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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無法相守到老
海娜是個很奇怪的人。
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說話聲音也軟,卻能在氣氛壓抑的房間裡談笑自如。
她給巴托伊修德沖了杯熱牛奶,無視少年凶巴巴的臉色,詢問他是否要加糖。等巴托伊修德繃著表情坐下來,發洩情緒般啃咬溫萊的髮絲,她便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目光來回逡巡。
「是戀人嗎?」
海娜偷偷和貝利維拉咬耳朵。
「不是。」
貝利維拉親了親海娜的臉頰,溫和回答,「大概只是床伴關係。巴托伊修德年紀還小,嚴格意義講,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幼崽。」
巴托伊修德:「我已經進入發情期了!」
貝利維拉嘆氣,語氣極具包容:「即便提前進入發情期,也沒什麼長進。」
海娜啊了一聲,笑得燦爛又輕鬆。
「我懂了,巴托伊修德既是貝利維拉的朋友,又是年幼的弟弟啊。」
於是炸毛的巴托伊修德又鬧了一通,礙於海娜笑盈盈的態度,與貝利維拉冷淡的警示,他最終偃旗息鼓,待在溫萊身邊不折騰了。
「沒意思。」
生悶氣的少年嘀嘀咕咕說道,「打又打不起來,還得看貝利維拉這副黏糊糊的蠢樣。一個愛上人類的魔鬼——蠢死了,簡直丟臉!」
但他還是把海娜準備的熱牛奶喝了個乾淨。
溫萊揉搓著巴托伊修德質感柔軟的黑髮,指尖偶爾磨蹭他腦側的尖犄角。有了海娜的加入,交談變得隨意起來,從貝利維拉與巴托伊修德的相識,聊到麵包鋪的收入情況。於是溫萊得知,天生好戰的巴托伊修德在魔域就是個不安分的破壞犯,天天出去打架佔地盤。而年長一些的貝利維拉,坐擁魔域最廣闊的領地,常年致力於探索變強的方式。他們的相遇以廝殺為開端,卻沒有成為惡劣的仇敵。貝利維拉稱呼巴托伊修德為「吾友」,即便巴托伊修德堅決不承認這種關係。
多年前,貝利維拉通過時空裂縫來到大陸,尋找世界之核。
他輾轉進入阿拉莫科中心城,在下雨的夜晚,循著冥冥指引穿過橋洞,撞見了蜷縮哭泣的小孩。
那便是他與海娜的初逢。
年僅五歲的海娜,因父母意外過世,寄居在叔叔家裡常受毆打辱罵。為著一塊乾硬的黑麵包,她被攆出家門,躲在橋洞下瑟瑟發抖,不料見到了容貌俊美猶如神祇的男人。
她真把他當作了神。甚至伸出發抖的手指,壯著膽子揪住他的褲腳。
——請幫幫我。
貝利維拉垂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滿身是傷的人類幼崽,無機質的眼瞳不起波瀾。
他是魔鬼,魔鬼不可能無緣無故幫助人。
所以他問,你打算和我簽訂契約嗎?以出賣靈魂作為代價?
你想得到什麼?滔天財富,幸福家庭,還是讓惡毒的叔嬸死去?
他列出了無數種未來。
可這個瘦得眼眶凹陷的小孩,細聲細氣地回答道,我只希望您能陪陪我,度過這個寒冷的夜晚。
就為這麼卑微的願望,海娜願意獻出自己的靈魂。
貝利維拉懷著古怪的情緒,陪她在陰冷的橋洞下待了一晚上。當晨曦降臨大地,飢寒交迫的孩子蜷縮在他的披風裡,睡得格外香甜,像一隻終於找到依靠的流浪貓。
契約完成,貝利維拉卻沒有抽取海娜的靈魂。
出於微妙的憐憫,他打算把她送回家,好讓她死在乾淨溫暖的床上。其實,就算沒有他的干預,這個孩子也活不了多久;魔鬼之眼預見的未來,明晃晃彰顯著幾天後她被馬車碾壓而死的結局。
但當他抱著海娜抵達又破又小的臥室,恰巧遇見了撒酒瘋的男主人。因為覺得太過吵鬧,貝利維拉直接將人化為灰燼。
魔鬼是不能直接對其他種族動手的。可以蠱惑,可以假借他人之手犯罪,但如果親自殺人,就破壞了世界的平衡。
這是古老的法則。法則的力量來源於世界之核。
違背法則的貝利維拉受到了可怕的靈魂懲罰,他面色蒼白地坐在床邊,壓抑磅礡的殺意,而醒來的海娜誤以為他生病,焦急忙慌地翻找藥物,笨拙地擠著濕毛巾給他做冷敷。
她根本不知道,只要貝利維拉動動手指,就可以抽掉她的靈魂,減輕自身遭受的痛苦。
真蠢。
貝利維拉冷漠地想著,最終沒有動手。
他滯留數日,決定親自見證海娜的死亡。但真正到了那一天,失控的馬車撞向茫然的海娜,善變的魔鬼突然又將她撈了回來。
被改變的命運,意味著更危險的未來。貝利維拉一次次干涉海娜的命運,一次次目睹她死裡逃生,不知不覺中,竟然陪伴她過了十來年。十來年的時間,對於魔鬼而言毫無重量,但卻是人類重要的成長階段。
海娜變得更堅韌,也更活潑,像是不在乎人世間的一切,卻又習慣在深夜鑽進貝利維拉的懷抱睡覺。
她依賴他,哪怕知道他是魔鬼。
她信任他,即便靈魂早已售賣。
成年後,海娜終於奪得一部分父母遺留的財產,開了個寒酸的麵包鋪。因為手藝太差,生意始終蕭條,貝利維拉不理解她為何能把麵包做成石頭,親自動手研製一番,成品出人意料。
——貝利維拉簡直是豐收之神!
海娜捧著他做的麵包歡呼,眼裡盛滿了喜悅與崇拜的光。
「大概就是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想要陪伴她過完一生。」
貝利維拉講完了故事,將蜷縮在懷中睡著的女孩兒放到裡間床上。巴托伊修德早已歪在椅子裡睡得人事不知,身體扭得像麻線團。溫萊起身,拽拽巴托伊修德的翅膀,對方迷迷糊糊爬下來,東倒西歪地往外走。
「我送你。」
貝利維拉推開屋門,禮貌地送別溫萊。暮色四合,天空亮起細碎星辰,伏臥在外的西蒙渾身流動著暗藍的鱗光。睏倦的巴托伊修德乾脆趴到它背上,口齒不清地說了句什麼,惹得它低聲咆哮。
「人類的壽命很短暫。」
貝利維拉對溫萊說,「巴托伊修德還沒有嘗到離別的滋味,也許到那一天,他才會理解何為思念與不甘。」
溫萊抬頭,輕聲問道:「您覺得不甘嗎?」
灰髮灰眸的男人俯視著她,淺淺一笑。
「我的心願是陪伴海娜老去。但她其實沒有衰老的機會了。她得了很嚴重的病,內臟正在衰竭,也許明年,後年,她就會撒手人寰。」
「海娜說過,她希望自己能夠平安到老,有個幸福圓滿的葬禮。」
貝利維拉說,「靈與肉的關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一個人死了,靈魂可以寄宿在新的軀殼;但如果想要強行延長原本的壽命,就得付出極大的代價。我的力量尚不足以填補她的時間,多可笑——在命運面前,無望之地的貝利維拉也只是渺小的蟲豸。」
臨別時,他握了下溫萊的指尖。
「祝你幸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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