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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番外二(36)
其實按照大召迎親的規矩,新嫁娘該由娘家兄長背出來才是。不過沐長風動作太快,旁人來不及攔住他,就是喜婆的嘴都沒他動作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竄了個沒影兒。被落在身後的趙煜與周博雅面面相窺,面上都是猝不及防。稍候又變成了玩味。
……長風這小子,當真是太猴急了!
喜婆冷不丁被撇下,愣住了。一時間掐著腰,遠遠衝著他身後就喊起來。眾人瞧這般情景,詫異之餘,俱都善意地笑起來。還是幾個最巧的婦人替沐長風說話圓場,笑話年輕人心急,如此正好,省了新娘子兄長的活計,且叫新郎自個兒背新娘出來。
這話一落,人群中的金氏臉上的血色瞬間就褪盡了。她死死掐著虎口,整個人僵直地藏在郭家幾位太太之中,心中的滔天巨浪一個接著一個,快要將她淹沒。
……這沐家公子好歹是大家貴族出身,怎地都不按規矩辦事兒呢?金氏顫抖著唇,腦中一片空白。太不規矩了!這沐長風太不規矩了!哪家姑娘家出閣,不是由著新娘兄長背出來,怎地到了他這兒就急吼吼自個兒去接?
金氏耳朵裡嗡嗡嗡地響,她腳下軟得站不住,哆哆嗦嗦地快不能呼吸了。
沐長風沒聽到身後的笑鬧,也沒注意到金氏的異樣。他活到了二十有五,今兒是他平生頭一回成親。沐長風只管按著砰砰跳個不停的胸口,一門心思去聽瀾軒把人接出來。
身後哄笑聲更大,沐長風好半天才聽到,恍然間意識到是不是鬧笑話了。
走了半天他回頭瞥了一眼,就看到那甩著帕子磕磕碰碰一直追的喜婆。他心裡一咯登,立即知道自己此番表現得太過心急。耳邊的笑聲明顯,沐長風的臉蹭地就紅了。他懊喪地閉了閉眼,一巴掌拍在額頭,突然羞得無地自容。
只是這時候再折回去,似乎更可笑。沐長風揉了揉滾燙的耳朵,心裡狠狠唾棄了自己一把。想著臉丟都丟了,乾脆自暴自棄一條路走到黑。
於是腳下輕點,直接用了輕功飛去聽瀾軒。
落後一步的喜婆眨眼看到人飛走都傻了。大張著嘴,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反應。
還是趙煜周博雅等人不疾不徐追上來,問了郭家人方向才給喜婆指了一條路。原本鬧洞房該是在夫家,只是沐長風今日表現得太好笑,惹得趙煜都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本就是個性子促狹的,左右沐長風已破了規矩,他於是甩開郭家人就追上去。
周博雅勾起嘴角,繃著一張謫仙般不染凡塵的臉,絲毫不見慢地緊隨其後。能跟趙煜沐長風混跡十幾年,自然也不是個死板性子。
人群中的金氏被巴結的郭家遠親們簇擁著,此時已經面如土色。她是如何也不曾料到,美名遠播的大召三公子,竟然一個個的全都不安規矩來!金氏掐得虎口滴血,死撐著才沒露怯。可是一想她的嫣兒怕是已竟被厲哥兒背著往這邊來,就覺得眼前一黑。
老天爺都不站在她這邊,當真是老天不開眼!
郭家二房太太從沐長風進郭家起,就一直站在金氏身邊不遠的地方。此時見她的臉色如此難看,心裡不由地冷笑,笑她果然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
不過心裡譏笑歸譏笑,當眾拆台嗤笑金氏她卻不會做。畢竟還沒分家呢,郭家對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房還得靠著大房過活呢。金氏卻沒心思在意二太太嘲笑的目光,心裡的恐慌如潮水一般,快要淹得她喘不上來起了。
金氏如今只滿心地期盼著沐長風能知錯半路折回來。或者即便半路碰上,厲哥兒能機靈些,千萬別叫沐長風看出不同來!
顯然金氏的期盼,老天爺沒聽到。
沐長風輕功卓絕,說是身形如電都不差。走起來至少一炷香的路程,他不過一盞茶就到了。此時他負手站在聽瀾軒外,心跳得快要從嘴裡蹦出來。
與外院的熱鬧相比,聽瀾軒裡頭安安靜靜的,彷彿是另一片天地。沐長風簡單地整理了衣裝,見裡頭太安靜,疑心是不是自己心急走錯了地兒。可放眼四處一打量,院裡廊下掛著帖了喜字的大紅燈籠,門窗上也貼了大紅剪紙,確實就是聽瀾軒。
沐長風有些詫異裡頭冷清,但一想郭滿在郭家的處境,又覺得意料之中。
聽瀾軒離,抱著各色器具的四下走動的下人們冷不丁在門口瞧見了沐長風的身影,俱都驚了。她們是怎麼也沒料到會是沐長風親自來接,於是抱著東西匆匆下了台階行禮。
沐長風邁著長腿走進來,一臉正經地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
正屋的門窗緊閉,門口守著兩個臉生的婆子。婆子一看到沐長風,臉刷地就白了。沐長風緊張之下也沒注意到此處細節,只望著緊閉的門扉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他都聽不到其他聲音了。裡頭就是他要娶進門的小姑娘,今日之後他們相伴一生。
沐長風一步一步踏上台階,對著兩個婆子擺了擺手。兩婆子頓時如蒙大赦,慌不擇路地就抄了走廊的兩邊,小跑著離開了。
這般反應叫沐長風立即注意到不對,他心裡一慌,直接一腳踹開了門。
只聽們匡噹一聲巨響,廊下走動的丫鬟婆子們嚇一跳,巴巴看著,全不敢靠過來。沐長風顧不得其他,連忙大步跨進屋子。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開來,沖得沐長風心都停了。整個屋子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沐長風的臉已然慘白,直奔內室而去。
剛一掀開珠簾,就看到屏風那邊橫臥著一個人。看身形打扮,是此次沐家特意請來替郭滿收拾妝容的素心嬤嬤。
素心嬤嬤的雙手雙腳被粗繩綁著,頭歪在一邊,儼然昏迷不醒。而本該寸步不離守著郭滿的雙喜雙葉不見了蹤影,伺候的喜婆也不在,十分蕭條。屋裡擺設十分凌亂,口脂,胭脂等物撒了一地,似乎經歷了一場拉扯打鬥。
沐長風的心這一刻完全靜下來,整個人陷入了無聲的恐慌之中。
屋裡光色昏暗,內室的床榻上紗帳被放下來,密密實實地遮住了。有破風箱一般粗嘎艱難的吸氣聲從床帳後傳來,一聲難過一聲,似乎下一瞬就要斷絕。
沐長風在顧不得其他,大步越過地上的擺設碎片走向了床榻,而後一把扯開了床帳。
因為拉扯得太過用力,只聽刺啦一聲響,整個帳面都被他給撕裂了。
床帳垂落下來,露出了裡面蜷縮在鴛鴦褥子上的郭滿。郭滿穿著火紅的嫁衣,頭髮披散著,趴伏在褥子上大口大口地嘔血。面上上了妝,除了一雙快要閉上的大眼睛,半分看不出她的虛弱。
沐長風的眼睛,瞬間就血紅了。
「滿,滿滿……」
沐長風的嗓子猶如被棉花堵住,聲音都發不出來。
郭滿吃力地動了動手腳,然而失血過多,她拼盡了全身的氣力也不過蠕動了一點。沐長風再也受不了,高傲的膝蓋彭地一聲跪在了踏板上,抖著手就將床榻上的人摟進了懷裡:「滿,滿滿啊,滿滿你,你怎麼了呀……」
「沐長,長風……」郭滿已經吐了不知多少血,若不是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瘦小的身子裡,還有這麼多血夠她吐,「你來了……」
勾著嘴角,郭滿想笑一下,可是虛弱得根本笑不出來。
「沐長風……」郭滿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她不過是呢喃。
沐長風的心像被絞進了一把尖刀,聽她喚他一聲他便絞得越深,絲絲縷縷的痛如絲般從心口蔓延開來,痛到他要落淚:「我在,我在啊滿滿,我在的,我在的……」
「你,你來遲了哦……」
郭滿只覺得眼前的光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小到只剩沐長風的一雙紅腫的眼睛那麼大。其他的地方,都已經是漆黑一片,她什麼都看不到了,「……你怎麼不早點來,我堅持了很久,可是沒人來救我,我,堅持不住了……」
沐長風閉上了眼睛,摟著郭滿的手,用力到發白:「我,我錯了滿滿,我錯了,我錯了……」
「嗯……」
郭滿蜷縮在他懷裡,呼吸越發的飄忽,「我可能要失約了……」
「失約?不會失約的!」
沐長風的脖子的青筋爆出來,他哽咽道,「我不會讓你失約的,都是我的錯,我怎麼可以這麼慢,都不能來救你……滿滿你再堅持一下,咱們看大夫好不好?對!咱們去看大夫!成親的事兒不急,我先帶你去看大夫!!」
說著他像是活過來,抱起郭滿就想去找大夫。
只是他才一動,郭滿就嘔出了一口血,直嘔在了他的胸前。溫熱的血像被燒過的滾油,刺啦一聲,直燙到了沐長風的心裡。
郭滿蜷縮得更小,細嫩的面孔痛苦地擰在一起。
「不動了不動了,」他僵直地跪在那兒一動都不敢動:「我不動了!!!滿滿你莫要嚇我,到底誰幹的!誰害你,我要殺了他!!」
「沐長,沐長風……」
沐長風立即俯身去聽。
就聽郭滿的聲音極小,她斷斷續續地說:「雖然有些晚了,但我想告訴你……」
「我說過心悅你的話……」
「是真的……」
最後一個字落下,懷裡細微的呼吸,徹底斷絕了。
沐長風愣住。
久久地愣住了。
整個空間徹底失去了聲音,沐長風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所有一切都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若有似無的嬉鬧聲,沐長風才動了動眼珠子。他彷彿回過神來,低頭去看懷裡的人。而他懷裡的人眼睛已經合上了。嘴角還染著血跡,殷紅殷紅的。沐長風伸出一隻手去抹了郭滿嘴角的血跡,不小心蹭到了鼻下,鼻下沒有呼吸。
「……滿滿,」沐長風嗓子乾啞,「咱們今天成親。」
安靜的屋裡,血腥味像有眼睛的蛇,一直縈繞在他鼻尖,「我帶你回家,咱們拜堂。」
說著,沐長風慢慢站起身。
跪了不知多久,他的膝蓋僵硬得站不住,剛站起身又差點又磕下去。沐長風穩穩地抱著懷裡的人,抽出了袖子裡一方帕子,慢條斯理地替郭滿擦拭了嘴角。而後覺得不夠,他又撿起了地上碎了一半的口脂,佔了些許,小心地替郭滿塗上。
收拾妥當後,沐長風又替郭滿穿了鞋子,小心地調整了郭滿的姿勢。屋外聽見屋裡的動靜,已經聚滿了人,此時丫鬟婆子們都巴在門口看著。眼看著沐長風抱郭滿走出來,有些心性軟弱的,都已然哭腫了眼睛。
沐長風抱著人,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往院外走。
與此同時,正在與趙煜說笑的周博雅好似感受到了什麼,突然怔住了。
趙煜正在取笑沐長風今日所為,直說他要拿今兒這事兒笑話沐長風一輩子。兩人說得火熱呢,周博雅突然不搭話了。趙煜眨了眨眼睛,回過頭來看向周博雅。就見周博雅像是陷入魔怔一般,雙目空洞地望著一處。
趙煜有些奇怪,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裡什麼也沒有。
趙煜嗤地笑了一聲,不知道周博雅突然發什麼瘋。拍拍周博雅的肩膀,就想說些什麼。只是嘴還沒張開,就見不遠處沐長風懷裡抱著個姑娘慢吞吞地走過來。趙煜眉頭一挑,拋棄了周博雅就走了過去。
他呵呵笑著,張嘴就是打趣他。
只是往日定會反唇相譏的人,今日竟一點反應也沒有。
沐長風像沒看到他一般,抱著人與他擦肩而過。趙煜的眼睛不瞎,自然看到沐長風臉色不對。況且方才一閃而逝,他分明看見沐長風懷裡的人沒蓋蓋頭。覺得奇怪,他於是轉頭看向周博雅,卻見周博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沐長風。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怎麼了?」
在場沒有一個人回答,沐長風腳下不停,直接抱著人往大門走去。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古怪的氣氛。趙煜左邊看看周博雅,右邊又看看漸漸走出他視線的沐長風。猶豫了片刻,選擇跟上來不對勁的沐長風。
他走出了半個院子,發呆了許久的周博雅似乎回神了,也跟上來。
三個人就這般,隔著幾十步遠的,一個跟著一個出了郭家的大門。前來恭賀的人此時都聚在前院大門口,等著迷路的新郎趕緊過來起花轎。說來也湊巧,就在沐長風親自去接新娘子,郭家長房的長子正好背著新娘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如此也算錯過了。
此時賓客們看到沐長風出來,立即就吆喝了起來。
只是才吆喝了兩句就啞火了,因為沐長風的懷裡,緊緊抱著一個人。他一步一步從遠處走來,蒼白的臉色與灰敗的眼神,叫熱火朝天的整個場面瞬間陷入了死寂。
金氏看到此情此景,已然搖搖欲墜。
目視著沐長風抱著人走過,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若沐公子懷裡抱著的是新娘子,那花轎裡的,又是誰?」
話音一落,死寂的場面更加的死寂,靜得彷彿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我不知道是誰,也不管是誰,」沐長風冰涼的嗓音響起,冷冽得猶如冰刀,「今日之事,我沐長風銘記於心。且等著,等我成完親之後,必定叫這背後之人千刀萬剮!」
只見他手一揮,喜氣洋洋的迎親的儀仗隊丟下了手中的樂器,瞬間化作煞氣的閻羅。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不妨礙訓練有素的他們迅速將郭家東西南北四個門給全部把守起來。
沐長風則抱著郭滿飛身上馬。
他兩腿狠狠一夾,直接丟下一堆人飛馳而去。
三日後,郭家喜事變喪事。郭老太太察覺底下之人做的這一切,心知自己一腔心血付之東流。一氣之下,便一口氣沒上來,病逝了。
早已死去多時的雙喜雙葉在郭家的荷花池裡找到,找到之時,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經被水泡得猶如厲鬼,腫得看不清往日秀美。而金氏母子三人,被黑煞神般的沐家護衛直接拎去了沐家地牢。而早已躲去莊子上的二房姑娘郭佳,則被抓回來,扔到了沐長風腳下。
沐長風撫摸著手下冰涼的棺槨,一下一下地撫摸著。郭佳被扔進來,靈堂的門就緊閉了。沐長風雙目森冷地看著嚇得魂不守舍的郭佳,命下人送來一碗藥。
郭佳一見那藥,整個人就軟癱下去。
「二姑娘好算計,」沐長風嗓音乾啞得彷彿被抽乾了水分,一股從心底爆發出來的恨意嚇得郭佳撲過去就想抱他的腿,「滿滿可是吐了很多血呢,不如你也來試試?」
說著,就親自撬開了郭佳的嘴,將一碗藥灌了下去。
郭佳想吐,可是沐長風勒住她的喉嚨,她吐也吐不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大約天荒地老那麼久,郭佳漸漸感覺到腹內猶如千萬隻尖刀在攪,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好似吐到體內的血都吐盡了,她的七竅開始流血。
沐長風就這麼看著,眼睜睜看著她掙扎地求饒,看著她痛到滿地翻滾,看著她忍受不住,十指將自己的臉抓得面目全非,直到她一動不動才終於捂著眼睛哭了出來。他先是僵硬地無聲流淚,而後肩膀微微顫抖,最後嚎啕大哭。
痛徹心扉的哭聲從屋裡傳來,好似失偶的孤狼,叫聽的人落淚。
……奈何情深緣淺,奈何有緣無分。
緊閉的靈堂之外,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的周博雅形容潦倒。他臉孔雪白,白到一絲血色也無。身上的衣裳好似還是三日前的,只見周博雅捂著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搖搖欲墜。
滿滿,我來遲了……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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