫人。只是不知為何,明明出行的姑娘就十幾個,但就是沒看到昨日那位夫人。郭滿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成斜視眼了,只好作罷。

  等到了一早備好的宴席安置之地,安排比昨日更大膽。昨日還隔著擂台,今日男女只不過隔著一塊空地相望。

  郭滿就十分好奇,明明她可是聽說大召貴族很注重男女之別,怎麼沐家的這次安排都沒人提出異議?

  當然沒人提出異議,這是沐家安排的。沐家雖說這些年被惠明帝打壓,但經歷改朝換代屹立不倒的名將世家。百年的聲譽所具備的號召力,不是一朝一夕能被磨平的。

  沐家的邀請都一種榮幸,沒有誰家不欣然前往的。況且要論起名聲,沐家自然比其他世家要在意得多。接了邀請便來就是,哪有那麼多避諱這避諱那的。

  若說昨日是男子之間的比試,今日便是女兒家的鬥艷。

  男賓女眷全落座之後,姑娘們抱琴的抱琴,拿簫的拿蕭,琴瑟琵琶,十八般樂器樣樣都有。便是看著粗枝大葉的沐長雪,也抱著一個樂器。郭滿兩手空空地端坐其中,這邊看看那邊瞧瞧,巴掌大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茫然懵懂。

  其中早早落座的公子們瞥到一眾貴女之中小雞崽兒似的風格迥異的郭滿,想起她昨日在竹林頭頂著小花兒的逃跑之舉,免不了又是一陣笑。

  周博雅也在笑,難得得開懷。

  沐長風卻蹙起了眉頭,他不喜歡別人這麼笑。哪怕有些並非是惡意,純粹覺得郭滿好玩兒也不可以。於是他抬手去招了下人來,吩咐他去對面,問問郭滿怎麼回事兒。明明他特意命人提醒了,要帶上拿手的樂器,怎地滿滿像是對這番安排一無所知?

  倒不是沐家下人沒將他的囑咐帶到,是帶話的人並非直接帶到郭滿的跟前。而是這話過了幾個人,再傳到郭滿的耳朵,自然就變了一個意思。

  郭滿滿心以為帶樂器也不過是宴上助興,並非是必要,更不曾料到如今這般大的陣仗。雖說樂器帶她也確實帶了,一隻塤。但看到這群貴女的架勢,郭滿總覺得自己還是大意了。早知如此,她就該帶個趁手的來。

  嗯,她確實會傳統樂器,且不止一種。但最趁手的還是算命瞎子必備的二胡。喚個大召人都懂的稱呼,便是奚琴。

  身邊已然有人開始擦拭樂器,郭滿都感覺到姑娘們彼此較量的眼神。

  沐長風打發的下人過來問郭滿時,郭滿還順勢抬頭看了眼對面。沐長風歪靠在矮几上,面露幾分憂色。郭滿想了想,與旁邊沐長雪說了聲,就起身了。沐長風看她起身,也拍拍周博雅的肩膀衝他耳語兩句,便也跟著起了身。

  他人一走,周博雅便暫代了沐長風,替他招呼男賓這邊的客人。

  從別院過來再回去,一來一回少不得要一個多時辰。滿滿若這個時辰回去拿,再折回來,怕這場鬥艷也早就結束了。況且這後山大的很,聽說還有猴群。這個世界山上的野猴子比什麼野獸都凶,雖說後山安排了護衛,但猴子滿山跑,這事兒做不得準的。沐長風放心不下,親自去追郭滿。

  郭滿確實去琢磨樂器的事兒,方纔她見所有姑娘都帶了,自己自然不能沒有。

  不過郭滿到沒想回去取,只是出去避一避。順便琢磨琢磨,若實在避不過被人拱到台前,該用什麼樂器臨時替代一下。不過郭滿的運氣實在太差,沐長風方才擔心她會遇猴子,郭滿還真就在溪水邊被一群猴子給圍住了。

  這個時節的猴子確實很凶,圍著郭滿上躥下跳地吱吱叫個不停。

  一時間,耳邊全是令人頭疼的吼叫。有些不怕人的猴子,撲上來便胡亂地扯拽主僕三人的衣裙。雙喜雙葉護著郭滿,可仍舊有些倒掛在樹上的猴子,齜出獠牙亂吼亂叫,一面在枝頭蕩,一面去抓郭滿的髮髻以及頭上亮閃閃的髮飾,張牙舞爪。

  雙喜雙葉已經盡量護著郭滿了,然而還是窘迫。

  猴子們精明得很,見主僕三人縮成了一團,便知道這三人弱小。於是吱吱吱的叫聲更加尖銳,刺得耳廓發疼。沐長風匆匆跟過來,就看到郭滿小臉兒被猴群嚇得慘白,都縮成一團了,還差點被一隻凶戾的猴子給摳了眼珠子。

  他顧不得其他,心一緊便飛身一腳踹飛了猴子,而後一把將郭滿摟進了懷裡。

  緊緊護著郭滿的雙喜雙葉二人冷不丁被撥開,沒站穩,一個屁股蹲就坐到了地上。雙葉倒霉,尾椎骨磕在了路邊的石頭上,痛得冷汗都冒出來。

  雙喜注意到,立即去扶。

  與此同時,猴子們暴動了。一隻猴子被沐長風給踹了,立即就一群湧上來。

  沐長風身法極快地抱著郭滿轉了個圈兒,長腿凌厲地橫踢,踢開一片。

  那群猴子被嚇住了,踟躕地在原地打轉。好似察覺到沐長風身上不好惹的氣息,須臾,漸漸全安靜下來。沐長風則腳尖一點,躍至五步開外,而後放開了懷裡的丫頭,緩緩轉過身來,沖僵直不敢動的猴群冷冷一哼。

  只見這聲兒一落,郭滿見識了何謂什麼叫猴一般的速度,幾十隻猴子瞬間消失無蹤。

  郭滿瞠目結舌,不禁嘀咕了一句:「這便是所謂的樹倒猢猻散?」

  沐長風聞言,沒好氣地直接給了她一爆栗。魂都要被她嚇沒了,還管什麼樹倒猢猻散?這時候是想這個的時候?眼看著郭滿抱著額頭淚汪汪看他,沐長風吁了一口氣,也懶得跟她計較。他附身,食指拇指捏向郭滿的下巴輕輕抬起來:「臉可傷著了?」

  郭滿昂著下巴有些驚奇地看著他,「……沒。」

  沐長風皺著眉,手指不自主地在郭滿下顎上刮來擦去,左右地打量郭滿的臉。見確實沒傷口,這才放了心。不過回過神來,感受手指下的滑膩,臉驀地通紅。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無意識的小動作,以及低頭再對上郭滿詫異的眼神,臉從通紅直接到爆紅,紅透了。

  連忙甩開手,他乾巴巴地解釋:「本公子只是怕你被猴子抓傷,並非有意……哎呀,方才見就差一點,那猴子爪子就扣你的眼珠子,本公子情急之下就……」

  郭滿還保持著抬下巴的動作,眨巴眨巴了大眼睛。

  而後,她咧嘴笑了:「我知道啊。多謝長風哥哥的救命之恩。為了表示我的感激之意,我們最最俊美無儔的沐公子,不如我獻上香吻一個?」

  沐長風愣住,眼頓時一瞪。

  他低下頭看郭滿,郭滿絲毫不後悔方才口無遮攔,滿臉躍躍欲試。

  沐長風激動之下就被口水給嗆了。他捂著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咳。

  郭滿不高興了,鼓起了臉。

  「……等下,什,咳咳咳咳,什麼,咳咳咳咳,什麼玩意兒?!」激動之下,沐長風低沉的嗓子還劈了。心道,這小破丫頭在說的什麼???

  還香吻一個?這玩意兒她有麼!!!

  郭滿不知道他心中誹腹,被他這反應逗得不行。心裡也怦怦跳著,英雄救美什麼的,雖然老套,但怎麼辦?她快被撩死了。

  郭滿素來是個說幹就幹的。於是她嘻笑著,猝不及防跳起來一把圈住了沐長風的脖子,直接將人拉彎了腰。

  沐長風被她圈住,象徵性掙扎。

  然而掙扎半天,被郭滿圈得貼更近了。郭滿就這麼在沐長風的掙扎無果之下,毫不客氣地,氣勢洶洶地一口啃在了人家的殷紅的唇上。

  沐長風這時候跟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郭滿舌尖一勾,輕輕鬆鬆便偷襲成功。而柔弱得無法自拔的沐公子只覺得自己唇上一熱,一股清甜的氣息便衝入了他的口腔。

  郭滿兩手交叉地箍在他的後脖子上,一把揪住他背上的頭髮,扯得他頭皮一疼張開了嘴。靈活的小舌頭便游魚一般竄入他口中,纏住了他的舌。

  撩她的結果是什麼?郭滿冷笑,呵,當然是被她霸王硬上弓,不接受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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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7 01:00:16 |只看該作者
第211章 番外二(33)

  沐家人最是體貼不過的。長雪察覺郭滿沒準備樂器,特意擺出了姿態,姑娘們的鬥艷便順勢都避開了郭滿。其他人也算知情識趣知,主人家準兒媳不願出手,自然沒人會刻意去觸沐家的霉頭。站在旁觀者的處境看著姑娘們各展所長,當真十分精彩。

  郭滿吃吃喝喝地看一群多才多藝的貴女鬥技,很是開了眼界。

  世家貴女便是世家貴女,真與小門小戶不同。這群教養在深閨的姑娘,每一位都受過各自家族極嚴苛的教導,技藝可堪大師級別。

  雖說今日斗琴不如昨日的武鬥激情澎湃,但熱烈程度並不輸其左右。每一曲都彈奏得精彩紛呈,不僅看的人享受,比試的人也十分盡興。

  斗琴之後才是野炊。沐家的下人個個會武,除了瓜果時蔬是出發之前備好,所有肉類都是現抓現烤。

  旺盛的篝火在正中央,井然有序的沐家下人烤制食燴,一盤盤切好送至各個賓客的座位。

  不得不說,沐家這種吃法又一次戳中了年輕人的心思。香料火候全剛剛好,烤好便食,如此用膳也用得舒心。一群青年人歡歌笑語的,倉促的一日匆匆便過去。等滅了火收拾殘餘之時天已麻麻黑,許多玩性兒大的公子,都意猶未盡。

  郭滿早累得眼皮都墜下來,大眼睛迷迷濛濛的,蒙著一層霧氣。

  周鈺嫻隔著燈籠的燭火看她揉眼睛,只覺得郭滿這人越看越有一種討人喜歡的特質。怪不得長風哥哥願意娶郭滿,就連她也討厭不起來這小姑娘。果不其然,燭火的另一邊,沐長風的目光遠遠地落在郭滿的身上,似乎怕天黑看不清路摔了,他不錯眼兒地盯著。

  心裡忍不住酸澀,周鈺嫻深吸了一口氣,扶著下人的胳膊上了周家的馬車。

  周博雅注意到妹妹情緒不佳,順勢看向不遠處的郭滿和沐長風兩人。見沐長風此時眼裡就只有他未過門的小妻子,連四方遞來的打量都沒空搭理,心中不由地歎氣。這般也好,早日叫嫻姐兒明白長風心有所屬,也好早日清醒。這般親眼所見,該放下執念了吧……

  於是搖搖頭,他翻身上馬。

  除了清醒的沐長風周博雅等幾個人騎馬,其他吃了酒,已然微醺的公子哥兒們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勾肩搭背地共乘一輛車。不消一會兒,五車便坐滿了。姑娘們的馬車安排在後頭,一樣是相熟地聚一起,四車坐滿。

  郭滿與沐長雪周鈺嫻同乘一車,就靠坐在沐長雪的身邊。

  沐長雪自從捏了郭滿的肉手,發覺軟得一塌糊塗之後,就愛上了捏她這門遊戲。上了車,她是全程拿郭滿當個軟綿綿的糰子捏著玩兒。郭滿本來就困得很,沐長雪捏得力度又強弱適中,沒一會兒便被沐長雪給捏睡著了。

  等車隊慢悠悠到了別院,賓客們一個個下車,相攜著便去歇息了。

  沐長雪則僵硬地挺著身板兒,斜眼看著歪靠在自個兒身上臉頰紅撲撲的郭滿額頭冒汗。周鈺嫻便想過來拍拍郭滿叫醒她,卻被沐長雪給制止了。

  「小嫂子身子嬌弱得很,今兒鬧了一天,估計早累得夠嗆,叫她先這麼睡著吧。」馬車裡都是姑娘,下人都在馬車後頭跟著,也沒人搭把手,「鈺嫻你下去看看,找個穩妥點兒的婆子來抱她下去,就叫她靠著吧,莫叫醒小嫂子了。」

  郭滿整張小臉兒都窩在了沐長雪的頸窩,胸脯跟著呼吸一起一伏,跟只對外界不設防的小動物的幼崽似的。周鈺嫻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才這麼點兒功夫,長雪就被收買了……

  不過酸歸酸,她還是率先下車去叫人來。

  沐長風跟周博雅一前一後地騎馬跟著車隊,此時兩人見自家妹子的這輛車遲遲沒人下來,牽著馬韁便過來問。一聽是郭滿在車裡睡著了,窩在沐長雪的身上醒不過來,周博雅忍不住又要笑。斜眼瞥了下沐長風,沐長風一臉的尷尬。

  沐長風無奈,翻身下馬。

  而後直接去了馬車旁,一掀開車簾,兩步便跨上了馬車。

  周博雅也下了馬,站在一旁拍拍周鈺嫻的頭,示意她跟上。有馬童來牽馬,他將韁繩交於馬童,自己則轉身往別院裡頭走去。

  這麼晚了,路不好走。這裡便交給沐長風,他先送自己妹子回院子。

  周鈺嫻有些不捨,回頭看了眼垂著不動的車簾,最後扭頭跟周博雅走了。

  沐長風突然上車下了沐長雪一跳,她壓著嗓子說了句『怎麼是哥哥你來?』。就見沐長風沒搭理她,輕手輕腳地抱起趴她身上的郭滿,四平八穩地下了車。

  沐長雪一噎,跟著下車。

  而車外沐長風抱著郭滿,小心地將她的臉按進了懷裡。他一手扯下身後的披風蓋在郭滿的身上,身高腿長走得快,沐長雪剛下車,他已經抱著人大步踏入院子裡頭。沐長雪還想問些什麼都來得及沒開口,人就只剩一個小小的背影了。

  她不禁歎氣:看來她阿兄,是真心稀罕未過門的小嫂子啊……

  第三日的安排便十分中規中矩了。

  前兩日鬧得大,第三日就顯得平和文雅得多。府上組織詩會,佈置題目,作詩作畫都是使得的。有些前兩日沒能出風頭的,抓著今日的時機,很是展示了一番。郭滿全程看熱鬧,詩書什麼的,她的本事只限於背誦唐詩三百首,自己創作是絕不會的。

  渾渾噩噩地混了一天,詩會結束後,陪沐長雪周鈺嫻去泡了泡熱湯池子。

  雖然不知道京城怎麼會有溫泉,但不妨礙郭滿很喜歡溫泉。她的這俱身子很怕冷的,寒氣重,還體虛的厲害。這還沒到深冬時節呢,她手腳便已然感受到涼意,成日裡沒熱度。怕是等到真冷的時候,她的手腳會像冰塊一般怎麼捂都捂不熱。

  如今泡一泡,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只是這般享受熱湯的機會也就今日一晚,第三日夜裡結束,次日便全員乘車回了城內。

  沐長風如來時一般,親自送郭滿回府。

  到了郭家,郭家上下自然又是一番熱情相迎,邀請他進門喝杯茶,用個午膳。不過沐長風今日才從城外歸來,家中尚且有事沒處置,便沒在郭家多留,送了郭滿回來便準備告辭。

  沐長風轉身之際,郭滿感覺自己的小手指被人勾住了。

  郭滿一愣,抬頭,看向道貌岸然的男人。

  只見沐長風一臉的道貌岸然。而廣袖之下,他的手指卻勾著自己的小手指繞了一圈。不過也只是一會兒便撤走,而後這人才親自扶著她下車。

  郭滿沒在迎接的人中看到金氏母女的身影,還詫異地看向了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沒注意郭滿,只看著沐長風隻字未提出發當日郭嫣所作所為,心裡好一番感慨。沐家真是個厚道人家,就這般被冒犯,還記得給郭家留臉。

  事實上,那日郭滿被沐長風接走之後,郭老太太便聽說了郭嫣做得全部蠢事。哪怕她已經決心將臉皮不當回事兒,還是被金氏母女的無恥給氣了個仰倒。顯然那日松鶴院對郭嫣的小懲大誡,金氏母女根本就沒吃到教訓。

  郭老太太氣的要命,心道這兩人不把她放眼裡,她就不叫她們好過。

  郭滿回來之前,郭嫣便已然被罰跪在祠堂裡,抄寫女戒女德。金氏自個兒,則被老太太以教養不當為由,關三個月的緊閉,罰一年的月例。

  且不管金氏母女如何,郭佳郭嫣倆被老太太給收拾了,郭家人很是安分了一陣子。

  隨著成親之日越來越近,郭滿在郭家的日子也越來越好。好東西如流水一般送進聽瀾軒,郭老太太也把郭滿叫去身邊手把手教導了好些處理庶務的本事。時光白駒過隙,舒坦的日子一晃兒就過,眨眼就到了深冬時節。

  到了冬天,郭滿的身子便會變得很不好,稍不注意便會染了風寒大病一場。

  郭老太太憂心郭滿這時候若是病了,會耽擱來年初八的婚事,很是注意保養郭滿的身子。上好的銀霜炭從來不斷地向聽瀾軒供應,最好的補品也日日溫著。雖說治標不治本,但郭滿卻還是被養胖了一圈兒。

  郭老太太看她臉頰上終於有點兒肉了,很是欣慰。

  她拉著郭滿好生打量了一番,就盼著她能再多長些肉,於是便叫王媽媽拿了她的名帖,去京城裡最負盛名的春暉堂找大夫來。看能不能替郭滿調理調理身子,姑娘家總這麼瘦可不行,沒福氣不說,將來撐不起嫁衣。

  郭滿其實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身子虛不受補,她近來總流鼻血。

  雖說量不大,但隔三差五地就鼻子見紅總叫人害怕。但轉念一想,近幾個月她日日吃大補的東西進肚子裡,弄得血液裡燥熱不堪,也是一個原因。自古人不都都如此麼?身子好壞講究一個平衡,太虛不好,補過了也不好,補過自然是要流鼻血的。

  這般想想,況且鼻血這東西也分季節,冬日裡本就太干太躁,鼻子受不住,流點血也在常理之中。

  但老太太請大夫給她是好意,為了能活著,郭滿從不怕吃苦藥。叫個別的大夫來替她摸摸脈也是好的。不同的大夫能摸出不同的東西,孫大夫雖說她這是天生底子薄,娘胎裡帶出來的病弱,沒法子調養。旁的大夫許是就有偏方,便能替她調養好身子呢?

  大夫是下午申時過來的,一過來,松鶴院那邊就有人來請郭滿過去。

  郭滿彼時正抱著手爐在廊下看雨,是的,大冬天的還下雨,冷的要命。聽說春暉堂的長春大夫來了,雙喜雙葉趕緊替郭滿裹緊了大麾,匆匆扶郭滿去看診。

  郭滿到時,堂屋裡已然做了十幾個人了。

  都是老太太叫來,請長春大夫一起給摸個平安脈的。郭老太太一看郭滿到了,便請大夫替郭滿摸摸脈。郭滿臉上上了妝,望聞問切第一個『望』。從郭滿的臉上,是看不出什麼東西的。而長春大夫一看郭滿的身形,眉頭就皺起來。

  姑娘家瘦小正常,但快十六歲了還似郭滿這麼瘦小的,就有些不對勁。

  郭老太太看出大夫的臉色不對,俯身向大夫解釋道:「六丫頭往日比如今還瘦,這兩個月好湯好水地滋補地養著,人已經胖了一圈了。」

  「還請六姑娘過來坐。」長春大夫點點頭,將帕子捲成圓筒狀,擱在桌案上。

  郭滿走過去,就在大夫的對面坐下。身上穿的太厚,人顯得笨重又不靈活。雙喜雙葉小心地替郭滿捲起衣袖,郭滿方將手腕搭在捲筒上。

  長春態度直接將兩指手指搭上去,室內一片寂靜。

  眼看著親事近了,就在一個月後。郭老太太心裡其實也著急了。六丫頭聽說到如今還葵水未至,呢她實在是怕,怕明年初八還沒來就不好了。屆時人嫁過去卻碰不得,她們家也不好給沐家交代啊……

  長春大夫垂著眼瞼,臉上卻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凝重。

  屋裡十幾雙眼睛盯著,長春大夫也不好當眾說郭滿身子如何。又仔細診了脈,確定了,方才站起身向郭老太太拱手作揖:「老太太,可否借一步說話。」

  郭老太太心裡一咯登,臉色變了:「長春大夫??」

  大夫點了點頭。

  底下的一群人頓時來勁了,伸著脖子豎著耳朵聽。

  郭老太太一看這些人就來火,臉立即拉下來。她沉著臉掃了一圈好奇盯著的孫女們,擺擺手,示意全部退下。

  郭家姑娘們聽到這麼大的事兒,顯然是不願走的。一個個磨磨蹭蹭地,就想聽聽郭滿如今到底什麼脈。畢竟這人狗屎運定了沐長風,她們很希望她福薄,沒命享。有些臉上惡意太明顯的,老太太心裡一煩,杯子就砸下來。

  姑娘們嚇一跳,怕得不償失便趕緊起身,麻溜地全出去了。

  人一走,長春大夫便將面上的凝重表露出來:「老太太,六姑娘的底子似乎在這麼些年,已經被不當之藥給掏空了。」

  「什,什麼不當??!!」不僅郭老太太,郭滿也嚇著了。

  「六姑娘早年體弱,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其實如果調理得好,也能與常人無異。」長春大夫捋了捋山羊鬍子,眉頭皺得打結,「但六姑娘這十幾年不僅沒有好生調理過,還似乎一直在服用令人上癮之藥。」

  「沒有啊!」郭滿先喊了出來,她沒對什麼上癮啊。老師說,她都傻了,「孫女只用孫大夫開得滋補的藥……」

  郭老太太的心裡也慌了:「你先莫急,長春大夫,你且說說可能大致猜測出,老身這孫女這些年都服用過什麼不當之藥?」

  長春大夫搖了搖頭:「若是老朽沒摸錯,應當是阿芙蓉。」

  郭滿瞪大眼,阿芙蓉!!!鴉片??

  老太太雖不清楚阿芙蓉是什麼,但辨別得出大夫臉上的凝重,急急道:「這阿芙蓉是什麼?又有什麼危害?老身這孫女的身子可還有救?」

  「太遲了……」長春大夫搖搖頭,「底子都掏空了。」

  郭滿整個人瞬間如至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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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番外二(34)

  「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生機。這類病狀近百年不少見,只是老朽學藝不精,沒有萬全的法子能為令孫女調養。」長春大夫捋著鬍子很是汗顏地說,「若老太太有機會能請到太醫,還請太醫給瞧瞧,興許還有調理好的可能。」

  郭滿眼蹭地一亮,立即看向上首的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歎了口氣,看了眼郭滿,寬大的四方椅中郭滿更加小巧,不禁撫胸長歎。

  太醫哪裡是想請就請的,不過郭家好歹是官宦之家。真要郭昌明真誠心誠意去拜訪,請來太醫為郭滿調理也並非不可。

  竟被人毒害了十幾年,六丫頭統共才多大?十五,連十六都沒到。藥從六丫頭幾歲就開始下,得多狠毒的心腸才做得出這樣的事兒?郭老太太是悔不當初,後悔這些年對大房不聞不問,大房的子嗣都叫姓金的那賤人給糟踐如此。

  她捂著胸口,咻咻地粗氣,可胸口的一口惡氣噎得她兩眼都通紅了。

  郭滿渾渾噩噩地坐著,越想越覺得十分荒謬。就算有人給她下阿芙蓉,那她也得吃進嘴裡才算吧?她來這世界一年多,吃的用的,全是雙喜雙葉親自端給她。怕被金氏暗害了,她甚少碰過旁人送來的東西,也從未對某樣東西上癮過。

  可既然把脈把出了問題,心裡自然是慌。郭滿眼巴巴看著大夫,臉色刷白。

  「太醫當真有辦法?哪位太醫有如此本事?」

  老太太問得小心翼翼,郭滿的心跟著抖。

  都到了這個時候,郭家馬上就要跟沐家結秦晉之好了。郭老太太是絕不會允許郭滿的身子再出紕漏的。不管用什麼法子,她絕對不會放棄郭滿,「還請長春大夫指點一二,老身便是豁出去臉面也會將人請來。」

  「這……老太太恕罪,老朽不敢輕易斷言。」

  長春大夫有些為難,作揖道,「太醫署的人都是大召聞名遐邇的岐黃聖手,所擅長各有不同。老朽只是提議,聽說蘇太醫的醫術卓絕,擅攻疑難雜症。興許老朽覺得棘手之事,到他的手下便會迎刃而解。」

  「……蘇太醫?太醫院院正蘇太醫?」

  「正是,」長春大夫點頭道,「太醫院院正大人,蘇太醫。」

  蘇太醫郭老太太自然是清楚的。大召第一醫科聖手,當今皇后娘娘的御用太醫,最是德高望重。雖說也曾聽聞蘇太醫私下裡為人頗為醫者仁心,最是性情溫和,但郭家這樣的名聲,卻並非想請人便能輕易請到人。

  唉,說來說去,郭家還是為名聲所累。

  「這樣吧,」郭老太太想起這麼些年,因為為名聲所累,郭家都淪落到了什麼境地,不禁心中悲涼,「郭家請不來的人,沐家卻不是請不來。」

  左右沐家人也知郭滿身子孱弱,郭老太太如今也不怕自曝其短了。沐家這門親她是絕不願放手的,想個法子,借沐家的名頭去請蘇太醫給六孫女瞧瞧吧……她看了一眼郭滿,郭滿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慌亂的心也定了定。

  「不過請太醫還在後頭,這段時日,還得麻煩長春大夫給開個藥,養養這丫頭的底子。有用沒用,但求能保持原狀,不會在乾耗下去。」

  「這是自然,固本培元的藥也有講究。一個補不好,適得其反。」這小姑娘身子太弱,虛不受補。補得太過不僅沒有效果,反而如烈火亨油,會燒乾了小姑娘的精氣神,「待老朽開個藥方,且照著拿藥便是。」

  說著,他看向郭滿道:「大補之物便莫要吃了,於六姑娘您沒益處。」

  郭滿聞言,聽話地點了頭。

  郭老太太每次見郭滿乖巧聽話,心裡都會後悔。林氏那人雖說拎不清,但生的兩個姑娘,都還算有個人樣兒。既然決定請沐家出面請蘇太醫,長春大夫便不在多留了。郭滿這邊拿到了藥方被老太太打發回去歇著,李媽媽則送大夫出門。

  郭滿長春大夫一走,老太太又發一通大火。

  能不發火?這些年為了郭家的昌盛,她耗費多少心血。可她在這頭使勁,下頭總有人給她車後頭。這群眼皮子淺的白眼狼,鼠目寸光得可笑。就為了林氏帶來的那點子東西,金氏那賤人還真敢黑著心肝兒地害人命!

  阿芙蓉?虧她想得到!

  別說她怎麼就篤定了金氏,郭老太太心中冷笑,這個家裡,也就金氏有那等狠毒心腸!「王媽媽,查!給我查!我倒要看看暗地裡還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兒!」

  郭老太太往日是不想管,並非不能管。如今想管了,一個別想跑!

  且不說趁著金氏禁閉,老太太查出了多少東西。郭滿這幾日按著長春大夫的方子養護自個兒,確實舒服了許多。前幾日連著流鼻血,幾日藥喝下來,鼻血也不流了。雙喜雙葉幾乎喜極而泣,她們知道阿芙蓉是毒藥,天都塌了。

  雙喜雙葉這些年給自家主子的吃食上用阿芙蓉膏,都是遵從了孫大夫的醫囑。以為是好東西,她們省著摳著給郭滿用,哪裡知道這東西根本不能吃。

  好在一年前主子箱籠裡的銀錢見底兒之後,她們拿不出錢去買,便沒再給主子用過。否則這麼繼續用下去,她們一頭撞死死在這裡,也抵不了她們對主子犯下的罪。雙喜雙葉悔恨不已,這些日子日日哭,眼圈都是腫的。

  郭滿也沒法怪這兩不大的姑娘,只能任由她們自己哭夠了。

  郭家的信一到沐家,立即就有了回應。沐長風一聽說郭滿身子有恙,當日下午便親自夾帶著剛下職的蘇太醫便匆匆來郭家。蘇太醫衣裳都沒來得及換,穿著一身太醫補服,直接被沐長風領著直奔郭滿的院子而去。

  他這麼熟門熟路,別說蘇太醫吃驚,就是帶路的郭家下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

  心想著准六姑爺來郭家其實也不過才幾回而已,怎地對去六姑娘院子的路如此之熟悉?該不是私下裡偷偷走了許多遍吧?這麼一琢磨,她們心裡就瞭然了。其實想想也和離,再有一個月,這位就是郭家名正言順的六姑爺,私下裡多親近親近也不算越距。

  於是沒人提出疑問,話全咽肚子裡。

  蘇太醫挎著藥箱眼觀鼻鼻觀心,小年輕的情情愛愛,他老人家完全沒興趣聽,哼!

  一行人進了院子,引路的下人先去傳話。

  郭滿正抱著手爐坐在廊下看雪,瘦弱的身子嵌在大麾裡,越發的柔弱小巧。身子弱的人只能如此,大冬天出門玩雪是不可能的,碰都碰不得。心裡正覺得無聊呢,聽說沐長風帶了蘇太醫來,立即起身,笑著去請人進來。

  蘇太醫看到郭滿的第一眼,叫她去洗了臉上的妝。

  郭滿笑臉一僵,下意識看沐長風。

  沐長風心裡正憂心她身子呢,心急得不得了。見她這個時候還忸怩,頓時火氣就湧上來,沒好氣地直翻白眼:「親事定都定了,你再醜本公子也娶你。」

  「我不醜,你才丑!」有他這句話,郭滿嘴上不認,心裡卻安心了。

  沐長風懶得理她。

  蘇太醫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轉,突然心情就高興了。沐家這小子是終於開竅了?他捋著山羊鬍打量郭滿。見郭滿一雙眼睛眼神極清亮,與沐長風之間自然的熟赧,不由地挑了挑眉。別的話他也懶得說,只催促郭滿趕緊去洗了臉。

  郭滿猶豫了下,心一橫就去洗臉了。

  洗了臉的郭滿比上妝就差遠了,雖說皮子白,但實在太蒼白。唇色幾近於無,看著彷彿隨時都能倒了。沐長風見到的郭滿從來都是活潑胡鬧的,他還從未見過郭滿慘白的模樣。都顧不得人在,他兩步上去半擁著郭滿坐下。

  聽瀾軒都是郭滿的人,蘇太醫不說,沒旁人敢說什麼。

  郭滿被沐長風半擁著愣住,臉皮薄的沐長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舉動,實在驚奇。於是瞪大了眼去瞥蘇太醫。結果蘇太醫這老頭子卻好似什麼都沒看到,把眼睛移開了。既然他這麼識趣,郭滿便心安理得地靠近沐長風的懷裡。

  沐長風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驀地爆紅,不過卻沒放開。

  蘇太醫見狀,心裡不由地唾棄起了沐長風沒出息。抱都抱了,居然還沒人家小姑娘表現得大氣穩當。心裡唾棄著,他面上卻一本正經,盯著郭滿的臉仔細瞧了一會兒,又叫她伸舌頭。

  郭滿一一照做,蘇太醫看了看,才替郭滿摸了脈。

  盆中炭火搖曳,溫暖的室內一片沉寂。

  須臾,蘇太醫鬆開了搭在郭滿手腕上的指頭,抿著嘴神情有幾分凝重:「確實傷著底子了。」他說話慢吞吞,見郭滿一臉驚嚇,瞬間面無人色。他又淡淡補了一句道:「不過小丫頭你也莫害怕,傷是傷著了,老夫卻沒說調理不好。」

  郭滿一喜,瞪大了眼等著他繼續。

  「就是比較麻煩。」蘇太醫轉頭看向沐長風,突然說道:「是藥三分毒,小姑娘用藥太久,藥毒太深,身子的根基毀了。若想把根基建好,必須得先拔出了毒素,再行調理。不過這麼繁複的一套下來,少不得三年五載好等……」

  ……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這麼嚇人!

  「三年五載不是問題,我等得起,能調理好便可。」沐長風總算鬆了口氣。

  「小子,你別急著打斷老夫的話,你且先聽完了再開口。」蘇太醫看了眼臉色漸漸好轉的郭滿,瞥向一旁沐長風,眼神驀地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老夫說的三年五載,是指得這小丫頭如今尚未長成。」

  「什麼意思?」

  「年輕人啊,血氣方剛的,日子總是要難熬些……」蘇太醫拖著嗓子,拍拍他的肩膀,「但你可千萬記住要莫把持住了,人家小姑娘如今身子尚未長成啊。」

  沐長風僵住,轉頭,看向一旁的郭滿。

  郭滿沒想到這個都被蘇太醫給把出來,她不想承認也不行,於是衝著沐長風咧嘴一笑。

  沐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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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7 01:00:43 |只看該作者
第213章 番外二(35)

  一眨眼,便到了迎親的日子。

  郭滿在接下來這一個多月裡,用了蘇太醫給的方子,明顯感覺到身子在漸漸改善。不僅手腳冰涼的症狀緩解了許多,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小臉兒貼上了些肉,看著水靈靈的,再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著總算有點兒少女青蔥的樣子。

  被人攙扶著換嫁衣的時候,郭滿還有些恍惚。

  銅鏡裡臉頰鼓鼓的小姑娘一身大紅嫁衣,烏髮雪膚。除了偏瘦嬌小以外,十分靈動。郭滿左轉右轉,鏡子裡的小姑娘也跟著左轉右轉,曾經艷光四射的郭滿彷彿已經離她很遠了。明明才一年多功夫,郭滿卻覺得自己本來就該是這幅樣子,顯然已適應了這具身軀。

  她今日便要嫁人了,以一個古代小姑娘的身份,嫁給一個俊美到現實中根本找不出真人的古代男子。郭滿想想覺得不可思議,可一想到沐長風,心中又隱隱期盼。

  好吧,她其實心裡很稀罕這個人。

  托了郭老太太的福,她的親事自去年八月定下之後便著手準備,如今樣樣準備妥當。

  兩家對這門親都十分重視,知道郭滿身子弱,嫁衣之事怕是有心無力。嫁衣是郭家花重金,特意請京城最有名的刺繡師傅耗費三個月製成的。從布料到做工,美輪美奐。鳳冠則是半個月前沐家送來的,聽說是沐長風親手為郭滿打磨,輕巧又不失雅致……

  總之今日所用每一樣都量身定做,確保成親之日萬無一失。

  郭滿一面昂著下巴上妝,一面聽耳邊的喜娘在絮叨說些吉利話。喜婆是郭老太太特意找的,京城最有福氣的喜娘。今兒這喜娘一來就滿口的誇,誇郭滿好福氣,誇沐家好派頭,喋喋不休。不過大喜的這個日子誰也不嫌好話少,權當是討個好綵頭。

  而一旁給郭滿上妝的,則是元氏請了宮裡給貴妃上妝的嬤嬤。倒不是怕郭老太太不願替郭滿準備好的,是元氏覺得姑娘家成親一輩子就一回,該盡善盡美才好。

  郭滿本想自己上妝,但元氏的好意不能辜負,於是便由著素心嬤嬤上妝。

  不得不說,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最適合的妝容。雖說素心嬤嬤的上妝手法與郭滿不盡相同,但配合著她挽出的髮髻,竟精巧絕倫。素心嬤嬤不愧是宮裡給貴妃上妝的人,上出來的效果,從髮髻到眼尾勾勒,別有一種古典柔媚的風流。

  雙喜雙葉在一旁看著,驚歎不已。為著郭滿,心裡暗道,她們就說自家姑娘不醜,瞧瞧這經嬤嬤之手拾掇出來,可不就驚艷四方?

  今兒一過,她家主子進了沐家的大門,往後便是真的苦盡甘來了。

  這般想著,於是一把沒一把地抹眼淚,喜極而泣。

  郭滿是四更天的時候被叫起來的。等梳洗,挽髮,上妝,穿嫁衣等一番都收拾妥當,窗外的天兒已經麻麻亮。身邊雙喜雙葉倆紅腫著眼兒,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特別是雙喜,圓溜溜的杏眼都哭腫成了核桃,郭滿受不了,乾脆把兩人都指使出去。

  正巧這個時辰郭家的客人也到了。

  郭滿出嫁,是整個郭家的大喜事。郭府如今裡裡外外都是人,亂的很。她這素來沒人光顧的聽瀾軒,今兒從辰時起不知來了多少人。

  就聽聽瀾軒院外,又傳來女子不絕於耳的嬉笑聲。雙葉伸頭往窗外一瞧,又是郭嫣郭佳那幫子人。今兒一早,這群人不知來此晃蕩多少遍了,著實叫人心煩!

  說起來,這兩人能回郭府,得益於郭滿成親。因著與沐家結親的這樁大喜事兒,郭老太太自覺十分揚眉吐氣,為了一吐胸中悶氣。她特地將這場親事辦得極盛大,恨不得將郭家所有沾親帶故的都請來恭賀自家。不僅關禁閉的金氏前幾日就解了禁,連跪祠堂的郭嫣也放了,甚至送去莊子上的郭佳都接回來。

  如今闔府上下喜氣洋洋,各房的太在接待客人,連金氏這不受待見的也被拉來搭把手。

  金氏被關了一場,面上瞧著,似乎是老實了許多。

  郭滿不知她心裡是不是老實,但至少再沒說過什麼不中聽的話。似乎為表知錯就改,金氏今日對聽瀾軒尤其傷心,身邊的丫鬟從辰時起便往聽瀾軒跑。細數下來,至少來了五回。郭滿也不知金氏在打什麼鬼主意,這些人每回來,也不做什麼就四處看。

  郭滿這心裡啊,毛毛的,總覺得金氏不安好心。

  但若說金氏做了什麼,郭滿把嫁衣鳳冠翻來覆去檢查了許多遍,也沒問題。找不出問題也不能說什麼,只好打發雙喜雙葉出去瞧瞧,這般也是以防萬一。畢竟金氏那個人,最是睚眥必報。母女倆接二連三在她身上吃虧,按金氏的性子,絕對懷恨在心。

  吩咐完雙喜,她抬手按了按從醒來便跳個不停的右眼皮,總覺得應該有事兒要發生。

  雙喜雙喜被郭滿這麼一打岔,立即一抹眼睛不哭了。

  金氏今日確實不大對勁,這麼慇勤,根本就不像她會做的事兒。雙葉沉下臉,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後院的嫁妝。不是她守財奴,而是老太太這回特別大手筆,可是為她們姑娘備了整整七十二抬嫁妝。裡頭裝得每一樣,都是頂好兒的東西。況且,這麼多年,雙葉也見多了金氏眼皮子淺的做派。就怕這對吃相難看的母女會趁機換東西。

  這倆母女就跟豺狼虎豹似的,她們若想要什麼,臉皮豁出去也做得出來。

  這般一想,雙葉慌了,趕忙兒去後院瞧瞧。

  雙喜跟雙葉想到一處去。這麼多年,她們為了郭滿能吃補品扣扣搜搜慣了,就怕受不住財。雙喜心裡一緊,抬腳便想跟過去一起點點嫁妝。

  只是走了兩步,她忽然想到一件要緊事兒。

  郭滿見她忽然又折回來,不解地挑起一挑眉。雙喜看著銅鏡裡妝容漸漸齊整,就差髮飾和口脂,頓時就一撫掌道:「主子,您今兒該用的藥怎麼辦?」

  蘇太醫可是囑咐過,她家主子這藥最好一次不斷喝上半年。說是郭滿身子太弱,他特地配得溫補的方子。為著藥效能持久,平日裡萬不可懈怠。雙喜是將這話記在了心裡的,哪怕今日郭滿成親,她也記著替郭滿煎了藥。

  「啊?藥?」郭滿一愣,這時候也想起來。

  今兒早上天還沒亮呢,她就被松鶴院派來的人給急吼吼拉起來。糊里糊塗地梳洗之後又是喜婆又是素心嬤嬤的。忙起來,她倒把喝藥這事兒給忘了,「可是已經煎好了?」

  雙喜點了頭,早煎好了,趁主子洗漱的時候去的。

  「這樣啊……」怕死的郭滿一聽藥煎好了,自然立即就要喝。畢竟她也牢牢記著蘇太醫的囑咐,喝藥活命與她來說,是頭等大事。於是郭滿推開頭上的手,看向拿了口脂準備替她點唇的素心嬤嬤:「且等等,素心嬤嬤先去喝杯茶歇歇,口脂暫且不點。」

  素心嬤嬤有耳朵,自然聽到了雙喜的話。

  看了眼沙漏,想著時辰還早,不急一時,於是也沒多為難便放下口脂。

  「雙喜,你快些去端了藥來。」身邊人退開了,郭滿正好也起身走動走動。坐了一個多時辰,她脖子都僵了,「我喝過藥後,嬤嬤你再替我補上吧。」

  素心嬤嬤是個沉靜的性子,點了點頭,轉身又拿起妝台上的木梳。

  方才郭滿晃動脖子,不小心將鬢角的短髮給晃出點兒來。素心嬤嬤不驕不躁地別了別,慢慢替郭滿梳通:「六姑娘用藥還請早,今日要多留心,晚了嘴裡的味兒散不去。」

  「我省得。」

  郭滿看向雙喜,雙喜不敢耽擱,立即去耳房取藥來。

  與此同時,沐家這邊也熱火朝天的。元氏也是天還未亮便在招呼賓客,沐家如今是親朋好友濟濟一堂。沐長風穿了一身精神的大紅喜袍,頭束紅翡冠,胸前佩戴著紅花,滿臉的喜氣洋洋。周博雅趙煜一左一右地在他身邊,幫著一同招呼客人。

  沐家門前擠滿了街頭巷尾特意跑出來討綵頭的小娃娃。嘰嘰喳喳地,笑鬧成一團。都是在等吉時一到,沐家放鞭炮,灑喜糖。

  沐長風意氣風發地站在門前,小廝早已備好了馬。

  須臾之後,吉時一道,他立即翻身跨上棗紅大馬。周博雅趙煜緊隨其後,也是一身喜慶的裝扮。難得沒騎馬,走路跟在馬後。沐長風一馬當先地領著迎親儀仗隊,一路吹吹打打,浩浩湯湯地往郭家趕去。

  周博雅與趙煜混在迎親隊伍中,今日是特地充當答疑闖關的幫手的。

  蓋因沐長風一早就聽說過,郭家的大老爺郭昌明是個最愛咬文嚼字的酸腐文人。為顯腹內詩華,他少不得要在詩書上考較考較新女婿的。沐長風的詩書只能算是尚可,不敢說對答如流。若是平常他不必幫手,但在這大喜的日子,自然準備萬全才好。

  儀仗隊從沐府出發,穿過溧陽胡同,便進入了京城最繁華的街道。只見街道兩邊的茶樓酒館,全被看熱鬧的人佔滿了。這群人,都是來瞧沐家結親的。

  不得不說,這三個人當真佔盡了天下男子最風流之姿。三人站在一處,各有千秋。不過今日是沐長風大喜之日,周博雅趙煜自然不會搶了他的風頭。沐長風一馬當先地走在最前頭,那是將滿街的目光全引了過去。

  沐家裡郭家不算近,因著要繞城一圈,到了郭家,已然是兩個時辰之後。

  果不其然,郭昌明還真得就考較起沐長風的詩書來。

  郭昌明這個人,雖說為人糊塗且頗為混不吝,但腹內的詩書之才卻是實打實的。否則當年的科舉他也不能中榜,今日這禮部侍郎也輪不到他來當。因著久聞『大召三公子』的大名,郭昌明是將他從古籍裡查出來的難題都拎出來,大聲地考較沐長風。

  沐長風雖說是武將之家,但自幼跟周博雅往來,也算周太傅半個弟子。不必周博雅趙煜的幫忙,他稍稍一思索,面不改色將問題給答了。

  郭昌明顯然沒想到沐長風竟然真會,於是興奮起來,出的題一道比一道難。

  眾人從一開始興致勃勃,到驚歎,再到皺眉。眼睜睜看著郭昌明拋出去的問題,全被沐長風以及周博雅等人解決,都不曉得說什麼好。而郭昌明這時候卻好似玩上癮了,也不管什麼場合,半點不怕耽擱了時辰,抓著沐長風等人就不打算放了。

  眼看著時辰一點點過去,郭昌明還在問,郭家這邊賓客一腦門的汗。

  最後還是郭老太太在後院久等沐長風不來,以為出了什麼事兒,特意著人來問才叫郭昌明悻悻作罷。

  沐長風心裡很是鬆了口氣。

  他拍了拍周博雅趙煜的肩膀,大步越過郭昌明,熟門熟路地往聽瀾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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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7 01:01:08 |只看該作者
第214章 番外二(36)

  其實按照大召迎親的規矩,新嫁娘該由娘家兄長背出來才是。不過沐長風動作太快,旁人來不及攔住他,就是喜婆的嘴都沒他動作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竄了個沒影兒。被落在身後的趙煜與周博雅面面相窺,面上都是猝不及防。稍候又變成了玩味。

  ……長風這小子,當真是太猴急了!

  喜婆冷不丁被撇下,愣住了。一時間掐著腰,遠遠衝著他身後就喊起來。眾人瞧這般情景,詫異之餘,俱都善意地笑起來。還是幾個最巧的婦人替沐長風說話圓場,笑話年輕人心急,如此正好,省了新娘子兄長的活計,且叫新郎自個兒背新娘出來。

  這話一落,人群中的金氏臉上的血色瞬間就褪盡了。她死死掐著虎口,整個人僵直地藏在郭家幾位太太之中,心中的滔天巨浪一個接著一個,快要將她淹沒。

  ……這沐家公子好歹是大家貴族出身,怎地都不按規矩辦事兒呢?金氏顫抖著唇,腦中一片空白。太不規矩了!這沐長風太不規矩了!哪家姑娘家出閣,不是由著新娘兄長背出來,怎地到了他這兒就急吼吼自個兒去接?

  金氏耳朵裡嗡嗡嗡地響,她腳下軟得站不住,哆哆嗦嗦地快不能呼吸了。

  沐長風沒聽到身後的笑鬧,也沒注意到金氏的異樣。他活到了二十有五,今兒是他平生頭一回成親。沐長風只管按著砰砰跳個不停的胸口,一門心思去聽瀾軒把人接出來。

  身後哄笑聲更大,沐長風好半天才聽到,恍然間意識到是不是鬧笑話了。

  走了半天他回頭瞥了一眼,就看到那甩著帕子磕磕碰碰一直追的喜婆。他心裡一咯登,立即知道自己此番表現得太過心急。耳邊的笑聲明顯,沐長風的臉蹭地就紅了。他懊喪地閉了閉眼,一巴掌拍在額頭,突然羞得無地自容。

  只是這時候再折回去,似乎更可笑。沐長風揉了揉滾燙的耳朵,心裡狠狠唾棄了自己一把。想著臉丟都丟了,乾脆自暴自棄一條路走到黑。

  於是腳下輕點,直接用了輕功飛去聽瀾軒。

  落後一步的喜婆眨眼看到人飛走都傻了。大張著嘴,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反應。

  還是趙煜周博雅等人不疾不徐追上來,問了郭家人方向才給喜婆指了一條路。原本鬧洞房該是在夫家,只是沐長風今日表現得太好笑,惹得趙煜都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本就是個性子促狹的,左右沐長風已破了規矩,他於是甩開郭家人就追上去。

  周博雅勾起嘴角,繃著一張謫仙般不染凡塵的臉,絲毫不見慢地緊隨其後。能跟趙煜沐長風混跡十幾年,自然也不是個死板性子。

  人群中的金氏被巴結的郭家遠親們簇擁著,此時已經面如土色。她是如何也不曾料到,美名遠播的大召三公子,竟然一個個的全都不安規矩來!金氏掐得虎口滴血,死撐著才沒露怯。可是一想她的嫣兒怕是已竟被厲哥兒背著往這邊來,就覺得眼前一黑。

  老天爺都不站在她這邊,當真是老天不開眼!

  郭家二房太太從沐長風進郭家起,就一直站在金氏身邊不遠的地方。此時見她的臉色如此難看,心裡不由地冷笑,笑她果然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

  不過心裡譏笑歸譏笑,當眾拆台嗤笑金氏她卻不會做。畢竟還沒分家呢,郭家對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房還得靠著大房過活呢。金氏卻沒心思在意二太太嘲笑的目光,心裡的恐慌如潮水一般,快要淹得她喘不上來起了。

  金氏如今只滿心地期盼著沐長風能知錯半路折回來。或者即便半路碰上,厲哥兒能機靈些,千萬別叫沐長風看出不同來!

  顯然金氏的期盼,老天爺沒聽到。

  沐長風輕功卓絕,說是身形如電都不差。走起來至少一炷香的路程,他不過一盞茶就到了。此時他負手站在聽瀾軒外,心跳得快要從嘴裡蹦出來。

  與外院的熱鬧相比,聽瀾軒裡頭安安靜靜的,彷彿是另一片天地。沐長風簡單地整理了衣裝,見裡頭太安靜,疑心是不是自己心急走錯了地兒。可放眼四處一打量,院裡廊下掛著帖了喜字的大紅燈籠,門窗上也貼了大紅剪紙,確實就是聽瀾軒。

  沐長風有些詫異裡頭冷清,但一想郭滿在郭家的處境,又覺得意料之中。

  聽瀾軒離,抱著各色器具的四下走動的下人們冷不丁在門口瞧見了沐長風的身影,俱都驚了。她們是怎麼也沒料到會是沐長風親自來接,於是抱著東西匆匆下了台階行禮。

  沐長風邁著長腿走進來,一臉正經地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

  正屋的門窗緊閉,門口守著兩個臉生的婆子。婆子一看到沐長風,臉刷地就白了。沐長風緊張之下也沒注意到此處細節,只望著緊閉的門扉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他都聽不到其他聲音了。裡頭就是他要娶進門的小姑娘,今日之後他們相伴一生。

  沐長風一步一步踏上台階,對著兩個婆子擺了擺手。兩婆子頓時如蒙大赦,慌不擇路地就抄了走廊的兩邊,小跑著離開了。

  這般反應叫沐長風立即注意到不對,他心裡一慌,直接一腳踹開了門。

  只聽們匡噹一聲巨響,廊下走動的丫鬟婆子們嚇一跳,巴巴看著,全不敢靠過來。沐長風顧不得其他,連忙大步跨進屋子。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開來,沖得沐長風心都停了。整個屋子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沐長風的臉已然慘白,直奔內室而去。

  剛一掀開珠簾,就看到屏風那邊橫臥著一個人。看身形打扮,是此次沐家特意請來替郭滿收拾妝容的素心嬤嬤。

  素心嬤嬤的雙手雙腳被粗繩綁著,頭歪在一邊,儼然昏迷不醒。而本該寸步不離守著郭滿的雙喜雙葉不見了蹤影,伺候的喜婆也不在,十分蕭條。屋裡擺設十分凌亂,口脂,胭脂等物撒了一地,似乎經歷了一場拉扯打鬥。

  沐長風的心這一刻完全靜下來,整個人陷入了無聲的恐慌之中。

  屋裡光色昏暗,內室的床榻上紗帳被放下來,密密實實地遮住了。有破風箱一般粗嘎艱難的吸氣聲從床帳後傳來,一聲難過一聲,似乎下一瞬就要斷絕。

  沐長風在顧不得其他,大步越過地上的擺設碎片走向了床榻,而後一把扯開了床帳。

  因為拉扯得太過用力,只聽刺啦一聲響,整個帳面都被他給撕裂了。

  床帳垂落下來,露出了裡面蜷縮在鴛鴦褥子上的郭滿。郭滿穿著火紅的嫁衣,頭髮披散著,趴伏在褥子上大口大口地嘔血。面上上了妝,除了一雙快要閉上的大眼睛,半分看不出她的虛弱。

  沐長風的眼睛,瞬間就血紅了。

  「滿,滿滿……」

  沐長風的嗓子猶如被棉花堵住,聲音都發不出來。

  郭滿吃力地動了動手腳,然而失血過多,她拼盡了全身的氣力也不過蠕動了一點。沐長風再也受不了,高傲的膝蓋彭地一聲跪在了踏板上,抖著手就將床榻上的人摟進了懷裡:「滿,滿滿啊,滿滿你,你怎麼了呀……」

  「沐長,長風……」郭滿已經吐了不知多少血,若不是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瘦小的身子裡,還有這麼多血夠她吐,「你來了……」

  勾著嘴角,郭滿想笑一下,可是虛弱得根本笑不出來。

  「沐長風……」郭滿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她不過是呢喃。

  沐長風的心像被絞進了一把尖刀,聽她喚他一聲他便絞得越深,絲絲縷縷的痛如絲般從心口蔓延開來,痛到他要落淚:「我在,我在啊滿滿,我在的,我在的……」

  「你,你來遲了哦……」

  郭滿只覺得眼前的光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小到只剩沐長風的一雙紅腫的眼睛那麼大。其他的地方,都已經是漆黑一片,她什麼都看不到了,「……你怎麼不早點來,我堅持了很久,可是沒人來救我,我,堅持不住了……」

  沐長風閉上了眼睛,摟著郭滿的手,用力到發白:「我,我錯了滿滿,我錯了,我錯了……」

  「嗯……」

  郭滿蜷縮在他懷裡,呼吸越發的飄忽,「我可能要失約了……」

  「失約?不會失約的!」

  沐長風的脖子的青筋爆出來,他哽咽道,「我不會讓你失約的,都是我的錯,我怎麼可以這麼慢,都不能來救你……滿滿你再堅持一下,咱們看大夫好不好?對!咱們去看大夫!成親的事兒不急,我先帶你去看大夫!!」

  說著他像是活過來,抱起郭滿就想去找大夫。

  只是他才一動,郭滿就嘔出了一口血,直嘔在了他的胸前。溫熱的血像被燒過的滾油,刺啦一聲,直燙到了沐長風的心裡。

  郭滿蜷縮得更小,細嫩的面孔痛苦地擰在一起。

  「不動了不動了,」他僵直地跪在那兒一動都不敢動:「我不動了!!!滿滿你莫要嚇我,到底誰幹的!誰害你,我要殺了他!!」

  「沐長,沐長風……」

  沐長風立即俯身去聽。

  就聽郭滿的聲音極小,她斷斷續續地說:「雖然有些晚了,但我想告訴你……」

  「我說過心悅你的話……」

  「是真的……」

  最後一個字落下,懷裡細微的呼吸,徹底斷絕了。

  沐長風愣住。

  久久地愣住了。

  整個空間徹底失去了聲音,沐長風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所有一切都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若有似無的嬉鬧聲,沐長風才動了動眼珠子。他彷彿回過神來,低頭去看懷裡的人。而他懷裡的人眼睛已經合上了。嘴角還染著血跡,殷紅殷紅的。沐長風伸出一隻手去抹了郭滿嘴角的血跡,不小心蹭到了鼻下,鼻下沒有呼吸。

  「……滿滿,」沐長風嗓子乾啞,「咱們今天成親。」

  安靜的屋裡,血腥味像有眼睛的蛇,一直縈繞在他鼻尖,「我帶你回家,咱們拜堂。」

  說著,沐長風慢慢站起身。

  跪了不知多久,他的膝蓋僵硬得站不住,剛站起身又差點又磕下去。沐長風穩穩地抱著懷裡的人,抽出了袖子裡一方帕子,慢條斯理地替郭滿擦拭了嘴角。而後覺得不夠,他又撿起了地上碎了一半的口脂,佔了些許,小心地替郭滿塗上。

  收拾妥當後,沐長風又替郭滿穿了鞋子,小心地調整了郭滿的姿勢。屋外聽見屋裡的動靜,已經聚滿了人,此時丫鬟婆子們都巴在門口看著。眼看著沐長風抱郭滿走出來,有些心性軟弱的,都已然哭腫了眼睛。

  沐長風抱著人,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往院外走。

  與此同時,正在與趙煜說笑的周博雅好似感受到了什麼,突然怔住了。

  趙煜正在取笑沐長風今日所為,直說他要拿今兒這事兒笑話沐長風一輩子。兩人說得火熱呢,周博雅突然不搭話了。趙煜眨了眨眼睛,回過頭來看向周博雅。就見周博雅像是陷入魔怔一般,雙目空洞地望著一處。

  趙煜有些奇怪,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裡什麼也沒有。

  趙煜嗤地笑了一聲,不知道周博雅突然發什麼瘋。拍拍周博雅的肩膀,就想說些什麼。只是嘴還沒張開,就見不遠處沐長風懷裡抱著個姑娘慢吞吞地走過來。趙煜眉頭一挑,拋棄了周博雅就走了過去。

  他呵呵笑著,張嘴就是打趣他。

  只是往日定會反唇相譏的人,今日竟一點反應也沒有。

  沐長風像沒看到他一般,抱著人與他擦肩而過。趙煜的眼睛不瞎,自然看到沐長風臉色不對。況且方才一閃而逝,他分明看見沐長風懷裡的人沒蓋蓋頭。覺得奇怪,他於是轉頭看向周博雅,卻見周博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沐長風。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怎麼了?」

  在場沒有一個人回答,沐長風腳下不停,直接抱著人往大門走去。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古怪的氣氛。趙煜左邊看看周博雅,右邊又看看漸漸走出他視線的沐長風。猶豫了片刻,選擇跟上來不對勁的沐長風。

  他走出了半個院子,發呆了許久的周博雅似乎回神了,也跟上來。

  三個人就這般,隔著幾十步遠的,一個跟著一個出了郭家的大門。前來恭賀的人此時都聚在前院大門口,等著迷路的新郎趕緊過來起花轎。說來也湊巧,就在沐長風親自去接新娘子,郭家長房的長子正好背著新娘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如此也算錯過了。

  此時賓客們看到沐長風出來,立即就吆喝了起來。

  只是才吆喝了兩句就啞火了,因為沐長風的懷裡,緊緊抱著一個人。他一步一步從遠處走來,蒼白的臉色與灰敗的眼神,叫熱火朝天的整個場面瞬間陷入了死寂。

  金氏看到此情此景,已然搖搖欲墜。

  目視著沐長風抱著人走過,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若沐公子懷裡抱著的是新娘子,那花轎裡的,又是誰?」

  話音一落,死寂的場面更加的死寂,靜得彷彿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我不知道是誰,也不管是誰,」沐長風冰涼的嗓音響起,冷冽得猶如冰刀,「今日之事,我沐長風銘記於心。且等著,等我成完親之後,必定叫這背後之人千刀萬剮!」

  只見他手一揮,喜氣洋洋的迎親的儀仗隊丟下了手中的樂器,瞬間化作煞氣的閻羅。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不妨礙訓練有素的他們迅速將郭家東西南北四個門給全部把守起來。

  沐長風則抱著郭滿飛身上馬。

  他兩腿狠狠一夾,直接丟下一堆人飛馳而去。

  三日後,郭家喜事變喪事。郭老太太察覺底下之人做的這一切,心知自己一腔心血付之東流。一氣之下,便一口氣沒上來,病逝了。

  早已死去多時的雙喜雙葉在郭家的荷花池裡找到,找到之時,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經被水泡得猶如厲鬼,腫得看不清往日秀美。而金氏母子三人,被黑煞神般的沐家護衛直接拎去了沐家地牢。而早已躲去莊子上的二房姑娘郭佳,則被抓回來,扔到了沐長風腳下。

  沐長風撫摸著手下冰涼的棺槨,一下一下地撫摸著。郭佳被扔進來,靈堂的門就緊閉了。沐長風雙目森冷地看著嚇得魂不守舍的郭佳,命下人送來一碗藥。

  郭佳一見那藥,整個人就軟癱下去。

  「二姑娘好算計,」沐長風嗓音乾啞得彷彿被抽乾了水分,一股從心底爆發出來的恨意嚇得郭佳撲過去就想抱他的腿,「滿滿可是吐了很多血呢,不如你也來試試?」

  說著,就親自撬開了郭佳的嘴,將一碗藥灌了下去。

  郭佳想吐,可是沐長風勒住她的喉嚨,她吐也吐不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大約天荒地老那麼久,郭佳漸漸感覺到腹內猶如千萬隻尖刀在攪,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好似吐到體內的血都吐盡了,她的七竅開始流血。

  沐長風就這麼看著,眼睜睜看著她掙扎地求饒,看著她痛到滿地翻滾,看著她忍受不住,十指將自己的臉抓得面目全非,直到她一動不動才終於捂著眼睛哭了出來。他先是僵硬地無聲流淚,而後肩膀微微顫抖,最後嚎啕大哭。

  痛徹心扉的哭聲從屋裡傳來,好似失偶的孤狼,叫聽的人落淚。

  ……奈何情深緣淺,奈何有緣無分。

  緊閉的靈堂之外,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的周博雅形容潦倒。他臉孔雪白,白到一絲血色也無。身上的衣裳好似還是三日前的,只見周博雅捂著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搖搖欲墜。

  滿滿,我來遲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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