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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暮蘭舟] 回到老公自宮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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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1 01:1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十章 同居

  魏采薇拿著陳經紀給的鑰匙開了汪大夏的鎖,又用自己的鑰匙開了另一把鎖,這才推開門,回家了。

  累了半天,魏采薇都懶得打開箱子整理行李,她洗了澡,渾身清爽,在院子裡點了蚊香,散開濡濕的頭髮,吹著晚風。

  外頭有推著獨輪車叫賣西瓜的貨郎 ,魏采薇買了個瓜,一切兩半,用勺子舀著吃,當做晚飯。

  魏采薇吃了一半西瓜,月涼如水,輕洩在院中的石桌上,她注意到石桌上有刻痕,舉著燈籠一看,是隻烏龜,烏龜旁邊還刻著一行狗爬般的字:「汪大俠到此一遊」。

  不用猜,一定是死鬼老公的「傑作」,自詡為大俠,其實是個衙內。

  魏采薇嘴唇勾起一抹笑意,指腹順著粗糙的雕刻線條滑過,後院外頭小徑上卻起了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魏采薇昨晚剛殺了兩個仇人,心生警惕,她順手拿著切西瓜的刀,爬上圍牆上的木梯,站在梯子往下看,一團黑影在隔壁汪府爬滿楓藤的牆角下掙扎著,扶著牆站起來,「撕!摔的真疼。」

  雖然看不清此人相貌,但是聲音是熟悉的,正是她上一世的死鬼老公,汪大夏。

  看樣子,是汪大夏不堪被禁足,翻了院牆逃跑。

  果然,高牆內起了一片喧嘩聲,「我看見二少爺爬樹,從樹上翻出院牆跑了!」

  「追!走側門!」

  汪大夏好像摔傷了,扶著院牆一瘸一拐,跑不快。

  魏采薇來不及細想,立刻下了梯子,跑去打開後院的小門,對牆根下的汪大夏招手,「快進來!」

  夜裡出現個披頭散髮、一身白衣的美麗女子朝著自己招手,汪大夏嚇一跳,腿軟,差點又摔一跤。

  扶牆定睛一瞧,喲,這不是那個漂亮小寡婦麼!

  這時汪府的側門已開,一夥家丁打著燈籠跑過來抓人,汪大夏如喪家之犬般踅摸進了魏采薇的後院門。

  魏采薇關門,朝著汪大夏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汪大夏默默退到院中,看見石桌上還有半個西瓜,舔了舔嘴唇,他費勁力氣跑出來,又累又渴。

  魏采薇站在後門聽外頭追兵的動靜,見他饞成這樣,就把手裡的刀給了汪大夏,指了指西瓜,做了吃瓜的姿勢,要他隨意。

  汪大夏會心點頭,拿著刀切西瓜去了。

  汪府的家丁看著對面鄰居院門門縫裡透出微弱燈光,知道家裡有人,就敲了敲門,「敢問友鄰,方才可否看到我們家二少爺?」

  汪大夏舉著西瓜瘋狂搖頭。

  魏采薇說道:「我一個寡婦人家,夜裡不方便開門說話,還請見諒 。我方才在庭院納涼時,恍惚聽見有人往東邊跑了。」

  家丁道:「多謝!」

  喧嘩聲往東邊而去,院子恢復了平靜,此時汪大夏已經一口氣吃掉四分之一個瓜,還有些意猶未盡。

  魏采薇說道:「都吃了吧,放到明天也就壞了。」

  汪大夏猶如天蓬元帥轉世到了高老莊,差點連瓜皮都啃了。

  魏采薇問:「你家裡不給飯吃?」

  汪大夏點頭,「我不肯在家裡待著,我爹說餓我一天,看我還有沒有力氣跑。」

  魏采薇對汪大夏越發同情,這汪千戶也太不會教育兒子了,要麼縱容嬌慣,要麼喊打喊殺還不給飯吃。

  魏采薇從屋裡裡拿出一包紅糖油炸糕來,「我剛搬進來,廚房還沒開火,你湊合著吃些。」

  汪大夏飢不擇食,「這個好!我喜歡!」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如今是半大老公,吃光老婆的零食。

  汪大夏吃了一包油炸糕,這才飽了,「多謝魏大夫。」

  魏采薇看他半身都是灰塵,身無長物,問:「你要跑到那裡去避開汪千戶?怎麼連行李都沒有?淨身出戶?」

  汪大夏嘆道:「我本來拿了幾套衣服和金銀細軟,可是爬樹翻牆的時候,樹上有苔蘚,我腳下一滑,直接從樹上摔出院牆,背上的包袱還掛在樹枝呢。」

  汪大夏眼睛一轉,盯著院子裡的木梯,「梯子能否借我一用?我爬到院牆上把包袱拿回來。」

  魏采薇說道:「你家是高門大戶,我們小門小戶的梯子只能到你家院牆一半,爬不過去的。」

  「到了明天白天,包袱就能被家人發現,我攢了那些私房錢全沒了。」汪大夏腦子靈活,「沒關係,我拿一根竹竿,爬在梯子上,把包袱從樹枝挑下來就是。」

  你還真他娘的是個偷雞摸狗的人才啊!

  魏采薇家裡沒有現成的竹竿,但是院子裡有一叢修竹,汪大夏拿著切西瓜的刀現砍了一根,削去分叉,此時外頭敲響了更鼓,已經一更三點了。

  魏采薇說道:「別削了,你快點,再過兩點就是二更 ,就要宵禁了,北城兵馬司的夜巡,你插翅難飛。被抓回去,又要挨打挨餓。」

  魏采薇有些心疼死鬼老公,爹不疼,娘不愛的,瞧把我老公餓成什麼樣了!吃個紅糖炸糕就像吃什麼人間美味一樣 。

  汪大夏趕緊扛著梯子出去,爬在梯子最頂端,貼在滿是楓藤的高牆下,舉起竹子勾樹枝上的包袱。

  汪大夏舉著竹子,一點點的將包袱穿過樹枝的分叉,往外扒拉。

  扒到最後時,汪大夏的手酸得就像泡在醋裡頭似的,奮力一扒,包袱啪一聲掉在小徑上,汪大夏狂喜下梯子,不料樂極生悲,最後一腳踩空了,往左邊摔去。

  眼瞅著臉著地,傷了自己英俊的容貌,汪大夏都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突然有兩股力量分別托住了他的腰和腦袋,只是雙腳落了地。

  汪大夏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魏大夫懷中,魏大夫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托著他的脖子。

  兩人四目相對。

  丟人吶,居然被一個寡婦公主抱了 。

  幸虧天黑看不見他臉紅,汪大夏趕緊從寡婦懷裡站起來,跑去撿起包袱,馬上走人,以免繼續尷尬,「多謝魏大夫相助,我這就走。」

  可此時巷子口突然傳來馬蹄聲,遠遠望去,還有星星般的火把!

  北城兵馬司提前開始夜巡了 !

  「快進去!」汪大夏見北城兵馬司,就像老鼠見貓似的,扛著梯子就跑,魏采薇關上院門。

  門外傳來木百戶的聲音,「陳千戶父子死得離奇,京城人人自危,咱們汪千戶這些年也得罪過一些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為了保護汪千戶一家。你們十個人,兩人一組,守著南牆,輪流巡視,每一組守一個更次,輪流休息,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是 !」

  「剩下的人跟我去北牆!」

  門外的火把和巡邏的腳步聲將徹夜不絕。

  剛好此時打起了二更鼓,宵禁正式開始,汪大夏徹底出不去了,即使出去 ,也會很快被他爹的手下抓回去。

  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白忙活一場。

  「我……我還是回家自首吧。」汪大夏提起包袱,朝著門口走去。

  「且慢。」魏采薇說道 :「你不能走。」

  「啊?」汪大夏以為自己聽錯了,「孤男寡女的,在夜裡同處一室……這個——」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但是你若現在走出去 ——」魏采薇指著門口,「外頭夜巡的人會發現你從我家裡出去,你家家丁也曉得方才我說謊了。如此一來,你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汪大夏震驚了,心下居然還有些竊喜,「魏大夫的意思是——」

  「今晚就睡在這裡。」魏采薇說道 :「等早上夜巡的人散了,你再出去。」

  汪大夏心中狂喜 :還有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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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驚!封建社會男女見面第二天就同居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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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1 01:1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十一章 你不要過來

  魏采薇提著燈籠,引狼……不,是引著死鬼老公入室,將燈籠擱在桌上,又點燃了一根蠟燭照明。

  「今晚就睡在這張羅漢塌上。我上去取被縟。」

  「多謝。」汪大夏有些僵硬的坐在羅漢榻上,明明是他娘的嫁妝,屬於他的家具,他卻覺得不自在——不是尷尬的不自在,是那種曖昧興奮的不自在。

  這個小寡婦一定看上我了!

  否則她為何在初次邂逅就請我吃餛飩,而且是剛剛供給她逝去的丈夫那碗?

  昨晚我在順天府衙門敲鳴冤鼓,也是她提醒我注意冷箭。

  陳經紀反復提醒她我是個不講道理的衙內,她卻說把我比作一鳴驚人的楚莊王,一直對我釋放善意,眼神是都是欣賞的目光。

  從未有人這樣對待我,她一定對我有情……

  汪大夏在羅漢榻上浮想聯翩,起了邪念。

  她主動打開大門招我進來,她給我東西吃,幫我扒拉包袱,還引我進門,上床……

  汪大夏蹭的一下彈跳起來,額頭起了一層薄汗。

  他曲肘抹去汗珠,抬頭的瞬間看到了屋子香案上的牌位,靈牌上「亡夫汪二郎之靈」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這不巧了麼不是!她的死鬼老公也姓汪,也排行老二。

  原來她對我那麼好,是因對死鬼老公移情的緣故,難道她的死鬼老公長相也和我相似?

  原來我是個替身。

  看到了牌位,汪大夏邪念全效,一屁股坐回到羅漢床上去。

  但左扭右扭,心有不甘,復站起來,對著牌位低聲道:「不是我要進來的,是你老婆……她要我進來的。你姓汪,我也姓汪,你排行老二,我也是,咱們有緣。」

  汪大夏豎著耳朵聽樓上的動靜,繼續說道:「兄弟,想必你是個明白鬼,外頭宵禁,我現在不能走,若被人瞧見我三更半夜從一個小寡婦屋裡跑出來,我本就是個浪子,蝨多不咬,債多不愁,無所謂。但是她名譽有損,怕是在京城待不住了,你懂我的意思吧,我留宿在此,是為了保護她的名譽。」

  汪大夏不僅騙人,他還騙鬼。

  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心安理得的賴在漂亮小寡婦家裡頭過夜。

  另一頭,魏采薇提著燈籠上二樓,打開箱籠,這才意識到她只有一套被縟床帳,而十四歲的汪大夏是絕對不可能和她睡在一張床上的。

  在上一世,她和汪大夏的婚齡比現在汪大夏的年齡還長,所以她剛才本能的說把被縟抱下來。

  現在,別說是共眠了,她一個寡婦人家,都不能把被縟給外男睡。

  但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下去,魏采薇把一件冬衣疊起來當枕頭,將自己的枕頭抱下去。

  反正是夏天,不墊褥子也能睡,給他個枕頭意思一下就行了。

  汪大夏聽到樓梯有動靜,側身一瞧,頓時看呆住了:但見一素衣麗人長髮齊腰,右手提著燈籠,左手抱著枕頭,頗有海棠春睡之態。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剛剛熄滅的邪念又起來了。

  汪大夏瞬間回想起在戲園子看到的《西廂記》裡,崔鶯鶯抱著枕頭夜會張生,腦子裡響起兩人初會時的唱詞:

  「羞答答不肯把頭抬,直將鴛枕捱。雲鬟彷彿墜金釵,偏宜狄髻兒歪。」

  「我將這鈕扣兒鬆,把縷帶兒解……怎不肯回過臉兒來?」

  汪大夏出神的時候,魏采薇把枕頭放在羅漢榻上,「家裡沒有多餘的被縟,你將就一晚,把包袱裡的衣服拿出來當被子蓋。」

  汪大夏見半舊不新的枕頭,就知是小寡婦平時自用的了。

  半夜抱枕頭……是不是在暗示我?戲本子上都是這麼唱的。

  此時汪大夏心猿意馬,剛長出不久的喉結上下滾動,手指觸碰到枕頭上,就像一道引線,點燃了他腦子裡無形的煙花。

  魏采薇並不知道汪大夏自我腦補出一場崔鶯鶯夜會張生的大戲,此時燭光加燈籠,兩人都走的近,魏采薇這才注意到他的上衣袖子劃破了好大一個口子,前臂上一片擦傷,還沾著苔蘚灰塵等物。

  魏采薇指著他的傷口說道:「你把髒衣服脫了,洗一下,換上乾淨的,我去配點外敷的藥,天氣熱,傷口黏上髒東西容易化膿潰爛。」

  汪大夏此時腦子裡煙花炸成一片,轟隆作響,魏采薇要給他療傷,他聽到的重點卻是「把衣服脫了」,以及「洗一下」。

  汪大夏去過紅袖招這種風月場所,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療傷,肯定不是單純的療傷!

  對方是個久曠的小寡婦,我和她的死鬼老公又有些相似,未免有移情之意,所以初次見面對我好,也是京城唯一一個認為我有楚莊王之才的女人。

  確認過眼神,小寡婦和我初次見面,就開始對我有好感。

  汪大夏腦子裡飛快掠過今晚和小寡婦相處的點點滴滴,從他翻了院牆跌倒,小寡婦開門叫他進門開始,每一步都是小寡婦在主動。

  她給我吃西瓜、吃紅糖油炸糕、邀請我今晚就睡在這裡,把她的枕頭給我用,要我脫衣服、洗一洗……

  我怎麼那麼傻!小寡婦分明是思戀成痴,把我當做她的死鬼老公,自薦枕席,要春風一度的意思啊!

  我太遲鈍了!

  她一個小寡婦當然不好直接說出口,暗示我這麼多次,我居然現在才反應過來。

  真有這等好事!

  汪大夏當即脫了上衣,去庭院水缸裡打了一桶水,從頭沖到腳,還聞了聞兩邊腋下有無怪味。

  但涼水一沖,汪大夏從亢奮中冷靜下來了,這小寡婦人不錯,因思戀成疾,一時衝動,把我當成她的死鬼老公想春風一度。

  但是,乘人之危,佔一個悲傷成疾的小寡婦便宜,我這樣做好像不對。

  小寡婦畢竟救過我一命。

  我不能因她一時把持不住,導致她將來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我堂堂一個千戶之子,家裡有千戶爵位要繼承,不能娶一個平民小寡婦為妻。

  既然不能娶她,就不能碰她。

  可是,小寡婦好撩人也,錯失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怪可惜的……

  汪大夏心中天人交戰,乾脆又提了一桶水,往肚臍以下澆去。

  魏采薇配好了藥,提著燈籠端過去時,汪大夏已經蓋著衣服,在羅漢床上睡著了,還有些微微的鼾聲。

  汪大夏當然是在裝睡,他自以為這是一種無聲的婉拒,既拒絕了小寡婦,又成全彼此的顏面,這樣第二天起來,兩人可以當做沒事人似的,依然是朋友關係。

  魏采薇頓時熱淚盈眶,汪大夏睡著的樣子,和上一世一模一樣,他和她同眠共枕近三十年,兩人的婚齡比汪大夏現在的年齡還多一倍,夫妻情深。

  對於魏采薇而言,汪大夏是在四天前去世的。無論她如何哭叫死鬼老公,躺在靈床上的老公都沒有任何回應。

  如今十四歲的丈夫就睡在她身邊。

  呼吸均勻,朝氣蓬勃,連一根頭髮絲都帶著生命力。

  他沒死,真好。

  魏采薇擔心丈夫的傷口化膿,就輕輕撥開了汪大夏當做被子蓋的衣服,打算捲起他的袖子,給上臂的擦傷上藥。

  但是她剛剛撥開衣服,鼾聲立刻停止,汪大夏睜開眼睛,立刻將衣服扯到了脖子以下,團團裹身上,還蜷縮著身體往床裡面躲,「你不要過來,再扒我的衣服,我就喊了哈。你再想你的死鬼老公,也不能把我替身睡啊。你清醒一點,懸崖勒馬,莫要一錯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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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1 01:1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十二章 純情房東俏房客

  魏采薇楞了好一會,才大概曉得汪大夏話裡的意思,當即就變了臉,小小年紀,腦子都在想著什麼!

  難怪會賣了母親的田莊,去給什麼鶯鶯姑娘贖身!

  魏采薇順手拿起方才切西瓜的刀,恨不得親手閹了他!

  可是……

  他是你老公,親的。

  上天垂憐,讓我回到老公自宮前,不是讓我親手閹了他吧。

  這個想法就像一隻無形的手,阻止了她對汪大夏下毒手。

  「你幹什麼?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汪大夏舉起枕頭護體,一副貞潔烈男的表情:

  「你拿刀逼我,我也不會和你睡覺的。我不打女人,但是你若要強搶良家男子,我肯定會反抗的。」

  此時的魏采薇頓時體會到了汪千戶的絕望:敗家子只是賣田救風塵,又沒有殺人。

  他只是誤會了我,又沒有順水推舟和一個小寡婦睡覺。

  所謂兩害取其輕,如今魏采薇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魏采薇放下刀,指著托盤上調好的傷藥說道:「你想歪了,我只是想給你上藥。」

  汪大夏心想,小寡婦臉皮薄,見我嚴詞拒絕同寢的要求,就找個療傷的理由下台階。

  療傷就療傷,你撥開我的衣服幹什麼?

  女人,你的心思早就被我看透了。

  看破不戳破,明天才好當做沒事人似的見面。

  汪大夏自以為寬容,放下了護身的枕頭,說道:「原來如此,是我誤會魏大夫了。不過,男女授受不親,我自己來。」

  看表情分明是不相信我嘛,魏采薇恨不得用西瓜刀切到汪大夏的腦袋,好搞清楚他是怎麼想的。

  汪大夏看見魏采薇不肯挪步,還在原地打量著自己,這小寡婦還不肯死心吧,又重新抱起枕頭攔在前面,說道:「你……早點上樓休息。」

  這傢伙居然對我下了逐客令!這是我的家好不好!

  魏采薇強忍住怒火,伸出右手。

  一見魏采薇動手,汪大夏抱著枕頭往裡縮,「你怎麼還不走?」

  魏采薇指著傷藥說道:「白瓶外敷,青瓶內服,不要碰水,不要流汗,保管以後連個疤痕都沒有,一共七十錢,我的藥比市面上要貴一些,但用過你就知道值得了。」

  看著魏采薇公事公辦的樣子,汪大夏從包袱裡拿出一角銀子給她。

  魏采薇拿著銀子在手裡顛了顛,「這個起碼有一兩半,我去給你找錢。」

  「不用找了!」汪大夏說道:「今晚吃你的,住你的,不能白吃白住,剩下就當是飯錢和房錢,明天一早等北城兵馬司巡街的人走開,我就離開這裡,不再打擾魏大夫。」

  這小寡婦性格模樣樣樣都好,可是黏上了就很難甩掉的樣子,汪大夏覺得以後對小寡婦敬而遠之,不敢再撩撥搞曖昧了,鶯鶯姑娘說的對,太黏人的女人不能要,麻煩。

  汪大夏不想欠她人情,兩人只是單純的房東和房客的金錢關係。

  魏采薇覺得好氣又好笑,親夫妻,明算賬。我把他當親老公保護,他卻把我當成孤枕難眠、賴不住寂寞、勾搭少年郎的小寡婦。

  是我太心急了,急於與他結交,得到他的信任,好幫助他化解汪家即將面臨的災難,卻把他嚇得往外推。

  過猶不及啊。

  「汪二少真是慷慨,多謝了。」魏采薇順手將銀子扔進香案上的抽屜裡,提著燈籠上樓。

  待聽到樓上的關門聲,汪大夏終於把防身的枕頭放下來了,鬆了一口氣,對香案上的牌位說道:「得虧是我,若換成其他男人,如何把持的住。我可沒碰你老婆哈,晚上不准在夢裡裝鬼嚇唬我!」

  人人喊打的北城四害之一的汪衙內,弱點是……怕鬼。

  汪大夏吹蠟燭睡覺,枕頭上女人的香氣若隱若現,他正處於少年精力旺盛時,閉上眼睛,恍惚披頭散髮的小寡婦就在枕邊,少男心躁動起來,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下汪大夏終於理解《詩經》第一篇《關雎》裡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是什麼意思了,他現在就是寤寐思服的模樣,在羅漢榻上就像貼餅子似的左右翻身交替,邪念纏身。

  驀地,香案傳來啪的一聲,把汪大夏嚇得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了,抱著枕頭戰戰兢兢道:「誰?」

  當然沒有人回答。

  汪大夏顫抖著從包袱裡摸出火鐮,嘩的一下點燃了蠟燭,原來是香案上「亡夫汪二郎之靈」的牌位倒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倒?

  汪大夏把牌位扶正,仔細檢查,香案沒有問題,擺的端正,牌位的底座是平的,放在香案上穩穩當當,為什麼會倒?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有鬼!

  一定是小寡婦的死鬼老公看出我在羅漢榻上肖想他的老婆,顯靈了!

  汪大夏渾身汗毛倒豎,顧不得失身的危險,蹬蹬跑上樓,敲門道:「魏大夫,有鬼!」

  魏采薇想著如何重獲汪大夏信任,此時也沒睡著,聞言披衣開門,「什麼鬼?」

  「你的死鬼老公。」汪大夏看到活人,頓生親切,「他的靈位無緣無故倒了,定是九泉之下看到你留宿外男,氣得要回來。」

  魏采薇無語了:我的死鬼老公就是你啊!那來的鬼!

  魏采薇下樓,汪大夏跟在她後面,卻聞得吱的一聲,一個黑影從香案上跳下來,正是一隻老鼠。

  汪大夏脫了鞋往黑影處一砸,老鼠當場暴斃。

  原來是老鼠偷吃靈位前的供果,撞倒了靈牌,在汪大夏點燃蠟燭之前跑了。

  虛驚一場。

  魏采薇說道:「你把老鼠處理掉,鬼神之說不可信,睡覺。」

  汪大夏點頭,指著靈牌說道:「你能不能把靈牌請到樓上去?我……我覺得瘆得慌,睡不著。總覺得這個牌位在看我。」

  魏采薇覺得好笑:你怕你自己?

  汪大夏以為魏采薇不肯,連忙說道:「我加錢,二兩夠不夠?」

  魏采薇對死鬼老公又有了新的瞭解:原來殺伐決斷的汪廠公怕鬼!

  汪大夏:「五兩?」

  「不用。我不會乘人之危。」魏采薇抱著靈牌上樓。

  汪大夏終於放鬆了,坐在羅漢榻上,正要吹滅蠟燭,頓住了,到底心有餘悸,不敢在黑暗裡睡覺。

  乾脆就讓蠟燭亮著,如此,一覺到天明。

  采薇是被巷子裡的賣油條豆腐腦的貨郎叫賣聲叫醒的。

  她下樓買了五根油條,一瓦罐豆腐腦,貨郎要給豆腐腦上面澆鹹鹵子,魏采薇阻止了,「不用,我喜歡甜的。」

  貨郎挑著擔子走了,魏采薇叫住他,「等等。」她從家裡拿了個小碗,「把鹵子單獨放在這裡。」

  死鬼老公喜歡鹹豆腐腦。

  貨郎往鹹鹵子裡加蒜末、韭花醬,正準備撒香菜末時,魏采薇說道:「不要香菜。」

  死鬼老公討厭香菜,無論是餛飩還是豆腐腦或者是羊湯、吃火鍋,他都聞不得香菜味。

  魏采薇買早餐的動靜把汪大夏吵醒了,他立刻起來穿衣服洗漱,就怕小寡婦再乘他睡覺騷擾他。

  等他梳洗裹幘完畢,魏采薇已經把早飯擺在桌上了。

  豆腐腦和油條,最普通的吃食,卻把汪大夏勾得嘴巴都濕潤了,他昨晚只吃了西瓜和紅糖油炸糕,現在好餓,但是北城兵馬司的人還沒撤崗,他還不能出去。

  「一起吃吧。」魏采薇往自己那碗豆腐腦裡加了兩大勺雪花白糖。

  汪大夏:吃人嘴短,萬一小寡婦提出類似暖床的過分要求……

  「反正你昨晚都給錢了。」魏采薇說道。

  對哦,我給錢了的。

  汪大夏坐在對面,給自己盛了一碗豆腐腦,先聞了聞鹹鹵子,確認沒有香菜後,澆了半碗鹹鹵子。

  魏采薇吃了兩根油條,汪大夏吃了仨,早飯的份量剛剛好,都吃飽了,沒有剩飯,這是夫妻三十年的默契。

  汪大夏放下筷子,魏采薇問:「會刷碗嗎?」

  汪大夏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紈絝,搖頭,「不會。」

  魏采薇:「把碗洗了——我教你,很簡單的。」

  魏采薇要汪大夏收了髒碗,在後院取了水缸裡的水刷碗,汪大夏寄人籬下,不是二少爺了,只得照做,沖了三遍,聽到巷子裡站崗士兵撤崗騎馬的聲音,忙說道:「他們走了,我現在可以走了,告辭。」

  汪大夏背上包袱,剛剛碰到大門門栓,就聽見巷子裡又傳來蹬蹬馬蹄聲,難道北城兵馬司去而復還?

  馬蹄聲就在門口停住,緊接著有人哐哐拍門。

  敲門聲很是粗魯,魏采薇朝著汪大夏使了個眼色,說道:「何人在外喧嘩?」

  外面的人說道:「錦衣衛辦案,快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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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復仇 第十三章 機智的寡姐

  汪大夏的第一反應是錦衣衛要抓他,又要找我?不是已經證明我無罪麼?

  不對啊,錦衣衛怎麼知道我藏在小寡婦家裡?

  魏采薇的第一反應也是錦衣衛找她,不過,她早有安排了,自信滴水不漏……

  魏采薇指著院子後門低聲道:「你快走,不要管我,被錦衣衛發現你昨晚留宿在我家裡就不好了。」

  也對,如果錦衣衛一進來就搜屋子,我這麼個大活人肯定藏不住的。

  汪大夏背上包袱就開溜。

  魏采薇:還真是……幹啥啥不行,就是逃的快。

  待汪大夏從後門走了,魏采薇才開門。

  開門的同時,錦衣衛從外頭踹門,若不是魏采薇反應快,差點被踢了個窩心腳!

  魏采薇退得太快,後背撞到了香案上,靈牌再次倒下。

  嘩啦啦湧進來幾十個錦衣衛,為首的居然是個頗為俊俏的少年,少年一抬手,「搜!」

  錦衣衛如蝗蟲般跑去樓上樓下,小院,就連還沒開火的廚房都不放過,全部翻個底朝天。

  少年問魏采薇,「為何現在才開門?」

  魏采薇說道:「寡婦獨居,應當慎重。外頭的人自稱錦衣衛拍門,民婦不敢貿然開門,方才從窗縫裡看到確實是錦衣衛的服飾,這才開門。」

  少年一撩袍角,兩腿如馬步般張開,穩坐在羅漢榻上,雙手放在膝蓋上,上下打量著魏采薇,「那麼多人闖進來,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魏采薇扶起死鬼老公的靈牌,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重新擺正,說道:「錦衣衛查案,是為除暴安良,民婦自當配合。」

  少年玩味的看著她,「你都不問錦衣衛為何找你?」

  魏采薇垂眸斂手,「民婦前夜有幸圍觀錦衣衛捉拿嫌犯汪衙內,汪衙內乃北城一霸,都被錦衣衛圍追堵截如喪家之犬,命懸一線。北城兵馬司愛子在錦衣衛面前尚且如此,民婦更是如螻蟻般弱小。無論錦衣衛做什麼,民婦自當順從,軍爺問什麼,民婦就答什麼,民婦不敢反問軍爺。」

  少年拿出一張手抄的賬本,「魏采薇,十七歲,遼東鐵嶺人氏,醫籍。」

  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將戶籍按照職業進行劃分,有軍戶,馬戶,鹽戶,商戶,匠戶,醫戶等等。

  魏采薇面露驚訝之色,「軍爺怎知民婦的來歷?」

  少年說道:「你前晚住在順天府衙門對門的似家客棧。按照規矩,入住客棧之前要登記戶籍姓名和住址,陳千戶在那晚被人毒殺,所以那晚所有入住過客棧的客人錦衣衛都要查一遍。」

  魏采薇道:「原來如此。」

  那晚她填寫的現居地址就是甜水巷。

  少年伸手,「把你的戶帖拿來,我要核對真假。」

  魏采薇用髮髻上的一根耳挖簪撬開了亡夫靈牌底座,裡面居然是空的,裡頭有幾張銀票和一張淺黃的戶帖。

  少年眉頭一挑,「喲,你挺會藏東西的。不過既然被我瞧見,從今天開始,你得換個地方藏了。」

  魏采薇並不搭話,雙手將戶帖遞給少年,「請軍爺過目。」

  少年錦衣衛展開戶帖,戶帖四周是一圈梅花欄,從上而下寫著:

  「女戶,一戶魏采薇,系鐵嶺衛醫籍,嘉靖三十七年入籍。

  女子一口,本身,年十五歲。

  事產:瓦房七間,南北山地四傾。民田二十畝。船一隻。

  右戶帖付魏采薇收執。准此。

  嘉靖三十七年五月七日  鐵字七百號」

  再看戶帖背面,有拓印在上頭三行字:

  「鐵嶺衛提調官」、「知縣錢文德,縣丞傅學」、「司吏丁巫」,這三人皆有大紅花押。

  這戶帖真的不能再真了。

  少年錦衣衛將戶帖反復看了兩遍,指著香案上靈牌問:「你是個寡婦,又是女戶的戶主,為何贅婿汪二郎沒有寫在戶帖裡?」

  魏采薇說道:「戶籍十年為一週,重新造冊。我父母雙亡之後,立女戶繼承醫籍,效力大明鐵嶺衛,此戶籍乃嘉靖三十七年造,亡夫與我成親不到一年便故去了,所以並沒有納入戶籍。」

  簡單地說,就是戶帖十年有效,十年後需要再次申報這期間的人口和財產變動情況來重新造冊,頒發新戶帖,朝廷通過戶帖上的人口和財產進行納稅。

  如今是嘉靖三十九年,離再次造冊還有八年呢。

  亡夫還沒來得及寫進戶口本就死了。

  少年錦衣衛將戶帖還給魏采薇,又問:「你一個寡婦,有家不住,為何夜宿客棧?」

  「這說來話長了。」魏采薇將房東汪衙內、繼母、陳經紀這三人的糾葛講了一遍,「……第二把鎖的鑰匙在汪衙內身上,我有家不能回,所以就近住在似家客棧。」

  少年錦衣衛問:「你還記得住幾號房間?」

  「不記得了。」魏采薇茫然的搖頭,「只記得在二樓左手邊拐彎第二個門。」

  少年錦衣衛說道:「那是地字七號房,窗戶正對著順天府衙門,可以看見衙門門口那一排拴馬樁。那晚你看到了什麼?」

  魏采薇頓了頓,「那天晚飯是餛飩,但餛飩吃到一半,錦衣衛就來抓汪衙內,我跟著陳經紀看熱鬧,後來下榻客棧時餓了,就出去隔壁點心鋪子買了一盒酥油泡螺當夜宵吃。酥油泡螺有些甜膩,我要店小二泡了壺綠茶配著吃。」

  魏采薇拿起虎撐轉動著,發出玲玲聲,「我是在市井行走的游醫,一天下來很是乏累,吃完就躺下來了,結果因臨睡前喝了綠茶的原因,翻來覆去到了快天亮才睡著,醒來就是中午了。」

  「下樓吃完中飯一起結賬,本來就睡了一晚,但掌櫃說過了午時結賬就得算兩晚的錢,為此,我還和掌櫃爭執了幾句,我說我下樓的時候還沒到午時,在你家店裡吃了頓飯才耽誤的時間。掌櫃罵我是外地來的鄉巴佬,不曉得京城客棧的規矩。我一寡婦人家,不好當眾相罵,給了兩晚的錢走了,不過,我以後不會再住這個黑店了。」

  魏采薇猜測錦衣衛給陳千戶驗屍體時,肯定會發現大腿根部三個針眼是毒液蔓延的地方,由此會發現牛皮馬鞍上鑲嵌的毒針,推斷陳千戶其實不是在順天府衙門公堂喝茶中毒,而是有人在馬鞍上做手腳。

  這一點,從昨晚汪衙內父子兩個都沒有被錦衣衛監視傳喚就可以看得出來,當時這對父子都在公堂之上,不可能對馬鞍下手。

  錦衣衛還是有些本事的,當即就把公堂所有人排除,嫌疑放在有可能接觸到陳千戶馬匹的人。

  順天府衙門對面的似家客棧就是錦衣衛排查的重點。

  魏采薇在放毒針時就料到會東窗事發,明知似家客棧過了午時就收兩晚住店錢的規矩,還故作初來乍到,磨磨蹭蹭在客棧吃了中午飯才結賬,和客棧掌櫃爭吵。

  她就是故意要掌櫃記住她——因為一個真正的殺手,希望自己無聲無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絕對不會為了多一晚的住宿費和掌櫃吵架的!

  而且,殺手不會留真名字和地址,殺完就跑了,怎麼可能像她這樣乖乖在甜水巷被錦衣衛找上門來呢?

  魏采薇早就料到錦衣衛會來,只是沒料到錦衣衛來的如此快,差點撞破了汪衙內在她家裡留宿。

  這時搜房子的錦衣衛一個個來報,「陸大人,沒有發現可疑之物。」

  原來這個少年錦衣衛姓陸。

  陸大人看了戶帖以及詢問魏采薇之後,也覺得魏采薇不太可能殺害陸千戶的凶手。

  能夠用把毒針藏在馬鞍裡毒殺陳千戶這種心思縝密的殺人手法,不可能次日還敢和客棧老闆爭執,還留下正確地址等著錦衣衛找上門來。

  更何況殺陳千戶之前,凶手還將陳千戶的長子割喉!

  一天連殺兩人,一個小寡婦不可能做到。

  陸大人從羅漢榻上站起來,再次揮手,「今日打擾魏大夫了,我們撤。」

  話音剛落,一個錦衣衛興奮的挑著一隻死老鼠,「陸大人,有收獲!這家確實藏有毒物!您看,都藥死老鼠了!」

  此時魏采薇恨不得一刀閹了死鬼老公:汪衙內!我要你處理死老鼠,你就把老鼠扔到院子裡啊!你是有多懶!

  魏采薇正想著如何托詞,門外卻傳來汪大夏的聲音,「大家快來看啦!錦衣衛光天化日之下踹寡婦門,一群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小寡婦啦!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你們知道這房子是誰的嗎?踹壞了我的門,得賠錢!這官司打到御前我也有理兒!」

  汪大夏居然去而復返,頂著被抓回家關禁閉的風險來為我出頭?

  魏采薇又又又改變了主意:或許他真的還可以搶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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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采薇:每天都在閹了吧和把根留住之間反復橫跳!

  汪大夏:每天都在生存還是死亡之間反復橫跳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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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復仇 第十四章 無賴無恥無理取鬧

  原本錦衣衛踹寡婦門,路人們縱使看見也不敢靠近看熱鬧,但是汪衙內跑過來叫嚷,立刻點燃了路人們的八卦之魂,紛紛擁過去圍觀。

  因為寡婦和錦衣衛力量懸殊,沒什麼看頭,但是汪衙內和錦衣衛對抗起來那個場面是相當好看了!

  甚至有路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跑去告訴巡街的北城兵馬司:「你們二少爺又又和錦衣衛槓起來了!」

  北城兵馬司足足找了逃家的汪衙內一整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走!」

  剛剛起床來交接夜班的木百戶率領北城兵馬司聞訊趕過去,這下安靜的甜水巷立刻堵得水洩不通,比菜市場還熱鬧。

  汪衙內為何去而復還?

  一來是擔心錦衣衛翻箱倒櫃搜家,把他娘的嫁妝給嗑碰壞了,二來是到底良心未泯,不放心小寡婦一個人應對窮凶極惡的錦衣衛。

  至於被再次逮回家關禁閉……我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汪衙內起碼有一百種逃家技巧。

  前晚錦衣衛剛剛見識過這個汪衙內的厲害,就連陳千戶出手都沒能把他怎麼樣,還丟了性命——雖和汪衙內無關,但畢竟晦氣。

  手下給為首的少年錦衣衛建議:「陸大人,這個汪衙內十分難纏,是個掃把星,陳千戶父子就是黏上他倒了大黴,別和他牽扯。何況隔壁就是汪府,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把嫌犯帶到錦衣衛衙門慢慢審問便是。」

  魏采薇不想去錦衣衛衙門過堂啊,連忙解釋說道:「昨晚家裡鬧老鼠,我拿鞋底拍死了,陸大人仔細看,老鼠口吐鮮血,骨頭都碎了,如果是藥死的,皮毛和骨骼怎會有破損呢?」

  陸大人問:「你敢打老鼠?」

  是死鬼老公打死的!魏采薇說道:「民婦是大夫,蛇蠍尚且不懼,何況區區老鼠。陸大人若不信,找隻活老鼠,民婦打給您看。」

  老鼠:大可不必!

  陸大人細看死老鼠,死老鼠麼,都是僵直硬挺的一條,外表上看,嘴裡和毛皮有血跡,像是打死的,但是……萬一是毒死後再踩一腳製造假象呢?

  陸大人說道:「是打死的還是毒死的,衙門裡的仵作一驗便知,若無毒,就放你回來。」

  魏采薇還要辯駁,陸大人不耐煩的把手一揚,「沒時間和你廢話,你若不肯跟我們走一趟,就是心虛。是你跟我們,還是我們把你綁起來帶走,自己選。」

  魏采薇沒得辦法,只得選第一條,跟著陸大人出去。

  然後……陸大人發現甜水巷在汪衙內的興風作浪之下,已經被圍觀路人和北城兵馬司堵得水洩不通。

  他們都出不去了。

  錦衣衛不想惹汪衙內這個瘟神,畢竟是把陳千戶父子都瘟死的掃把星,但是汪衙內惦記魏采薇安危,像個蒼蠅似的非要湊上去討嫌。

  他擠在最前面,指著朱紅大門蹭掉的一塊油漆說道:「啊!我的門!今年剛上了一遍新漆,漂漂亮亮的,你們錦衣衛一腳就門給踢破相了!」

  汪衙內聲情並茂,心疼一塊油漆就像禿頭的男人心疼脫髮,一把抱住陸大人的腿,「你們不能走!大門已經踢破相了,裡頭的家具擺設還不知毀成什麼樣呢!咱們得把損失一五一十算清楚了,賠錢!」

  陸大人猝不及防被抱了大腿,身形一僵。

  手下們驚呼:「保護陸大人!」

  錦衣衛一哄而上,要把汪衙內拉開,陸大人也用力甩著左腿,「你這個無賴!滾開!放手!」

  雙方拉鋸之下,汪衙內的手從陸大人的大腿滑到了膝蓋,然後抱住了靴桶,居然將陸大人的一隻靴子給生生拽下來了!

  陸大人氣得臉都白了,「把靴子拿回來!連同這個無賴也一併帶走!」

  汪衙內揮舞著靴子防身,還大聲叫道:「錦衣衛殺人啦!」

  陸大人面白如紙,沒想到汪大夏是個無賴無恥無理取鬧的三無衙內,呵斥道:「閉嘴!誰要殺你了!」

  汪衙內可不管,繼續高呼錦衣衛殺人。魏采薇朝他使了個眼色,指著大門,他心領神會,抱著靴子往屋子裡逃竄。

  北城兵馬司的人趕到,見一群錦衣衛圍毆自家小衙內,都把小衙內逼到屋裡頭了,紛紛衝過去解圍。

  圍觀路人: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又又打起來啦!

  汪衙內騰騰爬到二樓,躲在房間裡,啪的一聲把門給關了,追去的錦衣衛瘋狂踹門,北城兵馬司擠過去把錦衣衛拉開,木百戶怒道:「我們家公子做了何事,你們錦衣衛要趕盡殺絕!」

  只穿著一隻靴子的陸大人正要開口,一直默默圍觀的魏采薇來了一句:「汪大夏脫了陸大人的靴子。」

  木百戶質問陸大人:「陸大人為了一隻靴子就要殺我們家公子,實在過分。」

  陸大人冷冷道:「我何時說要殺他?是他先動手抱……搶我的靴子。」

  木百戶拍門,「二公子,把靴子還給陸大人。」

  汪衙內隔著門說道:「木伯伯,錦衣衛在我屋子裡打砸搶,驚擾我的房客魏大夫,要把她抓走。連房子帶家具都是我娘的嫁妝,誰的東西誰疼,錦衣衛不賠錢還要對我喊打喊殺,您得給我撐腰啊!」

  木百戶看著房門上鞋印和剛剛脫落的油漆,問陸大人:「大人面生,以前我沒見過,敢問大人尊姓大名?是何官職?」

  陸大人說道:「我叫陸英……英雄的英。至於官職……我不是什麼大官,只是錦衣衛陸指揮使身邊的一個護衛統領。」

  錦衣衛指揮使是陸炳,嘉靖皇帝的奶兄,御前聖寵不衰的紅人,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木百戶又問:「陸統領如此年輕,是陸指揮使的……親戚吧。」

  陸英似乎很反感別人猜測他的身份,冷冷道:「這與今日之事無關。」

  木百戶在京城為官,見識多廣,心領神會,從陸統領的反應來看,他就是陸指揮使的親戚。

  陸指揮使有四個兒子,長子次子都夭折了,只有陸繹和陸彩兩個小兒子存活。這個叫陸英的或許是他子侄之類的親戚。

  原來也是一個衙內啊,陸衙內。

  摸清楚了陸英的底細,木百戶心裡有底,拍門說道:

  「二公子,陸統領是陸指揮使大人的子侄,陸指揮使一向約束家人,謙虛有禮,從不橫行霸道。陸統領今日率錦衣衛來搜房子,定是有要緊的事情,手下人毛手毛腳是有的,何至於像二公子說的那樣當街殺人呢?一定有什麼誤會,你出來,先把鞋子還給陸統領,我們坐下來談,把話說清楚。」

  汪大夏隔著門聽見這個陸英有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這個大靠山,曉得此人不好惹,於是順著木百戶給的台階下,打開房門,將靴子物歸原主,說道:

  「不是我先動的手,是你們破壞我的房子,騷擾我的房客,我才迫不得已反抗的。」

  陸英穿上靴子,「你口口聲聲說錦衣衛殺人,妖言惑眾。」

  汪大夏指著樓梯一群錦衣衛,「你們這麼多人打我一個,一人一拳下去,我不死即殘,四捨五入就是殺人。」

  陸英冷哼一聲,「巧言令色。」

  眼瞅著又要吵起來,魏采薇開口,「一切都因民婦而起……」

  魏采薇三言兩語將錦衣衛為何一早踹門找她的事情說了,「……那隻老鼠是被我拍死的,天氣熱,留在家裡會發臭,寡婦人家,半夜不好開門,就放在院子裡,等出門帶走扔進垃圾堆,沒想到錦衣衛一早就來了,以為是毒死的,要將老鼠和民婦帶到錦衣衛衙門勘驗審問。」

  汪大夏一聽,方知原來是他惹出來的禍害!當時魏采薇要他處理死老鼠,他撿了片樹葉,隔著樹葉提著老鼠尾巴,放在院子裡,等天亮扔出去的。但是錦衣衛來的突然,他從後門跑的時候,把死老鼠忘記了。

  魏采薇向陸英施了一禮,「民婦願意跟陸統領去錦衣衛衙門,衙門仵作驗死老鼠無毒,此事了結,民婦還要行醫謀生。民婦乃女戶,靠行醫養活自己,手停口停,京城開銷大,一日不做生意,將來恐怕有一日要挨餓受凍。」

  汪大夏擔心小寡婦單獨去錦衣衛衙門會被欺負,說道:「她是我房客,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何況是房客。你們欺負她,就是看不起我。我和她一起去錦衣衛衙門——等她證明清白去行醫,我還要和你們算一算今天房子破損怎麼賠。」

  魏采薇心道:誰是狗?小心我捶爆你的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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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衙內:我一頓操作猛如虎,小寡婦一定很感動!怕是又要抱著枕頭找本衙內當替身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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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復仇 第十五章 放開這個寡婦

  見汪大夏還要去錦衣衛衙門裡鬧,木百戶忙勸道:「你莫要為房子這點損失傷了和氣,錦衣衛辦案,不要給人家添亂,這事與你無關。」

  汪衙內若聽勸,他就是不是衙內了。

  汪大夏說道:「怎地與我無關?前晚上錦衣衛把我從宛平趕到大興!若不是順天府衙門證明我的清白,我早就死於錦衣衛陳千戶的私刑之下!今天又來拆我的房子,我若不尋回賠償,將來錦衣衛豈不是要騎在我脖子上拉屎!」

  陸英說道:「我並不知這是你的房子,還有,你嘴上能不能放乾淨點?誰要騎在你脖子上——」

  陸英捏緊拳頭閉嘴,到底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子侄輩,出身京城頂級勳貴家族,說不出口,同樣是紈絝,陸英不像汪大夏這般沒有底線。

  「我就要說!」汪大夏張大嘴巴,「拉——嗚!」

  木百戶及時摀住了汪大夏的嘴巴,「你若再不閉嘴,我就把你帶到你爹那裡去。」

  木百戶大急:以前那個陳千戶和你爹爵位一樣,都是世襲千戶,你爹尚能出面為你撐腰。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陸大人啊!天子近臣,你還敢惹他的子侄,到時候你爹都救不了你!

  其實汪大夏也曉得不能惹陸英,但是他擔心小寡婦獨自去錦衣衛衙門過堂會吃虧,所以故意為之。

  畢竟,那隻惹禍的死老鼠是他的失誤。

  陸英瞧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萬一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再當眾打群架,誰都不好過,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於是把手一擺,說道:

  「官場的人向來視錦衣衛如閻羅地府,主動去錦衣衛衙門喝茶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汪衙內,請吧!你若不敢去,以後不叫汪大夏,改叫汪王八!」

  汪大夏嘴上不肯服輸,「去就去!我一不殺人,二不放火,三不踢寡婦門,四不翻箱倒櫃,我問心無愧,有什麼不敢的。」

  汪大夏就這麼跟著陸英走了。

  錦衣衛衙門路途遙遠,在南城的大時庸坊的江米巷,要橫穿京城南北,初夏太陽毒辣,陸英改坐馬車,還把嫌犯魏采薇帶在車上。

  汪大夏本來是騎馬跟隨,見陸英把漂亮小寡婦叫上車,孤男寡女的,頓時警鈴大作,拍馬跟上,對著車窗叫道:「喂,我也要坐馬車。外頭太曬了。」

  陸英冷冷道:「這車裡沒你的位置,不敢去錦衣衛衙門就明說,別找藉口,你愛去不去。」

  汪大夏緊追不捨,還伸長脖子,像個王八似的往車窗裡探視,「男女有別,陸統領把人家一個小寡婦單獨帶在身邊是什麼意思?有損寡婦清譽。」

  此話一出,魏采薇心頭一暖,原諒了汪大夏剛才那句「打狗也要看主人」。

  死鬼老公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饒是陸英見識多廣,也沒見過汪大夏這種沒有自知之明、胡攪蠻纏的紈絝。

  「滾!」陸英一掌把汪大夏的腦袋從窗戶裡推出去,「跟我同車就影響清譽?那跟你這種變賣亡母嫁妝田莊救風塵、給青樓女子贖身的紈絝同車,豈不是更影響名譽?」

  錦衣衛衙門遠在在南城,看來汪大夏救風塵已經由北傳到南,「享譽」全京城了。

  汪大夏不以為恥,為以為榮,「我救鶯鶯姑娘於水火,借她兩千兩銀子救急。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倒是你們心中齷齪,看到男女就往不乾淨的方向想,怪我咯?」

  陸英只覺得聽到了全京城最好笑的笑話,「你和紅袖招頭牌姑娘清白?騙鬼吧你。」

  汪大夏一嗤,「愛信不信。」

  一直沉默的魏采薇突然開口說道:「我信。」

  從昨晚兩人同居,汪大夏一副貞潔烈男的表現來看,他並非好色之徒,應該只是受了鶯鶯姑娘的哄騙,天真的把兩千銀子打水漂了。

  汪大夏讚道:「聽見了沒?你不信,自有人信。」

  陸英瞥了魏采薇一眼,「她是你的房客,有求於你,自然挑好的說。」

  汪大夏敲了敲車窗,「我不上車可以,但車窗必須一直開著,我得看著你,別想乘機沾小寡婦的便宜。」

  其實天氣那麼熱,窗戶自然都是開的,陸英說道:「你心術不正,就以為全天下男人都好女色。」

  汪大夏本想說陸統領難道不好女色好男色?但轉念一想,馬車已經離開北城,不屬於北城兵馬司管轄,出事了沒人給他收拾爛攤子,不能隨心所欲,遂把調侃的話咽進去,改口說道:

  「我也希望陸統領是君子。你可千萬別辜負我的期望啊!」

  陸英就坐在魏采薇對面,采薇仔細觀察這個少年錦衣衛,他何止是君子,甚至有些古板。

  大熱的天,還穿著豎領袍子,領口的玉蜻蜓扣子繫的板正,原本挺括的領子都被汗水泡的發軟了,還不肯解開扣子涼快。

  衣飾華麗,一絲不苟,坐姿端正,雙腿如蹲馬步般打開,雙手放在膝蓋上,陸英甚至還穿著靴筒齊小腿的靴子!黑色皮質靴面一塵不染,是個講究人。

  穿成這樣,連魏采薇都替他熱的慌。

  幸虧坐馬車,這要是在外頭騎馬,非得曬中暑了不可。

  魏采薇把手伸進絹袋裡,陸英一把捏住她的右手,「你要幹什麼?」

  窗外汪大夏看見了,哇哇大叫:「陸統領不是自詡為君子嗎?君子還摸人家小寡婦的手?放開這個寡婦!」

  陸英一把將魏采薇右手舉起來,「她想偷襲我。」

  汪大夏道:「拿個藥丸子偷襲你?」

  陸英定睛一瞧,果然是個綠色的藥丸子。

  魏采薇說道:「這是我自製的清涼梅,楊梅用各種清熱解暑的藥材和蜂蜜煉過,外頭用粉碎的乾薄荷葉滾上一層,放下在舌下,最是生津解暑,我看陸統領滿頭大汗,就拿出一丸給大人解暑。」

  居然是一片好意?

  陸英此時熱得裡衣濕透,但想起那隻不知是踢死還是毒死的老鼠,遂不敢接,說道:「不用。」

  「你不要,我要!」汪大夏從窗戶裡伸出長臂,一把將清涼梅給搶走了,放在嘴裡。

  清涼梅入口,就像一塊冰塊在嘴裡化開似的,先是強勁的薄荷葉驅散濁氣,從鼻孔裡出來,連咽喉都是涼颼颼的,接著酸甜的梅子味散開了,比喝了酸梅湯還舒服。

  「好吃!」汪大夏牛嚼牡丹似的幾口就沒有,又向窗戶伸手,「我還要。」

  魏采薇拿出一個油紙包,公事公辦,「一個二十文,一包十個,一共兩百錢。」

  汪大夏是個紈絝,不嫌貴,給了魏采薇一兩銀子,「我要五包。」

  陸英旁觀兩人,一開始他以為房東房客之間彷彿有什麼曖昧,但從目前來看,兩人只是純潔的金錢關係。

  汪大夏一口吃倆,直呼過癮,惹得馬車裡的陸英嘴巴都濕潤起來,也給了魏采薇一兩銀子,「我也要五包。」

  陸英將四包衣梅給錦衣衛分了,見大夥都無事,這才往嘴裡放一顆。

  這一吃就停不下來了,到了錦衣衛衙門,一包全吃光。

  錦衣衛的仵作給死老鼠「驗屍」,結論當然是無毒,被砸死的。

  魏采薇問:「陸統領,民婦可以走了嗎?」

  汪大夏說道:「趕緊放人,人家還要行醫做生意。」

  陸英點點頭,「你走吧。」

  魏采薇說道:「民婦告辭。」

  看著魏采薇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汪大夏輕叩桌面,「咱們的帳該算算吧。」

  陸英恨不得立刻趕走這個瘟神,說道:「我很忙,沒時間和你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回去找工匠修補房子,那裡壞了修那裡,理一個單子過來給我,該賠多少是多少,不少你一分錢。」

  汪大夏得了便宜就得寸進尺,「空口無憑,陸統領先付一部分賠償金,萬一我花了大價錢修房子,你到頭來不認賬怎麼辦?」

  陸英趕蒼蠅似的啪的一聲甩出十兩銀子,「多退少補,快滾!」

  汪大夏見錢眼開,袖了銀子就走。

  陸英吩咐手下,「派人監視魏采薇,看她有無同夥。她一來京城,陳家父子就死了,未免太過巧合,先放了她,看能否釣到大魚。」

  魏采薇剛出仵作房,汪大夏就追上去了,「且慢!」

  汪大夏將剛得的十兩銀子賠償全給了魏采薇,「你頭上戴著黑紗的斗笠、裝藥的絹袋、婦科聖手的旗幟還有轉鈴的虎撐都給我。這十兩銀子應該夠了吧。」

  「足夠。」魏采薇問:「你要這些東西做甚?」

  汪大夏說道:「木百戶還在衙門外頭候著,想把我抓回家關禁閉,我想喬裝游醫逃走避避風頭。」

  魏采薇此時已經不惱死鬼老公了,還有些擔心他,問:「你要去哪裡?」

  汪大夏想了想,「為今之計,只能先投奔鶯鶯姑娘了。」

  「不賣!」魏采薇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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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又名《重生後我每天都想謀殺老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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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復仇 第十六章 碰瓷

  魏采薇一把推開汪大夏。

  汪大夏只覺得胸口有個軟綿綿的小拳頭在捶他,一點都不疼。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了。

  昨晚他從梯子上滑落的時候,魏采薇一把抱住了他的頭和腰,才避免摔在地上破相。一個寡婦,不顧清譽的救他。

  汪大夏由此斷定:小寡婦還把我當成靈牌上的死鬼老公汪二郎替身,昨晚自薦枕席不成,聽說我要去找鶯鶯姑娘,吃醋了,所以推我。

  但我是汪二郎的替身,小寡婦愛屋及烏,所以沒有捨得用力推,軟綿綿的伸手,就像撓癢癢似的。

  這樣也好。

  讓小寡婦認清我不願意當她死鬼老公替身的現實,早點死心。

  所以,汪大夏佯裝被魏采薇推倒,躺在地上捂著胸口,做西子捧心狀:「魏大夫,你不賣就算了,為什麼要動手打我?」

  「別裝了。你這種行為在京城叫做碰瓷。」魏采薇說道:「你們京城人就曉得欺負我們這些鄉下進城的外地人,你現在的嘴臉和強要我兩晚房錢的似家客棧掌櫃一模一樣。我沒時間和你周旋,走了。」

  汪大夏繼續耍賴,借機和魏采薇決裂,成為醫鬧,大聲叫嚷:「快來看啦,大夫推倒病人,連句抱歉都沒有,醫德何在!」

  魏采薇越聽越煩,快步離開錦衣衛衙門——再晚一步,恐怕要控制不住自己謀殺親夫了。

  這裡的動靜很快被監視者告訴了陸英,「……屬下怕露餡,不敢跟的太近。好像是汪大夏追上去騷擾魏采薇,不知說了些什麼,魏采薇生氣了,一把將汪大夏推倒在地。」

  「哦?」陸英沒想到跟蹤這麼快就有了收獲,「汪大夏人高馬大的,你們一群人追打他都沒佔到什麼便宜,我兩隻手未必能將他摁倒,魏大夫一隻手就輕而易舉的將他推倒?看來這個魏大夫不簡單吶,可能習過武藝。加派人手,換人跟蹤,別讓她發現了。」

  「是!」

  手下領命而去。

  且說汪大夏當了醫鬧,但這裡是錦衣衛的地盤,無人理他,曉得他言語誇張,錦衣衛不過是踹他的門,他就口口聲聲說錦衣衛殺人了。

  汪大夏毫無信譽可言,見他被小寡婦推倒,錦衣衛不僅不管,還喜聞樂見他倒黴。

  陸英想看魏采薇到底有多厲害,就命人把汪大夏叫過去。

  汪大夏一進屋,就覺得清涼,屋裡門窗緊閉,一個青花大水缸裡堆著小山般的冰塊,陸英換了一身新衣,依然是熱死人的豎領袍子,脖子間的蜜趕菊扣子扣得板板正正。

  「才入夏就用上冰了,真是奢侈。」汪大夏嘴上這麼說,手上用帕子包了一塊冰,在臉上滾來滾去降溫,「陸統領找我有何事?」

  陸英說道:「聽說你被魏大夫打倒了,我看看你的傷。」

  「你要我脫衣服啊。」汪大夏雙手在胸口交叉,「都是男人,我有的你也有,看看也不是不行——我餓了,先給頓飯吃。」

  此時已經中午了,早上的豆腐腦和三根油條早沒影了,汪大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此時餓得心裡發燒,但一旦出了錦衣衛衙門去吃飯,就會被外頭等候的木百戶等人綁回家關禁閉。

  兩害取其輕,汪大夏決定先賴在錦衣衛衙門裡想辦法矇混過關。

  陸英對汪大夏無恥的認識更上一層樓,「傳一份客飯。」

  汪大夏吃飽喝足,好容易言出必行了一回,當場脫衣,夏天衣服單薄,他解開腋下的衣帶,將衣襟往兩邊一扯,露出白花花的上半身,一直脫到了肚臍眼。

  「陸統領隨便看。」汪大夏從飯桌上站起來,走向陸英。

  陸英頓時覺得辣椒入了眼睛,捂臉轉身,「滾回去坐好!我還沒有傳仵作!」

  汪大夏嘖嘖道:「陸統領也太小題大做了,一點油皮都沒傷著,那裡需要仵作來驗傷。」

  陸英依然不看他,「衣冠不整,成何體統!把衣服穿上!不然就將你逐出去!」

  汪大夏穿上衣服。

  陸英轉過身來,問:「你既然沒傷,叫那麼大聲作甚?」

  汪大夏很坦誠,「裝的嘛,魏大夫和我有些誤會,她推我,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推回去吧,索性倒地裝死,她看我倒地了,也就不好再打我了。」

  陸英諷刺道:「你倒是經驗豐富。」

  汪大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當然,我汪大夏對付女人自有一套。」

  陸英在心裡深深鄙視汪大夏,又問:「你和她有何誤會?魏大夫挺溫和的一個寡婦都被你激怒了。」

  汪大夏當然不能說他昨晚和小寡婦同居、小寡婦企圖染指他俊美的身子一事,謊言張口就來,「我讚美魏大夫長的漂亮,不亞於鶯鶯姑娘的美貌。她就立刻變臉了,罵我是登徒子,這不誤會了嗎不是。」

  陸英道:「你活該,把小寡婦和青樓女子相提並論,換成誰都會打你。」

  汪大夏道:「鶯鶯姑娘已經贖身了,她不是青樓女子,是個平民百姓。」

  搞清楚了一切,汪大夏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陸英趕蒼蠅似的揮手,「滾,錦衣衛衙門不歡迎你。」

  汪大夏說道:「我現在不能走,我一出門就要被抓回家。」

  陸英說道:「與我無關。」

  「當然與你有關。」汪大夏湊近過去說道:「你們錦衣衛不是忙著破陳千戶父子雙殺案麼?我可以提供一條線索,條件是借你的馬車一用,要你的車夫把我送出去。」

  陸英不信,「你剛才訛了我一頓飯,現在又騙我幫你矇混過關?來人!將他攆出去!」

  汪大夏見勢不妙,果然同一個計策不能用兩次 ,於是打開窗戶,從窗戶裡跑了!

  也不曉得他躲在衙門裡什麼地方 ,石沉大海似的,陸英的手下找了一下午都沒找到。

  且說另一邊,魏采薇從南城開始出發,晃動虎撐一路行醫。且走且停,做了幾筆生意,在黃昏時到了甜水巷家裡。

  陳經紀帶著各色客人看了一天房子,聽說錦衣衛將老顧客魏采薇帶走審問,就匆忙來看她,還買了個大西瓜當手禮,給她壓驚。

  魏采薇道了謝,「我無事,錦衣衛例行問話而已,問完就放我走了。謝謝經紀關心,我請經紀吃頓飯。」

  陳經紀送來西瓜,她不想欠人情。

  陳經紀拱手道:「盛儀感激不盡,只是家中祖母還等著我吃晚飯,容他日再來取擾。」

  魏采薇一聽,猜測陳經紀怕是父母雙亡,祖母撫養長大,記在心裡了,以後說話有個避諱。

  陳經紀最近因魏采薇賺了五兩經紀費,手上寬裕些了,他哼著北調,去熟貨鋪買了個蒲扇大的醬豬臉回家。

  陳家就在鼓樓西斜街的馬廠胡同裡,住在這裡的都是小門小戶的平民,天熱了,家家都把飯擺在胡同小路上,涼快,還明堂。

  果然,正如魏采薇猜測的那樣,陳經紀父母雙亡,家道中落,祖孫相依為命,陳老太太也在胡同裡擺了飯,用竹飯罩扣在桌子上,隔絕蒼蠅蚊蛾,等孫子回家吃飯。

  陳經紀提著醬豬臉回家時,陳老太太正在飯桌前做鞋子。

  陳老太太見孫子提個偌大個豬臉,說道:「咱們家就兩張嘴,吃不了這些,天氣又熱,不能放過夜,分一分,給鄰居們端過去。」

  市井街坊,關在家裡吃獨食會被戳脊樑骨的。

  陳經紀給自家留了一小半,其他的分了七碗,給左領右舍端過去了。

  切豬臉的時候他留了個心眼,把其中一碗豬臉肉用勺子壓的緊緊的,表面上五碗肉看起來都一樣多,都是碗中堆個小尖,那碗起碼多了一半都不止。

  陳經紀挨家送豬臉肉,得了不少稱讚:

  「喲,陳經紀是做了筆大生意啊!恭喜發財!」

  「重振陳家家業,指日可待!」

  送到隔壁李瓦匠家時,陳經紀特意先整了整衣冠,端著最多的那碗肉,敲了敲門框,「我來給你家添碗菜。」

  天氣熱,門窗都是開的,大門掛著竹簾遮蔽蚊蟲,一隻素手撥開竹簾,露出一張芙蓉面,正是李瓦匠的女兒李九寶。

  李九寶是馬廠胡同的一枝花。不過,在陳經紀看來,鼓樓西斜街這一代胡同巷子裡的姑娘,李九寶最好看。

  她父親李瓦匠好賭,女兒出生時,他還在賭桌上推牌九,剛好摸到了牌九最大的組合——至尊寶,丁三配二四,點數加起來是九。

  李瓦匠有個兒子,以至尊寶贏了全場,鄰居跑來賭場告訴他新得了個閨女,兒女雙全,李瓦匠雙喜臨門,覺得是女兒給他帶來了至尊寶九點的好運,所以給女兒取名為李九寶。

  李九寶不僅長得漂亮,還有股京城女子的爽利勁兒,不縮手縮腳,她大大方方的請陳經紀進去。

  陳經紀將那碗壓的緊實的豬臉肉放在飯桌上,桌上有一碗小米粥,兩個雜糧餅子,和一小蝶醬瓜。

  這就是李九寶的晚飯了,實在有些寒磣,一滴油都沒有,所以沒有擺到胡同裡吃。

  陳經紀假裝沒看見,寒暄道:「李瓦匠和李大哥還沒回家啊。」

  李九寶說道:「他們在城外三里屯接了個新活,得忙幾個月,休息時才能回家一趟。」

  又是三里屯?好巧。汪衙內就是去三里屯把他娘的嫁妝田莊賣了救風塵。

  陳經紀有些侷促的摸了摸後腦勺,「有活幹,挺好的。那什麼……你先吃飯,我走了。」

  「多謝陳大哥。」李九寶送陳經紀到門口。

  陳經紀回去和祖母吃飯,飯桌上驀地多了好幾碗東西,有東家的餃子,西家的烙餅,王二麻子家送來的自釀米酒,都是他送醬豬臉的回禮。

  陳經紀吃著豐盛的晚飯,想著李瓦匠父子都在外做工,李九寶就可以獨享那碗肉了,方不辜負他一片心意——李九寶最喜歡吃醬豬臉,他特意為她買的。

  有錢就是好啊,什麼時候再遇到這種輕輕鬆松就賺五兩銀子的買賣呢?

  醬豬臉好買,老婆本不好賺。

  要娶李九寶,聘禮不能少。

  明天又是努力賺錢娶馬廠胡同一枝花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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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復仇 第十七章 脫身

  北京南城,江米巷,錦衣衛衙門。

  通政司、太常寺、刑部兵部等等幾個大衙門都在這一片,黃昏時衙門紛紛落鎖,官員封了官印回家。

  文官坐轎,武官騎馬,還有大官們的華麗馬車,一路上全是權貴。

  木百戶等人還守在錦衣衛衙門門口,望眼欲穿,卻始終不見汪大夏出來,頻頻去催錦衣衛放人。

  陸英不堪其擾,扯了個謊言,「我們早放他走了,他擅長偷雞摸狗,不知何時偷了我們一套衣服,喬裝打扮,早就從你們眼皮子溜走了。」

  木百戶一聽,的確是汪大夏能幹出來的「好事」,只得鳴金收兵,回去復命。

  汪大夏躲起來了。

  他從陸英那裡逃出去後,藏到了錦衣衛衙門的車馬房裡,所以錦衣衛一直沒有找到他。

  他甚至在一輛如小房子般奢華的馬車裡美美的睡了個長長的午覺,醒來時,已經晚霞漫天,聽到外頭有人說道:「快把車套上,陸指揮使要回家了。」

  原來這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車。

  汪大夏撥開窗簾一條縫,看見幾個車夫將這輛豪華大車套在了五匹馬的後面。

  五匹馬全是白馬,一絲雜色都沒有,每一匹馬都價值百金,騎出去倍有面子——不,像汪大夏都捨不得騎,養著觀賞就很滿足了。

  在錦衣衛,只是一匹拉車的馬。

  嘖嘖,真是暴殄天物啊!汪大夏嫉妒心暴漲。

  車夫們套好了車,拿著刷子給白駿馬刷鬢毛,汪大夏乘機從窗戶裡鑽出去,爬到了馬車底下,用幾根繩子在車底牽起一張簡易的網,鑽了進去。

  要乘載小房子般的車廂,需要巨輪支撐,這輛大車的車輪子差不多有半人高,所以底盤離地面的空間大,汪大夏可以把自己綁在車底,搭個順風車,以矇混過關。

  馬上就要天黑了,馬車出了錦衣衛衙門,汪大夏可以找機會從車底脫身。

  車輪滾動,車底下的汪大夏隨著車廂的震動擺動著,不一會,車停下來了,陸續上來兩個人,車駕繼續前行。

  汪大夏的身體緊貼著車底板,所以車廂裡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今天有什麼收獲?」指揮使陸炳問道。

  「今天把順天府衙門對面的似家客棧客人名單全部排查了一遍,篩出幾個重點嫌疑人,目前派人跟蹤。」

  居然是陸英的聲音!

  陸英為什麼在陸指揮使的車裡?

  陸炳似乎有些失望:「就這?」

  陸英:「爹,您既然把這個案子交給我,就請相信我,給我一些時間。」

  汪大夏大驚:不是說侄兒嗎?怎麼叫爹了?陸炳的兩個兒子叫做陸繹和陸彩,從未聽說有第三個兒子啊?

  難道……陸英是陸炳的私生子?

  一定是的!

  難怪如此囂張。

  陸炳說道:「你查凶手的方向是對的,從順天府衙門附近的客棧裡尋找嫌疑人,但這種大海撈針的做法在短期之內無法破案,你得雙管齊下,解鈴還須繫鈴人,陳千戶父子雙雙被殺,你需要找同時和他們父子有血海深仇的人。」

  陸英的回答有些生硬,「我知道,我的人正在查陳家父子的社會關係,只是還有沒結果。」

  陸炳說道:「我的眼線已經有一條線索了。想不想聽?」

  「爹!您又——」陸英憋住,啪的一聲捶桌子,「只有這一次,下不為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您別總是把我當孩子看。」

  「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陸炳喝了一口茶,「汪大夏聽說過吧?」

  陸英:「怎麼又是他?他今天還大鬧錦衣衛衙門,他腦子裡的水比什剎海還多,不可能有在馬鞍裡裡藏毒針這種細致狠辣的手段。他不可能是凶手,沒那個腦子和手段。」

  車底汪大夏:我謝謝您咧!

  說來也巧,此時馬車已經出了衙門,行走在大路上,只因天還沒黑,汪大夏不敢貿然從車底鑽出來逃跑。

  此時正值各大衙門官員回家的高峰期,路上有些堵,尤其是途經狹窄的板橋時,要乘載這艘如小房子般奢華馬車,必須把橋上所有行人全部清空。

  馬車停在橋頭,等待前方護衛清理橋面。

  人有三急,馬也一樣。在等待通過的短暫時間裡,前頭拉車的五匹白馬最中間那匹乘機排出廢物,堆積成螺旋上升的「小山丘」。

  這時橋面行人驅趕完畢,車夫揚起鞭子,催促馬匹前行。

  車底下的汪大夏瞬間崩潰了:他為了隱藏身形,將自己綁在車底中間位置。正好對準了中間那匹白馬……

  汪大夏目測那坨馬糞的高度,如果幸運的話,他可以來個擦身而過。

  如果稍有差池,他就要半頭鑽進新鮮馬糞堆裡,發糞塗臉。

  汪大夏慫了,不敢賭。

  他還是要臉的。

  於是他割斷了繩子,從車底滾出來了。

  「什麼人!」

  「有刺客!」

  「保護陸大人!」

  灰頭土臉的汪大夏高舉雙手,「別動手!我是汪大夏!今天在你們錦衣衛衙門當了一天客人!陸統領親自接待的我!你們要動我,就是不給陸統領面子!」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陸英從窗戶看去,剛好和如喪家之犬的汪大夏打了個照面。

  汪大夏還無恥的招手笑,「哎呀,還是陸統領厲害,我藏的再隱蔽,還是被你找到了。多謝你送我一程,咱們後會有期,告辭!」

  陸英咬牙啟齒,「把他給我抓——」

  身後陸炳說道:「把他帶上來,這條線索與他有關,面對面問會比較清楚。」

  破案要緊,陸英只得忍住,改口道:「上車,有話問你。」

  汪大夏被一哄而上的錦衣衛抓進馬車。

  陸炳問他:「聽說你和陳大郎在紅袖招為鶯鶯姑娘打架,還相罵?你都罵了些什麼?不許說謊。」

  陸炳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有威壓之氣,他開門見山的問,汪大夏初生牛犢不怕虎,之前在順天府衙門上過公堂,他有經驗,應對自如,絲毫不畏懼陸炳,說道:

  「罵人嘛,當然是揭對方的短處,陸統領,你說是不是?」

  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打過群架,汪大夏心想,輸人不輸陣,我雖沒有官職,但面子上還是裝作淡定,你們可不能再把我當嫌犯審問了。

  「我沒有罵過人,不像你這樣經驗豐富。」陸英不耐煩的指著車門,「你再和我打啞謎,就去詔獄裡住一晚。」

  「你別著急啊。」汪大夏問道:「你知道陳大郎最大的短處是什麼嗎?」

  陸英:「至今沒有任何功名,是個白身,不學無術,就等著將來父親一死,承襲錦衣衛千戶的爵位。」

  汪大夏摸了摸鼻子,笑道:「在這個方面,我和陳大郎是一樣一樣的,我也是等著繼承千戶爵位。我若是揭這個短處,豈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陸英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你還笑得出來?怎地如此不要臉?」

  汪大夏拍著胸脯,「既然家裡有爵位可繼承,我還努力考功名作甚?不如把機會留給平民子弟,我這是高風亮節,不與民爭利。」

  陸炳聽了,頓時對汪大夏有了興趣:這個紈絝有點意思。

  汪大夏說道:「所以,陳大郎最大的短處,就是陳家五代單傳,他都二十七歲高齡了,成親七八年,至今膝下無子,連個閨女沒生。我就罵他是隻放進母雞窩裡也生不出小雞來的閹雞。」

  陸英一頓,「你小子嘴巴夠損的。」

  汪大夏還覺得自己很委屈呢,「是他先罵我有娘生,沒娘養,罵我是個剋母的掃把星。我還以顏色,罵他是隻閹雞。『禮』尚往來,多麼公平。」

  陸炳問:「還有呢?陳大郎後來如何回應你?」

  汪大夏思索片刻,說道:「這個嘛……我們當時都喝了不少酒,相罵完畢就打起來了。陳大郎的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他不是我的對手。我一個人打他和他的書童兩個人,綽綽有餘。」

  汪大夏對「戰績」沾沾自喜,陸炳說道:「我的線人說你罵他是閹雞,他回了一句,說『你胡說,未婚妻懷過我的孩子,我遲早能再生一個』。」

  汪大夏嗤笑道:「男人麼,喜歡吹噓自己在床上多麼行。鶯鶯姑娘曾經說過,男人在青樓裡說過的話,一個字都別信。」

  「當然,除了我。」汪大夏對陸炳陸英父子兩個笑道:「你們可以像鶯鶯姑娘一樣相信我。我這個人言出必行,行必果。」

  陸英大怒,要衝過去揍他:「你說誰像那個青樓女子?」

  「稍安勿躁。」陸炳伸手阻止,「這是一條線索。陳大郎的確有個未婚妻,姓禾,她父親曾經是我的手下,陳禾兩家定親時,大送請帖,我隨過禮。後來禾家犯了事,禾小姐成為官奴發賣,陳家把她買下來了,據說安頓在郊外。良賤不能通婚,禾小姐如何懷上他的孩子?而且最後沒能活下來,細思極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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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時候就住在類似小說裡馬場胡同的大院裡,家裡有什麼好吃的都得和鄰居分分,有一回得了一籃子橘子,我被迫跑了兩個單元樓(一共三層),累死了。

  一樓的鄰居在院子裡圈了個棚子養豬,家裡每天的剩飯都要我送給鄰居餵豬用,剛好那時候吃完飯一般晚上六點,放動畫片的時間,我為了不錯過片頭曲,抱著碗瘋狂往下衝,後來過年時殺豬,也是分了兩個單元樓,我媽把分的肉醃成臘肉。那一年的臘肉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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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復仇 第十八章 貓鼠游戲

  陸英聽了,問道:「陳大郎私德有虧,偷娶官奴至其懷孕?」

  汪大夏呵呵笑道:「陳千戶父子兩個都死了,其實對私生子有利。如果那個未婚妻官奴生下來一個兒子,陳家五代單傳,那麼這個私生子就能承襲錦衣衛千戶的爵位。陳家若不認他,爵位就要被朝廷以無嗣為由取消了。所以陳家捏著鼻子也得認。」

  陸英不屑,「胡說八道,且不提禾小姐所生是男是女、是否存活。為了爵位弒父甚至弒祖父,這也太異想天開了。」

  「陸大人治家有方,子女相處和睦,陸統領自然會覺得我胡說。」汪大夏先諂媚的給陸炳拍馬屁,隨後目光一黯,說道:

  「我家就不一樣了,我是嫡長子,但繼母有親生子,她那點私心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陳千戶父子俱亡,除了和他們有血海深仇之外,也可以是從這對父子死亡得到好處的人。」

  「所以,你們別總盯著我一人,去找其他人吧。我只不過和陳大郎打了一架,求放過。」汪大夏哈哈一笑,好像剛才眼底的陰霾是幻覺。

  陸英一聽,汪大夏另闢蹊徑,好像有些道理,於是說道:「大人先回家休息,我要改道去陳家問問那個官奴未婚妻的事情。」

  陸炳指著汪大夏,「帶上他一起查案。」

  汪大夏一聽,連忙擺手,「不關我事哈。」

  陸英臉色一沉,「大人不信我的能力,卻信一個曾經是嫌疑犯的紈絝?」

  陸炳說道:「人皆有所長,也皆有所短。論熟悉人情世故,三教九流,世間陰暗,你不如汪大夏,想要盡快破案,你需要援手,按部就班、閉門造車可不行。」

  不等陸英反應,汪大夏忙說道:「我不答應,這大熱天的,是西瓜不好吃還是涼席不好睡?我才不去自討苦吃找什麼兇犯。」

  「這個案子和你有緣,總是能牽扯到你,以我多年在錦衣衛的直覺,你應該能起大作用。何況……」陸炳悠閒的端起茶碗,說道:

  「你不幫錦衣衛查案,我就立刻把你綁起來,送到汪府去。」

  汪大夏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把手一伸,「來來來,現在就綁我。還有誰比我更瞭解自己的家呢?我再找機會逃家便是了。」

  「你拿什麼逃家?」陸炳驀地出劍,汪大夏蹲身閃避,只覺得背後一涼,陸炳的劍將他肩上的包袱挑走了!

  陸炳把包袱扔進箱子裡,還上了鎖,「這應該是你全部的私房錢吧,身無分文,你逃出去打算要飯度日嗎?」

  汪大夏急的跳腳,「陸大人好本事!以大欺小!持強凌弱!」

  看到汪大夏吃癟,陸英心下暗爽,諷刺道:「他能去那兒?定是投奔什麼鶯鶯姑娘,找紅顏知己去了,靠女人養活呢。」

  陸炳笑道:「你父親已經派人蹲守在鶯鶯姑娘家周圍,就等著你自投羅網。不過,如果你配合陸英破案,我會把私房錢還給你,還會幫你說情,要你父親解除禁閉,既往不咎,如何?」

  不愧為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招招致命,將汪大夏所有退路封死。

  汪大夏是個無賴,陸炳是千年狐狸,早就成精了,把汪大夏吃的死死的。

  汪大夏沮喪的抱頭蹲在馬車牆角,「我還能怎麼辦,根本沒得選。不過,陸大人這麼大官,可不要食言。」

  陸炳滿意的點頭,「你們兩個可以下車了,我希望早點知道結果。」

  汪大夏和陸英對視一眼,然後轉過臉去,彼此都看不起對方。

  兩人一起下了車,陸炳在車窗說道:「不要熬夜,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又指著汪大夏說道:「你把需要熬夜做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他任憑你差遣,他的私房錢在我手裡,不敢抗令。」

  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居然光明正大的雙重標準。

  汪大夏不服,「我也長身體,我也不能熬夜。」

  陸炳說道:「你屢次和錦衣衛作對,今天又大鬧錦衣衛衙門,還躲在我車底下。錦衣衛不要面子啊,若不讓你吃點苦頭,以後誰還怕我們?」

  陸英心情大好,對著任人擺布的汪大夏勾了勾手指,「走,去陳家問話。」

  汪大夏惦記著私房錢和自由,恨不得今晚就破案,比陸英還急,說道:

  「陳家絕嗣,就剩下兩個寡婦,陳大郎把官奴未婚妻肚子搞大這種醜聞定瞞著親娘和正頭娘子,你能問的出什麼來?兩個寡婦就能夠把你耳朵哭聾了。」

  陸英一噎,問:「你要怎麼做?」

  「跟我來。」汪大夏騎馬,帶著陸英等到到了王恭廠附近的一家澡堂子,叫做華清池。

  此時天已黑了,路上更夫敲響了更鼓,提醒人們立刻回家,宵禁只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

  汪大夏下馬,撥開華清池的門簾就要進去。

  「你到澡堂幹什麼?」陸英問。

  汪大夏說道:「澡堂的後面是個地下賭坊,有其主必有其僕,陳大郎的書童是這間賭坊的常客,我去抓他問話。這書童打小就跟著陳大郎,形影不離,陳大郎上個廁所他都要負責遞紙,何況是搞大女人肚子這種事。」

  果然只有對手才瞭解對手,汪大夏和陳大郎結仇,卻也最瞭解他。

  陸英在腳步在澡堂門口停滯。

  汪大夏回頭,「怎麼不走了?地下賭坊人很多,書童看到我估計要跑,我一個人夠嗆能抓住他。你這是打算當甩手掌櫃?」

  陸英把心一橫,手一揚,「走!」

  櫃台的掌櫃正要拉動台下繩索通風報信,汪大夏一把翻過櫃台,按住他的手,「錦衣衛辦案,只抓一個人,抓了就走。你若報信,我們就把賭場封了。你信不信我?」

  掌櫃陪笑道:「我當然相信汪衙內。」

  陸英心道,汪大夏熟悉這裡的一切,看來小小年紀,就是賭場常客了。

  「走吧。」汪大夏在前面帶路。

  陸英眼觀鼻,鼻觀心的穿過澡堂,身體僵硬板正的像個木頭人。

  汪大夏取笑他,「緊張什麼,人家有的你也有。」

  陸英咬牙道:「我嫌他們長的醜!一群歪瓜裂棗!」

  汪大夏環視一圈,確實如此,沒一個帥的,不忍直視。

  穿過澡堂,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地下室,這裡空氣污濁,還有各種難以形容的汗味,差點把養尊處優的陸英給熏吐了!

  「左手第三個檯子,穿喪服那個就是書童。」汪大夏讓出路來,「輪到你們上了。」

  陸英指揮手下,將書童綁了,拖了出去——陸英實在受不了這裡令人作嘔的氣味。

  陸英正在開口審問,汪大夏說道:「我先來。」

  言罷,一腳就把書童給踢飛了,隨後是暴風般的拳腳,又狠又急——就是不打臉。

  打得書童連逃生的慾望都沒了,像一堆爛泥癱在地上,汪大夏對陸英點點頭,「他現在應該不會說謊了,可以節省時間,陸統領問吧。」

  這一招連錦衣衛都嘆為觀止,手下在陸英耳邊說道:「陸統領,這汪衙內的手段比咱們錦衣衛還像錦衣衛。」

  陸英問:「陳大郎以前的未婚妻禾小姐懷過孩子,後來那孩子怎麼了?」

  沒等書童開口,汪大夏一腳踩在他的手腕上,「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一句假話就砍你一隻手。」

  書童哭道:「我們陳家本就是苦主,你們錦衣衛不找凶手,為何對我刑訊逼供?」

  汪大夏冷冷一笑,說道:「我們是幫你戒賭,沒有手還賭什麼。還不快說 !」

  書童被逼無奈,只得把陳大郎逼姦禾小姐的事情說了,「……陳家不會讓一個官奴生下子嗣,加上小主人正在說親事,怕傳出醜聞,就要王婆子將禾小姐一屍兩命。本來想毒啞那個小的,以遮掩醜事,但是那個小的不曉得跑到那裡去了,八成被人販子拐走了,一直沒有消息。後來陳家就對外說禾小姐抑鬱成疾,一病死了,那個小的玩水時落水死了。反正兩個官奴,和豬狗一樣,都是家裡的財產而已,無人深究。」

  字字皆是血。

  這下連穩重冷靜的陸英都忍不住抽了書童兩鞭子。

  書童疼得哇哇大叫:「求你們不要砍我的手!我真沒說謊,不信你們去挖禾家姐妹的墳墓,一大一小兩個棺材,大的裡頭肯定有大人和胎兒的骨頭,小的棺材裡頭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陸英又抽了一鞭子,「那個王婆子住在那裡?快帶路!」

  書童把眾人帶到了城外的西三里河一個村莊裡,這裡就是當年陳家人安頓禾氏姐妹的地方。

  王婆子是個接生婆,就住在三里河東岸。

  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煙味,走近一看,門口掛著挽聯,一群穿著喪服的孝子賢孫跪在地上燒紙錢還有一些衣服鞋子等物。

  王婆子死了,今天恰好是她的頭七,死亡的第七天,回魂之夜,家人正給她燒衣服。

  夏天天熱,不好停屍,王婆子在第三天就匆匆下葬埋了。

  「她是怎麼死的?」陸英問。

  「晚上在河邊洗衣服,不慎掉進河裡淹死了。」

  與此同時,京城北城甜水巷,魏采薇正泡在浴桶裡洗澡。

  浴桶上飄著一瓣瓣如一葉扁舟般的睡蓮花瓣,魏采薇愜意的伸出食指,輕而易舉的將一片花瓣按進了熱水裡。

  就像她重生的第一天,她去西三里河,將害姐姐一屍兩命的王婆子按在水裡淹死一樣。

  復仇,由易到難,從王婆子開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命償命。

  上一世,她就是這樣殺了王婆子;重生一世,她用同樣的方法殺了婆子第二次。

  不退縮,不原諒,不後悔,殺人償命。

  沒有人會深究一個鄉下婦人的死亡,就像當年沒有人在乎兩個官奴的死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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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1 01:1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復仇 第十九章 史上第一大粗腿

  陳家虛偽,為了掩蓋真相,選了一處風水寶地,將禾千戶和禾氏姐妹合葬在一處,豎著三塊墓碑。

  剛開始幾年的清明節還派人祭掃,表演給外人看,後來看無人過問禾家兩個遺孤,陳家連面子都懶得做了,墳墓無人打理,墳頭的草都比人還高了,甚至有兔子在墳墓裡打洞做巢穴。

  陸英指揮手下連夜挖墓開棺驗證禾氏姐妹的死亡真相。

  或許是被前未婚夫凌虐致死的禾小姐泉下有知,挖土的第一鏟下去,天雷震震,隨後伴以閃電,瞬間照亮了夜空,連墳頭草上的細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鬼 !」

  挖墳的錦衣衛慌忙丟棄了鐵鍬。

  一聽有鬼,最怕鬼的汪大夏立刻縮到馬車裡,點燃了一盞防風防雨的羊角燈,對著禾家的墳頭作揖,說道:

  「三位,今夜我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長眠,是為了查清楚禾小姐的死亡真相 ,你們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對不對?」

  汪大夏把打得半死的書僮往墳頭一扔,「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別找我,要尋仇找他去啊!他是幫凶!」

  書僮跪在墳頭插燭似的磕頭,「不是我幹的,我一個家生子,全家性命都在主人手裡攥著,小主人要我往東,我不敢往西啊。」

  「還想狡辯!」汪大夏把鐵鍬往書僮手裡塞,「你做的孽,你來挖。」

  書僮忙道不敢。

  陸英此時的臉色比天色還可怕 ,一鞭子抽過去,「挖不挖?」

  「我挖!」書僮拖著傷軀,扛著鐵鍬,揮鍬鏟土。

  也是巧,恰好此時一道天雷降下,劈在了書僮揮起的鐵鍬上,書僮一聲慘叫,全身衣服瞬間起火,隨後倒下,一頭撞到了禾小姐的墓碑上,氣絕。

  書僮腦袋磕破,白的紅的流了一地,脊背上還有一道閃電般的燒傷。

  就這幅死狀,都不知道他是被五雷轟頂而死,還是撞破腦殼死的。

  「哎呀媽呀,真的有鬼!」汪大夏提著羊角燈落荒而逃,再次縮回馬車裡。

  陸英頓時不知該取笑汪大夏還是該感激他。

  如果不是汪大夏怕鬼臨時撤換挖墳的人手,恐怕被雷劈死的就是錦衣衛了。

  黃豆大的雨點落下,大雨加上雷擊,陸英不敢讓手下冒險用鐵鍬鋤頭等鐵器挖墳,用手刨又不現實,只得說道:「我們先撤,把書僮屍體抬走,明日雨停帶著仵作過來起墳。」

  躲在馬車裡的汪大夏難得一次認同陸英的舉動 ,說道:「陸統領英明啊!說太對了!今晚太邪門了,等明天到了午時,陽氣最足的時候再來不遲。」

  西三里河是城郊,此時快半夜了,城門早就關閉,眾人有家不能回,陸英就近選了一家驛站過夜。

  汪大夏怕鬼,堅決走遠一些投宿附近的禪寺,天安寺,說道:「……客棧不乾淨,寺廟有菩薩鎮著,百鬼退散。」

  僅僅一晚,錦衣衛就對汪大夏的印象急轉直上,今晚多虧了他,否則那道雷不知會劈到誰頭上。

  看到天不怕地不怕、敢和錦衣衛在大街上演貓捉老鼠的汪大夏首次露出怯意,恐懼迅速在隊伍裡傳染開來,錦衣衛紛紛幫腔,說道:

  「陸統領,標下覺得汪大夏說的不無道理。今晚太邪門了。」

  「附議。」

  「標下也附議,還是去天安寺投宿,雖說路途遠一些,但在寺廟有神佛保佑,能睡得著。」

  如果汪大夏一人要求,陸英肯定不會聽,但是手下皆認同汪大夏,加上今晚發生的事情的確詭異,若一味堅持投宿客棧,恐怕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

  「去天安寺。」陸英下令。

  眾人冒雨前行。

  與此同時,北京北城,甜水巷,魏采薇正在做夢。

  她夢到了最無助無力的小時候,姐姐一屍兩命,陳大郎和王婆子還要將她毒啞,她奮力逃命。

  她一路向北流浪,小包袱僅有的一點錢財被一群乞丐搶走了,甚至還搶走了她的鞋!

  她衣衫襤褸,也淪為了乞丐,討飯度日,露宿街頭,很快就病了。

  某天下了大雨,她躺在路邊,連跑去找個避雨的地方的力氣都沒有。

  雨水洗濯她身上的污泥,顯露出清秀白皙的容貌,也帶走了她的體溫,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

  我要活著,我要復仇!

  求生欲使得魏采薇猛地從噩夢中醒來,身上冰涼,原來睡覺時蹬被子,耳邊傳來啪啪的暴雨敲打窗戶的聲音,隱約還摻雜著滴滴的落雨之聲,一股雨水獨特有的土腥氣傳來。

  晚上悶熱,魏采薇開著南北兩扇窗戶通風,沒想到半夜下雨,雨水飄落進來。

  魏采薇撥開紗帳,點燃蠟燭,關上窗戶,卻還能聽到落雨之聲。

  魏采薇尋聲而去,到了隔間書房,發現書房漏雨了,雨水砸在地板上,咚咚作響。

  魏采薇趕緊搬來幾個銅盆接雨水。不僅僅是二樓書房,樓下也擺了兩個——書房木地板滲入雨水,落在一樓。

  雨下到五更方停,銅盆裡的雨水也接的滿滿當當。

  搬進來才三個晚上,第一晚住似家客棧,第二晚和汪衙內同居,第三晚遇暴雨房子漏水。

  每晚都不消停。

  這房子是汪大夏的,汪大夏被魏采薇親自趕走了,目前不知所蹤,但急需解決房子漏水的問題。

  魏采薇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一大早去馬廠胡同尋陳經紀,一來他是這個房子的中介人,房子有問題,找不到房東,還可以找經紀。

  陳經紀連忙來到甜水巷,看到潮濕的地板和幾乎可以養魚的銅盆,這房子確實有問題。

  陳經紀很是抱歉,說道:「之前一個月都沒有下雨,我實在不知這房子的瓦片破裂了,並非故意隱瞞。按照合同,房屋漏水不關租客的事,需房東出錢修繕。」

  魏采薇說道:「汪衙內是個沒龍頭的野馬,不知他去了那裡(定是投奔什麼鶯鶯姑娘去了!),我不能乾等他派人來換新瓦片,萬一再下一場大雨,這房子就沒法住了,陳經紀人脈廣,可否先幫忙介紹幾個工匠先換瓦片?錢我先墊著,等汪大夏回來,我再找他還錢。」

  陳經紀說道:「這事好辦,我家鄰居就是個瓦匠。」

  陳經紀熱心給鄰居招攬生意,還故意賣關子,「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陸大人,魏大夫聽過沒有?」

  魏采薇點頭,「京城僅次於皇上的大人物。」

  陳經紀笑道:「陸大人的宅邸在權貴雲集的小時庸坊,和衍聖公府是鄰居,當年修陸府的時候,李瓦匠在裡面專門給房子掛瓦,瓦匠的手藝是沒的說啊。」

  陳經紀沒有說謊,李瓦匠從大明開國,世代都是瓦匠,祖宗修過應天府南京的皇宮,成祖將都城遷到北京,修建新的皇宮,李家也有參與。

  魏采薇說道:「既如此,煩請陳經紀幫忙請鄰居過來修屋頂,這是大門鑰匙還有一吊錢的定金,多退少補。我還要出門行醫,不能一直在家裡等,都要麻煩陳經紀了。」

  陳經紀忙說道:「不麻煩,房子出了問題,本就是我份內之事。」

  魏采薇如往常一樣出門行醫,虎撐鈴聲響徹街道。

  陳經紀為李家爭取到了生意,很是得意,立刻回家對心上人、馬廠胡同一枝花李九寶邀功,「……不過是換幾片破碎的瓦片,再把那一片的瓦重新掛一遍,簡單的很,賺一筆快錢。」

  李九寶說道:「多謝陳大哥相幫,可是我父兄在城外三里屯做事,最近都回不了家。」

  陳經紀說道:「沒事,我這就趕著騾車把你父親接回來,三里屯那邊的事情不是還有你大哥麼?房頂半天就修完了,我再把你父親送過去,不會耽誤事的,還能賺兩份錢。」

  李瓦匠家窮,李九寶的哥哥十八歲了,至今沒有拿得出手的聘禮娶媳婦。長幼有序,加上男尊女卑,當哥哥的沒有成親,妹妹的婚事更是遙遙無期。

  陳經紀想娶李九寶,自己富裕不管用,還得帶著李瓦匠家共同富裕。

  李九寶看著陰霾的天色,「這天八成憋著一場大雨,不知何時下。三里屯路途遙遠,一個來回,倘若趕不上,下大雨再漏,泡壞了房子,豈不是損了你的信譽?還辜負了人家的託付?我去吧。」

  陳經紀有些猶豫,「你……一個女孩子上房揭瓦,不好吧。」

  李九寶說道:「我爹好賭,我大哥好酒,我從小就給他們打下手,耳濡目染,有時候他們貪杯在房頂站不穩,我擔心他們掉下來摔壞了,就自己爬上屋頂掛瓦,從未出過錯。陳大哥,你可以相信我的。」

  心上人所求,陳經紀不會拒絕,李瓦匠家裡堆著現成的瓦片,兩人一起裝了半車新瓦,趕著騾車去了甜水巷修補屋頂。

  到了下午,魏采薇瞧著燕子低飛,轉了北風,像要下雨似的,就提前收工往家裡趕。

  李九寶將一桶水提到了房頂,潑在修復完畢的瓦片上。

  「還漏嗎?」李九寶大聲問道。

  「不漏了!」陳經紀在屋子裡盯著屋頂房樑,「修得很好,滴水不漏,下來吧!」

  陳經紀在下面扶著梯子,李九寶順著梯子爬下來,正好和剛剛回家的魏采薇打了個照面。

  魏采薇一見李九寶,頓時呆住了。

  我的天啦!這姑娘和將來輔佐幼帝的李太后長的也太像了吧!

  上一世,李太后是後宮之主,也是前朝和內閣一起治理國家的實權太后,當然也是魏采薇和汪大夏兩人共同的大老闆。

  陳經紀還以為魏采薇的震驚模樣是介意修理屋頂的工匠是個女人,連忙解釋道:「魏大夫,這是李瓦匠的閨女李九寶,李瓦匠會的,九寶姑娘都會,剛才她連潑了五桶水,一滴都不漏。」

  李九寶!李太后的閨名就叫做李九寶啊!不可能那麼巧吧!

  魏采薇不禁問道:「太……李姑娘父親的名諱,可是叫做李偉?」

  「正是。」李九寶點點頭,「原來魏大夫認識我父親啊。」

  魏采薇差點當場給李九寶跪下來了。十二年後,李九寶會成為大明最尊貴的女人。

  而現在,李九寶給她修房頂掛瓦片。

  看來這房子以後都沒法安心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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