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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言歸正傳] 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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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1:1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九章 長壽強擒懼留孫!

  金靈聖母一聲大罵,玉虛宮中眾仙齊齊變了面色,道道目光落在懼留孫身上。

  這位有些矮胖的老道站起身來,皺眉道:

  「此事如何與貧道有關?貧道如何會!」

  「好了。」

  廣成子嗓音響起,打斷了懼留孫的話語。

  懼留孫轉身看向廣成子,先向前走出兩步,又驟然頓住身形,抬起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擺放。

  周遭的目光頗有些刺眼。

  黃龍真人最是義憤,此刻站起身來,低聲喝罵:「懼留孫師弟,此事當真是你算計的?」

  玉鼎真人皺眉道:「又為何要行如此骯髒之算計?」

  慈航道人嘆道:「懼留孫師兄,此事是否有什麼隱情?你怎會……」

  雲中子扶鬚皺眉,問道:「咱們闡教以清正立教,能成為老師的弟子,都是跟腳、福緣、德行缺一不可,此事莫非是有什麼誤會,還是被奸人陷害?」

  懼留孫趕緊接話:「貧道自不可能做出這等事……」

  「咳!咳咳!」

  太乙真人在旁咳嗽了幾聲,淡定地講道:

  「此事若真是懼留孫師弟你做的,不如大大方方認下。

  你好歹也位列玉虛十二金仙,為咱們老師的親傳,若是一時被劫運迷了心竅、做錯了事,那也並非沒有迴旋的餘地。

  但你若是繼續抗下去,稍後被長庚……被太白星君摁死了,丟人的不只是你,是闡教。

  那時還能保你的,只剩下咱們一直不肯露面的副教主嘍。」

  懼留孫眉頭緊皺,目中光芒閃爍不定,但幾乎只是一個轉眼,他已是皺眉、定神,愁眉苦臉地反問太乙:

  「師兄,貧道如何會去算計此事?算計此事,對貧道又有什麼好處?」

  「這誰知道呢?」

  太乙真人撇了撇嘴,也如廣成子一般,開始閉目不言。

  正此時!

  玉虛宮之外突有劍光閃爍,卻是那金靈聖母的第一次喊話不得回應,竟已是一劍斬了出來!

  劍光如匹,似是能將玉虛峰從中斬斷!

  闡教高手自不能坐視不理,數道流光於殿中閃出,卻是雲中子、玉鼎真人、黃龍真人、赤精子四位闡教高手同時想出手。

  雲中子佔住了正中位置,袖袍飄舞拍出一掌。

  天地間大道震震,崑崙山靈氣翻湧!

  雲中子拍出的掌影化作雲霧大手,將那道劍光輕鬆『捏住』,逕直捏碎,炸出漫天靈光碎屑。

  隨後,雲中子手提花籃,花籃中蘊了諸多靈光,皺眉看向前方金靈聖母。

  眾所周知,雲中子又稱小多寶。

  此時他突然展露自身實力,自身道境竟不低於闡教十二金仙任意一位。

  雲中子撫鬚嘆道:「金靈道友為何不說緣由,不分青紅皂白,就砸我闡教玉虛之殿?

  此地為玉清聖人道場,還請道友勿要自誤。」

  金靈聖母一雙妙目帶起怒火,當下就要現出法身向前大戰。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說,免得等會一來二去,最終又打不起來,只是扯皮一陣,當真不爽利!

  還好側旁趙公明眼疾手快,連忙摁住金靈的肩頭,低聲說了三遍『大局為重』。

  趙公明向前做了個道揖,看了眼在前方,正靜靜坐在白澤背上的李長壽,想到路上得到的叮囑,立刻朗聲道:

  「闡教的各位道兄請了!

  金靈性情急躁,我等未有半點不尊二師伯之意。

  今日我截教仙二十有餘,不過是來此地做個見證,看看近來鬧得沸沸揚揚、將我二妹都捲入其中的天庭天將被誣陷一事,到底誰是主謀。」

  【開門見山,並露出凶牙】。

  玉虛宮大殿內外,道道流光飛起,廣成子、赤精子攜闡教眾仙一同外出,在雲上站了內外三層,半數帶著怒火看向金靈聖母,半數面色複雜看向李長壽。

  再看截教方,雖此時站在此地雲上的不足三十人,但一個個面露怒色,總體氣勢絲毫不弱。

  該今日的主角登場了……

  李長壽一聲輕嘆,騎著白澤緩緩向前,到了截教仙與闡教仙正中,自白澤背上飄下。

  那廣成子剛想向前迎來,李長壽身周仙光流轉,逕直自袖中飛出一道流光,化作一名青年道者。

  與李長壽相熟的趙公明、太乙真人、玉鼎真人等高手一眼認出,這是李長壽本來的形貌,也是李長壽的本體。

  而此時,看到這一幕的無數煉氣士,或多或少都有點驚訝。

  他們自始至終沒發現,神獸白澤背上的老道,竟只李長壽名聲在外的紙道人。

  以假亂真,真假難辨。

  且說李長壽現出本體,逕直對三友小院方向跪下,一言不發磕頭三輪,在雲端俯身。

  這一幕,被他身周飄著的銅鏡,傳去了天庭、中神洲各處。

  不只是守在大大小小銅鏡前的天兵天將煉氣士,便是在場闡截二教的門人弟子,一個個也是有點懵。

  與李長壽有些交情的雲中子問道:「長庚師弟這是何意?」

  李長壽起身對雲中子歉然一笑,並未回答什麼,又迅速收斂笑意,再次跪伏了下去,對三清小院所在方位朗聲呼喊:

  「弟子李長庚,啟稟二師叔!

  長庚,奉老師之命入天庭輔佐玉帝至今,兢兢業業、如履薄冰,數百年不敢有絲毫懈怠,扶天庭於微末,立天威於三界。

  如今長庚即將功成身退,只待最後殺劫落、諸神歸,就可退居幕後,侍奉老師身側,聆聽老師教導,以全弟子被老師收入門下後,未有幾年能於老師膝前行孝之憾。

  但近日!

  闡教有門人弟子,為一己之私,欲陷三教於不義,欲行離間之計,提前引動大劫!

  弟子自太清觀回返天庭住所後,為此深感不安,思前想後、疑慮慎重,不知他們為何這般行事。

  如今天庭各處群情激奮,此事已非弟子一言兩語可化解,今日特與二師叔稟告此事。

  稍後,弟子會在玉虛宮出手,會在玉虛宮前血濺三尺,只為維護天威,若做出有損闡教聲威、有損二師叔面皮之事,弟子事後甘願領罰。

  但今日,弟子必須給天庭仙神一個交代!

  弟子必須證明給他們看,玉帝陛下給的許諾並非空話,弟子畫下的藍圖並非畫餅。

  弟子絕無半分對二師叔不敬之心!

  自弟子心中,兩位師叔同等敬重!」

  言罷,李長壽跪伏在那一動不動,整個天地間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闡教眾仙,此刻表情無比複雜,齊齊看著李長壽的身影。

  原本已下定決心死扛到底的懼留孫,此刻有些錯愕、有些不解。

  他本是要以【闡教之威】、以【聖人面皮不可輕辱】這般理由,換自己今日平安無事。

  可此刻,李長壽直接對他們闡教的聖人稟告此事,擺明了說今日要直接動手,甚至不惜血濺三尺……

  懼留孫心底瞬間沒了底氣。

  而玉虛宮後山的寧靜,可看作是聖人的沉默。

  對於聖人弟子而言,聖人沒有阻止,就是默許!

  「懼留孫,師兄。」

  一聲呼喊自前方傳來。

  站在仙人堆中的懼留孫恍然覺得,周遭人影都消散了一般,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懼留孫,與正從跪坐姿勢緩緩起身的李長壽兩道身影。

  李長壽此時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怒火。

  今日之事,與【穩】或者【飄】無關。

  穩只是他行事的方式,九成八是矢志不移的追求,與性格有關,但與自己的態度、立場無關。

  未成仙的穩,是於小瓊峰上歸於普通的苟;

  成仙後的穩,是於海神廟中奔波操勞的算;

  後來啊,位置越來越高,明白了自己的路,穩已經刻在了骨子裡,成了那份人人傳頌的周全。

  到了今日,李長壽突然發現,自己行事的穩妥、周全、面面俱到,反倒是成了旁人算計自己和自己身邊人的弱點。

  他做事周全,對道門很有歸屬感,費盡心思定下不戰之約,不願看道門打起來……

  可笑。

  如今最穩的選擇,就是借題發揮,把自己部分實力展露出來,把自己的背景,自己已經聚起來的勢,自己能影響、能借用的實力,拿出來曬一曬、晾一晾。

  讓他們掂量清楚,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

  洪荒無比凶險,是源於它的規則——拳頭大為尊。

  遠古時的最大贏家道祖,上古時最大贏家六聖,哪個不是靠拳頭打出來?

  李長壽一直處於聖人蔭庇之中。

  可當自己背後的聖人背景,被敵手的聖人背景抵消掉,一切還是要靠自己的本領說話。

  當然,全露是不可能全露的,還是要藏一些底牌。

  李長壽站起身來,將【太白金星】紙道人收起,目光只盯著懼留孫,又道:

  「懼留孫師兄,可是沒聽到本神呼喚?」

  懼留孫下意識低頭,他自上古修行至今的道心,此刻竟有些慌亂,極力保持面容平穩。

  噠!

  懼留孫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撞了下,一股仙力湧來,懼留孫不由自主向前邁出兩步,前方那兩名闡教仙人左右讓開,讓他到了陣前。

  在後方背著手路過的太乙真人,低頭朝遠處走去,一幅自己只是路過的優秀表情。

  李長壽直接對懼留孫道:「隨我回天庭受審。」

  「受審?」

  懼留孫抬頭看向李長壽,那有些其貌不揚的面容上,流露出幾分疑惑,「貧道不知長庚師弟在說什麼。

  貧道近年來,一直是在夾龍山飛雲洞修行,這是發生了何事……」

  李長壽突然打斷懼留孫的話語:「你是在質疑我老師?」

  「這、這如何說得?」懼留孫皺眉道:「貧道對大師伯亦是無比敬重!」

  「老師推算得出,此事是你做的。」

  懼留孫雙眼瞪圓:「這不可能,定是有人假冒貧道,貧道都不知發生了何事,這才剛剛出關。」

  「剛剛出關?」

  李長壽聲音突然有些冰冷,懼留孫抬眼看去,卻見面前的青年道者的雙目中,已迸發出水藍色神光。

  方圓萬里內的天地突然變暗,東天浮現出一顆璀璨星辰;

  浩瀚天威蓋下,那大星照出兩束紫光,將李長壽與懼留孫單獨籠罩。

  懼留孫身周道韻顯露,上古大能的威勢顯露無疑,目中帶著幾分怒意,搶先開口:

  「長庚師弟你莫要欺人太甚!貧道也是老師座前聽道,也是你師兄!」

  李長壽並不言語,向前邁出一步。

  懼留孫袖中仙光大作,一條仙繩如靈蛇般竄出,竟直接朝李長壽捲去!

  趙公明見狀,立刻就要出手;

  玉鼎真人見狀,當下就要閃身前衝!

  他們雖分屬闡截兩教,但這一刻目的相同,都是要在懼留孫這法寶之下,護住李長壽身形。

  但!

  他們遲了一步!

  不只是趙公明與玉鼎真人,便是離著懼留孫最近的闡教高手,出手都遲了一步!

  無他,李長壽動手更疾。

  懼留孫剛祭起那仙繩,眼底突然捕捉到一縷寒光,腳下悄然劃過水藍色道韻,元神道軀宛若重傷初癒,竟感覺用不出幾分仙力!

  平日裡無往而不利的捆仙繩,此時竟直接軟了!

  這是!

  李長庚的均衡大道!

  這般程度,莫非是將他與凡人做了均……

  噗!

  一聲輕響,懼留孫看著從自己背後貫入,於胸口鑽出的那顆如箭頭狀的金鎖,其上沾染著自己的鮮血,元神竟已被直接鎮壓。

  怎麼會,出手這麼快……

  此刻,穿心鎖的細長金鏈才緩緩顯露出來,其上散發著濃郁的功德寶光,末端被李長壽握在左掌。

  李長壽抬手一拽,已被穿心鎖制住的懼留孫身形翻轉,在雲路上翻滾了幾下,被穿心鎖結結實實綁了起來,滾落到了李長壽面前。

  李長壽一言不發,趁著各處仙人回不過神,一掌對著懼留孫胸口拍下。

  「長庚手下留情!」

  廣成子一聲呼喊,一枚大印對李長壽砸來。

  李長壽卻是看都不看,動作不停、身形不動,任由番天印正面砸來,右手甩出一只散發著水藍色道韻的昆蟲,左掌拍在懼留孫胸口。

  重創其元神。

  懼留孫在被穿心鎖困縛封禁中,張口哇的吐血,血剛好濺出了三尺。

  而那本就為了吸引李長壽注意力,沒有用半分力道的大印,也被昆蟲直接撞飛。

  可惜,這昆蟲也受不住這般力道,直接炸成粉末。

  水藍色光華回歸懼留孫體內,將那部分均衡走的實力,還給了懼留孫。

  可嘆,為時已晚,重創、被俘,懼留孫已無力掙扎。

  那昆蟲自是用來與懼留孫均衡的生靈。

  因李長壽與懼留孫實力相近,李長壽的均衡大道施展條件已相當寬鬆,又有自身功德祭練後的奇襲重寶穿心鎖,有心算無心、氣勢相配合,搞定懼留孫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但這一幕落在此地道門眾高手,以及三界眾煉氣士眼中,那就當真有些……

  嚇人。

  太白星君什麼段位?

  這實力什麼水平?

  這真是修行沒過千年的人教小弟子?哪怕實力在懼留孫之上,那也該鬥個幾回合,這般一個照面……

  孫沒了?

  今日後,洪荒極品先天靈寶譜,怕是要有穿心鎖一席之地了。

  李長壽對著懵神的闡教眾仙做了個道揖,提起穿心鎖就要走去白澤身側。

  「師弟且慢!」

  廣成子皺眉站了出來,掌心托著番天印,面色有些難看。

  李長壽轉過身來,淡然道:「廣成子師兄可有指教?」

  廣成子向前走了幾步,對李長壽道:

  「此事是否可從長計議?

  懼留孫師弟乃老師坐前聽道的親傳,亦是玉虛宮十二金仙。

  既然大師伯說他算計了此事,那定是他算計了此事,但是否能將他先在玉虛宮中審訊,我等自會給天庭一個說法。」

  這幾句話,廣成子自認已是給足了天庭顏面,說的也是在理。

  怎料李長壽今日似是鐵石心腸,直接搖頭,道:「此事當由天庭審理、定罪,我可擔保由玉帝陛下親審,不會損闡教威名。」

  「長庚師弟,這般就有些不近人情。」廣成子道,「今日你這般大搖大擺,在玉虛宮將懼留孫師弟拿去,玉虛宮今後豈非是成了三界笑柄?」

  李長壽道:「並不會這般嚴重,若玉虛宮全力配合此事,三界只會頌揚廣成子師兄高風亮節,不袒護私德有失、心底險惡的同門師弟。

  相反,若廣成子師兄執意要將懼留孫留下,而後由闡教出面對天庭解釋……

  這,是否說明闡教意圖包庇這般天庭重犯?」

  「師弟,你連這點面皮都不肯給闡教?」

  「師兄,若今日我讓了步,以後天庭如何行事,這三界,理何在!」

  李長壽目光如電,廣成子仙光漫漫。

  這廣成子定聲道:「今日貧道只有一句話,且讓懼留孫留在玉虛宮中,但凡他出了玉虛宮,天庭隨意捉拿。」

  李長壽淡然道:「今日我也只有一句話。

  懼留孫我拿定了,誰都攔不住。」

  番天印散發出陣陣威壓,廣成子目中帶著濃濃的威嚴,身周道韻如波濤一般起伏不定。

  「長庚,今日你若拿了他,是否可看作道門三教不戰之約就此作罷?」

  「這是天庭與闡教個別弟子之事。」李長壽道,「師兄如果以此約定威脅,那是否作罷由師兄決定,一切後果由師兄承擔。」

  「你當真要如此行事?沒有任何讓步的餘地?」

  廣成子向前兩步,已是在出手的邊緣。

  李長壽緩緩點頭,目光絲毫不讓,「若師兄執意賜教,長庚願領教師兄高招。」

  八九玄功、均衡大道、太清陰陽道,啟。

  玄黃塔、離地焰光旗,守護元神……

  「大、大師兄!」

  黃龍真人突然開口喊了聲,在側旁衝來,閃身擋在了李長壽與廣成子面前,忙道:

  「大師兄,長庚師弟,你們可否各自退一步。

  這般只會更讓人笑話!

  懼留孫做的惡事,你們何必如此爭執?」

  有了帶頭的,闡教仙有數道身影向前,各自將廣成子與李長壽攔下,或是傳聲、或是直言,勸著已經動了真火的廣成子與李長壽。

  那慈航道人開口道:「咱們不如各退一步,由我們闡教仙送懼留孫去天庭,後續我們闡教不再多管。

  大師兄、長庚師弟,你們意下如何。」

  廣成子抬手擺了擺,背過身去,收起番天印負手長嘆。

  李長壽緩緩點頭,聲傳千里:

  「楊戩,莫要躲著了。

  傳我二階正神、太白星君令,速來將懼留孫捉拿回天庭!」

  他話音落下,數十里外的雲頭中跳出一道身影,身形飛掠向前,在李長壽面前抱拳領命。

  「末將遵命!」

  李長壽看了眼廣成子的背影,對著廣成子做了個道揖,轉身又對三清小院做了個道揖。

  「弟子待事了之後,自會來二師叔駕前請罪。」

  言罷,李長壽將手中穿心鎖末端扔給楊戩,翻身跳到白澤背上。

  啟程,返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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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1:10: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章 戲過的代價

  「這下可真麻煩了。」

  白澤背上,【太白金星】紙道人靜靜坐著,本體躲藏在紙道人衣領中。

  李長壽此刻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愁眉苦臉,示意白澤不要飛的太快,低聲喃喃這般話語。

  白澤此時也是微微皺眉,剛才一直旁觀的他,眼下也大概明白,為何李長壽會說麻煩了。

  今日之事,又豈是一個麻煩可概括?

  那是相當大的麻煩。

  往大了說這是天庭崛起,在挑戰道門三教權威,李長壽夾在其中,既要兼顧道門弟子的立場,又要考慮天庭的權威。

  還好李長壽早就想到了解決之道,動手之前先磕頭,幾頂大帽子壓下去,將懼留孫的行為劃為一己之私,盡力保全了闡教的名聲。

  但白澤明顯感覺到……

  只是一個懼留孫,遠不足以澆滅天庭上下、截教上下的怒火。

  雖然他是闡教十二金仙,在洪荒也是一位大神通者,且這次還落了闡教威風、增長了天庭運道。

  但總歸是差了那麼點意思。

  而且懼留孫真的要殺?

  這也不現實,道門二聖人親傳弟子,真打殺了,後面必遭聖人報復。

  誰又能確保,懼留孫與道門二聖人之間,沒有濃厚的師徒情分?而且聖人不採取任何動作,闡教內部也會引發一系列危機。

  便是聖人,站在浪潮尖端,有了眾多顧慮,也無法輕易轉身。

  白澤預計,最多是把懼留孫鎮壓,或是歷數其罪狀、將其趕出五部洲之地;

  又或是將懼留孫交給元始天尊發落,元始天尊倒是可能會為了闡教清譽,從重懲處。

  天庭仙神之憤,難平。

  這本是天庭成為三界權力中樞的大好時機,全看如何處置懼留孫了。

  『水神所說的麻煩,大概就是如此吧。』

  白澤心底暗嘆,已開始順著這個方向思索對策,想著等會給出點建設性的意見。

  這也是他這個人教坐騎智力擔當的責任。

  白澤後方,楊戩提著那昏死過去的懼留孫,緩緩前飛。

  楊戩看似面無表情,眼底卻略帶思索。

  他是如何暴露的?

  明明近來鑽研化形術已經頗有成就。

  楊戩自是明白今日之事種種難處,躲在暗中看了半天,擔心闡教與天庭會打起來。

  他對闡教並無太多認可,修行大部分時日都在玉泉山,但師父給了自己闡教的跟腳,楊戩自然也有維護闡教的立場。

  可……

  看著李長壽獨自一人面對數百闡教仙,念及此間種種,楊戩心底竟生出了一份憤慨。

  這位曾經一巴掌將他拍在雲上摳都摳不出來的天庭權神,楊戩也不知為何,心底只剩崇敬。

  自己雖曾被這位喜歡扮老的師叔安排的明明白白、透透徹徹,完全翻不出任何風浪,導致道心差點走火入魔。

  但能去直面西方聖;

  能在今日硬懟廣成子;

  能為了天庭建立權柄,為實現保護弱者的合理秩序而奔波操勞,甚至今天直接表達了,天庭興盛、自身歸隱這般高潔志向……

  楊戩不由在心底反思,自己此前為了救母親,是不是太任性了點。

  大概。

  『有機會了,跟長庚師叔道個歉吧。』

  長庚師叔直接以神權下令,命他將懼留孫帶回天庭,與他當年『聽調不聽宣』的話並不違背,這就是天庭的調令。

  楊戩正如此想著,中天門已是到了。

  白澤突然停住身形,楊戩也立刻跟著停下。

  白澤背上,李長壽抬手收回了穿心鎖,換了條仙繩將懼留孫再次困縛起來。

  「楊戩?」

  「末將在!」

  李長壽道:「且將懼留孫帶去凌霄殿,求見玉帝陛下,言說懼留孫乃算計此事之元兇,但需細細審問,問明前因、前事,各類細節,如此才可昭告三界。」

  「是!」楊戩定聲回答,隨之又皺眉問,「星君要去何處?」

  「尋一僻靜之所在。」李長壽嘆道,「去思考後續之事該如何處置,稍後再過去。」

  當下,李長壽擺擺手,將身周漂浮的幾只銅鏡推到了楊戩身周,騎乘白澤晃晃悠悠進了中天門。

  一名名天將天兵單膝落地,低頭無聲表達自身敬意。

  楊戩提著那懼留孫向前,這些天兵天將立刻起身,凶巴巴地瞪著懼留孫,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一般。

  暫不提楊戩帶著懼留孫,在眾天兵天將的擁簇下,風風火火趕往凌霄寶殿。

  且說李長壽與白澤迅速回返太白宮。

  入了太白殿,李長壽翻身下羊,叮囑白澤化作人形,去了角落等候。

  不過片刻,玉帝化身荃峒匆匆而來,李長壽立刻開啟重重大陣,看荃峒喜上眉梢、目中滿是歡喜,一盆冬天過夜的嫦娥洗腳水就潑了下去。

  「陛下,這次事情大條了。」

  荃峒怔了下,一旁白澤露出了然的微笑。

  水神大人的難處,他當坐騎和頭號謀臣的,自然都知道。

  白澤在旁做了個道揖行禮,荃峒點了下頭做回應,忙問:「長庚,此事……不是咱們搞大的嗎?」

  「已經失控了。」

  李長壽嘆了口氣,目中帶著幾分憂慮,嗓音都比平日快了幾分:

  「廣成子師兄太急躁,完全穩不住!

  現在不只搞得我們很被動,他自己接下來也很被動了。」

  白澤:?

  荃峒:???

  荃峒道:「廣成子當時站出來,雖然是給天庭施加了壓力,但在他闡教大師兄的立場上來看,這事必須做。

  如果他攔都不攔,就讓你將人給帶回來了,他這個大師兄便威信全無了。」

  「陛下您可能不知具體。」李長壽正色道,剛要開口,又抬手比劃了下。

  荃峒會意,立刻引動天道之力將此地包裹,隔絕除卻天道之外一切的查看可能。

  李長壽甚至來回踱步,以表達自己此時相當煩躁。

  他走了一陣、整理好思緒,散去空明道心,才將問題嚴重之處講出來:

  「闡教內部表面一團和氣,其實是分派系的!

  廣成子師兄是闡教十二金仙仙首,玉虛宮中擊金鐘的弟子,但他並非是二師叔的大弟子,二師叔的大弟子是南極仙翁,極少露面,完全不參與天地間大事。

  根據太乙師兄透露給我的消息,闡教內部最起碼分為三派,一派中立,一派聽命於廣成子,一派聽命於闡教副教主燃燈。

  廣成子是名義上的大師兄,地位與多寶道人持平,於道門中略遜於我家玄都師兄。

  而燃燈,是老一輩大能,與二師叔交好;

  他人脈廣闊、屁股還不正,偏向於西方教,十二金仙偏偏還要稱呼他為老師。

  這兩派之間一直在爭,燃燈有意讓闡教與截教對立,廣成子對此事不支持也不表態,裡面到底有幾層意思,咱們很難看清。

  這次懼留孫如此行事,背後必然是有燃燈的影子在,這種算計套路,是燃燈、彌勒的常用手法。

  我最開始推測就是燃燈!」

  荃峒納悶道:「那,懼留孫已經抓回來了,稍後盤問只要問出是燃燈指示,這又怎麼了?」

  白澤卻是倒吸一口涼氣:

  「陛下,燃燈雖人品不怎麼樣,但確實是聖人親封的闡教副教主。

  捉拿懼留孫,可以看作是懼留孫被劫運所控,做下了糊塗事;

  可若是抓燃燈,這事就徹底鬧大了。

  水神,可是這般失控的?」

  「不是。」

  不!

  白澤眨眨眼,突然感覺自己……小尷尬了。

  「抓燃燈早就在我算計內,懼留孫不開口我也有法子抓回來。」李長壽搖搖頭,「問題出在了廣成子身上。

  這位師兄當真太急躁了!

  他當時讓我且慢,給了我一個眼神,我立刻會意,知曉他是要做一做大師兄的樣子。

  但他戲太過!

  完全忽略了此事的緩和空間本來就很淺,淺到只能放下一條魚蝦!他完全忽略了天庭、截教眾仙神的情緒!

  我抓懼留孫,懼留孫不是他的人,他一兩句場面話揭過去就算了,稍後等我帶人去抓燃燈,他再表現的如此憤怒,以跟我之間的決裂,轉化闡教與天庭的矛盾。

  然後我們兩個再找機會相逢一笑泯恩仇,既是一段佳話,又能將闡教名譽受損降到最低。

  可他剛剛,已經拿出了道門不戰之約,還非要拿這個道門之不戰之約!

  我再去抓燃燈,他能再多說什麼?

  明面上跟燃燈劃分清楚?那他這個闡教大師兄也做到頭了!

  邁出的第一步,步子就這麼大,把自己能緩和的區域完全封鎖了,他還能如何向前進?

  他剛才的威脅,就必須當真了。

  堂堂一個大師兄,三教聖人老爺之下排前三的人物,怎麼一點都不穩健!」

  白澤與荃峒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某坐騎默默的在心底打了自己元神一巴掌。

  荃峒沉聲問:「為何當時不傳聲對他言說?」

  李長壽嘆道:「此事必須光明正大地處置,不能有任何徇私之處,不然就是畫蛇添足、必遭反噬。

  更何況,截教眾師兄師姐在旁。

  多寶師兄雖沒來,可誰能確定,他那種能探聽旁人傳聲、神念交流的法寶,有沒有在場。」

  言說中,李長壽苦笑了聲:

  「這事怪我,我打傷懼留孫後,就該直接盤問他背後是否有指使之人,一同帶回天庭。

  現在,接下來不去抓燃燈,之前種種努力付之東流矣,事情也只能虎頭蛇尾的解決,天庭能保持如今威嚴不失就算好事,更別提增威嚴。

  但,只要去抓燃燈,廣成子師兄就被他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上,必須表態維護闡教威嚴。

  闡截決裂就在今日。

  天庭與三教之間,必會出現偏倚,闡教光明正大開始聯絡西方教。

  天道大勢已成,三教分做左右陣營,雙方實力接近均衡,廝殺必然無比慘烈……」

  白澤低聲問:「這莫非,是西方教的算計?」

  「概率很小。」李長壽搖搖頭,「廣成子非普通大能,他深藏不露、頗有城府,是他太過於想要表現大師兄的風采。

  歸根結底,還是因闡教內部派系之爭。

  估計此時,這位師兄還未反應過來,正在怡然自得,覺得此事已可收場。」

  荃峒問:「若是不讓懼留孫說出燃燈,將矛頭指向西方,如何?」

  「聖人親傳弟子暗通西方教?闡教那才是真的鬧了笑話。

  懼留孫幾條命都不夠二師叔斬的,懼留孫八成,還真會搬出燃燈讓咱們知難而退。」

  於是,太白大殿中,來回踱步之人從一個,增加到了三個。

  三人左思右想,合計著對策,以及後續影響。

  李長壽此刻才深切體會到,想掌控大勢是何等艱難,還要都在『陽謀』之下,不去做半點暗中傳聲的小動作。

  越想越覺得……

  天道好口怕。

  道祖好口怕。

  而那位坐在三清小院中,自始至終注視著這一切的二師叔,也好口怕。

  三人中,荃峒最先出局,放棄思考,坐在側旁靜靜等著。

  白澤此刻也總算有了一點上古妖帥、妖庭第一謀臣的樣子,給出的幾個建議,讓李長壽頗有思路開拓之感。

  突然間……

  「長庚,先打斷你一下。」荃峒沉吟幾聲,「你此前在玉虛宮前、當著銅鏡所說,待封神大劫就要功成身退,可是當真?」

  李長壽目中露出幾分笑意,點頭道:「自是當真。」

  「你這!不行,吾不准此事!」

  「陛下!」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拿出了準備兩百多年的說辭,正色道:

  「封神大劫過後,天庭正神將會暴增。

  小神是主持大劫之人,是代天道封他們之人,而後續,這些正神與小神關係必然十分密切。

  若小神留在天庭,陛下如何立威?

  不過陛下放心,小神到時會慢慢淡出天庭,而且也不會離天庭太遠,陛下想召見,隨時就可召見。」

  話語一頓,李長壽笑道:「陛下您要明白一個道理,創業與守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小神擅長的並非守業。」

  荃峒面露遲疑,閉目長嘆不語。

  側旁白澤目中閃爍著亮光,看李長壽的表情,像極了看世上最珍貴、最美味的菜餚。

  上山不易;

  下山,更難矣。

  ……

  懼留孫被楊戩帶入天庭的半日後;

  玉虛峰後山,那飛瀑閣樓中,廣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玉鼎真人、黃龍真人各自端坐,其餘眾闡教仙都已各回洞府。

  黃龍真人道:「這場鬧劇,終於算是過去了。」

  「貧道曾出手為懼留孫師弟遮掩過後事。」赤精子低聲道,「當時也不知如何想的,就是覺得此事萬一被發現,受損的是咱們闡教名聲。

  卻是不曾想到,天庭對此事如此重視,甚至長庚師弟都不得不去請示大師伯。

  大師兄,稍後貧道是否要去天庭一趟,言說滅殺那幾名散修之事?」

  「不必。」廣成子擺擺手,「長庚比你我都要聰明,發現異常自會做出決斷。

  此前貧道只是給了長庚一個眼神,他就立刻會意,無論貧道如何施壓,他都堅決不讓。

  如此,也算保全了咱們闡教聲名。

  懼留孫師弟會做出這般事,貧道難辭其咎,稍後也會去找老師請罪。」

  「請罪?」太乙真人嘴角一撇,「請功吧師兄你是。」

  廣成子皺眉道:「太乙師弟何出此言?」

  「沒事,我就隨便說句。」太乙真人端起側旁茶水抿了一口,「有一說一,師兄你這次情緒過了。

  其實不該提三教不戰之約。」

  「不對……」

  玉鼎真人突然開口,雙目睜開,看向廣成子,沉聲問:「大師兄,可是有其他算計?」

  廣成子皺眉道:「為兄能有哪般算計?不過是為了咱們闡教聲名。」

  玉鼎嘆道:「那大師兄沒有其他算計,此前大師兄對長庚的施壓,怕是要出問題。」

  哪個團隊都不可避免有一到兩個憨憨。

  比如,此時太乙真人、廣成子、赤精子都陷入了思索。

  黃龍發揚不懂就問的龍族傳統特質,納悶地問:「可是長庚師弟會有情緒?從而偏袒截教?」

  太乙真人:「師兄,此時的氛圍不合適開玩笑。」

  「貧道怎麼會拿這般大事開玩笑?玉鼎師弟,到底怎麼了?」

  玉鼎緩緩吐了口氣,言簡意賅地反問半聲:

  「如果懼留孫口中,說出背後有人指使,天庭無法平息眾怒,必將發兵前來要人,我們如何做?」

  赤精子面露驚色,廣成子面色頓時變得無比陰沉,太乙真人也是面露恍然。

  黃龍真人此刻也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低聲道:「長庚處理不好此事嗎?」

  「眾怒難平。」廣成子吐出這四個大字。

  太乙真人冷笑聲:「長庚是咱們闡教弟子?處處要為咱們考慮?」

  黃龍不由開始急切了些。

  能指使懼留孫之人,且懼留孫會講出的那人,必是燈燈、燈燈燈燈……

  赤精子沉聲道:「懼留孫師弟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如何會將此事繼續鬧大?」

  「他骨頭很硬?」太乙真人嘆道,「很硬就不會隨風飄啊飄,左右搖啊搖。」

  似乎是為了印證太乙的話語,他話音剛落!

  轟隆隆!

  玉虛宮上空突然雷霆大作,在此地討論的五位闡教高手豁然起身。

  天道之力迅速變得濃郁了起來,數十條金龍嘶吼,一朵黑雲帶著浩瀚天威衝來,其上有著天帝座駕、有著數名天庭大臣,更有數十萬天兵!

  玉帝親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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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1:10:5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一章 玉帝天威鎮崑崙!

  玉帝親來……

  不親來能行嗎?

  廣成子把路都快封完了,這種關鍵時刻不讓天庭小老闆登場,難道還要發展到驚動天道大老闆嗎?

  李長壽嘴角一撇,默默地多吐槽了幾句,而後開啟空明道心,雙目之中劃過幾分冷漠,又隨之露出溫和笑意。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感受著迎面而來的疾風,思考著今日的大局,李長壽坐在白澤背上,跟在九龍車輦旁,甚至還有幾分悠閒,全無緊張感。

  玉帝已是不得不來。

  根據他和白澤的推算,也唯有這一個辦法,能讓闡教和截教撕破臉皮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仙識捕捉到,截教眾仙在峨眉山方向,朝玉虛宮趕來。

  他們此前並未遠離,趙公明袖中就有李長壽的紙道人;

  在玉帝風風火火趕去玉虛宮時,他們繼續過來做個見證,多少混點參與感。

  若今日真的要鬧到三教再次起爭端,那總要有截教仙人在場,不然截教仙後續將會無比被動。

  本來,李長壽還想用個拖字訣,看能不能找到化解這次道門危機的契機,卻不曾想……

  不到半天!

  這懼留孫,不到半天就慫了!

  李長壽還在跟白澤商量後續,剛找到了點思路,正要趕去凌霄寶殿!

  這位闡教十二金仙之一的懼留孫,僅僅只是在凌霄寶殿,被木公幾個金仙審了一陣,玉帝陛下還沒施加哪怕多一丟丟的壓力……

  懼留孫,全招了。

  木公他們很可怕嗎?

  懼留孫若非被束縛且被打成重傷,一個照面就能讓木公走上『既定的路』!

  就……

  就離譜!

  特離譜。

  懼留孫交代道,他只是聽命而行,聽的還是闡教副教主燃燈道人的命。

  但懼留孫也算聰明,沒有說什麼天地大事,那樣讓闡教再無回退餘地。

  懼留孫只是說:

  【副教主對於主劫之人太白金星,與截教仙子雲霄走的太近,怕是在大劫時,闡教要被太白金星處處針對。

  隨後,副教主便告訴了他這般計策,讓他找些散修、暗中去脅迫月宮嫦娥,設計圈套算計太白金星的心腹天河水軍副統領卞莊。

  卞莊只要出事,事情被指向截教,必會讓太白金星與雲霄之間感情生隙……】

  把燃燈賣了個明明白白。

  李長壽心底苦笑。

  雖然這般說法流傳出去,必會讓雲霄那顆其實很敏感的溫柔道心受損,覺得是她拖累了自己;

  但總體影響,好過懼留孫說出什麼『闡教副教主就想讓三教盡快打起來』這般話語。

  那才是王炸。

  如果李長壽不是知道,這懼留孫在原本的封神路數中會成為後面的懼留孫佛,跟燃燈道人一個路子的……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懼留孫現在,是廣成子故意派來整燃燈的!

  對懼留孫火線交代、毫無骨氣這事,李長壽越想越氣,空明道心都差點鎮不住。

  這懼留孫等閒多堅持個半天,他跟白澤這邊已經找到了思路,說不定還能讓這傢伙減輕點罪責!

  真就直接白給!

  罷鳥,此時說這些也已沒用。

  這裡面說不定有多少算計,而自己,只需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就是了。

  闡教這潭水,比自己此前想像的還要渾不少。

  李長壽心底如此計較,前方已見崑崙山的影蹤。

  那崑崙山宛若遠古時祖龍的脊樑,由平緩地勢徒然而起,在大地之上匍匐、蜿蜒,靈脈密佈、靈氣充沛,大道之影隨處可見。

  不多時,九龍輦飛抵玉虛宮前,並未直接闖入玉虛宮範圍。

  自玉虛宮向外張望,能見那黑雲滾滾、蒼龍呼嘯,這讓不少仙人變了面色。

  數十萬大軍站在黑雲之上,共分上中下三層、左右九陣,天道之力濃郁到了某種極致!

  周遭仙光散去,九條蒼龍趴伏在雲山之上,玉帝一襲白衣、保持青年面容,自車架之中緩緩站起身。

  只是簡單背負雙手,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玉帝身周生出一朵朵金雲,其上纏繞七彩霞光,身影似已到了玉虛宮正上方,卻留了三里間隔。

  此時,玉虛宮中方飛出道道身影,絕大多數都是面露狐疑之色,小部分面容頗為冷峻。

  廣成子帶尚未回返各自洞府的五六名十二金仙向前,在雲中齊齊做道揖。

  廣成子朗聲道:

  「玉虛宮弟子,拜見昊天師叔!

  師叔大駕來臨,著實是稀客,還請入殿內歇息。」

  稀客?

  玉帝面露不悅,站在車架中冷哼了聲,讓闡教眾仙人心底十分沒底。

  玉帝道:「殿內就不必了,吾今日前來,不過是為了捉拿天庭要犯,那燃燈道人何在?」

  廣成子保持著淡淡微笑,言道:

  「師叔,燃燈道人乃我闡教副教主,更是老師上古時親點,平日裡也不負責主持教務。

  師叔說他是天庭要犯,不知他犯了何事?」

  車架旁,一直忍著沒向前的李長壽,見此狀也是若有所思。

  果然,哪怕平日裡鬥得再厲害,在這般時刻,廣成子也不得不維護燃燈。

  但,真的這麼簡單嗎?

  李長壽靜靜注視著這一幕,坐在白澤背上並不向前,也不出聲。

  劇本都給陛下寫好了,沒有台詞,只有一些『規範』。

  這次威壓崑崙山的是玉帝,與三教並沒任何直接關係。

  此刻,玉帝也是相當豪橫。

  聽聞廣成子之言,玉帝只是淡然道:「吾可需對你報備此事?」

  「不敢。」廣成子正色道,「弟子無意干涉天庭行事,但燃燈副教主乃我闡教唯一副教主,更是老師上古時親點……

  師叔,可是那懼留孫胡言亂語了什麼?」

  「好,既然這般!」

  玉帝大袖一揮,直接將一顆留影球,甩在了廣成子身前的雲路上。

  「那就都過來看看!

  這,就是你們闡教的副教主。」

  廣成子眉頭緊皺,抬手將留影球攝入掌心,不待他招呼,數十仙人擁簇而來。

  本有些猶豫的廣成子,此時也只能將留影球打開,放出其內的畫面;闡教眾仙一看,表情精彩紛呈。

  留影球所記的,就是剛發生不久的,懼留孫受審的畫面。

  這身形安胖、其貌不揚的老道坐在蒲團上,並未下跪或者被吊起來,周遭有六根凌霄殿的玉柱散發光亮,將懼留孫元神、道軀完全鎮壓。

  就在懼留孫正前方,有著數道身影,都是表面慈眉善目的形象。

  就聽木公問道:『懼留孫道友,還不想開口嗎?這般僵持著,也不是辦法。』

  這口吻也是客氣。

  種種細節表明,懼留孫在天庭並未遇到太多麻煩,雖周遭看守的天兵天將凶神惡煞,但懼留孫身上都是此前被穿心鎖打的舊傷。

  正當玉虛宮仙人納悶,玉帝陛下此次為何要因此親來時,畫面中的懼留孫長長一嘆……

  『是我闡教的副教主讓貧道這般做的。』

  畫面戛然而止。

  闡教眾仙先是各自皺眉,嘗試分析此事的影響,緊接著像是被激怒了般,一石激起千層浪!

  「燃燈副教主呢?副教主何在!」

  「這懼留孫答的還真是瀟灑!他就不想想!唉!罷了!」

  「這可如何是好?懼留孫本就有錯在先,現在又牽扯出來了燃燈老師……難不成,燃燈老師也要被抓去天庭審問?」

  太乙真人、玉鼎真人在人群後對視一眼,前者撇嘴、後者搖頭,這兩師兄弟卻是並未開口,只是在那站著充個人數。

  他們闡教的弱點,差不多可以總結為四個字——【太好面皮】。

  便是平日裡,暗中對燃燈指桑罵槐、指指點點,甚至恨不得一口仙氣把那盞靈柩燈吹滅,此時依然要站出來,試圖維護闡教的名望。

  仔細想想,燃燈副教主這位遠古大能,啥事做不出來?

  算計天庭小將,那都是基操,根本不用大驚小怪。

  「咳!咳咳!」

  李長壽站在車輦前清了清嗓子,將道道目光匯聚到自己身上。

  這才對玉帝拱拱手,溫聲道:「今日玉帝陛下親來,便是知此事十分麻煩,性質無比惡劣,會對闡教總體產生一定衝擊。

  各位師兄師姐,陛下都已來了,懼留孫親口交代之事,難不成天庭還會故意誣陷闡教?

  師弟我對闡、截二教,一直無比敬重。

  我承認,我確實是與燃燈有舊怨,但此事乃是公事,我並未摻雜私情。

  而玉帝陛下對道門,也一直是禮遇有加。

  那燃燈副教主何在?

  且不說今日是不是來拿他的,玉帝陛下尊駕在此,他為何還不前來拜見?」

  闡教眾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很機智地看向了廣成子。

  慈航道人輕聲問:「大師兄,此事該如何處置?」

  廣成子皺眉凝思,看著手中留影球,又抬頭看向李長壽,似有些欲言又止。

  這位闡教大師兄,似乎也有些為難;

  而李長壽心底,已經給廣成子接下來的行為,做了個簡單的選擇題。

  假若,廣成子此時說出類似於【還請容我請示老師】的話語,就證明廣成子那『城府極深』的評價有些不實。

  廣成子如果說一句【燃燈道人乃我闡教副教主】,就證明廣成子是在借勢算計,要搞燃燈。

  而只要廣成子說出【天庭莫非就如此輕易斷定,此事與燃燈副教主有關】,那就證明……

  廣成子站的層數,比自己所想要高的高。

  黃龍真人在旁提醒道:「大師兄,您說句話啊。」

  廣成子嘆了聲,又對著玉帝做了個道揖,目中滿是無奈、面容略帶蕭瑟,似是在短時間內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向前走出兩步,緩聲道:

  「師叔,長庚。

  貧道知此事,天庭上下無比憤怒,但燃燈是我闡教副教主,若是我等不護著這燃燈,那闡教怕是要背負不講情義的罵名,無法在天地立足。

  還請師叔包涵,也請長庚勿怪。

  敢問!」

  廣成子嗓音一提,身有乾坤正氣、口中定聲道:「天庭莫非只憑懼留孫一面之詞,就要定我闡教副教主的罪過?

  這也未免太不將我闡教看在眼裡!」

  「廣成子。」玉帝目中似有劍光湧動,「你的意思,是吾親來,尚不能帶走你們闡教副教主,請他回去配合審問?」

  廣成子攥著的拳鬆開,輕輕呼了口氣,直視玉帝車輦。。

  「此事還請天庭詳盡查明,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

  「好!好膽!」

  玉帝身形豁然沖天而起,站在高空之中,引來無數紫色天雷,身上白衣輕輕震顫,自前擺下端迅速染成金色。

  不過轉眼間,玉帝身著天帝大金袍,頭戴金色旒冠,身周被一條條祖龍虛影環繞。

  霎時間!

  方圓萬里電閃雷鳴,天地間滿是至尊帝皇氣息,天道顯化出無數凶獸虛影,那群天兵天將的銀甲被染成了金黃!

  玉帝雙目斜斜向下看了眼廣成子,此時卻已不再對廣成子多說,而是直視三友小院。

  他緩聲開口,嗓音直穿天地,身周神光閃爍。

  沒有任何法術加持,也沒有半點神通環繞,此刻玉帝的身形竟顯得如此偉岸,屹立於天地之間,而天地尊其號令!

  「元始師兄,吾親自前來,便是不想讓闡教難做。

  師兄的面皮,吾給了。

  吾天庭的威嚴,何在?」

  「唉……」

  一聲輕嘆自三友小院處傳來,一股雲霧升騰而起,其上有位中年道者負手而立。

  元始天尊!

  闡教眾煉氣士齊齊轉身,對著聖人之影跪伏,廣成子等一干大弟子都不例外。

  李長壽見狀,略微猶豫,卻是低頭做道揖,此刻神位在身、不能輕易下拜。

  眾天兵天將面對聖人之威,出於本能要跪伏叩拜,但身上渲染的金光,卻彷彿又在告訴他們,不必跪、不可跪,他們此刻代表天庭,代表天道之尊。

  趙公明他們就比較倒霉了。

  全速從峨眉山趕來,話都沒能說上半句,剛到地方就碰到了玉帝顯威、聖人現身,只能按截教規矩,老老實實在雲上跪下行禮,拜見師伯。

  沒法子,誰讓通天教主輩分最小,要聽兩個哥哥的話。——一般情況下。

  元始天尊目光環視各處,對李長庚露出少許溫和的笑意,隨後遠遠注視著玉帝,嘆道:

  「師弟費心,貧道也在糾結此事,未及時與師弟見面。

  此事,事關貧道這闡教的副教主,也事關貧道錯信的徒兒,貧道於心不忍。

  但天庭大興,乃天道運轉、生靈延續之必須,貧道自不會為天庭興盛增加阻力。

  燃燈。」

  三友小院中,那名枯瘦老道駕雲而出,站在雲上對元始天尊做了個道揖,一言不發,轉身飛往九龍車輦。

  李長壽打了個手勢,幾名金仙境的天將向前,引動天道之力,待燃燈飛近,將燃燈包圍。

  他們並未採取半點強制手段,燃燈自封元神,靜靜盤坐,十分配合。

  若不配合,那就是忤逆聖人法旨了。

  玉帝面容稍緩,身周金光收回體內,祖龍之影消失不見,再次恢復一身白衣之相。

  這位名義上的三界至尊露出淡淡笑意,笑道:「天庭將領之事,吵擾到了師兄清修,此事也是天庭監管失度。

  長庚愛卿?」

  李長壽立刻向前,低頭道:「小神在。」

  玉帝笑道:「稍後燃燈與懼留孫的處置,務必秉公、按理,也務必考慮闡教於穩定天地的貢獻,考慮元始師兄面皮。

  既要給天庭上下一個交代,也要讓闡教不會被人說三道四。」

  李長壽苦笑了聲,面色頗有些為難,但還是低頭領命。

  自己寫的劇本,也就只能湊合嚥下去了。

  「小神遵命。」

  玉帝緩緩點頭,對元始天尊拱拱手,轉身走向九龍車輦。

  元始天尊含笑點頭,身影隨風消散,只留下一縷縷玄妙道韻在天地間流轉。

  此時,李長壽又看向了廣成子,恰好廣成子也一同看向了李長壽。

  只是一瞬,兩人目光對碰,彼此彷彿多年老友,各自泛起了默契之感。

  到此時,李長壽已是完全確信,廣成子在他抓懼留孫時,是故意將所有路都封死,故意拿出道門不戰之約說事。

  為的,就是毀掉不戰之約,讓天庭與截教的關係落下口實,而後闡教與西方教光明正大聯手。

  李長壽此前考慮各方面問題時,其實也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闡教的訴求。

  闡教壓力確實很大,拼實力拼不過截教,自己這個主劫者,又跟截教大弟子結成道侶,在截教中交友頗多。

  但他在此前回返天庭的路上已想明白了這點,在太白宮與荃峒、白澤商量這事時,故意來回踱步,表現出自身的急躁感。

  那不過是表達給天道看,傳遞一些錯誤信息,最好是讓道祖覺得他這個『後穩』不過如此。

  今日破局的關鍵,李長壽早就想明白了,是玉帝。

  木公審懼留孫之時,他不過是暗中引導白澤,借白澤之口給出這般建議。

  玉帝親來,繞過廣成子,不給廣成子拿不戰之約說事的機會,直接與聖人交涉,從而讓廣成子的算計宣告破產。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只是,李長壽心底一直有個疑惑,無法得到解答。

  此事到底是燃燈先算計,廣成子發現之後,順勢推舟、等自己找上門來;

  還是本就是廣成子對燃燈,甚至直接對懼留孫授意。

  若是後者,這位闡教大師兄,當真也是個老銀……

  兩人目光注視了一陣,廣成子輕嘆了聲,嘴角露出幾分無奈笑意。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轉身就要離開。

  嗡——

  李長壽心神震顫,下意識閉上雙眼,靈台有太清道韻盤踞,顯露出了一幅畫面。

  一幅,李長壽離開太清觀前,請求老師幫忙推算的畫面。

  【玉虛宮之後的飛瀑閣樓中,廣成子拿著一把玉質剪刀,修剪著面前的枝丫,目中卻流露著思索之意。

  少頃,一抹虛影在他身後凝現,卻是一名有些矮胖的老道。

  懼留孫。

  『天庭天河水軍副統領卞莊,是長庚師弟的心腹,本身名聲有恙,可做些文章。』

  『是,大師兄。』】

  正此時,黃龍道人與廣成子的對話聲,自後方飄來。

  黃龍問:「大師兄,咱們該如何做?這副教主當真有些……玉帝親自來拿人,當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莫要亂說。」

  廣成子微微皺眉,低聲道:「燃燈副教主也不過是被劫運禍心,各位師弟師妹,你們回殿中商議如何搭救燃燈副教主與懼留孫師弟。

  貧道去拜見老師。」

  眾闡教門人弟子低聲答應,目中看廣成子多是尊敬。

  李長壽:……

  果然,三教大師兄就沒一個簡單人物,這一手無間道玩的漂亮。

  不過自己心底就是這般不痛快呢?

  李長壽扭頭看了眼廣成子,故作恍然大悟狀,轉身看著那即將沖天而起的九龍車輦,匆忙喊道:

  「陛下!小神突發奇想!

  可否在闡截兩教各請三位聖人弟子,在天庭審案時,在旁全程觀摩,以此表示天庭問罪公開透明、至公無私!」

  「准!」

  玉帝的輕笑聲自車輦中傳來,「愛卿拿主意就是,需吾出面就說一聲。」

  懟聖人,那也是相當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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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凌霄開堂,正審燃燈!

  回天庭的路上,李長壽仔細想了想。

  他還是不爽廣成子。

  這次的整個事件,完全是廣成子的一波操作,目的最少有六七層。

  若將廣成子的目的分為三個階段,最高目標是順理成章毀了道門不戰之約,從而讓闡教在這次大劫中佔據一定程度的主動;

  居中的目標,應該是給天庭與截教提個醒,以此事為引,在他這個太白金星做出對闡教不公平的判斷時,給出適當反擊。

  最淺層的目標,就是利用天庭,趁機搞一搞燃燈的派系,讓燃燈在即將到來的封神大劫中,不會太蹦躂、從而影響到他廣成子出手佈局。

  闡教大師兄,洪荒老算計了。

  這其實應該也是元始天尊師叔的態度。

  這位二師叔為何如此信任廣成子,李長壽這次也算是找到答案了。

  單純就是因為好用。

  不過,李長壽並不打算如此放過廣成子。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攻破懼留孫的心理防線,將此事完全透明化,那樣廣成子將會陷入無比尷尬的境地。

  三教大師兄死是不可能死的,便是原本的封神大劫,自家師兄大法師、多寶道人、廣成子都未曾傷到元氣。

  能坐到大師兄這個位置,背後自有聖人老爺的力挺,不容有失。

  當然,人教弟子少,老師的關愛也就比較富裕。

  此次廣成子對自己造成的影響,在於個人感情方面。

  這會成為自己和雲霄之間的一根刺,稍後自己還要想辦法安慰安慰小雲。

  自己如果採取同等反制……那就要先給廣成子搞個道侶,這未免太不現實。

  闡教風氣比較嚴謹,跟他們人教全然不同。

  所以李長壽選擇了另一條報復路徑——請闡截兩教各三位大弟子,來天庭一同觀摩審訊燃燈道人與懼留孫之事。

  這次,是真的要想辦法煎熬煎熬這位闡教大師兄了。

  雖然此時有天道盯著,自己不能搞亂封神大節奏,但卻可以試著將燃燈的位置,再向下擼一擼。

  而且關鍵目標是搞來燃燈的乾坤尺,這對自己後續的一大計劃太重要了。

  不只是如此,燃燈手裡那把弱・乾坤尺,還對李長壽千年規劃《X的消失》頗為關鍵。

  相對而言,殺不殺燃燈並不重要,將燃燈算死、讓他別瞎蹦,最重要。

  這一點,李長壽和廣成子又達成了共識。

  李長壽:……

  要麼說,【老銀光閃出智慧光亮的幣】不能跟同類人成為朋友,只能成為坐騎或者手下。

  咱還是喜歡跟公明老哥、黃龍真人這般淳樸仙人打交道啊。

  「嗯?」

  天庭兵馬後方,趙公明挑了挑眉,莫名感覺自己像是被誰罵了一樣。

  趙公明身側,自是金靈聖母、瓊霄仙子,這是截教『陪審仙人』。

  說來截教一群人也挺鬱悶,本以為這次挑選精兵強將,是為了在崑崙山幹一架後方便跑路和後續撈人。

  沒想到,他們跑了兩趟、磕了個頭,除了見證了太白金星秒擒懼留孫,見證了天庭玉帝師叔【裝杯成功】,完全沒其他作用。

  還好,後續去搞燃燈這個截教死對頭,他們也能選****;到時候幫忙砍條胳膊卸條腿,何等爽快!

  一家歡喜一家憂,在截教三高手後方不遠處的雲上,廣成子、玉鼎真人、黃龍真人靜靜而立。

  廣成子此刻正皺眉思索,思索片刻前李長壽邀請他來天庭時,說的那兩句話。

  第一句是:

  『廣成子師兄是闡教大師兄,今日天庭要審問的是闡教副教主和聖人親傳,若廣成子師兄不來,此事不就少了幾分意義?』

  第二句則是李長壽轉身駕雲,趕去九龍車輦旁跟隨,飛了十多丈又扭頭道了句:

  『師兄不好奇,我在太清觀中老師對我說了什麼嗎?』

  這由不得廣成子不多想。

  莫非,長庚已知曉了前因後果?

  而今天機混淆、貧道又在老師身側,大師伯雖是最強的聖人,但當年並未能突破天地桎梏,依然是被迫接納了鴻蒙紫氣,也就無法跨越天道的規則才對。

  為何,能推算到這麼多?

  也不對,長庚師弟頗為聰慧,很有可能是猜到了什麼,詐一詐自己。

  廣成子心底暗嘆,人教多了這般一位能攪動三界風雲的師弟,對闡教而言,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自己問心無愧,只求對得起老師、對得起闡教就是。

  「大師兄?大師兄?」

  玉鼎真人袖口,化作了三寸多高、一身淺紅風騷長袍的太乙真人,正傳聲呼喊。

  廣成子皺眉看來,奇道:「師弟你怎麼也跟來了?」

  太乙真人嘖嘖一笑,瞧了眼前方大隊天兵,傳聲笑道:「自是想去湊個熱鬧,弔唁下某位副教主唇辯凌霄殿的風采。」

  「長庚師弟不是說,讓你莫去摻和此事?」

  廣成子嘆道:「你這張嘴若是冒出點什麼話,讓事情不可收拾……」

  「不會吧,不會吧。」太乙真人訕笑了聲,「不會真有人以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吧?」

  「大師兄放心。」玉鼎真人含笑拿出了一只法寶。

  只見此寶,整體呈項圈狀,由北海孽龍龍筋煉製而成,其核心為一顆串聯在龍筋上的寶珠,看似只有龍眼大小,卻可隨意調節;

  此寶並沒有什麼響亮的名頭,可稱之為『閉話』法器,其上道韻專破太乙真人道行,可在瞬間套住太乙真人之嘴,截斷其神通。

  兜率良品,太白親贈。

  本法器全程由天庭散仙靈珠子監製。

  太乙真人見到這法寶額頭就掛滿了黑線,廣成子與黃龍真人同時鬆了口氣。

  廣成子看了眼前方各處,傳聲道:「既然想去,就大大方方站出來,莫要做這般畏畏縮縮之事。

  今日咱們闡教聲名已是受損,莫要再讓人看了笑話。」

  「得。」太乙真人身形飛出,化作常人大小,淡定地負手而立。

  黃龍笑道:「天庭只要三個名額,不如貧道名額讓給太乙師弟,貧道去了也不知該說什麼,怪尷尬。」

  「哎,去就是了。」太乙真人笑道,「長庚還真能趕咱們不成?」

  廣成子含笑點頭,目中帶著幾分欣慰。

  玉鼎真人有些欲言又止,但暗中被太乙真人拉了下道袍衣袖,也只能輕嘆一聲,不再多言。

  前方雲上,三位截教仙同時陷入沉思。

  金靈聖母傳聲道:「他們怎麼多了一人?這不是耍賴嗎?」

  「哎。」趙公明溫聲道,「不要拘泥於這些小節,而且來的都是咱們相熟之人,除了太乙說話難聽,玉鼎與黃龍師兄都挺不錯的嘛。」

  金靈聖母皺眉道:「若稍後起了爭執怎麼辦?

  如果鬥法,他們四個全上我也能應付,但在天庭中必然是打不起來,也不能讓長庚明著偏袒咱們。

  咱們三張嘴怎麼說得過他們四張嘴?」

  趙公明沉吟幾聲:「這……」

  忽聽側旁傳來仙力波動,金靈聖母與趙公明扭頭看去,卻見身著淡黃長裙的瓊霄已是捏碎了手中的玉符,對著即將消散的仙力道了句:

  「姐姐!你快來天庭一趟吧!我聽到消息,有人稍後要在凌霄殿暗算姐夫!」

  言罷,瓊霄拍拍小手,眉角輕輕佻起。

  《搞定》。

  側旁某對隱婚夫妻嘴角同步抽搐。

  金靈聖母哭笑不得地問:「凌霄殿中?暗算包括聖人老爺在內天道序列前十的天庭大臣?」

  趙公明也道:「你找理由都不能找好點,這誰能信?

  二妹從剛有靈智就是冰慧聰明,為兄還是一陣風,推著你們三朵小雲中之靈在天空飄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參悟天地本源大道。

  這能上你的當?」

  瓊霄翻了個白眼:「要我對你說,金靈師姐被人堵了,西方教調集三百高手圍殺金靈師姐,你啥反應?」

  趙公明不假思索地道了句:「那還能說啥反應?喊一聲老師救命,提著為兄的定海神珠就衝過去了!」

  「不一樣嗎?」

  趙公明頓時面露恍然,側旁金靈聖母卻是臉頰緋紅,目光看向側旁,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卻不敢再多說半句話語。

  瓊霄眼珠一轉,頓時抓到了一點小弱點。

  ……

  玉帝與聖人對峙,天威鎮壓玉虛宮,迫使闡教交出背後主謀『副教主燃燈道人』,此事已足以平息天庭與截教仙的火氣。

  畢竟燃燈輩分和資歷擺在那,且聖人都已出山,玉帝也刷了一波天庭威儀。

  此時圍觀這件天地大事的無數生靈,大半都已明白,接下來只需要公開透明的審一審此事,將燃燈與懼留孫定個罪過,此事就算揭過了。

  天庭損失的,是一名嫦娥仙子的親人,得到的,是壓過了聖人大教的聲名與威望。

  這其實已經算是天庭發展之路上,十分重要的一塊墊腳石。

  但,在截教、闡教七位仙人要進天門時,李長壽還是站出來,將七位師兄師姐小姨子攔了下來。

  九龍車輦回了天庭,各路天兵迅速且規整地回返各自兵營。

  幾名天將正在遮掩那三把神劍,給廣成子七仙放行。

  趁著這個機會,李長壽的太白金星紙道人駕雲回返,面色凝重地請他們七人向前商議後面之事。

  自是沒在意為何闡教來了四人這般小事。

  李長壽開啟一層仙力結界,直截了當地問:

  「廣成子師兄,闡教是要保懼留孫師兄,還是要保燃燈副教主?

  此事審訊之後,必有一主、一次,罪責也會一輕一重。」

  廣成子沉吟幾聲,當真是被李長壽突然這般直接,搞的有些不適應。

  他道:「還是請天庭秉公辦理,顧念下我闡教聲名。

  懼留孫師弟是老師的親傳弟子,也得老師喜愛,這次被燃燈副教主驅使,其實也有不得已之處。

  若讓貧道私情來選,自是想讓懼留孫師弟少受責罰。

  但燃燈副教主乃是我闡教副教主,在教內也是唯一與老師同輩的遠古大能,今日更是從老師的小院中飛出,似是被老師喊過去訓了話。

  此間,唉……

  貧道倒是真的拿不準了。」

  李長壽:……

  果然,交流起來相當費勁,這相當於什麼都沒說,又表達了兩個都想盡力保住。

  若是上輩子藍星老家的某虛空第一的球隊,有廣成子一半『踢球』的本領,李長壽上輩子臨死前估計還能少一個遺憾。

  太乙真人笑道:「大師兄,你何時也這麼周全起來了?」

  廣成子瞪了眼太乙,後者默默地抬手抹了把嘴,下了一道隨時可突破的禁制。

  李長壽轉身問趙公明:「截教方可有什麼意見?」

  「搞燃燈!」金靈聖母罵道,「這燃燈就不是個好東西,懼留孫還算好,燃燈是主使者自然要擔罪責!」

  李長壽緩緩點頭,對金靈聖母豎了個大拇指,他看了眼廣成子,笑道:

  「既然師兄師姐的意見都表達了,廣成子師兄是兩個都可以,金靈師姐說要以盤問燃燈罪責為主,那師弟我就按此行事了。」

  言罷,李長壽拱拱手,不給廣成子開口的機會直接散掉了周遭結界,含笑飄走。

  金靈聖母笑道:「長庚做事,還真是周全呢,竟然會提前問咱們一聲。」

  黃龍真人也是不由稱讚:「是啊,若能與長庚共事,當真不用太費心,這什麼都給安排好了,哈哈哈。」

  太乙真人嘴角抽搐了幾下,離著黃龍真人和金靈聖母遠點。

  不多時,敖乙與靈珠子匆匆而來,將道門七位聖人弟子接入天門,兩側自有天將天兵護持。

  再臨天庭,七位仙人都能直觀感受到,天庭比起數百年前有明顯的不同。

  首先,是生靈更多了些。

  原本那一望無際的雲海,此時入目所及之處大多能見到一座座仙山、一片片樓閣寰宇。

  這是按李長壽的要求,天庭七重天之下,成片區有序開發,依照仙神品階,建造大批集體修舍、單間仙寓、獨棟閣樓、帶院小樓、大陣小殿。

  這當然不會收靈石,而是按照神位品階獎勵下去的,算是天庭新星激勵計劃的一部分獎勵。

  其次,便是天庭中的天道之力,比之前更濃郁了數倍。

  他們七名高手沒有業障,多少也算天地間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但在此地,卻感受到了天道明顯的排斥之力。

  似乎是要將他們推離一般。

  靈珠子跟在太乙真人身旁,被太乙真人拍拍腦袋、揉揉道箍,各種噓寒問暖。

  也就在這個時刻,大陰陽師會放下他對陰陽大道矢志不渝的追求,享受著師徒之間的純正爺倆情。

  讓靈珠子來天庭歷練,而今塑造出了一個面容清秀、性格剛強的男子漢……

  太乙真人也就因這事,才不計較當年被李長壽忽悠,招惹了七情小怒之事。

  七位仙人飛到半路,忽聽前方擂鼓聲大作,天庭各處出現道道流光,數千仙神趕往凌霄殿前,場面也是頗為壯觀。

  「咱們飛的快些。」趙公明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袖袍揮舞,一縷道韻帶起了護送他們前往凌霄殿『觀禮』的天兵天將,朝凌霄殿風馳電掣而去。

  待他們趕至,又見識了一番何為天庭效率。

  一名名天兵魚貫穿行,不過用了半個時辰,就在凌霄殿前搭起了一個座『大會場』。

  天庭的文臣武將兩旁靜立,玉帝陛下自凌霄殿殿門的寶座入座,側旁還給王母娘娘留了空位。

  殿前那些台階上,每位天庭正神都得了一把玉質圈椅;

  在凌霄殿門台階前,三方長桌略微分離,其上鋪著金色布匹,椅子也換成了金色『太師椅』。

  太陽星的光亮撒落,漫天星辰顯露著淡淡的影蹤,落下點點仙光。

  旌旗飄舞,數萬天兵左右列陣,戰陣之上呈現龍、虎之相。

  鼓聲陣陣,左右兩排豎鼓整齊排開,宛若大鵬展翅,數十名天將擂出的鼓聲震耳欲聾。

  這般大場面,自然少不了天庭久遠的權臣,東木公。

  只見木公身著一身暗紅長袍,灰白長髮也是頗為飄逸,走到那三方長桌最右側,朗聲道:

  「請各位道門聖人弟子向前入座!」

  話音剛落,就有七名天將扛著圈椅飛來,左三右四排在三張長桌下首。

  廣成子、金靈聖母等仙淡定的向前入座,自不會因為這點場面就露怯。

  木公正色道:「經太白星君提議,玉帝陛下准許,七位仙人代表道門前來一觀今日天庭審訊闡教副教主燃燈、闡教弟子懼留孫之事。

  若幾位覺得,在審理《嫦娥誣陷天將》一案時,有不妥、不對、不應之處,還請先示意請示主審,再開口言說。」

  七位闡教仙各自點頭。

  隨後,木公又喊道:「請主審太白星君!」

  話音落下,側旁一束仙光打落,難得換上『朝服』的李長壽先是對殿前玉帝行了個禮,而後緩步而來。

  一身白底鎏金大寬袍,一頭銀白亮晶道箍發,手提兜率宮撿來的灰拂塵;

  李長壽雙目如電,每走一步,就有淡淡的威壓蕩漾開來。

  莫說是天兵天將文臣小吏,便是趙公明、廣成子這般大能,都感受到了李長壽已絕不容小覷的道境。

  李長壽走到長桌後,與東木公互相做了個道揖,一同入座。

  他又道:「今日之事,事關月宮嫦娥,也多虧太陰星君洞察過人,今日輔審,陛下特准,請廣寒宮太陰星君!」

  李長壽話音未落,一抹倩影已出現在凌霄殿前,身周乾坤道韻緩緩蕩漾。

  眾仙尚未看清她的面容身形,一抹薄薄的煙霧飄散,她身形輕輕晃動,已是到了李長壽身側長桌後。

  廣寒宮姮娥。

  只可惜,姮娥此時將自身隱藏在淺白色雲霧中,並未顯露真身。

  她對著玉帝做了個道揖,又對李長壽欠身行禮,一言不發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高冷。

  李長壽笑了笑,板正面容,雙目之中神光閃爍,手中驚堂木端起,又隨之重重落下。

  「帶懼留孫、燃燈、卞莊,以及一干相關人等!」

  側旁腳步聲響起,楊戩、金鵬各領一隊天將,押著懼留孫與燃燈一同向前。

  那燃燈面色如常,懼留孫面容灰暗。

  李長壽目中殺意一晃而過,卻是露出幾分笑意。

  「來人,先為仙盟盟主,搬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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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1:11: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三章 太白顯殺機

  搬個座……個座……座……

  燃燈看著自己面前這高不過三寸的板凳,自離了玉虛宮被帶回天庭後,第一次微微皺眉。

  再看看側旁,靈珠子端著一只正常的蒲團放在懼留孫身後;

  這老道枯瘦的面容頓時黑了幾分。

  「坐。」

  正前方,李長壽做了個請的手勢,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懼留孫大腿根哆嗦了下,下意識想入座,但又瞧了眼在稍前方的燃燈道人,低頭不敢多有表示。

  燃燈看向前方,與那老神仙模樣的李長壽對視著。

  李長壽此時毫無壓迫感,左臉寫著【走個】,右臉寫著【流程】,讓旁人完全看不明白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燃燈道人緩緩入坐,憑空盤坐在那只小板凳上,整理了下寬袍下擺。

  他終於開口,緩聲道:「貧道為闡教副教主,生於遠古,伴靈燈而行,照三生、三死、三輪迴之道。

  天庭雖執掌三界,天規約束眾生,先天生靈是否與後天生靈受同等約束?

  貧道先有一問,先天生靈於天道成型前已生,不入五行、未列三界,天庭有何權審訊?」

  這就開始辯上了。

  燃燈這看似漏洞百出、很容易反駁的觀點,實則滿是陷阱。

  若讓側旁黃龍真人來辯駁,定是要反問一句【天道至公無私,先天後天又有何異?】

  這就犯了此時的忌諱。

  有些話心底明白就是了,在時機未到時不能直接表達出來。

  而今天地間,能左右風雲變幻的大手子,大多還是先天生靈;道門眾大能高手,除卻人教之外,也多為先天生靈。

  燃燈這句話,實則是轉移今日的關注點,分散眾仙神的注意力,將矛盾引到『先天生靈與後天生靈爭奪天地資源』這老話題上來。

  順便還能打擊一波天庭威信,讓先天生靈群體對天庭產生戒備甚至反感。

  老詭辯了。

  道道視線落在李長壽臉上,瞬間想明白此間關鍵的幾位大佬,也想看李長壽如何反駁。

  李長壽保持淡淡的微笑,雖然並不想跟著燃燈走,但燃燈這個問題,剛好能讓他順勢宣揚一波天庭理念。

  李長壽放下驚堂木,露出慈祥的笑意,稱讚道:

  「你這個問題,問的就很有水平。」

  燃燈眉頭頓時緊皺,聯想到前幾次的被坑經歷,此刻竟有些惴惴不安。

  李長壽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左手一伸,側旁立刻有個靈巧少女快步走來,送上一只大號的玉茶缸。

  那少女自是玉兔,趁著這般機會,跟著主人過來端個茶、送個水,也算增加點天庭資歷。

  李長壽抿了口茶水,將茶缸放下,理順了下氣息,緩聲道:

  「今天,是天庭第一次審理先天大能外加大教副教主這般,有較高影響力的生靈之罪行。

  今日種種,定會產生深遠的影響,也會成為天庭今後歲月,遇到這類案件的處置標桿。

  故,今天的審理,我們必須要明確幾個概念。

  首先,是犯罪主體,這個犯罪主體,可以定義為兩種,一種為生靈,一種為多生靈組成的組織。

  先天生靈先天道而生,但自身是由什麼構成的?元神、軀體,與後天生靈無異。

  該生靈對天地做出的貢獻,我們不能否認。

  但,這是在審理最後、確定其罪過之後,考慮是否憑此免一些懲處,而不能干預整個審理的過程。

  就好比,今日的燃燈副教主。」

  李長壽話語一頓,笑道:

  「假定,今日判定燃燈副教主,蓄意破壞三教安穩,意圖挑起三教大戰,並為此脅迫嫦娥、殺害嫦娥家人,構陷天庭重要將領,影響極其惡劣,可謂罪大惡極,需直接問斬!」

  這斬字,竟蘊森森殺氣,讓全場仙神都是一驚。

  天庭要殺燃燈?

  李長壽語調又稍緩:

  「但考慮到,闡教為聖人大教,聖人老爺乃是天道基石,闡教也為天地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

  燃燈副教主雖個人沒做出過多少好事,但身為闡教副教主這麼多年,也算有一點點增益。

  那就將本該魂飛魄散的懲處,化作打入輪迴……大家明白了嗎?

  當然,我只是舉個例子,不能直接憑空定罪。

  可能大家有些暈乎,本神就為各位做個簡單總結。

  咳,嗯咳!」

  環視四方,李長壽身周神威湧動,仿若有言出法隨之能,就聽他朗聲道:

  「自今日起!

  第一,天庭審理的是生靈之罪行,而非生靈之身份。

  第二,審理過程中,不考慮生靈的身份,但懲處前考慮其前日功勞,其實天庭只要做到有功必獎,有何來談以功抵過?

  第三,天庭為道祖老爺立下,掌管三界之規則,實際上,天庭並不是要發展成,統治所有生靈的霸權,而是要讓生靈遵循規則。

  如今天地間的生靈主體,為仙、凡、靈、鬼、魔,以及代表天道的天道序列之神!

  天庭會保證仙的逍遙修行、探尋大道真意,也會保護凡人免遭仙魔欺壓、能平穩度過應有的一生;

  更會鼓勵靈開靈智,令鬼有所終!

  我不敢說,天庭擁有絕對的正義,畢竟天道有缺、大道虧盈,天庭總體也是由生靈構成,不是冰冷冷的法寶,不可能完美不缺。

  但在玉帝陛下的引導下,我們會不斷向前進步、不斷向前發展。

  天庭會在變化中不斷完善,天庭的體制也會不斷改良,以在天地安穩與生靈訴求之間,尋找一個均衡。

  今後,無論是遇到什麼艱苦的歲月,或是天庭制度有一天變得有些滯後、有些臃腫,但只要變化還存在,生靈都可對天庭抱以希望!

  當然,我們不可能讓所有生靈都對天庭滿意,生靈私慾漫無邊際,但我們要給最廣大、最大多數的生靈,帶去正義的榮光!

  這一步,就從今日,從審訊燃燈副教主,向前邁出!

  天庭要建立的規則,與先天後天無關,與大道、與煉氣士、與凡人無關;

  天庭始終追求的,是公平!

  是正義!

  是公平正義!」

  話語落下,場中各處落針可聞。

  李長壽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此刻神光閃耀,幾欲無法直視。

  他不慌不忙慢慢坐好,彷彿剛才只是說幾句小事,又看著那目光有些恍惚的燃燈道人,手中驚堂木抬起,朝著下方緩緩一落。

  噹~

  「卞莊將軍,且說你此前經歷。」

  「是,星君。」

  卞莊低聲答應一句,剛要開口說話,周遭卻傳來噪雜呼喊聲。

  天庭眾仙神、眾天兵天將齊聲歡呼,不少血性漢子臉漲的通紅,不少年輕修者目中迷茫進退,不少仙子更是目中光彩連連……

  台階上方、殿門處,不知何時已抵達此地的王母娘娘,朝身旁大笑的玉帝陛下看了眼,也只能含笑輕嘆。

  而那群如木公、月老這般,在天庭微弱時就已入天庭的老人們,此刻大多老淚縱橫。

  他們,在天庭奮鬥這麼多年,終於有個明確的奮鬥目標了……

  再看七位道門高手。

  趙公明、玉鼎真人目中光彩連連,金靈聖母看李長壽的目光也頗多欣賞,那瓊霄小嘴中滿是讚嘆。

  黃龍真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感慨道:「若非貧道沒什麼真本事,也想在天庭當個小差事,為生靈謀福祉。」

  太乙真人嗤的一笑:「天庭又不缺觀賞吉祥物。」

  黃龍真人額頭掛滿黑線,太乙真人尷尬一笑,低聲說了幾句抱歉、對不住,實在是口直嘴快沒忍住。

  「靜一靜,大家靜一靜!」

  李長壽抬手下壓,各處喧囂迅速安靜。

  這次,李長壽不再多看燃燈,而是看向卞莊:「說的詳細些,只說你自身經歷就是了,注意控制下情緒。」

  「哎,是!」

  卞莊長長一嘆,情緒就這般上來了,竟是眼圈一紅、雙目垂淚,低聲道:

  「小將本是天涯少掌櫃,家中有屋又有田,多虧您指點……」

  吹燈三層套路,正式拉開。

  ……

  『師父……好厲害。』

  眾仙神之後,龍吉心底暗自讚嘆,正與幾位瑤池仙子一同看熱鬧的她,目睹了剛才自家師父的那段演講。

  她一個天帝之女,甚至都有點血脈沸騰什麼的……

  有一說一,師父在天庭權臣這個位子上,當真是具有某種不可替代性。

  那燃燈道人完全沒有主動權,剛發起攻勢,師父不急不緩反擊,不僅是讓燃燈道人的話語立不住腳,且顯得十分小家子氣,更是為天庭樹起了最為珍貴的一面大旗。

  ——管理三界的正義性。

  此前天庭的影響力,可以看作是道祖老爺威懾力的延伸;

  但從今日開始,天庭的影響力超出了道祖的威懾範圍,並走上了一條明確的道路!

  不斷改進、不斷完善,沒有完美而追求最大程度的完美,維護三界的規則與秩序。

  這不正是一條,緩解生靈業障、抵擋九污泉侵襲的正確之路嗎?

  龍吉越想,越覺得自己此前小看了自家師父的格局。

  當然,她原本也已經把師父,擺在了自己父親之前,只是今日才知,師父心中裝了多大的天……地……

  「殿下?龍吉殿下?」

  身後突有傳聲飄來。

  龍吉公主秀眉輕皺,轉身看去,卻見幾名天將站在不遠處,面容頗為焦急。

  她略微眨眨眼,念起師父多年教導,第一反應便是……

  怎麼突然找我?會不會有算計?

  自己在天庭並沒有實權神位,不過是在仙籍的瑤池仙子,這幾個天將看著雖不眼生,但為何會在此時此地,突然呼喊自己?

  明顯有問題。

  龍吉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雖然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有個天帝父親、王母母親,但她並未享受過什麼天庭特權,在天庭中也算聲名不顯。

  此地這般多的仙神,為何天將有事,會找到自己身上?

  師言,師誨,她時刻不敢忘卻。

  龍吉心底如此思量,對那幾名天將傳聲道:「幾位將軍請了,不知找我何事?」

  「殿下!大事!」

  一名天將焦急地傳聲道:「截教大能雲霄到了東天門,能否請您去請示星君大人,這該不該放行、又該如何放行。」

  雲!

  龍吉妙目之中光彩橫生,直接傳聲道:「那還等著拖著作甚,雲霄仙子乃我家老師的道侶,怎得還被你們攔住了?」

  「可按天庭規矩,非天庭仙籍都不得擅入天庭,末將這才著急!

  那神劍可不認星君大人的道侶啊。」

  龍吉略微思忖,瞧了眼場中正在套路燃燈道人的師父,很快就有了主意。

  「幾位將軍且等,我去請母親的旨意。」

  言罷,龍吉繞去凌霄殿前,悄悄走到殿門處,對王母欠身行禮後,悄聲耳語幾句。

  王母露出幾分微笑,給了龍吉一只玉牌,又命她多帶些仙子過去,擺好儀仗。

  該給的牌面自是要給的。

  待龍吉親自去南天門相迎,王母與玉帝暗中商議幾句,命人搬來了一張華美的軟榻,就放在王母娘娘身側。

  這軟榻,由東海的十萬年靈珊瑚雕琢而成,其上點綴著南海的大珍珠、西海的翡翠瑪瑙、北海的玄清冰火石;

  鋪的是仙霞綢緞做就的軟墊,墊的是每日太陽星東昇時,仙子們在天邊採摘的朝霞……

  不多時,龍吉引著雲霄駕雲,周遭仙子簇擁,外圍天兵護衛。

  可就算人影重重、花紅柳綠,依然無法遮掩那一抹素雅之白,雲霄靜靜站在雲上,便是那般卓群不凡,溫柔優雅。

  場中,李長壽自是早已發現了雲霄的倩影;

  但此刻正在審問燃燈的關鍵時刻,不宜分心,雲霄側旁又有龍吉陪著……

  李長壽也就不去打招呼,專心套路、咳,專心審問燃燈一事。

  就是腰桿更為挺直,表情更為嚴肅,嗓音也更為洪亮。

  如何讓未婚道侶相信自己有一個良好的體魄,是每個男人的必修課。

  雲霄隨著龍吉到了凌霄大殿附近,本不願繼續向內,一是怕打擾到李長壽辦公,二是也不想被太多人盯著看。

  但龍吉已是傳聲喚著:「師娘,您請這邊入座。」

  雲霄卻也不知該如何拒絕,在一聲聲師娘中小小迷失,緩步到了殿前。

  她對玉帝王母略微欠身,稱一聲師叔;

  玉帝含笑點頭,並未開口,王母卻是起身拉著雲霄的柔荑一陣噓寒問暖,讓雲霄頗有些不適。

  場中,一雙雙眼睛不可避免就看了過來。

  當看到雲霄到來,且此時雲霄並未用雲霧遮掩自身,漫天仙神心底各種讚嘆;

  而當看到雲霄與王母一同入座,坐在那張華美軟榻上,側旁有天庭公主龍吉靜立侍奉,身後有兩位瑤池仙子舉著瓜果仙釀……

  瓊霄、太乙、趙公明:……

  心態失衡。

  雲霄來後並未多說,靜靜端坐在軟榻上,與趙公明、瓊霄、金靈傳聲問候之後,便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李長壽的背影,聽著李長壽的嗓音。

  順便提防著,可能出現的『襲擊』。

  她袖中藏著的混元金斗,與那縮小成巴掌大小的玉像,隨時可扔出去。

  且聽場中審案。

  卞莊說完了前事,那名重傷的嫦娥現身,說了自己被歹人要挾脅迫的經過;

  李長壽又招來此事的三位幫兇、幾位證人,讓金鵬鳥放出此前救回來的魂魄,與那名嫦娥團聚之後,問明是何人殺了他們,得到的答案便是幾名散修。

  這裡有個比較關鍵的點。

  李長壽問:「你們大多只是有微弱修為在身,歸屬凡人之列。

  那幾名散修殺人之後,本可焚屍滅跡、讓爾等魂飛魄散,為何會留下爾等生魂?」

  這些魂魄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旁有天將越眾而出,向前稟告:

  「回稟星君大人,末將入天庭前曾在三千世界歷練,結識了不少好友,知曉此間之事。

  那些被雇來殺生的散修,也有個規矩,若是僱主不說要滅生魂,一般都不會滅殺生魂,以此來減緩自身業障。」

  「原來如此。」李長壽道:「敖乙將軍,且去通明殿,考證此事真偽。」

  「是!」

  敖乙領命後退,迅速趕往通明殿中。

  李長壽道:「本案審查至此,相信各位已明其中各處關鍵,僱傭這幾名散修的煉氣士,便是闡教煉氣士懼留孫。

  此前懼留孫已認罪,木公。」

  東木公站起身來,張開一只卷軸對著各處展示,上面是懼留孫簽押的證詞。

  李長壽又問:「懼留孫,你可認此事?」

  懼留孫看了眼燃燈,又看了眼廣成子,盤坐在地上的他,只得低聲道:「貧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自是認下了。」

  「好。」李長壽點點頭,道:「本星君便為爾等定罪。

  月宮嫦娥酥晴兒,誣陷天庭將領,意圖混淆視聽,用心險惡、影響惡劣,擾動三界不安。

  但念你被人脅迫,有箇中內情,對你既不嚴懲,也不輕放。

  來人!

  將嫦娥蘇晴兒打入天罰殿,斷其仙骨、毀其修為,保留其壽元、仙籍、仙基,打入下三重天再修行來過!

  其家人各入輪迴,命閻羅殿秉公處置!」

  「是!」

  立刻有天將向前。

  那本就重傷的嫦娥跪伏叩拜,淒聲道:「謝星君大人不殺之恩,謝星君大人不殺之恩。」

  當下,李長壽擺擺手,那嫦娥便被天將抬了下去。

  「其餘幫兇,入天罰殿受雷鞭五十,罰俸千年,革嫦娥之位!」

  那三名嫦娥低頭領命,起身被天將帶走。

  李長壽又道:「卞莊將軍請起身,此次你雖無罪,卻有醉酒之過在身,罰你於天河兵營禁足百年,你可有不服?」

  卞莊連忙跪下磕頭:「末將豈敢不服!」

  「下去吧。」李長壽袖袍一揮,順勢站起身來,卞莊起身閃躲。

  這一瞬,李長壽目光如電,直視懼留孫。

  「木公、太陰星君,兩位覺得,該如何判這闡教弟子?」

  東木公沉吟幾聲,言道:「他畢竟是聖人弟子……」

  有劇本的姮娥仙子卻道:

  「今日罰那被脅迫的月宮嫦娥,都是以廢掉修為、保留仙籍。

  若是懲處脅迫嫦娥的背後始作俑者,輕於這般程度,難以服眾。」

  李長壽緩緩點頭,「既然如此,不如就將懼留孫與燃燈……」

  這就是套路。

  之一。

  「長庚!星君!」

  就聽得兩聲呼喊,卻是廣成子站起身來,皺眉道:「可否聽貧道說幾句?」

  李長壽笑道:「廣成子師兄莫非是想說,這次燃燈與懼留孫的罪責,闡教一同擔下了,稍後自會給天庭賠償,也會從重懲罰他們二位?」

  廣成子的表情滿是被猜中後的尷尬,道:「還請天庭網開一面,他們是闡教副教主,是老師的親傳弟子。

  我闡教立足洪荒這般久遠歲月,對天庭崛起前的天地穩定,也算做了諸多貢獻。」

  李長壽緩緩點頭,正色道:「廣成子師兄,用整個闡教的聲名,為他們二人做擔保,你可確定?」

  「唉。」廣成子嘆了口氣,「定會嚴加整治。」

  李長壽沉吟幾聲,目中滿是遲疑,他道:

  「並非是我不給師兄這個面子,實在是此前我開場有言,今日是為日後之事立個標桿、打個樣板。

  師兄這般,讓我相當難做。

  這般,此案我以天庭天規論處,在闡教執行,如何?」

  廣成子做了個道揖:「多謝長庚師弟體諒,此事……此事當真是我闡教監察不力。」

  李長壽含笑點頭,目光落在燃燈和懼留孫身上。

  後兩者,此刻都已是暗中鬆了口氣,也敢與李長壽對視。

  而大多數在場仙神天將,都早已預料到這般情形。

  畢竟是聖人大教,畢竟只是走個過場。

  隨之,李長壽道:

  「懼留孫本該廢其道行、打入輪迴,但念在闡教出面擔保,罰其交出自身道藏,且於山中禁足三百年,天道鎖死其道境提升路徑,自身功德歸零且不可增長。

  但凡天庭所屬,對懼留孫一概不予錄用,為天道罪仙。

  若再有大過,從嚴懲處,定斬不饒!」

  言罷,李長壽話語一頓,「燃燈同理。」

  懼留孫眉頭微皺,這還是減半了?這等同於封死了他一切可能,等於要了他半條性命!

  剛想說話,兩道神雷砸下,一道將懼留孫徑直砸暈了過去,另一道將燃燈打的面色蒼白。

  封鎖道境,功德歸零!

  更有幾樣流光自懼留孫、燃燈身周飛出,都是他們的儲物法寶!

  一旁又有天將向前,收走懼留孫與燃燈隨身攜帶儲物法寶,卻未能收走燃燈的靈柩燈與靈柩。

  廣成子與李長壽對視一眼。

  前者似乎在說【師弟好套路,師兄很滿意】。

  然而,李長壽的目光……

  廣成子突然有些看不懂。

  李長壽袖袍一揮,道:「此案就此落幕,懼留孫與燃燈交由廣成子師兄,帶回玉虛宮受罰。」

  懼留孫躺倒的道軀哆嗦了幾下,立刻被廣成子用仙光包裹,拉回了身旁。

  而自始至終只開了一次口、李長壽沒給他半點機會辯駁的燃燈要站起身時,變故突生。

  咚!

  咚咚咚!

  一陣急促鼓聲自右側傳來,道道視線匯聚而去,滿天仙神又是被小小驚艷了一把。

  卻見擂鼓那女將,身段纖柔修長、貼身的戰甲將自身魅力凸顯的淋漓盡致,纖腰不堪一握、長髮若瀑垂下,又有一股難言的英氣。

  天庭女戰神!

  有琴玄雅!

  「各位且慢走。」李長壽故作不知,皺眉問:「何人擊鼓?帶上前來。」

  當下,有四位天將向前,有琴玄雅已是放下鼓槌,摘下頭盔、當眾脫下鎧甲,顯露出其內冰藍長裙。

  她快步向前,自側旁入了場中,在趙公明身側對李長壽跪伏:

  「啟稟星君大人,末將有琴玄雅,今日欲狀告闡教燃燈副教主。」

  燃燈此刻突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大變,雙目一瞇,怒視李長壽!

  李長壽卻露出幾分微笑,溫聲道:

  「玄雅你這是作甚?

  你是我師妹,你來天庭效命還是我為你引薦擔保,有什麼委屈直接對為兄言說就是。

  為兄自會為你做主。」

  有琴玄雅扭頭看了眼燃燈,隨後定聲道:

  「玄雅狀告燃燈副教主,當年為挑釁報復,指示仙宗滅我有琴一國,殺我有琴族性命無數!」

  李長壽沉吟幾聲,正待開口,又聽遠處鼓聲雷動,卻是神威殿神官駕雲匆匆而來,於外側跪伏。

  「啟稟星君大人!

  當代人皇,南贍部洲商國國君,以托夢之法,狀告闡教副教主燃燈,為一己之私,毀他先祖一脈,令當年有琴國生靈塗炭!」

  「人皇?那倒是不可不重視了。」

  李長壽緩緩點頭,目光直視燃燈,卻露出淺淺的笑意:「看來,這一時半會,燃燈副教主是離不開天庭了。」

  言罷,轉身看向玉帝陛下,李長壽向前數步,朗聲道:

  「此案還請陛下主審!」

  玉帝笑道:「愛卿上一案審得漂亮,何必吾親來?」

  「這個。」李長壽看了眼有琴玄雅,正色道:「小神無法主審,只因小神,是有琴國滅國一案的主要證人。

  小神親眼所見,那一夜,闡教副教主燃燈發號施令!

  懇請陛下准許此案立刻審理,召集當年之事的一應人證與參與者!務必徹查清楚原由!」

  此正是:

  殿前假意走過場,玄雅發難露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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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1:11: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四章 形勢驟變,燃燈死劫

  誰都沒料到,李長壽會突然變陣。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卞莊被嫦娥誣陷之事,想看天庭如何在聖人大教面前硬氣,想看做事無比周全的太白金星,又該如何『周全』今日之局……

  從天規的角度而言,由玉帝和天庭所倡導的【靈無貴賤之分,亦不可以強為尊】的理念來看,死傷二三十餘生靈,足夠治燃燈和懼留孫的罪。

  但這只是異想天開。

  任誰都覺得,此次算計卞莊,對於燃燈副教主與懼留孫而言,並不算什麼太大的罪過。

  天庭能站出來,做出對闡教興師問罪的架勢,已經能算及格。

  李長壽借重罰那名嫦娥,又與太陰星君一唱一和,將懼留孫與燃燈道境前進之路鎖死,收了兩人道藏寶物,這已是借題發揮取得了卓越的戰果。

  無論從哪個角度判斷,天庭已經大獲全勝,交了一份最少優秀的答卷。

  但萬不曾想……

  還只是開胃菜。

  燃燈道人這次上了天庭,怕是真的要遭難。

  此刻,大部分生靈如黃龍真人般,看到了第一層,感覺李長壽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是要把燃燈一擼到底。

  像趙公明、金靈聖母兩位,與天庭正神們差不多水準,看到了第二層、第三層,覺得星君大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為天庭在今日能建立起面對聖人大教的優勢操碎了心。

  像瓊霄、太乙、玉鼎真人,自是看到了第四層——李長壽在嘗試能否殺掉燃燈,將燃燈當作劫灰。

  剛才審理【卞莊・嫦娥一案】,完全可以說是後續發難的準備工作,達到了一連串的目的。

  為天庭管理三界豎起一桿正義大旗,為天庭為大能論罪定下基礎;

  更重要的是,廣成子為了救燃燈和懼留孫,已是提前用了一次『闡教功勳』,後續無法再用這般藉口。

  ——這般理由用兩次,闡教的信譽與名聲自會大損,元始天尊對這些看的頗重。

  更讓廣成子感覺無力的是,他剛剛將懼留孫拉回身旁的行為,已是代表闡教接受了天庭,此前對副教主、聖人弟子的定罪。

  換而言之,接下來只要有正當的罪名安排在燃燈身上,廣成子都無法開口替燃燈求情。

  闡教,已護不住燃燈這位副教主了。

  廣成子心底暗嘆,心底已經有些苦惱……

  他沒事把長庚算計進去做甚?有點自取其辱的意味了。

  或許,也是手癢想過兩招吧。

  第二波節奏,是誰帶起來的?

  天庭久負盛名的女戰神,超級天兵計劃的執行者,有琴玄雅!

  以及當代人皇、商國國主!

  有琴國被滅一事,確確實實是燃燈所為。

  當時燃燈為了探李長壽與度仙門的底,精心設計了二十年,用道微仙宗和度仙門爭奪地盤為遮掩,發起世俗戰爭。

  但當時李長壽及時應變,且來了孔宣、趙公明兩位高手幫忙,將燃燈制住,狠狠黑了燃燈一次。

  自那之後,燃燈算是老實了許多,此事也在道門內外,被練氣士引為笑談。

  人皇狀告闡教副教主,闡教的教運根基又是立在人族之上……

  有琴一族從上到下,被殺的只剩下有琴玄雅嫂嫂的腹中孩兒……

  廣成子的無法開口,此前審案的例證已擺在面前……

  玉帝親審、李長壽作證人,且必然還會有更多、更強的物證,燃燈想翻身已是無比艱難……

  而這些,依然不是最高層。

  廣成子看著李長壽,目中有一瞬無奈,嘴角露出幾分苦笑。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這位人教小師弟想做什麼。

  高明,當真是高明。

  果真是老師口中最難糊弄的傢伙……

  這波啊,是這位小師弟要強化道門不戰之約的效果,將他們闡教與西方教的關聯斷掉,達成他曾經說過的願景——

  【大劫來臨,道門合力先做掉西方教。】

  廣成子問過自己老師,長庚是否會真的偏袒闡教,老師卻讓他不必多想。

  李長壽的性子,決定了他不會真的站在截教一方,只會站在闡截兩教之間的均衡點上。

  廣成子遙記得,那是在玉帝紫霄宮哭訴、引發封神大劫時,他去小院中求見老師,與老師相談許久。

  老師曾言,早在大劫落下三千年前,幾位聖人已預感到了大劫即將來臨。

  通天師叔表面對此不以為意,覺得自己弟子多,底氣足,實際上憂心忡忡,暗中三番五次去找尋混沌鐘的下落;

  西方教開始加緊積累功德,妄圖鑄造大批偽功德金身,借此度過此次大劫。

  闡教倒是底氣最足,氣運不虧、功德不欠,教運源遠、福源深厚,故闡教一切如常,靜待大劫正式降臨,再開始應對。

  但,一切突然有了變化。

  老師推算中,原本脈絡清晰,旨在讓闡截兩教折損元氣,並以降低天地間生靈之力為主的大劫,突然變得撲朔迷離;

  原本清晰的脈絡變得混沌難明,定數化作變數,多有未知之意。

  一直到後來,長庚師弟那『度仙門弟子李長壽』的身份暴露,老師方才推算出,是什麼引發了天道不明。

  ——很可能,就是長庚師弟的成仙天劫。

  那對天道演變而言,似乎是某個頗為關鍵的節點。

  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臉上,廣成子順著目光看去,見到了那已是快繃不住的燃燈。

  但廣成子並未多說什麼,閉目、長嘆,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他確實沒法子了。

  雖然此時不顧一切確實能保住燃燈,但接下來,闡教會變得無比被動,自己在老師那裡也無法交差。

  燃燈此前現身時,是在老師的小院中,也不知老師對燃燈說了什麼。

  但想必,老師早已看到了此時這一幕,做了些許佈置……

  吧。

  「大師兄?」

  忽聽黃龍真人傳聲問:「咱們當真不做些什麼了?

  雖然平日裡咱們看燃燈副教主不順眼,但這畢竟是咱們副教主……」

  「這般時刻,就莫要做老好人了。」廣成子無奈地傳聲回了句,「長庚師弟算計的太深,怕是早在有琴國之事發生時,就已想到了今日之局。

  此事已非你我可化解,等待老師旨意就是了。

  還好,咱們跟長庚師弟並未有舊怨。」

  黃龍著實怔了下,扭頭看看李長壽又看看燃燈,再看看對面的趙公明,也只能各種費解……

  玉鼎真人突然站起身來,帶著眾仙的視線,快步走到了凌霄寶殿台階之下。

  上方的李長壽見狀,先對玉帝行禮告罪,得了玉帝准許,快步而來。

  李長壽含笑問道:「玉鼎師兄,怎麼了?」

  玉鼎問:「此時可否方便走開,你我去側旁談一談。」

  李長壽眉頭略皺,隨之指了指袖口。

  玉鼎面露恍然,面色鄭重地點點頭,轉身朝人群之外而去。

  因當年楊戩之事,玉鼎處就留下了李長壽的紙道人。

  雖歲月無痕、時間無側漏……咳!

  雖然日子較為久遠,但玉鼎真人處的紙道人,依然殘留著些許靈力,與玉鼎真人交流自不成問題。

  當下,李長壽回到了玉帝身側,對靜坐注視著自己的雲霄溫和地一笑,而後繼續商討,如何讓人皇『告狀』之事。

  有琴玄雅的『江湖地位』確實有些不足,相比而言,當代人皇狀告闡教副教主殘殺自家先祖,更有份量。

  反正都是一回事。

  等了片刻,李長壽心底聽到了玉鼎真人的呼喚,於是一心二用,憑神念給予回應。

  他傳聲道:「玉鼎師兄,有話直說就是,就算你為燃燈求情,也不會影響你我之情誼。」

  玉鼎真人沉吟幾聲,傳聲時的嗓音也頗為厚重。

  他道:「長庚,你今日要將燃燈置於死地,是因此前大師兄的算計讓你心底不忿,還是要你早有準備,順勢設局?」

  李長壽沉默一陣,回道:「兩者皆有吧,只不過順勢將一些計劃提前罷了。」

  「善。」玉鼎真人抬手揉揉眉心,那有些普通的面容,此刻帶著幾分擔憂。

  玉鼎真人嘆道:「我不善言辭,只是想提醒師弟兩句。

  燃燈的問題,老師再清楚不過,這麼多年老師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召見燃燈,絕非尋常。

  燃燈這個人,老師怕還會有後用,你今日要設計殺他,後續定會惹來老師的信使。

  而且燃燈現身時,是自小院中出來……長庚應當穩妥一些,若非必要,勿要與老師對立才是。」

  李長壽:……

  莫名的,突然有些感動。

  多少年了!

  多少歲月了!

  終於有個好友,在這般關鍵時刻,不是勸他該出手時就出手,而是勸他穩一點了!

  吾道不孤,嗚呼嗚呼!

  玉鼎真人的話語,初聽是為燃燈考慮,仔細分析,卻是在為他著想。

  李長壽回道:「玉鼎師兄放心就是,我其實並未真的下了殺心,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能殺最好,殺不了也不錯。

  對於稍後會發生什麼,我早已有所預料。

  我給師兄透個底。

  若最先來救他的,是二師叔的信使,那燃燈必死無疑;

  若先來救他的是西方教某位高人,那燃燈可活,西方也會付出加倍的代價。」

  玉鼎真人眨眨眼,納悶道:「此話怎講?」

  「很多事一時間難以說清,事後容我再詳細言說。」李長壽叮囑道,「還請師兄稍後管好太乙師兄,本不想讓他跟著過來,他還自己溜上來。

  若稍後局勢有失控之處,萬萬不可讓他出聲。

  不然,有可能爆發聖人大戰!」

  玉鼎真人聞言精神大震,皺眉、凝神,頗為認真地點點頭,將袖中紙道人塞得深了些,快步朝原本座位而去。

  待他回了位,立刻扭頭盯著太乙真人。

  本是在與靈珠子傳聲討論經文的太乙真人,下意識哆嗦了下,扭頭瞧了眼玉鼎真人。

  「你這般看我作甚。」

  「嗯……」

  玉鼎真人雙目一瞇,眼底劃過幾分決然。

  他突然出手、動作快若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太乙真人摁在椅子上,七手八腳套上專屬法寶!

  眾仙看向此地,只見太乙真人蹬腿、玉鼎真人摁壓,前者還發出一陣『嗯嗯嗯』的聲響。

  不少仙子俏臉飛紅,暗道闡教高人竟是這般不分場合;

  眾天兵天將則是皺眉歪頭,搞不懂為何玉鼎真人突然鎮壓太乙真人……

  少頃,太乙披頭散髮,口嘴被封、仙力被制,雙手雙腿都被仙繩捆了起來,滿臉的生無可戀。

  穩了。

  玉鼎真人鬆了口氣,整理了下凌亂的衣冠,在側旁正襟危坐。

  嘖,又是悶聲不響拯救洪荒的一天。

  ……

  有琴玄雅現身狀告燃燈後,過了不足兩個時辰。

  玉帝親下旨意,對有琴國當年被燃燈算計一案,進行『天道審訊』,既立案調查。

  有琴玄雅被天庭保護了起來,暫時去側旁歇息,等待正式開始審訊時再現身。

  此事涉及的道門勢力,有度仙門,也有道微仙宗。

  李長壽當年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道微仙宗的開山祖師道微子,當日也曾現身,是對道微仙宗直接下令者。

  這個道微子,就是此間的關鍵。

  故,李長壽請了玉帝旨意,派金鵬鳥率十多位天將,不帶天兵趕去玉虛宮,請這位道微仙宗的開山祖師,來天庭問話。

  且李長壽給了一份免死之令,只要道微子來天庭無虛假之言,自不會有半點風險,天庭也會體諒他的難處。

  與此同時,又有兩隊兵馬,分別趕去南贍部洲商國與度仙門。

  他們主動找商君要一份人皇檄文,算是商君的訴狀。

  玉帝本是想讓人皇上天,順便宣揚下天庭威儀。

  但一來,怕人皇滋生求長生之心,於當前局勢不利,二來太費時間,遠不如托夢叮囑幾句來的迅速。

  當然,最重要的是,檄文更穩妥。

  人皇檄文由人皇先祖有琴玄雅執掌,自是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金鵬臨去前,李長壽並未多叮囑,但在金鵬趕去的路上,紙道人在金鵬耳邊一頓嘀咕。

  能否『請』來道微子,是今日可否順利摁死燃燈的決定性因素。

  金鵬自不敢大意,將老師所說一一記在心底,率眾天將重返玉虛宮。

  今日的崑崙山,當真是熱鬧紛呈。

  天庭仙神三臨玉虛宮,倒是成了崑崙山散修聚集地的『盛事』。

  還好,這裡離著闡教玉虛宮太近,沒人敢直接說闡教不是,但隨著這般消息傳遞開來,各類說法精彩紛呈。

  有說闡教故意相讓,不想與天庭起衝突;

  自也有說,這是天庭崛起的標誌,六聖時代即將落下帷幕。

  這般天地大事,自是不缺修為不高但眼界頗高的『大佬』指點江山、分析利弊,而後得出一些與他們平日裡修行毫無干係的結論。

  總體而言,輿論變化在李長壽計算之內。

  闡教因平日裡沒拉過仇恨,闡教仙相對截教仙、西方教門人而言,比較低調,這時嘲諷闡教之人也不算太多。

  且說金鵬鳥到了玉虛宮,赤精子與幾名闡教十二金仙在雲上等候。

  按李長壽叮囑,金鵬直接說明來意,且詳細言說了有琴一族在玉帝駕前狀告燃燈之事,更點出了有琴一族乃是當世人皇……

  赤精子面露為難,讓金鵬稍安勿躁,轉身徑直飛去了後山。

  很快,赤精子在三友小院一進一出,又趕去玉虛宮一處角落中,將道微子帶了過來,路上低聲叮囑幾句。

  道微子雖算是一名高手,但此時發現自己竟因陳年舊賬,捲入了天地間頂級大勢力之爭,也只能各種苦笑。

  金鵬說了免罰之令,暗示意味頗重。

  道微子對此只能苦笑一聲,卻是打定主意,到天庭後先行傳聲問詢廣成子大師兄,這事該如何處置。

  他不過大教小仙,可不敢亂說半個字。

  與此同時,三友小院中,樹下搖椅之上。

  斜躺在此地的中年道者微微嘆了口氣,樹後轉出一名老道,那桃狀的腦袋頗為喜慶,白髮白眉、慈眉善目,自是南極仙翁。

  「老師,長庚師弟似乎有些出乎您預料了。」

  「這九成八,當真是給為師出了個難題,數元會佈置,怕是要被毀小半。」

  「要不,對他明說,咱們正背後算計西方教之事?」

  「不必如此。」元始天尊擺擺手,「你去天庭一趟,能救便救,不能救便算了。

  他有他維護道門的方式,為師有為師延續道門的考量。

  只要他心向道門,隨他如何折騰,為師若與他計較,那豈不是會被通天師弟笑話,說為師毫無容人之量?

  長庚跟腳清正、福源深厚,既懂變通、又善周全,貧道看他也是頗為喜歡。」

  言說中,這位聖人輕笑了兩聲,又道:

  「前因後果,一飲一啄,他若是壞了貧道這步棋,日後自是要想辦法頂上。

  他也明白這個道理,既執意如此,就隨他去吧。

  這次大劫中能清淨幾分,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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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1:12: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五章 凌霄殿前!極限翻盤!

  「貧道,嗯……貧道道微子,乃玉虛宮中煉氣士,這個……貧道確實是道微仙宗的開山祖師……

  當年,貧道創立的道微仙宗,的確曾與度仙門起過爭執。

  但這是因道微仙宗自身發展,尋求供奉之地。

  有琴一族的洪林國,剛好是在供奉道微仙宗的兩家方國之間,這才有了發兵攻打,奇襲洪林國國都。

  這在當時屬於正常的勢力擴張,且貧道還特意叮囑仙宗門內上上下下,讓他們盡量避免與度仙門直接起衝突,並準備了其他方國,與度仙門置換洪林國。

  此事固然不對,仙道也不能隨意干涉凡俗,但當時天庭並未興起,中神洲各家仙門都是如此行事,算是洪荒的老傳統了。

  貧道願,因此事而接受天庭懲處。」

  凌霄殿前,審案場中。

  道微子一身綢面灰布長袍,低頭說下了這段話語。

  正前方那一重重台階之上,靜靜坐在玉案之後的玉皇大帝此刻面無表情,讓這位得道長生之仙道心壓力頗大,額頭微微見汗。

  因李長壽不再做主審,此前的審理場已做改造,主審之位自是殿門前端坐的玉帝。

  在李長壽的建議下,本案不增設陪審,天庭諸多正神在台階兩側站立,都可出謀劃策、隨時發聲。

  前面這番話,自是道微子深思熟慮的結果,也在李長壽預料之內。

  若是道微子上來就直接將所有責任扔到燃燈身上,那反而會起到反效果。

  道微子此時的表態,大概率是與闡教態度無關的,畢竟他非闡教重要人物。

  李長壽站在台階正下方,靜靜而立,並未開口多說什麼。

  殿門前,玉帝輕吟一二,緩聲道:

  「道微子,你此時所說一切話語,都將成為接下來影響此案走向的關鍵。

  吾就坐在此地,你莫要因心底懼怕而不敢說實話。

  天道,可一直都在注視著你。」

  道微子道軀顫了下,心底一陣苦笑。

  他好歹也是長生仙人,更是闡教中人,平日裡走到哪不是風光一片,偶爾去東崑崙各處酒宴場合,那也是聽奉承話聽到耳根發軟。

  但在此地,他彷彿已成了『弱勢群體』。

  道微子暗中看了眼右前方靜靜站立的燃燈副教主,又看了眼稍遠些,玉虛宮話事人廣成子大師兄,心底念頭紛雜無比。

  他是萬萬沒想到,此事會牽連到他身上。

  今日不是說,天庭借嫦娥誣陷天將之事,對他們闡教副教主發難,借此確立天庭對聖人大教的優勢地位嗎?

  怎麼就突然扯到了道微仙宗的事上?

  但道微子是個聰明的道者。

  突然被天庭羽翼元帥金翅大鵬鳥點名,他就在想到底發生了何事;

  雖然沒想到什麼。

  在被赤精子師兄帶到天庭將領面前時,道微子自是聽到了赤精子的傳聲……

  『去天庭後,若有人問話,該說的說、不該說的要掂量著說。』

  所以道微子掂量了一路,到了天庭中,聽此前審訊時、天庭權神太白金星所說之事,心底頓時明瞭所為何事。

  這件事,道微子如何能不知。

  當初燃燈副教主找他時,他還以為是一條康莊大道擺在了眼前,自己定要把握好機會。

  若是燃燈副教主一開心,那他豈不是就能升為闡教親傳弟子、得到聖人面前聽道的機會、在不小心被聖人老爺賞識,成為闡教核心弟子、位列闡教第十三金仙……

  唉,可惜。

  當時燃燈副教主吃了虧,被今日這位坐在長桌後的太白金星,算計到積累無數歲月的寶物都沒了大半……

  道微子也因此被訓斥了幾句,而後一直在玉虛宮中閉關修行。

  心底不敢多想,道微子思慮一二,沉吟幾聲,言道:「貧道並未說假話。」

  玉帝緩緩點頭,左手輕輕揮過,一縷金光竄入凌霄寶殿上空,淡然的嗓音傳遍各處:

  「天道為判。」

  轟隆!

  一條紫黑雷龍憑空出現,就在道微子頭頂劃過,張牙舞爪、威勢蓋天!

  那有些恐怖的天威轟然砸下,道微子道軀亂顫,抬頭看了眼天空,目中滿是驚懼。

  「這、這……」

  玉帝輕笑了聲,言道:「你是大教弟子,吾給你這次機會,不然下次天罰就非只是嚇嚇你,而是落在你身上了。

  在此地!

  天道監察,膽敢妄言,吾定饒不得你!」

  道微子連忙低頭,深深地做了個道揖,瞳仁左右亂顫,冷不防倒吸一口涼氣。

  這可怎麼辦?

  忽聽李長壽嘆聲道:

  「陛下,道微子在此地定是有畏懼之人,故不敢說實情。

  不如這般,您親自下一道口頭旨意,只要道微子吐露實情,咱們天庭不但為他作保,對闡教解釋,也會免他一部分罪責。

  從此事來看,道微子並非主惡,某位副教主的命令,他也是不得不尊。」

  道微子喉結顫了下,差點就點頭稱是。

  玉帝緩緩點頭,言道:「愛卿所言極是,道微子,吾給你這般許諾,你如今可敢開口了?」

  「貧道、貧道……」

  「唉。」廣成子出聲道,「有什麼便說什麼,當年發生何事如實稟告就是。

  此事雖事關燃燈副教主,但今日卻是當世人皇狀告,你能不受牽連也是好事。」

  「哎,大師兄您也知道此事的……」

  道微子嘆了口氣,剛要開口。

  李長壽突然道:「道微子,你不如坐下說話,定一定心神。」

  側旁,原本給懼留孫的蒲團,被天將迅速抱了過來,道微子哪敢不從?

  盤坐下來之後,道微子果然覺得自己多了幾分底氣。

  他略微思忖,視線瞄了眼燃燈那灰暗的面容,緩聲道:

  「各位天庭的道友想必也都知道,在天庭尚未崛起時,仙凡之間都是這般道理,凡人為求丹延壽,仙人為氣運功德,大多都會明裡暗裡掌控一些王國部落。

  那時也沒人說這般不對,仙人的主體也是人族嘛。

  當然,現在天庭定下的規矩,這般事確實不對,貧道也早已勒令道微仙宗,停止了壓搾凡俗王國的行為……」

  「說重點。」李長壽打斷他的絮叨,定聲道,「現在的問題是,圍攻洪林國、夜襲洪林國國度、下令滅殺當代人皇一族男丁的,可是你道微子本人?」

  聽到這話,道微子頓時急了。

  「這怎麼會是貧道?

  貧道雖非什麼大善大仁,但也知生靈生存之不易,仙門傾軋、世俗爭奪功德與寶材,那都是有底線在的。

  哪個正道煉氣士,會無故去屠殺凡人?這可是要遭業障反噬的!」

  李長壽淡然道:「既然不是你下令,可是有人指使?」

  「此事貧道也說不清。」道微子看了眼燃燈,低聲道,「貧道只是將道微仙宗當代掌門引到了燃燈副教主駕前,一切佈置都是燃燈副教主……做的。」

  李長壽面露恍然,轉身對玉帝稟告一二。

  他又道:「陛下,金鵬元帥已將道微仙宗當代掌門與幾位重要長老悉數招來。」

  「傳。」

  玉帝冷著臉道了句,側旁木公一聲吆喝,數道身影被天兵天將押來。

  這次天兵天將並未客氣,一人大喝:「跪下!」

  這幾名普通金仙級的老道雙腿一顫,各自低頭跪伏,頭都不敢亂抬。

  某說著要做證人不宜做主審的天庭普通權臣,此時不斷開口問詢,這些闡教下屬仙宗的長生仙,一個個開了口、認了事。

  「燃燈副教主親自下令,讓小仙先控制洪林國附近的兩個部落,東籬和海梯。

  燃燈副教主是遠古大能、闡教副教主,家師見了都要畢恭畢敬,小仙也不敢不尊……」

  「可有什麼細節?」

  「細、細節……」

  「如何控制的這兩個部落?」

  那掌門嘆道:「回太白星君,此事略微有些難以啟齒,仙宗一般都是與人族凡俗方國協商,先給他們好處,再逐步接觸。

  若是一家方國原本已有仙道勢力,就要暗中博弈、一步步商談,最後決出個勝負,基本不會爆發太大的鬥法衝突。

  但當時燃燈副教主催得緊,只給了我們幾個月的時間,要立馬看到成效,我們不得不用了些計策……」

  「什麼計策?」

  「選了門下資質中等但容貌出眾的女弟子,用了些惑心的丹藥,控制了那兩個部落的首領……」

  李長壽皺眉道:「此事可是燃燈副教主授意?」

  「是、是。」

  那掌門低頭一嘆,周遭天庭仙神一片嘩然。

  太乙真人雙眼一瞇,雖嘴巴被封,但此刻依然能發出擲地有聲的評論:

  「嗚嗚!藍燈嗯叫主橫洞嘛……咳咳!」

  這般細節雖小,但毀的卻是燃燈遠古大能、闡教高人的形象。

  李長壽嘆了聲,繼續問詢其間各種細節,將那一夜洪林國慘劇,直接展露了出來。

  半個時辰後,眾仙神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對著燃燈怒目而視。

  太白殿深處的法陣中,李長壽的紙道人與玉帝化身荃峒蹲在一起,小聲交流了幾句。

  凌霄寶殿前,玉帝玉帝擺擺手,道微仙宗幾個人證盡數退場。

  玉帝嘆道:「燃燈道人,你這些心思,若是能用在正途上,天地能為此安穩許多吧。」

  有天庭正神在台階上橫走兩步,對玉帝行禮稟告:

  「陛下!

  燃燈道人仰仗自身之威,殘害當代人皇一族之事,已然查清!

  還請陛下從重懲處!」

  玉帝道:「愛卿莫急,此事雖已清晰明瞭,但今日之事,乃是為今後天庭行事做個參考,各處細節還是要注意些。

  長庚愛卿,你此前所說自己有物證,這物證何在?」

  「陛下。」李長壽低頭一拜,於袖中取出一顆留影球,「此乃物證。」

  玉帝道:「放來看看。」

  「是!」

  李長壽應了聲,催起留影球禁制,其內立刻顯露出一幅星夜之中的畫面。

  燃燈正盤坐在雲上,身周五色神光閃耀,手中琉璃寶塔瞬間遠離他而去。

  與此同時,一抹水藍色光暈緩緩盪開,二十四顆大星閃耀,燃燈身形瞬間停頓,乾坤被徹底封鎖。

  一名身穿鎧甲、蓄著美髯的道人自空中落下,口中急忙大喊:

  『燃燈副教主莫怕!貧道已護住你了!各位給我趙公明一個面子,莫要再打了!』

  『哎呀!我這寶貝怎麼壞住了?不聽使喚了怎麼?』

  畫面戛然而止。

  其實後面還有分贓環節,這個還是要在意下自身與趙老哥的形象滴。

  饒是如此,眾仙神一個個差點笑出聲。

  只要提前將燃燈帶入了『反派』的身份,此時看燃燈吃虧的畫面,總是有莫大的喜感。

  公明老哥此刻卻是面紅耳赤,坐在那低頭看向側旁,被瓊霄的目光一陣取笑。

  「做得漂亮。」

  金靈聖母淡淡地道了句,趙公明精神一震,頓時挺胸抬頭、斜坐在太師椅中,霸氣自生。

  李長壽用仙力將留影球推到了木公身前,由木公作為證物保管。

  「長庚愛卿。」玉帝含笑問:「接下來還有什麼要走的流程?」

  真・走個流程。

  「陛下,物證已在,人證俱全,接下來就是問燃燈是否認罪了。」

  言罷,李長壽轉身看向燃燈,道:「想必,副教主此時已不想開口說什麼了吧。」

  燃燈聞言嘴角露出少許冷笑,淡然道:

  「太白星君既已將所有都安排好了,貧道多說已是無益。

  但貧道行事,自遠古至今都是如此,籌謀算計,乃洪荒之中立足的根本。

  今日天庭以這般事對貧道問罪,洪荒中眾遠古、上古而來的煉氣士,就都被你們握住了把柄,供你們驅策。

  好一招算計!

  只是太白星君,天庭是在道門的支持下,才有了今日的風光,而今轉身就要拿道門大教副教主開刀立威,心可安否?」

  周遭不少仙神略微思索,倒覺得這話也有點道理。

  李長壽輕笑了聲,淡定迎戰:

  「燃燈副教主此言差矣。

  天庭並非是要握住誰的把柄,也並未想過驅策誰,這天地說大很大,說小也就五部洲與三千世界。

  天庭背靠的是天道,求的是天地安穩,行的是正道滄桑。

  燃燈副教主其實不必轉移矛盾了,而今天地間的大能大神通者,誰與你為伍?誰又與你相通?

  西方教嗎?

  你下令殘殺有琴一族時,應該沒想到,他們會成為當代人皇,聚攏人族氣運吧?

  這就是天道給你的報應。

  此案,你可認罪?」

  燃燈閉目不言,靜靜站在那,彷彿對一切並不在意。

  李長壽點點頭,轉身就對玉帝做了個道揖:「陛下!燃燈副教主拒不認罪,可否請天道示下,定其罪責!」

  玉帝正要開口,燃燈卻道:「不必了,此事貧道認下,是貧道所為。」

  李長壽立刻接話,目中寒光凌冽:「燃燈既已認罪,懇請陛下降旨懲處!」

  「玉帝陛下!」

  燃燈道人向前走出半步,周遭頓時出現了道道雷霆,化作囚籠將他困住。

  燃燈定聲道:「天庭當真要殺闡教副教主,與聖人大教完全決裂?還請玉帝陛下三思,這太白星君與貧道乃是生死大敵!

  貧道數次欲殺他而後快,他數次欲讓貧道身敗名裂。

  這般私仇摻雜入天庭公事,天下生靈如何信服!」

  玉帝眉頭緊皺。

  他並非糾結此事如何處置,他跟自家長庚愛卿早就定下了;

  玉帝單純是有些厭煩這燃燈道人,雖說生靈盡皆求生避死,但燃燈此刻話術接連不斷,周遭已經有不少仙神受了影響。

  好厲害的闡教副教主。

  怪不得長庚說那句——【若今日不將燃燈釘死在凌霄殿前,今後怕是會有大患】。

  人群中,有一名天庭文吏站了出來,朗聲道:

  「陛下!燃燈既已認罪,何必聽他妖言惑眾?

  太白星君除此品德敗壞、卑鄙無恥的遠古生靈,為公為私都是妥當!

  太白星君之所以與燃燈結下死仇,此不正是說明,太白星君嫉惡如仇!

  請陛下回想,太白星君與燃燈這般聖人大教副教主結仇時,太白星君權不高、位不重,更只是人教普通弟子!

  他能與燃燈這般遠古巨鱷鬥智鬥勇,斡旋取勝,此不正是說明,天庭有天道庇護,太白星君有天道相助!

  誰正誰邪,立判!」

  玉帝眼前一亮,笑著問了句:「你是何職位?」

  那天庭小吏低聲道:「小神王善,入天庭不久,在敬天殿做差。」

  「調入通明殿,品階升為五階。」玉帝淡定地道了句,隨後揮了揮手。

  王善面不露喜色,口不說推辭,立刻低頭退下。

  場合不對。

  李長壽見狀,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倒是意外發現了一位今後的天庭小砥柱。

  暫不提這王善,李長壽盯著燃燈,淡然道:「燃燈副教主,不辯了?」

  燃燈微微搖頭,目中滿是遺憾之色,嘆道:「天庭,不過如此!」

  「拿下!」

  李長壽一聲大喝,側旁自有天兵天將一擁而上,天道之力驟然變得無比濃郁,凌霄殿前雷光連閃!

  側旁,趙公明站起身,金鵬鳥握住小戮神槍,金靈聖母背後已有法身虛影,而在台階之上的雲霄仙子,手中混元金斗已是綻出金光……

  只要燃燈敢反抗,他們都不介意直接聯手鎮壓。

  廣成子在袖中握緊拳頭,卻是緩慢站起身,面色無比複雜;

  玉鼎真人抬手摁著太乙的肩頭,唯恐太乙真人直接衝了出去。

  黃龍反應倒是最為真實,此刻滿是慌亂地看向燃燈,想開口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生怕接下來就是一場大戰,燃燈慘死於凌霄殿前。

  燃燈肩頭,一盞靈燈顯現,雙目之中劃過幾分凶厲之色……

  正此時!

  唳——

  一聲高啼,一抹白光出現在天邊,但下一瞬便衝到了百里之外,一聲淡定的呼喊、隨著大道共鳴,傳遍此間萬里。

  「還請莫要動手,貧道攜聖人老爺法旨而來。」

  聖人法旨?

  李長壽目中很快劃過一抹思索,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原本湧向燃燈的天兵天將立刻停下步伐、迅速後退。

  燃燈肩上靈燈光芒收斂,目中劃過幾分悸動。

  瓊霄嘴角一撇,嘆道:「麻煩了,真正的闡教高人來嘍。」

  有天將大罵:「何人膽敢擅闖天庭!」

  玉帝卻抬了抬手,示意那天將不要多言。

  道道仙識、目光朝來者匯聚而去,有認識來仙者已道出了此仙名號。

  南極仙翁。

  這位面有異相的老神仙,拄著一根桃木枴杖,站在那白鶴背上,此時已不再著急,不疾不徐地向前而來。

  他身後方,有數道流光追來,卻是守門的天將,剛剛完全無法攔下這老神仙。

  天門上懸掛的三把神劍,對他都是毫無反應,似乎天道允許他在天庭來去自如。

  李長壽傳聲對那幾名天將叮囑幾句。

  「報——」

  有名天將全速向前,先一步趕到凌霄殿前,單膝著地、高聲呼喊:

  「闡教聖人弟子南極仙翁於中天門之外求見!」

  那白鶴上的老道露出淡淡微笑,輕鬆隨和的嗓音隨之飄來:

  「因情形緊急,貧道多有失禮,家師玉清聖人元始天尊有法旨在身,待傳了老師法旨,自請天庭降罪。」

  太白宮中,兩隻化身暗戳戳地快速交流。

  凌霄殿前,玉帝含笑道了句:

  「既是有聖人法旨在身,仙翁闖天門之事就不必追究了。

  不知玉清聖人法旨為何?」

  南極仙翁遠遠做了個道揖,自白鶴上邁出一步,身形宛若撞入一團白雲之中,又自凌霄殿前現身。

  那隻白鶴在遠處雲端駐足等候,並未化作童子模樣。

  南極仙翁向前行禮,先是問候玉帝王母,又對李長壽和木公各做道揖,隨後與起身相迎的廣成子、趙公明、雲霄等道門八高手,互相行禮寒暄。

  太乙真人趁機解開了他的鎮嘴法寶。

  一股平和、令人心安的道韻流轉開來,南極仙翁緩聲道:

  「今日之事,已是沸沸揚揚,洪荒三界現已傳開。

  老師口諭,此事不宜久滯,天庭從速處置。」

  言罷,南極仙翁看向燃燈道人,含笑道:「副教主,老師命你勿要自持神通。」

  燃燈道人閉目一嘆,低聲道:「尊教主之命。」

  李長壽此時卻是眉頭微皺,憑他的閱讀理解能力,此時竟搞不懂這聖人法旨到底是什麼意思。

  果然,聖人還是聖人,老出題人了。

  李長壽心念快速流轉,笑道:「師兄,您也是為燃燈副教主求情來的?」

  「師弟莫要誤會。」南極仙翁拄著枴杖,溫聲道,「貧道只是奉命而來,傳達老師的旨意,還請天庭從速做出判斷。

  不過,貧道有些疑惑,想與長庚問問。」

  來了。

  這位闡教暗藏大手子,要出手了!

  李長壽重啟空明道心,做了個請的手勢:「師兄請賜教。」

  「其實也只是一個小問題。」南極仙翁笑道,「天庭崛起前,三界生靈不知天規、不聞天庭之名號,行事皆按照遠古、上古的規矩。

  燃燈副教主因與長庚師弟你的舊怨,算計報復,固有錯,但這些都是在天庭崛起之前,燃燈副教主怕是也不知天規如何定的,不知天庭理念為何。

  換而言之,那時法尚未立,生靈尚未知曉,在自身不知觸犯天規的情形下,做下這般錯事,是否也應容一些情面,酌情減輕罪責?

  貧道知曉,天庭天規存在已久,但天規也是在不斷完善的,且並未對三界公佈。

  想必,燃燈副教主算計有琴一族時,若是知曉天規、知曉天庭理念,定會迷途知返,不做這般忤逆天庭之事。

  長庚師弟,你說,這道理對嗎?」

  李長壽:……

  大寫的服字。

  燃燈在旁嘆道:「貧道到此時,都不知這天規是何。」

  翻盤?

  李長壽突然仰頭嘆了口氣:「既如此……各路仙神迴避,無關人等退散。

  貧道太清弟子李長壽,與闡教副教主燃燈,清算舊賬,二僅存一。」

  他言語落下,趙公明、雲霄、瓊霄、金靈聖母,面色冷寒地站起身來。

  玉帝的身影與王母、龍吉同時消失不見,但天庭天將荃峒,自太白宮火速飛來。

  壽,不惜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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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滅燈!滅燈!

  這?

  南極仙翁皺眉看著眼前這一幕:

  李長壽身周閃起金光,寬袍之下仙力鼓蕩,其內湧動著令他都有些心悸的力道;

  截教四高手的氣勢已鎖定在燃燈身上,隨時可出手將其鎮壓。

  周遭眾仙神迅速退開,井然有序、絲毫不亂,彷彿此前就已演練過一般。

  那燃燈道人露出少許冷笑,似是早知如此,又似有什麼自持,側身與李長壽對視。

  「長庚師弟,各位師弟師妹。」南極仙翁在旁問,「這是要做什麼?」

  李長壽淡然道:「此前燃燈副教主口口聲聲,說我與他有死仇,師兄也知我性情穩妥,不願有如此強敵死仇還在外逍遙自在,威脅我親友性命。

  自是要趁他在天庭之地,就此除掉,以全因果。」

  「長庚。」南極仙翁拄著枴杖向前兩步,與廣成子對視一眼,立刻道,「你可考慮清楚此事的後果?

  長庚你若在此地強殺燃燈副教主,已是失了自身於天道之前的公正之意。

  你可是此次大劫的主劫人……」

  「師兄。」李長壽動作自然地解開長袍束帶,將寬袍脫下,只著玄色長褲。

  兩根仙繩環繞,將長褲腿腳綁緊,長髮漸黑、玄黃塔自發中飛出,在李長壽頭頂緩緩旋轉。

  太陽星光芒照下,李長壽那因修行八九玄功而近乎完美的道軀,散發著點點光亮。

  他右手張開,乾坤尺出現在掌心,左手輕輕一招,穿心鎖遁於無形。

  燃燈肩頭靈柩燈光芒閃爍,看似只是靜立不動,實則已是全神貫注地防備李長壽偷襲。

  懼留孫便是前車之鑒。

  又聽李長壽對南極仙翁道:

  「我是否失了公正,天道自有定奪。

  這位燃燈副教主數次試探於我,哪怕我有一次出現錯漏,定是被他挫骨揚灰之局。

  更何況。」

  李長壽輕笑了聲,面容自蒼老化作青年道者模樣,用了他本來面貌,也就是保留了十多層偽裝。

  「今日要殺他的是人教弟子,與天庭何干?

  天庭正神,也該有些私生活嘛。」

  「呵。」燃燈似是被氣笑了,「貧道今日尊聖人之言,已是諸多克制!你不過是因截教與你親近,在殺劫來臨前刻意打壓我闡教勢力!

  其心昭昭,何其齷齪!

  你口口聲聲說貧道與你有死仇,貧道數次被你欺凌,你反倒是惡人先告狀!」

  急了,這是真的急了。

  噠!

  李長壽袖中滾落出一只留影球,這法器在雲霧繚繞的玉石板上滾動幾周,顯露出一幅畫面。

  卻是燃燈此前指責李長壽公報私仇時的那段情形。

  【還請玉帝陛下三思,這太白星君與貧道乃是生死大敵!】

  見這般情形,燃燈竟還鎮定自若,一幅『你不過是詭辯』的表情。

  李長壽淡然道:「你出言相激,不過是畏懼公明老哥定海神珠,其實大可不必擔心。

  說了是私人恩怨,便是私人恩怨。

  誰若插手,無論是助我還是助你,都是與我為敵。

  公明老哥。」

  李長壽略微側目,與趙公明對視一眼,兩人默契相間,趙公明頓時明白了點什麼。

  趙公明道:「我截教弟子不參與今日長庚與燃燈副教主清算之戰。」

  「怎麼不參與?!」

  金靈聖母氣到銀牙緊咬,瞪著趙公明:「你知道這老混賬藏了多少後手?他可是跟師尊他們同輩的老大能了!

  他們闡教可還沒開口說不幫燃燈!」

  「咳。」太乙真人淡定地道了句,「貧道身為闡教弟子,自然不能看闡教副教主遭劫而無動於衷,那傳出去讓人笑話我闡教內部不團結,搞什麼派系,拉什麼小團伙。

  不過最近可能是天氣熱了,貧道有些犯睏,經常說著說著話,就直接睡過……

  呼——突突突突~」

  眾仙:……

  側旁玉鼎真人嘴角微微抽搐,左右思量,也乾脆閉目凝神,與太乙真人一左一右,斜坐在太師椅上,閉目『睡』了過去。

  於是,鼾聲此起彼伏,看的黃龍真人一陣焦急。

  李長壽問道:「廣成子師兄,南極仙翁師兄,二位今日,如何說?」

  卻是在逼廣成子與南極仙翁表態。

  若闡教支持燃燈,李長壽就直接請來老君做主,將此事升級為道門內部私人恩怨。

  若這闡教一明一暗兩個話事者表示不干涉此事,那闡教日後也就無法以此事為藉口發難。

  陸壓道人死得,燃燈為何死不得?

  他主導的封神,不需這般居心叵測、毫無底線又道貌岸然的老道搞事。

  沒有燃燈,對他後續推進各類計劃,很重要。

  黃龍站起身,快步走到廣成子身旁,「大師兄?」

  廣成子皺眉思索,並未回話。

  黃龍跺了下腳,剛要向前去找李長壽求情,眼前人影一閃,卻是趙公明閃身衝到,攔在了黃龍真人和廣成子面前。

  腳下一晃,趙公明突然向前趴倒,黃龍真人下意識去攙扶,卻是勉強將趙公明扶住。

  但隨之……

  哇的一聲,趙公明口吐鮮血,身體一陣亂顫,抬手反握住黃龍真人,口中喊道:「黃龍師兄,快、快幫貧道療傷,貧道這舊疾又犯了!」

  黃龍真人頓時手足無措,而趙公明身周飄起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卻是恰好將廣成子與黃龍真人入場的路徑完全封鎖。

  碰瓷・該死的溫柔版。

  李長壽嗓音又來:「若兩位師兄不開口,我就當闡教不干涉,我與燃燈副教主的私人恩怨了。」

  燃燈雙目瞇了下,眼內劃過幾分狠戾。

  廣成子一聲長嘆:「長庚,你莫忘了道門不戰之約。」

  「師兄,你總將道門不戰之約掛在嘴上,卻是忘了,道門不戰之約約束的是闡截兩教,內容是闡截兩教哪邊先起爭端,我人教支持另一教。

  其內並未約束,我人教與闡截兩教之間起爭端如何處置。」

  李長壽問:「我現在在乎的,是闡教對此事的態度,此是因我敬重闡教上上下下,不敢對二師叔無禮。」

  廣成子默然無語。

  南極仙翁卻嘆了口氣:「罷了,此事貧道是管不得了。」

  李長壽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闡教不反對我找燃燈副教主尋私仇,那……」

  腳下向前邁出一步,李長壽目中有水藍色神光湧動,手中乾坤尺微微震顫。

  燃燈下意識後退半步,立刻盤坐起來,肩頭那盞青燈瞬間融入他道軀之中,背後現出一盞寶輪,身周數百丈青光大作!

  此戰,已是無法避免!

  青光之中,燃燈寶相莊嚴,身周掠起一層層光圈,道韻有一種難言的穩固之意。

  反倒是李長壽,此時並未催動自身大道神通,持著乾坤尺再次向前邁出一步,體內突然湧現出血浪翻滾、波濤翻湧之聲。

  血氣似狼煙,道軀若神鑄!

  【表層底牌:八九玄功!】

  此時的燃燈,一百零八顆念珠被收、琉璃寶塔早落入李長壽之手,那弱・乾坤尺也已被天庭收走,此刻雖道行盡顯,神聖威嚴,但總感覺有些寒酸。

  反觀李長壽,玄黃塔、乾坤尺、穿心鎖這般重寶加持自身,又留離地焰光旗護持元神,更有陰陽太極圖可隨時調用。

  今日的難點,並不是如何打殺燃燈,而是在各方勢力的碰撞中,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打殺燃燈!

  闡教的面子,他給了。

  天庭的威嚴,他立了。

  今日只要他能斬殺燃燈,讓燃燈隕落在天庭成為不爭之事實,那天庭的神權,就穩了!

  殺燃燈,可解此後諸事困境。

  兩人之間,雖無陸壓那般殺師之仇,但從第一次見面就已針鋒相對、互為仇敵,到今日已是要決一死戰。

  咻——

  一聲急促的破空聲自燃燈身後響起,燃燈卻是看都不看,身周青光突然收斂,只保留十丈直徑,卻層層疊疊,若實質般!

  穿心鎖的『箭頭』憑空出現,但只是停在燃燈身側,距離他肩頭尚有半丈;

  其後的細長鎖鏈一尺一尺現身、閃耀著金色功德之光,再無寸進!

  燃燈冷笑一聲:「彫蟲小……」

  嗡!

  頭頂忽有破空聲傳來,一股鋒芒似近在咫尺!

  燃燈靈覺狂跳,下意識抬頭看去,卻見又一個李長壽詭異地出現在正上方,一身青衣鼓脹、渾身血氣內斂,身體若繃緊的長弓,雙手擎起長槍,對燃燈當頭砸落!

  正面的那『李長壽』此刻一動不動,身周血氣潰散,玄黃塔、乾坤尺朝李長壽真身激射。

  剛才脫衣展現完美道軀的,竟是一隻紙道人……

  燃燈的護體神通被戮神槍槍尖徑直劃開,他只來得及抬手推出一掌,以掌心硬接小戮神槍!

  周遭青光瘋狂內斂,腦袋後的寶輪光芒大作。

  轟鳴聲中,乾坤震盪,雲霧升騰!

  凌霄殿金光閃耀,一層層金芒將凌霄殿完全包裹。

  殿前那價值不菲的玉石板已被燃燈身形砸穿,李長壽身形緊隨其上,左手乾坤尺、右手小戮神槍,打出道道殘影,似是要將燃燈打成肉醬。

  雲霧翻騰處,天之壁被砸出了百丈直徑的淺坑。

  燃燈左手小臂齊根斷裂,鮮血淋漓,此刻全憑自身寶光硬頂李長壽攻勢。

  乾坤尺無鋒,卻有斬斷乾坤之銳;

  戮神槍雖有損,但跟腳卻是混沌先天靈寶,與乾坤尺一攻一守,相差不多。

  李長壽運轉八九玄功,催動兩件重寶,玄黃塔護持自身,完全無視燃燈的零星攻勢,每次尺影、槍影砸落,都能為燃燈增添少許傷勢。

  一招被動,各處被動。

  燃燈當真是沒料到,李長壽竟會用這般手段,算計如此深遠,從最開始就準備好了這波偷襲暗算。

  瞞天過海、暗度陳倉!

  三件重寶加持紙道人身上,本體躲藏在暗中,趁他注意被引走後全力絕殺!

  這一瞬,燃燈目中泛起少許懊悔,嘴唇顫抖卻並未發出聲響,只能全力對抗李長壽攻勢。

  就算是他再無底線,此時也無法將求饒二字說出口……

  想!

  在自己神通被完全攻破之前,必須要想出活命的辦法。

  槍影尺影中,燃燈突然看到了李長壽的雙眼。

  不對,他還在算計!

  燃燈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人教小弟子的實力,有很大程度的誤判。

  能將他完全壓制,說明道境與自己相差不遠,而根據自己暗中調查所得的結論,此子均衡大道能對道境高出自身一截的高手施展。

  此時他燃燈已是無法抵擋,均衡大道若出,哪怕只是削弱他三成道行,也足以讓他頃刻間頭破血流、身受重傷。

  他在等……

  他還在等!

  等自己背後之人現身!

  「李長庚!」

  燃燈大吼一聲,忽而額頭顯出一根青色火苗,身周道韻突然大漲,斷臂被仙光包裹,身形竟要將李長壽掀飛。

  燃燒元神!

  燃其靈燈燈油!

  李長壽體內突然傳出陣陣轟鳴,一只只古樸的血紋自脖頸爬到了臉頰,其力道暴增三成,手中乾坤尺砸落,將燃燈的反擊之勢瞬間打沒!

  【淺層底牌:后土娘娘所贈巫族戰法秘箓】。

  燃燈口中連連發出怒喝,李長壽表面怒氣沖沖,實則道心無比寧靜,清晰地分析著燃燈每一股仙力運轉、每一次神通反湧。

  穩妥起見,他只會等待半個時辰,若半個時辰後,能真正救燃燈的高人不現身,他自會用出均衡大道,讓燃燈橫屍此地。

  太白宮中,白澤保持著瑞獸模樣,三隻長羽捆綁在李長壽紙道人的手臂上,借李長壽的元神之力,感應著李長壽的吉凶。

  只要白澤感測到吉凶變化,哪怕再微小,都會直接對李長壽呼喊。

  凌霄殿內,玉帝王母坐在寶座上,眾天庭正神剛才也被玉帝施手段帶回了凌霄殿。

  眾仙神天將都在殿門附近朝著外面張望,口中讚嘆聲不絕。

  龍吉自是最為緊張,站在最前方,十指在身前交疊,唯恐師父被燃燈這般遠古大能反制。

  木公的表情最是感慨,畢竟他也算親眼見證了李長壽的崛起;

  看長庚,從當年海神廟中,與玉帝和他相見的那名小野神,到如今能正面持續壓制遠古大能、天庭的真大腿……

  他木公還是一成不變,只是在天庭二把手前面加了個『前任』……

  玉帝坐在寶座上閉目不語,心神全都在自己的化身那,以備不時之需。

  此刻玉帝也有些不太懂……

  『長庚既然要殺燃燈,為何又在故意拖延?』

  荃峒仔細思索了一陣,很快就搖搖頭。

  此事,長庚必是有自己的打算,等等看就是了。

  ……

  李長壽將計劃分為兩種,第一種為按部就班、正常施行的計劃,何時開始、目的為何,都清清楚楚地做好標注,逐步實行。

  第二種,是提前做好計劃本身,但不去制定計劃開始的時間,尋找時機實行。

  就比如這次算計燃燈。

  李長壽早已準備好了有琴族一案,準備好了今日要用的計謀、說辭,並進行了全盤推演。

  這並非是提前預謀,卻是提前做好了一切佈置。

  而觸發這個『吹燈計劃』的決定性因素,其實只有一點——

  燃燈進入天庭。

  若是有琴族一案無法讓燃燈伏法,那李長壽就會直接用私人恩怨的由頭,對燃燈發起單方面約戰。

  在天庭中,老師就在自己頭頂,玉帝站在自己這邊。

  哪怕是天道想保燃燈,讓燃燈在後面封神最終殺劫中搞事,李長壽都有接近九成的把握,在天道手中搶走燃燈的性命。

  但,他的這個計劃,並不只是如此。

  計劃第一目標是燃燈,第二目標其實是西方教。

  燃燈是闡教副教主,但在闡教位置十分尷尬,闡教聖人弟子就沒幾人,真的將他看在眼中。

  二師叔元始天尊為何會容燃燈不斷搞事?

  此間有【元始天尊本身想借燃燈這把剪刀,修剪截教枝葉】的因素,也應該有聖人之間的互相算計。

  假定,二師叔知曉燃燈是西方教暗藏的棋子,那二師叔就是有意算計西方,故意重用燃燈,還讓十二金仙喊燃燈為老師。

  二師叔有可能不知嗎?

  有,但可能性其實十分微弱……

  可在原本的封神劇本中,闡截兩教戰事不斷升級,闡教固然藉著西方教準提、接引兩位聖人出手,將截教打的一蹶不振,但闡教本身也沒撈到什麼好處。

  燃燈得了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叛入西方教、得天道點撥,演化二十四諸天,填補天庭九重天,成就三十三重天界,自身得無邊功德。

  這是什麼?

  這相當於,燃燈將氣運和功德基石,帶給了西方教。

  李長壽此前推敲整個封神大劫以及前後諸多大事時,就有了清晰的思路。

  尤其是最近兩百年,隨著他道境加深,對天道理解越發深厚,又借鯤鵬的鴻蒙紫氣與天道有了間接關聯,得到了不少此前未能見到的訊息。

  首先,天道有強大的劇本收束能力。

  如今封神局勢雖然大改,西方教正式入劫,無法像之前那般隔岸觀火,但大劫之後的故事呢?

  這裡有一條李長壽『看』到的故事線,也是封神大劫後期原本劇本的故事線。

  【文淨道人被人教暗中策反,在接引、準提趕去幫闡教時,吸了一口十二品功德金蓮,讓金蓮跌落至九品,西方教教運根基瀕臨崩潰。

  偏偏,西方教聖人,度來了截教仙『三千』。

  西方教已沒了鎮壓教運之物,教運隨時可崩潰,陷入了截教此前尷尬的境地。

  這給了『化胡為佛』,以佛門代替西方教在西方大興,從而完成道祖斷言『西方大興』的可能。

  後,人教教主太清下凡遊歷,傳下道德經,而後出函谷關,施化胡為佛的算計,將封神大戰中抓到手中的多寶道人,立為佛門之主。

  這時,西方教雖棋差一招,急忙反制,在封神大劫中得了二十四顆定海神珠的燃燈站了出來,推演二十四諸天,叛入西方教中。

  西方教氣運大漲,憑此反制,建大乘佛門,準提化作現世佛祖如來,將多寶道人立的佛門貶為小乘佛門,在西方立穩腳跟。

  燃燈被封為過去佛祖,被燃燈帶去西方教、在封神大劫中轉了個盆滿缽滿的文殊、普賢、懼留孫、慈航,各自得了封賞,成為佛門實權高手。

  多寶化作多寶佛,也沒了應有的作用,反倒是給佛門帶去了無邊靈寶的氣運。

  這裡面或許有元始天尊的算計,讓自己的弟子,得了西方教大興的運道。

  佛門自此大興,得天道庇護,輔佐天庭穩固三界。

  道門失去截教、闡教損了元氣,已無力與佛門爭鋒,自此佛興道微,便有了後面的西遊劫難。】

  這,就是原本的天道劇本。

  從結果來看,闡教是輸家,那此時無論二師叔元始天尊怎麼算計的,李長壽都不能聽之任之,必須做自己的規劃。

  燃燈在後續一系列大事中,發揮了太多作用。

  雖此時,趙大爺命中的災星——落寶銅錢已被李長壽收走,且李長壽三番五次提醒趙公明,讓他多參悟參悟自己的定海神珠。

  但只要燃燈活著,李長壽都覺得不穩。

  他雖喜歡穩妥,但也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自己的一切差不多都是太清老師給的,沒有人教庇護,自己八成早就被天道抹殺。

  所以他不想讓老師失望,更不想讓老師失落。

  道門哪怕要衰,也要拉著西方教一起,先把西方教根基打沒了,再說其他事。

  甚至,只要道門沒了競爭對手,天道讓李長壽出手幫闡教,讓闡教、截教同步削弱,李長壽都願意做這個惡人。

  他的封神計劃中,關於化胡為佛,有一整套算計,也有各類後備計劃。

  大教之爭,實際上是氣運之爭。

  若無立足之氣運,衰弱只是轉眼之事。

  天道聖人終究敵不過天道本身。

  李長壽的計劃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兩個阻斷】、【兩個推動】。

  第一個阻斷,是阻斷燃燈這條線,讓燃燈得不到定海神珠,這跟自己要保護趙大爺與三霄的計劃有些重合。

  第二個阻斷,是阻斷西方教能得到『氣運補充』的一切機會。

  兩個推動分別為:

  推動闡教與西方教對立;

  推動多寶道人建立大乘佛門成為今後的如來佛。

  為老師的化胡為佛大計,貢獻出自己微薄的力量!

  故,今日李長壽既要殺燃燈,也不可直接打殺燃燈,他已將『遲則生變』的種種可能性完全考慮清楚,選出了最穩妥的選擇。

  不得不承認,李長壽這次有賭的成分。

  他在賭,接引聖人到底是否知道,燃燈未來有推演二十四諸天補全天庭、天道的能力。

  這就給了西方教一個選擇題。

  他們選擇救燃燈,李長壽就將燃燈與西方教的關係徹底暴露出來。

  【西方教安插奸細在闡教多年,故意引發闡截之爭】的消息,幾個時辰就會傳遍五部洲之地,截教可提前發動對西方教的討伐,而闡教也無法插手。

  甚至,闡教為了名聲,或者說元始天尊二師叔為了名聲,還會與截教聯手,一同圍攻靈山。

  接引和準提選擇不救燃燈,李長壽就直接打殺了燃燈,同樣有阻斷西方教大興的效果。

  《穩》。

  選擇權在西方教那。

  這就要看西方教兩位聖人眼中,燃燈的命,到底值多少了。

  到此時,李長壽的算計,已經與廣成子、南極仙翁無關。

  而李長壽算計的這些,在場所有生靈,任誰都想不清。

  ——主要是他們所知訊息太少,情報上嚴重不對等。

  「李長庚!貧道今日就跟你魚死網破!」

  燃燈道人大喝一聲,額頭火焰竟有些刺眼,此刻渾身已是凹痕的他,骨骼碎了小半,模樣頗為嚇人。

  正此時,燃燈前一瞬剛恢復的左手高舉,李長壽背後乾坤輕微動盪,一口青石做就的石棺憑空現身,對李長壽背後鎮壓而來!

  此棺一出,整個天庭都黯淡了三分,其上蘊含著一縷縷晦澀至極的道韻。

  李長壽頭都不回,左手乾坤尺脫手而出,與那青石棺正面對碰!

  乾坤尺疾,石棺較緩,兩者互相對撞的一瞬,乾坤泛起層層波痕,道道衝擊波四散激射。

  還好,此時天庭眾仙神已退出數百里,若是百里範圍內,天兵不知會被震死多少。

  也就天庭有天道護持,一花一草都可堅不可摧,乾坤也是無比穩固。

  不然此地早已滿目瘡痍,各處都是乾坤裂縫與黑洞洞了。

  二寶的較量,卻是太清聖人的乾坤尺更勝一籌,石棺被直接打飛,但乾坤尺也遭受了巨大的反震之力,彷彿那石棺有相當的重量。

  正此時!

  燃燈身周仙光爆湧,那石棺的棺蓋打開一道縫隙,其內射出一道烏芒!

  李長壽渾身汗毛炸起,眼下主動放棄對燃燈的壓制,豁然轉身,目光死死盯著石棺露出的縫隙,手中戮神槍直接迎著那烏芒點去。

  鏘!

  李長壽身影被徑直打飛,燃燈借勢自那大坑中沖天而起!

  「請寶貝轉身!」

  一聲輕喝、一抹白光,那不知何時出現在李長壽身側的大葫蘆噴出一道白虹,燃燈避無可避,當即被砸中脖頸。

  元神重創!

  但此刻,那石棺向下、那燃燈向前,一張老手已探入石棺打開的縫隙中。

  李長壽冷眼旁觀,目中燃起怒火,卻並未在此時強攻。

  璀璨仙光閃耀,燃燈渾身傷勢竟迅速癒合,他盤坐在石棺之上,額頭火光閃耀,腦後寶輪轉動,竟是如此神聖。

  燃燈冷笑道:「李長庚,你當真以為,貧道自遠古活到如今,只有那般本領?

  今日你殺不得貧道,這般鬥下去,天庭只不過是淪為笑柄。

  不如你我就此罷戰,恩怨功過一了百了。」

  李長壽輕輕呼了口氣,任小戮神槍在身旁盤旋,左手並起劍指,忽而一點高空。

  一朵黑雲迅速在凌霄寶殿上空凝成,飄到了李長壽頭頂。

  李長壽劍指甩向燃燈與他的石棺,口中大喝:

  「借天眼!開!」

  黑雲如火焰般翻湧,其內顯出一隻豎眼,眼底綻出一束神光,瞬息間打在燃燈座下石棺上。

  一抹投影,出現在了燃燈周遭,燃燈面色一變,剛想移動,卻被天威束縛。

  那投影所顯……

  不知何時,不知在何地,似是上古之末,似是三千世界中。

  一處歌舞昇平、氣息祥和、人族繁茂的大千世界,白日突然陷入無盡黑暗,一口棺木出現在空中,棺蓋大開,灑落出一片片黑霧。

  少頃,黑霧將整個大千世界包裹,而後拽著這大千世界,迅速落入了棺木之內。

  石棺消失於虛空,帶著其內無盡生靈淒聲呼喊,將這方大千世界迅速煉化,化作無盡生機。

  那投影中,相似的情形有三四次。

  天庭眾仙能見到這一幕的,自是震驚無比、面露怒色,仙子們花容失色,天將們紛紛拔劍。

  凌霄殿內,玉帝猛地一拍桌子,憤聲大罵。

  南極仙翁、廣成子對視一眼,此刻也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煉化幾個大千世界的生靈,為自身填充生機……

  這種事,別說是遠古、上古的先天生靈,已是可以跟當年魔祖之惡行相比了。

  李長壽突然覺得,自己的計劃還可以有備用方案,但今日,絕不能讓燃燈走出天庭。

  半個時辰,太久了。

  現在就做出選擇,西方教。

  左手劍指化作五指張開,李長壽面容冷峻,一抹水藍道韻擴散開來,方圓萬里盡被他籠罩。

  均衡,燃燈與卞莊的道境。

  石棺上,燃燈老道身軀輕震,老臉有些蒼白,強行催發元神之力,但此時卻感覺自身仙力完全無從運轉……

  下一瞬,李長壽握緊小戮神槍,收起乾坤尺與穿心鎖,輕輕吸了口氣,嘴邊出現一縷縷靈氣漩渦,長髮向上不斷飄動。

  八九玄功,巫族戰技。

  天地無極,太清玄法。

  五行之遁,乾坤之洞。

  持槍者,當一往無前!

  衝!

  李長壽身影幾乎被乾坤阻力扯斷,在凌霄寶殿前拉出一條青紅相間的光束!

  歲月刻度在此時被分解到了極微小,乾坤如水簾雨幕,被這道光束劃開一條縫隙……

  快到光影模糊,疾到仙識無法捕捉。

  便是金仙境仙神,也只能勉強用仙識看到大概情形。

  太白星君一槍似有毀天滅地之威,卻將一切力道集中在小戮神槍槍尖,瞬息衝到燃燈道人面前。

  燃燈只來得及對著前方拍出一掌,此時無法寶可用的他,當真苦不堪言。

  兩道身影交錯而過,燃燈依舊靜靜坐在石棺上,李長壽卻在凌霄殿上空停下身形,猛地轉身。

  燃燈老道保持著抬手的動作。

  額頭的火焰突然破碎,出現了螞蟻大小的血點,而後這血點化作血線,自額頭向鼻樑、再向下巴延伸……

  整個道軀生生被李長壽劈成了兩半!

  但!

  那石棺爆發出七彩仙光,燃燈老道那即將分離的兩塊身軀再次被粘合,燃燈緊閉雙眼,剛剛明明被李長壽碾碎的元神,此刻竟再次拼接了起來。

  這是什麼神通?

  李長壽一言不發,返身持槍猛攻,頂著在他道心一陣亂罵的玄黃塔,化作了第二束青紅相間的光束。

  轉瞬再次擊穿燃燈道軀!

  這次,燃燈似乎是在恢復期間,本身毫無反應。

  可李長壽身形剛停下,燃燈的殘軀再次拼合、生長,其元神破碎了都能自行重組。

  這是為何?

  李長壽目中露出幾分疑惑,仙識掃過各處,將闡教幾位仙人的表情收入眼底。

  顯然,他們也不知,燃燈竟還有這般本領。

  是那口石棺有古怪。

  心底剛泛起試圖均衡那口石棺的念頭,靈覺就是輕輕跳動。

  李長壽故技重施,這次卻是不再停頓,身形化作一道又一道光束,不斷擊穿燃燈的道軀。

  碾碎、砸碎、真炎鍛燒、攻那石棺……

  李長壽在不斷嘗試,漸漸悟到了點什麼。

  燃燈,其跟腳或許完全不簡單。

  上古時道祖於紫霄宮講道,為何燃燈不去?究竟是燃燈太過自傲,還是有其他道理?

  那二十四諸天之法,李長壽琢磨了許久,完全摸不到頭緒,為何燃燈拿到定海神珠就能?

  這石棺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自己的均衡大道剛想套上去,自己就有毛骨悚然之感?

  很快,李長壽心底靈光一閃,再次停下身形,看著那迅速拼接、癒合的燃燈道人,已經是有了主意。

  他背後浮現出神權寶器皂武旗,口中輕喝:「天罰!」

  天庭雷聲大作,朵朵黑雲湧來,在燃燈頭頂迅速凝成一片灰雲。

  燃燈此刻全無所動,閉目打坐。

  灰雲爆發出道道雷霆,打得燃燈道軀再次破裂,天道之力悍然轟向那石棺,將石棺自空中打得一落、再落。

  李長壽略微思索,突然想到了鬥法開始時,燃燈主動將靈柩燈納入體內的做法,面露恍然。

  燃燈的本體,可能很玄乎,可能源自於這石棺,或者說是石棺中葬著的東西。

  假定,遠古時期有一條大道與真靈共振,誕生了一名強橫的先天生靈,他死後的身軀葬入這處石棺中,埋於靈鷲山。

  然後石棺中的屍身誕生出了靈智,化作了燃燈道人?

  也不對。

  假若靈柩燈與石棺是配套法寶,石棺提供的生機與靈力是【燈油】,靈柩燈是【燈芯】,那燃燈……

  就是那顆小火苗?

  自己不斷擊打這團火焰,只是在小幅度消耗一些『燈油』,而『燈芯』能不斷重燃。

  重點在於燈芯・靈柩燈!

  只有將燈芯掐滅,才可在不燒盡燈油的前提下,將這顆小火苗徹底擊散。

  那燃燈上古時煉化大千世界的舉動,也可以順理成章得到解釋。

  ——補充燈油。

  洪荒之大,真無奇不有。

  李長壽輕輕吸了口氣,目中神光湧動,心底劃過幾分猶豫。

  他倒是有辦法打出那靈柩燈,但自己這般底牌,豈不是暴露得太多了些……

  靈光一閃,李長壽立刻大喝:

  「公明老哥!借定海神珠一用!」

  已經站起身來的趙公明,聞言怔了下,但毫不猶豫,直接將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推向李長壽。

  李長壽神念突然接收到了二十四股靈念,這些靈念嘰嘰喳喳,在他心底如孩童般呼喊了起來。

  「太白星君您用我們幹啥?」

  「太白星君是主人的妹夫,我們肯定幫忙的。」

  「太白星君什麼時候娶雲霄阿姨呀,我替主人問的!」

  「都老實點!吵吵啥玩意啊!這些有的沒的打完架再說能憋死你們啊!」

  塔爺一聲吆喝,那二十四股靈念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還有點討好的意味。

  真・寶圈惡勢力。

  李長壽心底泛起重重感悟,已明催發定海神珠之法。

  而後,他帶著道道目光、帶著重重仙識,頭頂玄黃塔,身伴乾坤尺、戮神槍,腳下浮現出離地焰光旗,背後飄著神權暴起皂武旗,帶著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逼近那石棺。

  他也不敢保證,這裡面會不會突然蹦出一個絕世大能……

  穩一手。

  「請老師賜下太極圖!」

  李長壽高聲呼喊,身前立馬出現太極圖虛影,這虛影在迅速凝實。

  重寶加身,玄功護體。

  李長壽安然抵達石棺前百丈,雙手結了個簡單的符印;

  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如蜂群一般飛了出去,上上下下佔住二十個方位,將石棺與燃燈籠罩在圓心。

  「灌!」

  李長壽一聲大喝,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光芒大作,其內湧出一道道水藍色光華,每一道光華都蘊含了一條南洲大江的水量,朝那石棺縫隙洶湧而去!

  天庭水神,操控定海神珠竟是毫無門檻。

  那石棺立刻就要閉合,李長壽左手一揮,小戮神槍飛射向前,搶先一步卡在那石棺縫隙之中。

  只是耽誤了一瞬,數百條水藍色光華沒入石棺之中。

  石棺上,燃燈的身影突然變得有些透明且黯淡,本就是在假死恢復狀態的他,無力地低下頭顱,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火苗被直接澆滅。

  這定海神珠,既是燃燈的機緣,也是燃燈的剋星?

  此道當真玄妙無比。

  但李長壽並未放鬆警惕,注視著石棺的動靜,繼續讓定海神珠注入無邊海水。

  少頃,那石棺邊緣漫出了一縷水光,李長壽立刻收回定海神珠,用神力在石棺周圍做了個透明的罩子,以防水漫凌霄殿這般鬧劇產生。

  沒動靜?

  李長壽剛要試探試探,那石棺的棺蓋突然緩緩打開,戮神槍自行回返。

  一隻蒼白無血色的手掌摁在石棺邊緣,帶著嘩嘩的水聲……

  一名老道,自其內緩緩站了起來,胸口破著一只大洞,渾身上下湧動著無邊生機與靈力,唯獨沒有半點生氣與靈性。

  老道面容與燃燈有幾分相似,雙目毫無波瀾地注視著李長壽,並未開口,嗓音卻在各處流傳:

  「你贏了。

  可否留貧道殘軀,自會遠遁混沌海。

  燃燈不過貧道死後在遠古誕生的一縷心念,三生、三死、三輪迴,此心念已被你摧毀。」

  李長壽握緊戮神槍與乾坤尺。

  「罷了。」這破洞老道搖搖頭,身形躺回了棺木,一縷縷冰寒氣息自棺木湧出,幾乎轉眼,就將棺木冰封,化作一座百丈高的冰山。

  一只孤燈漂浮在冰上之外,正是那盞靈柩燈。

  李長壽提槍向前,自是不能留下這禍害。

  但他剛要有所動作,太清道韻浮現,心弦被波動,自家老師竟給了他一句提醒。

  【收燈,即可。】

  「是,弟子遵命。」

  李長壽對著空中做了個道揖,將那盞古燈引來,用神力鎮壓。

  太極圖自行向前,化作一縷縷陰陽二氣,將那冰山鎮壓封禁,挪去天庭之外……

  李長壽看了眼西天門的方向,嘴角一撇,目光放在了面前的古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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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1:12: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七章 輪迴塔俠震古棺,小瓊峰中聚友仙

  難頂。

  李長壽施展借天眼,本是想看清那石棺的底細,沒想到卻爆出了燃燈用石棺收斂生靈生機之事。

  這不只是讓漫天仙神義憤填膺,讓李長壽有些惱火,更是讓西方教聖人不敢輕易再搭救燃燈……

  現在的西方教,擔不起這份罪孽。

  今日終歸是無法將算計的成果最大化。

  不過,李長壽也不貪多,解決了燃燈之事,後續各項計劃就減少了許多變數和阻力。

  將這盞燈用仙力封禁,又用陰陽二氣將其鎮壓,李長壽轉身落在凌霄殿前。

  手掌拂過,天道之力被帶動,前方雲霧環繞,那玉質石板緩緩生長、復原。

  周遭道道身影飛來,李長壽對著各處拱手一笑,將定海神珠送還給趙大爺,又將小戮神槍扔向不遠處靜立的金鵬,轉身看向殿門前的雲霄。

  雲霄此時剛收起混元金斗,對李長壽微微眨了下眼,繼續保持自己端莊賢淑、秀美出塵的優秀仙子氣質。

  李長壽則是……則是……

  眾目睽睽之下,本體化作一道虹光,鑽回了【爆衣】紙道人袖中。

  這紙道人取了一件寬袍套上,露出和煦的微笑,白髮白眉慈眉善目,似乎剛才無事發生。

  「長庚,這燈就是燃燈的本體?」

  趙公明收起神珠,最先湊了過來,打量著李長壽面前緩緩旋轉的靈柩燈。

  趙公明傳聲問:「剛才那老道是什麼來頭?」

  李長壽還沒來得及搖頭,幾道傳聲鑽入耳中,金靈聖母、瓊霄、玉帝陛下盡皆開口問詢,李長壽卻也是一陣搖頭。

  他哪知道那棺中的前輩高人是誰。

  既是老師下令,八成是老師的熟人;

  遠古時代距離此時已經太過遙遠,說不定當年那位也曾『欲與天比高』的高人。

  剛剛天罰時,天道轟燃燈,而不去動那石棺,似乎也有些隱含的『道理』。

  來不及多想,李長壽已是被重重人影圍住。

  各路仙神齊道喜,一位位天將只顧得行禮,卻是說不出太多漂亮話,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

  「星君大人英武啊,那燃燈老賊竟煉化大千世界為自身所用!」

  「多虧星君大人識破這老道真面目啊!」

  「星君大人,您剛才那戰法,看的末將心潮澎湃、幾乎不能自已,末將對您的崇拜之情,簡直猶如那濤濤天河之水!」

  李長壽左右逢迎,說了幾句場面話,勉勵他們好好為天庭辦差。

  凌霄殿金光大作,浩浩天威擴散開來。

  木公自殿內招呼一聲,眾仙神天將趕緊收拾起激盪的心情,按品排隊,入凌霄殿拜見玉帝。

  有天兵迅速收拾殿前佈置,搬走桌椅、扛走大鼓,行動迅速又井然有序。

  李長壽對趙公明等截教仙傳聲叮囑一句,紙道人也朝凌霄殿而去。

  畢竟剛才木公所說,是玉帝陛下召眾仙家入殿覲見,他雖是普通權臣,但也不能搞什麼特殊化。

  做神仙,就要有做神仙的亞子。

  又見木公匆匆走出凌霄殿,到了道門數位高手之前,露出溫和的笑意,開口道:

  「廣成子道長,玉帝陛下召各位入殿內,談談有關燃燈道人之事。」

  廣成子輕嘆了聲,剛要向前,卻聽側旁傳來了哈欠聲,轉眼就見太乙真人伸著懶腰從側旁站了起來,用那雙茫然的眼神看著左右,最厲害嘟囔著:

  「這是怎麼了?燃燈副教主去哪了?真被長庚師弟幹掉了?

  那倒是要邀幾個好友去乾元山熱鬧熱鬧,一起緬懷下副教主。

  唉,走好,走的真好吶。」

  廣成子額頭掛滿黑線,凶巴巴地瞪了眼太乙,後者淡定一笑,負手望天。

  側旁玉鼎真人也是如夢初醒般,出於對旁人心智的尊重,玉鼎真人還蹭了蹭眼角,而後如沒事人一樣站在側旁。

  木公已去另一側,對趙公明等仙笑道:「各位也請一同入殿內,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還請各位繼續做個見證。」

  「好說,好說。」趙公明撫鬚輕笑,三位截教高手向前與雲霄仙子匯合,率先入了巍峨的凌霄殿。

  廣成子與南極仙翁傳聲商量一二,帶著幾位師弟入了凌霄殿中。

  暫不提,凌霄殿中玉帝如何質問有關燃燈道人之事。

  且說這【太白星君大戰燃燈道人,將燃燈澆滅、石棺封印之事】,不知被哪個天兵天將傳了出去;

  不過兩三個時辰,這消息竟傳遍五部洲各大勢力。

  一片嘩然。

  以為天庭要對闡教開戰者有之,幸災樂禍想看闡教笑話者有之,『白夢驚我』者甚重。

  李長壽人還在凌霄殿中,就不得不分心兩用,開始控制各類傳言的內容,將一條條對天地平穩有利的消息,從多個『廣口瓶』散了出去。

  最好的傳聞,其實就是事實;

  而有時,事實比傳聞更匪夷所思。

  李長壽本想借燃燈拉踩西方教,此時也沒得到確切的證據,西方教更是自始至終都沒現過身……

  穩妥起見,李長壽決定暫時放過西方教,先將燃燈『遠古大惡人』的罪名落實,而後再著重宣揚天庭的『公平正義』,再說給西方教和闡教之間造牆之事。

  少了燃燈,西方教與闡教相當於斷了一條紐帶。

  故,不過半日,洪荒五部洲各處的輿論風向,就變成了這般……

  「那闡教副教主燃燈,竟不是先天生靈也不是後天生靈,而是從一名上古大能的石棺中,由靈柩燈為引,誕生出的靈念。」

  「那大能好生厲害,死後復生出的靈念,竟也是現如今的大能高手水準。」

  「說起來這燃燈也是狠人,為了修行,直接煉化大千世界,從遠古洪荒天地的碎片,到草木昆蟲都不放過。」

  「大概,這就是為何天道一力推天庭崛起的因由吧。」

  「天庭這次應該不會跟闡教起衝突,貧道大膽預言一波,闡教八成還會感謝天庭發現燃燈道人的問題,並對三界致歉。」

  「有道理,燃燈煉化大千世界當真罪無可恕,那忒是多少人命,一般邪魔都沒這麼大的殺性吧。」

  「了不得,了不得。」

  經過李長壽一頓操作,確實是比之前少了許多煽風點火之輩。

  崑崙山的玉虛宮,原本散落在外修行的闡教門人弟子,自發趕回這座聖人道場。

  但闡教十二金仙卻陷入了沉默,並未發出任何聲響……

  西牛賀洲靈山,眾老道聚在一起商量半天,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當這些老道開始慶幸,這次的火沒燒到他們靈山,天庭又放出了幾條消息。

  【燃燈道人在道門三教中居心叵測,不斷挑撥闡教和截教,讓兩教門人弟子不少都結了死仇,這似是有意而為。】

  【燃燈道人與彌勒相交甚篤,曾在彌勒被指認為鯤鵬第二元神時,為彌勒出聲辯解。】

  【據說,從燃燈的遺物石棺中,找到了西方教的教義經文。】

  靈山上下風聲鶴唳,各處金光閃耀,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勢。

  還好,這次天庭沒有任何動靜,也不見駐紮在西牛賀洲的天兵天將有什麼密集的調動。

  一日後。

  五部洲解封,天庭對外公佈闡教副教主燃燈道人之事,雖天機蒙蔽,但部分推算之力較強的大能,也可在天道中探查到此事。

  石棺中的大能是誰?

  這個問題當真無人能解答,知道答案的恐怕只有三清老爺了。

  李長壽這三日也沒能得空閒,單單是凌霄殿議事就耗費了一日,而後又緊盯悠悠眾生之口,也是頗為耗費精神。

  戰後的頭等大事,是如何安置那石棺。

  太清聖人親手封禁了那百丈高的冰山,此石棺被扔到了中天門之外,與那『謠言粉碎』碑做了一陣鄰居。

  李長壽思前想後,為如何安置這石棺煞費苦心。

  他還是想著,用這石棺坑一把西方教……

  靈柩燈已在他手中,燃燈已沒了回轉的可能,石棺中的屍身似是輩分極高的遠古大能,若西方教某位聖人忍不住出手……

  心底靈光一閃,李長壽眉頭一挑,頓時有了主意。

  招來楊戩、喚來金鵬,紙道人請白澤測一測此行吉凶,李長壽本體躲在暗中壓陣,十萬天兵押著這冰山,緩慢趕往幽冥界。

  三日後。

  敲鑼打鼓的酆都城外,高聳在三途河旁的輪迴塔下。

  眾鬼差挖了個大坑,幾位閻君招來天道之力做了鋪陳,一群天將拿著圖紙佈置好了幾重大陣,那冰山就如此被鎮壓在了輪迴塔之下。

  輪迴塔頂層,一襲白衣的地藏,與身著青衫的李長壽並肩而立,注視著窗外忙碌的情景。

  諦聽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兩隻狗爪擺來擺去,沏著功夫茶。

  地藏皺眉道:「為何感覺,此事你都在算計什麼?」

  「誒。」李長壽笑道,「道兄你是瞭解我的,大是大非面前從不算計蠅頭小利。

  這大能非同小可,老師不讓我毀其屍身,天道天罰也不落在石棺之內,來頭怕是不小。

  石棺內的大能是死屍,涉及輪迴之道;

  這天地間,能鎮壓此石棺的,非輪迴塔莫屬了。」

  地藏嘴角輕輕抽動:「每當道友長篇大論,必是其中藏算計了。」

  李長壽:……

  「唉,生靈與生靈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啊。」

  地藏嗤的一笑:「貧道倒是想信任道友,只是道友從未信任過貧道。」

  「不。」李長壽看了眼地藏,「你跳入輪迴塔之時,我是真的信你能做出這般犧牲自我、成全西方教之事。

  此時再問道兄一句,值嗎?」

  「西方教是貧道之跟腳。」地藏雙手揣在袖中,嘴角帶著恬淡的微笑,「無所謂值與不值,只有做與不做。」

  李長壽點點頭,隨口道了句:「我還以為道兄當日,很大程度是因對西方教心灰意冷,藉著這般由頭找個清靜之地。

  像現在,養養狗、修修道、感悟感悟眾生,不也挺好。」

  角落中小聲傳來一句:「星、星君,小的不是犬類神獸……」

  「嗯?」

  李長壽目光掃了過去,諦聽神獸頓時渾身哆嗦,滿是『羞澀』地扭過頭,嘴裡發出一聲:

  「汪。」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

  李長壽滿意地笑了笑,他也不是什麼惡神,不會做出欺壓洪荒弱勢神獸之事。

  李長壽又問:「最近那罪修彌勒,可有來尋過道兄?」

  「罪修……」

  地藏苦笑了聲,嘆道:「道友可想過,三界若成天庭一言之地。

  一言可定大能大神通者為惡,一言可定仙門仙宗為邪,一言可令南贍部洲凡俗大城更換王旗,一言令生靈無法喘息……

  又當如何?」

  「道友能思考這般問題,倒也是難得。」

  李長壽背負雙手,眺望著遠處的天地一線處,緩聲道:

  「這問題其實可以概括成一句,即,如何對絕對權力進行監管。」

  地藏緩緩點頭。

  李長壽笑道:「其實在洪荒之中,不必擔心此事,天道無形、天庭有形,二者本為一體。」

  「天道呢?」

  地藏輕聲問出這三個字,李長壽表情毫無變化,反而道:「道兄如今也在天道序列,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還是要掂量清楚。」

  地藏嘆道:「有時當真看不清,道友你在算計些什麼。

  每當我自以為已摸清楚你的思路,推斷出你的最終目的,卻總是預料錯你下一步棋。」

  「道兄說笑了,什麼算計不算計。」李長壽笑道,「借勢而行罷了,老師命我輔佐天庭,我便輔佐天庭。」

  「就這般簡單?」

  「就這般簡單。」

  「貧道信了。」地藏輕笑了聲,與李長壽一同看向天邊,並未再多說什麼。

  輪迴塔下,那冰山已被層層大陣掩埋,李長壽很快就告辭而去,難得來此地一趟,自是要去看望下后土娘娘。

  順便,提前準備下師父齊源老道輪迴轉世的諸多事宜。

  ……

  搞定燃燈道人,確實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但燃燈終歸是闡教副教主,也不適合張燈結綵、敲鑼打鼓,故李長壽下令,天庭一年內嚴禁歌舞之事。

  酒宴是不可能禁的,畢竟趙大爺他們並未離開天庭,而是去了自己太白宮後院的『假山』中,在那吃喝說笑,好不熱鬧。

  可惜,如今小瓊峰在天庭,已非隨意可靠近,這般熱鬧終究是較為少見。

  廣成子與南極仙翁,在『壽吹燈』之後,只是在天庭逗留了半日,為此事定了個基調,解釋清楚闡教也不知燃燈有那般行徑,就告辭而去。

  兩人離開前,李長壽送他們到了中天門,一路都在雲上傳聲言說。

  李長壽自是在道歉,言說自己此次有些上頭,實在是看到燃燈之後有些忍不住,故設計了一波燃燈,忽略了闡教的威儀。

  只是沒想到,在鬥法時,意外挖出了燃燈那麼大的罪行。

  廣成子對此只是嘆息,並未答話,談興缺缺,失落二字刻在了臉上。

  倒是那慈眉善目的南極仙翁,與李長壽長吁短嘆,言說他們也看走了眼,闡教絕非藏污納垢之地。

  對南極仙翁這般說辭,李長壽當真是相信的。

  無他,從二師叔玉清聖人的脾性喜好,再到闡教教義,都不允許像燃燈這般以大千世界為食的極凶之徒。

  顯然,燃燈憑那石棺行事,能夠瞞過天道。

  等到了中天門處,李長壽與兩位闡教『大師兄』互相拜別,他心底靈光一閃,忽而開口問詢:

  「南極師兄?」

  「長庚還有何事要叮囑?」南極仙翁含笑轉身,一臉慈祥地看著李長壽。

  李長壽笑道:「天庭之中正神之位所缺甚多,有一類散修平日裡不必多管什麼事,卻代表了福、祿、壽之事,可得無盡香火功德。

  師弟斗膽,多嘴一問,不知南極師兄可願來天庭掛個仙職,就做這福祿壽正神之一,為天地間眾生帶去福源福運。

  且,此位不必多做什麼,也不必非要在天庭當差,只需在一些大事,諸如蟠桃宴、玉帝王母每千年慶祝一次的誕辰時現身就可。

  師兄,您意下如何?」

  「這……」

  「若師兄有意,我立刻去稟明玉帝,由陛下親自定奪。」

  南極仙翁沉吟幾聲,笑道:「不管如何,多謝長庚師弟一番美意,此事貧道還是要請問過老師之後,才能給師弟回覆。」

  李長壽道:「還請師兄務必給我一個消息。

  哦,對了,廣成子師兄勿怪,您平日裡要處理闡教教務,已是事務繁多,我當真不敢用天庭之事再勞煩師兄。」

  廣成子含笑點頭,並未多言,與南極仙翁一同告辭而去。

  這波,這波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均衡》罷了。

  只是單單幾日功夫,南極仙翁那邊自是沒什麼回信,李長壽自地府回返天庭時,還特意問了一嘴守門天將,也都沒聽說南極仙翁回返。

  不急,慢慢等,闡教那邊大概率是會同意的。

  畢竟對於闡教而言,此事百利而無一害,順便還能抵消燃燈之死帶來的負面影響。

  且說實話,李長壽也只能做到這般地步了。

  入了東天門,取道太白宮。

  往來盡是行禮之人,各處都是呼喊星君之仙。

  李長壽含笑點頭應答,還未行到太白宮,仙識就已見到了,那道在太白殿前來回踱步的倩影。

  她怎麼……就是不進去?

  與此同時,混沌海中。

  「誒?這些傢伙倒是挺威武,也不知弟子們喜歡不喜歡。」

  某青年道者看著眼前的『秘境』,小聲嘀咕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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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老哥,壽只能幫你到這了

  「怎麼不進去?」

  突聞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喚,讓有琴玄雅明顯怔了下。

  太白殿前,有琴玄雅連忙轉過身來,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後方不遠處的李長壽。

  她已換上了平日裡的金色戰甲,李長壽遠遠欣賞時,不由聯想到了上輩子的一些童年記憶,覺得她像極了……

  偷穿黃金聖衣的『雅典娜』。

  「星君大人。」

  有琴玄雅抱拳行禮,那張俏臉上寫著幾分喜意,但被她迅速掩了回去。

  李長壽笑道:「怎麼,師兄都不喊了?」

  有琴玄雅俏臉微紅,輕輕抿著嘴唇,蚊聲道:「師兄……」

  「嗯。」李長壽微笑頷首,道:「進去說吧,小瓊峰上正熱鬧。

  上次我去找你談心,想讓你多來小瓊峰逛逛,你卻是一點都不賞臉。

  這裡又沒什麼吃人的凶獸。」

  「這、這個……我總不好意思去打擾師兄和靈娥師妹……」

  「這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走走!」

  李長壽隨手甩出一道仙力,拉著有琴玄雅進了太白殿中,笑道:

  「原本在度仙門,除卻酒師叔與酒師伯他們,也就你與我們兩個最親近。

  到了天庭本就該互相幫扶,怎麼還生分起來了。」

  有琴玄雅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哪怕只是被李長壽用仙力拽著,已是腳跟酥軟、渾身提不起力道。

  仙力什麼的,虛的,都是虛的。

  她抬頭看著李長壽的背影,聽著李長壽話語中的『嘮叨』,不知為何,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竟都忘到了腦後,到嘴邊只剩下細如蚊聲地話語:

  「這次……多虧師兄幫玄雅報仇雪恨……」

  「燃燈之事?」

  「嗯。」

  「此事你是功臣,我要對你道謝才對。」

  李長壽將有琴玄雅拉到身側,一同駕雲出了太白殿後門,趕往前方那雲霧繚繞的小號山峰。

  入得芥子大陣,有琴玄雅就聽聞趙公明那中氣十足的大笑聲,循聲看去,卻見小瓊峰湖邊人影重重。

  趙公明、太乙真人等兩教高手在此地歡宴,男仙們正撫掌大笑,金靈聖母、瓊霄仙子等世間女大能也是掩口輕笑連連;

  卻是靈娥控著兩隻紙道人,在那演一場笑鬧喜劇。

  不遠處的灶台旁,白澤大廚掌勺,忙的熱火朝天,少女身形的熊伶俐東奔西走、跑來跑去。

  湖邊樹下的歡宴地,一抹白影坐在靈娥身旁,只是微微輕笑,就已那般醉人……

  「雲霄前輩也在此地……」

  有琴玄雅低語喃喃,立刻從雲上後退半步,「師兄,我還是不過去了。」

  李長壽笑道:「放心,她性子十分溫柔,莫要多想。」

  言罷,腳下白雲突然加速,有琴玄雅退無可退。

  李長壽是真心實意,想把在天庭毫無知心友人的她,拉回小瓊峰的圈子裡。

  「師兄!呃……有琴師姐!」

  靈娥滿是驚喜地喊了聲,扔下兩隻小號紙道人,不顧跪坐時仙裙褶皺,化作流光撲來此地。

  待靈娥停下身形,已是在李長壽身後,一雙妙目亮晶晶,對有琴玄雅說個不停。

  「長庚回來了!」

  趙公明坐在那招呼一句:「那石棺真安置在地藏那了?一切可順利?」

  「安置好了,都順利。」

  李長壽笑著拱拱手,席上黃龍真人與玉鼎真人起身回禮,其他人本都是坐著拱拱手。

  ——都九分熟了,也就不用太過拘禮。

  但雲霄仙子站起身來,對李長壽欠身問候,趙公明等仙也有些不好意思,各自起身又還了一禮。

  靈娥已帶著有琴玄雅從雲上落下。

  「我來為各位介紹。」

  李長壽側身,將有琴玄雅讓出,溫聲道:「這是我度仙門修行時十分要好的師妹,有琴玄雅,而今也是天庭一員大將。」

  「天庭女戰神。」黃龍真人笑道,「聞名已久,久仰大名。」

  「玄雅見過各位前輩。」有琴玄雅抱拳行禮,用的是天庭武將禮節。

  幾位道門高手各自做道揖,並未因有琴玄雅修為,而有半分失禮。

  趙公明看看有琴玄雅,又看看靈娥,再看看雲霄,頓時有了一點身為大舅哥的擔憂,開口笑道:

  「這位玄雅道友……」

  「嘖。」太乙真人在旁挑了挑眉,橫向滑鏟、直接搶斷,「冒昧問一句,有琴道友該如何稱呼雲霄道友?」

  雲霄有些不明所以,不知為何會被太乙真人點名。

  有琴玄雅先是愣了下,隨後回過神來,俏臉飛過少許紅霞,故作鎮定:

  「本是應喊前輩,若是、若是算上師兄與雲霄前輩的關係,自當喊一聲雲霄師姐。」

  「哦?」

  太乙真人頗感遺憾,「還以為是要喊一聲姐……嗚!嗚嗚!」

  話還沒說完,側旁已有一隻大手探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閉嘴寶珠摁入太乙口中!

  玉鼎真人對李長壽歉然一笑,反手把太乙拉去背後。

  李長壽對此自是不以為意,笑道:「玄雅跟靈娥一同入座吧,不必拘謹,這些前輩高人頗為溫柔和善。

  對了,楊戩還未回來嗎?靈珠子又去了何處?」

  玉鼎真人道:「他們二人說是出去找地方切磋了,不必擔心。」

  李長壽順勢於趙公明和黃龍真人之間坐了下來,將話題輕描淡寫地揭過。

  黃龍真人見到李長壽,就想到了幾日前的大戰,不由得感慨橫生,將樽中之酒一飲而盡。

  「唉,那麼大一個副教主,就這麼沒了?」

  眾道者或多或少流露出幾分感慨。

  趙公明道:「有一說一,燃燈確實是個狠角,自遠古至今,天地間能有他一席之地,非浪得虛名之輩。」

  「我們還在他手裡吃過幾次虧呢。」瓊霄嘀咕道,「這傢伙有一點呀,跟姐夫一樣一樣的,就是喜歡謀算算計,扣起高帽來呀,一頂又一頂。」

  李長壽嘆道:「得,我這聲名是護不住了。」

  幾位仙子各自輕笑,靈娥小聲道:「師兄只會算計那些敵手呢。」

  「確實。」玉鼎真人道,「與長庚相交,心安矣。」

  太乙真人在旁湊了過來,吐出口中法寶球,笑道:「那玉鼎師弟,與為兄相交呢?」

  玉鼎:……

  「心累。」

  太乙真人臉一黑,周遭仙人撫掌大笑。

  黃龍端起酒樽,正色道:「不管如何,燃燈終究是道門闡教副教主,咱們在此地敬他一杯,也算送一送行吧。」

  「敬他作甚?」

  金靈聖母有些不滿,「他作惡多端,居心叵測,又是西方教安插的棋子,還有那煉化大千世界之罪責。

  不去把他挫骨揚灰,貧道此時心底還不痛快哩。」

  「哎。」

  趙公明拉了下金靈聖母的胳膊,低聲道:

  「金靈,此時咱們不宜再說燃燈不是。

  一是讓人笑話咱們氣量狹隘,覺得咱們連敗者都不放過,還要去奚落。

  二來,這燃燈副教主是二師伯立下的,雖二師叔也不知燃燈這般惡行,但咱們現如今總不適宜多說、多講。

  三教本一家,闡截不過理念不同,不必品評單個仙神如何。」

  「公明老哥好氣量。」李長壽抬起酒樽,與趙公明碰了兩下。

  趙公明眨眨眼,頓時領會到了一些什麼。

  雲霄仙子柔聲問:「你此前鬥法可有強撐之處?可是受傷了?」

  周遭眾人不由一驚,擔心地看向李長壽。

  李長壽突然抬手掩嘴,虛弱地咳嗽兩聲,聲音弱了幾分:

  「無妨,無妨,就是一些小傷,不值一提,為天庭發展做貢獻嘛,應該的。」

  眾仙不由嗤之以鼻,自是知曉他在玩笑。

  靈娥道:「師兄,這事可不能隨意說,你當真沒受傷嗎?」

  「你不是都在銅鏡中看到了?」

  李長壽頓時笑瞇了眼,「某位人教聖人老爺記名弟子不是說,要閉關修行,努力衝金仙劫嗎?」

  「嘿嘿,嘻嘻,這不是擔心師兄……」

  靈娥朝雲霄身後挪了挪,小聲一句「雲姐姐救我」,讓幾個男仙對李長壽投去了憎惡的目光。

  這遭人恨的九成八!

  「對了長庚。」趙公明納悶道,「你現在到底什麼境界了?均衡大道那麼流暢,莫非已是一聲不吭邁入了大能之境?」

  李長壽笑道:「大能不過虛稱,在於積累,我自是遠遠不夠格。

  這可是我一大底牌,自不能輕易說出去。」

  黃龍真人道:「這有啥不能說的?上古時,誰突破一階,那是恨不得擺十年流水席。」

  「世事多艱,大劫在前。」

  李長壽順勢給在座各位,灌輸一點『實用』的理念:

  「所謂底牌,可以是神通,也可以是法寶,還可以是一方強援。

  底牌分為兩種,其中一種,是藏起來卻故意讓人知道我有,以此威懾強敵;

  一種是藏起來不讓人知曉它存在,以期關鍵時刻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就好比,我此前出手擒拿懼留孫師兄,他便是措手不及被我拿住了……」

  瓊霄問:「打燃燈時,姐夫你身上的紋路,可是巫族戰法?」

  「嗯,是后土娘娘所贈,也是我一部分底牌。」

  靈娥在旁小聲道:「我師兄天仙的時候,門內都以為他尚未成仙呢。」

  「那以此類推……」

  黃龍道人掐指一算,抬眼瞪著李長壽:「師弟你真實修為,半聖了?」

  「怎麼可能。」李長壽瞪了眼靈娥。

  靈娥做了個鬼臉,拽著有琴玄雅躲在雲霄側旁,一臉已經贏了的優秀表情。

  《靠山》。

  金靈聖母突然有些感傷了起來,嘆道:「燃燈就這麼死了……咱們呢?」

  太乙真人道:「咱們還是聊聊其他事吧,聊已故副教主,總覺得有些晦氣。」

  「那咱們聊聊……坐騎。」趙公明笑問,「長庚,你坐在白先生身上,感覺怎麼樣呀?

  像是這般檔次的神獸,去哪可以搞到呢?」

  嗡——啪!

  側旁飛來一口鍋蓋,準確地砸在趙公明背上,打的趙公明幾聲慘叫。

  灶台旁的白澤黑著臉大罵:「你怎麼不問問,貧道馱著水神是哪般滋味!

  咳,挺好的,水神別誤會,貧道舒服的很。」

  「誒。」李長壽忙道,「白先生是我人教重要成員,並非單純的坐騎。」

  眾仙不由莞爾,在這個話題上聊開聊遠。

  他們說起開天闢地前,祖龍和始鳳就曾為盤古神的坐騎,載著盤古神追殺先天神魔。

  又說起了遠古時,曾有大能被降服收為坐騎,但隨後坑了自家主人,玉石俱焚。

  還說起了上古之末,半巫亂運之戰,軒轅黃帝與蚩尤大戰,蚩尤輸就輸在了坐騎身上。

  「為何?」李長壽滿是不解的問。

  趙公明嘆道:「那食鐵魔獸……性子太直,被激怒後亂了陣腳。」

  食鐵魔獸?

  李長壽不由腦補出這般畫面:

  【某國寶獸披甲衝殺陣前,突然人立而起,將蚩尤掀翻,怒吼一聲:

  『晚上不給蜂蜜臘肉,老子今天不幹了嗦!』

  眾軒轅部將一擁而上,圍住蚩尤亂砍。

  蚩尤,敗。】

  用力晃晃腦袋,李長壽將這畫面趕緊抹掉,繼續投入這個話題,與大家聊起了適合做坐騎的各類神獸。

  不知覺星辰密布,不知覺旭日東昇。

  有仙人高歌,仙子撫琴,也有紙人送酒,成雙入對,好不美哉。

  自李長壽回返後,一場仙宴又是三日,眾仙也知不能在小瓊峰久留,一同告辭而去。

  靈娥央著雲霄在小瓊峰多住些時日,雲霄卻說此時正值大劫時刻,她身為截教弟子亦在劫中,不好多留在天庭。

  李長壽給了靈娥一個眼神,靈娥這才沒繼續勸。

  有琴玄雅來此地也只是喝了些酒,吃了些飯菜,與靈娥聊聊天,因眼界、道境差距明顯,暫時融入不了眾仙的話題。

  離開小瓊峰前,黃龍真人拉住太乙,低聲道:

  「師弟,你莫要笑的這麼開心,就算不表現的悲傷一點,也該收斂笑意。」

  「師兄安心。」太乙真人笑道,「燃燈副教主這……也算是喜喪嘛。」

  玉鼎真人手探入袖中。

  太乙真人趕緊收起笑臉,掐紅了眼角,背著手輕輕嘆息。

  「副教主走好,走好啊。」

  眾仙出了太白殿,金鵬鳥在前等候,化作本體將他們接上。

  李長壽卻道:「我還要去求見老師,問一問那石棺之屍的來頭,就讓金鵬代我送各位一程。」

  「好說,好說。」

  黃龍真人含笑答應。

  金靈聖母卻覺得黃龍真人一直在維護燃燈的名聲,心底有些不喜,淡然道:「長庚歇息吧,斬妖除魔受累了。」

  太乙真人驚奇地看了眼金靈聖母。

  這,該有初級了吧?

  金鵬展翅,載著眾仙向中天門而去。

  順利出得中天門,闡截兩教仙人對立告別,而後各自駕雲朝東、西而去。

  雲頭飛出數千里,趙公明突然一拍額頭,道:「貧道有件事忘記問長庚了!

  你們先走,貧道再回去一趟。」

  轉身就要溜回天庭。

  雲霄問:「大哥,不如我陪你走一趟。」

  「不用,不用!」

  趙公明連連擺手,給了雲霄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正色道:「我們去聊一些男仙之間的話題,你們女仙就別多問了。」

  雲霄還待叮囑幾句,讓趙公明小心行事,一旁金靈卻拉了下雲霄的胳膊,輕啐了趙公明一聲。

  「讓他去,就這麼點本事,還都是跟長庚學來的。」

  雲霄仙子不明所以,但她意識到,這應是與男女之情有關,也並未多說。

  大哥已是過來人,應當是去給他傳授些經驗吧。

  雲霄心念有些繁雜,不自覺對著遠處流雲出了會兒神。

  也是有心了,大哥,知道長壽較為純粹……

  ……

  不多時,太白宮後院,小瓊峰上。

  趙公明『鬼鬼祟祟』入了大陣,聽到傳聲後,逕直朝丹房而去。

  湖邊正挽著袖子、戴著圍裙刷碗的白澤面露思索,並未跟上去湊熱鬧。

  靈娥歪著頭眨眨眼,想著自己剛剛在丹房佈置好的小酒小菜,面露不解。

  『既然師兄要單獨招待公明老哥,為何不直接留下呢?』

  丹房前,李長壽正負手而立,待趙公明飛臨,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老哥,你我之間果然有默契。」

  「哈哈哈哈!」

  趙公明撫鬚大笑:「碰杯兩下,一重一輕,不就是大宴之後還有小宴之意?

  哈哈哈哈!」

  「請。」李長壽含笑點頭,與趙公明盤腿對坐。

  他們也不寒暄客套,趙公明夾起一塊魚肉送到嘴邊,納悶道:「為何要單獨喊我回來?」

  「有些事,不便當著黃龍師兄他們的面。」

  李長壽手指敲了敲桌面,開啟小瓊峰上的層層大陣。

  唯沒有開遮天大陣。

  他緩聲道:「老哥這次看我與燃燈鬥法,可有收穫?」

  趙公明點點頭,正色道:「肉身也是要鍛一鍛的,不然遇到八九玄功這般強橫的肉身修行法,同境界的元神道有些招架不住。」

  李長壽道:「不錯,肉身確實有必要增強一些,填充短板,這個我稍後寫一些心得給老哥。

  還有嗎?」

  趙公明納悶道:「還有……還有什麼?

  老弟你到底想要說啥,直接說就是了。

  若是給老哥好處,老哥厚著臉皮就接下來;若是有什麼老哥做的不妥之處,你直接點出來,老哥還能不聽你的?」

  李長壽輕吟幾聲,言道:「老哥,你的定海神珠……」

  「想要啊?給你用就是了!多大點事!咱們兩個用得著這麼客套嗎?」

  趙公明大手一揮,二十四顆定海神珠落在李長壽身側,讓李長壽哭笑不得。

  「老哥你先將寶物收起來,莫要傷了它們的心。」

  「小事,咱們一家人,它們在你手裡也不委屈。」

  李長壽將定海神珠推了回去,正色道:「我此前用定海神珠時,發現其內構造,很像是一方方五行俱全、但只留無盡海水的大千世界。

  老哥你對定海神珠的感悟,可透徹了?」

  「說透徹,也有不明之處。」趙公明道,「但大言不慚地說一句,除卻師尊與兩位師伯,我應當是最瞭解它們的洪荒生靈。」

  「那老哥可曾想過,這定海神珠還有沒有向前發展的空間?」

  李長壽話語點到即止,也不敢說的太白,免得被道祖老爺小雷鞭伺候。

  趙公明笑道:「這我還真的想過,可惜定海神珠內的乾坤是虛的,是一些規則投影,難以化為實質。

  它們的威能極限,就是如二十四方世界鎮壓在對手身上,但只是『如』,並非是真。

  若想由虛而實,缺了一些引子。」

  「引子?」

  「嗯,引子。」趙公明抱起胳膊,嘆道,「貧道此前就已思索許久,最後無奈放棄了這個思路。

  若是能將定會神珠向前推演一步,就相當於身攜二十四大千世界之力,堪稱恐怖。

  可由虛轉實,談何容易?

  雖混沌本自虛無來,雖一切之有源於無,但總歸是缺了大道牽引,缺了……」

  噠!

  李長壽手一抖,一把長尺落在桌邊,趙公明定睛一瞧,感受著這把玄色長尺上的道韻,目中靈光飛速閃過。

  「老哥。」李長壽納悶道,「這尺子是你的嗎?怎麼在這?」

  「這不是燃燈的乾坤……是!是老哥不小心掉的!」

  「那可忒拿穩了。」

  李長壽將乾坤尺撿起來,塞到了趙公明手中,目中帶著幾分笑意。

  趙公明靈台堵塞了一陣,隨即面露大喜,抬手給了李長壽一拳。

  「你小子!哈哈哈!大道可成矣!

  參悟二三百年,大道可成矣!」

  李長壽瞧了眼丹房外那蔚藍天空,心底暗道果然。

  對天庭有益、對天道完善有益之事,道祖和天道都不會阻攔,哪怕是偷偷處理天罰得來的贓物……

  如此一來,老哥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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