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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暮蘭舟] 回到老公自宮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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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公自宮前 作者:暮蘭舟

內容簡介】:

  在寂寞又爾虞我詐的紫禁城,宮女和太監結為夫妻,叫做對食。

  魏采薇為了復仇而嫁給一個死太監,對食夫妻先婚後愛,在宮廷一起經歷了各種風風雨雨,始終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最終死太監成為東廠廠公,權傾朝野,為她復仇,還罕見的功成身退,得以善終。

  魏采薇知道死太監心軟嘴巴硬,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沒能給她一個孩子。一覺醒來,她重生到十七歲,算算日子,死太監就是在這一年揮刀自宮的。

  她決定阻止他自宮:仇我自己來報,根你自個留著吧。

  她找到了他,卻發現死太監過分美化了自己的少年時期,自稱行俠仗義玉樹臨風、是全京城少女的夢,但實際上是個騷浪賤,不學無術的紈絝、全京城少女的噩夢。

  原來死太監騙了她一輩子!

  得知真相的魏采薇頓時有了兩種想法:割了吧,趕緊的!以及,他還可以搶救一下?

  ………………………………………………………………………………………

  閱前必讀:非常重要,各位看官跳坑之前一定要看。本文以明朝嘉靖年間為故事背景,是一本古代言情小說,不是歷史小說,不是歷史小說,不是歷史小說,重要的話說三遍,閱讀中如和正史相悖,請各位看官以正史為準,請勿作為參考資料,有基於創作因素的二次修改,僅為作品服務,不代表任何人立場。

  一句話簡介:阻止美慘強紈絝老公自宮

  立意:人皆有兩面,愛彼此的閃光點,也接受彼此的不完美,夫妻共建和諧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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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0 00:5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一章 找到你

  初夏。

  林花謝了春紅,柳絮四處招搖,天空飄著細雪般的柳絮,囂張的在晨光和晨風中張牙舞爪,無處不在。

  大明順天府北城,日忠坊,鼓樓西斜街,甜水巷,巷尾的一棟民宅。

  宅子坐西朝東,臨著甜水巷是兩層磚木小樓,後面有個小院。

  陳經紀帶著一個女客來看這棟房子。

  陳家祖上就在經紀行當的混,在房屋還有各種貨物買賣裡充當中間人,抽成為生,三代人都吃經紀這碗飯的,旁人都叫他陳經紀,本名罕有人知。

  這棟房子在他手裡壓了快半年,如果再租不出去,房主定會換個經紀,這口飯就吃不上了。

  成敗在此一舉。

  陳經紀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要使出渾身解術把這棟民宅講得花團錦簇,勢必說服客人租下。

  在他開口的同時,一團柳絮鑽入了陳經紀的左鼻孔裡,一股酸意排山倒海般從鼻子裡噴湧而出,他連忙用衣袖遮面,打了個噴嚏。

  女客似有些潔癖,聽到噴嚏聲立刻後退三步,還拿著一方手帕遮住口鼻,蹙起娥眉,本來兩人才剛剛進門,客人這一退,一下子就退到門檻了。

  完了完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陳經紀心中大呼不好,連忙彎腰作揖道,「陳某失儀,實在抱歉。」

  「無妨。」女客嘴上這麼說,手裡卻很誠實的繼續用帕子摀住口鼻,因而說話聲有些甕聲甕氣,「帶我看看房子吧。」

  這個時候,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陳經紀樓下樓上介紹了個遍,「……床,衣櫃,飯桌,板凳等等家具都是現成的,夫人看看,都是好木頭打的。夫人提著行李進來,今晚就能住……」

  女客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臉上稚氣未脫,但她梳著婦人頭,髮髻上還用白綾布裹著成一個孝髻,一看就是個還沒有出孝期的小寡婦。

  所以陳經紀稱她為夫人。

  可是無論陳經紀如何吹噓這棟房子如何好,看房子的小寡婦面上始終淡淡的,連哦一聲的回應都沒有。

  但是,小寡婦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樣子,推脫要走。

  所以,陳經紀抱著一線希望,帶著小寡婦下樓,去了後面的小院子,院子鋪著青磚,因半年沒有人住,春天時一根根雜草從磚縫裡鑽出來,陳經紀為了盡快租出這棟房子,親自動手拔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十分清爽。

  「……夫人您看,廚房、柴房茅房一應俱全,夏天在院子裡搭個涼棚,掛上竹簾紗帳,吃瓜消暑納涼,簡直是神仙日子啊!」

  經紀行當靠的是嘴皮子,加上察言觀色,但整棟房子看完,小寡婦始終不動聲色,看起來城府極深。

  喜歡呢還是不喜歡?

  陳經紀摸不著頭腦,他拿出一套鑰匙,「夫人打算什麼時候搬進來?」

  做經紀行的,最忌諱在一根樹上吊死。陳經紀是在變相催促小寡婦做決定,如果小寡婦沒有興趣就算了,一拍兩散,別浪費他的時間,他還有其他生意要做。

  小寡婦沒有理會,信步走到後院,打開院門,門外是一條只容得兩人並肩而行的狹窄小胡同,而且是個死胡同,對面是一堵高牆。

  高牆一眼望不到邊,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府邸。

  小寡婦指著高牆,問道:「這裡住著何等人家?」

  糟糕!

  陳經紀心下一沉,面上依然談笑自如,「這是汪千戶的宅子,汪家祖上是跟隨成祖皇帝南下靖難的大功臣,封了世襲千戶,如今都傳到第五代了,是百年的勳貴世家。」

  小寡婦看著爬滿了楓藤的高牆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陳經紀以為小寡婦害怕被位高權重的鄰居欺凌,忙道:「汪家雖是勳貴世家,但家風良好,為人和善。甜水巷的街坊鄰居也都民風淳樸,大到失竊走水,小到拌嘴口角都沒有發生過,可謂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寡婦門前是非多。

  對於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寡婦而言,當然是安全第一。

  小寡婦終於有所回應了,「如此說來,甜水巷是個清淨之地?」

  陳經紀覺得有戲了,「正是如此,一般人我都不帶他來看這個房子,只有像夫人這樣性子好的才配住在這裡。」

  「清淨好是好,但是……」小寡婦沉吟片刻,說道:「我以開醫館為生,懸壺濟世。」

  到目前為止,甜水巷除了挑擔子的貨郎,還沒有一個路人經過門口。

  門可羅雀,沒有客人,還做什麼生意。

  這下掉進坑裡了!陳經紀腦子轟隆一聲,憑著祖傳胡說八道的功力說道:「這個……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夫人妙手回春,一傳十,十傳百,將來定能生意興隆。」

  此時陳經紀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但小寡婦卻說道:「行,就這棟房子,我先租一年。」

  陳經紀狂喜,「來看房之前前我曾經和夫人說過價格,租金一年五十兩,外加十兩押金,到期房屋家具若無損壞,十兩銀子一概退還給夫人,這樣一共就六十兩銀子——夫人目前在何處落腳?我們去夫人住處簽契約,當面交付銀子和鑰匙。」

  小寡婦是個爽快人,當即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和十兩銀元寶,「就在這裡簽吧。」

  按照行規,陳經紀可從中抽取房租的十分之一——五兩銀子的經紀費。

  陳經紀又興奮又懊悔:這小寡婦明顯是急於尋找住處啊,否則不會把這麼大一筆錢放在身上,還沒討價還價,或許我開價七十兩銀子的租金都能答應!

  但是木已成舟,陳經紀後悔也是來不及了,他打開筆盒,拿出一支筆,用舌頭舔潤了筆尖,兩人簽了字據,簽字畫押時,小寡婦寫下名字,「魏采薇」。

  這個燙手山芋般的房子終於租出去了。

  陳經紀賺了錢,心情大好,給小寡婦拍馬屁,搖頭晃腦的念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這是詩經裡的名詩,魏大夫好姓名。」

  魏采薇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鑰匙,「一事不煩二主,我的行禮還在鼓樓西斜街的三通客棧,我初來乍到,不知此地車馬行在何處,還要勞煩陳經紀幫忙雇一輛車把行李運到——」

  魏采薇環視這棟房子,「家裡。」

  這便是決定在此處安家了。

  陳經紀見她出手闊綽,一出手就是六十兩銀子,小小年紀就敢自立門戶開醫館,想必是個有真本事的女醫,將來或許能夠做長久生意,便拍了拍胸膛說道:

  「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我店裡就有一輛騾車,幫著魏大夫把行李運過來——不收錢。」

  陳經紀趕著騾車去三通客棧,魏采薇已經在門口大馬路旁邊等著了,她雙手捧著一個紅布包裹的長條物件,身邊堆著三個大箱子。

  陳經紀和店小二把箱子搬到馬車上,魏采薇始終捧著那塊紅布物件,看來這是她最珍視的一件行李。

  到了甜水巷新居,魏采薇揭開紅布,將裡頭的靈牌放在香案上,還拿出手帕,輕輕擦拭靈牌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

  她點燃一盞琉璃燈,取了三炷香湊在燈火上點燃,口中默念有詞,虔誠祝禱。

  陳經紀氣喘籲籲的將第一個箱子搬進來,看到香案上的靈牌寫著「亡夫汪二郎之靈」。

  陳經紀告辭之時,魏采薇開了箱子,取出一個小木匣,「這是我自己做的消暑丸,天氣漸熱,在水裡化開代茶飲,最能解暑氣。」

  陳經紀捧著木匣疊聲感謝。

  送走了經紀,魏采薇開箱取出一個雙肩的布袋背起來,布袋兩邊插著兩個小旗,分別寫著「婦科聖手」和「妙手回春」。

  她戴上一頂斗笠,帽圈下方垂著黑紗,用來遮蔽日光和漫天柳絮,在門環上了一把銅鎖,拿出一個空心燒餅般的鐵環,鐵環中心可以套上三根手指,環內有三顆鐵珠子。

  她將鐵環套在大拇指上,輕輕轉動,環中滾珠撞擊,嘩啦啦的走珠之聲頓時響徹甜水巷。

  這個鐵環叫做虎撐,是游醫們獨有的一種響器。

  走街串巷的行當裡頭,行醫的、賣炭的、賣香油、算命的等八個行當不准高聲喧嘩招攬生意,只能晃動獨有的響器做買賣,有「八不語」之稱。

  賣炭的是撥浪鼓;算命的木棍敲銅鑼叫做報君知;賣香油的是梆子,行醫就是虎撐。

  魏采薇轉動著虎撐,在漫天柳絮的初夏早晨消失在甜水巷。

  一天很快過去了,柳絮一層層的蓋在路面上,就像下雪似的。

  近黃昏時,一隻馬蹄的鐵掌踏進了甜水巷,駿馬奔騰,激起地面千堆雪般的柳絮。

  一個少年拍馬疾馳,馬背上還橫趴著一個男子,他面朝下,雙腿垂在馬背的另一邊,身體就像一塊破布似的隨著馬背起起伏伏,好幾次差點被顛下來,被騎馬的少年騰出一隻手牢牢按在馬背上。

  大明無論男女童年都要剃髮,只留頭頂一縷頭髮扎辮子,額頭和腦後都要剃光光,到了十歲左右時才開始留頭髮。

  這個少年留頭沒幾年,頂髮梳成髻,插戴一根閃瞎人眼的金簪,額前的短劉海和腦後因為太短還無法紮進髮髻的碎髮散開,在滿是柳絮的空氣中肆意飛揚。

  伴隨著剁剁馬蹄聲的,還有橫趴在馬背上男子的尖叫,「大夏!汪大夏!汪二少!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求祖宗放開我啊!我顛的連隔夜飯都快吐出來!」

  聽聲音,正是早上把房子租給魏采薇的陳經紀。

  汪大夏不為所動,還狠狠拍了一下馬背上陳經紀的屁股,「把錢退了,把人趕走!」

  陳經紀已是吐無可吐,只能哇哇乾嘔,「契約簽了,租金已經交給你母親了,生米煮成熟飯,如何退得?」

  到了房子門口,看到門環上的鎖,方知不巧,新租客不在家。

  不過這難不倒汪大夏,他下馬,單手就將陳經紀從馬背上提起來,往樓前一擲,罵道:

  「好個陳經紀,明知這棟樓是我母親的嫁妝,你卻把租金交給我的繼母,活該挨揍!」

  陳經紀在地上滾了三滾,為了促成今天租房交易才上身的簇新寶藍色圓領袍沾滿了灰塵和柳絮,還有褶皺,就像從鹹菜缸子裡掏出來的一把雪裡蕻,好不狼狽。

  他哎喲扶著腰站起來,看著大門銅環的鎖,決定來個緩兵之計。

  「我的小祖宗,房客是個游醫,在外行醫,不知何時回來,咱們不能乾等,明天一早再來。」

  陳經紀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打定了主意,晚上去告訴汪千戶,汪千戶好好管教這個小紈絝,別騷擾租客。

  汪大夏冷哼一聲,拿出一把新鎖,套在門環上,哢嚓一聲鎖死了,「我還有事要辦,沒工夫等人。我汪大夏從來只有別人等我,沒有我等別人的時候。」

  這下門環上拴著兩把鎖了,女租客回來門都進不去,只能去找他。

  陳經紀撲過去抱著汪大夏的大腿,「萬萬使不得啊,租客有家不能歸,怕是要惱。」

  租客要退房退租金,陳經紀已經吃進去的五兩銀子的經紀費也要吐出來,白忙活一場。

  汪大夏一腳踹開陳經紀,把鑰匙放在懷裡,翻身上馬,揮鞭說道:「就是要租客知難而退,趕緊退房搬走。」

  陳經紀趴在滿是柳絮的地上叫道:「我已經把租金交給你母……繼母了!這房還怎麼退?」

  汪大夏策馬揚鞭,頭也不回,「關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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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0 01:0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二章 老公再愛你一次

  汪大夏拍馬走人,陳經紀打算去找汪千戶告狀,無奈剛才那一摔疼的不輕,手上臉上都是灰塵柳絮,沒臉見人,他扶著腰,緩緩挪動腳步,走到巷尾的一口水井處。

  這口井的井水清甜,甜水巷由此得名,整個甜水巷的居民日常用水都要來此。

  日已西沉,一群婦人正在井台周圍提水洗碗洗衣服,陳經紀向婦人們討一桶水洗臉洗手。

  都是熟人,婦人們嬉笑著把空桶遞給陳經紀,還取笑道:

  「汪千戶家的繼母和繼子不和,三天兩頭的鬧,知情的人誰敢租這棟宅院?」

  「就是,沒得惹上一身騷,房子空了好幾年,你哄著一個外地人租下來,那汪二少如何罷休?」

  「挨了汪衙內一頓打,後悔了吧!」

  陳經紀搖著架在水井之上的軲轆,將一桶井水提上來,「男人不發橫,婆兒沒裙釵。我得賺錢娶媳婦養家。」

  婦人將一盆飄著油花的洗碗水潑到路邊排積水的溝渠,「你真是臘鴨子煮在鍋裡頭——身體都爛了,嘴還硬!汪衙內以後定見你一次打一次。」

  陳經紀借了人家的水桶,不好拌嘴,埋頭洗手臉。

  洗乾淨了,拍去圓領袍上的灰塵柳絮,對著水桶倒影自照,人模狗樣的可以見人了,陳經紀向婦人道了謝,去找汪千戶求援。

  什麼人能夠制得住汪衙內犯渾?只有衙內他爹。

  汪家在甜水巷有個側門,天已經全黑了,看門的說汪千戶還沒下衙門。

  汪千戶是北城兵馬司指揮使。

  京城一共有東、南、西、北,中五個兵馬司,專門管著各個城區的治安緝盜、防火、道路清潔等等(相當於北城區派出所加城管加消防三合一,汪千戶是所長)。

  陳經紀就在門口等,左等右等沒見到汪千戶回家,倒是聽到了嘩啦啦的虎撐滾鈴之聲。

  借著朦朧的月色和汪千戶側門門口懸掛的燈籠,陳經紀看到了晃動虎撐的游醫——正是租客魏采薇行醫歸來了。

  糟糕!她回來根本進不了門啊!那把鑰匙還沒討回來!

  陳經紀連忙衝過去和魏采薇打招呼,「魏大夫,有件事要和你解釋一下……」

  家家都一本難念的經。汪家二少爺汪大夏的母親錢氏死的早,又不服繼母吳氏管束,是個不學無術、揮霍無度的敗家子,人稱汪衙內。

  汪千戶擔心敗家子把錢太太的嫁妝禍害光了,就把嫁妝交給繼室吳太太打理,其中就包括魏采薇租下的那棟小樓。

  汪衙內是個油鍋裡的錢都要撈出來花的敗家子,豈肯罷休?

  只要陳經紀帶著客人去看房子,他就去胡鬧,把客人嚇跑,因而在北城這麼好的地界、如此齊整的民居、家具一應俱全擱置了半年都沒能租出去。

  今日陳經紀運氣好,汪衙內一大早出門不知幹什麼去了,陳經紀這才得以成事,半哄半騙的把房子租給了不知情的游醫。

  「……事情就是這樣。」陳經紀解釋道:「魏大夫請放心,孫悟空再能折騰也翻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汪千戶出手教訓兒子,鑰匙自會奉還。汪千戶就是汪衙內的緊箍咒。」

  出乎意外,魏采薇沒有大發雷霆,罵陳經紀奸商,反而津津有味的聽著他講述汪家八卦,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這棟房子我很滿意,至於鑰匙——我想先見見這個汪衙內,和他講道理,先禮後兵。如果直接去找汪千戶告狀,汪衙內少不得挨一頓打,有損自尊,越逼越急,即使今晚在汪千戶的強壓之下給了鑰匙,保不齊過兩天還來我家裡鬧,從此家宅不寧。」

  陳經紀忙說道:「醫者父母心,魏大夫真是個活菩薩啊。不過,你千萬不要對汪衙內抱有任何幻想,整個北城出了名的小紈絝,繼母吳太太都拿他沒轍。棍棒底下出孝子,只有汪千戶能夠制得住他。」

  也不知為何,不管陳經紀如何警告,這個小寡婦執意要見汪大夏,說道:「我還是決定和汪衙內先談談。」

  陳經紀沒得辦法,只得再去汪府問門房,「汪二少在家嗎?」

  看門的小廝還是搖頭,「我家二少爺一早就出門了,這會子還沒回家。」

  陳經紀給魏采薇回話,魏采薇不慌不忙指著街對面一個夜市說道:「我還沒吃晚飯,不急,我邊吃邊等。」

  陳經紀也餓了,說道:「是我辦事不周,這頓我請,給魏大夫賠罪。」

  陳經紀狡猾的很,吃人嘴短,吃了他的飯,房子出現糾紛,這個游醫也不好直接說退房不要了。

  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陳經紀摳門,選了夜市裡最便宜的餛飩,還找藉口:「這個鋪子離汪府最近,方便盯梢,一旦看到汪衙內回來,我們就找他說話。」

  魏采薇笑了笑,不戳破,「還是陳經紀考慮的周到。」

  這個外地人真好騙啊!畢竟還年輕,涉世未深。陳經紀坐下,叫了一碗芥菜肉餛飩。

  魏采薇說道:「老闆,兩碗三鮮餛飩,其中一碗不要加香菜。」

  陳經紀心疼錢,「咳咳,魏大夫,這家份量給的挺足的,一碗有十五個大餛飩,我怕你吃撐了。」

  魏采薇笑道:「不是我一個人吃。」

  陳經紀四處張望:「啊?魏大夫身邊有隨從?」

  魏采薇說道:「是亡夫——亡夫的那碗餛飩我來付錢便是。」

  夫死,妻子要為丈夫供飯三年。

  請都請了,是吧,不差一碗餛飩錢。陳經紀忙說道:「我來我來,幾個小錢而已。」

  言談間,三碗餛飩上桌,陳經紀開吃,魏采薇把沒有加香菜的那碗放在桌子西邊,撒了一些胡椒,擺上一副筷子,對著空氣說道:

  「二郎,吃飯了。今天我……一直忙到現在,生意挺好的,京城就是不一樣,晚飯吃的太遲,你餓了吧。」

  對死鬼老公體貼入微,還惦記他不吃香菜加胡椒!

  陳經紀心道,我將來娶個娘子要是對我這麼好,我怕是要樂上天!

  「你們夫妻情深義重。」陳經紀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羨慕一個死人。

  魏采薇低聲輕嘆,「可惜情深不壽。」

  兩人吃到一半,一個人影踅摸過來,一屁股坐在魏采薇亡夫的位置上,往陳經紀肩頭一拍。

  「你是在守株待我家老爺子,好告我一狀是吧?你死了這條心,今晚你去那裡我就跟到那裡,不會讓你和我家老爺子見面的。」

  不是別人,正是衙內汪大夏。

  陳經紀被戳破了心思,支支吾吾,「汪二少誤會了,我就是餓了找個地方吃飯。」

  「你胃口不錯嘛,點了兩碗餛飩。」汪大夏嗅著鼻子,「嗯,沒有放香菜,正和我的口味,我就不客氣了,這頓你請客。」

  汪大夏端起碗就吃。

  陳經紀驚呆了,「你……豈有此理!這是魏大夫給亡夫供的晚飯!」

  見到汪大夏,魏采薇眼神一滯,嘴唇微張,手中的勺子失控,叮噹一聲掉進碗裡,飛濺出湯汁,「是你!我是……我——」

  陳經紀見魏采薇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模樣,以為她害怕汪衙內,連忙站在兩人中間,「汪衙內!欺負人家一個小寡婦算什麼本事!」

  憤怒之下,陳經紀也不叫二少了,直呼外號汪衙內。

  汪大夏側身繞過陳經紀,歪著腦袋打量著魏采薇,頭上的白色孝髻在夜色下格外顯眼。

  若要俏,一身孝。好個漂亮的小寡婦!

  汪大夏的眼睛立刻亮若星辰,眉毛輕佻的往往挑了挑。

  見到美女,汪大夏的態度緩和了不少,放下了碗,說道:

  「小寡婦,我和你無冤無仇。你被這個無良經紀騙了,他明知那個房子有爭端,為了五兩經紀費哄你簽下租約。房子連同裡頭的家具都是我亡母的嫁妝,我要留個念想,不想讓外頭的人住進去。如今租金在我繼母手中,你要陳經紀把租金要回來,另尋他處去住。」

  此時魏采薇已經回過神來,心緒稍定,說道:「汪二少誤會了,我和陳經紀在你家門口是為了等你回家,並非找汪千戶告狀。關於房子一事,我想和你面對面商量一下。我姓魏,行醫為生,你可以叫我魏大夫。」

  喲,這小寡婦有點意思!和我這個臭名昭著的衙內說話都和和氣氣的。

  確實把咱當人,不過……

  汪大夏皺著眉,摸著下巴,似十分為難,「沒什麼可商量的,我母親的嫁妝,我不准任何人碰,魏大夫還是搬走吧。」

  這便是沒得談了。

  陳經紀正要開口再勸,魏采薇指著汪大夏面前的碗說道:「亡夫已吃過了,汪二少餓了吧?若不嫌棄,請用下這碗餛飩。縱使買賣不成,也和汪二少相識一場。」

  所謂供飯,意思一下,心意到了就行了,供一會是可以給活人吃的,一般百姓不會浪費糧食。

  有美貌小寡婦大大方方請他吃餛飩,他若不肯,豈不扭捏?連小寡婦都不如。

  「多謝魏大夫。」汪大夏拿起勺子吃餛飩,到底是勳貴世家弟子,人雖紈絝,吃相還是不錯的,一絲聲都不出。

  看樣子魏大夫要退房,五兩銀子的經紀費也要吐出來,陳經紀著急了,覺得碗裡的芥菜餛飩都不香了,如何是好?

  這時路上起了一陣馬蹄聲,北城兵馬司開始夜巡了,陳經紀騰地一下站起來,翹足期盼:汪千戶要回來了!還是得找衙內的老子說話啊!

  汪大夏看出陳經紀的小心思,揪著陳經紀的手,強行把他拉著坐下來,「不是我爹。北城剛剛出了一樁命案,如今北城兵馬司正到處緝拿凶手,我爹忙著辦案,估計這幾天都在衙門裡不回家,你死了告狀這條心吧。」

  「啊?」陳經紀很是震驚,「人命案!誰出事了?」

  「不知道,我聽人說場面相當可怕。「汪大夏拿著勺子往脖子橫著比劃,「一刀割喉,頸血都噴到樹梢上的柳絮上了,白柳絮染成紅色。」

  陳經紀嚇得一哆嗦,雙手本能的捂著脖子,「哎喲,這什麼仇、什麼怨啊,死的太慘了。」

  魏采薇低頭看著碗裡的漂浮的蔥花,心想什麼仇什麼怨?當然是滅門之仇,殺親之恨了!

  是我幹的。

  重來一世,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方不辜負老天給我第二次機會。

  --------------------------------

  重生之後,復仇寵夫兩不誤,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采薇:吃吧,本來就是給你供的飯。

  汪大夏:哎喲,這小寡婦八成看上了本衙內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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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復仇 第三章 前世今生

  上一世,魏采薇是錦衣衛禾千戶家的二小姐,有個比她大十歲的姐姐,母親早逝,父親思念母親沒有續娶,長姐如母,一直是姐姐照顧她。

  長姐十七歲那年,父親禾千戶為她定下門當戶對的親事——同樣是錦衣衛千戶的陳千戶家長子陳大郎。

  同袍好友,彼此知根知底,這門親事水到渠成。

  定親那年,正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年。

  那一年八月十四,北京百姓正準備明天的中秋佳節時,蒙古土默特部首領俺答汗突然帶著八萬鐵騎入侵大明,一路上幾乎暢通無阻,打到了大明都城北京。

  大明自從上一次土木堡之變和蒙古交戰,有一百多年沒有打仗了。

  承平日久,人們已經不知道戰爭為何物,北京城防守空虛,只有四萬禁軍守城——而且老弱病殘和吃空餉居多。

  兵臨城下,禁軍不能打,各地勤王軍隊支援北京又需要時間,在嘉靖皇帝的默許之下,內閣首輔大人嚴嵩下令閉門不戰,任憑蒙古軍隊在北京城外燒殺搶掠,還說「俺答汗搶夠了自會退散。」

  俺答汗搶了半個月,直到嘉靖皇帝答應和蒙古通貢互市、各地勤王援軍已至,俺答汗才退兵。

  僅僅半個月,京城之外,幾乎化為一片焦土,掠奪人畜兩百萬,史成「庚戌之變」。

  庚戌之變,嘉靖帝視為恥辱,首輔大臣嚴嵩推脫責任,找了一些人背黑鍋當替死鬼。下獄的下獄,殺頭的殺頭,滅族的滅族。

  其中魏采薇的父親禾千戶就以「情報有誤,耽誤軍機」為由,被砍了頭,家產充公,兩個女兒淪為官奴被發賣。

  陳千戶念及同袍和親家的情分,出了五十兩銀子將姐妹兩個賣下來,安置在鄉下田莊裡,說會供養她們一生。

  官奴是賤籍,良賤不能通婚。長姐和陳大郎的婚事當然作廢了。

  寄人籬下,長姐有自尊,學農婦養雞織布,努力靠雙手養活自己和妹妹。

  有一天,前未婚夫陳大郎帶著姐妹們急需的米麵糧油鹽來到莊子,他的小廝牽著魏采薇的手去逛集市,到了傍晚才回來。

  此時陳大郎已經走了,長姐蹲在河邊清洗床單。

  魏采薇只有七歲,懵懂無知,她興奮的跑過去,「姐姐!我給你賣了好多好吃的!有虎眼窩絲糖,我一個都沒偷吃,全都帶回來了!」

  對於一個才七歲的小女孩而言,半年都沒吃糖了還能抵抗窩絲糖的誘惑,需要多麼大的自制力和對長姐的愛。

  長姐緊緊的抱著她,喃喃道:「我想……走,可是我走了,你怎麼辦?」

  魏采薇不明所以,說道:「自是姐姐去那裡,我就去那裡。」

  長姐說道:「你不懂,你還那麼小,姐姐要保護你。」

  之後,陳大郎每次來田莊,小廝都會帶著魏采薇出去玩,直到姐姐突然發胖,肚子變大了,陳大郎從此消失,家裡卻突然來了一個婆子,日夜監視姐妹,不准她們出門。

  某天夜裡,魏采薇從姐姐的慘呼中驚醒,她光腳跑出去叫人,「救命啊,我姐姐肚子疼!」

  婆子關閉門戶,還罵她,「真是個傻丫頭,你姐姐不知廉恥,在熱孝裡勾引大少爺,這會子要生孩子了。」

  魏采薇撲過去一頭將婆子撞倒,「不准罵我姐姐!你才不知廉恥!」

  「小賤人!」那婆子站起來,一耳光將她打暈過去。

  等魏采薇醒來去找姐姐,姐姐挺著大肚子躺在床上,褥子被鮮血浸透,雙目圓睜,身子都涼了。

  魏采薇像個木偶娃娃似的呆立在原地,聽到外面腳步聲,連忙鑽進床底下躲起來。

  婆子說道:「大少爺請看,賤人已經死透了,按照約定,一屍兩命,孩子不准生下來,以免污了陳家血脈——剩下的十兩銀子該給我了。」

  未婚夫陳大郎的聲音響起來,「做的不錯,對外就說她得了女兒癆病死了。家裡正在為我說親事,倘若讓人知道一個卑賤的官奴懷了陳家骨肉就麻煩了。」

  婆子說道:「小賤人是個不安分的,大少爺再加點錢,我配一副啞藥給小賤人灌下去,以絕後患。就說她因姐姐死了,哭啞了嗓子,免得小賤人以後胡說八道。」

  「也好。」陳大郎說道:「本來今天我想一併除掉那個小的,但是父親說一天死兩個,外人恐會說閒話。小的毒啞了,再養幾年……是個美人胚子呢,將來定比她姐姐漂亮,待我享用幾年再處理掉。」

  陳大郎給了銀子就走了,婆子出門買藥,魏采薇從床底爬出來,把姐姐的首飾盒包起來背著,偷偷溜走。

  否極泰來,逃亡路上,她得貴人相救,改名換姓,她本姓禾,魏字拆解出來,就是禾女鬼。

  禾家的女鬼,是為了紀念慘死的姐姐。被陳大郎侮辱強暴了,死了還背負熱孝期間爬床求榮的羞辱。

  采薇,出自《詩經》小雅,「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啟居,獫狁之故。」

  意思是說,我采著一把豌豆尖,豌豆尖已經長大,但我有家不能歸,因為我要和敵人作戰,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魏采薇把仇恨藏在名字裡,提醒自己不忘復仇。

  第一世復仇,她第一個殺的也是陳大郎,但那個時候她沒有經驗,又過於悲憤激動,第一次出手時漏洞百出,差點失手。

  殺死陳大郎之後,為了逃避陳千戶和官府追查,她加入了參選宮女的隊伍裡,走進了紫禁城。

  她懂得醫術,很快被後宮司藥局看中,成為女醫,和她一起進宮的宮女中,有個年僅十三歲,姓尚的小宮女熱情開朗,和她關係最好。

  有一天嘉靖帝鼓磬,敲錯了,所有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唯有這個尚氏宮女樂得笑出聲來。

  一個卑微的宮女居然敢公然嘲笑皇帝。所有人,包括魏采薇都覺得她死定了,但是嘉靖帝卻招了她侍寢,從此冠寵後宮,封為壽妃。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魏采薇成為壽妃藴德宮的掌事女官,一躍成為後宮的紅人。

  嘉靖帝快六十歲了,還和壽妃玩過家家這種幼稚游戲,沉迷壽妃的「童言無忌」和天真爛漫的少女情懷中,滿足壽妃的所有要求。

  甚至壽妃突發奇想要在床上玩焰火,嘉靖帝一把年紀了,還跟著壽妃一起瘋,在床帳裡放煙花,結果把整個藴德宮都給燒了!

  燒了一個宮殿,嘉靖帝反而更寵她,將所有罵壽妃是禍國妖妃的大臣都打了廷杖,革職的革職,貶官的貶官。

  在後宮的魏采薇時刻忘不了復仇,她要除掉陳千戶,但後宮不能干政,她需要借助他人之手。

  在後宮,宮女和宦官結為夫妻,叫做對食。高等女官從來不缺乏太監們的追求,尤其是魏采薇這樣的紅人,都想通過她來討好宮裡最得寵的壽妃,以圖在嘉靖帝面前露臉,得以平步青雲。

  魏采薇左挑右選,選擇了汪大夏。

  汪大夏年輕,比她小三年,入宮沒幾年,沒有根基,好控制,一切都需要魏采薇給他鋪路,通過壽妃引薦給嘉靖帝,從宮裡無名之輩一下子成為天子近臣。

  何況,汪大夏長的俊俏,即使朝夕相對,這張臉魏采薇暫時還看不膩。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魏采薇也不能免俗。

  魏采薇可以捧他,也可以讓他在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汪大夏走了魏采薇這條捷徑,大家各取所需,她幫他得到效力御前的機會,他幫她查清真相復仇。

  汪大夏信守承諾,從陳千戶那裡開始查,一查嚇一跳——原來禾千戶「誤傳情報,耽誤軍機」背後,是一串朝廷高官們同流合污,狼狽為奸的陰謀,哄騙禾千戶一個人抗下所有罪責,家破人亡。

  汪大夏最終成為東廠廠公,權傾朝野,為她全家復仇,所有的將禾家推向深淵的人,最後都自食惡果,還罕見的功成身退,自請去了南京當守備太監,和魏采薇一起遠離京城。

  本以為各自達到目的後一拍兩散,但他們先婚後愛,在宮廷一起經歷了各種風風雨雨,三朝更迭,始終相濡以沫,不離不棄,倒成為一對佳偶,在南京一起度過了三年平靜恬淡的日子。

  可惜汪大夏因以前太拚命了,曾經為魏采薇試毒擋刀,身體垮掉,年僅四十七歲就病故了。

  汪大夏的遺言是:「我知道你復仇之後,最想要有個自己的孩子。但這輩子我身體殘缺,無法幫你實現這個心願。但願……來世。」

  魏采薇在棺材合上那一刻暈過去,醒來時,她發現自己重生到了十七歲,算算日子,死鬼老公就是在這一年揮刀自宮的。

  她決定找到他,然後阻止他自宮:仇我自己來報,根你自個留著吧。

  她租了房子,捧著汪大夏的靈牌喜遷新居,當汪家的鄰居,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她期待著與少年時代的死鬼老公重逢。

  上一世,她人生地不熟,重返京城復仇時,單是跟蹤陳大郎,摸清他的行蹤就花了不少時間,仇敵當前,情緒激動,陳大郎差點逃脫了她精心設計的天羅地網。

  慌忙加上怒火,她捅了陳大郎二十幾刀,刀刀都不致命,陳大郎居然還沒有死,還想大聲呼救,幸運的是鮮血嗆進他的咽喉,無法發聲。

  她乾脆棄刀,雙手捧起一塊石頭砸向他的面門,這才斷氣,而她渾身血污,差點不能脫身。

  一回生,二回熟,這一世重新殺姐夫陳大郎,她一擊即中。

  上一世就摸清陳大郎一入夜就從府學裡偷跑出來,去外頭找樂子的習慣,她扮成風塵女子,在路邊故意撞進他的懷中,把他引到河邊一顆大柳樹下。

  「就在這裡?原來姑娘喜歡野趣,正合我意。」

  乘著陳大郎急不可耐的脫衣服,她一刀封喉,乾淨俐落,一句廢話沒有——上一世她就是話太多了,引起陳大郎的警惕,拔腿就跑,她追上去捅了二十八刀。

  害死長姐的第一個仇人順利被除,陳大郎死不瞑目。

  魏采薇迅速換裝,重新成為小寡婦游醫,買了一陌紙錢,將沾血的風塵女子紗衣扔進紙錢裡燒成灰燼,割喉的刀也扔進煙波浩渺的什剎海裡,不露一絲痕跡。

  完美。

  然後,魏采薇回家,在甜水巷遇到了陳經紀,兩人一起吃餛飩,邊吃邊等汪大夏回家。

  終於等到你!

  縱使這個十四歲的少年飛揚跋扈,眼神輕佻,但此時重逢的喜悅使得魏采薇整個靈魂都在顫抖。

  出於禮儀,她的眼睛不敢直視他,但是她的心裡滿是他,多到連碗裡的三鮮餛飩都吃不進去了。

  汪大夏心無旁騖,專心吃飯,一碗餛飩下肚,他拱手感謝魏采薇,「多謝魏大夫請客,魏大夫搬到新居,一定記得告訴我一聲——我若有個頭疼腦熱的,就派人去請魏大夫給我看病。」

  意思是餛飩我吃了,但你該搬走的還是得走,一碗餛飩不會使我改變主意。

  陳經紀不像汪大夏這樣沒心沒肺,他還沉浸在割喉事件的恐懼中,聞言趕緊插話道:「魏大夫是婦科聖手,只給女人看病。」

  汪大夏遺憾嘆氣,「哎呀,是我沒福。若有來世,投胎成女人,就可以當魏大夫的客人了。」

  陳經紀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真是個小畜生啊,連寡婦都撩!

  魏采薇卻說道:「其實……我也可以給男人看病的,在醫者眼裡,只有病人,沒有男人女人。但是在病人眼裡,有男女大夫之別。男人大多不相信女醫的醫術,汪二少卻能打破成見,選擇相信我,我很是感動。」

  陳經紀忙道:「汪衙內那裡是相信你,他——」

  「陳經紀今晚話很多啊。」汪大夏打斷道,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還給了個警告的眼神。

  陳經紀怕挨揍,將那句「只是想撩撥你這個漂亮小寡婦」嚥下去。

  汪大夏繼續討好美人,「我打破成見,魏大夫也一樣。陳經紀是不是在你面前把我說成一無是處的小衙內?魏大夫卻慧眼識英雄,看出汪某的好處來。」

  魏采薇說道:「汪二少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將來定像楚莊王一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千萬不要像上一世那樣一時激憤,走了極端,揮刀自宮啊!你不自宮,也可以有好前途。

  我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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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壽妃是真有其人,因嘲笑皇帝而得寵,從小宮女變成寵妃,嘉靖帝晚年獨寵壽妃,甚至陪她玩過家家,在床帳裡放煙花燒了整個宮殿,這都是真的,並非舟胡編亂造。現在瑪麗蘇大女主小說都不敢這麼寫了吧哈哈哈哈,歷史比小說更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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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0 01:0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四章 強龍鬥地頭蛇

  汪大夏年幼喪母,又不服繼母管教,叛逆任性,仗著親爹是北城兵馬司指揮使,在北城飛揚跋扈,為禍一方,是北城知名紈絝,活到十四歲,第一次聽人讚他是一塊璞玉,還預測將來他能夠一鳴驚人,汪大夏瞬間飄了。

  誰不愛聽好話啊!

  汪大夏有些激動,將臀下的馬扎子往魏采薇旁邊挪了挪,坐的近一些。

  陳經紀正要斥責汪大夏無禮。

  汪大夏卻收斂了輕佻的眼神,腰背挺的筆直,很是認真的問魏采薇,「魏大夫,你剛才把我比作楚莊王——楚莊王是何方英雄?」

  陳經紀暗自腹誹:春秋戰國時期的一方霸主,一鳴驚人的典故連我這個當經紀的商戶都知道,真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紈絝!

  魏采薇也震驚了,她所熟知的汪大夏,是紫禁城司禮監內書堂出身的文武雙全大太監。

  內書堂是教育宦官們讀書的地方,裡頭的老師都是翰林院的大儒,只有從內書堂裡考出來的太監才能入司禮監,有機會當掌印太監,成為太監之首,也叫做內相,用來牽制內閣的首輔大臣。

  汪大夏在內書堂讀書時,勤奮刻苦,加上天資聰穎,每次考試都是甲等。

  這也是上一世魏采薇挑中汪大夏結為對食夫妻的原因之一。

  然而,此時的汪大夏連楚莊王都不知道。

  怪不得陳經紀說他無可救藥,要她認清現實,放棄幻想。

  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魏采薇深吸一口氣,反復提醒自己要淡定,現在的汪大夏蠢是蠢了些,但這也是他一生中短暫輕鬆自在的時光。

  這一年,汪家遭遇巨變,禍事接踵而來,汪大夏被逼走極端自宮,當太監求前程,一路艱辛。

  起碼,現在的汪大夏是開心的。

  魏采薇收拾了心情,給汪大夏講楚莊王的故事,「他是春秋時期楚國的國君,不到二十歲就繼位,那時候楚國內憂外患,主少國疑,他故意聲色犬馬,還在宮門口立一個牌子,說諫言者,殺無赦。」

  汪大夏拍案而起,「我果然和楚莊王很像啊,我們都喜歡聲色犬馬,討厭那些天天勸諫我們要上進的人,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陳經紀暗道:人家楚莊王是假裝喜歡,你是真的喜歡!

  魏采薇正要繼續講,一隊錦衣衛疾馳而來,汪大夏此時是站立姿勢,在一群坐著吃餛飩的客人中格外顯眼。

  為首的錦衣衛一眼就看見他了,拍馬朝著餛飩攤直衝過來。

  一看是掛著繡春刀的錦衣衛,食客們靜若寒蟬,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就怕被錦衣衛當逃犯。

  「你是汪大夏?」錦衣衛騎在馬上,用鞭子指著汪大夏問道:「汪伯達的二兒子?」

  汪大夏不悅,「你直呼我的名字的也就罷了,反正我是個白身。但我爹是有爵位的武官,堂堂北城兵馬司指揮使,世襲了五代的千戶,我家祖宗當年跟著成祖皇帝南下靖難,靠著真本事打下來的爵位。你叫我爹汪千戶或者汪指揮使都可以,當面直呼我家老爺子的大名,就不怕閃了舌頭!」

  汪大夏初生牛犢不怕虎,敢和錦衣衛硬扛。

  陳經紀嚇得瑟瑟發抖,扯了扯汪大夏的衣袖,「祖宗,你少說兩句。」

  錦衣衛冷笑一聲,揮鞭朝著汪大夏臉上抽去。

  不知楚莊王的汪大夏反應倒是靈敏,他順手提起馬扎子,朝著鞭子扔去,鞭子抽飛了馬扎子,哐噹一聲,砸翻了裝著香菜碎末的銅盆。

  錦衣衛惱羞成怒,揮鞭再抽,汪大夏乾脆撿起銅盆、舉在頭頂當盾牌,拔足狂奔,在狹窄的夜市上靈活閃避而行!

  「追!捉拿嫌犯!」錦衣衛們拍馬追逐,馬當然跑的比汪大夏兩條腿快,但是汪大夏不走尋常路,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跑,時而跳桌,時而上房揭瓦,居然逃出了錦衣衛的圍捕。

  魏采薇嘆為觀止,「汪二少身手敏捷,看來並非一無是處。」

  陳經紀驚魂未定,「害,魏大夫誤會了,他這身逃亡的本事是被逼學會的,他三天兩頭闖禍,苦主們排著隊去北城兵馬司找汪千戶告狀求賠償,他經常被汪千戶追著抽打教訓。汪千戶是個嚴父,下手重,他若跑的慢了,估計會被他爹打死。」

  原來如此!

  魏采薇背上包,緊跟其後。

  陳經紀拿出三十個錢給了餛飩鋪小老闆,也追上去圍觀錦衣衛追打汪衙內。

  陳經紀高興的很,黃昏時被汪衙內打了一頓,還從馬上扔下來,現在錦衣衛就像是為了他復仇雪恥:打得好!再打的更厲害些!汪衙內,你也有今天!

  魏采薇一邊快走,一邊問陳經紀:「汪二少和錦衣衛有什麼過節?」

  陳經紀笑道:「誰知道呢,北城有四害,蒼蠅蚊子老鼠和汪衙內。汪衙內樹敵無數,連錦衣衛都敢得罪,這次怕是要踢到鐵板了。」

  魏采薇掃了一眼陳經紀,「你好像很開心?」

  憋屈了小半天,陳經紀揚眉吐氣,「錦衣衛為民除害,我當然高興了,不僅僅我一個,你看大夥都很開心。」

  魏采薇環視一圈,路人議論紛紛:

  「剛才跑過去的好像是汪衙內啊!汪千戶又在當街教子了?」

  「不是汪千戶,是錦衣衛。」

  「真是一物降一物,走,看看去!」

  看來陳經紀所言不虛,汪衙內在北城臭名昭著。

  魏采薇回憶上一世,死鬼老公吹噓自己的少年時代,「……我是個玉樹臨風,行俠仗義的翩翩公子!我叫汪大夏,在北城,他們都尊稱我為汪大俠,是北城少女們的夢。」

  並沒有什麼汪大俠,也沒有少女的夢。

  只有汪衙內和少女們的噩夢。

  死鬼老公好面子,欺騙了她。

  魏采薇捏了捏拳頭,跟著看熱鬧的人群從甜水巷一直追到了鼓樓西斜街。

  這條街是京城主幹道之一,可以同時容納十輛馬車並排而行,騎馬佔優勢,錦衣衛們終於追到了汪大夏。

  但是汪大夏也找到了靠山——正在夜巡的北城兵馬司官兵們。

  「木叔叔!救命啊!」汪大夏狂奔到了北城兵馬司的隊伍裡,抱著正在領兵夜巡的木百戶大腿。

  木百戶是汪千戶的手下,看著汪大夏的長大的,如今看著上官家的二公子猶如喪家之犬般被錦衣衛追逐,他立刻橫刀立馬,將汪大夏掩護在身後,提刀迎接錦衣衛。

  「北城兵馬司夜巡,錦衣衛所為何事?」

  為首的錦衣衛是個小旗,論官階,百戶肯定大於小旗,但錦衣衛是皇帝親衛,專辦御案。北城兵馬司只管北城的治安,一個錦衣衛小旗是瞧不上兵馬司百戶的。

  周小旗鞭指藏在木百戶馬屁股後面的汪大夏,「我們錦衣衛陳千戶家裡的大公子今日在北城慘遭殺害,汪大夏和陳大少有過節,他有重大嫌疑,我們要把他帶走問話,你們北城兵馬司難道要窩藏嫌犯?」

  此言一出,鼓樓斜街一片嘩然。

  「原來柳樹下割喉而死的苦主是錦衣衛千戶家的公子!」

  一旁圍觀的魏采薇不禁摀住了嘴巴:怎麼回事?我殺了陳大郎,怎麼扯到汪大夏頭上了?

  汪大夏從馬屁股後面探出半個頭,「你們錦衣衛含血噴人!我今天就沒見過陳大郎,如何殺得他?我的確和陳大郎在……有過衝突。但是陳大郎好色好賭,賭技又差,欠了不少外債,仗著爹是錦衣衛陳千戶,經常耍賴不還,看他不順眼的人多著呢。我會配合你們錦衣衛列個名單,你們找他們便是,別纏著我呀!我是清白的。」

  周小旗冷哼一聲,「我們錦衣衛就是搞情報的,還需你這個跳樑小丑幫忙添亂?錦衣衛已經將大少爺的仇人名單整理成冊,四處將疑犯緝拿歸案,我的任務就是抓你汪大夏,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汪大夏不屑一顧,「陳大郎還欠青樓的花賬呢,錦衣衛是不是連老鴇子都要抓走?」

  木百戶轉頭勸道:「二郎你少說兩句,陳千戶中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時悲憤,用廣撒網的方式尋找真兇情有可原,死者為大,你莫要冷嘲熱諷。」

  汪大夏這才閉嘴。

  木百戶對周小旗說道:「凶殺大案歸順天府衙門管轄,我們北城兵馬司只是配合巡街,抓捕可疑人員,也是送往順天府監獄看管。我這就親自把汪二少送到順天府,要他交代這一天都去了那裡,看了些什麼,說不定能幫忙破案。」

  順天府衙門會給汪千戶面子,讓汪大夏錄一遍口供就放回家了。

  但錦衣衛不一樣,一旦進了錦衣衛的詔獄,不死也要脫層皮,屈打成招更不是什麼稀罕事。

  木百戶不能讓錦衣衛帶走汪大夏。

  北城兵馬司也是要面子的,何況這次汪大夏難得佔理,是錦衣衛欺人太甚。

  「是啊是啊!」汪大夏又從馬屁股後面探出頭來,「錦衣衛負責辦御案,殺雞焉用宰牛刀。陳大郎之死,我也很難過,希望早日找到真兇,我會配合順天府的。」

  周小旗說道:「錦衣衛要查什麼案子,還輪不到北城兵馬司置喙!把汪大夏交出來!」

  木百戶使了個眼神,北城兵馬司的人將汪大夏圍起來。錦衣衛固然可怕,得罪了上官更可怕。

  周小旗揮鞭,「都給我上!捉拿嫌犯汪大夏!」

  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居然這麼當街抄傢伙打起來了!

  一個是天子親兵,強龍一條。另一個是北城地頭蛇,龍蛇混戰,難分勝負。

  這種場面實在難得,只有幾個膽小的路人跑了,大部分路人圍觀強龍鬥地頭蛇的名場面。

  只有魏采薇的目光始終盯著汪大夏,只見這傢伙狡猾的很,乘亂騎著一匹木百戶留給他的馬,臉幾乎貼在馬背上逃跑。

  就當魏采薇以為汪大夏由此脫身之時,圍觀路人紛紛叫道:「跑了跑了!汪衙內跑了!」

  「錦衣衛的大人們,汪衙內往鼓樓方向跑了!」

  錦衣衛聽了,不再戀戰,紛紛調轉馬頭去追汪大夏。

  局面反轉再反轉。

  陳經紀看著目瞪口呆的魏采薇,笑道:「這下魏大夫明白了何為北城四害吧?北城百姓苦汪衙內久已,希望錦衣衛好好教訓他。」

  汪大夏猶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魏采薇擔心汪大夏,連忙跟著人群一起往鼓樓方向跑,不一會陳經紀趕著自家的騾車來了,邀請魏采薇上車。

  只要魏采薇不退房,陳經紀五兩銀子的經紀就能保得住。做生意嘛,要伺候好客戶。

  魏采薇上了騾車,陳經紀駕車往北追趕,到了鼓樓,人群一路向東湧去,街上也就過年才如此熱鬧了。

  騾車到了鼓樓東大街——北京的北城以鼓樓大街為界限,西邊是宛平縣,東邊是大興縣,已經到了大興境內。

  人群還是往東狂奔,很多人都跑不動,停在路邊大口喘息。

  陳經紀趕著騾車到了順天府街,老遠就聽見兵戈相擊和咚咚咚的鼓聲。

  前方就是順天府衙門,衙門門口有一面大鼓,方便百姓擊鼓鳴冤。

  北城兵馬司和錦衣衛激烈纏鬥,汪大夏輪著鼓槌狂敲,還大聲叫道:「錦衣衛殺人了!府尹大人救命啊!」

  陳經紀頗為惋惜,「完了,如今都鬧到了順天府衙門,汪衙內還惡人先告狀,錦衣衛暫時不能把汪衙內怎麼樣。」

  魏采薇心下稍安:他自宮之前德行有虧,幾乎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好在腦子靈活,逢凶化吉,我看他今夜如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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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噓一時爽 ,老婆重生了,行俠仗義汪大俠的人設崩潰了~

  另外 ,總是有讀者說在古代老公是太監的意思,其實不是。在宋朝小說話本裡,老公就是丈夫的意思。明朝小說《金瓶梅》裡頭,西門慶找王婆打聽潘金蓮,王婆就說潘金蓮「自有親老公」。金瓶梅在明朝嘉靖年間成書,《回到老公自宮前》也是以嘉靖末年為背景,所以兩本書處於同一時期,把丈夫叫做老公完全沒問題的。何況,老公是太監之說,要到明末,除非特定場合,民間普遍認為老公代指丈夫,而非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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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0 01:0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五章 脫身之計

  順天府尹王大人下衙門回家,剛擺上晚飯,刑名師爺氣喘籲籲來報,「北……北城出了人命案。」

  王府尹累了一天,擺手道:「叫仵作連夜錄屍格,多派幾個得力的捕快查案,再告知北城兵馬司,夜巡的時候多加留意可疑人員,明日我再去衙門不遲。」

  天子腳下,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意外。

  刑名師爺氣息稍作平復,終於把話說全乎了:「已有數個路人辨認,說死者是錦衣衛陳千戶之子陳大郎。」

  百姓如螻蟻,權貴就不一樣了。王大人只覺得腦子一嗡,連官服都來不換,就穿著常服去了順天府衙門。

  陳大郎的屍體是被一個尿急的路人發現的。

  此時月隱黃昏,四月十三的月亮就像咬了一口的月餅,路人躲到路邊一顆大柳樹下,解開褲帶,發現樹下趴著一個人。

  剛開始以為是個醉酒的酒鬼,路人用腳踢了踢,「兄弟,挪個地。」

  屍體是側躺,一踢之下,成了正躺,脖子往左邊一歪,清亮的月色下,都能看見脖子割裂的氣管。

  路人嚇得尿都縮回去了,大聲呼道:「殺人啦!」

  巡城的北城兵馬司聞訊趕來,此時大柳樹下圍觀路人裡三層外三層,將屍體團團圍住,當即就有路人認出死者:

  「好像是陳大少,喜歡在胭脂堆裡混,京城就沒有他沒去過的青樓。」

  「真是十年一覺揚州夢,留得青樓薄倖名。」

  北城兵馬司連忙將人群驅散,弄了一副板子,將屍體抬到了順天府衙門。兵馬司只管巡街、緝拿盜賊,查案不歸他們管。

  聽說兒子被殺,陳千戶聞訊帶著錦衣衛趕來,他不相信順天府衙的查案能力,當即踢飛了試圖阻止他的府衙門的仵作和捕快,把兒子的屍體搶回家了!

  伺候陳大郎的小廝交代了最近和陳大郎有過節的名單,陳千戶將名單交給手下,要他們必須在今晚將所有疑犯全部捉到錦衣衛衙門,嚴加拷問,看這個架勢,是發誓要天亮以前就抓住真兇了。

  當順天府尹急匆匆趕到衙門時,發現府衙就像被打劫似,尤其是停放屍首的房子,桌椅散架,一片狼藉。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仵作和捕快們紛紛過來找上司訴苦:

  「陳千戶帶人闖進來,見人就踢,見東西就摔。」

  「又不是我們殺了他兒子,他打我們作甚?欺人太甚!」

  「屍體被搶走了,我們如何查案?接下來該怎麼辦?還請府尹大人示下。」

  順天府尹是京城的父母官,但京城權貴雲集,他這個正三品的文官算得了什麼呢?

  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有兩種人,要麼是類似宋朝開封府尹包大人這種鐵面無私辨忠奸的,管你是誰,連陳駙馬都拖到龍頭鍘裡,把頭切了再說。

  要麼就是左右逢源、滑不溜丟的性格,遇事能躲則躲,能苟則苟。當今順天府尹王大人就是這個性格,人贈外號——王泥鰍!

  王泥鰍,不,是王府尹這個京城父母官很多時候反而要裝孫子,尤其是在權貴面前。

  王府尹輕咳一聲,「今晚大夥受委屈了。錦衣衛把屍體搶走,還滿大街抓人,這其實對我們順天府有利。」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不曉得這王泥鰍如何開溜。

  王府尹搖頭晃腦的說道:

  「此案屬於順天府管轄,錦衣衛搶走了屍體,他們又搶不走案子——錦衣衛只辦御案。待陳千戶廣撒網破了案,抓到殺人凶手,還不得把凶手送到順天府定罪量刑?」

  一旁刑名師爺趕緊站出來當東翁的應聲蟲:「如此一來,我們順天府什麼都沒做就破了凶殺大案,有功則賞,你們只是稍微挨了點打,躺著就破案了,有賞錢拿,這種好事上找去?府尹大人英明啊!」

  眾人一聽,這王泥鰍說的有道理啊,躺著就立功,還把賞金給賺了。

  不過,一個武姓捕頭指著自己被打破的頭,還有手下受傷的殘兵敗將,「師爺沒挨打,說的輕鬆。他們跟隨小的出生入死,抓捕盜賊,和罪犯交手受些傷也就罷了,畢竟掙的就是這碗飯,可今晚被自己人打成這樣,還在是在自己地盤上被錦衣衛欺負,兄弟心裡到底意難平。」

  眼瞅著群情激奮,王泥鰍吩咐錢穀師爺,「他們所有的療傷費用可以全部報銷,這個月按照工傷發撫恤金。你們回家養傷,今晚不用值夜了。」

  府尹都有兩個師爺,刑名師爺管案子,錢穀師爺管賬本。

  錢穀師爺也站出來為東翁說話:「差不多行了哈,府尹大人已經盡力了,難道要錦衣衛給你們端茶賠罪不成?都散了散了,回家洗洗睡。」

  武捕頭等人心中還有氣,但沒得辦法,只得帶著傷退下。

  王泥鰍對著兩個師爺唉聲嘆氣,「這個位置太難坐了,等幹滿三年,我去吏部疏通關係,外放出去,當個說一不二真正的父母官,方能出這兩年的憋屈。」

  刑名、錢穀兩個師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無論大人去那裡,我們誓死追隨大人!」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王大人圓滑如泥鰍,兩個師爺則是兩條滑不溜丟的鱔魚。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響起咚咚的鼓聲。

  正是順天府衙門前的鳴冤鼓。

  武捕頭等人重返大堂,前來報信,「北城兵馬司和錦衣衛在咱們衙門門口火拚!錦衣衛要抓汪衙內下詔獄,汪衙內不肯束手就擒,敲了鳴冤鼓,狀告錦衣衛私設公堂,殺害賢良!」

  汪大夏臭名昭著,尤其在北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京城姓汪的不要太多,但武捕頭一說汪衙內,大家就知道是說汪大夏。

  噗呲一聲,王泥鰍氣笑了,「私設公堂是事實,但殺害賢良?汪衙內也敢自稱賢良?他是賢良人,本官就是包拯轉世了。」

  王泥鰍坐在公堂之上,刑名師爺站在左邊,錢穀師爺站在右邊,兩人互相打眉眼官司,這句話跟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到底笑還是不笑?

  性格耿直的武捕頭沒那麼多心機,他心急如焚,「府尹大人,衙門外喊打喊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王泥鰍摸著下巴的一縷鬍鬚,「強龍鬥地頭蛇,由得他們鬥去,天氣漸熱,大家火氣旺,打打架,洩洩火,挺好。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去收拾殘局。」

  東家開口了,刑名師爺立刻附和道:「正是如此,武捕頭這時候帶人出去勸架,你們是打得過他們?還是他們肯給你們面子?兩邊都不好惹,就別湊過去討人嫌。」

  武捕頭急道:「萬一打出人命怎麼辦?」

  話音剛落,鳴冤鼓的鼓聲戛然而止。

  王泥鰍也怕出人命,當即催促武捕頭,「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汪衙內被打死了。」

  並沒有。

  那時候正在擊鼓的汪大夏聽到圍觀人群裡有個尖利的女聲驚呼:「小心放箭!」

  隨後感覺身後有破空之聲,後頸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求生的本能使得汪大夏立刻抱著鼓槌抱頭下蹲。

  咄的一聲,一支利箭正中鳴冤鼓的鼓心,鼓皮破裂,錘不響了。

  汪大夏從女聲方向看去,朦朧的月色下,遠處一輛圍觀的騾車上站著一個人,雖然看不清相貌,但是此人頭上純白的孝髻在夜色下格外顯眼。

  再看著她窈窕的身形,定是魏大夫那個漂亮小寡婦了。

  那個把他比作一鳴驚人楚莊王的女伯樂。

  其實汪大夏知道楚莊王是誰——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他上過幾年學,把《春秋》當故事書看。

  在餛飩攤上的時候,他故意裝蠢,找藉口把馬扎子挪得更近一些,和漂亮小寡婦多說幾句話而已。

  現在她在所有路人都在看熱鬧的時候,一句話救了他。

  汪大夏心想,等我脫了身,定好好感謝她。

  生死關頭,汪大夏還心猿意馬的惦記著小寡婦,又有幾支箭射來,汪大夏靈活閃避,瞧見順天府衙門大門開了一條縫,有人從裡面探出半個頭查看情況。

  汪大夏乾脆將推倒了鼓架,圓桌那麼大的鳴冤鼓朝著射箭方向滾去,一路碾壓,箭矢稍歇。

  於此同時,汪大夏往衙門門縫跑去,武捕頭趕緊關門隔開這個瘟神,汪大夏將手中的鼓槌投擲過來,剛好卡在門縫裡頭,武捕頭關不上門。

  汪大夏插身進來,對著武捕頭抱拳一笑,「多謝相救,改日請武捕頭喝酒啊。」

  「你不能進來!我可不想惹火燒身!」武捕頭把汪大夏往門外推,可這時為首的錦衣衛周小旗騎馬踢開大門,就這麼闖進來了!

  若不是汪大夏把武捕頭拉開,此時周小旗胯下飛揚的馬蹄鐵就要踢到武捕頭的腦門了!

  武捕頭和汪大夏一起滾到門後,周小旗揮鞭再抽汪大夏。

  本就有積怨,剛才差點喪命錦衣衛鐵蹄之下,連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呢,武捕頭顧不得上官王泥鰍保持中立的吩咐,抽刀將鞭子斬斷,大吼道:「這是裡順天府衙門的公堂!不是你們錦衣衛的地盤!兄弟們!把他從馬上扯下來!」

  眾人一哄而上,牽馬的牽馬,抱腿的抱腿,就像扯膏藥皮似的將周小旗給撕下來了。

  周小旗下馬的同時,汪大夏把大門重新關上,橫上門栓。

  眼見汪衙內藏身順天府衙門,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都失去了追捕和保護目標,立刻停戰。

  錦衣衛在外頭瘋狂拍門,要順天府衙門「交出汪衙內還有周小旗」。

  北城兵馬司則在外頭齊聲「感謝王府尹仗義執言,主持公道!還汪大夏清白!」

  圍觀群眾則起鬨道:

  「怎麼不打了?繼續打呀!我還沒看夠呢!」

  「都別慫!快打啊!」

  「瓜子花生綠豆湯!」

  局面反轉又反轉,驚心動魄,看到汪大夏逃到了衙門公堂,暫時無性命之憂,魏采薇又鬆了一口氣。

  「來包瓜子!」陳經紀買了一包瓜子,分給魏采薇一半,嗑得津津有味,「嘖嘖,比唱大戲還好看,都是真打。」

  這時,地面震動,兩撥人馬幾乎同時到達了順天府衙門,其中一人頭上包著白布巾,身穿白麻喪服,腰間繫一串草繩,正是錦衣衛陳千戶、死者陳大郎的父親。

  一見此人,魏采薇將手裡的瓜子殼都捏破了:他是禾家一切悲劇的源頭,陳大郎是個齷蹉的幫凶。

  陳經紀此時亢奮激動,沒有注意她的表情變化,指著另一方首領說道:「穿著甲衣的那個就是汪千戶,到底是親父子,自己可以往死裡打。別人若對他兒子喊打喊殺,他不會不管。陳千戶對陣汪千戶,咱們又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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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0 01:0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六章 背叛

  魏采薇沒有聽見陳經紀的話,在看到穿著喪服的陳千戶那一刻,她腦子裡騰起一股怒火,從上而下的灼燒著她的靈魂。

  陳千戶是個欺騙同袍、背叛諾言的偽君子、真小人。

  上一世,庚戌之變,蒙古俺答汗帶兵長驅直入,在北京外城搶了半個月。

  外城淪為一片焦土,百姓紛紛逃往都城躲避戰禍,但此時內閣首輔嚴嵩下令關閉城門,說俺答汗搶夠了自會退兵,倘若此時開門,在難民背後追逐的蒙古兵八成會混著衝進京城。

  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看著在城外跪下乞求進城的難民,心下不忍。

  陸炳是錦衣衛的頭目,他還是嘉靖皇帝的奶兄,最受皇帝信任,陸炳請求皇帝打開城門,先放難民出來,他會派一隊錦衣衛給難民們斷後,以防蒙古兵衝進京城。

  這次行動風險極高,被派出的這隊錦衣衛幾乎就是敢死隊,大明承平日久,只有東南沿海鬧倭寇,北方一百多年都沒有戰爭,大部分軍人都是混飯吃,但,總有些人熱血未冷。

  魏采薇的父親禾千戶自請加入敢死隊,為難民斷後。出城之前,禾千戶把家底全部交給同袍好友兼親家陳千戶,並交代身後事:

  「我此去凶多吉少,幸好我們的兒女已經定親,是一家人了。我若不能回來……大女兒的嫁妝早就準備齊全了,禾家家產,她們姐妹一人一半。待三年孝期過後,大女兒嫁為你們陳家婦,她們姊妹情深,定會帶著妹妹一起出嫁。那時候二女兒也十歲了,在陳家叨擾幾年,她姐姐姐夫做主,為她尋一門安穩的婚事,也就出門子嫁人了。」

  陳千戶落淚,拍著胸脯一口答應:「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從穿開襠褲開始就是好朋友。我一直把你兩個女兒當親女兒看待,別說這些喪氣話,你一定會回來的。」

  禾千戶相信陳千戶,託付家人,心無掛念,跟著錦衣衛敢死隊出城,難民紛紛湧入內城,唯有這隊錦衣衛是逆流而行,朝著外城進發。

  果然,蒙古兵的探子見京城阜成門等等幾個城門居然打開收納難民,立刻派軍隊出擊。

  錦衣衛敢死隊和蒙古前鋒交戰,為了保護難民和城門,無人後退,全部戰死。

  禾千戶以身殉職,理應有賞,為何成為罪臣被抄家,兩個女兒罰沒成官奴呢?

  陳千戶是首惡。

  庚戌之變是大明僅次於一百多年前的土木堡之變(那次大明正統皇帝都被蒙古俘虜)的奇恥大辱,俺答汗退兵之後,百姓激憤,罪魁禍首當然是二十多年不上朝、軍務廢弛、在宮裡修仙煉丹的嘉靖皇帝。

  但是皇帝是君,君會錯嗎?

  不會,封建社會的核心價值觀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帝不會錯,只會被矇蔽。

  君王犯錯,需要女人或者臣子背鍋,為君王洗地。

  嘉靖皇帝對皇后和妃子們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沒有像楊玉環那樣的寵妃背鍋,那就只能把臣子推出去砍頭,以平民憤。

  內閣首輔大臣嚴嵩把兵部尚書丁汝夔推出背鍋,判了斬監候。

  錦衣衛作為大明情報機關,居然對俺答汗攻打北京城毫無知覺,肯定有「耽誤軍機,失察之罪」,但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是嘉靖皇帝奶兄,當然無人敢彈劾他,責任就落到下一級的官員身上。

  已死的禾千戶和活著的陳千戶都是錦衣衛負責情報的官員,眼瞅著要抄家滅族,陳千戶慌了神,他把禾千戶交給他的產業全部變賣,並加上陳家的半幅身家,湊了五萬兩銀子,賄賂給內閣首輔大臣嚴嵩的兒子嚴世蕃,求指點迷津。

  嚴世蕃收了錢,給他指了一條生路,「斷頭台不死幾個官,抄幾個家,如何平復民憤?那個禾千戶不是已經死了嗎?死人又不能開口自辯,為自己說話,你就把『情報失誤,耽誤軍機』的責任推到他頭上去。」

  陳千戶有些猶豫,「可是……他是我親家。」

  嚴世蕃笑道:「親家好啊,那你豈不是大義滅親?不僅無罪,反而有功啊。」

  在友情和前途面前,陳千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陳千戶偽造了幾本「俺答汗有異動」的情報,把接受情報的官員寫上了禾千戶的名字。如此,就是禾千戶玩忽職守、沒有及時稟情報的罪臣。

  禾千戶判了滿門抄斬。幸好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還記得禾千戶自請出戰的功勞,上書說禾千戶雖然耽誤軍機,但他畢竟為了保護難民戰死,將功折罪,求網開一面,免去兩個女兒一死。

  最後改判為罰沒官奴發賣,為了防止走漏風聲,怕指揮使陸炳再次干涉此事,陳千戶裝作好人,把姐妹兩個買走,放在鄉下田莊裡養著。

  陳千戶本來是想讓姐妹兩個自生自滅的,但是他兒子陳大郎饞前未婚妻禾小姐的身子,用妹妹的性命要挾姐姐就範,強暴了禾小姐,還搞大了肚子。

  陳大郎是個沒有擔當的人,把此事告訴父親,要父親收拾爛攤子,並口口聲聲說是禾小姐主動勾引他的。

  此事陳千戶正在為兒子說新親事,聞言暴怒,要兒子先穩住姐妹兩個,莫要出去瞎說,讓大姐一屍兩命,過幾年再除掉小的,以免旁人議論。

  這一切都是後來大太監汪大夏暗中配合朝臣絆倒了內閣首輔大臣嚴嵩,將其子嚴世蕃以及爪牙陳千戶等人一起下了東廠大獄,嚴加拷打之後審問出來的。

  嚴世蕃被斬首,陳千戶滅族。

  汪大夏幫魏采薇復仇。

  這一世,看著死去的仇人陳千戶還活著,其手下還差點射死了自宮前的少年汪大夏,魏采薇如何不怒?

  她恨不得提刀過去,將陳千戶千刀萬剮!

  「順天府連夜開公堂了!」陳經紀將騾車停在路邊,「走,我們聽堂審去。」

  錦衣衛陳千戶和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汪伯達在衙門門口相遇,到底都是京城叫得出名字的人物,相見之後,沒有撕打難堪,兩人各退一步,要順天府衙門連夜審問嫌犯汪大夏。

  公堂之外立著幾個路障,路障外頭路人包餃子似的擠得水洩不通,陳經紀混跡市井,自有辦法。

  他要魏采薇緊跟其後,側著身體往人群裡直插進去,一邊猛擠,還一邊大聲高呼,「別擠!都別擠!快被擠扁了!」

  陳經紀就像個泥鰍似的,帶著魏采薇鑽到了路障第一排,看到了燈火通明的順天府衙門公堂。

  公堂之上,端坐著順天府尹,兩邊左右各站著一個師爺。

  陳經紀低聲解釋道:「這是王大人,外號王泥鰍,最是滑頭。刑名和錢穀兩個師爺,外號是哼哈二將。」

  王泥鰍連驚堂木都沒有拍,「鬧到現在,都累了吧,來,坐著說話。」

  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分左右坐下,繼續對持,汪大夏一屁股坐在父親身邊,「爹,您總算來了!您若晚來一步,兒子恐怕要被剁成肉醬!」

  啪!

  汪千戶一巴掌拍向汪大夏的後腦勺,「為了你這個混賬東西!幾損我北城兵馬司幾員大將!」

  汪千戶一上來就以劉備摔阿斗的架勢安撫了打群架受傷的手下們。

  北城兵馬司官兵紛紛表示:「大人誤會了,這次真不是二公子的錯。」

  汪千戶將汪大夏一推,「你還有臉坐著?公堂之上,你一個白身要跪著回話,那裡有你的座位!不懂規矩!」

  要不說民告官,難如山呢?有了功名或者官身,可以見官不跪,像汪大夏這種不學無術混日子的紈絝,至今還是個白身,在公堂是要跪著說話自辯的。

  汪千戶不挑事端,先把兒子教訓一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王泥鰍使了個眼色,立刻有衙役搬了一個柔軟的蒲團過來。

  汪大夏跪在蒲團上,屁股壓在腳跟上,算是跪坐了。

  汪千戶對著陳千戶一揖,說道:「驚聞令郎在北城出事,我很是震驚,我也為人父,能理解喪子之痛,破案之切。立刻命北城兵馬司加派人手巡邏,協助順天府破案。後來又聽說陳千戶的手下和犬子有些誤會,當街發生衝突,從宛平一直追打到了大興,連順天府衙門的鳴冤鼓打破了,雖不知原因如何,事情始終因犬子而起,我先給陳大人賠罪。」

  汪千戶如此放低姿態,陳千戶依然面無表情,「你有三個兒子,打死了這個敗家子,還有兩個。而我們陳家,五代單傳,我只有一子,成親八年,兒女一個都沒抱上,如今大郎……一去,我們陳家就絕嗣,血脈斷絕,你怎麼能理解我的悲痛呢?不管誰殺了我的兒子,我必定讓誰償命。」

  陳千戶冷冷掃了一眼跪沒跪相的汪大夏,「寧可殺錯一百,不會放過一個。所有跟我兒子有過過節的人都抓到詔獄審問了,個個順從配合,唯有你兒子與眾不同,拒捕不說,還當街奪路而逃,鬧得滿城風雨,汪千戶,換成是你兒子出事,有個嫌犯反應如此激烈,你不是也懷疑他就是凶手?」

  汪大夏大呼冤枉:「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一大早出門了,黃昏時才回城,我娘的房子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被經紀租出去了,我把經紀打了一頓,要房客商量退房,這一切都發在宛平縣,從未踏足大興縣府學陳大郎出事的地方。」

  王泥鰍終於記得自己的職責了,問:「可有人證?」

  汪大夏說道:「甜水巷的鄰居們,還有挨揍的陳經紀都能為我作證。」

  王泥鰍一拍驚堂木,「來人,將甜水巷住戶還有陳經紀帶到公堂來問話。」

  陳千戶一抬手,「汪府的西面就是甜水巷,都是鄰居,當然幫汪大夏說話,證詞不可信。」

  汪大夏說道:「那就找陳經紀,我把他打了一頓,他和我有仇,肯定不會偏袒我,會直述事實。」

  王泥鰍說道:「那就去找陳經紀,我們先休堂,去後面休息一下,喝喝茶,等陳經紀來了再審。」

  路障後陳經紀聽官府要找他問話,立刻低著頭裝死,他一個商戶最好不要 摻和官司,今晚我不回家睡了,找個朋友借宿吧。

  正思忖著,身後的魏采薇一邊尖叫著「別擠別擠!」一邊將陳經紀往前推,陳經紀的小腹撞在了路障的木棍上,疼的倒吸一口涼氣,忍住沒叫出聲——萬一被汪大夏聽見,拉他作證人就糟糕了!

  但魏采薇豈會放過陳經紀當縮頭烏龜,讓汪大夏蒙冤受屈?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魏采薇故作關心,輕拍著陳經紀的腰背,「陳經紀!你沒事吧!可別傷到腎了!」

  汪大夏聽到這個熟悉聲音的名字,跪坐在蒲團上回眸定睛一看,「喲,這不巧了麼不是!陳經紀!快來快來,府尹大人正找你問話呢!快快交代我在何時、何地、是怎麼打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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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1 01:1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七章 男人,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陳經紀悔死了,不該擠到最前面看熱鬧,圍觀汪大夏挨揍,現在好了,麻煩上身。

  陳經紀是個草民,見官就得跪,他又沒個當官的爹,捧高踩低的衙役才懶得給他搬蒲團。

  陳經紀跪在硬邦邦的地上回話,「草民陳發,在鼓樓西斜街當經紀,今天早上……」

  經紀行當靠的就是一張嘴,陳經紀三言兩語就把汪大夏打人的經過講述一遍,「……本想守在汪府門口,等汪千戶下了衙門評評理,結果沒等到千戶大人。汪大夏找到了餛飩攤,警告草民莫要找大人告狀,然後,錦衣衛就來捉拿汪大夏。」

  「草民句句屬實,不敢說謊,甜水巷的鄰居、餛飩店的老闆還有租客都可以證明。」

  陳千戶追問道:「從你被打,到餛飩店再次遇到汪大夏,中間你都沒有見到汪大夏本人,這期間有多長時間?」

  「大概半個時辰(一個小時 )。」汪大夏回憶道:「汪大夏把草民抓到馬背時,草民聽到附近龍華寺的敲響暮鐘的聲音,龍華寺夏天的暮鐘在酉末(下午六點二十)敲一百零八響。等到吃餛飩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上有更夫打著梆子報時,當時正是第一更,戌正(下午七點)。」

  陳千戶看著跪坐在蒲團上的汪大夏,目光冰冷,「從宛平的甜水巷到大興的府學,你騎著馬殺害我兒,往返剛好半個時辰。你不是凶手,誰是凶手!」

  就連汪千戶都覺得兒子難脫嫌疑,催促道:「這半個時辰你都幹些什麼?有無人證?」

  汪大夏支支吾吾,面有難色,垂著腦袋,雙手舉在胸口對手指。

  陳千戶的目光殺氣騰騰,「汪千戶,你身為朝廷命官,可不能在公堂之上包庇殺人凶手。」

  汪千戶做金剛怒目狀、爆發獅子吼道:「逆子快說啊!你若蒙冤,為父還能幫你平反昭雪。你若真的殺人,為父也救不了你了!」

  汪大夏放下雙手,嘆道:「事到如今,我只能老實交代了。」

  公堂上,府尹大人王泥鰍大喜:命案當晚告破,今年的政績考核無憂了。

  汪千戶不敢相信的看著兒子,「你……你糊塗啊!」

  陳千戶想像著親自當行刑人,將這小子千刀萬剮:汪衙內,在我割到一千刀之前,你可不要死啊!

  公堂外聽審的魏采薇:什麼情況?陳大郎明明是我殺的啊!

  汪大夏深吸一口氣,逼到這個份上,不說實話是不行的,只得老實袒露實情,說道:「我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各位猜猜我去了那裡?」

  陳千戶說道:「你定是偷偷去了府學踩點,暗中盯梢我兒,好伺機下手。」

  「非也非也。」汪大夏搖頭,「我去了三里屯,我母親在那裡有個陪嫁的田莊。」

  三里屯位於北京東城的東邊,因為距離內城的朝陽門正好有三里的距離,所以叫做三里屯。

  汪千戶有個不好的預感:「你去田莊作甚?」

  汪大夏低聲道:「我把田莊給賣了。有個風水陰陽生找到我,說有人看中了那塊地,願意出兩千五百兩銀子買下田莊。我剛開始不同意,但是最近急需用錢,就約定今天在田莊交易。」

  汪千戶騰的一聲站起來,「你母親的嫁妝都在夫人那裡保管,你是如何拿到地契的?」

  「當然是偷……拿的。」汪大夏狡辯道:「本就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產,我有權處置,繼母無權干涉。」

  「我打死你這個逆子!」汪千戶衝過抬腳就踢,被木百戶攔腰死死抱住了,勸道:

  「大人息怒!二少爺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急需用錢,問清楚再說。」

  汪千戶只覺得心口疼,捂著胸膛說道:「敗家子還能有什麼苦衷,定是賭錢輸了,賣了田莊還賭債。」

  「不可能!」汪大夏說道:「我的賭術不錯,向來輸少贏多,不信你們去賭莊問問去。」

  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這下連木百戶都不知道該如何為小衙內開脫了,「二少爺少說兩句吧,看把你爹氣的。」

  一旁圍觀「父慈子孝」這一幕的陳千戶把手一擺,說道:「汪千戶要教子,回家去教,這裡是公堂,審問犯人的地方——汪大夏,你去三里屯賣地,這都是早上發生的事情,我兒子死在傍晚。」

  汪大夏說道:「三里屯路途遙遠,我上午賣了地、簽了契約,田莊裡還有我母親的部分嫁妝箱籠,我就在三里屯附近租了個民居,把嫁妝搬走,忙活到下午才回城,路過甜水巷,看到大門換了新鎖,鄰居們說陳經紀把房子租出去了,我連家都沒有回,直接去鼓樓西斜街把他提回來,要他找房客退房,這房子不租。」

  陳千戶說道:「你打了陳經紀,然後騎馬去府學殺了我兒子。」

  「我沒有。」汪大夏說道:「我不是剛到手二千五百兩銀子嗎?打了陳經紀之後,我去了什剎海的紅袖招,出了兩千兩銀子給鶯鶯姑娘贖身,剩下五百兩銀子存入了鼓樓西斜街的三通錢莊,諾,這就是錢莊剛開具的五百兩銀票,上面還有日期。」

  汪大夏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五鋪頭將銀票放在托盤上,給汪千戶和陳千戶看過了,然後呈給府尹王泥鰍。

  汪大夏說道:「紅袖招和三通錢莊都在北城宛平縣,贖身加存銀子,剛好半個時辰,我離開錢莊就回家,看到路邊吃餛飩的陳經紀,就過去警告他莫要找我老子告狀,紅袖招的老鴇子,龜奴、鶯鶯姑娘,還有三通錢莊的掌櫃伙計都可以為我作證。」

  王泥鰍聽了,命捕快們分頭去找證人來公堂問話。

  陳千戶半信半疑,命令手下錦衣衛跟著順天府衙門的捕快們一起分頭帶證人。

  而汪千戶同樣不相信錦衣衛,擔心錦衣衛威脅證人污衊兒子,也把手下北城兵馬司的人分了幾隊,跟著錦衣衛和順天府捕快一起帶證人問話。

  這一下衙門裡的官兵一窩蜂似的四散開來抓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陳經紀揉了揉跪麻的膝蓋,「大人,既然沒草民什麼事情了,草民告退。」

  王泥鰍說道:「你就在衙門裡待著,不准出去,等審問完其他證人再走。」

  還是不能脫身,但比跪著強,王泥鰍一瘸一拐的退下,去了西邊一個小房子坐著等。

  一個人不可能在半個時辰內同時買通青樓老鴇子和錢莊老闆,雖然證人還沒到順天府衙門,但是王泥鰍已經覺得汪大夏不可能是凶手了。

  王泥鰍說道:「大家先休息,我已經命人準備好夜宵香茶招待各位。」

  汪大夏從蒲團上站起來,沒事人似的說道:「我還沒喝過順天府的茶呢,今天得好好嘗一嘗。」

  「我打死你這個吃喝嫖賭的逆子!」汪千戶再也忍不住了,衝過去就是一腳,「花兩千銀子去嫖,我們汪家的臉都丟盡了!」

  汪大夏被父親打習慣了,早防著呢,汪千戶一個飛踢,他往後連翻三個觔斗,躲過踢踹,一直推到了牆根處,說道:

  「我沒嫖!我只是給鶯鶯姑娘贖身,她是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陳大郎屢次調戲她,我和陳大郎為她打過架,過節由此而來。」

  汪大夏指著如雕像般坐著的陳千戶說道:「我既然在你們的追兇名單裡,想必陳大郎的小廝已經說過鶯鶯姑娘的事情。紅袖招月底就要賣掉她的初夜,客人們爭相競價梳攏她,陳大郎出價最高,三百兩,說非得到她不可。鶯鶯姑娘求我幫忙救風塵,我就賣了三裡里的田莊給她贖身。」

  剛剛找到真兇的希望立刻破滅了,陳千戶遷怒汪大夏,「兩千兩銀子就能給紅袖招的頭牌清倌贖身?你滿口胡言!」

  汪大夏說道:「鶯鶯姑娘這幾年手頭私存了五千多兩銀子,預備著自贖,但老鴇子開價七千,還差兩千,我就賣了田莊救急。」

  汪大夏又摸出一張紙,「瞧瞧,這是鶯鶯姑娘給我打的欠條,她說手頭有錢了就立刻還我。剩下五百兩銀子在三通錢莊,我不打算動,等她還了錢,我再把三里屯的田莊贖回來。」

  「風塵女子的話你也信?」汪千戶氣得七竅生煙,「兩千銀子去救風塵?被風塵女子當猴耍,玩弄於股掌之上!你還不如去嫖呢!」

  汪大夏恬不知恥的說道:「那有父親這樣教兒子的?什麼不如去嫖?我母親都故去十一年了,她若地下有知,定氣得棺材板都蓋不住了!」

  汪千戶幾乎氣得當場昏厥。

  衙門外圍觀路人哄堂大笑,紛紛議論:

  「汪衙內名不虛傳,二千兩銀子救風塵。」

  「鶯鶯姑娘現在是自由身了,那我們豈不是沒機會一親芳澤?」

  「鴇子愛鈔,姑娘愛俏,你以為花魁娘子還缺兩千銀子?就是看上汪衙內長的俊俏,試探他的誠意罷了。你這個醜人拿兩千銀子,鶯鶯姑娘未必看你一眼。」

  魏采薇聽了,頓時覺得頭上純白的孝髻都變得綠油油的:原來死鬼老公少年時還有這種風流債!

  男人!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割了吧,趕緊的!

  就你這種無可救藥的紈絝,乾脆割以永治!

  --------------------------------

  幸甚至哉,割以永治!

  汪衙內,現在陳千戶殺不了你,但是你老婆想割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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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1 01: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八章 雙殺

  魏采薇重生第一天:要阻止男人自宮,把根留住,或許我以後要用上。

  魏采薇重生第三天:給狗男人遞刀,割了吧,趕緊的。

  或許心有靈犀,汪大夏只覺得襠下莫名一涼,打了個哆嗦。

  順天府尹王泥鰍見外頭的哄笑聲越來越不像話了,當即拍響驚堂木,「肅靜!肅靜!這裡是公堂,不是戲園子,退堂!關閉大門!」

  公堂外的衙役們驅散圍觀路人,「現在已經一更四點(大概是八點半),你們還不快回去!到了二更(晚上九點)宵禁,關閉坊門,你們想回都回不去了。」

  在明朝,夜裡一共分為五更,一更有五點,每點是西洋鐘的二十四分鐘,一更從七點開始,一更三點大概是晚上八點,這時候街上打更的人開始敲鑼,留出一個小時提醒人們趕緊回家。

  宵禁從一更三點示警,二更(九點)正式開始,到五更三點結束(大概是早上四點十二分)。

  京城的宵禁由五城兵馬司負責夜巡,分別負責東西南北中五個城區的巡邏,若有無故在街上游蕩的,一律抓起來打四十板子,在牢裡關一晚,用錢贖罪,以示懲戒。

  那些從宛平一直追到大興縣順天府衙門看熱鬧的路人趕緊回家,就怕到了二更還在路上。

  宵禁將至,公堂裡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洩不通的圍觀群眾紛紛做鳥獸散。

  魏采薇在腦子裡罵了差不多一百遍狗男人,死太監,現在,要解決宵禁的問題。

  甜水巷在北城宛平縣,她是坐著陳經紀的騾車來的,如今陳經紀當做證人被扣下來,宵禁將至,她很難雇到車回家。

  而且大門另一把鎖的鑰匙還在汪大夏身上,即使能在宵禁之前快步趕回去,也開不了門。

  魏采薇索性在順天府衙門對面的一家客棧住下,將就一晚。

  投了客棧,魏采薇上樓,打開窗戶,看著對面大門緊閉的衙門。

  衙門門口左右兩排拴馬樁,只有幾匹馬,其中一匹駿馬的馬脖子上繫著一條白麻布,表示主人家有喪事。

  正是背叛諾言、構陷罪名、導致禾家近乎滅門的罪魁禍首陳千戶的坐騎。

  現在暫時休堂,衙門的捕頭衙役、錦衣衛、以及北城兵馬司都分散騎馬找證人問話去了,只有陳千戶,汪千戶,木百戶少數幾個人留在公堂吃夜宵喝茶,等待再次開堂。

  圍觀的路人們因為即將宵禁,紛紛散了,門口只有一個看守馬匹的老蒼頭,老蒼頭抱著一個酒葫蘆,已喝得微醺,抱著膝蓋打瞌睡。

  黑夜中,駿馬脖子上的那根白麻布條子格外醒目。

  客棧裡的魏采薇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復仇機會,用美人計殺喜歡獨自去偷歡的陳大郎容易,但陳千戶出入前呼後擁跟著諸多手下,魏采薇一人單打獨鬥,沒有勝算,需要找機會再動手。

  今晚這個機會就不錯,如果一切順利,陳千戶父子兩個會被她在同一天了結。

  上一世,陳千戶是在五年之後,嘉靖四十四年才被汪大夏打入了嚴黨,砍了頭,為魏采薇復仇。

  這一世,送上門的機會,不用再等五年,在仇恨裡煎熬了。

  這一世,仇我自己來報,魏采薇當機立斷,她出了客棧,走到拐角,然後摘下髮髻上醒目的白孝巾,她本就穿著樸素的青布衣,沒有孝髻,髮髻黑色,立刻融入夜色。

  魏采薇快步走到陳千戶坐騎旁邊,拿出一根細若牛毛、短如蜂針的尖刺,刺入牛皮馬鞍上,食指和拇指輕輕拈動尖刺,尖刺旋轉著慢慢紮進了厚實的牛皮裡,只露出一個尖。

  魏采薇紮進去三根尖刺,然後在尖刺上淬毒……

  佈置完死亡陷阱,魏采薇又走到拐角處,戴上了白孝髻,還特意去了隔壁即將關門打烊的點心鋪子,買了一包酥油泡螺當夜宵,回到了客棧。

  魏采薇要店小二泡了一壺茶,坐在窗前,喝著茶,吃著酥油泡螺,透過窗縫觀察衙門的動靜。

  衙門裡,汪大夏在角落裡吃吃喝喝,神情自若。

  木百戶安慰汪千戶,「大人莫要生氣了,二少爺賣田贖花魁固然有錯,但是總比殺人強吧?」

  汪千戶真是欲哭無淚,他能怎麼辦?只能絕望的接受兒子是個敗家子的事實。

  就像木百戶說的,總比殺人強,是吧?

  錦衣衛周小旗捧著夜宵勸上官陳千戶吃飯:「大人,今晚恐怕要通宵審案,您晚飯都沒吃,先用一些吧,身體怕是撐不住。」

  喪子之痛,陳千戶毫無食慾,擺擺手,「擱在這裡,待會再說。」

  周小旗再勸:「大人——」

  陳千戶瞪眼,威壓逼人,「同樣的話我不想重復第二遍,退下。」

  從頭到尾,陳千戶都沒有碰夜宵,只是喝了一杯茶。

  客棧裡,入口即化的酥油泡螺吃完,一壺茶喝到第三泡時,魏采薇看見陸續有官兵帶著證人來到順天府衙門。

  從汪大夏手裡買下三里屯田莊的風水陰陽師張天師。

  三通錢莊鼓樓西斜街分店的掌櫃和伙計。

  紅袖招老鴇子和龜奴。

  以及,前紅袖招花魁鶯鶯姑娘。

  鶯鶯姑娘是最後一個來的,她洗淨鉛華,穿著重紫色衣裙,在夜色下是黑色,頭上沒有插戴首飾,只戴著一頂黑色幅巾,幅巾的巾角一直垂到肩胛骨的位置。

  幅巾一般是文人雅士居家或者開文會的時候佩戴,十分雅緻。

  花魁娘子,名不虛傳,無需任何首飾承托她的花容月貌,素顏就令人炫目了。

  這些證人除了張天師是禮部僧錄司的闡教,從六品的官員,在公堂上可以坐著說話以外,其餘人都是白身,需要跪著說話。

  汪大夏吃飽喝足,跪坐在蒲團上打瞌睡,眾人見汪衙內都跪了,紛紛跟著下跪。

  唯有鶯鶯姑娘,太過美貌,王泥鰍起了憐香惜玉之心,輕咳兩聲:「你是女子,就站著回話吧。」

  在座的各位都是官,王泥鰍總不能讓一個剛剛脫奴籍的女人和這些官員平起平坐。

  「多謝大人開恩。」鶯鶯姑娘站在了汪大夏身邊,施了一禮,「沒想到你為了幫我贖身,被當做了殺人凶手,真是抱歉。」

  汪大夏一看見美女就精神了,「無妨,話說開了就好,我又沒少一根汗毛。」

  啪!

  「升堂了。」王泥鰍拍響驚堂木,先問張天師:「今天上午,張天師是否如汪大夏所說,在三里屯簽契約?」

  張天師坐著說話,點頭道:「正是。」

  王泥鰍又問:「這塊地是誰托張天師買下?」

  張天師是朝廷官員,也是京城著名風水陰陽師,連皇陵的選址都有他的參與,所以他也是京城達官貴人們請托尋找風水墓葬之地的紅人。

  張天師環視一圈,目光落在穿著喪服的陳千戶身上,「貴人所托,我不好在公堂上直呼其名,對貴人不敬。但是事關陳公子被殺一案,人命關天,我不能不說。這樣,我寫下貴人姓名,給陳千戶、汪千戶還有王府尹大人一觀,諸位閱後即焚,你知我知即可,如何?」

  冠蓋滿京華,張天師如此慎重,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三人都點頭同意。

  刑名師爺親手遞上筆墨紙張,張天師在紙張寫了姓名,刑名師爺捧著紙,給了三人觀看,首先捧給苦主陳千戶。

  陳千戶看了,臉色蒼白如紙,目光越發絕望。

  汪千戶看了,眼睛像是被火燙過似的,下意識的摀住嘴巴。

  最後呈給王泥鰍,王泥鰍看了,嚇得一哆嗦,趕緊將紙張點燃燒了,對張天師說道:「不好意思這麼晚勞煩張天師跑一趟,我的話已經問完了,兩位千戶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汪千戶立刻說道:「沒有。」張天師背後那麼厲害的大人物,不敢問啊!

  陳千戶僵硬的搖搖頭。

  王泥鰍說道:「既然如此,張天師請回。」

  眾人都站起來送張天師。

  接下來是紅袖招老鴇子、龜奴。三通錢莊掌櫃和伙計,都與汪大夏的口供對的上。

  問到最後一個證人鶯鶯姑娘時,大勢已定,凶手絕對不是汪大夏,再繼續下去是浪費時間。

  陳千戶猛地站起來,因沒有吃晚飯加上久坐,他有些頭暈,身體輕晃,「告辭。」

  陳千戶往外走,王泥鰍舉手挽留,「陳千戶,鶯鶯姑娘還沒回話,此案還在審理當中。」

  陳千戶要趕回去審問其他嫌犯,沒有理會王泥鰍,就這麼走了。

  王泥鰍有些尷尬:我好歹是京城父母官!這也太目中無人了!

  「此案已了,汪大夏無辜,退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泥鰍見好就收。

  汪大夏從蒲團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鶯鶯姑娘說道:「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嗚嗚!」

  汪千戶摀住敗家子的嘴巴,將其強行拖走了——他實在無法坐視兒子和一個風塵女子當眾勾勾搭搭。

  這女子漂亮得像個妖精似的,難怪能哄得敗家子賣田幫她贖身。

  要是敗家子送妖精回家,進了妖精洞,還不得吃得骨頭都不剩。

  汪千戶決定將敗家子綁回家禁足。

  衙門外,陳千戶翻身上馬,坐在馬鞍上的一瞬間,覺得左右兩股有些麻癢,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但麻癢之感很快消失,於是繼續拍馬前行。

  快到家門口時,陳千戶有些撐不住了,他情緒低落晚上又粒米未進,頭暈目眩,腳下發軟,騎了一路馬之後,眩暈的症狀越來越厲害,而且漸漸覺得呼吸困難。

  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從馬背上栽下來。

  陳千戶用盡全力,扯了韁繩,停下,身體就像棉絮似的從馬鞍上飄下來,幸虧被手下接住了。

  「大人!您沒事吧!」

  陳千戶雙手捂著脖子,「我……我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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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1 01:1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九章 還可以搶救一下?

  明明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是陳千戶卻覺得有一雙鐵鉗子般的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還越收越緊。

  陳千戶雙手拚命的抓撓脖子,指甲將頸脖撕出數道血口子。

  手下們連忙從左右分別困住他的手,將他抬起來,找了一間最近的醫館,踢開大門,將大夫從被窩裡拖出來,給陳千戶醫治。

  大夫看陳千戶神志不清,半身不遂,咽喉發緊的模樣,旁人又說他五代單傳的兒子被殺了,先判斷是受刺激引起的中風,用三棱針紮了內關、水溝和十二井穴這三個穴位放血。

  放血之後,大夫發現血顏色不對,是黑的,判斷是中毒。

  在衙門裡伺候陳千戶的周小旗錘頭頓足,「自從大少爺被殺後,大人滴米未進,無論我怎麼勸都沒有,只在順天府衙門裡公堂裡喝杯茶!投毒者必定就是公堂上的那幾個人!」

  說得錦衣衛紛紛操起傢伙返回順天府衙門尋找真兇。

  倉促中,大夫也判斷不出是什麼毒,先灌藥水催吐,但是陳千戶呼吸困難,牙關緊閉,根本灌不進去,大夫拿著一根竹片強行撬開,連牙齒都崩掉了兩顆,藥灌進去了,陳千戶也咽氣了。

  陳千戶蹬腿時,街上打更的敲響了三更鼓,陳千戶和陳大郎這對父子在同一天上了西天。

  連夜辦喪事的陳府翹首期待家主將凶手的頭帶來以祭陳大郎,等到的卻是陳千戶的屍體。

  本來陳家五代單傳,陳大郎被殺,以陳千戶的年齡,納幾個好生養的小妾,說不定還能拼個二胎出來,現在連陳千戶也死了,陳家血脈徹底斷絕。

  陳千戶父子皆亡,錦衣衛千戶的爵位空懸,陳家族人們為了爭奪世襲爵位,紛紛將兒子們推出來作為陳千戶的嗣子,通過過繼的方式繼承。

  到了父子兩個出殯當天,十幾個陳家人爭相摔盆舉哀,甚至大打出手,葬禮成為一場鬧劇,成為京城笑柄,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且說順天府衙門,一場風波平息之後,證人們拿著王泥鰍開具的通行手令回家。

  汪千戶將敗家子汪衙內捆得像個粽子似的,還堵了嘴,和王泥鰍客套了幾句,回到宛平甜水巷。

  順天府衙門終於恢復了平靜,外頭敲響了三更鼓,王泥鰍對兩個師爺說道:「今天辛苦各位了,都回去歇著,有事明天再說。」

  王泥鰍上了轎子,轎子晃晃悠悠,王泥鰍在轎子裡歪著腦袋打瞌睡,心想在嘉靖朝當京官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睡懶覺,不用四更起來進宮去早朝。

  若是在大明開國之初那五十多年,前幾個皇帝個個精力充沛,每天早朝都不夠,還有午朝,京官四更就要起床,無論酷暑嚴寒,披星戴月趕到宮裡排隊。

  還是嘉靖皇帝好,從嘉靖十五年開始就不上朝了,二十多年來京官們都能睡個好覺——

  「大人!」

  護送王泥鰍回家的武都頭騎馬來報,「錦衣衛的人又回來了!」

  「又來了?這是要鬧個沒完沒了?」王泥鰍猛地驚醒。

  憤怒的錦衣衛周小旗直接縱馬衝著官轎過來,沒有停下的意思,要踢轎門洩憤。

  但是順天府衙門的武都頭不是吃素的,晚上錦衣衛大鬧順天府衙門搶屍體時他忍了,現在一個小旗都敢衝撞府尹大人,正當我們都是死人啊!

  「保護王大人!」武都頭操縱著馬匹,拔刀迎戰。

  衙門差役和錦衣衛混戰,王泥鰍一個文官,抱頭縮在轎子裡不敢出來。

  夜巡的北城兵馬司聽到動靜,急忙趕來,看到似曾相識的一幕。

  錦衣衛今天得了狂犬病嗎?見人就咬?

  原本北城兵馬司的人和錦衣衛在鼓樓西斜街混戰時就打出來了火氣,如今看錦衣衛壓著順天府衙役們打,木百戶這種好脾氣的也受不了,大吼一聲:

  「你們這些狂徒敢在北城的地盤毆打朝廷三品命官!還有王法嗎?兄弟們,上!」

  北城兵馬司的加入,二打一,瞬間扭轉了局面。

  周小旗被武都頭和木百戶一起從馬上拽下來,按倒在街上,周小旗的臉貼在青石板路上,大聲叫道:「我們千戶大人在順天府衙門被下毒,毒發身亡!分明是你們順天府衙門和北城兵馬司沆瀣一氣!害死了陳千戶全家!」

  一聽說陳千戶死了,縮在轎子裡裝死的王泥鰍終於開口了,「你胡說,不是我,我沒有。謀害朝廷命官茲事體大,我們順天府衙門管不了,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這三法司共同會審!」

  王泥鰍名不虛傳,都被錦衣衛騎在頭上拉屎了,第一反應居然還是甩鍋,把事情丟出去再說。

  搞得木百戶都後悔幫他了。

  武都頭看不過去,提醒轎子裡的王泥鰍,「府尹大人,這些狂徒信口雌黃,無憑無據污衊我們順天府衙門毒死陳千戶,還大半夜的衝撞大人的車駕,如今北城兵馬司已經幫我們將狂徒拿下,現在該如何處置?」

  王泥鰍本想說放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轉念一想,如果周小旗這種瘋狗跑到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陸大人那裡惡人先告狀,順天府就倒大黴了。

  於是改口說道:「先把他們帶到衙門裡錄口供,本官要連夜趕往錦衣衛指揮使陸大人的宅邸叩門,把事情說清楚。」

  在客棧裡盯梢的魏采薇早就熄燈做出睡覺假象,她透過觀察順天府衙門,在三更二點的時候北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的衙役們把一夥錦衣衛押送進來,這伙人罵罵咧咧,罵得最歡的就是昨晚追捕過汪大夏的周小旗。

  夜闌人靜時,叫罵聲最為尖利,魏采薇聽得一清二楚:

  「大人就是喝你們衙門的茶才死的!順天府和北城兵馬司,你們一個個都逃不了干係!」

  「別以為我們千戶大人死了,錦衣衛就無人!我們還有指揮使陸大人!定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魏采薇聽到叫罵聲,如聽仙樂一般興奮:我成功了!重生第三天,將陳千戶和陳大郎這兩個仇人都幹掉了!

  父親,姐姐,我為你們復仇了!

  魏采薇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直到敲了五更鼓,天色微亮時才睡著。

  魏采薇本以為打了個盹就會醒來——上一世她已經五十歲,覺少且淺。

  但是她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到了正中間,已經是中午了。

  她是被餓醒的,肚裡發出抗議的轟鳴聲,如果不是餓了,恐怕她能一覺睡到下午。

  魏采薇摸著乾癟的肚皮,她還有些不適應十七歲的身體,正是成長的時候,當然能吃能睡了。

  睡過頭之後,魏采薇一邊洗漱,一邊回想著死鬼老公昨晚的「精彩」表現,當時她恨不得親手閹了他。

  但現在冷靜下來一想,此時這個死太監才十四歲,就像一根在風和日麗長出來的野草,沒有經歷過一絲風雨,汪千戶把他慣得無法無天,野蠻生長。

  十四歲的汪大夏,居然相信青樓女子,賣了母親嫁妝田救風塵,還以為青樓女子有朝一日會還錢!

  而後來,成為東廠廠公的權宦官汪大夏,除了怕老婆,沒有缺點,沒有軟肋,生性多疑,一看就是被社會深深摧殘毒打過的人。

  這一年汪家遭遇巨變,汪大夏走極端自宮進宮,魏采薇從未聽過這個鶯鶯姑娘還錢或者出手拉一把,也從未聽過死太監在餘生裡提過他年少輕狂時救風塵的事情。

  很明顯,汪大夏的天真被鶯鶯姑娘辜負了。

  想到這裡,魏采薇怒氣消了不少,甚至對死太監心生憐惜。

  這一世,換成我來守護你恣意盎然的笑容,我知道未來汪家會遭遇何等災禍,提前將災禍化解便是。

  不過,一切都要先和汪大夏建立關係,從友誼開始。

  魏采薇去客棧樓下吃了午飯,食客們幾乎都在討論錦衣衛陳千戶父子一夜之間被謀殺的兇案,據說朝野震驚,順天府尹王泥鰍一清早就將此事上書給皇帝,嘉靖帝御筆硃批,要錦衣衛督辦此案。

  酒樓裡,到處都貼著「莫談國事」的提示,但是天子腳下,幾乎人人都自以為懂政治、啥事都有大陰謀,說的唾沫橫飛,有板有眼:

  「朝廷命官父子被殺,理因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皇上卻要錦衣衛去查,成為御案,我看不是簡單找凶手這麼簡單。」

  「恐怕是皇上要對朝中某些大臣動手,苦於沒有把柄,有兇案在手,方便羅織罪名嘛……」

  「我覺得未必,皇上二十多年都沒上朝了,只是找藉口敲山震虎罷了,要臣子們聽話,不上朝不表示不理政嘛,這天下永遠都是皇上的。」

  魏采薇默默吃飯,結了房錢和飯錢,戴上帽子,垂下帽簷上防柳絮的輕紗,將「妙手回春」、「婦科聖手」的兩面小旗插在絹袋上,背上絹帶,將拳頭大的虎撐放在大拇指上晃動。

  嘩啦啦的鈴聲在順天府街上響徹起來,京城繁華,人煙鼎盛,魏采薇走到鼓樓東街時,就有人請她看病了。

  魏采薇且走且停,和普通游醫別無二致,毫無破綻。

  一下午看了兩個婚後三年不孕的、一個月經不調的少女、一個身上長蘚的少婦,甚至還有個挺著大肚皮的婦人問她給不給人接生。

  魏采薇點頭,「我住在宛平縣鼓樓西斜街甜水巷丁字戶。不過最近這幾天要搬家了,我會把新家地址告訴鄰居,要鄰居轉述——放心,應該就在甜水巷附近,很好找的。」

  魏采薇還要繼續與少年時期的死鬼老公結交,兔子就要吃窩邊草,住得近「吃」的方便些。

  黃昏時,魏采薇回到甜水巷,門口不遠處的甜水井邊,陳經紀坐在井台邊吃西瓜,遠遠看到她,連忙放下吃了一半的西瓜跑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把鑰匙:

  「魏大夫!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我就擔心你進不了門。」

  陳經紀把鑰匙雙手捧給魏采薇,「汪二少把鑰匙要我將鑰匙轉交給你,他說看在你昨晚出聲救了他一命、免遭被箭射穿的份上,這房子你可以住,希望你愛惜些,畢竟裡頭家具都是他娘的嫁妝。」

  有錢能使人改口。

  昨天一口一個汪衙內,今天就是汪二少了,陳經紀是個生意人,五兩銀子的經紀費終於到手,賺了一大筆老婆本,一下子就忘記了汪大夏如何打他。

  出乎意料,魏采薇沒想到還有個真的驚喜等著她,接過鑰匙,問道:「汪大夏人呢?晚上我們三個一起吃頓飯,這次我請。」

  陳經紀指著汪府的高牆說道:「汪二少本想和你當面道謝的,但他被汪千戶禁足了,出不來,所以要我轉交鑰匙。還叮囑我一定要在門口等你回來,別像昨天那樣花錢租了房子,還有家不能回,真是抱歉。」

  魏采薇聽了,心下一暖,疲倦全消。

  如此看來,死鬼老公也並非完全不講道理嘛。

  紈絝如他,還可以搶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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