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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3 00:3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破死局 第九十章 一舉成名天下知

  汪大夏最終還是說動丁汝夔配合。

  魏采薇配了一副藥,丁汝夔面如死灰,一副癆病過世的樣子。

  陸炳報了個病亡,丁汝夔的死刑拖延了十年,沒死在鍘刀下,卻死於疾病,真是諷刺啊。

  老狐狸嚴世蕃聽到死訊,一塊心病落地,尤不敢相信這麼意外就結束了,親自來問陸炳,連續七天大雨之後,天氣放晴,有秋高氣爽的樣子了,氣候涼爽,嚴世蕃終於能出門走動。

  陸炳另外半邊身體已經能動了,但走路還是一瘸一拐,嚴世蕃又是個獨眼,兩人都有缺陷,好一對親家。

  陸炳說道:「這回真是得了肺癆死了,怕肺癆傳人,就用鋪蓋裹著屍體,一起燒了,東廠廠公麥公公派東廠仵作驗屍,親眼見屍體火化才進宮報信的,東樓不信我,還信不過東廠?」

  不信東廠,就是不信嘉靖帝,嚴世蕃當然不敢,「那有,我是覺得他大小是個人物,想要送他一程,沒想到連最後一面都沒見。」

  這鱷魚眼淚,說的好像三個月前用丁巫逼丁汝夔自盡的人不是他一樣!

  死了就好,一了百了,替親爹嚴嵩背一輩子的黑鍋,永遠無法翻身。

  丁巫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只看見一壇子骨灰,從牢房出來,來到郊外一處墓地,墓穴都挖好了,石碑也是現成的,就等丁巫摔盆出殯入穴。

  這是魏采薇出錢買的墳地,還請了和尚道士做法事超度。

  墳前居然還來了十幾個丁汝夔生前交好的官員,穿著素服過來送丁汝夔入土,看著昔日的兵部尚書葬禮如此寒磣,個個都哭得聲淚俱下。

  丁巫沒有哭,像個木頭人似的摔了盆,將骨灰壇放進墓穴,喪事草草辦完。魏采薇給和尚道士們結了餘款。

  丁巫全程都沒有理會魏采薇,一副嫌棄她辦喪事不利的樣子。

  看到送葬的官員們哭泣、燒祭文,他還臭著臉冷嘲熱諷:

  「虛偽,人都死了,做這些有什麼用。我爹在錦衣衛詔獄裡坐了十年死牢,你們為他做了些什麼?哦,有一樁你們做的很好——袖手旁觀。」

  「我爹在詔獄撐了十年,你們都沒有去救他出去,現在人死了,就這樣惺惺作態,噁不噁心?偽君子!」

  「還有你,自詡我爹的得意門生。前些日子我張羅開個藥鋪謀生,你罵我行商賈之事,有辱斯文、有辱丁家門楣。我尋思自打我來京城,你連一個銅板都沒給過我。哦,你覺得我喝西北風就能活?」

  「斯文、門楣是能當飯吃,還是能讓我爹起死回生?別在這裡假哭假慈悲了,回家哭你親母親去!」

  丁巫一張嘴字字誅心,哭一個,罵一個;哭兩個,罵一雙。

  把前來祭拜的官員們全都罵跑了,紛紛指責他「一代不如一代」、「虎夫生出犬子來」、「你所作所為,令你爹地下蒙羞」、「聽說你還和白蓮教勾勾搭搭,你難到忘記了你爹是入死牢的嗎」云云。

  丁巫已經放飛自我了,一一駁斥道:「什麼虎父犬子,你自比為畜牲,可別我扯進去。」

  「是,你家下一代可厲害了,你背信棄義,你兒子就能殺人放火。我就開個藥鋪謀生,我可比不上你兒子。」

  「我要是真跟著白蓮教勾搭,我還能出獄給爹出殯下葬?你這老頭聽風就是雨,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你老糊塗了吧,糊塗成這樣就不要當官了,回家抱孫子去吧——哦,對了,得看清楚再抱,別把鄰居家老王的孫子抱成了自己的……」

  丁巫舌戰群臣,一滴淚都沒有流,倒是費了不少口水,罵了個痛快。

  送葬的官員們一個個氣得仰倒,把寫好的祭文投進火盆裡就走,丁巫抓起燃燒的祭文往地上扔,用腳踩熄了,將祭文殘片退回,罵道:

  「你們不配來送我爹,我爹不想看見你們這群只曉得自保的偽君子!怎麼,袖手旁觀了十年,對我們父子不管不問,現在我爹得了癆病活活病死了,你們就寫這種感天動地的祭文賣弄文采?你們真是沽名釣譽,連死人都不放過。」

  丁巫大聲唾棄祭文,「我沒有被你們感動,倒是你們噁心到了。」又冷笑嘲諷道:「你們若真誠心來送我爹入黃泉,寫著破文酸字有個屁用,有誰帶著分資(就是禮金)來的?沒有吧,哼,你們誰要是給我一百兩銀子的分資,我就承認你有誠意。祭文隨便燒,燒個一百篇我也不介意。不給分資就滾遠點。」

  看著昔日翩翩貴公子成了勢利眼的潑皮無賴,官員們紛紛表示痛心,一直認為丁巫「自甘墮落」、「無藥可救」了。

  丁巫抓起剛剛回填的墓土就往官員們身上扔過去,「當我爹的面罵我,我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多個爹?都滾回去罵自個兒子吧!」

  黃土飛揚,逼得官員們抱頭鼠竄,表示再也不理丁巫這個敗家子了。

  丁巫頓時在京城「一舉成名天下知」,臭名昭著。

  這還不夠,辦完喪事,丁巫跟著魏采薇回到甜水巷,才一進門,就看到廳堂裡有一個箱子和兩個包袱。正是丁巫從鐵嶺帶來的。

  丁巫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著甜水巷裡圍觀路人,魏采薇艱難的吐出早就準備的話,「你我雖是結義兄妹,到底男女有別。以前你沒有房子,前來投我,我自會接納你。如今你在頭條胡同已經有了居所,我不方便留你了。你走吧。」

  丁巫冷笑道:「你以前指望著我父親有一天出獄,官復原職,我恢復官家子弟身份,你就成為尚書府的大小姐了,打著麻雀變鳳凰的主意,所以事事都順著我。現在我爹一死,你沒得指望了,就趕我走。你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義妹啊。」

  魏采薇臉都氣白了,「我若真打著這個主意,知道你爹死了之後,就乾脆撒手不管了,何必出錢出力給你爹辦喪事?」

  丁巫對魏采薇的付出不屑一顧,「我爹當過朝廷一品大員,葬禮寒磣成這樣,你還好意思說,你不過是想要好名聲罷了!殊不知以你目前的名聲,就是立一千個牌坊洗不乾淨了!」

  魏采薇顫抖的手指著行李,「滾!」

  丁巫抱胸坐在羅漢床上,「我不走,這裡就是我的家。」

  魏采薇拿起一個包袱就往外頭扔,差點砸到了一個圍觀路人,正要扔第二個,丁巫一把按住了,兩人正糾纏著,汪大夏「及時」趕來,一掌把丁巫推倒,「你敢對魏大夫無禮?」

  汪大夏正要撲過撕打丁巫,被魏采薇阻止了,「住手!他畢竟是我義兄,因無辜冤枉遭遇牢獄之災,又恰逢喪父之痛,行事說話瘋瘋癲癲的,連送葬的官員都罵遍了,他現在就是個瘋子,你不要為難他。」

  汪大夏指著丁巫,「可是他剛才對你粗魯無禮。」

  魏采薇說道:「我沒有怪他,無論如何,他當年救過我的命,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汪大夏不再動丁巫,將另一個包袱和箱子搬出去,放在甜水巷裡,對丁巫說道:「看在魏大夫的面子上,我不動手,你自己走。」

  丁巫欺軟怕硬,汪衙內的名聲比丁巫更臭,只得背起行李走了,臨走時還揚言:「莫欺少年窮!」

  魏采薇在屋裡嚶嚶哭泣——這次是真哭,為了丁巫自辱而哭。她剛才罵的一字一句戳著她的心,千瘡百孔。

  汪大夏在外頭取笑丁巫,「都二十二歲高齡了,還好意思自稱少年呢?我十四歲,是不是得自稱童子?」

  路人哄笑,北城百姓就是這麼喜歡看熱鬧。

  丁巫不敢頂嘴,忍辱拖著行李消失在甜水巷,住進了頭條胡同已經停工的樓裡。

  鄰居萬貨商行被抄,大門貼著封條,頭條胡同蕭條的很,在秋風中格外淒涼。

  丁巫無罪釋放,也沒有繼續裝修店鋪,他設了個靈堂,為父親守孝。偶有不死心的官員過來弔唁,皆被他毒舌冷嘲熱諷的趕走了。

  所謂眾叛親離,不過如是了。

  京城在連續戒嚴十天後,一直沒有抓住教主,漸漸放鬆了,十幾道城門不再檢查每一個通過之人的路引和戶籍,也不會連箱子都要開鎖仔細翻看了才放行,只是抽查而已。

  一個月後,貼在大街小巷的白蓮教教主趙全的海捕文書已經在雨淋風吹日曬之下褪色、畫像變得模糊、背後的漿糊也幹了,一張張通緝令被風捲走,撕扯成碎片,被路人踏在腳下,好像從來沒有貼過似的。

  京城取消了戒嚴,一切恢復如常。

  錦衣衛詔獄,吳典用終於盼來了汪大夏,汪大夏遞給他一套全新的戶籍和路引,「雖然沒有抓到教主,但你畢竟配合我們錦衣衛將銷魂殿連根拔起,王恭廠也停止外洩火器。陸統領覺得你有重大立功表現,有功則賞,陸統領決定給你一個新身份,重新開始生活,以後走正道,莫要再搞什麼歪門邪道了。」

  這是要放我出獄啊!

  吳典用大喜,接過戶籍就跪下給汪大夏磕頭。

  汪大夏說道:「我們要把你送到雲南去,白蓮教在西南沒有勢力,你以後就在雲南生活,只是需要每個月去錦衣衛暗樁裡報個信,不可以亂跑,等到錦衣衛徹底鏟除白蓮教,你想去就去那裡。」

  吳典用狂喜:「只要不坐牢,去那裡都行。我相信錦衣衛這幾年就能鏟除白蓮教。」

  汪大夏把換洗衣服還有一封銀子給他,「今晚還得委屈你再睡一夜牢房,明日一早就有人護送你去雲南。」

  次日,吳典用果然出獄了,他向護送的士兵討一把刮鬍刀,把顯眼的鬍子刮乾淨,他吃了一個月沒有一滴油的牢飯,原本發福的身材迅速削瘦起來,鬍子一刮,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更年輕帥氣了呢。

  只是眉心那顆黑痣不好遮,吳典用戴個斗笠,壓的低一些,跟著護衛從朝陽門出城。一直往東走,從三里屯走到五里屯,人煙越來越少,道路越來越荒,幾乎沒有路可走了。

  吳典用心生警惕,「軍爺,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士兵說道:「沒錯,就是這條路,我們走的是捷徑。快走!」

  吳典用走在最前面,總覺得士兵要害他。邊走邊回頭,果然看見士兵在背後抽刀,揮向他的後脖子!

  吳典用嚇得就地一滾,躲過一刀,可是士兵再次揮刀逼近,吳典用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但是這一刀遲遲沒有落下,倒是聽到了一聲悶響。

  吳典用睜開眼睛,看到士兵的胸膛裡穿過一把長刀,刀尖上有血。

  士兵鬆開了手中刀,然後倒下,身後是背著包袱的丁巫。

  原來是丁巫背後一刀,「捅死」了士兵。

  丁巫說道:「我跟汪大夏混了這麼久,知道他們的手段,最最會過河拆橋,把你榨乾,確定你沒有價值,就會把你幹掉,才不會養一個吃閒飯的閒人。這五里屯荒野之地,錦衣衛不知在這裡埋過多少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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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3 00:3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破死局 第九十一章 廢物利用

  丁巫一邊說,一邊解開倒地士兵背上的包袱,「你看,包袱從外面看起來鼓鼓囊囊,好像背了很多行李,一副出遠門的樣子。但裡頭只有一件大棉襖棉褲,連一雙鞋都沒有。而且雲南一年四季如春,根本穿不著大棉襖,就是做樣子給你看罷了。」

  摸出錢袋,數出裡頭的銀錢,「幾塊碎銀子,半吊錢,那裡夠去雲南的盤纏?且一路上你們都要住在免費的驛站裡,需要錦衣衛開的堪合,驛臣才能讓你們進去住,堪合呢?並沒有這個東西。若不是我識破了錦衣衛過河拆橋的陰謀,五里屯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吳典用當即跪地一拜,「多謝丁老闆救命之恩!我還以為丁老闆出獄後忘了我,沒想到丁老闆如此仗義,一直沒有忘記幫我脫身。」

  「不要著急感謝我,我救你其實出於私心,並不是什麼行俠仗義。」丁巫警惕的環顧四周,風聲鶴唳,好像處處都藏著敵人,他一腳將倒地的士兵踢到路邊的溝裡,又用落葉蓋住地上的血跡,「我們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慢慢跟你解釋。」

  吳典用此時驚魂未定,也是草木皆兵,對五里屯道路也不熟悉,除了跟著丁巫逃亡,沒有其他選擇。

  兩人腳步聲遠去之後,滾到溝渠裡已經斷氣的士兵睜開眼睛,爬起來了,徒手拔掉胸口的刀刃,這是硬紙板做的,以假亂真,黏在衣服上,就像一把刀穿胸而過似的,血是狗血,剛才士兵演的不錯,被推到溝渠一聲都不吭。

  丁巫把他推下去,是擔心吳典用發現他假死的破綻,畢竟活人都要呼吸的,仔細瞧的話,起伏的胸膛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大魚已經咬著魚餌了,士兵立刻回去復命。

  丁巫帶著倉皇逃名的吳典用穿過林地,來到一片麥田,順著麥田的一條小河一路向北,小河匯集在一條大河裡,正是通州河,他們已經到了通州漕運之地,從南方運來的夏糧不捨晝夜的往通州港運過來,供給京師之用,大明遷都已經有百年了,但北方的糧食一直滿足不了龐大的人口,每年都必須從南方走水路運糧。

  這一路上,丁巫給吳典用講了父親丁汝夔病死獄中、他如何眾叛親離,在京城臭名昭著之事。

  吳典用安慰道:「丁老闆節哀順變,是他們有眼無珠,使得丁老闆明珠蒙塵。」

  丁巫譏諷一笑,「我爹一死,平反昭雪是指望不上了。錦衣衛還要把我遣返到鐵嶺那個苦寒之地,我的義妹還有些用處,幫忙說合,他們才答應等我爹七七過了之後再遣返。我討厭鐵嶺,哪裡比得上京城繁華,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

  丁巫停下腳步,直視吳典用的眼睛:「我已經想明白了,大明拋棄了我們父子、害死我娘,逼得我無路可走,我還守那些忠孝節義作甚,我要你帶我加入白蓮教,投奔俺答汗。」

  吳典用驚得連連後退,「四大傳頭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早就棄暗投明。再說因我之故,銷魂殿那一支全軍覆沒,教主定不會放過我的,一定在教中下了誅殺令,誰殺我就立了大功、獎勵誰。現在朝廷和白蓮教都不能容我,我要從此隱姓埋名的過下半生了,我那裡敢再現身啊。」

  的確,京城百姓最恨給俺答汗軍隊帶路的白蓮教,錦衣衛這次一夜搗毀白蓮教兩處巢穴,雖沒抓到教主趙全,但也算是大獲成功,那些被生擒的白蓮教眾,嚴刑拷打之後,嘉靖帝都用朱筆勾了斬首,走了「快速死亡通道」,根本不用等到年底死刑復核,就在大明門的棋盤街上斬首示眾。

  行刑當日,圍觀者人山人海,他們都是在十年前庚戊之亂裡失去親人的百姓。

  那天砍了五十七個腦袋,就是沒有地位最高的傳頭吳典用的頭顱,教主趙全就是用腳趾頭思考,也能猜到吳典用就是背叛白蓮教、導致銷魂殿全軍覆沒的罪魁禍首。

  丁巫步步緊逼,「我剛才說過了,不要著急感謝我,我救你是出於私心,這就是我的私心。我要投靠白蓮教和俺答汗,和他們一起覆明,以雪我這些年蒙受的恥辱,但是苦於無人引薦,我投靠無門,你不用現身,只需帶著我去白蓮教聚集之地,指明地點,我自己過去便是,到時候你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吳典用說道:「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真的已經把所知道白蓮教在大明的巢穴和探子全都招了啊,連錦衣衛都榨不出什麼來了,他們才會將我棄之如敝履。」

  丁巫說道:「大明境內的沒有了,在大明境外、俺答汗的地盤總有吧?你帶我去西北,我反正要投靠他。」

  吳典用還是不肯,「在俺答汗的地盤,白蓮教不是邪教,是汗廷認可的教派,是能公開聚眾、開壇做法、招收新教徒的。你跨越邊境,隨便找個人打聽就行了。」

  丁巫說道:「你是傳頭,當然說的容易。我一個殺了錦衣衛、還救了白蓮教傳頭的一個流放者,連順利過邊關都是問題。我現在除了一些銀兩,什麼都沒有了——連過關的戶帖都沒有,一切都需要你幫忙。」

  吳典用是個自私自利之人,雖然丁巫剛才救了他,但他也只想自保,連忙說道:「丁老闆啊,我很想幫你,可是跟著我很危險的,錦衣衛遲遲等不到殺我的人回去復命,一定會派人去五里屯尋找,他們的細犬厲害,找到被殺的士兵,就知道我已經跑了,定全境通緝我,到時候我的畫像貼的到處都是,你我結伴而行,我會連累你的。不如你自己想法子翻山越嶺,偷偷出關,不需要戶帖和過關文書,那些走私的商人們就是這麼幹的。」

  丁巫堅持要和吳典用結伴而行,說道:「你全境通緝,我就不被通緝了?我爹的七七就在月底,到時候錦衣衛上門拿人將我遣返鐵嶺,就會發現我已經捲了細軟跑了。」

  吳典用更有理由推辭了,說道:「所以我們兩個都是通緝犯,危險加倍,就更不能結伴而行了。何況我們兩個一起坐過牢,錦衣衛八成也會料到我們兩個狼狽為奸——不,是志同道合。我們若結伴,不正好被錦衣衛一網打盡了嗎?」

  丁巫說道:「吳掌櫃、吳傳頭,以你的本事,這些年定積攢了好些私房、準備好了各種退路、狡兔三窟,什麼新戶帖、路引、過關文書、易容的工具衣服都一應俱全吧。只是你運氣不好,被錦衣衛逮住了,連窟都沒有機會用。我救了你,你也幫我一把,給我改頭換面,指條生路,否則——」

  丁巫指著通州港絡繹不絕的行人,「我大聲嚷嚷一句,咱們兩個的腦袋要一起落在棋盤街。」

  吳典用難以置信,「你——你怎麼能這樣!如此一來,你救我有何用?還把自己給陷進去了——那個士兵是你殺的,和我無關!」

  丁巫說道:「我不搏一把,就要被遣返到鐵嶺。我救了你,和你在一條船上,才能借你的『船』過河。我殺了士兵,這就是投名狀,表示我與你合作的誠意。那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總不能白白為你惹上人命官司啊。」

  兩個人都不是善茬,互相利用。

  吳典用心道:的確如此,丁巫這種靠吃軟飯的人若不圖利,他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幫我?

  如果他真的是熱心腸,無緣無故的出手幫忙,我倒是要懷疑他有什麼險惡的居心呢!

  既然是利益交換,那就好說了。

  吳典用嘆道:「你跟我來吧。」

  吳典用買了個鐵鍬,帶著丁巫去了京郊的一個亂葬崗,找到山頭一個歪脖子松樹,樹下是個無主的墳包。

  兩人輪換著挖,裡頭埋著一個箱子,吳典用打開箱子,裡面有一包碎銀子、戶帖和路引、過關文書,還有幾套衣服,男女裝都有。

  吳典用穿上女裝,扮作一個粗俗的農婦,還把兩條眉毛剃光了,貼上兩條秀氣的柳葉眉,正好遮住他眉間的那顆黑痣。

  吳典用把新戶帖遞給丁巫,「我是你娘,是個啞巴,你是我兒子,你爹死了,我們母子二人北上投親。」

  果然,吳典用早就備好的退路,只是沒有機會用。

  母子結伴而行更加隱蔽,不會惹人懷疑,丁巫看著戶帖,佩服不已,說道:「如此,定能矇混過關。」

  吳典用嘆道:「估計明天我的通緝令就貼的到處都是了,留在大明很危險,整天提心掉膽的,隨時可能被錦衣衛抓住。我還是借道西北,遠走西域,當個富商,等老了再落葉歸根回來,到時候一切塵埃落定,白蓮教說不定都沒了,我也老了,沒人認識我。」

  丁巫讚道:「吳掌櫃真是奇思妙想,白蓮教發出誅殺令,他們定以為你在大明,所以俺答汗的地盤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誰也不會料到你會反其道而行之。」

  吳典用笑道:「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可不能內訌,否則誰都活不了。你救了我,我送你過關。我們母子兩個到了豐州(現在的呼和浩特),白蓮教的總壇就在這裡,我們母子兩人緣盡於此,你去找白蓮教,我去西域,分道揚鑣。以後,有緣再見。」

  兩人買馬北上,一路向北,路上母慈子孝,矇混過了一關又一關,終於來到了豐州,這裡是俺答汗的地盤,一個繁榮昌盛的大城。

  此時正是八月十五,京城吃著月餅賞月的時候,但是豐城已經秋意濃,青草已經開始發黃了。

  「我就不進城了。」吳典用說道:「你隨便問個路人,他們都知道白蓮教總壇所在。」

  丁巫買了一壺酒,敬吳典用,「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一路多虧了『母親』照顧,否則兒子早就死了。母親,兒子敬您。」

  吳典用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丁巫說道:「兒子還想借母親一樣東西。」

  北方的酒就是烈啊,喝一口就上頭了,吳典用覺得有些暈,他揉了揉額頭,說道:「借錢就算了,以你昔日兵部尚書之子的身份投靠俺答汗,狠狠打了大明的臉面,定高官厚祿,享受不盡。而我還要去西域行商,都要本錢的。」

  丁巫搖頭,「非也,不是借錢。」

  吳典用問:「你要借什麼?」

  丁巫說道:「你的命。」

  「你——」吳典用想要拔出髮髻上的簪子——裡頭藏著一炳細小的錘刺,但渾身無力,從椅子上滾下來,「你暗算我!」

  「我總不能空著手去白蓮教總壇見教主吧。那樣太失禮了。」丁巫拿出繩子捆住了吳典用,「白蓮教發的誅殺令,誰殺了你,誰就可以當傳頭,賞銀千兩。你說,我怎麼捨得到嘴的肥肉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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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破死局 第九十二章 每逢佳節被催婚

  丁巫將昏迷的吳典用放在小推車上,推進豐州城。

  看守城門的看過他的戶帖,指著小推車上老婦人問:「她是誰?」

  丁巫說道:「我老娘,多年癱瘓在床,神志不清,聽說白蓮教教主有神功,可以起死回生,我就推著老娘來試一試,求教主施展術法,喚醒我娘。」

  守衛把戶帖還給他,「你倒是個孝子。」

  丁巫忙賠笑說道:「初來乍到,並不知道白蓮教總壇在何處,還望軍爺指點一二。」

  守衛指著大街,「你一直走,走到一個門口有很多人跪拜的地方,就是白蓮教總壇了。但是來求教主的人太多,教主逆天改命,要受到天譴,所以一個月只能發功一次、只能救一個有緣人,就看你娘和教主有無緣分了。」

  丁巫謝過,推車進城。

  來到總壇,果然看見門口密密麻麻跪著好多人,就連轉角的巷子也滿是聞名而來的人,都是來求教主給親人治病的。

  在大明人人喊打的白蓮教,居然在豐城被當做神靈般膜拜。

  丁巫推車過來,立刻有穿著繡著白蓮道袍的教眾來引路,「門口已經沒有位置了,你別堵在路上,後門還有地,去後門跪去。」

  丁巫說道:「我不是來求教主的,我是來揭榜的。」

  丁巫指著牆上貼著的吳典用的追殺令,「我就想知道,白蓮教說話算不算數。」

  此話一出,不僅教眾變了臉色,就連跪拜的無知百姓也對他怒目而視,想要揍他。

  教眾說道:「我們教主說話,自是算數,誰人拿著叛教者吳典用的人頭,誰就當傳頭、得白銀千兩。」

  「既然如此,那就……」丁巫將吳典用的假眉毛一扯,露出了標誌性的眉間黑痣,「我不僅帶了他的人頭領賞,還熱著吶。前大明兵部尚書丁汝夔之子丁巫,前來領賞!」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白蓮教總壇,就連整個豐城都驚動了!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錦衣衛衙門的信鴿房。

  汪大夏來到這裡,還沒張口問,照顧鴿子的老蒼頭搖頭說道:「今天沒有豐城來的信鴿。」

  汪大夏聽了,扭頭就走,在院門口遇到了陸纓。

  「陸統領。」汪大夏恭恭敬敬讓出路,說道:「豐城那邊還沒有消息。」

  汪大夏知道陸纓為何而來。

  「哦。」陸纓止步院門,「今天八月十五中秋節,衙門放假,你今天又不當值,怎麼一早就來了?」

  汪大夏反問道:「路統領不也放假?不也不當值?不也來衙門了嗎?」

  陸纓冷冷的看著他,「你是上官還是我是上官?剛剛升了百戶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嗎,汪百戶?」

  汪大夏立刻賠笑道:「標下一個小小百戶,怎敢當千戶大人的上官。這不魏大夫一直掛念丁巫,所以我不管每天有信無信,都會跟她說一聲。」

  一夜鏟除白蓮教兩大巢穴、抓捕五十七個大大小小的頭目、斬首示眾,以平民憤,此舉大快人心,陸纓汪大夏等人立有大功。

  論功請賞,陸纓封了千戶,汪大夏從小卒跨過小旗、總旗,連升三級,一躍成為百戶,已經是個從六品的武官了。

  陸纓問:「魏大夫每天都問你?」

  汪大夏說道:「沒有,是我每天都會跟她交代一句。」

  丁巫和吳典用從亂葬崗挖墳、扮作母子開始,每到一處,都會和當地的暗探接頭,暗探放飛信鴿報信。

  汪大夏會將最新消息告訴魏采薇,所以魏采薇對丁巫的動向瞭如指掌,如此一來,雖然擔心是免不了的,但至少心裡有底,不會胡思亂想。

  陸纓看著萬里晴空,說道:「算算日程,今天應該能夠到豐城。」

  汪大夏也順著陸纓的目光,看著西北方向,「希望他能順利打入敵營。」

  陸纓說道:「他打入敵營之日,就是身敗名裂之時,被千萬人唾棄,所謂好事不出門,禍事傳千里,或許信鴿還沒飛來,明奸的臭名就已經傳到京城了。」

  汪大夏說道:「臭好啊,越臭越好,沒有大糞臭,哪來五穀香?」

  這話說的,陸纓都不知怎麼回他,只得說道:「今天過節,快點回家去,就今天一天假,明日一早還要點卯,一堆事等著要做。」

  陸纓滿腦子都是事業。汪大夏趕緊跑了,就怕陸纓突然改變主意,拖著他一起加班。

  汪大夏一清早為了幫魏采薇討信,從北城跑到南城,再從南城跑到北城,陪魏采薇過節。

  陸纓沒有回家,她討厭過節,因為每逢佳節被催婚,三個姐姐一定會帶著夫婿回娘家送禮,三個姑爺陪老丈人陸炳喝茶,三個貴婦姐姐們熱衷給她做媒,會聚在一起,把她拖過去,非要給她講最近京城又有什麼出色的青年才俊。

  大姐成國公世子夫人:「……你就遠遠的看一眼,萬一看中了呢?」

  二姐首輔大臣嚴嵩的嫡孫媳:「對啊,看一眼又不費事。」

  三姐內閣大臣徐階的兒媳:「咱們這種人家,只要不是皇家,只要你看中了,還怕爹爹弄不到手?」

  陸纓最煩這樣的話,「我現在不想成親。」

  三個姐姐:「你都十八歲了,別誤了花期。」

  陸纓說道:「我剛封了千戶,正是做事的大好時候。」

  三個姐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就是當錦衣衛指揮使也得成親。咱們爹都結過四次婚了……」

  三個姐姐好容易聚在一起,其中大姐二姐都懷有身孕,陸纓不好發火,就找個藉口逃也似的從家裡跑到錦衣衛衙門來。

  唯有工作才能才讓她忘記催婚的煩惱,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得片刻安寧。

  陸纓來到值房,牆上的巨幅地圖描繪著丁巫的行程,她拿著尺比劃丈量,喃喃道:「今年肯定到了……」

  腦子裡浮現丁巫臨走前最後一夜的樣子。

  她給他詳細講解錦衣衛各處暗樁的標記,以及接頭的暗語等等,要他牢牢記住,以後方便傳遞情報。

  丁巫雖然武力只夠殺雞宰鵝,但是他的記憶力和悟性極高,半天就全都記在心裡,無論陸纓如何抽查問他,他都對答如流。

  陸纓說道:「我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剩下就看你的運氣。你可以走了。」

  丁巫告辭,有些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就嚥下去了。

  陸纓猜測他的心思,「你是想問你爹在雲南如何吧?你放心,他過得很好,雲南的天氣溫暖,還有溫泉,對他的風濕有好處,比坐牢舒服多了。」

  其實丁巫並不想問這個,這話汪大夏已經告訴他了,他是想對陸纓說……他對她有一點點動心,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和要做的事情,他不好意思開口。

  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活著回來。

  所以丁巫把自己萌芽的小心思狠狠掐下去,說道:「知道了。我此次一去,不破白蓮誓不還。」

  陸纓崇武,崇拜強者,對丁巫這種文弱書生一直無感,但是聽到「不破白蓮誓不還」之句,瞬間覺得身形單薄的丁巫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覺得他是她目前所遇到的青年男子中最順眼的一個。

  陸纓打開豐城地圖,目光落在白蓮教總壇上,手指按在那個地方,自言自語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北城,甜水巷。

  汪大夏騎馬飛奔趕來報信,這樣他就每天都有理由敲響魏采薇家的門。

  魏采薇開門,她穿著圍裙,圍裙沾著麵粉還有黑灰,是丁巫專門用來做飯的舊圍裙,穿在她身上有些大了,圍裙的下擺快要垂到鞋面上。

  丁巫不在,無人下廚做飯給她吃,魏采薇三餐都在外頭解決,今天八月十五,闔家團圓的日子,她想嘗試自己動手燒頓飯。

  汪大夏說道:「今天沒有新消息。」

  「知道了。」魏采薇低著頭,揉搓著手指上半乾的麵粉。

  汪大夏見她情緒低落,連忙安慰道:「幹我們這行,沒有消息就是很好的消息了,說明一切都很順,沒有橫生枝節。」

  魏采薇說道:「這些日子麻煩你了,每天都過來報信。以後不必這樣了,丁大哥有他自己路,也只能靠他自己走,以後若無大事,不用來告訴我,以免惹人懷疑。」

  她也知道丁巫是為了大局,但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很難,總是情不自禁的焦慮,擔心。汪大夏每天不管有事無事都來告訴她,緩解了她不少的焦慮。

  一個月過去,她慢慢接受了現實。她和丁巫早就長大了,各有各的路要走,有時候沒有邊際的擔心反而會成為對方的負擔和束縛。

  在自己鞭長莫及、無能為力的情況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做好自己的事情,變得強大起來,將來丁巫若需要我幫忙,我才有能力幫到他。

  汪大夏見魏采薇終於想通了,連表情都變得明朗起來,很是開心,一掃她的圍裙,「你在做什麼好吃的?」

  「是月餅,應該烤好了,你快進來嘗一嘗。」魏采薇邀請汪大夏進屋,兩人來到了小院子裡,丁巫做的烤爐傳來陣陣餅香。

  汪大夏吸著鼻子,「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魏采薇戴上厚厚的棉布套,把烤爐裡的鐵板端出來,一共九個月餅,用模子扣出來的,餅皮上有著「花好月圓」的字樣,看上去還真不錯。

  魏采薇脫下棉布套,用筷子把月餅夾在盤子上,「太燙了,稍微晾一會就可以吃,你先吃點葡萄。」

  汪大夏見爐灶裡還燉著雞,很有眼力見的說道:「我來幫你添柴火。」

  魏采薇初次下廚,的確忙不開,她還要去水井那裡清洗蘑菇和青菜呢,連忙點點頭,「你自便,記得吃月餅。」

  只有自己做飯了,才曉得丁巫幹活是多麼麻利,魏采薇很想他,就憑著記憶,照著丁巫以前在中秋節做的法子來燒菜烤月餅。

  汪大夏嘴巴饞,魏采薇一走,他就用手帕疊了兩層去拿月餅吃,放在嘴裡一咬,就像咬到了一塊火炭似的,又燙又硬!

  燙得身體一哆嗦,月餅落地,汪大夏低頭一看,月餅居然把地面砸了淺坑,但是月餅本身連一點餅皮都沒有掉!

  這也太硬了吧!這是烤月餅還是煉鐵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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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夏:吃還不不吃,這個是問題。吃了傷牙齒,不吃傷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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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九十三章 鐵齒銅牙汪大夏

  魏采薇第一次下廚,不能不給面子。

  汪大夏趕緊把鐵餅……不,是月餅撿起來,吹了吹餅皮上的浮灰,特意把月餅靠後,放在最堅硬的後槽牙上咬。

  還是咬不動,魏采薇烤的月餅比精神了的汪小夏還硬。

  汪大夏不禁犯了愁,他的目光落在盤中八塊「花好月圓」月餅上,想起小時候夫子給他講過一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故事。

  為今之計,只能以矛攻盾、以毒攻毒了。

  我用月餅敲月餅,總能把月餅敲開吧。

  剛才采薇說月餅是五仁餡的,甭管餅皮有多硬,裡頭的核桃仁、花生仁、松子和芝麻肯定可以嚼得動。

  汪大夏簡直想為自己的機智鼓掌呢,他從盤子裡拿了一塊月餅,放在切菜的砧板上,拿起另一塊月餅,狠狠一拍!

  嘣的一聲,汪大夏的手掌都拍麻了,兩塊相撞的月餅居然沒破,上面那個月餅的「好」字的「子」少了一橫,變成「女了」。下面的「月」字少了兩橫。

  汪大夏摸了摸砧板上三根從月餅上敲下來的橫,就像三根細棍子,這個力度居然只是敲下來,還沒有敲碎,汪大夏不敢以牙試棍,用手使勁掰,才把細棍子掰成兩斷。

  魏采薇自稱用的是丁巫的配方烤出來的月餅,難道這個獨門秘方裡有鐵汁?這也太硬了吧!這是烤月餅還是鑄劍?

  不過,人類從原始走向文明,源於擅長製作和使用工具,敲擊的方法行不通之後,汪大夏拿起了砧板上鋒利的菜刀,揮刀就剁。

  這一回,終於把月餅給切(剁)開了!

  從橫截面來看,月餅的確是五仁餡的,只是餅皮實在太厚了,中間的餡料只有薄薄的一層,所以咬不動。

  瞧著餅皮的厚度和硬度,汪大夏還沒吃就覺得牙疼,他乾脆揮刀繼續剁月餅,把月餅剁成小塊,方便食用。

  剁完了兩個月餅,菜刀都缺了好幾個小口子,汪大夏看著菜刀的缺口發愁,不過這時外頭傳來「磨剪子咧、戧菜刀」的聲音。

  汪大夏找到了救星,連忙菜刀拿出去,要走街串巷的磨工把缺口磨平。

  待磨工磨好了菜刀,魏采薇也從甜水巷的水井旁洗好了菜蔬回來了。

  汪大夏拿著磨得鋥亮的菜刀,有些心虛的說道:「菜刀有些鈍了,磨一磨。」

  「謝謝。」魏采薇提著菜籃子進屋,「雞湯已經燉好了,我不會炒菜,這些蔬菜蘑菇就涮著吃,我從酒樓裡買了配火鍋的蘸料。」

  魏采薇按照以往的記憶,學著丁巫做火鍋。她從廚房拿出一個紫銅火鍋,在中間夾了幾個木炭,然後把燉好的雞湯倒進火鍋裡當做湯底,煮過的那隻雞沒扔,拿出來稍微放涼之後,用手撕成雞絲涼拌著吃。

  秋高氣爽,小院子裡涼風習習,吃火鍋也不會覺得熱,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天氣了,紫銅火鍋擺在中間,咕嚕咕嚕翻滾著金黃色的雞湯,旁邊擺著洗好的蔬菜,還有一盤盤菜市場肉鋪老闆片好的牛羊肉、堆成小山般的雞絲,以及汪大夏剁好的五仁月餅。

  這個中秋節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兩人坐定,魏采薇是主人,希望客人能夠吃飽吃好,看著點心盤子的月餅太少,「月餅不夠吃吧,我再去拿一塊。」

  「夠了夠了!」汪大夏擔心她嗑壞牙齒,連忙阻止,「月餅甜膩,吃一點就夠了。何況還有一桌子菜呢。」

  魏采薇拿起一個切開的月餅,指著裡頭的餡料,「我最喜歡吃五仁月餅,但五仁月餅裡有青紅絲。我最討厭青紅絲的味道,以前都是丁巫幫我扯出的青紅絲。後來他自學了廚藝,就自己動手烤月餅,只放五仁和冰糖,不加青紅絲。我最喜歡他做的五仁月餅,從來不買外頭點心鋪子裡的。」

  「今年我學著做一回,剛開始幾個總是破皮,餡料露出來了,所以我把餅皮加厚,這樣就包住了。」

  難怪皮這麼厚!

  汪大夏假裝很有興趣的樣子,問:「你的餡料如此特別,五仁不加青紅絲,我還是頭一見——那你的餅皮是用什麼做的?」

  魏采薇說道:「麵粉。」

  汪大夏:「還有呢?」

  魏采薇說道:「當然要加點水,用力揉,把水和到麵粉裡去。麵團可難揉勻了,你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不會懂的。乾麵粉黏在手上很難搓掉,我剛才洗蔬菜時,才把手上的麵粉洗掉。」

  汪大夏的確不懂,但是他總覺得魏采薇的做法哪裡不對勁的樣子。

  可是他也不敢繼續問啊!魏采薇第一次下廚,甭管好吃不好吃,應該以鼓勵為主。

  其實丁巫每次和做月餅的麵團時,都會往裡頭加酥油、豬油、雞蛋、磨碎的糖粉還有發麵的麵引子。

  不管是做一咬就掉渣的桃酥、還是圓滾滾的月餅,他的秘訣都是多放油以及多放糖,自己吃嘛,不計成本,能放多少就放多少。

  點心鋪子是要控制本錢的,能放多少就放多少。

  魏采薇只管吃,以為餅皮就是麵粉與水和成的。

  沒有油脂和發酵過的麵團,還搟得那麼厚,經過高溫烘烤之後的確是可以當做武器來使用的。

  難怪連菜刀都砍瘸了。

  「來,你是客人,你先吃。」魏采薇把一小塊月餅放在汪大夏盤子裡,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上一世,魏采薇沒有下過廚房,所以,這是兩世以來汪大夏第一次吃到她親手做的點心。

  汪大夏本打算往雞湯火鍋裡倒一盤子羊肉的,但是魏采薇如此熱情,他不能拒絕。

  汪大夏之前已經用菜刀來試過月餅有多硬了,除非他長了一副鐵齒銅牙,否則根本嚼不動。

  然而,這種小問題怎麼會難倒機靈鬼汪大夏呢,他可是連續搗毀白蓮教兩處巢穴、年僅十四歲就連升三級,成為錦衣衛最年輕的百戶的男人啊!

  所謂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餅皮再硬,用水泡一泡不就變軟了嘛!

  汪大夏假裝喝茶,抿了一大口熱茶,並沒有嚥下去,然後把剁碎的月餅放在嘴裡,含了一會,用舌頭抵了抵餅皮,感覺被熱茶泡軟了,就開始咀嚼起來。

  這一嚼下去,感覺嘴裡有什麼硬物紮了一下,就像長了個口瘡似的,有些疼。不過,這點疼算什麼,我只是疼一疼而已,魏采薇失去的是她廚藝上的自信啊。

  忍住。

  汪大夏繼續嚼,結果又刺了一下,更疼了。而且嘴裡還有一股腥味,好像流血了。

  這塊餅皮是鐵皮做的吧,不僅泡不軟,還劃傷了我的嘴。

  不如乾脆嚥下去,我的胃一定能夠消化掉,就別讓嘴巴受罪了。

  汪大夏的腦子有時候一根筋,上一次在畫舫裡吃飯,他被糖醋魚的魚刺卡住了,也是往嘴裡拔了兩口飯團,想要吞飯去刺。

  汪大夏正要和著茶水往下嚥,魏采薇一手掐住他的咽喉,「你的嘴巴怎麼流血了?別咽,吐出來。」

  魏采薇充滿期待的看著汪大夏吃著自己親手月餅,卻看見兩行血從他唇角流下來,是什麼驚悚的場面?

  汪大夏把嘴裡東西全吐出來了,秋陽下,赫然看見五仁裡有一個閃亮的刀刃碎片!

  魏采薇趕緊給他倒了清水漱口,「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在伴五仁餡的時候不小心把異物弄進去了。」

  汪大夏吃著吃著就吃出血來,一看碎鐵片,一下子就想到他揮起菜刀劈砍月餅時的情景。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問題。」雖然很尷尬,但是汪大夏不想讓魏采薇從此對做月餅留下心理陰影,連忙說道:「我剛才用菜刀切月餅的時候,把菜刀砍了好幾個缺口,沒留意碎裂的刀片嵌進五仁餡裡。」

  「幸虧我第一個吃,否則傷的就是你。」

  魏采薇一愣,「所以你剛才要磨工磨刀,不是菜刀鈍了,是砍缺口子了?」

  汪大夏點點頭。

  「我做的月餅有那麼硬嗎?」魏采薇拿起一塊完整的月餅,作勢要放在嘴裡咬一口。

  糟糕!要崩掉牙齒的!

  「住口!」汪大夏眼疾手快,揮手拍掉了魏采薇手裡的月餅。

  月餅飛了出去,砸在院牆上。院牆是今年陳經紀為了趕緊租出去這個屋子,親手粉過的,月餅砸過去,生生砸掉了一塊牆皮,而後反彈落在地上,把地面砸了個淺坑出來,然後咕嚕嚕滾到了魏采薇腳下。

  魏采薇把月餅撿起來,五仁月餅經歷了一輪折騰,幾乎還是完璧,就像一個立了貞潔牌坊的寡婦,三貞九烈,守身如玉。

  看著魏采薇失望沮喪的樣子,汪大夏安慰道:「沒關係的,你沒有白忙活,五仁月餅雖然不能吃,但可以當暗器防身啊。你想想,如果有歹人闖入門戶,你用月餅扔他,他以為是吃的,根本不會防備躲閃,結果一個月餅就能砸破他的頭,出其不意。」

  魏采薇看著汪大夏:我知道你在努力安慰我,可是……說出這樣的話,你真的不如閉嘴。

  汪大夏永遠忘不了嘉靖三十九年的中秋節,因為這一天他和魏采薇吃飯,他因嘴巴裡有兩處刀片劃傷流血了,不能吃滾燙的火鍋。

  他只能喝著清熱降火、寡淡如水的綠豆粥,吃著沒有撒鹽、也沒有任何調料的雞絲,眼睜睜看著魏采薇坐在他面前涮著雞湯火鍋,吃完羊肉吃牛肉、吃菌菇、吃青菜、吃芋頭片,最後在還鍋裡下了一小把掛麵完美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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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薇:得讓他長點記性,不要瞎吞東西,魚刺和刀片都很危險啊。沒有大夏就不可能有小夏,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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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九十四章 見家長

  吃火鍋的精髓就在於最後吸納了各種肉香和菜香的麵條。

  看著魏采薇撈出雞湯火鍋裡最後一根麵條,汪大夏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正在長身體,是個無肉不歡的人,吃著寡淡的稀飯雞絲,就跟沒吃一樣,肚子喝飽了,但眼睛和舌頭還是很饞的。

  魏采薇把麵條夾在碗裡,卻遲遲沒有吃,筷子將麵條一次次挑起來,秋風吹散麵條上的熱氣,變成涼麵之後,她把麵碗推到汪大夏面前。

  汪大夏喜出望外,「給我的?」

  魏采薇點點頭,「我已經吃飽了,麵是給你下的。這兩天記得不要吃燙的東西,勤漱口。還有,中秋節都吃螃蟹,但螃蟹這種發物不要碰,也不要碰有蔥薑醋的蘸料,這玩意最刺激你口腔那層膜。好好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潰爛了。」

  雖然想給他一個教訓,不要往肚子裡亂吞東西,但魏采薇看到汪大夏饞饞的樣子,於心不忍,就把火鍋最好吃的麵條給他了。

  汪大夏頻頻點頭,捧著比他腦袋還大的麵碗吃火鍋涼麵,麵條吸飽了湯汁,放涼之後更美味,這是他中秋節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吃完飯,汪大夏照例留下來和她一起收拾、刷碗。魏采薇把他砍碎的月餅都扔了——怕餡料裡摻進菜刀碎片,剩下七塊月餅沒捨得扔,但咬不動,所以她乾脆把七塊月餅堆成寶塔狀,供在了「亡夫汪二郎之靈位」的靈牌前。

  餅皮上「花好月圓」四個字和靈牌有種詭異的相配呢。

  也不知為何,看到硬如鐵餅的月餅供在「汪二郎」的靈位前,汪大夏就覺得牙疼,好像是供給他吃的似的——其實的確如此。汪二郎就是汪大夏。

  魏采薇擺好「供品」,又在四周佈置了幾個捕鼠夾,以防月餅招來老鼠。

  汪大夏說道:「我覺得你多此一舉了,老鼠啃得動木頭,但是它肯定啃不動你做的月餅。」

  這倒是事實。

  魏采薇收起了捕鼠夾。

  汪大夏輕咳兩聲,「今天八月十五,你有什麼安排嗎?」

  魏采薇說道:「做飯,吃飯,睡個午覺,醒來後給陸府的李宜人配補身子的養元膏,然後再做飯——算了,不做了,做飯好麻煩的,晚上去外頭吃。我今天清早起床,忙活一上午,結果也就雞湯火鍋勉強能吃,月餅烤砸了,害得你吃了一嘴的血。看來我和廚房沒有緣分,就別互相為難彼此了。」

  還真是烤「砸」了,砸牆都不破。

  魏采薇挑戰廚藝失敗,從入門到放棄也就半天時間。

  汪大夏乘機提出邀請,「這大過節了,飯館也要提前打烊放假,都要過節嘛,你晚上未必能找到吃飯的地方。不如……來我們吃頓飯?」

  魏采薇不敢相信,「啊?去你家?」

  汪大夏點頭,「咱們是鄰居,遠親不如近鄰。本就是個團圓的節日,你一個人過,不如和我們一起過。你知道的,我那個繼母已經被休了,家裡只有我、我爹、木指揮使,還有我弟弟四個人,人口簡單,沒那麼多規矩,就是坐在一起吃頓飯。」

  秋天到了,京察結果也出來了,汪千戶毫不意外因前妻吳氏放印子錢、犯了失察之過而丟了官職。

  但是陸炳和五城兵馬司打了招呼,要汪千戶的心腹木百戶接替了北城兵馬司指揮使一職。木指揮在北城兵馬司從一員小卒做起,一步步穩打穩扎,他接替指揮一職,眾望所歸,很能服眾,加上陸炳在背後推波助瀾,他就官升一級,成為新的指揮使。肥水不流外人田。

  木指揮依然住在汪府,依然對汪千戶十分尊敬。

  魏采薇說道:「你們家四個男人過節,我一個寡婦過去湊什麼熱鬧?何況你並不是汪府的主人,你父親才是,他不下帖子提出邀請,我也不好去你家赴宴,當個不速之客。」

  你才十四歲,就這麼著急帶我見家長了?

  我同意了嗎?你家長同意了嗎?

  汪大夏向來不拘小節,懶散紈絝慣了,並沒有想到禮儀這種細節,聞言拍了拍腦袋,「你說的對。不過沒關係,我回去要我爹下一個請帖,他肯定同意。」

  自從汪大夏連升三級成為百戶,汪千戶丟了官,父子兩人的仕途發生逆轉,汪大夏在家裡的氣焰越發囂張了,他自信去爹那裡軟磨硬泡,還怕弄不出一張請帖來?

  強扭的瓜不甜。魏采薇還是拒絕了,「我一個人清清靜靜的過節挺好。外頭館子關門,我把中午吃剩的熱一熱也能湊合。」

  汪大夏正欲再勸,外頭響起敲門聲。

  自從周小旗半夜綁架事件,魏采薇不會輕易開門,問:「誰?」

  「你的鄰居,汪千戶。」

  說曹操曹操到,汪大夏趕緊跑過開門,「爹?您怎麼來了?」

  兒子果不其然在這裡。這大過節的,有家不回,非跑到鄰居寡婦家。

  不過,汪千戶對兒子已經放棄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了,他根本管不住兒子,由得他去吧。

  汪千戶說道:「我當然是來找魏大夫的。」

  汪大夏依然堵在門口,「父親找魏大夫何事?」

  他擔心父親管不住他,就來找魏采薇的麻煩,丟給她幾張銀票、幾畝田地、一棟大房子什麼的,要求她離開「我的兒子」、「不要再糾纏了」以及「你和他是沒有結果的」之類的話。

  話本裡不都是這麼寫的麼?

  當著魏采薇的面,汪千戶不好對兒子發脾氣,何況今天大過節的。

  魏采薇迎過來了,「汪千戶進來坐,喝杯茶。」

  「不用,我是來送請帖的。」汪千戶拿出一個大紅請帖,「我們當了四個月的鄰居,互相照應,和睦友好。今日中秋佳節,想著魏大夫獨自過,就備了幾杯薄酒,特來邀請魏大夫晚上過去吃頓飯,未審肯命駕否?」

  汪大夏愣住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我爹怎麼誤打誤撞,撞到我心坎上去了?他怎麼知道我想邀請采薇一起過節?

  汪大夏一時驚訝之後,對著父親露出認可的笑容,難得父慈子孝一回,笑道:「送請帖這種事情,等我回家讓我來送嘛,父親還特意跑一趟。」

  汪千戶頓了頓,說道:「請帖昨晚我就寫好了,本來打算早上要你送過來。可是你一清早不知跑那裡去了。我在家等你一上午,又等到中午。實在不好繼續等,怕魏大夫下午有其他安排,所以就來送帖子、面邀魏大夫,反正我現在無官一身輕,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魏大夫,不知你——」

  魏采薇接過帖子,說道:「既蒙寵招,敢不趨命。」遂答應了今晚去汪府赴中秋宴。

  汪千戶不會無緣無故的邀請她赴宴,肯定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汪千戶說道:「太好了,魏大夫有無忌口?我回去吩咐廚房。」

  魏采薇剛打算說她沒有忌口,什麼都吃時,汪大夏插話說道:「我知道魏大夫的禁忌和喜好,我去和廚房說。」

  汪千戶和魏采薇同時看了汪大夏一眼,目光在他身上碰撞,然後分開。

  汪千戶心想:魏大夫看我兒子的目光好生奇怪啊!怎麼有點像我亡妻看小時候的汪大夏發熊打破花瓶時的那種寵溺和無可奈何?

  他們兩人的關係……好像並不是市井傳言的那樣。

  汪大夏樂顛顛的跟著父親回家,直奔廚房,指揮廚師做魏采薇愛吃的東西,「……她不喜歡拆螃蟹,弄得指甲縫都有腥氣,影響她處理藥材。你把螃蟹蒸熟,把裡頭的蟹肉蟹黃蟹膏等等全部挑撥出來,用花椒、蔥薑蒜末調味醃製,然後裹上一層麵粉,回鍋炸一次,炸的外酥裡嫩,再塞進螃蟹空殼裡頭,借一借鮮氣,然後用香油、醬油和醋調出蘸料,吃的時候蘸一蘸,哦,那個鮮美。」

  這是丁巫在的時候經常做的一道菜。魏采薇就是喜歡這種大口大口的吃螃蟹肉的感覺,不用拿著一堆拆蟹的工具擺弄,吃的清爽。

  汪大夏跟著魏采薇沾光,也吃過幾次。對丁巫的手藝很是嘆服。

  廚師說道:「這個法子有趣,小的這就試做一道,給二少爺嘗嘗,看是不是那個味。」

  如今汪大夏雖然不是汪府的主人,但是他連升三級,背靠陸炳這個大靠山。而家主汪千戶已經是「昨日黃花」。未來汪家是汪大夏的,就連僕人也跟著看臉色,紛紛迎合討好汪大夏。

  汪大夏好容易來廚房指點,廚師自是要好好伺候著,凡是他所要,無不滿足。

  汪大夏說道:「湯就定下鴿子湯,記得燉得爛一些。」

  「好的,二少爺。」

  汪大夏吩咐道:「……醋燒白菜、紅糟鰣魚、黃熬山藥雞、熬個栗子粥、涼菜做個玉瓜(黃瓜)拌遼東金蝦(金鉤蝦米),再做個玫瑰鵝油燙麵蒸餅。」

  全是丁巫做過的菜,而丁巫只做魏采薇喜歡的菜,所以跟著丁巫的菜譜去做準沒錯。

  「好的,都記下了,酒水要什麼?」

  汪大夏答道:「魏大夫很少飲酒,備點隨便喝、喝多少不醉人的果子露即可。」

  汪大夏在廚房試菜,那道酥炸螃蟹試了三次才過,「……這個味很相似了,照著做。」

  木指揮把汪大夏下午的所作所為告訴了汪千戶,當然,是報喜不報憂的那種,「二公子升了百戶之後,變得細心會照顧人了,和四個月之前大鬧北城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樣,未來前途無量啊。」

  木指揮打心眼替汪大夏高興。

  汪千戶依然愁眉不展,「我是他親爹,他從來沒有這樣伺候過我,一頓飯而已,試菜都試了三次,就是預備給皇上接駕也不過如此了。你說,他和魏大夫是個什麼關係?他為何關心她更勝過關心我這個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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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所有的菜式,包括酥炸螃蟹,都出自《金瓶梅》。

  另外,上一章采薇烤的月餅硬度問題,她只有麵粉和水,法棍和麵時還多一樣酵母呢,酵母菌讓內部充滿氣體,蓬鬆,變得脆一些。而采薇連麵都沒有發,是一團死麵直接烤。加了酵母的法棍都硬成那樣了,采薇烤的月餅只能比法棍更硬。

  從硬度來看,俄羅斯大列巴&汪小夏&法棍&采薇的五仁月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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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九十五章 「鴻門宴」

  如果說下堂妻吳氏是汪氏父子感情的劊子手,那麼木指揮就是他們父子的速效救心丸,每每在瀕臨崩潰之時搶救一把,藥到病除。

  見汪千戶一副「養兒不如養條狗」的失望表情痛訴汪大夏待他不如照顧鄰居家小寡婦細心。

  木指揮立刻勸慰道:「在二公子心中,當然是父親更重要了。他在鄰居家蹭了那麼多頓飯,理應還人家一個席面,肯定要好好準備了,可見二公子在人情世故方面進益了。他以前可不會考慮的如此周到。」

  木指揮這樣一解釋,汪千戶覺得挺有道理,心下稍慰,嘆道:「我們汪家雖不是什麼鐘鳴鼎食的大戶人家,但好歹傳承百年,廚房的家底還是有的,辦的席面也頗有人稱道之處,能拿得出手。」

  「你在我們家也吃這些年,廚子的手藝應該還過得去吧?怎麼他就是不喜歡,幾乎天天下了衙門就往鄰居家蹭飯吃?難道鄰居家的飯就是香?你看看他要廚房做的菜單——」

  汪千戶把菜單遞給木指揮,「除了那道酥炸螃蟹有些獨到之處外,其餘都是很簡單的家常菜。不是我自誇,我們家雖然沒落了,但平時吃比這個菜單要好得多,他怎麼就是鬼迷心竅,覺得別人家的飯菜香呢。」

  木指揮不是圓規,不能什麼事情都能圓的上,勸道:「這都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千戶何必翻這些舊賬。且做飯都是丁巫,如今丁巫不知所蹤,正被錦衣衛通緝遣返,他這個月就很少過去吃了。」

  丁汝夔七七之日過後,錦衣衛去頭條胡同裝修了一半的藥鋪「拿人遣返」,結果當然撲了空,丁巫跑了,錦衣衛正在通緝丁巫。

  「沒有吃的,他也沒少去鄰居家,可見他並非為了一口吃的。」汪千戶問道:「北城滿天飛的那些不堪謠言我並不相信,我養的兒子我最清楚,他和魏大夫之間應該是清白的,可是他不圖吃的,也不圖美色,他每天往鄰居家裡跑到底圖什麼?」

  「這個……」木指揮也被問住了,他同樣不能理解汪大夏詭異的行為,根據他的觀察和直覺,汪大夏估計還是個處男,說道:「大概是知己吧,我和千戶非親非故,不也在千戶家裡吃住了這麼多年。」

  說的也是,不過……汪千戶說道:「我跟你都是大老爺們,他和魏大夫畢竟男女有別。男人和女人,如何做得知己?」

  木指揮又勸道:「千戶別想太多了,所謂不聾不痴不做阿翁。難道二公子和魏大夫不是單純的知己關係,千戶大人就有辦法把二公子硬拽回家,不准他踏入鄰居家一步?」

  不能。從十歲開始,汪千戶就已經無法控制住熊孩子汪大夏了,何況汪大夏現在是錦衣衛百戶,翅膀已經硬了,汪千戶無權無職,就更沒有辦法制住兒子。

  汪千戶沉默,過了一會,問:「你說我該怎麼辦?」

  木指揮說道:「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意思就是既然管不了,那就別管了。

  鄰居家裡,因要赴宴,魏采薇不能穿的太簡樸,換了一套新衣服,秋香色通袖袍、鴉青色緞面馬面裙,把白綾包頭的孝髻拆了,梳了個圓髻,插戴一對象牙插梳,戴了一對玉葫蘆耳環,這樣打扮既符合她寡婦的身份,也不失禮節。

  中秋都要賞月,汪府作為沉澱百年的勳貴之家,花園裡裡當然建有邀月台,專門用來登高賞月,晚宴就擺在這裡。

  因魏采薇是女子,不好同桌合餐,就乾脆效仿古人,每人一個小桌,分散擺在邀約台,大家分開吃。

  伺候汪千戶、木指揮、汪大夏的都是侍童,伺候魏采薇的是一個侍女,在一旁布菜倒酒。

  汪千戶還請了樂戶來奏樂助興,樂戶行了禮,把樂單遞給魏采薇,要賓客點曲。

  如今時興南曲,魏采薇迎景點了個《新水令》「小園昨夜放江梅」。

  樂戶退下,手持檀板,配樂的絲竹洞簫也隨之而起,兩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俏童開始唱南曲,聲音纏綿時如清泉石上流、高亢時似乎乘風飛入夜空的明月、清脆時就像初春河道的堅冰開裂,清冷無比。

  聽著好曲,耳朵像是被情人撫慰過,無比的妥帖,竟然不輸魏采薇上一世在宮廷聽過的好曲,可見汪千戶對這次中秋宴是花了心思和銀錢的,並沒有因她是個寡婦而有所輕視。

  魏采薇本是看在汪大夏的面子上,抱著應酬汪千戶的態度來赴宴的,但是分桌而食、以及邀請的樂戶水準之高等細節來看,汪千戶相當有誠意啊。

  一曲終了,魏采薇舉杯,敬了東道汪千戶一杯。

  這一曲只是吃些月餅點心開胃,到了吃正餐的時候了,侍女撤了點心盤,將汪大夏要廚房準備好的菜餚一道道送上。

  魏采薇看著醋抄白菜、玉瓜般拌遼東金蝦還有酥炸螃蟹這些熟悉的菜餚,頓時一怔:怎麼全是丁巫的拿手菜?

  魏采薇夾出螃蟹殼子裡的酥蟹肉,蘸了調料盤,外酥裡嫩還鮮美,味道和丁巫的手藝有九成相似了。

  魏采薇讚道:「府上的廚子手藝真是精湛。」

  汪千戶說道:「這是犬子下了廚房和廚子一起定的菜單,這道酥螃蟹他試了三次味道才定下。」

  「犬子」汪大夏使了個眼色,對著她微笑點頭:驚喜不驚喜?快來表揚我!

  魏采薇頓時覺得嘴裡的酥螃蟹不香了:又把我的話叮囑當耳旁風!你嘴裡被刀片劃了兩個口子,我交代不要吃太燙太油之物、不要吃螃蟹這種發物,尤其是不要沾醬油醋蔥薑蒜之類的太刺激口腔薄膜的調料,你就是不聽!

  還試了三次?你的嘴巴還要不要了!

  魏采薇淡淡道:「汪公子用心了。」

  汪大夏等著魏采薇表揚自己,但是坐在斜對面的人卻沒有預料中的驚喜,怎麼回事?難道廚子搞砸了,這次炸出來的酥螃蟹不是最後試菜的那個味?

  汪大夏趕緊夾了一筷子,蘸了料碟吃了一口,明明就是這個味嘛,為什麼魏采薇不高興?

  魏采薇看汪大夏還是不要命的吃,又心疼又生氣,顧不得客人的矜持客套了,說道:「汪公子的傷好了嗎?」

  「啊?」汪大夏這才明白為何魏采薇面色不善,「好……些了。」

  以魏采薇對他的瞭解,絕對是謊話。

  不聽醫囑還說謊,魏采薇目光比月光還冷,又問:「才過半天就好了?汪公子從何處神醫那裡得了靈丹妙藥?說來聽聽,我去拜訪拜訪。」

  汪大夏:「我……嗯……」

  沒等汪千戶問話,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的木指揮急忙問道:「你怎麼了?何處受傷?重不重?你這孩子怎麼受傷都不說一聲。」

  汪大夏說道:「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就是嘴巴裡頭……長了兩個瘡,有些疼。」

  汪大夏說謊是家常便飯,他的真話頂多只有謊話的十分之一,不敢說他是生嚼刀片受的傷。

  因為一提起這個,拔出蘿蔔帶出泥,就要牽扯到魏采薇烤的獨門暗器——月餅。這樣會傷魏采薇的面子。

  上一次錦衣衛搗毀白蓮教兩處巢穴,尤其是紅袖招在半夜爆炸,汪千戶一直擔心汪大夏的安全,聽到只是生了口瘡,暗自鬆了一口氣,當即吩咐伺候的小童,「還不快把酒、螃蟹這些酒菜都撤下去,要廚房煮個清火的皮蛋粥端上來。」

  木百戶加了一句,「泡一壺菊花茶,放在井水裡涼了再給二公子喝。」

  於是汪大夏眼睜睜看著滿桌好吃的全部端走了,中秋節賞月宴,看著別人又吃又喝,只有他桌子上擺著一碗沒有一滴油的皮蛋粥,一壺涼菊花茶,真是要飯的都吃的比他好!

  汪千戶看著兒子吃癟的樣子,心情驀地大好:小子,你也有今天!

  若平時,這小子就不知道「忍」字怎麼寫,早就大鬧中秋宴,拂袖而去了,根本不會坐在這裡繼續陪客。

  哪像今晚這麼乖順,吃癟了還安靜如煮熟的螃蟹般坐著一動不動——以前是活的螃蟹橫行霸道。

  汪千戶難得綻放出笑容,又點了一首南曲《醉太平》助興。

  木指揮察言觀色,他有重大發現:魏大夫一個眼神就能制住桀驁不馴的汪大夏,汪千戶說一萬句都當耳旁風,但是魏大夫一句話就夠了。

  木指揮心道:他們兩個是不是單純的知己我並不確定,但是我確定他們兩個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的關係。

  在汪千戶面前,汪大夏是個油鹽不進的鐵板。但是在鄰居面前,汪大夏就是一塊柔糯的豆腐,任憑鄰居揉圓搓扁。

  魏采薇最初以為是「鴻門宴」,她做好了十全的準備,打算在宴會上迎接汪千戶的試探和「拷問」,甚至都都做好了可能會挨罵的準備。

  可是真正赴宴之後,魏采薇覺得汪千戶是個和善、好脾氣、懂得尊重人、沒有什麼架子、話不多、很好相處的人。

  汪千戶真正把她當成客人邀請,能夠看得他有時候欲言又止,但他一直克制的自己,不會在宴會上讓任何人難堪。

  這對一直忍受外界各種謠言和背後指指點點的魏采薇而言,已是難得了。所以,她放開了自己,該吃吃,該喝喝,玩著酒令,聽著時興的南曲,享受當下。

  中秋宴,大家雖然話不多,但賓主盡歡——除了吃不上肉的汪大夏。

  宴會過後,喝得微醺的汪千戶對木指揮說道:「我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汪大夏晚上喝粥喝茶,別的都沒碰,他什麼如此聽話過?他在魏大夫面前反而懂規矩了,真是奇跡。」

  魏采薇喝的是果子露,並不醉人,臨走時給了汪大夏一包藥丸,要他含嘴裡,等藥丸慢慢融化,治療嘴裡的傷。

  次日,魏采薇剛做好李宜人的養生膏,宮裡司禮監來人了,手裡拿著黃冊,說宮裡徵召宮廷女醫,以備金秋選秀之用,給各地待選的秀女檢查身體,看有無隱疾。

  魏采薇大喜:終於可以見到未來冠寵後宮的尚壽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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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九十六章 釣魚執法

  炎熱又熱鬧的夏天過後,迎來清爽宜人的秋天,就當人們認為終於有了清淨日子過後,傳出了要選秀的風聲。

  京畿一帶的氣氛驀地緊張起來了。

  為什麼?因為老百姓一般不願意自家姑娘選秀。

  大明遷都北京後,選秀基本都在京畿一帶,專吃窩邊草。太祖皇帝朱元璋給皇室定下「選秀畎畝,聯姻民間」的方向之後,皇室基本上不和勳貴大臣們聯姻了,都是從寒門裡選姑娘嫁入皇室。

  但縱使寒門,很多心疼女兒的人家都不想送女兒選秀,因為前幾朝的皇帝都有殉葬的陋習,甚至有些藩王的妃子們也殉葬,除了有心用女兒的命來換取榮耀的人家,一般人家都不想讓女兒去冒險,紛紛想法子逃避選秀。

  後來正統皇帝廢除了殉葬陋習,民間逃避選秀的情況稍微有所好轉。但是,接下來的成化帝獨寵比他大十七歲的萬貴妃,甚至為貴妃廢了皇后!

  連皇后都被廢,何況普通嬪妃?萬貴妃生的兒子早逝,她也不想看其他妃子生孩子,成為打胎小能手,多少宮女嬪妃被折磨致死,民間又不敢送女兒去選秀了。

  下一朝皇帝差點被萬貴妃弄死,決定一生只要皇后一人,後宮無妃,秀女進宮就是守活寡的開始,一點機會都沒有。民間當然也不想把女兒送進去當寡婦,耽誤花期。

  到了下下個皇帝正德皇帝,乾脆只喜歡人妻和娼婦,對正兒八經選進宮的秀女沒有興趣,甚至十幾年不見皇后,民間更不敢送女兒進宮了,正德皇帝乾脆絕嗣,皇位落到堂弟、也就是現在的嘉靖帝身上。

  由於大明一代代殉葬的陋習和層出不窮的奇葩皇帝,讓京畿百姓們一聽選秀就戰戰兢兢。

  現在的嘉靖帝十六歲登基,年輕有為,那時候身體也還好,選皇后和後宮嬪妃時,民間有人家願意把出色的女兒送來選秀,覺得這個勵精圖治的年輕皇帝和以前那些奇葩皇帝不一樣。

  但是,現實狠狠打了他們的臉,讓老百姓們覺得送女兒選秀其實是送入了火坑,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嘉靖帝剛開始也還好,後來修仙嗑藥,性情大變,無論對皇后還是嬪妃們都刻薄寡恩,接連廢了兩個皇后。

  甚至有一段時間迷信一個叫做陶仲文的道士,用少女的初潮來煉製的仙丹,那一批選進來的秀女們年齡都故意選偏小、還沒有來初潮的小少女,選進來之後,被養在一處當成了「藥人」,給秀女們餵催初潮的藥物,以收集「藥材」。

  這些藥物對秀女們身體傷害極大,死的死,殘的殘,催出初潮之後,經期還不能吃飯,只能像蠶一樣吃桑葉、喝露水,身體經過這樣的摧殘之後,就像藥渣一樣被宮廷拋棄。

  即使有「幸運的」被家人領回去,後來另外許配給人家,也很少有秀女能夠懷孕生子,因為那種催初潮的藥物藥性極其霸道,會使得秀女們終身不孕。

  吃了仙丹的嘉靖帝暴躁易怒,時常鞭打嬪妃和宮人,有個叫做楊金英的宮女忍受不了折磨,就和十幾個宮女一起乘著他入睡時,用白綾圍住脖子,想要勒死他,但太過慌忙,白綾打了個死結,沒能勒死嘉靖帝,這就是震驚朝野的「壬寅宮變」。

  十幾個宮女連同兩個嬪妃都被處死,血洗宮廷。

  宮女造反,是歷朝歷代都沒有之事,居然發生在嘉靖朝,可見吃了「仙丹」之後的嘉靖帝有多麼暴戾冷血。

  「壬寅宮變」已經過去十八年了,當年蠱惑嘉靖帝用初潮煉仙丹的臭道士也死了,嘉靖帝現在服用的丹藥以金石為主,吃完之後沒那麼瘋癲暴戾,有所收斂,不再有毒打宮人致死的事情發生。

  但是「壬寅宮變」給京畿之地的老百姓們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覺得後宮就是火坑,一聽說要選秀了,家裡有尚未定親的適齡少女的人家趕緊想辦法逃避選秀。

  有的把閨女送到南方親戚家躲著;沒有南方親戚的人家,就把閨女送到郊外山溝溝的親戚朋友家躲著;若實在沒有可以信任的親朋好友託付閨女,就只能火速尋一個男人,趕緊把閨女嫁出去。

  所以,選秀的消息一經傳出,京畿之地吹嗩吶的樂工生意驀地火爆起來了!

  到處都在辦喜事、喝喜酒,嗩吶是必不可少的樂器,各種嫁妝鋪子也是生意火爆,賺的盆滿缽滿。

  更有甚者,實在在周圍找不到合適的人家,就去大街上逛,看到好像是未婚的少年,就把少年往家裡拖,軟磨硬泡要少年寫婚書,情願一分錢聘禮不要,白送一個老婆,當晚就拜堂成親。

  這種街頭捉女婿的荒誕戲碼越演越烈,一些家教嚴格的家族甚至嚴令禁止家裡未婚男子出門,以免被人捉去當女婿,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縱使娶個村姑、市井潑婦也得認了。

  民間如此惶恐,騷亂不斷,這下把負責這次選秀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廠公黃錦給惹怒了。

  照這樣下去,能夠從京畿之地選出幾個秀女來後宮參與復選?

  如果秀女一個個歪瓜裂棗,不成體統,沒幾個拿出手的,豈不是惹人笑話?黃公公臉面何在?

  所謂大浪淘沙始見金,如果要選出出類拔萃的秀女,就必須要有足夠的「沙子」們淘汰掉,連基本選秀人數都達不到,還選什麼秀女啊!

  要留下足夠多的適齡參選,單是司禮監和東廠是做不到的,於是黃公公請錦衣衛幫忙,想法子平息京畿之地投親靠友、混亂婚嫁、街頭捉女婿的現象。

  黃錦是嘉靖帝還在潛邸時的大伴——也就是陪藩王讀書的太監,正經司禮監內書堂出身,博學多才,深受嘉靖帝信任,親切的稱呼他為「黃伴」。

  這十年嘉靖帝每一次死刑復核的時候,陸炳都會賄賂黃錦和他手下的公公們,幫忙把丁汝夔的卷宗放在最後一個。

  所以,黃錦有所求,陸炳當然答應了,命分佈在京畿之地的大小探子們按照地盤劃分,暗訪家中是否有適齡少女,製作成名冊,交給東廠。

  黃公公分發名冊,要手下徒子徒孫們按照名冊帶人,如此,亡羊補牢,阻止那些打算遠走藏起來躲避選秀的少女。

  接下來,就是對付街頭捉女婿的那些人了,陸炳也有妙招。

  京畿之地,保定府,前門大街,一座茶樓。

  錦衣衛要繼續「釣魚執法」。

  做平民打扮的陸纓對汪大夏說道:「輪到你上場了。」

  哢嚓一聲,汪大夏拿著鐵夾子夾核桃,「怎麼又是我?」

  陸纓指著自己,「我試過好幾回,沒有人拉我。你已經被拉過八次了,是我們當眾最搶手的一個,你不去誰去?」

  錦衣衛吳小旗附和道:「對啊,我也就兩次而已,這裡人都喜歡汪百戶這樣的女婿。我也理解,我若是當爹的,也希望給閨女在街上拉個俊女婿。」

  吳小旗就是犧牲的面具吳的獨子,父親被嚴世蕃手下的死士害死之後,他子承父業,來到錦衣衛當差,他不願意看守倉庫,只想跟著陸纓在外頭出生入死。

  搗毀白蓮教兩處老巢行動中,他表現突出,還在積水潭裡救了五個不會水的同袍,論功行賞,從小卒升了小旗,都叫他吳小旗。

  汪大夏渾身不願意,指著陸纓,「你長的也俊,為什麼不拉你。」

  吳小旗笑道:「因為咱們的頭兒天生一副生人勿近、莫惹老子的樣子,誰敢拉這樣的人當女婿,老丈人怕是要被女婿揍一頓。」

  汪大夏就不一樣了,他目光清澈,笑容燦爛,一副涉世未深,沒有經過社會毒打的天真少年郎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很好騙的處男。

  而且這裡是保定府,不是京城順天府,這裡沒有人認識汪衙內。若在京城,東南西北中五城的百姓誰敢拉汪衙內當女婿啊。

  汪大夏吃著核桃,嘆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加入錦衣衛,不僅僅要出生入死,和對手鬥智鬥勇鬥運氣,我還要出賣色相!」

  生活不易,汪大夏為魏采薇守身如玉這條路走得很是艱辛,有時候身不由己,總要犧牲一下身體。

  陸纓為他倒了一杯茶,「你放心,我們一直暗中跟著,只要對方逼你成親,我們就立刻出現,給你解圍。陸大人要還黃公公人情,我們得趕緊剎住民間街頭捉婿的歪風。」

  汪大夏將茶水一飲而盡,「我這次聽你們的,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今天就要趕回順天府。」

  我已經快七天沒有見到魏采薇了!

  陸纓說道:「這是保定府的最後一次行動。明天我們去永定府,到時候你得再犧牲一下色相。我保證,永定府是最後一個地方,震懾完永定府我們就回京城。否則,我們無法向陸大人復命。」

  官大一級壓死人,汪大夏莫得辦法,只得照做,趕緊把事情辦完。

  汪大夏穿著寒酸,但是很整潔,一副落魄人家子弟的樣子,在街上閒逛,喜歡逛價格昂貴的書店,但一本書都買不起,站著白看書,屢屢被店主轟走,「別弄髒我們的書,不賣就別亂翻。」

  被轟了兩次之後,他被「蓄謀已久」的媒人盯上了:長得帥、目光天真純潔、年少無知,無錢無勢的窮小子,好控制,給點甜頭就上當了。

  媒人迎上去,「少年,想不想看免費的書?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隨便看,你跟我走。」

  被捉的汪大夏來到保定府郊外一個三進小院裡一個書房裡,書房不大,但是藏書不少,裡頭有個焦急的中年男人,看到汪大夏進來了,頓時一眼看中,命人端來一杯茶,「走了那麼遠的路,渴了吧,來,先喝杯茶。」

  汪大夏喝了,喝完就覺得頭暈目炫,連字都看不清了,中年男人說道:「我這裡的書可以隨便看,但是看之前要立個字據,如果損壞書本,是要原價賠償的,來,你在簽字畫押。」

  言罷,中年男人遞上一張婚書,故意把上面的字折起來,只留下簽名的地方。

  汪大夏昏頭昏腦的寫上了一個名字:汪伯達。

  他爹汪千戶就叫做汪伯達。

  汪大夏簽完字就暈倒了,中年男人取出印泥,將他右手五個手指頭全部染紅,啪的一下摁在名字旁邊,大功告成,男人說道:「來人,送新姑爺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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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夏:請叫我坑爹小能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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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九十七章 洞房

  小狐狸汪大夏陰溝翻船,中招了,不是假暈,是真暈過去了!

  不是他不夠小心,而是這戶人家不按常理出牌,忒心急了。

  以他當街拉走八次的經歷,去了女孩子家裡,都是先喝茶吃點心好生伺候,然後旁敲側擊他有無婚配、家中親人、籍貫等等,然後送他一身綢緞衣服換上,故意展示女孩子家如何豪富、如何有地位,只要他答應當上門女婿,以後家產都是他的云云。

  因為這種心疼女兒、不想讓女兒進宮的人家,家境通常還不錯,不可能隨便把一個男人拉到家裡當女婿,委屈女兒一輩子。

  就是趕上選秀的特殊時候,我家閨女才屈尊嫁給你。否則,你一個窮小子,將來做夢都娶不上這麼好的老婆!

  這麼好的機會,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機不可失。

  你不答應?快把綢緞衣服脫了,穿上你的布衣快滾!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軟硬兼施,哄他入局。

  所以,汪大夏覺得那杯茶只是開始,沒有料到這戶人家居然如此心急,還沒開口打聽他的底細、用財富來誘惑他,就直接在茶裡下藥放倒他了。

  汪大夏身體就像被那杯茶抽去了所有的力氣,無法反抗,腦子也糊塗了,任人擺弄,和現實世界好像隔了一層起霧的玻璃,朦朦朧朧,如夢如幻。

  男人把婚書遞過來的時候,汪大夏起初一怔,而後腦子裡出現一個熟悉的場景,他在酒樓裡喝醉了,老闆把賬本給他,他寫上他爹的名字「汪伯達」,要店主去汪府要錢。

  這種事情實在太多,寫親爹的名字都寫成肌肉記憶了,在喪失意識時,給他一支筆,他順手就寫下「汪伯達」。

  為什麼這次的人家如此猴急?直接下藥把上門女婿弄倒,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免費送老婆這種拉郎配並不是隨便什麼販夫走卒都能遇到的「好事」。

  扮窮小子的汪大夏長相氣質完美契合了拉郎配人家的喜好,加上市井瘋傳有錦衣衛暗探扮作窮小子故意引誘人家去拉他當上門女婿,然後暗探們跳出來制止,結果女兒沒嫁出去,還要賠錢賠女兒,當晚就有司禮監的小火者和老太監過來親自相看,如果覺得符合參選條件,就送到各府衙門裡,預備初選。

  這下把這戶人家給弄急了,鄉下種地的窮小子、市井閒漢他看不上,覺得配不上自家姑娘,挑肥煉瘦,拖了些時日,得知來保定府查訪司禮監公公們隨時可能來看家裡相看他家的寶貝女兒,他女兒頗有些姿色,身體康健,一定會被選上的!

  當父親的大急,剛好媒人將新拐來的汪大夏帶過來了,一看就是斯斯文文落魄的少年,被當父親的一眼看中,就是他了!

  因當心採選的公公們上門,當父親的就出此下策,將汪大夏一杯茶放倒,寫婚書、按上手印,馬上洞房!

  按照原計劃,汪大夏進屋,確定對方就是強搶良家少男,就立刻對上空放出信號,陸纓等人闖進來制止,罰款的罰款,拿人的拿人,震懾當地,不准再當街搶男人了。

  殺雞儆猴,如此一來,會讓一些欲效仿的人家歇了心思,等候采選。

  汪大夏中招了,信號無法放出,整個人就像騰雲駕霧般,被幾個小廝扶到倉促佈置的新房裡沐浴更衣,換了一身喜服,胸口還掛著一朵大紅花。

  「呵呵。」汪大夏對著鏡子裡的新郎傻笑,我終於娶到魏采薇了,今天就是我們大喜的日子!

  「我娘子呢?」汪大夏問。

  小廝捂嘴笑道:「在洞房等姑爺。姑爺隨小的來。」

  汪大夏被扶到洞房,小廝指著坐在床頭、頭戴鳳冠,雙手舉著團扇遮面的女子說道:「這就是新娘。」

  「娘子。」汪大夏推開小廝,往洞房走去,「對不起,我來遲了,外面總有人攔著灌酒,你久等了了吧。」

  小廝見新姑爺如此配合,就笑嘻嘻的關上房門。

  新娘挪開遮面的團扇,恍惚中,眼前的新娘就是他無數春夢裡的魏采薇。

  「你就是我的丈夫?」新娘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滿意的點點頭,「長的還不錯。」

  汪大夏呵呵笑道:「我何止長的好看,你沒見過的地方長的更好,不信你看……」

  言罷,汪大夏開始寬衣解帶。

  「等等。」新娘阻止了,問他:「你喜歡煙花嗎?」

  汪大夏:「你喜歡我就喜歡。」

  新娘說道:「我最喜歡看煙花了,一直想著將來我成親那天,一定要放煙花到半夜,看個夠,可是現在情況特殊,婚禮太倉促,不能放了。」

  汪大夏說道:「為什麼不能放?你喜歡看煙花,我就放給你看,讓你看個夠。」

  新娘指著窗外的光,「天都沒黑,放出來也看不見,就跟媚眼拋給瞎子看差不多,沒意思。」

  汪大夏說道:「把窗簾子拉上,我們就在屋裡放。」

  「好主意!」新娘麻利的用竹竿拉上了窗簾,屋子裡只有一對龍鳳喜燭還亮著,新娘拿出收藏的煙花,「這種煙花叫做地老鼠,不用飛上天,點燃後就放在地上轉圈。這是個花筒,用拿著就呲呲往外噴煙花,你記住不要朝著人噴就行了……」

  新娘把私藏的煙花拿出來顯擺,汪大夏拿著一根香,一口氣點燃十個地老鼠,但見一個個圓滾滾的火球在地上亂串,釋放著眼花繚亂的煙火,新娘一邊笑,一邊提著裙擺爬到桌子上,以防被地老鼠噴出的煙花濺到。

  新娘拍手大笑道:「好好看啊!不夠,再多放一些,多了更好看!」

  汪大夏見娘子開心,他更開心,采薇的笑聲就是對他最好的獎賞。

  他踩在一個小凳子上,把箱子裡的地老鼠全給點了!

  地上全是一個個噴著煙火、橫衝直撞的地老鼠,此時的地板就像一片繁星的夜空,星光閃爍,群星擠在一起竊竊私語,明明滅滅,一閃閃亮晶晶。

  與此同時,大宅外頭,平民打扮的陸纓焦慮的摸出一塊西洋懷錶看時間。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看錶了,「不對勁,以前汪大夏大概五分鐘就會釋放信號,這次三個五分鐘過去,還是沒有動靜。」

  吳小旗說道:「會不會是這家人比較含蓄,彎彎繞繞的,還沒有說出口?」

  陸纓直覺不對勁,「不等了,我們衝進去,汪大夏的安全要緊,總不能讓他真的出賣色相。」

  陸纓一聲令下,錦衣衛暗探們魚貫而入,當他們控制住家主,得知汪大夏已經被送入洞房時,陸纓心急如焚,一腳踹開了洞房。

  一股強烈的火藥味迎面而來。

  陸纓趕緊叫道:「撤!有埋伏!」

  然而並沒有什麼埋伏,撤退後的陸纓從大門裡看去,穿著喜服的一對新人手裡著花筒放煙花,洞房的地板上一隻隻噴煙花的地老鼠咻咻亂竄。

  汪大夏就像喝醉了似的,手持花筒亂噴,煙花點燃了帷帳,都已經燒了一半了還渾然不覺,新娘子只顧玩煙花,根本沒有回頭看。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滅火!」陸纓叫道。

  陸纓第一個衝進去把神志不清,陷入幻覺的汪大夏拉出來,宅子家主則把寶貝女兒背出來了,「要你洞房你玩什麼煙花!差點釀成大禍!」

  洞房你應該玩新郎啊!親爹給你挑了這麼好看的新郎,把生米煮熟了,你不是處女,就不用去選秀了。

  新娘不僅不害怕,還咯咯直笑,「新郎哪有煙花好玩,我就喜歡玩煙花。」

  此話一出,除了被抬下去救治的汪大夏,滿院子裡的人都安靜了。

  此女……與眾不同。

  家主哭喪著對陸纓說道:「這位軍爺,不是我故意欺瞞朝廷。實在我家這閨女從小就被我寵成這種沒有心眼、沒有眼色的傻大姐。她年幼失母,我怕她被繼母折磨,就一直沒有再娶,不曉得如何養女兒,也無法教她如何成為一個淑女,想著等她到了十八歲,我給她招個老實聽話的上門女婿過日子,不用嫁到夫家看婆母臉色,在別人家裡討生活。」

  「就我家這個閨女的性格,不會伺候人,根本不是進宮的料,她什麼都不懂,猶如一張白紙,什麼都敢說,這要是進宮,不得把貴人們得罪光了啊?估計初選就被刷下來了。」

  陸纓也覺得這個家主說的有道理,宮裡的人,各個都長著七巧玲瓏心,心眼多如蜂巢,這個姑娘長的還行,但在美女如雲的宮裡,也就是中人以上之姿罷了。談不上什麼令人驚豔的大美人。

  陸纓說道:「我們只管保證將適齡的女子送去採選,誰選上、誰落選都不歸我們管。從初選到定為保定府送選的秀女們進宮參加復選,得過好幾關,你著急什麼?說不定明天就被退回了。」

  陸纓覺得這個女孩毫無可能。

  當天,女孩就被送到保定府衙門去了,女孩臨走時,老父親含淚給她收拾行李。

  女孩是個隨遇而安的性格,笑著安慰父親,「女兒就是走個過場,去去就回。剩下那些煙火給我裝好了,我回來要玩的。」

  老父親哭道:「你要是被刷下來送回家,我給你買一車煙花慶祝。」

  「一言為定!」女孩伸出小指頭,「來,我們拉勾,不准反悔。」

  兩個小指頭勾在一起,「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保定府衙門,這裡已經集合了第一批參選少女,正在進行初選,有朝廷派來的宮廷女醫把關,將體態不勻稱、看起來有隱疾的姑娘們先淘汰。

  魏采薇剛好被派到保定府。

  但是她要先給一個熟悉的人治療,正是神志不清的汪大夏。

  她判斷汪大夏是中了類似曼陀羅之類令人迷幻的藥,給他配藥治療,次日早上才醒過來。

  「你醒了。」魏采薇說道:「你起來走兩步,看看有無不適。」

  汪大夏卻以為自己還在那個和魏采薇洞房的春夢裡,他一把將魏采薇拉到床上,俯身吻過去,「娘子,春宵苦短,我們放了半夜的煙花,也該歇息了吧。」

  --------------------------------

  汪大夏:這個春夢好長。

  采薇:我看你是不知閹之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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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九十八章 我不乾淨了

  魏采薇是主動請纓來保定的。

  因為尚壽妃就是保定府選出來秀女。

  司禮監在京畿各府派出宮廷女醫,每個女醫負責一個地方的選秀,女醫們當然喜歡離家近,京城五城、宛平大興最好。

  這些宮廷女醫中,魏采薇年紀最小,她說我年輕,身體好,願意去遠一些的地方,就去保定府吧。

  上一世她們兩個在宮裡相識,這一世,為了避免出現意外,魏采薇乾脆更早一點認識尚壽妃,來到了保定府,只要牢牢抱住這位福大命大的秀女,即使將來陸炳重蹈覆轍,他們這些人不至於頃刻間沒有了保護傘。

  尤其是陸纓。上一世,陸炳死後,陸家敗落,陸纓失去了父親的庇護,在錦衣衛被人排擠,幹不下去了,脫下一身戎裝,回歸家裡,匆匆嫁人、匆匆守寡、匆匆出家,從此銷聲匿跡。

  如果這一世尚壽妃願意拉陸纓一把,陸纓在宮裡有靠山,在錦衣衛的位置就能保住了。保住了陸纓,遠在敵國當臥底的丁巫才會安全,因為陸纓是丁巫最堅實的後盾。

  所有的這一切,都必須要有後台。名利場就是這麼殘酷,人走茶涼。

  魏采薇此次就是來找靠山、燒冷灶、抱大腿的。重來一世,必定未雨綢繆,保住所有人的周全,並不只是為了自己。

  魏采薇萬萬沒有想到,汪大夏會在這裡,而且昏迷不醒,身上還穿著新郎官的喜服!

  上一世,魏采薇都沒有看他穿過喜服。

  魏采薇的第一反應是:他穿喜服的樣子真好看。上一輩子結為對食夫妻時太倉促了,宮裡頭不能大操大辦,擺了幾桌酒,穿得稍微隆重一些,就算是禮成。留下了遺憾。

  但來不及感動,第二反應就來了:他為什麼穿著喜服?他跟誰拜堂了?

  陸纓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魏大夫,他沒事吧?」

  魏采薇心中好氣又好笑,問:「他……是自願出賣色相的?」

  如果是自願的……我就不救了!另請高明去吧!

  陸纓說道:「是我的命令。我手下這些人他長的最好,他已經是第九次被街頭捉女婿了,是個最香的誘餌。我們都沒有料到這家人會如此心急,一上來就用藥把迷得神魂顛倒。」

  魏采薇一聽,心裡咯噔一下,看著他衣衫不整的樣子,頓時大急:「這家人也太喪心病狂了,為達目的,下如此猛藥,他——他被人非禮了?」哎呀,漂亮的男孩子在外面要好好保護自己啊!

  陸纓說道:「沒有,他節操尚在。幸好那家人全家都是奇葩,父親下藥,女兒新婚在洞房裡和新郎玩煙花,差點把洞房給燒了,我們趕到時,他們已經放了兩箱子煙花,裡頭烏煙瘴氣,全是火藥味,就像過年除夕夜似的。」

  魏采薇一聽,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問:「此女是不是姓尚?」

  也只有尚氏敢這麼玩,無拘無束,天真浪漫。

  陸纓:「正是,魏大夫怎麼知道?」

  魏采薇:「哦,我剛才看見一眼剛剛來保定府衙門採選的名冊,這個姓氏很少見,又寫在前面,就記住了。」

  陸纓關心汪大夏身體,更關心她的差事,「汪大夏受傷,就交給魏大夫了,我們還要趕往永平府辦事,不等他了。」

  作為女兒身,陸纓天然的反感選秀,她天天在錦衣衛衙門等著丁巫的消息,可是身為錦衣衛千戶,她又不得不執行陸炳交代的任務,所以趕緊走完過場了事,她還要等丁巫傳信。

  陸纓就這麼把汪大夏踢給了魏采薇,帶著手下們奔赴永平府。

  一聽說是尚氏,魏采薇立刻不介意汪大夏一身喜服了,但一想到這喜服畢竟是為別的女人所穿,她還是有些不舒服,給他配解藥的時候,要一個小宦官給汪大夏換了衣服。

  汪大夏昏迷的樣子,讓她想起了上一世他為她擋住毒箭,重傷倒下時的時候,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五天後他終於醒過來,但也從此落下病根。

  晚上,魏采薇悉心照顧汪大夏,三次餵藥,她把他上半身抬高,一勺勺的餵,昏迷的他吞嚥緩慢,大部分的藥都漏出來了,她就每次多熬幾碗藥,確保他能喝上足夠的藥量。

  魏采薇一晚上只是微微合闔眼,不曾好睡,連衣服都沒脫,就趴在他枕邊睡了一會,聽到窸窣的動靜,她立刻睜開眼睛,看到汪大夏醒了。

  這說明她的解藥有效果,魏采薇高興極了,要汪大夏起來走兩步試試。

  但是甦醒後的汪大夏一點都不像有病的樣子,精神的很,他還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將她扯到了床上,就像做過無數遍似的,嫻熟的抱腰翻滾,將她逼到床裡頭,翻身而上,就像泰山壓頂似的壓過來,她避無可避,雙手又被他輕鬆控制住了。

  他就這麼劈頭蓋臉的吻過來,魏采薇腦子一片空白,明明上輩子做過無數遍的事情,這輩子居然手足無措起來。

  這是怎麼了?七天不見,他就從乖乖聽話的小奶狗變成了見人就咬的大狼狗?

  就像冰和火焰同時朝著她攻擊而來,她是既期待,又抗拒,心中糾結成了一團麻花。

  「娘子,春宵苦短,我們放了半夜的煙花,也該歇息了吧。」

  這一句夢囈般的話立刻將糾結的麻花打碎了,這傢伙還在幻境中!

  而且,你還幻想著和尚氏放煙花!和尚氏過春宵!叫尚氏娘子!

  魏采薇雙手不能動,但是脖子可以動,在那個吻即將落下時,她別過臉去,汪大夏的唇擦過她的臉頰,落在了枕頭上。

  汪大夏晃動著腦袋,像個小奶喵似的聳動,尋找她的唇,耳鬢廝磨間,魏采薇腦子全是上一世和汪公公親熱的場景,兩世的汪大夏似乎要在這一刻合體了,可是一想到汪大夏還在幻境,他想著並不是自己,魏采薇拚命扭動著身體掙扎。

  汪大夏猶如泰山壓頂,掙脫不動,不僅如此,魏采薇還能清楚的感覺到甦醒的汪小夏膈著她的大腿,越來越來精神的樣子。

  魏采薇嗅到了危險,只得出了下策,她不再逃避,主動吻著他的脖子,然後……用力一咬!

  啊!

  汪大夏受痛,終於放開她的手,用手摀住脖子。

  魏采薇雙手得以解脫,乘機推開了汪大夏,跑下床,拿起昨晚一壺涼透的茶水,兜頭澆在汪大夏臉上,「你清醒一點,看看我是誰。」

  魏采薇簡直要氣炸了。七天不見,你夢裡就換了人。

  疼痛加上涼茶,真實又瘋狂,汪大夏都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了,喃喃道:「不一直都是魏采薇你嗎?和你成親、洞房裡玩煙花、共度春宵,你吻了我,怎麼又咬我,還朝我頭上潑水?我只是做了世上所有新郎會做的事情,你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到嘴的新娘突然變臉,從柔情似水變成冷若冰霜,夢境從春夢一下子變成了噩夢。汪大夏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麻。

  魏采薇一聽,這才明白汪大夏是怎麼回事,原來他中了迷藥後,把尚氏當成了我。

  穿新娘服的是我。和他玩煙花的是我。共度春宵的是我。要親吻的人也是我。

  怒火被瞬間澆滅了。暴雨轉晴。

  魏采薇拿起洗臉架上的手巾,扔給汪大夏,「把頭臉擦乾淨,清醒一下,你現在不是做夢,這是現實。昨天你被那戶人家迷倒,送入洞房,和新娘一起瘋瘋癲癲的放煙花,差點把洞房給點了。」

  「什麼?」汪大夏如夢方醒,顧不得去擦濕漉漉的頭髮和臉,當即用被子攬住身體,像個貞潔烈夫似的在被子的遮擋下檢查自己的身體。

  「啊!我的衣服!連裡衣都不是昨天穿的那件!」汪大夏帥容失色,「我該不是被……啊!我不乾淨了!」

  「你沒有,你和新娘光顧著放煙花了,沒幹別的。」魏采薇說道:「衣服是小宦官給你換的。」

  魏采薇心想:得虧你遇到了貪玩耍的尚氏,若是其他女子,看上了你的美色,等陸纓等人醒悟過來闖進去救你的時候,你這個生米八成已經成了熟飯。

  魏采薇還把他昏頭昏腦簽的婚書拿出來,「汪伯達?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把你爹的名字寫上去,給自己找第二個後媽?」

  聽說自己貞操尚在,汪大夏由悲轉喜,一邊擦著濕頭髮,一邊從床上起來,點燃火鐮,把婚書燒了,「就是簽順手了,以前在外頭欠了花銷,就簽上我爹的大名,要債主找我爹要錢去。不過——」

  汪大夏看著魏采薇臉色,「我現在已經不幹這事了。」

  魏采薇臉色轉好,知錯能改,這還差不多嘛,果然比以前有擔當多了。

  汪大夏頗為得意的繼續說道:「我現在在外頭都簽在錦衣衛的賬上,要他們去錦衣衛衙門結錢。若遇到那種沒有錦衣衛賬目的小店,我就要老闆開收訖,拿著找陸統領簽字報銷。就像你昨晚給我餵的藥,我這算是工傷,湯藥費歸錦衣衛出,等你回去給我寫個條,盡量多寫點數目,我能多報點錢。」

  魏采薇:你這……也太會過日子了吧!

  「且住。」魏采薇發現汪大夏擦頭髮的手巾有血跡,定睛一看,「你的脖子流血了。」

  就是魏采薇在床上咬的,沒想到汪大夏臉皮厚,脖子皮卻薄的很,一咬就透了,留下兩排帶血的牙印。

  剛才汪大夏甦醒後關心的是他是否春宵的問題,忘記了脖子疼。

  魏采薇要汪大夏坐下,她拿出藥粉,一點點的灑在脖子上止血,說道:「牙印太明顯了,你記得穿豎領的衣服,直到牙印消失。否則,頂著這個幌子出去,我昨晚又和你在一起,外頭還不知道會怎麼傳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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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大得意的捂著流血的脖子:四捨五入就算吻過了,所以這不是牙印,這是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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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抱大腿 第九十九章 我家裡那塊靈牌擦一擦還能接著用

  汪大夏不想穿豎領衣服,錦衣豈能夜行?必須得把吻痕亮出來顯擺給大家看啊。

  汪大夏說道:「陸統領一年四季都穿著豎領的衣服,我不想學他,看著就熱。脖子勒得慌,無法呼吸。」

  其實已經是秋天了,穿豎領不會熱。汪大夏這個藉口不怎麼樣。

  真是個磨人的傢伙,魏采薇念及他中毒初癒,身體尚虛,不好說他,選擇後退一步,說道:「那你就待在房間,不准出去。」

  又問:「你那個夢……是怎麼回事?剛才都把我拉到床上去了。」

  別以為我把你的脖子咬出血,就忘記找你算賬了!年紀輕輕的腦子裡一天到晚都在想著什麼不可描述的東西!

  汪大夏臉一紅,身下的綿軟還印在他皮膚的記憶裡,他雖沒有親到,但占了不少便宜,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我以為還是那個夢。夢這種事情,天馬行空,我也控制不住的,做夢……不管做到什麼荒唐的夢境都不算犯罪吧,別說洞房夢了,我就是夢到登基皇帝,也不能說我謀反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不過,汪大夏看著魏采薇漸漸陰沉下去的臉色,立刻改口道:「當然,做夢不能成為我輕薄你的藉口,做錯了就得認,我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其實,我對你的心意一直沒有變,既然我們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我會負責到底,等回到京城,我就和父親挑明此事,三媒六聘,娶你過門。」

  汪大夏居然在第一次表白失敗後不到兩月後再次表白,頗有越挫越勇之勢。

  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我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重生,歷經滄桑,深知情為何物,你還是個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年郎。

  魏采薇內心激動,面上淡淡的,「你是中了迷藥才會做這種夢,這藥怕是還有催情的作用。生病就吃藥,對症下藥,別把終身大事當成解藥。就當剛才的事情是一場夢,沒有真的發生過,不准說出去,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言罷,魏采薇轉身就要走。汪大夏不甘心第二次表白就這麼失敗了,連忙邁著大長腿跑去堵在門口,「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你明明那麼在乎我,紅袖招被炸的夜裡,你不顧性命的走進積水潭裡找我,你就是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有情人就應該結為眷屬,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

  「我——」饒是魏采薇兩世為人,此時一顆心也如驚濤駭浪上的一葉扁舟,被浪頭扔上去,頂到雲端,又打下來,壓在浪底,「原因上一次我就說過了,你還太年輕——」

  汪大夏打斷道:「我已經不是那個好吃懶做、只等著繼承家裡千戶爵位的紈絝了。我已經封為百戶,腳踏實地的陞官走仕途過日子,我努力攢錢,一應開銷全部找各種由頭要陸統領簽字報銷,月俸一分都沒動,全攢起來了。我是年輕,但不幼稚了,京城十四歲就成親甚至當爹的男子有的是,為什麼我就不可以?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點頭?你給個準話,我照著去做便是。」

  第一次表白被拒絕後,汪大夏自我反省,覺得魏采薇拒絕他是有理由的,是啊,她憑什麼答應我。

  圖我年輕小?圖我賺得少?

  既然如此,我就改嘛。

  汪大夏從混吃混喝繼承爵位變成努力陞官發財,連瞎子都能看出他的轉變。

  尤其是升了百戶之後,汪大夏自覺是個可以養活小家庭的大男子漢了。

  所謂飽暖思老婆,陞官發財的汪大夏很快開始第二次的告白,而且這一次,他更加「咄咄逼人」,根本不給魏采薇拒絕的機會。

  你可以說不行,但是你得告訴我到底怎麼做,你會說行,總有一天你會說行。汪大夏志在必得。

  男大十四變,汪大夏成長太快了,還化被動為主動,令魏采薇難以招架。

  「你很好。」魏采薇說道:「你這樣下去,將來必成大器。我拒絕你,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的問題,與你無關。」

  汪大夏急道:「你有什麼問題?我未婚,你未嫁,兩情相悅,明媒正娶。你是個假寡婦,家裡的亡夫的牌位就是個擺設,無所謂要守三年孝期,為什麼不能嫁給我?」

  汪大夏一直堅定的認為魏采薇是喜歡他的,哪怕第一次表白拒絕他,她也喜歡他,甚至不捨性命的救他,只是嫌他年紀小,還不到成親的時候。

  汪大夏就是這麼自信。

  這下把魏采薇逼到角落裡了,面對汪大夏熾熱深情的眼神,和上一世相比,還多了一份天真清澈,沒有一絲陰霾,就像秋天湛藍的天空,這是她努力守護,也為之沉醉的東西。

  她無法看著這樣的眼睛,對他說出類似「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這種違心之詞。

  她不忍傷害他一絲一毫。她奇跡重生,就是為了保護他不受上一世的苦難和折磨。

  但是,渾然不覺自己和全家都逃過一場大劫的汪大夏卻陷入了感情的折磨,他愛而不得,而給他帶來愛而不得的痛苦的人正是她自己。

  魏采薇左右為難,只得說道:「我有心結(你還太小),只能自己慢慢打開(等你長大),任何人都幫不我(不能拔苗助長)。你現在就很好了,無需改變什麼,不要再從你自己身上找問題。」

  汪大夏說道:「可是你一直拒絕我,如果不能娶你,我改變有何用?我還不如回到過去,當一個好吃懶做、無憂無慮的紈絝,輕鬆自在。」

  這是大實話,為了娶魏采薇,汪大夏才心甘情願的走出紈絝的舒適區,不再混日子,開始鑽研陞官發財、仕途經濟、追求上進,他往上爬的很辛苦,出生入死,甚至還被迫出賣色相,累並快樂著,因為這樣日子有個盼頭,他離娶魏采薇又進了一步。

  這下把魏采薇逼得毫無退路可走了,別看她嘴上嫌棄,面上淡淡的,心中卻一直在克制自己。汪大夏就是她掌心的寶貝,吹不得,碰不得,小心翼翼的呵護著,萬一再拒絕他,他走了極端,重回過去北城四害的樣子,破罐子破摔怎麼辦?

  何況,他本處在容易走極端的年齡,上輩子就悲憤之下揮刀自宮了。

  不管怎樣,今天得給他一個交代。

  魏采薇說道:「三年,你給我三年時間解決問題。三年之後,如果你的心意沒有改變,無論外人如何議論、嘲笑,我都會嫁給你。」

  就像上一世,我和你結為對食夫妻一樣,嫁給一個死太監,終身都有人在背後恥笑、譏諷、指指點點,但那又如何?我們兩個一世恩愛,甜了一輩子,才不理會外人如何說。

  在錦衣衛摸爬滾打三年,汪大夏應該能夠長成一個男人了。上輩子,汪大夏也是長到十七歲才吃上她的軟飯。

  汪大夏:「三年?」

  魏采薇:「三年。」

  汪大夏狂喜萬分,樂顛顛的去翻黃曆,「今天是八月二十三,三年後的今天,我就可以帶媒人上門?」

  魏采薇點頭,說道:「如果你還沒有改變心意的話。你敢娶,我就敢嫁。」

  汪大夏還是不敢相信:「三年之後,我只要提親,你就答應?萬一我像我爹一樣被政敵算計,削職為民;或者和白蓮教打鬥,缺胳膊瘸腿,或者乾脆死——」

  魏采薇伸手摀住他的嘴巴,「別胡說八道,自己咒自己,你會好好的。我既然許下諾言,定會信守承諾。無論你遭遇什麼,我都會等你。即使遇到最壞的狀況——我家裡那塊靈牌擦一擦還能接著用。」

  亡夫汪二郎之靈位。一直都是你啊。

  還能這樣用?被摀住嘴的汪大夏不能說話,只能點頭。

  魏采薇一直都是爽利果斷的性格,說話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可是汪大夏沒有想到魏采薇會如此篤定的定下三年之約,那句「我家裡那塊靈牌擦一擦還能接著用」看似是一句話玩笑話,可是他明白這句話比什麼「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誓言更加決絕!

  魏采薇放開手,「還有,這三年裡,你必須對我以禮相待,發之於情,止乎於禮,可不能像今天早上這樣把我拖到床上動手動腳了。」

  魏采薇的誓言來的太快,汪大夏都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他咬了咬自己的手臂,很疼,然後像蒼蠅似的搓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最後,在書桌旁邊停下,鋪開紙筆,添水磨墨,說道:

  「口說無憑,你得立個字據,寫個婚書,三年後的今天,我就拿著婚書上門提親,你可不能再拒絕我了。」

  為了讓汪大夏在這三年安心搞事業,不要走極端,魏采薇提筆寫了婚書:

  「今日與汪大夏定下三年白頭之約,一朝締約,永結良緣,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此證。魏采薇,嘉靖三十九年,八月二十日。」(注1)

  魏采薇輕輕吹乾筆墨,遞給汪大夏,「現在放心了吧。」

  汪大夏得寸進尺,說道:「你得按個手印。」

  魏采薇心道,我就是平時太慣著你了!心下有些小惱,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尋找紅色印泥,這是保定府衙門的驛館,房間沒有印泥,魏采薇就拿出紅色唇脂,往手指上沾了沾,正欲往婚書上按手指印,想起了什麼,在半空停住了。

  汪大夏飛到雲端的心猛地墜落,「怎麼不按了?你反悔了?」

  魏采薇將食指上的胭脂塗在嘴唇上,然後啾的一聲親在婚書上,留下一個完整的紅色唇印。

  上一世和汪大夏沒羞沒臊當一對對食夫妻,七情六慾,縱情聲色,沒有天然工具就創造工具的各種床笫之歡。這一世和尚且稚嫩的汪大夏談起純純之愛,積累了兩世的愛情,魏采薇在情趣上的功力只增不減。

  --------------------------------

  注1:改自民國的婚書「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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