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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言歸正傳] 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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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0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七章 接引相召

  一步三尋,東躲西藏。

  李長壽自是明白,虛菩提只要進入五部洲之地,應當就會被天道所注視。

  但只有很微小的概率,天道與道祖會直接抹殺虛菩提;這源於道祖骨子裡那種,將一切生靈視作螻蟻的『傲慢』。

  道祖屹立於三界之巔實在是太久。

  久到道祖習慣了所有一切都在他掌控,從而少了那份『懼怕』與『恐懼』所帶來的謹慎。

  李長壽明白,這份謹慎、這份周全,就是自己與道祖博弈的最重要底牌。

  【底牌:穩健】。

  虛菩提偷偷摸摸自南海繞到了西海,進入西牛賀洲之後,就徹底隱遁了起來,悄悄朝著靈山靠近。

  他面容總是帶著幾分散不去的憂慮,每每也會有猶豫之感,看向已物是人非的靈山時,也總會有少許無奈和憤懣。

  這演技,就很自然。

  這份演技,李長壽不知是否會起到作用,這取決於天道是否會一直注視著自己。

  本著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他還是從一而終,努力堅持了下來。

  摸索了大半天,李長壽讓『虛菩提』在一處山谷停了下來。

  這裡離著靈山並不算遠,此刻卻有些猶猶豫豫,不知該如何進去,也不知該不該進去。

  畢竟當年佛門奪權時,虛菩提選擇逃避,而不是堅定地支持接引聖人;如今自己別無他法,來找接引聖人解開天道枷鎖,心底總歸會有幾分心虛感。

  實際上,李長壽抽離了部分心神,放在了其他兩處假身旁。

  那貳號假身的業障大妖,繼續觀察花果山的動靜。

  七大聖豎旗,各自名號已是犯了忌諱,此刻更是和天庭正面開戰。

  反天二字雖然沒直接喊出來,但已是寫在了臉上。

  李靖所率天兵天將,終於準備與花果山眾妖來一次大戰,空中陰雲散去大半,顯露出層層疊疊的身影。

  李長壽仔細感應一陣,心底微微一嘆。

  沒有仙豆兵。

  接下來的大戰,就要天兵們用命去跟妖兵對戰。

  戰爭哪裡有不死人的?

  李長壽此前一直想的是,在確保勝利的前提下,讓己方損失減少到最低。

  但如今的天庭,已不再那般謹小慎微,已是忽略了、或是忘卻了,仙豆兵在大規模對戰中的可觀作用。

  這應該跟道祖修改生靈記憶有關。

  讓李長壽也挺無奈的。

  花果山,妖兵士氣正盛。

  因不斷有其他妖族猴屬趕來馳援,花果山的猴兵比之前還要多了數倍,但此刻猴兵卻算不得花果山妖兵的主力。

  那漫山遍野瀰漫的妖影,已是差不多匯聚了六成妖族戰力。

  相聚百萬眾,燃起撼天火!

  妖族雖然全程被天道安排,但此刻也算熱血了一把,代表了生靈對天道的微弱反抗。

  李長壽對這般盛景,卻沒有太多感覺。

  這天地間的主角是人族,如今的天庭也是代表人族的利益,人族是天道護持的一族,也是順天而行的一族。

  這並非是人族捨棄了與天鬥、與地爭的精神。

  恰恰相反;

  正是因人族確實有與天鬥、與地爭的實力,才會被天道拉攏為天道庇護的大族;人族三皇雖少了火皇,但火雲洞底蘊猶在。

  天道欲要淘汰妖族,花果山就是妖族最後的反擊。

  妖族其實還有一條出路,就是向人族低頭,去火雲洞求和,言說面對天道『唇亡齒寒』的道理。

  但妖族恨不得殺光天地間人族,自無法做出這辦事。

  且,能有這份眼力的妖族大佬,大多在之前就被李長壽幹掉了。

  此時等待這些妖族的,不過是落寞的終途。

  花果山之戰——妖族最後的狂歡。

  相比妖族,李長壽更在意此時孫悟空狀態如何。

  但他『駕駛』的這頭業障大妖,也不好明目張膽接觸孫悟空,只能遠遠用仙識看一眼不設防的水簾洞……

  悟空已喝醉睡了。

  也是真的心大。

  「這猴頭。」李長壽心底輕笑了聲,留下少許心神關注花果山接下來的『大戰』,心神挪去了叄號假身處。

  叄號假身,就是那個中神州仙門的天仙境煉氣士。

  此時這假身已到北俱蘆洲北部附近,仙識散出,遙遙能見北洲巫族聚居之地。

  這裡反倒是成了三界中難得的世外桃源。

  連綿的松林抵擋著北海料峭的寒風,白雪皚皚之處總能見炊煙升起。

  幾處巫族聚集之地邊緣的村落中,幼年孩童光著腳丫在雪地中奔跑,年長的老者在屋前處理著各類補充血氣的食物。

  那些青壯巫族在四處狩獵、出海捕魚,也有不少巫族女子在田間耕作,栽培一些耐寒的食物。

  總體而言,生活安定又富足。

  李長壽只是遠遠看了幾眼,身形悄然而退,心底安穩了不少。

  巫族,是洪荒天地間較為特殊的一族。

  他們誕生於盤古神的血脈,十二祖巫天生擁有對天地道則的支配權。

  妖族便是為了對抗巫族,由道祖暗中指引,匯聚萬靈之力拼湊而成。

  上古時,全盛時期的巫族,是與全洪荒生靈為敵,還打的後者喘不過氣。

  看巫族的興衰史,其實能看到一條暗藏的軌跡。

  一條,道祖搞垮巫族的軌跡。

  從三次巫妖大劫,一直到蚩尤與黃帝的大戰,巫族一衰再衰,最後徹底跌下了洪荒第一大族的神壇,李長壽接觸他們之前,更是差些被妖族算計到絕滅。

  這就是道祖的長線算計能力。

  上古大戰之後,那些殘存的妖族勢力,其實是天道、道祖有意留下,以鎮壓巫族。

  念及於此,李長壽心底只能輕嘆,施展遁法快速離開了北海附近,去北洲東部採摘些藥材。

  雖然叄號假身是名不見經傳的天仙煉氣士,但遮掩工作還是要做的。

  看一眼巫族,李長壽心底也安穩不少。

  他並不是要用巫族去對抗天道,只是在與道祖決出勝負之前,過來關注下曾經並肩為戰過的北洲巫族部落。

  確定盤古神之血脈還在天地間,有欣欣向榮、不斷復甦的跡象,確實讓李長壽找到了一絲絲踏實感。

  接下來的半個月……

  壹號假身虛菩提躲藏在靈山附近,似乎一直在猶豫徘徊,找不到現身的方式。

  實際上,李長壽只是在等待一個完美的時機,靈山他自可進出自如。

  貳號假身業障大妖在花果山附近,看著天兵與妖兵爆發大戰,妖族七大聖連續挫敗幾次天庭攻勢。

  此時雙方死傷還不算多,但妖族穩穩佔據花果山,七大聖旗幟屹立不倒,確實算是贏了這一陣。

  天庭一方,李靖初嘗敗績,但他依舊是氣定神閒、不慌不忙,只是調兵遣將,不斷與花果山妖族碰撞。

  李長壽估摸著,這應該是那個冒牌太白金星,在暗中給李靖下命。

  天庭戰陣到底有多強的戰力,李長壽自是一清二楚,滅此時的花果山妖族勢力,最多只需半個時辰。

  溜妖族罷了。

  此刻,叄號假身已是帶著少許毒傷、大批靈草出了北洲,進入了東勝神洲,朝度仙門方向而去。

  到了度仙門方圓數千里內,李長壽頓時感覺……無比親切。

  他的紙道人曾遍佈在這片大地的深處;

  他的足跡踩滿了各處山頭,把這裡的靈根靈草搜刮的一滴都不留;

  他的身影曾出現在各處密林,尋找著靈氣充沛的老樹,留下了無數樹之冤魂。

  是這裡,成就了他『剪紙達人』的名號;

  也是這裡,成就了他『人教弟子』的跟腳。

  李長壽控制著叄號假身,躲在了度仙門千里之外的一處山頭,開了幾層陣法、搞了幾道仙力結界,光明正大開始療傷。

  仙門附近兩千里都算『自留地』,但這個天仙煉氣士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度仙門一方的關注。

  這熟悉的警惕性,還是記憶中的那麼鬆散……

  仙識散開,李長壽輕易鑽透了度仙門那層絲薄潤滑的護山大陣,『看』到了其內情形。

  破天峰屹立不倒,其上仙影重重,再次有了金仙境的氣息。

  仔細一瞧,竟是一位太上長老有所突破,晉升為普通金仙戰力單位,酒雨詩此時還只是真仙境後期。

  這新晉金仙長老的實力,大概也就零點九個季無憂。

  各峰弟子不多不少,還是自己離開時的水準。

  小瓊峰原址,已經成了四面環山的湖泊,周遭鬱鬱蔥蔥遍佈小樹林,成了門內年輕煉氣士發揚道侶之風的『聖地』。

  看一看丹鼎峰,瞧一瞧仙霖峰;

  探一探百凡殿,就看到了那群熟悉的【老】面孔。

  不戳,真不戳。

  李長壽還算滿意地點點頭,讓叄號假身就在此療傷,時刻關注著度仙門的狀況。

  以防道祖最後關頭急了跳牆。

  這個還真是不得不防。

  接下來就是等了。

  等悟空大鬧天宮,等暗中接了自己指令的鯤鵬號接近洪荒天地,等道祖和天道露出一個小小的『破腚』。

  此時勝算,九成七五。

  『就差一點了……玉帝陛下。』

  於是,三個月後。

  ……

  李長壽也沒想到,李靖的耐心能這麼好。

  八部天兵開始輪換上陣,每一部各出二十萬大軍,將花果山當成了練兵之地,每隔一兩日就上演一次大戰。

  對於妖族和天兵來說,疲兵之法近乎失效。

  妖族越發亢奮,天兵的情緒也漸有些惱怒,雙方已是打出真火。

  李靖用兵,李長壽自愧不如。

  也不知這李靖到底怎麼做到的,每次大戰都能讓天兵以最小的死傷,換妖兵較多傷亡,且每次還能讓天兵做出敗象、順勢退卻,激發妖族一方的求戰之心。

  若是一次、兩次,那也就罷了。

  問題是,李靖釣妖族,一釣就是三個月,大大小小大戰數十次,依然保持著這般情形。

  這就有些嚇人了。

  天兵天將不可避免會有一些不滿的情緒,卻被李靖穩穩壓住。

  但花果山上越來越多的妖族可是忍不住了,一個個已經喊出了打去南天門、攻入東天門的口號。

  氣焰一時相當囂張。

  彷彿上古妖庭就要復辟,妖族明天就能蹦出來幾千個大羅金仙。

  情緒已經沖昏了妖們的心神,甚至不少上古老妖也被這些情緒夾裹,成為七大聖堅實的後盾。

  那平天大聖牛魔王磨磨蹭蹭了兩個月,最後還是帶著一批牛妖前來馳援,不過這老牛出工不出力,每次大戰都是以自保為上,也不會去打殺天兵。

  李長壽觀察到很有趣的一點——除卻猴屬妖族之外,其他妖族都無法進入水簾洞。

  孫悟空將自己的『王位』搬到了山腰處,每天就是喝酒、打架、吃香蕉,與幾位兄弟吹吹牛皮,與各路老妖打個照面,頗為歡樂。

  他應該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吧。

  李長壽心底暗嘆,總覺得自己這個師父做的有些不合格,不能像老師對自己那般去對猴子。

  但沒辦法,自己與道祖的博弈,已是生靈與天道之間最為重要的對抗,容不得出差錯。

  只能暫時委屈下猴子,就當這是給猴子安排的磨難了。

  在道祖的劇本中,猴子性命無憂,倒是不必多擔心他的安危。

  何時讓虛菩提去靈山?

  李長壽心底仔細分析了一陣,覺得還是要等猴子被天庭詔安,自己再去靈山逛蕩,找機會做了那金蟬。

  哪怕多等三五年,也不是什麼大事。

  然而,李長壽心底的這般念頭剛落下,忽覺靈台有道韻飄過,心底飄出一聲嘆息,響起了虛菩提無比熟悉的嗓音。

  接引聖人。

  「菩提,何時來的?過來吧。」

  李長壽心底微微抽搐。

  他此前考慮過接引聖人會發現自己的行蹤,畢竟一直在靈山附近溜躂;也想到了,接引聖人有可能會主動喊他過去。

  可沒想到,接引竟會主動到這般地步!

  這是,大聖人心底煩悶了?想找弟子過去抱怨幾句?

  李長壽不敢耽誤,『虛菩提』自山谷中現身,對靈山做了個道揖。

  前方金光閃爍,乾坤開啟了一扇金色門戶。

  李長壽打起十二分精神,駕著『虛菩提』入內,一步就邁入了濃郁的聖人道韻中,入了接引聖人的居所。

  道心歸於沉靜,心底再無雜念。

  這是一處草廬,看窗外景色,就是在靈山後山。

  接引聖人身著白袍盤坐在蒲團上,正對『虛菩提』含笑注視。

  天道之力?

  李長壽敏銳察覺到了點什麼,但此時並未點破。

  「弟子拜見老師。」

  『虛菩提』低頭做了個道揖,輕輕一嘆,不知該說些什麼。

  接引聖人抬手點出一只蒲團,擺在李長壽面前,緩聲道:「坐吧,不必多擔心,此地雖被天道監察,但為師還能護你一二。」

  「是。」

  李長壽應了聲,拿捏著虛菩提的各類習慣,盤坐在接引聖人之前,低眉順眼、不敢直視。

  接引聖人又輕笑了聲,問道:「你莫非還放不下自身道境?」

  「老師,弟子歷經艱險,好不容易……」

  「莫要多想了。」接引聖人溫聲道,「天道便是這般,道祖也是這般,你道境越高越是危險,若是越過了那條線讓他們忌憚,你也就離歹命不遠。

  此時你這情形其實還不錯,起碼不會引起他們猜忌。」

  李長壽:……

  「可老師,唉,弟子也不知該如何言說。」

  接引聖人緩緩閉上雙眼,嘴邊笑容也漸漸隱去,最後也只是輕輕一嘆。

  「你,當真想解開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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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0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四十八章 《大聖》【大杯!】

  這怎麼回答?

  為什麼在接引聖人的這個問題中,李長壽感受到了一絲絲的躍躍欲試、一絲絲的蠢蠢欲動?

  大聖人不敢明著反天,暗戳戳表達下不滿?

  可惜,想讓他主動開口,沒門,也沒窗戶。

  李長壽沉吟一二,低聲道:「老師,弟子愚鈍,您覺得……弟子該不該解開天道設下的道境枷鎖。

  弟子全聽老師吩咐,弟子也不想老師受此牽連。」

  把球踢回給發球者。

  接引聖人明顯有些猶豫,顯然是在【幫弟子】與【得罪天道】之間拿不準主意。

  李長壽並不著急,只是靜靜等著;

  接引聖人嘆道:「不解開天道枷鎖對你也有好處。」

  李長壽:……

  不敢就不敢嘛,他又不敢嘲笑聖人。

  草廬的氣氛略有些沉悶,李長壽扮作虛菩提靜靜地坐在那,等待著接引聖人開口。

  過了有小半日,東洲花果山都已打起來了,接引聖人方才開口,緩聲道:

  「菩提,如今這佛門,你如何看?」

  李長壽斟酌一二,回道:「老師,弟子只覺這佛門有些浮華不實,毫無西方聖人大教之風采。

  只是弟子有些不解,那日老師為何就拱手相讓,若老師當時給弟子一句話語,哪怕一個眼神,弟子也會……」

  接引聖人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已是過去之事,不必多抱怨。」

  『虛菩提』嘆道:「可老師,弟子著實有些不解。」

  接引道:「那日元始道兄就在側旁,文殊等早年送去闡教的弟子,如今心已不在西方教。

  那日雖有些難堪,但為師在文殊他們回返靈山時,就已知曉會發生這般事。

  只是為師也沒想到,最後會是截教多寶前來奪權。

  但佛門之教義,佛法之精義,俱是為師所定,此乃西方氣運之根基,他們無法更改撼動,只能在其中摻雜些闡教教義罷了。

  你來說,為師到底是輸了,還是勝了?」

  虛菩提思索一陣,回道:「老師自是勝了,只是勝的有些……不太體面。」

  「體面與性命,孰輕、孰重?」

  接引道人身周道韻緩緩流轉,暫時將身周那一份天道之力隔絕開。

  接引目中流露出幾分感慨,緩聲道:「洪荒天地的命脈,其實自上古就掌握在少數幾個生靈手中。

  晚一步步步皆晚,錯一步身死道消。

  如今洪荒生靈哪知遠古之凶險,還當遠古是那先天大能遍地走、人人如龍的歲月。

  菩提,有些事你無法想像,也無法明瞭。

  洪荒天地一直有一條既定的路,無數生靈盡皆被絲繩牽引,不允許離開這條路徑。

  那掌握天地命運的幾人鬧翻過兩次,一次是在遠古,為師與你師叔的老師身死道消,祖龍始鳳或隕落、或重傷。

  一次發生在上古,曾陪伴盤古神開天闢地的奇特生靈,最終也不過是灰燼都沒留下。

  唉……」

  接引道人微微嘆了口氣:「這天地間並不存在所謂的真相,菩提,為師多希望你的解空大道是真正對的,一切起於空寂、歸於空寂。」

  「老師。」李長壽緩聲道,「道無對錯,也無真假,空寂歸一,非唯一路。」

  接引道人用一種略帶詫異的目光注視著面前的『虛菩提』,笑道:

  「菩提,你自那人敗出洪荒後,當真是走出了自身魔障。

  能悟通這般道理,怪不得道境會有如此大的飛躍。

  天道封鎖你道境,未嘗不是對你有了忌憚之意,能做到這一步的煉氣士,自古而來不超過百個。」

  李長壽:咋還以能被天道封鎖道境為榮了?

  出於尊重西方教企業文化的考量,李長壽還是老老實實低頭應了聲是。

  「老師,弟子這道境……」

  接引聖人並未多說,反倒是閉目凝神,一幅讓李長壽自己領悟的優良表情。

  李長壽擺出一副皺眉沉思狀,心底卻在計算,該如何讓接引與天道對立,分散道祖注意力。

  若他所料不錯,接引在此時已被天道監察與禁錮。

  這位聖人當真就如此甘心?

  若說接引聖人心底沒什麼想法,那李長壽絕對不相信;且剛剛的交流也證明,接引聖人對天道和道祖頗為不滿。

  就差直接罵道祖得位不正,自遠古開始暗中掌控洪荒,禁錮生靈……云云。

  但接引和他所代表的西方教,也沒太多骨氣,教義都是勸人隱忍,想靠他們去反天,那比期待道祖自己離開天地本源更不靠譜。

  草廬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讓李長壽想起了,自己曾在太清觀中跟老師交流的情形。

  不同的是,老師是因與大道相近,習慣了歲月流逝;

  接引與虛菩提之間,只是單純的尷尬。

  終於,接引覺得這也不算什麼事,抬手在面前畫了個圓,以聖人之力,監察東勝神洲花果山之地。

  「菩提,你這弟子不錯,且看他接下來的路如何走吧。」

  「是,老師。」

  『虛菩提』答應一聲,接引將雲鏡推向一旁,且緩緩展開,讓草廬的一面牆壁都化作了『屏幕』,顯露出了花果山此刻大戰剛收的畫面。

  天地間一片蕭瑟。

  花果山方圓數百里之內有數十處戰場,此刻都已躺滿了妖族屍身。

  天兵在戰死時,屍身都會化作光點,天兵元神歸於天庭功德池之中,若是功德足夠就可消耗功德重塑真身,若是功德不足重塑,就會被送去六道輪迴轉世為天人。

  妖兵則沒有這般待遇,通常是厲害些的大妖放一把只蠶食妖軀的妖火,讓塵歸塵、土歸土,留下的法寶、戰甲都歸收拾戰局的妖族勢力所有。

  花果山山巔,此前倒下的兩面大旗已經被再次豎了起來。

  眾妖王齊聚山腰之地,大多都在歡呼雀躍,慶祝今日再次打退天兵,卻唯獨不見孫悟空的身影。

  接引道人手指劃過,雲鏡內的畫面如水墨暈開,變成了水簾洞內之景。

  孫悟空那有些瘦弱的身形陷在石座中,水簾洞內空空蕩蕩,光線也有些昏暗。

  鳳翅紫金冠的翅羽躍過石椅靠背,猴子的面容隱藏在晦暗中,只有身上那鎖子甲殘留著微弱的金芒,金箍棒也未收起來,斜躺在他肩上。

  「呼……」

  猴子緩緩吐了口氣,略微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王!」

  有些尖細的嗓音在水簾洞外響起,卻是猴子猴孫跑來,請孫悟空去吃慶功酒。

  孫悟空擺擺手,淡然道:「今日與那哪吒大戰,你家大王我有些乏了,讓哥哥們慶祝便是,我且打坐調息,莫要讓人入內。」

  那幾隻猴精一愣,也不知自家大王這是怎麼了,卻也只能遵命,扭頭迅速跑遠。

  水簾洞再次安靜了下來,孫悟空自角落堆砌的水果堆中攝來一把香蕉,坐在那慢慢啃著。

  靈山,草廬。

  接引道人溫聲問:「菩提,你這弟子莫非已知他被天庭利用?」

  『虛菩提』苦笑了聲,言道:「老師,悟空何止是聰慧,他能明人心、曉變化,此前或許是因在局中不懂,如今卻早已看出了問題之所在。」

  「哦?」

  接引道人注視著雲鏡中孫悟空的身影,「那他,是否能尋到破局之法?」

  「此局乃道祖定下,非他可解。」『虛菩提』有些欲言又止。

  接引道人微微頷首,目中略有些感慨。

  在虛菩提來之前,他其實並未關注東洲戰事,也不曾關注這本應與他西方教有莫大關聯的補天石猴。

  也就是因虛菩提在這,師徒二人找不到話題,才會想著窺探一眼猴子的情形。

  這一看不要緊,卻讓接引陷入思索,似是尋找到了什麼『機緣』。

  李長壽藉著聖人開啟的雲鏡術,好好的看了幾眼孫悟空。

  他能理解孫悟空身上的壓力,也能感受到孫悟空現在的處境,有些擔心孫悟空的性情會因此有所變化。

  故,此刻『虛菩提』目中的光芒,充滿了師父對徒兒的關切。

  接引道人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目中也有光芒閃爍,再次輕輕滑動指尖,雲鏡中畫面再次變化。

  這次,卻呈現出了此刻花果山上空烏雲內的一處情形。

  接引道:「多看看吧,興許能找到幫他的機會。」

  「多謝老師。」李長壽低聲道了句,「不過,道祖已嚴令弟子不得繼續干預悟空之事,弟子也只能看看罷了……」

  接引微微點頭,並未多說。

  畫面中,卻傳出了一陣火焰炸裂的響動。

  哪吒斜挎乾坤圈、腳踩風火輪,逕直躍過眾天將頭頂,衝到了正與眾將商議戰事的李靖面前。

  「父親!為何要這般行軍佈陣?孩兒想不明白!」

  李靖皺眉看了眼哪吒,緩聲道:「莫要在軍中橫衝直撞,稍後且去自領雷鞭五記。」

  「是……」

  哪吒應了聲,對周圍天將抱拳賠禮,隨後又向前兩步,那雙靈秀的面容帶著少許怒意。

  「父親,這數十次大戰,為何每次都放過那孫悟空?」

  李靖答:「孫悟空勇武過人,鬥法時頗為機警,又有不錯的遁法。

  若是能將他輕鬆拿下,為父早已動手,何須你來提醒?」

  哪吒攥著拳,面對著面前的李靖,以及李靖身後那眾多天將。

  哪吒定聲道:「父親,明明孩兒一人就可鎮壓孫悟空,每次孩兒要動用煞氣法身,父親都要下令收兵!

  父親,為何能速戰速決之事,非要讓將士們白白流血!

  若天庭要聚攏妖族,打殺妖族元氣,那起兵封住五部洲四處天涯海角,大軍鎮壓、自可格殺一應妖族!

  又何必用這般陰謀詭計!」

  「住口!」

  李靖定聲輕喝:「休要胡言亂語,不然軍法天規處置!」

  哪吒瞳孔中出現兩團火焰:「父親,孩兒這就去將那孫悟空捉來!」

  「無本元帥之令,誰都不可輕易出陣!」

  「父親!」

  哪吒攥緊火尖槍,腳下風火輪火焰高漲。

  「退下。」李靖面容沉靜,面容之上威嚴極盛,「此為軍令。」

  「哼。」哪吒甩身離開,自是頗為不忿。

  李靖沉聲道:「去兩個將軍看好哪吒,莫讓他闖禍。」

  「是!」

  兩名金仙境天將主動答應,轉身追向了哪吒身側。

  待哪吒走遠,李靖卻舒了口氣,言道:「繼續稟告今日之戰各部傷亡。」

  眾天將各自答應了聲,先前開口稟告的將軍繼續說著今日大戰的死傷。

  …

  李長壽看著天兵軍陣中發生的這一幕,心底略感欣慰,『虛菩提』假身的表情卻是略有些糾結。

  他確實感覺欣慰,既為哪吒那份沒有變質的道心,對自身是非觀的堅持;

  也為李靖的沉著以及沉穩。

  在哪吒的角度,在意的始終是天庭天兵死傷;

  站在李靖的立場,既要考慮上面的命令,又要考慮眾將士的心態,壓力頗重,卻必須抵住這個擔子。

  不過,憑他這個長安叔對哪吒的瞭解,哪吒接下來不闖禍,是絕對不正常的。

  接引聖人將雲鏡暫時散去,目中也是頗多感慨。

  李長壽問:「老師,您這是……」

  「菩提,你來說,為師與你師叔此前一直忙碌於度人壯大西方教,是不是選錯了路徑。」

  接引道人言道:「而今見那哪吒,方才突然醒悟,此前為師與你師叔收徒,都只是為了壯大西方教氣運、鞏固西方教根基,卻忽略了傳承之事。

  悟空且不算,西方教三代弟子,竟無一中用。

  闡教有楊戩、哪吒、雷震子,截教有火靈、余元等等,更是多不可數。

  唯獨咱們西方教……到後來為師甚至錯信了鴻蒙凶獸,釀下今日之苦果。」

  「老師。」李長壽只能順著哄一句,「您與師叔,當年也是無法選擇。」

  「罷了。」接引道人搖搖頭,「如今已無西方教,只剩這佛門。

  菩提你智謀出眾,可有相救悟空之法?」

  「老師,並無辦法。」李長壽忙道,「但料想天道並不會真的傷悟空性命。」

  接引掐指推算,很快就陷入沉思,似是在推演孫悟空身上的天機。

  ——而今大劫散去,自是沒了劫運干擾推算之道。

  越推算,接引的眉頭就皺的越深。

  「奇怪,為何孫悟空的命數,與貧道此前推算有所不同?」

  言罷,接引身周聖人道韻更為濃厚,左手手指頗為緩慢的掐弄,一股天道之力再次出現,不過卻是出現在接引聖人體內。

  顯然,這是引動了鴻蒙紫氣之力。

  李長壽靜靜等著,心底其實有些在意。

  按他推算,哪吒那小脾氣一上來,此刻肯定已經殺向了花果山,那兩名金仙境天將必然拉不住小哪吒。

  他哪吒是誰?

  肉身入封神榜,天庭有名的正神,元始天尊的徒孫,大陰陽師的弟子!

  雖被自己親爹訓斥了,但自家師父絕對會給自己撐腰,大不了就是不做正神,回山裡逍遙快活,修行睡覺打兔兔。

  甚至,李長壽懷疑,李靖這是在故意激怒哪吒。

  仔細想想,這般可能性還真是挺大的。

  李靖對哪吒頗為愛護,平日若是意見相左,都會苦口婆心的講道理,而不會是一句冷冰冰的軍令如山。

  是了,李靖也不願這般打下去,但上面給他的命令又不可公然違抗。

  讓哪吒出手打亂天庭某權神的佈置,盡早結束花果山之戰,百利而無一害。

  李長壽心裡掐著點,這片刻說不定兩者已經打上了,這幾個呼吸說不定已經有一方負傷了。

  可惜,他只能等待接引聖人出手點開雲鏡。

  因接引聖人在憑藉天道推算,說不定天道和道祖也在注視著他們,穩妥起見,他也沒挪移心神去花果山觀戰。

  理智一點,自己看到具體情形也幫不上什麼。

  終於……

  接引聖人推算了半個時辰,面容露出幾分釋然,道了句:「放心,悟空有大機緣,與佛門興盛息息相關,不會有太多麻煩。」

  順勢抬手一點,打開了李長壽翹首以盼的雲鏡。

  李長壽心底暗道果然,目中的憂慮卻並非作假。

  …

  黃昏落日時,東海之濱的一處山林。

  那裡,大片森林化作灰燼,大地龜裂、山石崩碎。

  一道黑氣包裹的身影懸浮在空中,展開六隻手臂,手握各類兵刃,對下方飛速打出狂風驟雨般的攻勢。

  流光轟砸之處,孫悟空舉著金箍棒強行支撐,雙腳已陷入大地的石層,身周被轟成了一個巨大的石坑。

  「孫悟空!」

  哪吒冷聲喝罵:「你真當我贏不了你?」

  孫悟空冷笑了聲,此刻卻在哪吒六臂法身與眾多重寶的壓制下,無法自地下反擊。

  這是純粹的壓制,寶物、法力上的壓制。

  孫悟空目中其實也有些狐疑。

  他此前與哪吒大戰了不少次,對哪吒鬥法的路數早已是心知肚明,也見過哪吒施展六臂法身。

  但今日,孫悟空第一次見哪吒身周包裹如此濃郁的煞氣,第一次看到哪吒瞳孔化作血紅。

  此刻哪吒打出的攻勢,讓他只能招架,無法尋機反手。

  這才是這個小娃娃的真實實力?

  果然,天庭不過是在利用他這個齊天大聖的招牌,吸引更多妖族前來,而後一網打盡。

  果然,如同牛大哥暗中提醒自己的那般,這天地間沒有什麼正義,也沒什麼公平,妖族本就是天庭之敵,天庭就是要剿滅妖族主力。

  果然,自己保不住花果山。

  轟鳴聲,劍嘯聲。

  金箍棒在不斷顫鳴,死死抵擋著哪吒轟來的眾多法寶。

  強橫的力道不斷朝四面八方散去,衝垮了周遭的土石,哪怕大地夾雜著那股奇異的力量,此刻也被他們鬥法的餘波衝垮。

  那股力量,他曾經暗中問過幾位兄長,是天道之力,負責護持這個天地。

  天道。

  在猴子的理解中,也就是天庭的道、天庭的法,天庭定下的規矩。

  師父沒有教他這些,但大概就是這般吧。

  此前不知天高,接觸了些許天庭武將,就覺得天庭不過如此。

  但當天庭大軍壓境,孫悟空才想起,花果山上只有自己有與天庭一戰之力,他的猴子猴孫們無法面對數目如此龐大的天兵。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壓力。

  一種當大王的壓力。

  天庭大軍壓境時,那些原本投奔來的老妖離去,他沒覺得有什麼。

  花果山是自由的,想來就來,想走自然也可以走,他不會強迫其他妖族去做什麼,也不會因此欠下什麼人情。

  但過去的這幾個月,他突然發現,如果能多幾個盟友,或許花果山的處境會改善許多。

  可,漸漸的,孫悟空發現一切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簡單。

  天庭實力深不可測,天兵戰陣往往就如生靈磨盤,一旦發動就可抹殺成片成片的妖兵與妖族高手。

  自己引以為傲的自身實力,在這般戰陣下,恐怕也會被直接壓制。

  但天庭一直只是讓哪吒或者其他幾名武將聯手與他對陣,並未動用這般戰陣。

  而前幾日一次醉酒,牛大哥喝醉了之後,傳聲說了幾句讓孫悟空有些悶悶不樂的話。

  『賢弟,你知哪吒在天庭之中實力排多少位?

  這個數……最多前三十。

  你還年輕,別被妖族利用,也別被天庭利用,天庭如果真的要抹殺你,都不必派兵,直接十方天罰,花果山頃刻覆滅。

  你啊,是被當成了棋子,去算計妖族,讓妖族更多高手來花果山陪葬,尤其是那群躲在地下不露頭的上古老妖物。』

  哪吒,前三十?

  孫悟空抬頭看向空中被煞氣包裹的身影,舉著的金箍棒在不斷顫抖。

  棋子、算計、上古老妖……花果山、陪葬……

  自己的花果山,成了妖族埋骨之地。

  那自己的猴子猴孫,也會粉身碎骨、化作灰燼?!

  這就是天的力量嗎?

  當真是讓他這妖王有些喘不過氣。

  孫悟空想了幾夜,尋找著破局之法,想在天庭的圍剿與妖族的捆綁中殺出一條縫隙。

  他嘗試去思考,試圖去分析,但想的越多、分析的越多,越發現,等待花果山的,只是一場慘烈的終點。

  天庭在示敵以弱,妖族被所謂的勝仗沖昏了頭腦。

  花果山已是有越來越多的妖族部落,猴屬的聲音已微乎其微,且在歷次大戰中也或多或少有些損傷。

  『我或許,不是個好大王。』

  孫悟空心底如此想著,目中金光略微有些黯淡,那高舉的金箍棒也緩緩朝他面孔逼近。

  哪吒的攻勢越發凌厲,空中煞氣滾滾,凝成了哪吒漆黑的虛影。

  天暮色。

  李長壽凝視著雲鏡中的這一幕,他近乎能感受到猴子內心的掙扎,卻也知,這是猴子必須踏過去的心境關卡。

  齊天大聖不是隨便喊喊就能成的;

  美猴王也不只是一個稱呼,對這個被猴群撿到的石猴來說,更是一份責任。

  只是,哪吒是不是火力太強了點?

  沒想到,當年準提聖人給殷夫人種下的煞氣,最後竟成就了如今掌控煞氣用作鬥法的天庭小將。

  手心手背都是肉,李長壽自都不忍看他們受傷。

  接引聖人此刻含笑注視著面前的『虛菩提』,抬手輕點,雲鏡所顯畫面一分為二。

  左側還是哪吒催其煞氣法身,以寶壓猴;右側顯露高空雲上,李靖與眾天兵天將。

  此刻,眾天將在空中施壓,將想去馳援孫悟空的眾妖王擋在地面上,給了妖族一方莫大的壓力,隨時都會爆發另一場大戰。

  李靖卻只是注視著哪吒,關注哪吒煞氣對道心的侵蝕,隨時準備祭出手中寶塔。

  一旁有天將低聲言說,是否去助哪吒一臂之力,被李靖出聲阻下。

  「看著就是。」李靖道,「哪吒尚有餘力。」

  眾天將不由面面相覷。

  海濱之處,天道之力已現出影蹤,大地上鋪陳了一層淺淺的方格。

  孫悟空已是半邊身子被打入大地之中,身周大坑波及數十里之地;

  哪吒於空中屹立不動,扔來的法寶力道絲毫不減,頻率甚至還在隱隱提升。

  孫悟空掌心染血,金剛不壞的肉身,也被金箍棒傳來的力道震毀。

  『賢弟,咱們就是幾個金仙……』

  牛大哥的嗓音似乎還在耳旁迴響。

  『大羅在天庭都不算什麼,大羅之上還有各種境界,你我就是幾個被妖族推出來的擋箭牌。

  咱們爭個什麼,樂呵樂呵就算了,找機會該走就走,該溜就溜。

  飛出五部洲,洪荒大得很呢。』

  走?

  這個念頭自孫悟空心底泛起,頓時有些一發而不可收拾。

  但他如何走?

  各部妖王怕是不允,自己也帶不走所有的猴子猴孫;花果山也是他的根,他自此地誕生,這裡就是他的故土。

  如何能走?

  畏懼天庭?畏懼仙神?

  是了,自己不知何時,道心已有了畏懼,對天庭這般勢力的畏懼。

  想要庇護猴子猴孫同樣是藉口,與他相近的那些家人,早已在自己求仙時,大半老死。

  一切都不過是自己道心之中的懼怕,是道心之縫隙。

  一切都是自己實力不足,才導致如今的困境。

  憑什麼!

  這天地廣闊,卻沒有他容身之地!

  又憑什麼!

  這天庭主宰一切,給天庭點顏色,就被冠之以忤逆!

  孫悟空咬緊牙關,重重地哼了一聲,目中出現了一縷縷金色火光,掌心、虎口的鮮血在迸發金芒!

  噹!

  乾坤圈砸來,金箍棒向下一沉,卻被孫悟空右手反握,拄在身前。

  額頭金光大作,空中砸來的流光毫不留情地砸向孫悟空面孔,卻被孫悟空身周迸發的金光盡數擋飛!

  不滅金魂!

  一道虛影,數十丈高的虛影,如猿猴一般數十丈高的身影,出現在孫悟空身後,對著空中哪吒仰頭嘶吼。

  「虛張聲勢。」

  哪吒握緊火尖槍、乾坤圈、混天綾、金磚、陰陽寶劍,背後浮現出魔尊本我之影,自空中飛撲而下。

  魔焰滔天,卻又有功德之力環繞!

  孫悟空背後猿猴虛影攥起雙拳,猛地砸地,孫悟空身影自大地深處竄天而起,那巨猿包裹他身形!

  孫悟空雙手緊握金箍棒砸向哪吒,巨猿攥起拳鋒轟向魔尊之影。

  『大王,您什麼時候才能長生不老啊?』

  『大王,咱們花果山這下也是五部洲揚名了!』

  『大王……大王……』

  『悟空。』

  孫悟空雙目被金光填滿,渾身突然迸發出一股絕強的威壓!

  天高又如何,地厚又如何!

  這天觸手可及,這地盡在腳下!

  天庭強盛?那他就打進天庭,把自己的旗幟插在凌霄寶殿!

  他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看空中!

  兩道身影驟然相撞,道道波痕在空中朝四面八方席捲肆虐,那金色猿猴與漆黑魔影同時炸散,看的不少天將眼皮直跳!

  一聲輕喝、一聲怒吼,隨後便是兵器相撞之聲。

  天雷亂湧,天火漫漫。

  轟鳴聲中,哪吒身形朝著空中倒飛,低頭噴一口鮮血,胸口出現一處凹痕。

  孫悟空身形同樣朝著大地跌落,額頭出現了指甲蓋大小的血洞,讓他面容更顯凶橫。

  這兩者,近乎同時停下身形,各自向前撲殺!

  妖族吶喊聲噪雜刺耳,天將背後響起了隆隆的鼓聲。

  李靖更是攥緊腰間佩劍,隨時準備向前打破場中均衡。

  正此時!

  「停手!二位快快停手!」

  暮光中,一道身著白袍的身影出現在了哪吒與孫悟空大戰邊緣之地,高舉手中旨意。

  「玉帝陛下有旨,封美猴王孫悟空為齊天大聖,於天庭食俸!修齊天大聖府!」

  「滾!」

  哪吒和孫悟空近乎異口同聲地對著那老神仙身影喝罵,讓漫天仙神、妖族大小妖眼皮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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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 悟空再上天,菩提坐蓮池

  那一聲滾字,讓接引聖人含笑了幾個時辰,心情驟然歡暢。

  天道也有今天!

  李長壽看著雲鏡中不斷變化的畫面,面容多有憂慮,關注點自是在孫悟空身上。

  其實心底也在暗爽。

  這倆後輩,不講武德!

  怎麼能對天庭德高望重的玉帝信使如此凶悍?

  且說那冒牌貨太白金星現身,欲阻哪吒與悟空的大戰,反倒得來一聲喝罵,這老倌兒面色卻是毫無變化。

  哪吒與孫悟空打出真火,在空中互相對碰,留下道道殘影。

  十方鬼神齊驚心,老牌大能眼皮跳。

  還是李靖反應迅速,直接祭出寶塔、發號施令,讓背後數十天將一同出手。

  眾天將布下天罡大陣,強行將孫悟空與哪吒隔絕開,但也被兩者打出來的攻勢震的氣血翻騰、神魂不穩。

  哪吒瞪著孫悟空,孫悟空瞪著哪吒,但各自被天罡大陣壓回空中、地下。

  那架勢,彷彿今天必須有個折在此地。

  一番喧鬧,天兵與妖兵各自收陣。

  孫悟空扛著鐵棒,猴毛染血、鎖甲暗紅,目光鎖定在空中被天將包圍的哪吒上,嘴角微微抽動了下。

  「小屁孩。」

  剛平靜下來的哪吒當即大怒,披頭散髮罵道:「你個臭猴子!再喊一遍試試!」

  「嗤。」

  孫悟空冷笑了聲,淡然道:

  「下次再打過。」

  「怕你?」

  哪吒哼了聲,收起六臂法身與眾法寶,踩著風火輪低頭飛向東天門,卻是連軍營都不回。

  雖然哪吒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天庭可覆滅此地妖族,卻非要招安這臭猴子。

  但今日之戰,倒是覺得這猴子也不錯。

  挺強的。

  對於哪吒的『任性』,天將們也不敢多說什麼。

  哪吒自不算笨,知道『玉帝信使・太白金星』只要露面,且要宣讀玉帝旨意,這連日的大戰就結束了,沒了出手的機會。

  孫悟空氣息迅速恢復至巔峰,看看天上眾仙神,低頭啐了一口血沫,將金箍棒橫扛在肩頭,轉身走向眾妖。

  雲上,李靖看著那太白金星,眉頭緊緊皺著。

  玉帝親封,齊天大聖……

  這名號未免也太大了些。

  天庭缺一個孫悟空這般的高手嗎?明顯不缺。

  或許,此間又有哪般算計和謀略吧,自己一個帶兵的將領,卻是體會不到此舉有什麼必要。

  「各軍收兵。」

  李靖沉聲道了句,身後眾將齊聲應諾。

  那『太白金星』對李靖傳聲道:

  「李元帥,且將大軍回退東天門,此地戰事暫且作罷。」

  李靖沉吟幾聲,略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明智地選擇閉嘴。

  他對『太白金星』拱手行禮,開始傳令各部天兵朝東天門回返。

  但李靖並未下達退兵之命,猶自讓大軍於東天門外安營紮寨,隨時可開來花果山。

  頭頂的天兵開始退卻,花果山眾妖更是一片沸騰。

  但不少此前自以為看透了天庭打算的老妖,都有點懵;他們原本覺得天庭是在以妖族七大聖為餌,釣妖族前來一網打盡。

  此刻盡被打臉。

  天庭竟下旨詔安孫悟空,成全孫悟空齊天大聖之名。

  這是什麼道理?

  難道天庭突然看妖族眉清目秀,覺得天庭應該增加一些妖族元素,所以將孫悟空這個潛力巨大的年輕妖王納為己用?

  這合理嗎?

  這離譜!

  未免也太離譜了些!

  那之前這麼多天打什麼呢?只是為了烘托氛圍,給孫悟空揚名?

  但凡在注視此地的大能大神通者,大多都泛起了這般疑惑,不知天庭是在搞什麼名堂。

  靈山,接引草廬。

  李長壽注視著雲鏡所顯,那假太白朝花果山落去,似是要談詔安之事,心底一陣暗嘆。

  道祖是『劇本控』實錘了。

  若是沒有足夠的壓力,就堅定的走那套既定的路數,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李長壽心底默默吐槽了一陣,就見那雲鏡所顯,花果山上又出了亂子。

  假太白駕雲而來,身周仙光陣陣,對被眾妖王簇擁的孫悟空遠遠地喊了聲:

  「大聖!大聖~」

  「嗯?」

  孫悟空扭頭瞥了眼這老倌,一聲令下,命一群猴子猴孫向前,將這老倌兒綁了起來,掛在慶功宴旁的樹上。

  這般情形,當真看的不少天庭仙神觸目驚心,也看的某個知道這假太白跟腳的牛妖心驚膽戰。

  這牛妖,自是孫悟空認的牛大哥,妖族七大聖之首,老君出門只能騎乘小金小銀的罪魁禍首——牛魔王。

  牛魔王看著眾猴七手八腳,就將那白袍老神仙掛在樹上,一時間也是無力吐槽。

  乖乖,天道意志、道祖分身,就這麼給綁起來了?

  牛魔王湊近孫悟空,濃眉大眼閃爍著少許光亮,低聲道:「賢弟,三思啊賢弟,這可是為花果山解圍的機會,莫要對這太白金星失了禮數。」

  孫悟空哼了聲,只是招呼幾位結拜兄弟去喝酒吃桃,並不正面回應這個問題。

  明顯是心裡有氣。

  牛魔王也不好多勸,被眾妖擁簇去吃酒吹牛,少不了又要說些讚揚七弟勇猛的話。

  那被吊起來的老倌兒在樹上頗為尷尬,卻只是保持著笑臉。

  凌霄殿高台寶座之上,玉帝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花果山上空,還未退走的天兵軍營,有天將言說去救回『太白金星』,卻被李靖阻止。

  李靖道:「這位大人定有自己的打算,你我莫要隨意猜測。」

  於是,眾將也只能遠遠看著。

  靈山的聖人居所中,接引道人也掛著慈祥的笑容,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還對面前愛徒『虛菩提』介紹了幾句這假太白的身份。

  李長壽故作驚訝:「這是天道意志的分身?弟子原本還以為,這只是一具傀儡。」

  「道祖放這分身,只是為了監督玉帝陛下。」

  接引道:「玉帝與那禁忌走的太近了些,以至於天道對玉帝都起了忌憚之心。

  菩提,這天庭,或說天道招悟空去天庭做齊天大聖之事,你如何看?」

  「這看似是好事,但定有其他謀算。」李長壽略微思索,緩聲道,「此前道祖曾與弟子在石胎旁言說此事。

  道祖似是要讓孫悟空揚名,作生靈反天,卻被天馴服的榜樣,如此警告後來者。

  除此之外,還事關佛門興盛之事。」

  「善。」

  接引道人微微一嘆:「道祖謀算便是這般,如此倒是不必多擔心悟空的安危。」

  「老師。」『虛菩提』低聲問,「您剛剛推算悟空命數,可是推算到了什麼災禍劫難?」

  接引緩聲道:「卻有劫難,天機彰顯,他命中有牢困之災,今後也有生死大災。」

  「生死大災?」

  李長壽眉角輕佻,莫非是真假美猴王?佛門瞞天過海?

  此時接引聖人推算之事,都是天機所顯,天道推演中可能性最大的方向,並非未來既定之事。

  李長壽對此也沒多想。

  若是稍後他與道祖的對決贏了,那自是不必多擔心孫悟空身上所謂的命數。

  雲鏡畫面一直在維持,左側是『太白金星』被掛樹上,被一群猴精逗來逗去,也算是受辱了;右側是孫悟空與眾妖王喝酒慶功。

  接引嘴邊的笑意一直沒退卻。

  這『太白金星』既是天道化身,又代表了道祖,且還是西方教宿敵前天庭二天帝常用的模樣。

  三倍的快樂!

  李長壽對此倒是沒什麼幸災樂禍之感,道祖若是跟猴子計較,那未免失了氣量。

  他在看孫悟空周圍的那些妖王,也藉著雲鏡聽到了那裡的對話。

  妖族,在勸孫悟空去天庭做齊天大聖。

  牛魔王在角落自飲自酌,孫悟空的其他幾個結拜兄弟此刻也說不上話,倒是幾名資歷較老的老妖王,在孫悟空身旁不斷勸著:

  「大聖,天庭這是不想擴大戰端,讓咱們給他們一個台階下。

  大聖你想想,若是天兵天將全都壓下來,他們就算能最後取勝,必然要付出血海屍山的代價,這代價是天庭不能忍受的。

  而且齊天大聖這名號若是被天庭認可,三界都稱頌,今後您在天地間,就是這個!」

  孫悟空看了眼那老鴿子精晃動的大拇指,哼了聲,繼續無聊地吃著香蕉。

  「大聖,這是天大的好事,天庭封的齊天大聖,跟咱們自己叫的齊天大聖,那純粹是兩回事。

  您受封去天庭享福,花果山自有我們照料,定不會讓您這些猴子猴孫受委屈!」

  「大王!」

  有老猴喊道:「上次天庭騙了您,這次說不定也有什麼詭計!」

  孫悟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言道:「哼哼,咱們別想著跟這些天庭神仙比花花腸子,他們心髒的很。」

  一旁又有老猴開口:「大王,咱們跟天庭拗著,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處。

  這接連大戰,各部死傷慘重,雖說每次都將天兵擊退,但各位大王家中兵馬都損傷了最少三成,天兵死傷卻不算多。

  而且天庭之中有數百正神,那哪吒只是其中之一,哪吒之父李靖一直未曾出手,此後還有眾高手。

  三界都是天庭管著,咱們硬撼下去……其實只有死路一條。」

  「你這老猴!」

  有大妖起身罵道:「在這裡胡言亂語些什麼!來人!把他拖下去扔進油鍋!」

  那老猴哆嗦著趕緊就要跪下,但牠直覺眼前光影一閃,那凶惡大妖徑直倒飛了出去,嘴裡還塞著一只水潤的大桃,那滿嘴利牙已頃刻繃斷。

  孫悟空冷哼了聲,卻是看都不看那妖,坐在石座中略微出神,面色有些陰沉。

  慶功宴頓時安靜了下來。

  孫悟空突然道:「把太白金星抬過來。」

  眾猴答應一聲,將假太白自樹上放下,扛向了孫悟空這邊。

  不少妖王低頭不語,怕被這老倌看到正臉,更有妖王直接離席,暫避此處。

  此時,這假太白如凡人老者一般,絲毫沒用什麼法力,也不顯什麼威壓,被眾猴托著手腳,逕直抬到了孫悟空面前。

  眾猴齊齊用力,這老倌被推了個踉蹌,勉強站穩身形。

  他抬頭看去,卻剛好見孫悟空面容在眼前,那雷公嘴呲出利牙,金箍棒壓在他肩頭,似乎隨時就要動手。

  『太白金星』忙喊:「大聖莫要動粗,莫要動粗!小老兒是奉玉帝陛下之命,前來此地宣旨,還請放下鐵棒、放下鐵棒。」

  孫悟空冷哼了聲,言道:「怎麼?天庭打怕了?」

  這『太白金星』尷尬一笑,卻道:

  「大聖此言差矣,天庭此時尚未拿出幾分實力,只是這三界之中,生靈盡是天庭子民,玉帝陛下仁慈,不願大開殺戒。

  又因大聖勇武過人,玉帝陛下看之心喜,特此封下這齊天大聖之名,讓大聖去天庭食俸。

  大聖,你此前嫌那弼馬溫品階太低,殊不知天庭正神之位已滿,本就無法封有品階之正神。

  但大聖此次上天,用的是三階正神的待遇,行的是三階正神的權柄,在天庭修行悟道,受那功德,早日參悟大羅之道,豈不美哉?」

  「哦?」

  孫悟空眼珠一轉,鬆開了這假太白的衣領,問道:「那我這花果山如何算?」

  「花果山……花果山。」假太白笑道,「花果山以後就是大聖的屬地,天庭給大聖親自劃下。

  若大聖您受了封賞,天庭便不會對花果山中的妖族追殺打壓。」

  孫悟空坐回石座,略有些猶豫。

  一旁又有妖王開口,勸孫悟空順從了天庭旨意,也順帶在這玉帝信使面前混個眼熟。

  很快,孫悟空看向角落中躲著的牛魔王,喊一聲:

  「牛大哥,你意下如何?」

  老牛暗道要命,抬頭看向這邊,滿嘴流油卻嘿嘿一笑,有些心虛地看了眼假太白,開口道:

  「賢弟,你要受封,對花果山、對妖族都是好事,對你自己也是好事。

  就是,以後發達了莫要忘了哥幾個。」

  「行吧。」

  孫悟空看著面前的金箍棒,在手掌中掂量了幾下,起身道:「那我再信天庭一回。」

  老牛感受到假太白投來的目光,趕緊露出幾分討好的微笑。

  那『太白金星』目中有少許光芒閃爍,卻也只是溫和的笑著,並未與老牛交談。

  此正是:

  天封大聖心不甘,悟空收棒耳旁寧。

  ……

  「怕是有算計。」

  靈山草廬,接引聖人面前。

  李長壽扮作的虛菩提緩緩吐出這五個字,接引聖人也是含笑點頭,對此頗為認可。

  接引道:「道祖之算計,非你我師徒可想,莫要多管此事了。

  你此次回靈山,不如就在靈山小住一段時日,待悟空事了,自可為你解開道境枷鎖。」

  『虛菩提』面露喜色,起身道:「多謝老師。」

  接引問:「你要在何處修行?」

  「弟子此前洞府似乎被佔了。」

  李長壽嘆了口氣,看了眼窗外各處,見到了遠處的蓮花池,便道:「弟子去那池子旁修行吧,也當為老師守門。」

  接引道人露出幾分欣慰的微笑,抬手一點,在『虛菩提』的道境枷鎖上開了一條縫隙,低聲道:「好生參悟,莫要聲張。」

  李長壽低頭領命,差些笑出聲。

  片刻後,他靜靜地坐在了蓮花池旁,閉上雙眼,仙識鎖定了距離自己也就一池水的金蟬。

  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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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玄雅之諫

  「齊天大聖?孫悟空?」

  三千世界,某處天兵駐紮之地。

  敖乙看著面前的玉符,聽著幾名將領的談論,多少有些不解。

  他此時還是少年面容,雖此前已長成了青年模樣,但不知為什麼,敖乙還是覺得自己保持這個形象較為舒服。

  而今,敖乙也是五部洲之外天庭最有權勢的元帥之一,帳下不只是有大批能征善戰的武將,也有龍族眾高手可隨時馳援。

  以龍宮的實力鎮壓三千世界,配合臨仙殿和仙盟,自可讓三千世界基本平穩。

  聽聞敖乙如此嘀咕,左右各有天將私語,說的都是孫悟空之事。

  自有天將對此不屑一顧,說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也有天將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試著分析了一波上面的打算。

  敖乙道:「莫要多猜測這般無用之事。」

  眾天將低聲應諾。

  「不過。」敖乙輕吟幾聲,「這齊天大聖的名號,當真是有些大了,天庭歷來重視對神位的冊封,這般不入天庭神位體系的名號,也不知具體是何用意。。」

  眾天將嘿嘿一笑,討論聲比之前更為熱切。

  「哼!」

  帳外傳來一聲輕哼,一股威壓隨之而來,眾將同時起身抱拳。

  有道身影自帳門而來,身著戰甲,背後披著黑色斗篷,鷹鉤鼻、目銳利,正是鳳族高手金翅大鵬鳥。

  他入了帳篷,逕直走回敖乙下首的位置,坐在那一陣悶悶不樂。

  眾將不敢開口,敖乙關切地問了句:「金鵬元帥,這是怎麼了?」

  「莫提了!」

  金翅大鵬鳥罵道:「這天庭為何要封一妖王做齊天大聖,天庭威名簡直就是一句笑話!」

  「金鵬元帥莫要著急。」敖乙溫聲道,「此事定有內情。」

  金翅大鵬鳥面色稍緩。

  說來也奇怪,原本坐在敖乙這個位置上的元帥,就是金翅大鵬鳥;因金翅大鵬鳥多次酒後失言,表達對天庭、對天道的不滿,被天庭降職。

  按理說,金翅大鵬鳥對敖乙應有一份怨言,天庭也有意借龍宮壓一壓金翅大鵬鳥,還讓敖乙帶來了不少本家高手入營。

  可萬不曾想到……就很和諧。

  金翅大鵬鳥不只沒為難敖乙,還對敖乙頗為溫和,主動替敖乙分擔了不少累活。

  也因敖乙的到來,金翅大鵬鳥平靜了許多,不再醉酒鬧事,通明殿得到這些反饋,也就沒將大鵬鳥後續調離。

  此刻,金鵬坐在圈椅中,身形伸展開,緩緩輸了口氣。

  「這齊天大聖之事,多少有些不爽快,但此事必然有對妖族的算計。

  只是不知天庭何時換了行事風格,對妖族不再喊打喊殺,竟以詔安為主。」

  敖乙笑道:「上面有上面的考量,說不定是在對妖族講個故事,忽悠妖族藏起來的那些老妖都聚起來,而後一網打盡。

  此前李靖元帥對花果山的圍攻,雖兵法巧妙,但釣妖族的味道也太過明顯,妖族真正的高手都躲在幕後不敢現身。

  而今天庭突然來這一手,妖族怕也有些迷惑。

  只需孫悟空在天庭平穩待一段時日,天庭再放出消息,給妖族大開方便之門,那些老妖怕是第一個衝出來,生怕機會被後輩們搶去。

  妖族,確實就是這般。」

  金鵬和其他幾位天將略微思索,隨後各自點頭。

  金鵬鳥納悶道:「妖族豈會如此簡單就上當?」

  「這個……」

  敖乙手一攤,苦笑道:「除了這般去給天庭解釋,還能有什麼合理的說法?

  天庭這次詔安妖王,當真讓人費解。

  單說只是這般造成的人心浮動、仙神不寧,就非新增一個高手可抵過的。

  更別說,還是齊天大聖這般名號。」

  金鵬額頭掛滿黑線,笑罵道:「我差些就信了你剛剛這套說辭!」

  敖乙訕笑一二,手指敲打著桌面,也在靜靜思索。

  一旁有武將小聲道:「末將聽聞,前些時日也有不少仙神對此事不滿,要聯名上奏,摘了那妖王齊天大聖的名號。

  但這事不知為何,最後也是不了了之了。」

  「據說,是被太白金星給壓下來了。」

  「說句不好聽的,這位大人此次這般處置那美猴王孫悟空,總讓人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說不清的關係。」

  「慎言、慎言。」

  「咳!」

  敖乙清清嗓子,言道:「最近三千世界也無戰事,各位將軍還請各司其職,監看好那些不安分的仙道勢力。

  今日就先到這,各自回去歇息吧。」

  眾將起身對敖乙抱拳行禮,各自退下,走的時候還在嘀咕那太白金星與齊天大聖是不是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裡是三千世界,天道監察遠不如五部洲之地,各位天將也沒有太過擔心。

  而且此事本來就是天庭處置不當,招來非議實屬正常。

  眾將走後,金翅大鵬鳥嘆了口氣。

  「怎了?」

  敖乙問:「還沒收穫嗎?」

  「嗯。」金鵬微微搖頭,「尋不到,不知該去何處尋找,心底那影子還是很淡。」

  敖乙面容也有些灰暗,坐在圈椅中一言不發,少年面容帶著少許迷茫。

  小龍低聲道:「為什麼,我連影子都記不起……」

  金鵬鼓勵他道:「莫要多想了,此前有位高人指點我,時機一到自會想起來,我也是此前在追逐極速時,捕捉到了心底出現的那道身影。

  他背對著我,坐在一處搖椅上,手中把玩著兩枚玉符。

  莫名就會覺得心安,只想等他開口吩咐一句,我身旁還有你和龍吉殿下的影子。」

  「莫要說太多。」敖乙指了指帳頂。

  金鵬撇嘴挑眉,倒是不以為意。

  「齊天大聖。」敖乙嘆道,「也不知那位太白金星到底要做什麼,不過總覺得,妖族距離大災,已是不遠。」

  金鵬笑了笑,言道:「不如我回去一趟,去天庭掂量掂量那齊天大聖的份量,說不定還能趕上對妖族的剿滅之戰。」

  「誒。」敖乙忙道,「你我不宜擅離職守,回天庭需有通明殿調令,這是規矩,莫要給有心人發難的機會。」

  「行吧。」金鵬答應一聲,「軍中若無事,我再去試試突破極速,說不定我突破之日,就是能找回丟失記憶之時。」

  言罷,金鵬站起身來,對敖乙拱手行禮,轉身離了這處大帳。

  待金鵬走後,敖乙坐在書案後發了會兒楞,一直到背後出現乾坤波痕,現出兩名龍首老者。

  「殿下。」左側老龍輕聲道,「莫要多想了,恐為天道所忌。」

  敖乙點頭應了聲,起身走去了帳篷角落的屏風,繞過屏風便是一處軟榻,他翻身側躺,閉目凝神,卻是連打坐的心情都無。

  那兩名保護敖乙的龍首老者對視一眼,各自無言。

  他們家二殿下,著實太不容易了。

  ……

  靈山,蓮花池旁。

  李長壽靜靜守在那金蟬旁,心底也沒什麼念頭,偶爾還會掐指推算。

  孫悟空第二次上天已經有些時日了,如今各處情形的走向,基本都在李長壽推算之中。

  他這次上天,自是得了天庭重視,又是賜府邸、又是獎靈石,更給了孫悟空頗多好處,卻只是讓孫悟空做個『空職』仙神,不參與任何正事。

  對此,孫悟空也樂得悠閒,每天就是在天庭中走走轉轉,結識了不少無聊的仙神,也加入了幾次天庭大佬組織的飯局。

  比如財神爺搞的玄壇大會,或是月老主持的姻緣小課堂。

  這猴子每天仙果吃著、仙釀喝著,時不時還能看些仙子之舞,頗有些樂不知花果山的味道。

  而當孫悟空享樂時,花果山也是越來越熱鬧。

  天道這次,做的略有些過分了。

  如果按照常理推斷,花果山依然是顆『雷』,天庭懸了一把把利劍在花果山附近,妖族高手們避之不及,如何會來此地匯聚?

  但眾妖族高手就是來了,還是帶著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想著各自能否得天庭封賞。

  真・想桃子吃。

  妖族歷來狡詐,更別說是此前躲過了天庭追捕、天地大靈爆的那些教化老妖。

  李長壽嚴重懷疑,天道直接對這些妖族高手出手,影響了他們心神,或者乾脆就是控制著他們抵達花果山附近,準備被一波收割。

  不然根本無法解釋這般情形。

  暫且不考慮妖族和人族的對立,妖族總體雖然差勁,但也是生靈。

  若站在生靈立場去看待此事,不過是天道又在濫用私權。

  當然,李長壽也樂得見這些老妖被清理,故此時不只是穩住不動,甚至還把自己的計劃向後稍微推遲了一丟丟。

  花果山此時已成了妖族聖地。

  老牌妖族高手出沒,在花果山佔下各自洞府;

  妖族新秀群聚,於各處展露自身本領。

  花果山猴精們也成了較為特殊的群體,各部勢力對牠們都是頗為關照,也是想借此跟齊天大聖孫悟空套套近乎。

  連帶著,南贍部洲都少了一些妖魔作亂,很多妖族開始約束一些不成器的小妖,讓他們不可外出害人,免得影響了妖族大計。

  哪般大計?

  妄想歸順天庭、為天庭所用罷了。

  『道祖的這盤棋已是一潭死水,在死水裡撈泥鰍罷了。』

  心底正如此感慨,李長壽忽覺一縷熟悉的氣息纏繞在自己身周,就聽耳旁響起了輕笑。

  「道友何時來了靈山?」

  背後有少許金光閃耀,凝成了被金光包裹的多寶佛祖。

  李長壽卻並不回頭,只是注視著面前的池水,看著池水中倒映出的多寶……金絲袈裟、滿頭卷髮、大耳垂垂、寶相富態。

  差點就笑出聲。

  咳,莫要想自己與多寶師兄的初識,莫要想與七情化身鬥法時的多寶師兄的英姿。

  淡定,淡定。

  李長壽迅速平復了心境,卻未開口作答,彷彿沒聽到多寶的話語。

  多寶對此也不腦補,坐在蓮台上緩緩向前,落在『虛菩提』身側,眼底帶著少許笑意,溫聲道:

  「道友可是來看望萬世之佛?」

  『虛菩提』冷著臉,看了眼多寶,冷然道:「佛祖這是在與貧道說話?」

  「自是。」多寶溫聲道,「菩提道友可還在怨我奪了你西方教之運?」

  「哼!」

  『虛菩提』一掃衣袖,「佛祖莫非還想炫耀一番當年豐功偉績。」

  「何來炫耀一說。」多寶笑道,「道友道行似乎又有精進,但又似乎是被封了道境。

  為天道做事,獎賞一般都不錯吧。

  羨慕不得,唉,羨慕不得。」

  『虛菩提』額頭頓時蹦起青筋。

  怎麼都被太乙師兄給傳染了?堂堂佛祖,名義上與道祖一個水平,擱這兒陰陽怪氣啥呢。

  李長壽故作惱怒,道:「佛祖似乎也是不由自身,被推到了如今這個位置,束縛於靈山之中。

  只是不知,如今佛祖還剩幾成寶物?」

  多寶被戳到了痛處,瞪了眼面前虛菩提。

  李長壽心念一動。

  按道祖堅持的劇本,多寶稍後肯定還要去天庭降猴,倒是能幫上許多事。

  可,此時的多寶師兄是否還可信?

  李長壽心底略有些疑慮,也無法出言試探,更不能在天道和接引聖人眼皮底下,像跟老君接頭那樣,再跟多寶接頭。

  風險稍高,收益不足。

  電光火石間劃過這些念頭,李長壽又加了句:

  「佛祖,如今已無西方教,佛門也有了大興之相,你貴為大教教主,何必來挖苦我這般流苦之仙?」

  多寶訕笑了聲,念了句佛號。

  「當心平氣和一些,不必多說過往遭遇,你我倒也有同病相憐之處。

  菩提你可還記得天道禁忌?」

  李長壽沉默一陣,答:「記得。」

  「憑你道境,記得也正常。」多寶嘆道,「還真是懷念他在天地間的日子,如今卻只剩枯燥。

  也不知,他與我雲霄師妹過得如何了。

  當真是便宜了這傢伙!」

  李長壽提醒道:「那是我仇敵。」

  「對啊,所以才跟你抱怨嘛。」多寶笑道,「都與他有關聯,不正是你我唯一的關聯?」

  李長壽:……

  「菩提你說,那傢伙會回來嗎?」

  多寶瞇眼笑著,「從天而降,殺回洪荒,那般瀟灑快意。

  不過,那時候你就要惴惴不安,擔心自己是否會被清算了。

  唉,我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跟他解釋自己現如今的狀況,稀里糊塗成了佛祖,還要去到處宣揚西方教教義。」

  李長壽剛要出聲諷刺幾句,提醒多寶莫要如此『放浪』,但他剛要說話,心底靈覺輕輕一跳,卻是感受到多寶道人氣息有所變化。

  扭頭就見,多寶微微皺眉,正掐指推算、注視著自己掌心。

  很快,多寶收起此前那悠然的表情,一股威壓自他身周湧出,抬頭凝視天宮所在方向。

  李長壽問:「佛祖這是怎麼了?」

  「與你無關。」多寶冷冷地道了句,掌心對面前蓮花池摁壓,開了一面雲鏡,其內卻顯露出了凌霄寶殿的情形。

  寶殿之上,身著金甲的女仙站在文武群臣正中,直面那寶座上的玉皇大帝,以及玉皇大帝身旁的假太白。

  女仙身段近乎完美,修身的戰甲為她原本纖柔的曲線增加了幾分力量感,簡單紮起的馬尾襯著她逼人的英氣。

  有琴玄雅。

  此刻,她拱手低頭,朗聲說著這般話語:

  「陛下,末將人微言輕,今日諫言有逾矩之嫌,自請受罰。

  然,天庭冊封齊天大聖之事,有失公允!

  孫悟空無功德、無戰功,本是天庭剿滅之敵,若只因他本領強橫,天庭就給予這般封賞,今後三界強者豈非都要與天庭為敵、等天庭詔安?

  這如何讓那些為討伐妖魔拋灑熱血的天庭兵將甘心,又如何讓折損在花果山的英魂甘心。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天庭戰將,寧與強敵死戰,不與強敵同飲。」

  有琴玄雅身側,眾武將大多低頭抱拳,同為請命。

  高台上,玉帝面色如常,一旁假太白卻是面色冷峻。

  靈山蓮池旁,多寶凝視著這般情形,身周道韻湧動,已是做好了乾坤挪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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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五十一章 壞起來了

  凌霄殿氣氛有些壓抑。

  有琴玄雅請命,眾武將齊齊附和;側旁眾文臣靜默不語,高台上的玉帝面容沉靜。

  眾所周知,此事乃太白金星一力促成,李靖率軍與花果山眾妖廝殺是,太白金星就一直在推動此事。

  如今武將表達不滿,自也是要太白金星站出來平事。

  玉帝陛下面前的小小玉簾輕輕晃動,看了眼身旁的假太白,後者含笑對玉帝拱拱手,轉身看向了有琴玄雅。

  假太白緩聲道:「有琴元帥,此事並非一言而定,也是在凌霄殿上論過的,為何彼時未曾言說不可,而今卻在此讓陛下收回成命。

  如此,天威何在,陛下威信何在。」

  「敢問星君。」

  有琴玄雅話語不急不緩,扶劍向前半步,那雙明眸逼視著這白袍老者。

  莫名的,玄雅心底有些怪異,但這分怪異之感被她強行壓了下來,此時只是就事論事。

  她定聲道:「此前商議此事時,有多少仙神在場,又有幾位天庭武將在場?

  玄雅今日之所以站在此地,便是因星君這般行徑,實難令人信服。」

  「怎麼?」

  假太白皺眉道:「莫非凌霄殿中商議天地機密大事,也需對有琴元帥通稟一聲?」

  有琴玄雅答道:「若此前未公示,此時為何又要說眾仙神早已知曉?」

  「有琴元帥言下之意,是玉帝陛下的旨意,還需眾仙神商定?」

  假太白含笑答道:「玉帝陛下仁慈,對各路仙神信任有加,平日裡也是頗多關照,不忍斥責。

  但有琴元帥莫要忘了,這天庭,需尊玉帝陛下之旨,這天庭,還是陛下之言才算法旨。

  今日你以諫言為名,行衝撞玉帝陛下之事,藐視天威、不服天規,該當何罪?」

  有琴玄雅輕抿嘴唇,卻只是低頭不言。

  說不過。

  很明顯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

  假太白又主動向後退了半步,言道:「有琴元帥,小神知你也是一片赤誠之心,只是受人挑撥、為人所利用,這才有今日之事。

  齊天大聖不過是虛名,給那美猴王便給了那美猴王,能對天庭有何弊端?

  有琴元帥方才所言,其實有些誇大其詞。

  美猴王是先天石胎,補天石出身,自身有大功德、大法力,品性也算不錯,他只是出世後與妖臨近,故落下了妖族的跟腳。

  而今五洲安定、四海昇平,天庭管轄三界,亦不可只有征伐征戰之事,也當學會變通二字。

  天下萬靈之族皆為妖族,妖除不盡、殺不絕,不如將妖族感化,讓他們也能在天地間得以留存。

  妖族、人族、先天生靈,都是生靈,有琴元帥莫要因出身人族,就固執地覺得,非要將天地所有妖物除盡才可。

  格局小了,要向前看才是。」

  「可……」

  有琴玄雅話語一頓,心底深處莫名浮現出了一段話語。

  那是一個溫暖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說著他所安排的三界生靈,那裡面提到了、提到了……

  「有琴元帥。」假太白含笑道,「你不如就此!」

  「星君說錯了!」

  有琴玄雅突然抬頭,目中光芒閃爍,定聲道:

  「萬靈之族並非盡化為妖族,萬靈便是萬靈,妖族之稱出自於妖庭,本是自稱聖族,而後又稱之為妖族。

  妖族在人族內是貶義,但在妖族內部卻是聰慧星辰之意。

  如今三界,天地人。

  如今六生,人、靈、仙、魔、妖、鬼,靈族只需擺脫妖族跟腳,便可回歸本初萬族之面貌。

  花果山之妖,雖多是近萬年誕生,卻受上古妖庭殘存意志掌控,本身業障頗多、行事無所忌憚,其內就算有良善之輩,可良善者少之又少。

  這般妖族,如何能歸化於天庭。

  這般妖族中誕生的妖王,縱然是品德高尚、德行兼備,又如何能封齊天大聖之名?

  齊天二字,乃與天齊,這才是對玉帝陛下之不尊!」

  假太白有一瞬雙眼微微瞇了下。

  凌霄殿內的氣氛再次沉悶了起來,眾仙默然不語,玉帝陛下依然是面無表情地坐在寶座上,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靈山,蓮花池旁。

  李長壽注視著多寶佛祖打開的水鏡術,看著有毒師妹那張俏臉,心底浮現出了她在度仙門與自己初識時的種種情形。

  就是這個勁頭、就是這般精神。

  哪怕自己認知有限,也要去堅持自己的正義,這才是閃耀著光芒的有琴玄雅。

  李長壽默默點了個贊。

  一旁多寶也是面色稍緩,緩聲道:「玄雅不錯啊,能將天道化身說的無法言語,有點長、咳,天道禁忌那味了。」

  真・自動消音。

  李長壽此刻披著虛菩提的皮,自要考慮虛菩提該說什麼。

  雖然已經迫近攤牌掀桌子,但自己只有去尊重自己的對手,並將自己能做的做到極致,哪怕一分一毫、一刻一瞬,都有可能影響最後的結果。

  既然要尋求穩健,那自然是要貫徹到底。

  故,李長壽道:「此女仙怕是危矣。」

  「道友此言差矣。」多寶佛祖緩聲道,「暫不說玉帝陛下會護持這女仙,便是那天道禁忌在天庭的眾好友,也會護著這女仙。

  天道在這天地間自是無所不能,但並不能隨心所欲、更不能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個中自有均衡二字。

  這天道要考量的是,動有琴玄雅,必會激起眾高手對天庭不滿,絕對不划算。」

  多寶話語一頓,又道:「貧道、咳,貧僧也會在必要時出手,大不了便是將有琴玄雅帶回靈山護著,必要時送她離開洪荒天地,去找那天道禁忌相聚。」

  李長壽心底暗道一聲多謝師兄,表面卻只是不冷不熱的點點頭。

  他剛要說幾句拆台的話,就聽水面傳來了又一道熟悉的嗓音。

  東木公。

  「這個……陛下,老臣有話說。」

  東木公躬身站了出來,玉帝緩緩點頭,溫聲道:「木公直說就可,無論你說什麼,都恕你無罪。」

  多寶眉角挑了挑,李長壽心底也是一陣輕笑。

  有琴師妹背後站著他這個天道禁忌,以及他眾多好友,故玉帝陛下只是看她如何懟假太白,一直未曾出聲。

  背後只有玉帝的木公站出來,想說點緩解尷尬場面的話,玉帝卻是主動護住了木公。

  且聽東木公溫聲道:

  「有琴元帥,各位對此事不滿的同僚,此事木已成舟,天庭也不可朝令夕改。

  依老臣之見,冊封美猴王為齊天大聖,確實有些……草率了。

  但太白星君也是為天庭考量,此事不過是諸位同僚對治理三界意見相左,並非太大的爭執,也莫要讓陛下替諸位背這般罵名。

  與其繼續爭論此事,倒不如想想找補的法子,看能否有兩全之策,既可壓住妖族氣焰,又不會讓此事影響天庭聲威、影響三界運轉。」

  言罷,東木公對玉帝做了個道揖,低頭走回自己的位置,輕輕呼了口氣。

  太白金星也緩緩點頭,後退半步,站在玉帝身側。

  玉帝緩聲道:「各位愛卿,議一議吧。」

  「陛下!」

  李靖率先發聲:「末將願領兵覆滅花果山妖族,以百年為期,蕩平三界上古大妖!」

  「陛下!」文曲星君出眾行禮,「齊天大聖既已歸順天庭,妖族之中良善之輩,也可化作咱們天庭助力,剛好以此事為契機,瓦解妖族跟腳。」

  又有大臣道:

  「臣以為不妥,妖族久為天庭之患,昔日天庭將妖族打為天地之敵,如今再去大肆招納,如何能不影響天威?」

  「末將愚鈍,倒是覺得可以將妖族之中天仙境之上的生靈盡數誅滅,遣散各妖於山野。」

  「須知這些天仙境之上的妖族有無子嗣、有無好友知己,他們對天庭仇視,天地更生動亂。」

  當下,這你一眼、我一語,凌霄殿中難得熱鬧了起來。

  有琴玄雅已退去側旁,她冒著必死之心諫言,而今已算是功成身退。

  但看到這一幕的李長壽,心底卻略微有些無奈。

  這傻姑娘不是明擺著要被天道當槍用……

  與此同時,三十三重天之上,洪荒天地正上方的紫霄宮中。

  道祖與灰袍老道坐在造化玉碟旁,各自面色有些凝重,注視著凌霄寶殿中的情形。

  他們自不是在發愁劇本如何維持之事,而是在對角今日之事的走向。

  那灰袍老道沉聲道:「為何又出了你我無法直接掌控的變數?」

  「有琴玄雅與李長壽關係太深,受影響在所難免。」道祖目中劃過少許冷色,「且等此事罷了,控其神魂,莫要再讓她生事端。」

  「現在關鍵在於變數之事。」

  灰袍老道定聲道:「按你我定下之路,孫悟空反天應當是在蟠桃宴之後。

  今日眾仙神已是將此事架了起來,稍後若不去覆滅花果山之妖,怕是難以收場。

  如此,全盤已不在掌握。」

  「影響不會太多。」道祖言道,「這般變數,也只是人心無定所引起,你且找準時機,安排有琴玄雅領兵征伐花果山。

  讓這變數為你我所用便是。」

  灰袍老道沉聲問:「那李長壽遁出天地時,貧道已將天道封鎖,本不應再出變數。

  而今這般變數誕生,若非貧道對大道推演不足,便是……

  遁去的一,並未遁去。」

  道祖沉默了一陣,言道:「鯤鵬秘境可有動靜?」

  「無動靜,李長壽確實在那……紙道人之法?」

  「紙道人暗藏之道,他應當並未悟透,不然造化玉碟該有反應。」

  道祖目中有精芒閃爍,言道:「你且再探鯤鵬秘境,貧道再次感悟造化玉碟,有琴玄雅就按方才商討之法處置。」

  「善。」

  灰袍老道答應一聲,身形漸漸歸於虛淡。

  凌霄殿中,眾仙神討論來討論去,最後都拿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案。

  負面影響最小的法子,其實是對三界宣揚孫悟空乃是先天靈胎而非妖族,與女媧娘娘有莫大牽連,天庭看在女媧娘娘的面子上,給了孫悟空這般虛名。

  如此也能勉強解釋過去。

  稍後再將花果山匯聚之妖從速覆滅,在三界開展一波滅妖除魔之事,讓孫悟空與妖族劃開界限。

  眾仙神大多以為如此可行。

  也有仙神提議,是否招齊天大聖過來一同商議,卻被那冒牌太白金星以『齊天大聖無品階不得入凌霄殿』為由,直接拒了。

  木公嘆道:「如此,卻是天庭有負於齊天大聖。」

  眾仙神默然不語,玉帝卻道:「可饒花果山原本妖籍不死。」

  如此,倒也算照顧了孫悟空的感受。

  雖然孫悟空此時還在齊天大聖府中喝酒,絲毫不知他身上發生了何事。

  正當眾仙神以為此事已算落幕,讓托塔李天王去搞定後事就可,那假太白卻再次出聲。

  這老倌兒含笑道:

  「李靖元帥,今日乃有琴元帥之諫言,才有這般征伐之事,這功勞是否也該分有琴元帥一半?

  陛下,比如也讓有琴元帥一同領兵前去,如此也好在戰後論功行賞。」

  這一瞬,凌霄殿中的玉帝、木公、幾位道境足夠高記憶無損的截教仙眉頭微皺。

  靈山、蓮花池旁,李長壽與多寶的表情也是難得同步,各自皺起眉來。

  但李長壽很快就冷笑了聲,言道:「這有琴元帥怕是有麻煩了。」

  「奇了個怪哉。」多寶佛祖納悶道,「有琴不過是個小金仙,怎麼就被天道盯上了?

  今日諫言的是她,若領兵出征花果山的也是她,等閒花果山的猴群再暴斃,那猴子豈不是要恨死她了?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李長壽心底微微一嘆,卻是瞬間想明白了道祖為何要針對有琴。

  變數。

  受自己影響,西遊劫難之事,在有琴的干預下出現了變數。

  此時若道祖謹慎一些,說不得就開始監察三千大道。

  畢竟此前道祖費盡心思,讓他這個遁去的一離開了天地,天道順勢達到了暫時的『圓滿』,且將這份『圓滿』的狀態凍結。

  一瞬即永恆。

  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李長壽注視著凌霄殿中的情形,已是準備現身趕去凌霄殿,將有琴護下來,順勢跟天道攤個牌。

  然而,不等他拿定主意,凌霄殿外飛來幾道流光,在殿門處顯露真形,朝殿內踏步而來。

  最先一人,身著大喜袍、蓄著長美髯,身周散著道道金光,滿滿的福氣。

  自是龍虎玄壇真君,財神爺趙公明。

  趙公明這一現身,就是微微躬身、抱拳四處行禮,面上笑口常開,自身卻又蘊著威嚴。

  在他背後,則是招寶、納珍、招財、利市四『打工』正神。

  眾仙神齊齊行禮,玉帝也露出少許笑意。

  趙公明笑道:「小神拜見陛下!」

  「嗯。」玉帝抬手示意趙公明免禮,溫聲道,「財神不在斗姆殿照顧斗姆元君,被何事驚動到了此地。」

  「陛下,小神是來向陛下討個元帥。」趙公明嘆道,「如今我那兩個孩兒在他們母親肚中頗不老實,小神就想,是不是能請一位正直、剛強的將軍,過去震一震他們。」

  眾武將頓時挺胸抬頭。

  趙公明又笑道:「最好,是要一位女將,畢竟家有待產女仙,男仙不妥當。」

  玉帝笑道:「那,有琴元帥如何?」

  「再好不過,再好不過。」趙公明轉身看向有琴玄雅,笑道,「就她了。」

  有琴玄雅秀美微蹙,忙道:「財神,末將還要去下界討伐……」

  「哎,有琴元帥你看腳下是何物?」

  趙公明突然開口,有琴玄雅下意識低頭,卻見腳下躺著幾只金元寶;就這般一耽誤,周遭流光閃爍,一只丈長的金元寶憑空現身,將有琴玄雅封在其中。

  「這就是給有琴元帥的報酬了!」

  趙公明笑呵呵地道了句,隨後對玉帝和假太白連連拱手,讓招寶、納珍、招財、利市四將軍向前,抬著金元寶飛出了凌霄殿。

  「陛下,您忙正事,小神這就回去護著他們娘仨了。」

  玉帝道:「但有所需,便去瑤池尋,快去吧。」

  「嘿嘿。」

  趙公明厚著臉皮笑了笑,快步離了凌霄寶殿。

  假太白自始至終沒開口,玉帝順勢下令,讓李靖率斗部正神,剿滅花果山之妖,放走孫悟空的猴子猴孫。

  李靖領命而去,急速趕往東天門。

  那裡,大軍早已待命。

  幽冥地府,血海遺址,輪迴塔之下。

  一縷縷灰氣環繞,凝成了道祖那魁梧的身形。

  他皺眉看了眼輪迴塔中的地藏王,大手對著輪迴塔底一招,將那枚巨大的靈核無聲無息地震碎。

  可就算天魔尊者的靈核破碎,那條大道依然被留在了洪荒天地間,成為了洪荒天地的規則,這是天道無法抹去的。

  李長壽……

  道祖鼻翼輕輕顫動,顯然是動了真怒。

  畢竟被耍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天地間,一波又一波天道之力來回掃蕩;而坐在蓮花池旁的『虛菩提』微微皺眉,心底暗嘆。

  果然……

  自己接下來只能做一件事,也只有做一件事的機會。

  鯤鵬號距離洪荒還遠,自己倒是必須沉住氣。

  只要鯤鵬號接近天道的邊界,那主動權還是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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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1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五十二章 均衡道再臨!【大杯】

  「李長壽回來了……」

  「他並未離開,一直未曾離開,用天魔之道吊掛在人心陰暗的角落,一直在注視著你我,道祖。」

  「天魔尊者的靈核在封神殺劫前就已埋下,他早有準備,道祖。」

  「你看錯了這個生靈,道祖。」

  「他並沒有逃避,甚至根本沒想過去尋找他的家鄉,道祖。」

  「他戲耍了你我,道祖。」

  「變數從未消散,天地間一直存在著變數,遁去的一已成氣候,此乃凶兆,道祖。」

  「你已經輸了,鴻鈞。」

  「道友,心亂了。」

  紫霄宮紫竹林。

  道祖面容陰沉地站在那棋盤前,面前是光芒閃爍不定的造化玉碟,身周站著一名名灰袍老道。

  灰袍老道們不斷開口。

  嘲諷、諷刺、詭譎、冷笑、失落、絕望、悲鳴,每張面容的表情不盡相同,恰似天地私欲的展覽與集合。

  道祖魁梧的身形在不斷輕顫,那張一貫平靜的面容,此刻竟有些扭曲。

  「找出來。

  把他自生靈道心的角落找出來!」

  那些灰袍老道齊齊開口,用輕緩的語調說著同樣的話語:

  「如你所願,天地的擁有者。」

  那一瞬,他們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是淡淡的嘲諷。

  灰袍老道化作道道流光消散,紫竹林只剩道祖的身形。

  鴻鈞站在造化玉碟前,面色陰晴不定,似是忘記了何為喜怒不形於色,毫不顧忌地表露著自己的惱怒。

  多少年了,自己掌控這洪荒天地多少年了,從未受過如此侮辱!

  這李長壽竟敢瞞天過海,將他當猴耍了一遍!

  什麼在天地外注視著自己,什麼均衡大道遁出洪荒!

  竟然全都是一場大戲!

  這李長壽在他的天地間做了什麼?

  鴻鈞仔細感受著面前的造化玉碟,感受著洪荒三千大道,目光急速掃過三界每個角落,巨大的信息量完全不構成半點負擔。

  此子一定做了什麼。

  這個李長壽從不做冒險之事,他主動捨棄在封神大劫與天道開戰的機會,面對通天教主被封禁無動於衷,面對太清被封印也能忍下來,必是有對付天道的手段。

  讓天魔進駐生靈道心,從而讓無數生靈高手一同反天?

  又或是,他在各處埋下了無數紙道人,想將洪荒天地直接炸碎,用混沌鐘帶走生靈的火種,重開一界?

  他做了什麼?

  到底做了些什麼?

  鴻鈞微微瞇眼,目中厲色環繞;又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彷彿頭頂有一把利劍高懸。

  但頭頂空空蕩蕩。

  道祖突然輕笑了聲,身形緩緩坐下,抬手掃了掃衣袍上的灰塵,目中劃過少許玩味,突然又是一陣大笑。

  笑聲中帶著快意,帶著舒爽,帶著幾分自嘲。

  很好,這才配做貧道的對手。

  超前洪荒原本生靈太多的思想,與那傢伙同個家鄉,出人意料的謀算,這才是貧道所忌憚的生靈。

  可長壽。

  這天地,貧道經營了如此漫長的歲月,你最大的依憑太清都已無可奈何,你還能做什麼?

  『想與貧道玩一局貓捉老鼠?』

  鴻鈞嘴角輕輕抽搐,手掌朝造化玉碟緩緩摁壓了下去,那雄渾的嗓音在天地間不斷迴盪。

  「天尊吾令,掌控眾生。」

  天地間,一縷縷金色光芒自天空灑落,落在洪荒五部洲各處,在生靈無從得見的角度,鑽入了他們的脖頸。

  樹木、花草、昆蟲、飛鳥;

  凡人、仙人、妖魔、鬼怪。

  但凡沒有圓滿之道境護持,無大羅金仙修為護持,生靈都被這金光貫入後頸,卻絲毫不知。

  紫霄宮中,鴻鈞手掌慢慢抬起,那玉盤微微旋轉,突然『破碎』,化作一只只方塊,懸浮在道祖面前。

  與此同時,一尊大鼎漂浮於鴻鈞道祖身後,四隻神獸的虛影環繞在大鼎周遭。

  無法描述的道韻自那大鼎中擴散開來,紫霄宮與無數霞光融為一體。

  域外天魔之道又如何?

  你偷偷回返洪荒又能做什麼?

  長壽你在希冀什麼,寄希望於什麼?

  是了,唯一能讓天道輕微動盪的機會在西遊,悟空鬧天,生靈最後的反抗,生靈最後對自由的嚮往……

  但你就算暗中參與其中,又能做什麼?

  孫悟空幫不了你。

  佛門?

  多寶?

  他本性膽小如鼠,他就是隻尋寶鼠,本就難堪大用,貧道看在當年交情的份上,給了他佛祖之位,而今泯為眾神罷了。

  你到底在算計什麼?

  鴻鈞雙眼一瞇,嘴角的笑意漸漸幽冷。

  那,讓本座來給你看看,這猴子,到底能做什麼。

  「道友。」

  又有灰袍老道的身影出現鴻鈞身後。

  「以花果山生死簿破損之名,覆滅花果山猴屬一族,破碎殘魂,不入輪迴。

  觀察那些猴屬生靈,看其中有無道心異樣者。」

  「善。」

  那灰袍老道化作流光消散。

  鴻鈞緩緩閉上雙眼,此前略微動盪的心境,此刻已是古井無波。

  度過了如此漫長的年歲,經歷了如此多的對手,作為最終的贏家,他哪般情形沒遇到過?

  這次的敵手,確實是沒遇到過。

  他為何會道心失衡?

  很簡單,天魔尊者的靈核,其實只證明了一件事。

  李長壽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李長壽早已默認封神大劫以道祖獲勝,他作為遁去的一必然會遁出天地間,天道會演變到如今這般包裹洪荒的程度。

  而在這些前提下,李長壽依舊還有均衡天道、力挽狂瀾的底氣。

  『你的底牌到底是什麼?號召生靈一起祈禱?』

  莫開這般玩笑。

  生靈,也不過是洪荒天地的養料。

  ……

  開始了。

  靈山蓮池旁,李長壽頂著虛菩提的假身,靜靜坐在那。

  多寶佛祖已是離了此處,趕去了正殿之中,召集靈山內一眾高手,感受著天道的異常。

  隨機應變。

  李長壽仙識掃過靈山方圓數千里的範圍,能見各處天空閃耀金光,一縷縷絲線鑽入生靈脖頸。

  從山間蹦躂的靈鹿,到靈山之內大羅境之下的生靈;

  自河畔中遊蕩的鮮魚、遠處山林中打柴的樵夫,再到自己面前這靈池中正在沉睡的金蟬。

  一切生靈,只要自身之道無圓滿之意,盡皆被這一根金線穿入脖頸;

  而生靈毫不自知。

  不必去看,也不必去找尋。

  此刻的南洲俗世、北洲毒瘴之地、東洲廣闊仙山、西牛賀洲物產稀薄的連綿群山、中神州的恢弘仙界,都是這般。

  天道汲取著生靈之力;

  天道掌控著生靈命途;

  而此刻,天道在直接監察天地生靈的道心,尋找著自己的蹤跡。

  讓李長壽感覺有些可笑的是,道祖此時還不曾懷疑虛菩提。

  這也算他跟道祖的不同之處。

  按照他的思維方式,既然接下來天地的『變數』在孫悟空身上,那就最先徹查與孫悟空有關的生靈。

  他這個老師,是對孫悟空影響最深,也與孫悟空接觸最久的大能,應該是有最大的嫌疑。

  甚至,若易地而處,李長壽會直接出手抹殺虛菩提。

  但道祖不會。

  道祖骨子裡其實是頗為自負的,虛菩提乃是道祖親自選的『育猴大師』,是經受過道祖考驗的。

  若道祖懷疑虛菩提,就算是一定程度上的自我否定。

  這對習慣了掌控一切的道祖而言,是很難接受的。

  【只要保持生靈的思維方式,都會有性格上的缺點,這是生靈的基本定義】。

  李長壽靜靜坐在蓮花池旁,此刻看似平靜,實際上心神已完全緊繃,計算著每一個合適自己出手的節點。

  他必須利用好接下來的這次出手機會,在道祖手中,多摳出點對己方有利的好處。

  路漫漫已是走到了終途,向前走便是天塹。

  已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卻是無法退卻,也無從後退了。

  李長壽控制著虛菩提閉上雙眼,心神挪去了貳號假身處,注視著此時『妖聲』鼎沸的花果山。

  叄號假身隨時準備自爆轉移道祖注意力,為自己接下來的出手,爭取一線時機。

  他隱隱能感應到……

  混沌海,鯤鵬號在朝著洪荒全力飛馳。

  玄都大法師、孔萱、文淨道人這般人教高手團,帶著十數位已經過審核確定沒問題的截教仙,便是己方穩定後援。

  火雲洞,幾位人皇站在燧人氏曾靜養的湖泊前,注視著那不斷翻湧出氣泡的湖水。

  在他們身後,一輛輛戰車已被血光包裹,人族英靈保持著沉默。

  南贍部洲,安水城。

  一根根絲線貫穿天地,此地百姓平靜地祭奠著海神廟中的龍王,平靜地過著喧囂的生活,平靜地等待著今後的命途。

  天地一片寂靜。

  而在五部洲的邊界,一名名身攜業障的大妖,背著一根根絲線,雙目無神地遁入地脈,朝東勝神洲花果山而去。

  這就是道祖的一大底牌,也是道祖撕下了偽善後,展露給他看的真正天地。

  如囚籠般。

  李長壽能大概推算到道祖的打算,對方如果搜查不到自己的身影,自會逼迫自己現身。

  而貳號假身『業障大妖』,與叄號假身『天仙境煉氣士』,也無法逃過被天道監察的命途,被天道影響著他們的心神。

  李長壽一心三用,盡力維持著三具假身不會暴露,將心底念頭降到最低。

  此時道祖展露出這般手段,便是在警告李長壽。

  無論李長壽要做什麼,惹怒了天道,天道隨時可以抹殺大羅境之下的一切生靈。

  到那時,生靈死絕,所謂的生靈立場就成了空話。

  若換做旁人面對這般局面,怕早已是束手無策。——道祖對天地的掌控,已是到了無比恐怖的地步,拿眾生做威脅最為簡單,也最是直接。

  真・洪荒恐怖故事。

  道祖還有多少底牌?

  想必應該還有很多,但這都不重要了。

  李長壽心底輕輕嘆了口氣,身周出現了一縷縷迷霧,解空大道道韻環繞自身,面容流露出三分警惕、三分疑惑、三分緊張、一份茫然。

  一個完美的扇形圖就做好了。

  此刻,天地間的衝突點在於花果山。

  妖族只是陪襯,天兵天將已在路上。

  此前靠著多寶師兄開的『小電視』,能看到玉帝已下令,討伐花果山眾妖但饒過猴屬之妖;

  但此時道祖在控制著眾多大妖趕去花果山,其目的就是要讓花果山無差別死傷,必要時還會直接降下天罰。

  憑自己對道祖的理解,道祖已經有抹殺孫悟空這個『打工猴』的心思。

  殺猴儆壽。

  那群猴的命,成了漩渦的最中心,也真是足夠諷刺。

  但沒辦法,孫悟空最在意的,除卻師父與那些已經找不到的師兄師姐,就是這群給了他歸屬感的猴子。

  除此之外,道祖還有威脅自己的牌。

  當初想在這個天地間追尋正義和自身價值的師妹,有琴玄雅。

  不過,玄雅此刻應該是頗為安全的。

  這份安全並非是因她被趙老哥和金靈嫂嫂護住了,單純是因道祖知道自己對親友二字有多看重,道祖在不確定他底牌到底是什麼時,不會輕易去動玄雅。

  李長壽覺得,很大概率,在道祖此刻的認知中,博弈的關鍵點還是在孫悟空身上。

  但實際上,李長壽此刻想的並非圍繞悟空博弈,而是如何去護住悟空。

  ……

  天庭,齊天大聖府。

  孫悟空躺在正殿門前的欄杆上,渾身猴毛散發著美酒的氣息,其內還有十個八個被放倒的五階小神。

  孫悟空瞇著雙眼,享受著此刻的悠閒,對於天地的變化、天地間的異常,他似是半點都沒感應到。

  其實感應到了。

  他覺得天像是矮了一些,有點沉悶、憋悶,不太爽利。

  齊天大聖……

  「嘿嘿。」猴子咧嘴笑了笑,但笑到了一半就緩聲一嘆。

  也不知猴子猴孫如何了;

  也不知牛大哥他們是否還在花果山。

  應該在吧,畢竟看那些老妖物的打算,是要將花果山發展成妖族聖地,成為妖族進入天庭任職的跳板。

  他這個被天庭接納的美猴王,就是妖族今後的明燈。

  明燈?冥燈還差不多。

  孫悟空招來不遠處的半壺酒,對著嘴裡倒了倒。

  他如何感受不到,天庭是瞧不起妖族的,天庭中大部分正神,對妖族都抱有敵意,而且是很純粹的敵意。

  因為這天庭絕大多數正神,非先天生靈,都是人族。

  這就是人族的天庭。

  妖族與人族的恩恩怨怨,他自是聽自己兄弟幾個提起過,尤其是牛大哥,對他說了很多,也開解了他很多。

  之前花果山陷入絕境,他其實唯一想的,就是跟天庭拚命,死在自己猴子猴孫前面。

  師父給他取名悟空,讓他去參悟一切空寂之理,但孫悟空參悟著參悟著,就發現自己還搞不明白自身的問題。

  他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

  他在天地間存在又有何意義。

  天地造化了他,到底是為了給他一個使命,還是一場沒什麼目的的偶然。

  後來,孫悟空發現自己想不明白這些。

  但他記得那個雨夜,破石而出時的那個雨夜,自己蜷縮在石縫中,心底空落落的沒有半點波瀾,而睡醒後睜眼看到的,是一群與自己形貌相近的猴子。

  所以……

  去他的先天石胎,他就是隻猴,花果山的猴!

  「突然惱個什麼。」

  孫悟空訕笑了聲,坐在那打了個酒嗝,幻想著自己的府邸栽滿了桃樹,各處滿是猴子猴孫的畫面。

  那該多好。

  這也算他今後奮鬥的一大動力了。

  「大聖~大聖~」

  叮鈴鈴。

  耳旁突然聽到一聲呼喚,孫悟空哆嗦了下,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那是在院中的涼亭內,有個童子站在迷霧裡,手中拿著一只鈴鐺,在輕輕搖晃。

  孫悟空歪了下頭,莫名其妙就站起身來,朝著涼亭跌跌撞撞而去,不過幾步就出現在涼亭中,被迷霧所吞沒。

  那童子的嗓音再次響起:

  「大聖,這裡面有寶貝。」

  孫悟空迷迷糊糊地看向前,看到了那虛掩的大門,又將目光緩緩上挪,一個激靈就清醒了些。

  兜率宮。

  這不是太上老君的府邸嗎?

  猴子上天雖日短,但太上老君是誰,他自是知曉,更是在牛大哥嘴裡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名號。

  天庭的頂樑柱,人教的大高手,是天庭中絕對不能招惹的存在。

  自己此時怎麼迷迷糊糊到了兜率宮?心底還有一種,不得不朝著前方行走的衝動?

  此刻孫悟空自是無法看到,他背後有一根金線在輕輕顫抖,將他一步步驅使著,入了兜率宮之內。

  紫霄宮、紫竹林。

  道祖注視著這般情形,手中金線不斷撥弄。

  一旁有灰袍老道剛好現身,見狀問道:「道友,為何還要給孫悟空增法力?」

  「引蛇出洞。」道祖淡然道,「天地間尋不到李長壽的影子,但李長壽的算計必然與孫悟空有關。

  讓孫悟空變強,配合著震動天道,引他現身出手。」

  灰袍老道點點頭,言道:「已再三確認過,鯤鵬秘境安然無恙,李長壽的大道確實停駐在那。」

  本體不敢回來?

  道祖略微挑了挑眉,低聲道:

  「不可掉以輕心,他或許有通過天魔之道降臨的機會。

  還是無法修改天魔的道嗎?」

  「修改不得。」灰袍老道沉聲道,「這條大道並非在洪荒凝成,而是在混沌海中,依靠天魔尊者不斷吞噬真靈以及道則碎片,自行凝聚而成。」

  道祖言道:「罷了,想辦法封鎖這李長壽與天地的關聯。」

  「道友,是否有些反應過度了些。」灰袍老道言道,「或許那靈核,只是李長壽的一個後手……」

  「雖有這般可能,但絕對不可掉以輕心。」

  鴻鈞目中劃過少許厲色,注視著自己手掌籠罩之下的情形。

  孫悟空已是去了空蕩蕩的煉丹房,將一只只掛著的葫蘆取下來,對著嘴裡大快朵頤,還不斷打嗝發笑。

  一股股龐雜的藥力化作靈力,填充在他四肢百骸,又迅速浸入了孫悟空血肉,強化著他的肉身。

  「楊戩在何處?」

  道祖突然問了句,一旁那灰袍老道閉上雙眼,胸口浮現出一幅畫面,顯露出梅山之景。

  楊戩正在一處山林中閒坐,身旁還有幾名仙子,卻是楊嬋與她的侍女。

  道祖雙眼微微瞇了下,顯然是在思考,但最後還是搖搖頭。

  「不必用他了,讓天庭與孫悟空直接大戰。」

  灰袍老道應了聲,身形迅速消散的同時,又有新的灰袍老道在側旁誕生。

  天道分身,也開始了忙碌。

  兜率宮,孫悟空迷迷糊糊倒在了煉丹爐旁,渾身猴毛被爐火映得通紅;此刻他只感覺道心迷濛,頭腦昏沉。

  『俺老孫,這是怎麼了?』

  孫悟空背後的那根金線悄然隱去,身下再次出現了一團團迷霧;

  些許天道之力劃過,孫悟空的身影已消失不見,不知所蹤。

  …

  三日之後,東洲花果山。

  花果山這幾日頗為熱鬧,出乎此前一眾妖族高手預料的熱鬧。

  他們都不知天庭凌霄殿中的議事,也沒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之所以如此熱鬧,只是因大批妖族高手,自五洲四海匯聚而來。

  短短三兩日的功夫,就在花果山聚起了數千名妖族高手。

  此時此地,單單妖族金仙境都有六百之多,大半還都是上古老妖,一路躲躲藏藏到了今日,莫名其妙就趕來了花果山。

  除此之外,更有十多位大羅金仙來此地湊熱鬧,想看看妖族的出路到底在何處。

  就好像,花果山真的成了妖族中興之聖地。

  在妖族看來確實是這般。

  妖族們自上而下都在堅信著,他們定能再次興盛,定能成為天地間的第二大族。

  有些妖族甚至還搬來了幾座山頭,湊在花果山附近,擴寬了花果山勢力範圍。

  妖族聚集,人族退避,方圓數萬里已沒了人族修仙宗門,更沒什麼凡人的蹤跡。

  因孫悟空去天庭做了齊天大聖,妖族七大聖剩下的幾位成了炙手可熱的『新星』,每日酒局不斷,更得了不少女妖垂青。

  也是因不近女色的孫悟空上了天庭,這裡妖王們也總算放開了些,能做一些他們平日裡喜歡做之事。

  胡吃海喝,胡作非為,總之就是各種胡來。

  就在這一片歌舞昇平、醉生夢死的妖族『聖地』,孫悟空的水簾洞附近,天然陣勢護持的山崖處,原本安放補天靈石的所在。

  孫猴子就靜靜躺在那,穿著那身威武的戰甲,身上還有沒散去的酒氣,面容時而滿是金光、時而化作青色。

  一股驚人的靈力,此刻就在他體內不斷翻湧。

  『悟空……悟空?』

  師父?!

  孫悟空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但睏意襲來,又禁不住睡了過去。

  閉上那雙猴眼時,孫悟空看到了從四面八方突然飛來大片陰雲,心底卻湧不出任何念頭。

  花果山下起了濛濛細雨,彷彿在洗滌著此地的妖氣。

  這般朦朧細雨只持續了片刻,空中陰雲就加厚加深了許多,且朝花果山緩緩壓下。

  又片刻後,一聲霹靂炸響!

  雷龍在天邊呼嘯,天威驟然降臨!

  花果山上、附近十多個山頭上,那數不清的生靈盡皆懵了,他們抬頭看向天空,茫然且不知所措。

  怎麼回事?

  為何突然又來了陣仗?

  「天庭莫非、莫非出爾反爾?!」

  「莫急,大家莫急,大聖剛上天庭,天庭這時候反悔對他們名聲沒好處!」

  「快走吧,此非久留之地。」

  須臾間,各峰飛出數百道流光,卻是反應最快、修為較高的一批老妖,立刻朝著四面八方逃遁。

  但這大片流光剛要飛逝,天地間突然遍佈雷霆,一道道光柱衝開陰雲,如鐵籠般將花果山千里方圓完全包圍!

  降臨!

  誦經聲起,戰鼓壓下了雷聲!

  總共三百六十根光柱齊齊震動,方圓數千里的乾坤驟然凝固!

  那些光柱中,數不清多少天兵天將急速飛出,一排排、一列列,陣型絲毫不亂,在天地間張開了天羅地網大陣。

  眾天兵橫起手中長槍,一縷縷仙光與左右、上下互相連通,在三百六十根光柱之後,布下了第二層鐵桶。

  十方封禁,天地無缺!

  花果山正上方,道道流光如彗星襲來,在高空化作數百名戰將的身影,各自放出自身被天道加持後的威壓。

  李靖托寶塔越眾而出,目光波瀾不驚,先是沉默了一陣,方才開口言說:

  「奉陛下之命,剿滅花果山身攜業障之妖。

  膽敢反抗者神魂俱滅,束手就擒者留爾殘魂入十八層地獄受難。

  斗部天神聽令!

  淨此業障,護此猴靈!」

  眾天神轟然應諾,各自手持仙器、神權法器,自空中飛撲而下。

  眾神身後雲層突然大開,一只只由數百天兵天將組成的戰陣同時壓下,戰陣化作龍虎鳳凰之形、上古神器之貌,對花果山轟殺而來!

  天庭沒有給花果山群妖半分反擊的機會;

  也同樣,沒有給花果山群妖半點求饒的機會。

  唯有那些出身水簾洞一脈的猴子,此刻盡被天道之力標記;空中有數千天兵天將組成庇護大陣,將一束束仙光,打落在他們身上。

  少頃,花果山四處十多座山峰盡數崩碎!

  群妖大半四散而逃,一場單方面屠殺於天地間拉開帷幕。

  天庭之威,展露無疑!

  但就在這大戰中,不少妖族高手發瘋一般,撲向了那些滿是茫然的猴兵。

  「孫悟空背叛了咱們!徹底投靠了天庭!」

  「這群猴精憑什麼被天庭庇護,他們才是最該死的!」

  「殺了他們!」

  高空中,李靖眉頭一皺,手中寶塔對下方扔下,要去招那些猴兵進寶塔護住。

  李靖低聲道:「速戰速決。」

  正此時!

  一縷天道之力突然出現在了李靖身後,凝成了一名白袍老者的模樣,自是玉帝信使、太白金星。

  「李元帥,陛下之命有變。

  花果山猴屬此前因生死簿被毀之事,已成了天道異數,陛下之意,便是趁此機會,將這些猴妖神魂覆滅。

  李元帥莫要猶豫,這般禍事,本就是孫悟空招惹的。」

  李靖眉頭緊皺,扭頭凝視著白袍老者。

  天庭凌霄寶殿中,玉帝攥緊雙拳,卻將雙拳藏在衣袖中。

  就在這大戰之地的一處角落,在花果山附近一處山谷中,那只一直躲躲藏藏的業障大妖,此刻面容上的惶恐稍微退卻,看向了花果山激戰之處,嘴角微微抽搐。

  自是李長壽的假身。

  堂堂道祖親自出手對付一群猴精,真被自己猜對了。

  『既如此,那就來吧。』

  李長壽本體輕輕呼了口氣,控制著叄號假身『天仙境煉氣士』,在度仙門附近直接遁出數萬里。

  叄號假身左手後抓,似是觸碰到了一根絲繩,輕描淡寫地徑直扯斷。

  隨之,這天仙境老道身上的道韻開始出現層層變化,化作均衡之意,化作無窮無盡變化之意,抬頭注視著天宮與天宮之後的紫霞宮,略微拱手。

  均衡大道,再次降臨!

  紫霄宮,鴻鈞道祖微微瞇眼,與這天仙境老道隔空對視。

  近乎同時,那貳號假身『業障大妖』遁入面前山體間,朝花果山猴兵急速趕去。

  聲東擊西罷了。

  ……

  「玄雅,在想什麼?」

  斗姆元君府邸,那璀璨星空下的華麗大殿中。

  越發溫柔的金靈聖母斜坐在軟榻上,手掌撫著自己隆起的小腹,輕聲問著一旁出神的有琴玄雅。

  站在軟榻旁的後者只是微微搖頭,對金靈聖母拱手道:「末將心神有些不定,還請大人勿怪。」

  「坐下說話吧。」

  金靈聖母又這般呼喚了一句,有琴玄雅卻只是微微搖頭,言說自己不敢。

  「這算是本座之命。」

  「是。」有琴玄雅乾脆地應了聲,端坐在了軟榻側旁,背後的大劍也被她順勢收了起來。

  她對自己來此地的使命記的很清楚——震懾財神爺和斗姆元君的兩位還未出世的愛子,讓他們莫要調皮。

  雖然有琴玄雅覺得,此事頗為荒謬,但有命令下達,她自是不會拒絕。

  此刻財神爺趙公明正站在殿外,與一群截教仙商量著什麼;

  大殿被陣法包裹,內外互相隔絕,也不知他們具體在說什麼。

  金靈聖母凝視著有琴玄雅那修長白皙的脖頸,目中流露出幾分思索。

  沉默了片刻,金靈聖母問道:「你,都忘了嗎?」

  有琴玄雅道:「大人是指?」

  「一個人族。」金靈聖母的嗓音在有琴玄雅心底響起,兩人衣玦相連,此刻恰好連通。

  金靈聖母道:「對你來說,應是無比重要的一人,你都忘了嗎?」

  有琴玄雅秀眉輕輕皺著,剛想開口說話,背後金線微微顫動,心底浮現出了一抹淺淺的身影。

  那只是一個背影,負手站在一朵白雲上。

  白雲飛在不高不低的高度、保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在山峰之間,絲毫不顯眼。

  那是……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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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1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五十三章 所向,紫霄宮!【大杯】

  這天地,發生了何事?

  李長壽駕著叄號假身『天仙境人族老道』站在東勝神洲一座荒山山頂,注視著頭頂匯聚而來的滾滾灰氣。

  天罰將落!

  此間具體發生了何事?

  事起花果山美猴王被封為齊天大聖。

  天庭仙神大多對此有些微詞,有琴玄雅諫言凌霄寶殿,與假太白辯論駁斥幾句,令此前並未被天道預示的西遊劫難出現微弱變數,引起了道祖警覺。

  道祖細查三千大道,察覺到天魔之道的痕跡,去輪迴塔之下毀了那天魔尊者的靈核,察覺到了李長壽已完成的算計。

  任誰遇到這般情形都會惱怒;

  任誰自以為贏了、對手狼狽逃去混沌海中,且享受了千年的『勝利快感』,最後卻發現不過是對手的全套,心底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異樣。

  道祖便是這般。

  一切都朝著他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遁去的一不再只是大道規則中不可抹殺的存在。

  他早已被李長壽安排算計!

  為奪回主動權,道祖選擇自毀劇本,開始一波操作。

  孫悟空心神被控誤入兜率宮中,服下兜率宮內靈丹,被天道投去花果山中潛藏。

  道祖直接控制妖庭殘部高手的心神,讓這些妖族高手聚集於花果山中。

  不過三日,花果山一片喧鬧;

  天兵洶洶而來,欲覆滅花果山之妖,發動雷霆攻勢。

  花果山激戰正酣,大批妖族高手覆滅當前。

  假太白突然現身,以玉帝之命為由,要殺了孫悟空帳下猴屬生靈。

  道祖此舉,意在激孫悟空與天庭對戰,將西遊劫難最大的變數引動。

  道祖的邏輯其實並不算複雜——而今天地間唯一能對天道造成衝擊,造成洪荒天地輕微動盪的時機,就在於齊天大聖大鬧天宮,李長壽最有可能在這個時機出手。

  道祖打亂了自己的步驟,其實就是想打亂李長壽的陣腳,從而逼迫李長壽現身。

  效果也是頗為明顯,李長壽站了出來。

  但這屬於道祖的『歪打正著』。

  李長壽站出來,只是不想讓自家弟子在今日之後難過罷了。

  他如何不懂道祖的打算?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應戰。

  最後一絲可以把握的勝算,依然有在道祖手中摳出來的機會。

  這是事關三界無數生靈的一戰,他必須穩健到再穩健,不容有片刻差池。

  但同樣,這也是事關自己弟子今後命途的一戰。

  二者不必去分孰輕孰重,李長壽也不想用孫悟空的犧牲去換取整個戰局的勝利。

  所謂天生的悲劇性,不過是能力不足推脫的藉口。

  若連一個弟子都護不住,自己如何能說,在天道私欲面前,護住天下蒼生?

  這次!

  李長壽已不會如上次那般,放任天道覆滅截教,放任道祖封印老師,放任道祖隨意欺凌與自己有關的生靈!

  叄號假身主動現身,仰望紫霄宮,以均衡大道道韻吸引道祖注意。

  他做了個拱手的動作,就差喊一句『道友』。

  道祖給他的回應也是痛快果斷,絲毫沒有半點道韻顯露,卻直接調動了無法計算的天道之力,化作一朵朵劫雲,朝叄號假身之地匯聚而來。

  只是一瞬!

  展露在天地間的均衡大道;

  負手站在山巔上的老道身影;

  那漫無邊際的天劫劫雲,已經開始不斷醞釀的紫黑色神雷……

  將天地間最強那批生靈的目光吸引而來!

  聖母宮中,在池邊讀書的女媧娘娘身形一閃,出現在了閣樓門前,注視著李長壽所在之地。

  凌霄殿上,那身著黃袍、戴著冕冠的天帝站起身來,凝視著面前的玉案,身體不斷輕顫。

  斗姆元君宮,趙公明把面前的截教仙一把推開,瞪向了下方雲海。

  靈山李長壽壹號假身虛菩提藏身之處,接引聖人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見,多寶佛祖的大殿中停下了唸經聲。

  崑崙山,玉虛宮後的三友小院,那坐躺於樹下的中年道者翻書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下,隨後便露出少許微笑,輕輕搖頭。

  那道身影;

  那有些陌生,卻彷彿能裝下天地的身影。

  太清弟子……

  「長庚!」

  「長壽?」

  然而,此刻誰都不知,李長壽為何突然現蹤。

  便是反應最快的道祖,此刻也略有些不理解,李長壽為何會挑這般時機顯露蹤跡。

  在道祖看來,李長壽的行為明顯不太理智,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對李長壽而言也非什麼時機。

  ——這就是李長壽之前曾對道祖說的,他們看問題的角度存在根本差異。

  貳號假身暗中遁入花果山山體之中。

  趁著各處亂戰、空中李靖之寶塔在不斷旋轉、天庭還未撤下庇護大陣,趕至猴兵聚集之地。

  凡有一份天道特殊業障環繞之猴精,皆是孫悟空當初在地府生死簿劃下性命的猴屬生靈。

  李長壽袖中飛出點點星光,一只只此前這假身暗中製作的微型陣盤自大地中揮灑而出,轉眼布成七十二之數的挪移陣。

  陣與陣相連,法與法相通。

  天庭庇護大陣落下的光束中,那些猴子或是錯愕、或是發愣,或是一腔熱血想去與妖族同胞們抗擊天庭的屠戮,或是想逃命卻被光束困住。

  就在這時,一根根如藤蔓般的仙光,纏繞在這些猴子腳踝。

  乾坤道韻瀰漫開來。

  花果山高空中,李靖凝視著面前的『太白金星』,沉靜的面容上流露出幾分不解。

  李靖不解地問:「區區猴屬,為何如此牽動陛下注意?星君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靖元帥。」假太白含笑言道,「此不過是因孫悟空跟腳引發的錯判。

  此前一直當這孫悟空是女媧娘娘煉製的補天石,故將他當作可造之材,但如今天庭眾元帥不滿,也只能將孫悟空格殺以平息眾怒。

  這些猴屬生靈壞了輪迴秩序,乃孫悟空自身引出的惡果,當殺之。」

  李靖眉頭緊皺,想開口卻只是鬍鬚動了動。

  假太白看了眼李長壽叄號假身所在之地,笑道:「李靖元帥莫要猶豫,此事小神一力承擔。」

  「如此行事,是否太不將這些妖族當生靈?」

  李靖沉聲道:「妖族雖是上古遺族,其內也有諸多殘忍嗜殺、心懷叵測之輩,但從此地大多修為低落的小妖,與那山中精靈無異。

  眾猴屬也是這般。

  天庭是為護持三界而生,是為自強者手下庇護弱者而存,如今如此對待這些生靈,是否有違天庭本意?

  星君大人,不如先將眾猴屬囚於末將寶塔,稍後去凌霄殿中,若陛下開口下令賜死,末將親手將他們神魂俱滅,可否?」

  「不可。」假太白面上笑意漸漸消退,剛要開口,腳下突然有一股奇異道韻爆發。

  李靖、假太白同時低頭看去,卻見天兵庇護大陣落下的眾光束中,哪裡還有猴子的影子?

  只有幾根猴毛輕輕飄落。

  李靖愣了神,那假太白卻是冷笑了聲,口中吐出幾個字眼:

  「乾坤挪移、芥子乾坤,道友原來是為這般,當真好手段。」

  當下,假太白越過李靖,渾身散發著濃郁天威,額頭五角星光芒大作。

  他手中拂塵輕輕一甩,被安放在『出生之地』、正要醒來的孫悟空再次沉睡;

  隨之又從袖中取出一面玉符,對前方撒了出去。

  那玉符上刻畫的符箓綻出璀璨光亮,濃郁的靈氣海如潮汐般湧動,自這假太白頭頂凝成了一座座暗紅色的山嶽。

  假太白嗓音傳遍各處:

  「眾天兵歸陣。」

  李靖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此時無法張嘴,渾身都無法動彈,元神不知何時已被禁錮。

  那假太白左手高舉,寬袖落下,滿是皺紋的手掌平托天地。

  「奉天之命,今於此,覆滅花果山妖族。」

  話語未落,那左手已是輕描淡寫向下滑落。

  他背後,那數百座山嶽對花果山轟砸而去,天空中如同出現數十只太陽星,滾滾熱浪在天地間沖蕩。

  不知多少天兵天將看的眼皮直跳。

  花果山上,七桿大旗迎風飄揚,數不清有多少妖族生靈抬頭注視著末日來臨,眼底滿是絕望。

  李長壽注視著這一幕,心底略有些無奈。

  這就是道祖。

  總是能毫無顧忌的親自下場,哪怕是對付一些不成氣候的妖族殘部,也能堂而皇之地調用十倍、百倍於他們實力的靈氣。

  天火流星。

  花果山主峰,轟然崩塌!

  而就在這般壯麗的畫面中,生靈在慘嚎、在悲慟、在絕望地呼喚。

  【天地終於不再那麼寂靜。】

  可更多的目光卻從此地挪開,挪向了數萬里之外的不知名荒山。

  天地間響起了一聲輕笑,但凡大羅境之上的煉氣士,都清晰感受到了均衡大道的道韻。

  緊跟著,那清朗的嗓音自東洲各處響起。

  「道門弟子李長壽,求見道祖。」

  回應他的,是頭頂劫雲不斷翻湧中發出的轟鳴。

  李長壽喃喃道:「看來,要想個法子抗下這次天劫才行。」

  他話音剛落,空中一道水桶粗細的紫黑色神雷砸落,幾乎瞬間將李長壽假身的半邊身軀轟碎,直接化為灰色煙霧消散。

  李長壽卻是動都不動,這老道的殘軀緩緩倒下,但就在這老道右側袖中,飛出了又一名老道的身影。

  天魔之法,如何會沒有後備。

  「道祖,不想與我再談談嗎?」

  話音未落,又有紫黑色神雷砸落,幾乎轉眼就將這具假身摧毀,渣都不留的那種。

  下方荒山居中位置出現了一口深洞,最深處能見暗紅色的岩漿。

  又一聲輕笑,左側山林中走出一名中年道者,負手看向了空中的劫雲。

  紫霄宮中,道祖的臉直接垮了下來。

  鯤鵬秘境,李長壽此刻也有些不太好受,強行體會到了兩次被『覆滅』的感受。

  這些道心有縫隙的煉氣士,大多是此前做了大惡而未得報應,李長壽也算是借道祖之手替天行道。

  雖然有點不尊重他們,沒能在他們被自己攻佔道心時說一句『打擾』,但特殊情形也沒辦法,只能從長計議。

  李長壽抬頭看向空中的劫雲,淡然道:「道祖莫非,是想讓我打去紫霄宮?」

  這是第二招,虛張聲勢。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這句話語,大地深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陣靈力波動。

  這些靈力波動很是微弱,最初時或許只是如沙塵一般,但緊接著,這些沙塵化作了石塊,石塊化作了山嶽。

  以度仙門為圓心,方圓數千里之地,靈氣驟然暴動!

  山林之中,一棵棵樹幹內走出道道身影;

  山澗河流,一隻隻紙人漂浮到了水面,迅速化作常人大小,雙目無神地飛出水面。

  山谷、廢棄的礦脈、山林、甚至地脈之中!

  一隻隻光點被點亮,一道道身影站起身來!

  他們無分男女,表情多有重複,此前如同砂礫枯木,此時也沒有半分靈性。

  紙道人・自爆狀態。

  劫雲聚集處,李長壽控制的假身大袖一拂,劫雲下方出現了一口又一口『乾坤破洞』。

  其數過百!

  洞內湧出點點光亮,數百、數千、數萬道身影密密麻麻飛出!

  夾帶著堪比天仙境煉氣士的斑駁靈氣,帶著多數重複的畫皮,如數之不盡的飛蟲,貫入劫雲!

  雷霆咆哮,天道之力洶湧勃發。

  但突然出現的紙道人著實太多,劫雲都有些反應不及。

  從各個方位撲來的紙道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嵌入了劫雲中,不給劫雲爆發的機會,自身符箓齊齊引動,其內積累的靈氣爆湧開來!

  爆!

  李長壽負手站在山林前,看著那被炸散的劫雲,嘴角露出少許微笑。

  一縷陽光落在他身上,頗為溫暖。

  劫雲一時難以聚集,李長壽不慌不忙地再次打開一扇扇門戶。

  這般情形,就彷彿這天地是他家後花園一般。

  不知從何處又飛來一批紙道人。

  但這次的紙道人並未自爆,而是在李長壽假身周圍『疊起了羅漢』。

  一具具紙道人化作了零件,短時間內拼湊出了一名百丈高的巨大身形。

  一抹仙光劃過,這身形隱去了其內紙道人手腳交纏的情形,化作了李長壽的面容,李長壽的身形。

  他身著普通款式的道袍,長髮梳成了道箍,背負雙手看向高空。

  這些紙道人體內的靈氣,大半被李長壽調用,震動此地諸多大道,將自己的嗓音,傳遍了這天地間:

  「我回來了,其實一直未曾離開過。

  各方不必出手,對天庭不滿的,也暫時憋著。

  如今是我與鴻鈞道祖的較量,誰都不必牽扯其中,若我這一陣再輸了,你們各自安好,不必掛念。」

  這……

  火雲洞中,已是準備開拔的英靈大軍,此刻被軒轅黃帝皺眉攔下。

  聖母宮內,女媧娘娘輕輕皺眉,眼中剛要燃起的火焰迅速退卻。

  天庭斗姆元君宮,已準備緊急生產,生完孩子就上鬥法戰局的金靈聖母,此刻也是被晃的不輕。

  而金靈聖母旁的有琴玄雅,此刻已是昏迷了過去。——是被察覺出有琴玄雅情緒劇烈波動的金靈聖母點暈過去的。

  紫霄宮中,道祖露出淡淡輕笑,抬手對著面前造化玉碟一點。

  東勝神洲,一道神雷砸落,將李長壽好不容易凝聚出的化身砸碎,一隻隻紙人化作灰燼飄散。

  天道震動,李長壽的嗓音也被直接截留,迅速掩蓋。

  彷彿天地間並未有過此前的動盪;

  恰似一場只有少部分高手看到的夢境。

  但此刻,天道能察覺到,道祖能察覺到,天道之力所禁錮的人道與生靈之力,出現了不同尋常的活躍。

  天庭凌霄殿,玉帝陛下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低頭看了眼下方大多面露不解的仙神,竟……

  伸了個懶腰。

  斗姆元君宮正殿前,趙公明又笑又樂,一陣拍腿,又想去強忍笑意。

  那些仙神大多有些茫然,都在納悶剛才聽到了嗓音、感知到的道韻,為何陌生中帶著那麼一點點熟悉。

  更有二三名修為較高的截教仙,赫然發現自己道心之中多了一道身影。

  一個名號卡在他們嗓尖,卻喊不出、叫不動。

  「不對。」趙公明眉頭緊皺,「老弟搞這個架勢幹什麼?這沒道理啊,難不成是被發現行蹤,被迫發聲?

  感覺這又不像是老弟的性子。」

  眾截教出身的仙神面面相覷,不知該說點什麼。

  不只是趙公明,此刻但凡記得住李長壽,且捕捉到剛才情形的洪荒大能,都在納悶,也都搞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後文呢?

  站出來說了這般提士氣的話語,還說讓各路勢力靜觀其變就可,自己去單挑道祖。

  接下來不該是一場盛大登場嗎?

  道祖、天道、幾位聖人、眾大能,都開始在天地間不斷尋找,想找到其他蛛絲馬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長壽已經佔據了主動。

  …

  梅山,那片伴著歡聲笑語的山林中。

  清源妙道真君楊戩翻弄著面前的烤魚,看了眼正在侍女陪伴下撲蝴蝶的楊嬋兒,不由露出幾分微笑。

  莫名的,他額頭豎眼輕輕顫了下,自行開啟,又迅速閉合。

  剛被天道截留的那些嗓音,自行出現在了楊戩心底。

  『我回來了,其實從未離開……』

  誰?

  不知怎麼,楊戩抬手摸向了袖中,取出了一只被封禁的寶囊。

  他忘了是誰在他耳旁說起過這般話:

  【此物關係重大,裡面也沒什麼寶物只是我的一些話,一些計策。

  假如有一日,我離開了這天地間,而天地、天庭遇到了難以化解的危難,或是你覺得,自己再次陷入了此前被我一路掌控的絕望心境,其上的封禁會自行消散。

  那時,你可打開看一眼,裡面有我留給你的錦囊妙計。】

  這些話似乎是在一處隱秘的所在說的,很突兀地留在了楊戩記憶深處。

  只是總想不起說話的人是誰,只記得那人嗓音緩和,讓自己頗為敬重,又有些不敢面對。

  此前,楊戩看過這錦囊幾次,上面封禁都未曾打開。

  而今日,就在此時!

  錦囊的口,就這般突兀的……打開了。

  …

  鯤鵬秘境,李長壽本體處。

  李長壽雙目中劃過黑白二氣,先天至寶太極圖出現在他面前,又徑直消失不見。

  鯤鵬號主控室,正注視著面前『航線』的玄都大法師眼皮一跳,張開左手,黑白二氣於他掌心凝聚,緩緩凝為太極圖。

  這是至寶太極圖的『神通』,無視一切阻隔,在它埋下的『種子』間隨意傳送。

  當然,這種子很難埋,必須是對陰陽大道有較深的理解的高手,與太極圖互相配合,才能達到橫跨混沌海的目的。

  玄都大法師心底響起少許靈覺,面色頓時變得有些凝重。

  『師兄,計劃提前,一切可控,我先拖延道祖一二,靠你了。』

  玄都輕輕吸了口氣,立刻對孔萱傳聲,又將太極圖直接祭起。

  陰陽二氣將偌大的鯤鵬號完全包裹,五色神光於鯤鵬號尾部噴發,本就已是極速天花板的鯤鵬號,這一瞬……

  穿透了混沌海中無序的乾坤!

  李長壽輕輕呼了口氣,心底將最後的步驟推演了一遍。

  此時已經沒了那麼多可能性分支,推導樹走到了最後的末杈。

  他也要正面面對這一戰了。

  此時動用的不過是幾張邊角料底牌罷了,能引起天地間的關注,告訴聖母娘娘和火雲洞諸位人皇前輩,讓他們不必出手,已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大部分預料。

  天魔之法方向,真正的底牌在於虛菩提與解空大道。

  想了想,他對雲霄傳聲,讓雲霄與靈娥入殿來,心底準備了一些言語,在她們飄然入內時就直接道一句:

  「要決戰了。」

  李長壽正色道:「我稍後要親自去洪荒一趟,辦完事就回來。

  你們不必擔心我安危,我自有十成把握全身而退,若事不可為也不會強為。

  鯤鵬秘境中還有道祖的一二眼線,對方實力不足,也是被影響了心神,稍後你們去將他們困住就可,不必聲張,也不必懲處。」

  雲霄立刻道:「我當可同去。」

  李長壽略微有些為難。

  「姐姐。」

  靈娥小聲喊了聲,抬手拉住雲霄的柔荑,對雲霄抿嘴笑著,輕聲道:

  「我們等師兄回來就好。

  如果我們跟著去,也無法參與道祖與師兄之間的對決,反倒容易成為道祖狗急跳牆時要抓的人質。

  你我稍後就留下兩隻紙道人,遁入混沌海,躲開道祖的眼線,這才是緊要之事。」

  李長壽:……

  終於,師妹終於長大了!

  雲霄還要堅持,靈娥柔聲勸了她幾句,給師兄一個『放心,有她在會看好雲霄姐姐』的表情。

  李長壽溫聲道:「從這裡去洪荒,若是沒有太極圖接應,憑雲霄的法力,最少也要數十年才到。」

  靈娥眨眨眼,隨之嘴角輕輕抽搐了下,禁不住一手扶額。

  怎麼忘了這茬!

  本想在師兄走後,與雲霄姐姐組成最強後援團的靈娥瞬間淚目,可憐兮兮地看向李長壽。

  李長壽敗下陣來,嘆道:

  「也罷,你們喊上想一起去的,一同進入雲的混元金斗。

  我帶你們一起,咱們去哪都一起。

  還好這次我準備充分。」

  雲霄抿了抿嘴,略有些歉疚地看了眼李長壽。

  李長壽自是知她歉疚什麼,無非就是她自己覺得沒有幫上什麼還要固執的添亂,心底有些過意不去。

  但正如靈娥剛才所說,與道祖的博弈,除非是六聖之前五聖的級別,不然誰都無法參與其中。

  李長壽揮了揮手,讓她們迅速去喊人。

  隨即,他閉上雙眼,正色道:

  「四梅護法,莫要留手,最後一場硬仗了。」

  那四梅護法齊聲應答,各自臉上掛滿了聖潔的光輝。

  她們堅信,此刻她們是在為解救更多生靈做奉獻,哪怕這些生靈與她們域外天魔完全不同,但這樣的事依然有著深遠的意義。

  天魔之道,被她們催發到了極致!

  洪荒;

  五部洲;

  靈山的蓮花池旁。

  『虛菩提』睜開雙眼,對著水面出了會兒神,像是有什麼心事一般,輕輕嘆了口氣。

  就聽耳旁傳來一聲溫暖的嗓音,卻是那接引聖人緩聲道:

  「菩提,莫怕,那人已無法泛起波浪,剛才不過是虛張聲勢。」

  李長壽心底也著實有些不忍。

  他站起身來,對接引聖人的居所做了個道揖,而後長長嘆息。

  有些話,其實說出來不如不說;

  有些事,終歸是必須走到這一步。

  他低聲道:「老師,弟子想借一物來用。」

  接引聖人微微皺眉,敏銳察覺到了虛菩提語氣的微弱變化。

  光芒閃爍,接引聖人出現在了蓮花池側旁,雙目注視著『虛菩提』。

  「何物?」

  李長壽手指對著蓮池一點,其內金蟬帶著道道封禁飛出,隨著李長壽的手勢化作了一寸長短,被他輕描淡寫地捏住。

  「金蟬。」

  接引眉角一挑,凝視著面前的愛徒。

  「你……」

  李長壽低頭做了個道揖,再站起身時,灰白長髮緩緩化作烏黑,身軀長高三寸、肩寬了半寸,那張面容化作了李長壽本來面貌。

  「就借虛菩提此名之事,晚輩對前輩說句抱歉。

  虛菩提早已死於心魔,而我便是他的心魔。」

  接引面容一瞬蒼老了許多,眼底帶著幾分怒色,「你不怕貧道將你斃在此地?」

  「前輩做不到。」

  李長壽微微搖頭,身周道韻突然變得空寂玄妙,自身如薄霧般。

  「空寂無我,無我虛定。」

  李長壽彷彿消失在了天地間,而在那薄霧中,一條紫黑色的鎖鏈顯出具象,又乒的一聲炸碎。

  那淡淡的嗓音響起:

  「雖萬物終歸虛無,然我道我心恆定。

  為何歸虛?不過歲月之道所投影之虛妄。

  我道自恆不動,空寂自前不來,萬物萬靈一切有形皆非虛妄,潮汐湧動自有其終。

  所見乃『過程』,所見無『終結』。

  我在,故無空。」

  李長壽身形再次凝實,道境卻急速上揚。

  他不再多說什麼,對接引聖人拱拱手,捏著那金蟬就要離開靈山。

  「你去何處?」

  接引突然有此一問。

  「紫霄宮,道祖駕前。」李長壽笑道,「我與他論道未完,我與他尚有一場對陣。

  前輩,歇息。」

  言語未落,李長壽身形已是消失不見。

  西牛賀洲的高空中,一顆流星衝向天穹,三千大道齊齊震動。

  【底牌:菩提老祖、解空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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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1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五十四章 論道鴻鈞!(下)

  不是!

  虛菩提……長庚師弟啊?

  這、這這?

  靈山主殿,多寶佛祖那用靈寶堆砌出的法身面無表情,本體躲在法身中滿臉苦相,不斷拍著自己的肚皮。

  他之前,看虛菩提在蓮花池旁孤獨寂寞,還過去調侃了一波!

  莫名感覺有些羞恥呢怎麼。

  多寶心底呻吟一二,又將目光落在那朝著天穹衝去的身影,感受著那份與眾不同的大道道韻。

  他突然明白了,那句『從未離開過』是什麼意思。

  明著遠遁,暗修土洞!

  遠古時他跟人搶寶物時常用的招式了!

  長庚定是早早就將虛菩提取而代之,用了高明的手段偽裝成了虛菩提的模樣。

  不過話說回來,長庚師弟解空大道也到了這般地步,當真有些匪夷所思。

  還有那悟空之事。

  作為佛門之主,多寶道人自是明白猴子、金蟬的重要性,天道之前已差不多明示;他掐掐手指推算一下,天道對西遊的安排就展露在面前。

  現在是什麼情況?

  天道寄予厚望的西遊劫難主角,跟著菩提老祖、也就是長庚師弟修行了數百年!

  這等同於兩耳光打在道祖臉上。

  道祖從遠古到現在,哪裡受過這委屈?

  此時此刻,多寶道人只能將萬千話語匯於一聲:

  『妙啊長庚。』

  可惜,此時不能直接說出來。

  長庚不讓他們摻和接下來的大戰,多寶道人卻也有自己的打算,比如去找機會搭救下自家師尊什麼的。

  但多寶細細思量,卻又覺得,自己此時做什麼都是錯的。

  若長庚能贏道祖,一切問題自都不是問題;

  若長庚輸了這一陣,自己就算找到了師尊,也無法將師尊救出來,救出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萬千生靈命途,皆繫於長壽一人之上。

  解空大道……莫非是要給天道搞一個【空空如也】?

  多寶輕輕呼了口氣,心底倒是頗有感觸,念頭十分複雜。

  多寶的目光透過法身、透過大殿、透過靈山大陣,看向了正在高空中閃耀光亮的那顆星辰,目中帶著幾分期待。

  李長壽身形急速上升。

  他能感覺到自前方而來的壓力,前方出現了層層疊疊的阻隔。

  靈氣、天威、天道之力、道則之力……

  飛得越高,所要面對的阻力也越強。

  道祖似乎……還沒調整好心態面對自己。

  此時不必藏著掖著,李長壽仙識展開,掃向了花果山處。

  那裡戰火仍未停歇,妖族的反抗已十分微弱,只剩下最後的剿滅。

  孫悟空在那懸崖邊昏睡著,體內的靈力潮汐已消退了許多,身周出現了七彩霞光,那真正的齊天大聖,已是要在這種情形下出世。

  這猴子……

  李長壽頭頂突然出現了一口漩渦,其內散發出濃烈的天道威壓。

  他猶豫了一陣,在漩渦前左右打量、細細推算,仔細觀察漩渦的靈力構造,思索著自己衝入其中之後,可能會出現的種種情形。

  總不能,敵人給開一個傳送門自己就往裡面去,萬一裡面是什麼陷阱,那自己不是虧大了?

  絕對不能低估任何對手,尤其是道祖這般,最有可能出其不意的存在。

  就這般,李長壽仔細觀摩了有片刻。

  一直到不少關注此地的大能明白了他這是小心謹慎,齊齊抬手扶額;

  一直到道祖嘴角瘋狂抽搐了幾下,抬手揮灑,將那漩渦的外相掃平,露出其中的門戶。

  簡單、清晰、直接的,將其內的構造展露給了李長壽。

  李長壽感應了一陣,這才淡然一笑,風輕雲淡地邁步踏入其中,身形消失不見。

  蟲鳴鳥啼之聲自前方而來,那片熟悉的竹林飄來了淡淡的清香,讓他略有些恍惚,宛若回到了上次來紫霄宮的情形。

  「李長壽。」

  呼喚聲自前方而來。

  李長壽腳下一頓,周遭出現了一片片迷霧,腳下的土地化作暗紅色,彷彿置身於一處上古遺跡。

  向前邁出半步,周遭景色再次變化,喧鬧的人聲自遠而近,一個恍惚,已到了一處喧鬧的坊鎮。

  幻境?

  李長壽笑了笑,並未去破這般幻境,就這般一步一頓,朝前方慢慢行去。

  花花世界迷我眼,道自於我心中留。

  若是去破這些幻境,就證明這些幻境是存在的,反而會將自身困入其中。

  很高明的陷阱。

  李長壽道心巍然不動,只是不急不緩地向前行走,待走出了第三十三步,那些幻象盡皆消散,前方已是那小小的竹屋。

  那身形魁梧的老道黑著臉,低頭凝視著門外的李長壽,沒好氣地道一句:

  「進來吧。」

  李長壽拱拱手,自顧自地走到了道祖面前的矮桌旁,也不等道祖招呼,盤腿坐了下來。

  有個細節——矮桌上此前一直擺著的造化玉碟,此刻已消失不見。

  道祖雙眼微微瞇了下,凝視著李長壽,似是想確認李長壽的身份。

  李長壽緩聲道:「道友,別來無恙?」

  「哼。」道祖冷然道,「你竟如此戲耍貧道!到底是從何處來的自信,覺得貧道不會對你那些親朋好友出手。」

  李長壽言道:「三界生靈,於道友眼中自是螻蟻,翻手可覆。

  也正如此,道友其實不會去跟螻蟻一般計較。

  那凡俗噪雜之聲,正義也好、邪惡也罷,反天也好、順天也罷,道友都只會覺得他們吵鬧。

  這是生命層次的不同,道友居高而不臨下,自不會與他們為難。

  簡單來說,就是沒有必要。

  若道友真的用這般手段脅迫於我,道友已是失了道心恆定,如此就已輸了一半。」

  鴻鈞道祖面容恢復此前淡定,目中流露出幾分玩味,言道:

  「長壽,你似乎有了對付貧道的手段。」

  「這個自不能告訴道友。」李長壽搖搖頭,又笑道,「此前你我對弈三陣,不如今日再補上兩陣,你我就此分出個上下輸贏,五局三勝。」

  鴻鈞緩聲道:「道友似是有耍賴之嫌。」

  李長壽卻是絲毫不讓:「昔日,道友以天罰覆滅截教,暗中偷襲通天師叔以得局勢歸於道友掌控,似乎才是真的耍賴。」

  鴻鈞不由默然,凝視著面前這個青年道者。

  這只是李長壽的假身。

  且這個假身在洪荒中已近千年,李長壽做了什麼、安排了什麼,天道絲毫無察,這就是道祖此時的忌憚。

  尤其是,李長壽的性子……

  「道友如今莫非已是有九成八的手段對付貧道?」

  「差不多。」李長壽目中有微弱光芒閃爍,嘴上直接承認,卻更讓道祖摸不準。

  竹屋中陷入了沉默。

  李長壽自顧自地在袖中取出了一套茶具,隨手在外攝來了兩片竹葉,當作茶葉沖泡。

  他安安靜靜地擺弄著,神態自若、神情放鬆,全然沒有半分膽怯,也沒有任何顧慮,彷彿就是來給道祖泡茶喝。

  空城計。

  「道友請。」李長壽將一杯茶緩緩推了過去。

  鴻鈞伸手接過,擺在自己身前,突然又輕笑了聲:「既如此,你我聊聊吧。」

  「道友想從何處聊起?」李長壽面露思索,「我知道的,好像有些多……基本已是摸透了道友的跟腳。」

  「那傢伙留下的訊息?」

  「一半。」李長壽道,「應該說是一小半,另一半就寫在了這天地間。

  有句話用在這裡似乎不太妥當,人在做、天在看。

  道友所做的一切事,在洪荒天地間都有記憶,就刻在大道之門內,存在於那些大道之上。

  是了,道友對這一塊理解不深,畢竟道友擁有造化玉碟,可用造化玉碟推演三千大道,也可用造化玉碟補全天道的同時,佔據天道主導權。」

  鴻鈞緩緩點頭,目中流露出幾分了然。

  「看來,均衡大道給了你不少好處。」

  「不。」李長壽淡定地說出了個小秘密,「是靈娥的道。

  靈娥以抄寫穩字經入道,但她的道跟穩字經卻沒有太多關聯,她的道在於抄寫的形式,在於每次被我罰時,抗拒又無奈,又不得不去抄寫經文,從而得出的感悟。

  這條大道,我稱之為讀寫之道,或是閱讀之道。

  但靈娥境界太低,尚未發現自身之道的奧秘;這條大道有個奇妙的用處,便是能讀懂萬物承載的信息。

  我暗中修行了她的大道,由此才有了道境上的飛速突破。

  這其實是我最大的底牌之一。」

  鴻鈞道祖有些哭笑不得,嘆道:

  「貧道今日的被動,竟然源於靈娥之道?貧道何曾將她看在眼中,不過是將她看作是你的附庸生靈。

  不曾想……

  不愧是你,竟能逼自己師妹修得這般道境。」

  「道友謬讚。」李長壽露出幾分誠懇的微笑,「是她悟性驚人。」

  「好一個悟性驚人。」鴻鈞微微瞇眼,「那你呢,你覺得自己悟性如何?」

  李長壽沉默了少頃,嘆道:「樸實無華,金仙前很多頓悟其實是道友點撥,金仙劫之後許多感悟來自於均衡道本身與我相合。

  道友若是不知道聊什麼,不如我來開個頭。

  聊聊浪前輩吧。

  他叫什麼?」

  「你既叫他浪前輩,那就叫浪吧。」鴻鈞嘆道,「這算是我老友,只是原本一直在上古伏羲的體內。

  是了,第二元神法。

  你便是用第二元神法與天魔之道,將虛菩提取而代之。」

  「其實不是。」李長壽道,「我用的是與第二元神法相近的擬態元神法,這也是紙道人之道的隱秘。

  想必道友早已知曉。」

  鴻鈞道祖笑道:「你果然悟到了。」

  李長壽眉角一挑:「道友果然早已知曉。」

  而後這兩個道者各自輕笑,倒是默契頗足。

  鴻鈞道祖微微嘆了口氣,緩聲道:「長庚……長壽,其實你我不必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你想讓天地與生靈互相均衡,這些其實都可以談。

  只要你能給出能讓貧道感到威脅的籌碼,貧道自會向後退幾步。」

  李長壽正色道:「道友其實不必用這般說辭,我的底牌就擺在這,此時不過是想給道友最後的體面。

  若道友就此放開與天地本源的關聯,我自然會留道友性命。」

  鴻鈞笑道:「這般大話,莫非只是為拖延時間?」

  李長壽笑道:「拖延又能等來什麼時機?此時憑藉這條解空大道,道友已無法將我徹底抹殺,只能封禁,而這不過是我一個假身。

  我確實有充足的準備,可以強行鎮壓道友,此時不過是……念些舊情。

  道友其實不算凶惡,只是掌控天地慣了,對生靈少了敬畏之心。」

  「敬畏?談何敬畏?

  生靈不過草芥,貧道也不過蜉蝣,天地才是永恆。

  是這天地造就了生靈,給了生靈容身之所,生靈卻以私欲不斷掠奪天地,讓這天地不堪重負。」

  「道友就是最大的掠奪者吧。」

  「不。」鴻鈞凝視著李長壽,「貧道並未掠奪。」

  「只是掌控?」

  「掌控有何錯?」

  鴻鈞如此反問,又道:「天地需要一個掌舵者,生靈需要一個監護者,天地與生靈之間需要的並不是均衡,而是劃清界限、彼此敬重。

  若無貧道,這天地早已失控,根本不會有今日!」

  李長壽辯駁道:

  「並未發生之事盡是虛妄,道友拿此時天地作為自己的道果,未免有些太過自大。

  而今天地間,固然是按道友給的劇本走到了今日,但所發生的一切,除卻這個劇本的框架之外,都是生靈在向前行走。

  甚至,這天地、三界生靈有很多次機會,去走更能和諧共處的方向,卻被道友修整到了這般地步。

  這不是掌舵,也不是監護。

  這是給天地以枷鎖,給生靈以囚籠,所要滿足的,不過是道友那份爭強之心,不過是道友心底的私欲。」

  鴻鈞道:「生靈之力就如你老家古時的黃河之水,若無堤壩鞏固,早已氾濫成災。」

  李長壽道:「可黃河堤壩自下游平地而起,懸於地面上,黃河之水若再氾濫,後果不堪設想,與其給予堤壩,不如防護上游水土。」

  鴻鈞又道:「黃河渾濁,本就是生靈活躍的後果,生靈的貪婪造就了那片赤黃的高地。

  又如那條南邊的大河,生靈逐水而居、佔據河道附近沃土,洪水侵漫又如何能怪河流不義?」

  李長壽話語一頓,言道:「可天道並非河堤,道友偷換了概念。

  道友的天道護持的是天地,護持的是那條河本身;

  而河堤的存在,是為了保護沿河百姓。

  一場洪水是天災也是人禍,生靈掠奪自然、得了自然的報復,這也是生靈之道的均衡之理。

  生靈與自然的關係本就難以一言以概括,這也是生靈應去尋找的答案。

  動態中找尋平衡,變化中探索路徑。

  我並非覺得生靈所求便是對的,也不覺得生靈所做便是正確,試錯必然需要付出代價,但總好過一潭死水、靜等腐臭。

  不對嗎?」

  鴻鈞笑了笑,搖頭道:「你我果真道不同。」

  「此時論道尚早。」

  李長壽做了個請的手勢,與鴻鈞一同端起茶杯,各自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言道:

  「還是此前的問題,你我不如再博弈兩陣。」

  「哦?」

  道祖笑道:「哪兩陣?」

  「第四陣,孫悟空大鬧天宮。」李長壽道,「就看他能否打入凌霄殿。」

  鴻鈞淡然道:「這無甚意義,你不過是想用這般形式,護住孫悟空性命,莫讓貧道直接打殺了這枚已壞了的棋子。

  道友,當真是性情中人。

  不必有第四陣,貧道就與你看這場戲,看天庭局勢如何發展。

  若貧道出手干預,便是貧道輸了這一陣,如何?」

  李長壽嘴角一撇,言道:「那我就佔這次便宜了。」

  鴻鈞笑而不語,抬手點在面前的桌面上,其上蕩起層層漣漪,現出了孫悟空昏睡的情形。

  竹屋中又安靜了下來,在等猴子睡醒。

  就這般過了片刻,道祖緩聲道:

  「你剛才提到了浪,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好說。」李長壽道,「若是在上輩子遇到浪,我應該不會跟他有什麼交集。」

  鴻鈞笑道:「哦?是因羲和之事?」

  「不是。」李長壽搖搖頭,「我上輩子的朋友中,也有私生活不檢點之人,但那是他們個人的隱私。

  我雖然是個價值觀保守主義者,但並不會因此而斷絕往來。

  道友,如果我推測不錯,浪上輩子有些不得志吧。」

  「可以這麼說。」鴻鈞嘆道,「他當年對我說過前世之事,他總有些心意難平。」

  李長壽道:「所以自殺了?」

  「哦?」鴻鈞面露思索,「自殺?貧道倒是不知此事。」

  李長壽笑道:「我是說浪前輩執意回返洪荒,與道友決戰,最後被道友聯手天道震死之事,這不是等同於自殺嗎?」

  鴻鈞笑了笑,嘆道:「他是我遇到過最棘手的敵人,最後他也是敗給了自己的一念之仁。」

  「對道友而言,浪前輩比我老師太清還要棘手?」

  「不錯。」鴻鈞道,「太清脾性如何我一清二楚,但太清不知貧道。

  貧道與浪互知根底,這是貧道最忌憚之事。」

  李長壽緩緩點頭,端起茶杯喝了口。

  鴻鈞問:「為何貧道總覺得,長庚你是在使詐?不如你說說有關浪的隱秘,貧道也好放心與你繼續下這盤棋,而不是將你直接抹殺。」

  又到了熟悉的底牌驗證環節。

  李長壽淡定地點點頭,輕聲道:「浪前輩當年之所以不想活了,其實是有三重理由,我一重重說給道友聽,如何?」

  道祖搬了搬腿,盤坐得更舒服些,「講。」

  李長壽道:「這個比較遠,需要從【洪荒居委會】說起……道友對這個名字應該不陌生吧。」

  道祖含笑點頭,並沒有什麼驚疑。

  李長壽看了眼孫悟空的狀況,不急不緩地緩緩道來:

  「洪荒居委會,又名洪荒街道辦事處,應該是浪前輩隨意取的名,惡搞的成分居多。

  我此時尚不能確定,這名是從何時開始用的,也無法完全確定其內成員有誰,這個稍後我自會說我的分析。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洪荒居委會,很久之前就開始決定洪荒天地的走向。

  根據浪前輩留下的年記,浪前輩與道友的分歧應該發生在上古中後期,人族與妖庭決戰之前,那時是你們矛盾爆發期。

  這就是浪前輩當年自殺的第一重理由。

  浪前輩與道友有了矛盾,且矛盾不可調和。」

  鴻鈞笑道:「具體?」

  李長壽沉吟一二,似是在斟酌言語。

  鴻鈞繼續道:「這般推斷太過淺薄,任誰掌握了一點皮毛的訊息都能推出,不足以讓貧道驚訝。」

  「具體很麻煩。」李長壽道,「若是這般,那我第一重原因和第二重原因一同說了吧。

  這雖是兩重原因,但互為誘因。

  若我所猜不錯,道友當時提出了兩件事。

  其一,以封神劫難和西遊小劫作為洪荒天地的終劫,用這兩個劫難封鎖生靈私欲,將六聖化作天地基石,將洪荒天地打造成一個整體,無限度開發混沌海。

  其二……

  讓混沌海吞噬地球所在宇宙。」

  鴻鈞瞳孔輕輕縮了下,面色有些複雜,凝視著李長壽,冷然道:

  「他不可能有機會對你說這些,你也不可能從任何途徑知道這些。

  道友莫非是在詐貧道?」

  李長壽笑道:

  「永生是什麼?

  我許久之前就在思考這個問題,永生其實就是無盡的壽命,洪荒中的永生並非修成金仙,金仙不過是寄生於天地間的長生蟲罷了。

  洪荒的永生,就是超脫。

  獲得了永生之後的生靈,就會渴望無盡的能量。

  但道友你忽略了一點,也是我此前總是說,道友你設計的這套體系漏洞百出的一點。」

  「哦?願聞其詳。」

  「混沌海的變化。」

  李長壽隨手拂過,身旁出現了一團灰霧,這灰霧看似只有巴掌大小,卻又有無邊無際之奧義。

  李長壽緩聲道:

  「盤古神開天闢地,混沌海已不再是當初無序的混沌海,哪怕這天地只是在混沌海一小片區域。

  混沌海開始朝著有序演化,但這演化卻不斷被混沌海自身的屬性所打破。

  道友應早已知曉何為熱力學第二定律,萬物總是從有序向無序進發,即熵增。

  開天闢地是一個逆熵的過程,盤古神劃下的斧痕,就是為生靈劃下的負熵音符。

  簡單來說,是盤古神通過獵殺混沌神魔,積累了足夠的能量,將這些能量在無序的混沌海開闢出了有序的洪荒。

  自那之後,無序就在侵蝕有序,天地邊緣總會慢慢變得無序化。

  除非有新的能量來源。

  遠古、上古前半葉,玄都城大興,天地間的生靈在混沌海中探索、想辦法將混沌氣息化作靈氣,其實那就是生命的本能。

  對抗熵增定律。

  但站在眾生之外,在大道之外理解這些的道友、浪前輩,卻知洪荒天地和混沌海之間,只有兩個結果。

  要麼洪荒生靈對抗熵增成功,將混沌海化作洪荒天地源源不斷的靈力來源;

  要麼就是自有序恢復無序,洪荒天地歸於混沌。

  如今這洪荒天地被天道壁壘包裹,已做好了吞噬混沌海的準備,道友的第一構想已基本完成。

  但道友不只是計劃了此事,與此同時還在擔憂混沌海今後是否會被利用殆盡,而洪荒天地又會走到另一個終點。

  寂滅。

  所以道友很有遠見地想到了浪前輩的家鄉,與混沌海所在有形之界平行的天地。

  地球所在宇宙。」

  鴻鈞緩緩一嘆,抬手拂袖,周遭出現了兩道模糊的幻影,但他們的話語卻傳到了李長壽耳中。

  那疑似浪前輩的身影大聲呵斥:

  「我不同意!鴻鈞你個混蛋!那是老子家鄉!你別說是吞地球,你就是偷來一點物質,那個宇宙都會承受不住其他平行宇宙的擠壓之力從而提前寂滅!

  我不可能去做這事!

  你跟我走,跟我去混沌海!

  離開洪荒天地!

  老子不能讓你禍害了盤古老哥留下的洪荒!」

  隨後便是鴻鈞道人的嘆息聲。

  鴻鈞道祖再次拂袖,這幻影頓時消失不見。

  微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鴻鈞道祖的身形彷彿佝僂了些。

  李長壽點點頭,言道:「與我猜測倒是不差,道友與浪前輩也就是在這時正式鬧翻的吧。」

  鴻鈞笑道:「你如何會猜測這些?」

  「其實很簡單,我在想浪前輩為何在與道友決戰之前,為何非要去混沌海一趟?

  排除所有可證偽的可能,剩下的推測再荒謬,那也是真相。」

  李長壽緩聲道:

  「混沌海中定然有一處玄妙的縫隙,是位面與位面之門,是浪前輩來洪荒的路徑。

  浪前輩當年去混沌海,就是為了遮掩這個門戶,將這門戶藏起來。

  同樣,這也是道友發現了我這個浪前輩的同鄉後,為何會百般偏愛、大開方便之門的主要原因。

  道友將我培養成遁去的一,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讓天地穩固,也不是讓天道進化。

  而是想讓我放逐在混沌海中,破譯開浪前輩可能會留下的線索,讓我去完成浪前輩未完成之事。

  找到位面縫隙,降臨地球所在宇宙,吞噬那個宇宙的能量!

  借助這部分能量,可以給未來將要寂滅的洪荒天地大幅續命,在洪荒的終點,繼續對抗熵增。

  當然,我這顆棋子,道祖有數層功用。」

  鴻鈞道祖一陣默然,凝視著李長壽那清澈的雙眼,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言說。

  李長壽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言道:

  「我這個人謹小慎微,從不覺得有無緣無故的好處,也不覺得道友真的會如此喜愛我這般生靈。

  道友你最大的破綻,就是將鯤鵬號留給了我。

  如果說道友對付不了鯤鵬,這完全不合理。

  道友去過鯤鵬號,知曉鯤鵬號的一切秘密,道友將鯤鵬號看作是洪荒未來的希望,所缺少的只是個領航員。

  道友也翻弄過那裡面留下的幾本典籍,取走了最為重要的兩部。

  還有那主控室的石碑,也是道友留下的吧。」

  鴻鈞道祖露出少許困惑的表情,問道:「你既已知這些,為何不將此事公佈於眾?」

  「這沒法公佈於眾,這是道友為了洪荒天地考量,洪荒生靈應該站在道友這一邊。」

  李長壽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緩聲道:「其實,道友錯了。」

  「哦?」

  鴻鈞笑道:「哪裡錯了?」

  「認知錯了。」李長壽低聲道,「混沌海有形之界,與地球所在世界並不是什麼平行宇宙,也不存在平行宇宙之間的擠壓。

  道友你受浪前輩影響太深了,而浪前輩的認知,其實都是我老家一些科學想像的產物。」

  鴻鈞道:「道友高見?」

  「陰與陽,正與反。」

  李長壽嘆道:

  「道生一,一為存在之意;

  一生二,二為陰陽對立。

  虛空本虛無,虛無中出現正反粒子,偶然情形下,正反粒子引發兩個截然不同的潮汐,有形之界於潮汐間誕生。

  這兩個有形之界就是一正一反,是虛空中誕生的美麗波痕。」

  道祖面色有些陰森,冷然道:「證據。」

  李長壽道:「兩個有形之界的陰陽之屬不過是定義和稱呼上的不同,本質就是這般,我老家的物質和能量不可能存在於這個有形之界。

  強行拿過來了,也只是會引發湮滅。」

  「你與浪的穿越,又如何解釋?」

  「與虛空同層次存在的便是真靈。」李長壽道,「甚至我懷疑,虛空潮汐就是真靈大量自解引起的。」

  鴻鈞一陣默然,低頭看著面前的茶杯,以及茶杯中得倒影。

  「這不過是你的猜想。」鴻鈞道,「貧道必須親眼見證到答案。

  無論如何,貧道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這洪荒天地能久遠存在罷了。」

  李長壽卻冷笑了聲,緩緩搖頭。

  「道友莫要自欺了,真要是為了天地好,你就不會促使龍鳳打碎洪荒。

  真要是為了天地好,你就會提前制止羅睺,而不是在最後當救世主,激發天道!

  讓盤古神留下的天道防禦體系露出破綻,自己趁虛而入,反過來掌控天道!」

  李長壽淡然道:「你不過是想證明,自己比本尊更強,自己比本尊更適合存在,從而理直氣壯抹殺本尊罷了。

  對嗎?前輩?

  準確點說,浪前輩的心魔、浪前輩的道**、浪前輩的善屍,浪前輩在混沌海中浮浮沉沉時誕生的虛假人格。

  道祖,鴻鈞。

  混沌海中除卻浪前輩外,唯一的單真靈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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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弱小,卻主宰

  「你,在胡言亂語何事?」

  道祖皺眉凝視著李長壽,似乎想看李長壽是不是在玩笑,見李長壽面色嚴正,又道:「莫要說這般話語。

  貧道與你那前輩如何是一人?」

  李長壽凝視著道祖,雖隔著半丈之距,但此刻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似是能將道祖雙目戳破。

  矮桌的方正桌面上依然維持著雲鏡,其內顯露著孫悟空的情形。

  竹屋內沉靜了一陣。

  「道友不認?」

  李長壽輕聲問著。

  「此污名,匪夷所思。」

  道祖淡然答著。

  兩人看不出半點威勢,像是在說著家常,但彼此間存在一種玄妙道韻。

  於無聲處存驚雷,於寧靜中起戰吼。

  彷彿是常見的『暴風雨前的寧靜』,但這份寧靜終歸被李長壽的一聲朗笑所打破。。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友不會認,畢竟這些真相公佈於眾,洪荒天地自會大亂,不知有多少生靈絕望消逝,也不知老師是否會重開闢一界。

  道友是不敢認吧。」

  道祖淡然道:「若此事為真,貧道有何不敢認?

  這天地不會因任何事而崩碎,生靈的絕望消逝不過是生靈之心太過脆弱。

  你老師秉承盤古神之遺志,所做之事乃是守望洪荒,而非重新開天闢地。」

  李長壽笑道:「既然道友如此自信,那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道祖淡然道:「且問便是。」

  李長壽道:「浪前輩年記被毀掉的最後一頁,內容到底是什麼?為何浪前輩會在短時間內發瘋?」

  鴻鈞答:「此前於你所顯,貧道與浪彼此出現了分歧。」

  「道友剛才展露的那段記憶,其內浪前輩的情緒明顯與年記最後的情緒對不上。」

  李長壽定聲道:「浪前輩見證了開天闢地的過程,年記那倒數第二頁我所見的浪前輩,似是遭受了巨大打擊、道心完全失守。

  定是有什麼事突然展露在他面前,或者被他突然想通,以至於道心提防崩碎。

  道友,這一點我應當沒說錯吧。」

  鴻鈞默然不語。

  李長壽笑道:「我推斷,那時應該是浪前輩知曉了你們之間的關聯。」

  「貧道與他並無關聯!」

  鴻鈞目中露出了幾分怒意。

  李長壽淡然道:「道友何不拿出浪前輩年記的最後一頁,一切自可真相大白。」

  「真相如何,重要嗎?」

  鴻鈞冷然道:「貧道如今就是洪荒天地,貧道而今就是三界之主!天地本源在貧道體內,你終究不過是敗亡之終途!」

  「是嗎?」

  李長壽淡然道:「若我有手段,可讓道友失去與天地本源的關聯,又如何說。」

  鴻鈞下意識摀住心口,隨後凝視著李長壽,笑道:「若有這般手段,你何必與貧道說這些廢話。」

  「因為我想給你一條活路。」

  李長壽低聲道:「雖然你只是浪前輩繁衍出的虛假人格,且還殺了主人格,但我依舊把你看作是我半個同鄉。

  更何況,我能有今日,也是靠你照拂。

  你給了我諸多好處,雖然更多的是算計,但我並非不知恩之人。

  你害死的生靈許許多多,除卻我師之外,並未動我的親友;雖然我師的那口惡氣,我心底一直散不出去,但終究還是想再給你一條活命的機會。

  此時知曉此事的,只有你、我兩人。

  收手吧,我會在天地之外的囚籠中,給你一個小院,讓你靜靜看洪荒今後的變化。」

  鴻鈞的笑容帶著少許無奈:「你連自己手段都不肯說,貧道如何能信。」

  「說了就不靈了。」李長壽正色道,「就看道友是否信我。」

  「總覺得道友是在空手套白狼。」鴻鈞目光恢復清澈,搖頭道,「一切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這猜測雖然精彩,但並沒有什麼依據。」

  李長壽道:

  「那姮娥之事,道友如何解釋?

  我其實對不住姮娥道友,畢竟姮娥道友心底單純,而我利用了她。

  火皇伐天時,我就已基本確信了道友你與浪前輩的關聯,請她一起,不過是為了驗證這個猜想。

  道友當時對姮娥的態度,就是最好的佐證。」

  鴻鈞淡然道:「貧道會寬恕姮娥,不過是因她是老友之弟子。」

  「哦?老友之弟子?」

  李長壽緩緩嘆了口氣,「那道友可否讓我講個故事?」

  「悟空醒來還早,你想說什麼自是可講。」鴻鈞言道,「但故事始終只是故事。」

  「道友當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李長壽右掌托著那團混沌氣息,緩緩推到了方桌正上方;左手並起劍指,身周仙光環繞,背後出現了一只書卷。

  靈娥的道。

  李長壽道:

  「道友可知,自我離開洪荒天地的這近千年,做了哪幾件事?」

  「莫要賣關子了,講就是。」

  「第一件事自然是用天魔之道控制虛菩提,感悟天地大道,尋找抹殺道友的手段。

  第二件事,是陪靈娥和雲她們。

  還有第三件事,就是分出了一縷元神,模擬成天魔的狀態,在混沌海緩緩展開了自己的仙識,與混沌海融為一體。

  類似於天線那般。」

  李長壽道:「這其實是很危險的一件事,道心失衡就會影響本心,但我必須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答案?」

  「對的,答案。」

  李長壽抿了抿嘴唇,低聲道:「一個,從我來這個洪荒、這個天地,就問自己的那個問題,它的答案。」

  鴻鈞饒有興致地反問:「哪般問題?」

  「這天地,為什麼會是這般?」

  鴻鈞不由更感興趣了些。

  李長壽輕輕呼了口氣,開始講起了問題的來源。

  「道友……我便稱呼你為前輩吧。

  前輩你覺得,一個新降生的孩童,在不接觸任何語言的前提下,能否掌握一門語言?」

  鴻鈞微微搖頭。

  李長壽道:「對,不能,老家那邊有很多實驗。

  語言是集體記憶,是屬於傳承的一部分;不只是語言,文字、技藝、思想、旋律,這些都是集體傳承的一部分。

  即,是需要新生兒在融入這個集體時,學習、記憶並掌握的工具。

  這個道理道友應該沒有異議。」

  「不錯。」

  「那我們繼續延伸些……邏輯。

  邏輯是思維的規律和規則,有客觀和主觀之分。

  這就延伸出了另一個關鍵詞,思維邏輯。」

  李長壽身體前傾,瞇著眼,凝視著道祖,低聲道:

  「文明形成的環境不同,如果兩個文明不存在原始、持久、穩定的交流,文明之間形成的思維邏輯是不同的。

  地球上的古文明,只是幾千年前的古文明,從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的兩河流域醞釀出的文明,與華夏大地上醞釀出的文明,就是互不相同。

  假若兩個文明能夠相遇,他們是能通過學習互相交流的,因為再向前追溯,彼此有同一批祖先,思維邏輯是相近的。

  洪荒天地,地球呢?

  我就問一句,為什麼我能毫無阻礙地理解這個天地。

  為何我能與這個天地間的生靈互相交流,並沒有太多界限,只是學習了下這裡的方言?

  很簡單,這個天地間生靈思考的邏輯,與我原本的思維邏輯互通。

  這是我在修道前就放在心底的疑惑,而當我接觸到浪前輩之後,突然就有了個瘋狂但合理的念頭。

  這個洪荒天地,到底是誰締造的。

  這個集合了我華夏老家神話和文化的世界,到底是誰的手筆。

  是誰,把與我相似的思維邏輯模式,嵌在了這個世界。」

  鴻鈞道祖的面容說不出的陰沉。

  李長壽苦笑了聲,嘆道:「道友還覺得,這些,只是我在猜測?

  這就是你最大的破綻,從最開始就擺在了我面前,隨著我道境不斷加深,它指引著我一步步去接近洪荒天地的真相。

  道友,還不認嗎?還要證據嗎?我還有很多。」

  道祖冷然道:「要。」

  李長壽左手劍指點在那團灰氣上,背後的書卷簌簌打開。

  自那書卷流傳出一縷道韻,化作了靈覺一般的『感知』,在他們心底凝成了幾聲喃喃:

  【這裡到底是啥鬼地方,感覺過了好久,天天這麼昏昏沉沉的,這就是死嗎?】

  【不是,死就這麼難受?不是說眼一閉啥也沒了嗎?老子活了四十多年一事無成,被車撞死了還遭這種罪?】

  【誒?這裡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混沌海?鴻蒙初辟,盤古開天地?】

  鴻鈞道祖緊緊皺眉,此刻卻只是閉上雙眼,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慘淡。

  李長壽收回手指,凝視著道祖,緩聲道:

  「道友,我與你講個故事吧,關於浪前輩和你的故事。」

  鴻鈞默然無語。

  李長壽用稍微舒緩的嗓音慢慢道來:

  「有這麼一個中年大叔,失意半生、無根浮萍,被一場車禍送走。

  他睜眼醒來時,應該不算睜眼,而是意識清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無法描述的灰色空間。

  虛無、空無、無助。

  然後他陷入了一個悲慘的情形,只有思維、沒有實體,感受不到時間流逝,但自身思維卻在不斷跳動,想死都不能、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沉睡。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這片蘊含了近乎無盡力量、無法理解也無法描述的區域,只有他一個思維,會發生很多奇妙的事。

  他其實是這個時期、這片區域的唯一主宰。

  他感受到了恆久的孤獨,無終止、無波瀾的安靜中,近乎發瘋。

  渾渾噩噩中,他開始與自己對話。

  他瘋了。

  精神分裂、思維分裂,為了對抗恆久的孤獨和寂寞,在主人格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出現了其他人格。

  這裡不存在時間,也不存在空間的概念,但作為唯一的思維,他的任何念頭都在影響著這個區域。

  突然有一天,他突發奇想。

  『誒?這裡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混沌海?鴻蒙初辟,盤古開天地?』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這般念頭、潛意識裡的判斷、自身記憶,影響了這片神奇區域的演變。

  當這個神奇的區域演變出了破碎道則,演變出了多真靈生靈。

  盤古,在他小小的願望中,誕生了。

  如果引入時間的概念,那定然是無比悠久的時間。

  然後圍繞盤古的那些關鍵詞——混沌青蓮、混沌雞子、開天斧、先天神魔,都誕生了。

  那個主宰了這一切的微弱思維,也因為多真靈生靈的誕生,這個區域內的思維體增多,很自然的失去了原本只有他單獨存在時的主宰權。

  可他在潛意識裡,已經傳遞出去了自己的思維方式,一切都是在他的念頭中出現了變化。

  這個時代,被稱之為鴻蒙。

  那個『他』,就是浪前輩。

  更可怕的是,浪前輩的主人格迷迷糊糊,就與其他人格完成了分裂。

  可以推斷的是,第一次真靈分裂,發生在多真靈生靈誕生之前,發生在盤古神出現之前。

  而分裂出的眾人格,依附於一個真靈之上。

  這一點,后土娘娘的七情化身就可以證明,確實允許存在這般情形。

  浪前輩在渾渾噩噩中,忘記了那就是自己假想出的夥伴——這應該是為了對抗孤獨不斷自我催眠,自己下意識將人格當作了朋友。

  然後,浪前輩的主人格,真的跟這些分裂的人格成了朋友。

  這些人格擁有浪的記憶,知曉浪引發的一切,他們有頗為致命的缺陷,或是偏執、或是仁慈、或是想去模仿主人格。

  他們是不完整的,卻努力陪主人格度過了那段艱難的孤獨歲月。

  其中一個人格最強,也最溫柔,他提議,讓各個人格隱藏身份,成為主人格期望所見到的那個世界的一份子。

  於是他們自領了混沌、洪荒中的身份,並將主人格那時那個最為強烈的期盼,一步步化作了真實。

  這時,這群人格還在共用一個真靈化作的軀體;

  他遇到盤古神,瞞過了盤古神,並靠著主人格為『好友』求情活了下來。

  這個單真靈生靈就是道友,那時的鴻鈞,對嗎?

  浪前輩的主人格,最期盼的是什麼?

  根據混沌海中殘留的信息,出現頻率最多的,就是主人格的自我安慰:

  『老子穿越到了混沌海?以後還能跟盤古神做兄弟,然後一路活回地球!』

  到後來,浪前輩主人格見證了開天闢地,洪荒誕生。

  這個區域被稱之為混沌海。

  待盤古神死後,那些分人格,開始利用主人格的記憶和印象,書寫洪荒天地的劇本,逐步從鴻鈞體內分離了出來,導演了一部部大戲。

  魔祖羅睺,是浪前輩的虛假人格。

  道祖鴻鈞,是浪前輩的虛假人格。

  燃燈的石棺中躺著的老者,是你吧,前輩?

  這天地是盤古神開闢的,修為速度比盤古神元神所化三友還要快的,都離譜。

  太清老師說過,那石棺中的老者曾是開天闢地後第一批強者,實力曾在老師之上,這完全不合理。

  還有,接引和準提的老師也是其中一個人格,後來同樣被道祖鴻鈞所吞噬。

  這就是洪荒居委會的前身,浪沒有加入前的洪荒居委會。

  遠古大戰,魔祖與道祖之爭,其實就是兩個不斷吞噬其他分人格的『較大』人格的一戰,規則就是勝者通吃。

  魔祖敗後,分裂出的人格合而為一,有了完整的念想,有了固執的念頭,有了不甘歸於主人格的私心,而當分裂人格與主人格意見相左時……

  不,不對,那次分裂人格與主人格的矛盾爆發,也在分裂人格的算計之內。

  分裂人格想盡辦法,抹殺了主人格!

  為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護衛洪荒天地。

  實際上呢?

  洪荒的名字,都是這個意外穿越到了混沌海最初時期的生靈,潛意識裡賦予的。

  當這個分裂人格抹殺了主人格,本身就已失去了全部意義。

  但這分裂人格卻並未因此陷入混亂,反而將自己放在了眾生之上。

  分裂人格的私欲、野心,不過是為了遮掩自身的缺憾。」

  …

  李長壽話語頓住,看向面前閉目的道祖。

  「道友,不說話嗎?」

  鴻鈞只是保持沉默。

  李長壽又道:「讓浪前輩發瘋,並選擇自殺的第三重原因,就在於此。

  浪前輩主人格發現了這些秘密,徹底崩潰了。

  說實話,換成是我,我也會崩潰。

  我在想透這些時,也有過自我否定。」

  李長壽冷笑了聲:「原來,我一直活在被人書寫的故事裡。」

  「給。」

  鴻鈞淡然道了聲,袖中飛出一張紙片,落在了李長壽面前。

  隨之,那紙片周圍出現了些許迷霧,周遭陷入了一片幻境,李長壽看到了浪前輩的身影。

  李長壽清晰地看到了浪前輩。

  很普通,中年白淨面容,身材不高不矮,穿著一身考究的道袍。

  浪前輩跪在鯤鵬號的石碑前,眼圈泛紅、表情有些猙獰,書寫大字的劍指在不斷顫抖。

  與此同時,畫面之外出現了浪前輩的低吼聲:

  「假的,都是假的!

  這天地本就不該存在,這個世界的演化都走錯了!

  盤古神老哥要創造的世界,被我親手拷上了枷鎖,真靈在這個錯誤的天地間不斷輪迴,只是在重複一個又一個錯誤!

  我要毀了這個天地,我要讓混沌海歸於本初,讓它的狀態回到我沒來的時候。

  不,這不是混沌海,混沌海是我賦予它的宿命。

  枷鎖!

  我就是這個天地的枷鎖!

  是我這個混蛋耐不住寂寞,給了跳躍到這個天地間的真靈們賦予了宿命!我特麼還天天喊著宿命論是假的!

  毀了它,我必須毀了它……

  我的錯誤讓我自己來承擔!」

  那滿是瘋狂之意的嗓音漸漸飄遠、畫面也緩緩消散。

  李長壽看著面前那最後一頁,很快就確定,這就是浪前輩所寫那本年記的最後一頁,其上所寫的潦草字跡,與剛才聽到的話語差不多。

  他感受到道祖身周氣息有微弱的變化,不由睜眼看去,與道祖再次對視。

  這一次,道祖瞳孔中出現了幾道身影。

  身著血色戰甲、手持漆黑神槍的青年,胸口有一個巨大破洞的老者,坐在搖椅上安詳熟睡的白淨道人。

  魔祖羅睺、燃燈本尊、浪前輩。

  而除卻浪前輩之外,羅睺、燃燈本尊、道祖鴻鈞同時開口,三種嗓音糅為一體,竟是那般粗狂、厚重:

  「沒有人,能毀滅我們創造的洪荒天地。」

  李長壽:……

  鴻鈞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已是沒了此前那般異象,凝成一句:

  「是,又如何。」

  鴻鈞嘆道:「貧道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跟腳,還曾用蚯蚓、蛐蟮來遮掩,但這終究不過只是跟腳問題。

  如今,貧道是天地的護道者,這一點你無法否認。

  貧道為了這個天地,抹殺了誕生貧道的主人格。」

  「為了天地?」

  李長壽笑了兩聲:

  「莫要自欺欺人了,你做的這些事,有哪件是為了天地。

  道友,浪前輩在開天闢地時受傷,而後覓地養傷,一睡睡過了漫長的遠古。

  若我推測不錯,浪前輩之所以睡過了整個遠古,是被你們封印了吧。

  從浪前輩真靈分裂的那一刻開始,你已經背叛了主人格。

  你們共享記憶,知道浪前輩潛意識裡想的洪荒天地,而你卻自領鴻鈞名號,成了道祖,這就是你野心的開始。

  其他人格不過是被你算計了,吞噬主人格之事,你一步步精心計劃著。

  每一步,你走的都無比巧妙,甚至我懷疑你在第二次真靈分裂,將自身分裂出魔祖和靈柩老道時,修改了這兩個『較大』人格的認知。

  不然魔祖怎麼可能傻乎乎的上套。」

  鴻鈞笑道:「這純粹是你的猜測。」

  「不錯,這些事找不到證據。」李長壽淡然道,「除非找到魔祖的屍身,或是將知情者始鳳自不死火山喚醒。」

  鴻鈞的笑容略有些凝滯。

  竹林再次陷入了寧靜,這兩道身影中間的那團灰氣已被李長壽收了起來,李長壽背後顯露出的書冊也悄然消散。

  李長壽道:「道友,還不認輸嗎?你的跟腳已被我破了。」

  「貧道輸在何處?」

  鴻鈞淡然道:「反倒是道友你,若是真的能勝過貧道,會如何處置這個天地?

  毀滅洪荒?」

  「怎麼會。」李長壽笑道,「我覺得這天地挺不錯的。

  它是我老家神話體系的一個縮影,與我老家的文化一脈相承,很親切,又很新穎。

  一個新生的世界,向什麼方向發展不是發展呢?

  浪前輩的潛意識給這個世界提供了一個樣板,影響了那最初的靈力團的演變,造就了這般美好的天地,讓它存在不挺好的嗎?

  道友你還沒發現嗎?

  問題不是天地是什麼樣的,生靈是什麼樣的。

  這種原本只能存在於我老家神話中的世界,已經相當不錯了。

  問題出在你身上,出在了天道身上。

  讓這個世界脫離枷鎖,讓它根據生靈與道則的互相影響,去延伸、去發展,不可以嗎?

  不必說非要洪荒破碎成無邊星空,也不必說非要有個太陽系,有顆蔚藍色的星辰。

  我老家的宇宙更宏大。

  讓洪荒自己發展下去不好嗎?讓天道沒了私欲,道友脫離天地本源,天地和大道沒有任何意識,這樣不好嗎?

  我反對浪前輩毀滅天地的計劃,那是不負責任的逃避方式,而這種粗暴的逃避、不去尋找補救方案的念頭,實在是太過粗糙。」

  李長壽目光頗為誠懇:「道友,放開吧,給天地以自由,給生靈以自由。」

  鴻鈞微微瞇眼,凝視著李長壽。

  李長壽道:

  「道友不是口口聲聲言說,自己是為了天地好嗎?

  這個問題似乎戳到了道友的痛點,道友一時間無法回答了吧。

  因為你根本就沒想過放開這天地!

  天道是你的踏板,殺了浪前輩後,你已經補完了自身,你現在就是鴻鈞道祖,一個要掌控天地、掌控混沌海的生靈。

  你傳播元神道,宣揚所謂的斬三屍之法。

  道友當年傳我那斬三屍之法是高明,但在這功法之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道友的病態心理。

  一個自我好端端的,非要斬出本我屍、善屍、惡屍。

  我不得不懷疑,道友你是想讓煉氣士們都如你一般,是幻想著自己才是『本我』。

  一切不過是滿足你扭曲的道心,莫要在提什麼都是為了天地了。

  這天地,在遠古就被你們幾個弄廢了!」

  「罷了,你我始終無法互相理解。」

  「道友你現在讓我有些噁心……」

  看著面前一臉可惜之意的道祖,李長壽第一次感覺如此無語。

  「你我終究還是要一戰。」鴻鈞對李長壽的吐槽絲毫不以為意,「既如此,貧道姑且信你有威脅到貧道的底牌。

  你想如何對決,何時對決?

  這算是前輩對後輩最後的關照。

  其實,長壽……當年你若選擇修行貧道贈你的斬三屍之法,我確實會將道祖的位置給你,而後自身去探索回返那顆蔚藍色星辰的路徑。」

  李長壽搖搖頭:

  「那樣的我太不穩妥,我可是連紙人都不敢讓它們有意識的性子。

  莫說這些煽情的話了,道友這種話術其實沒多少意義。」

  話語一頓,李長壽低頭看去,卻見那書案上的法術寶鏡所顯,孫悟空已睜開雙眼,看著烏雲密佈得天空,略微出神。

  「他醒了。」

  道祖嘴角的笑容越發濃郁,「你我鬥法之前,不如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李長壽笑道:「道友,你也在拖延時間吧。」

  「哦?何來這般一說?」

  「你在抓緊時間吞噬天道罷了。」李長壽抬手一點,道祖背後緩緩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紫霄宮之外,一只玉盤飛速旋轉,其下鎮壓著一口大鼎。

  那大鼎內,有個七彩斑斕的身影靜靜盤坐,在被乾坤鼎不斷煉化,一縷縷流光竄向玉盤之中。

  而在大鼎之外,四名灰袍老道盤腿而坐,對著乾坤鼎探出手掌。

  見此狀,李長壽氣定神閒,悠然道:

  「能忽悠天道私欲自毀天道意志,道友著實厲害。

  不過……

  天道意志本就是在遠古末期,被道友一手誘發,道友就算吞噬了天道意志,也不過是對天道掌控更強一些,與此時並沒有太大差異。」

  鴻鈞道:「你,似乎並不擔心貧道完全掌控著天地。」

  李長壽笑而不語,凝視著孫悟空開始被火光纏繞的身影,笑道:

  「所謂底牌,自是要關鍵時刻用出來能一錘定音。

  道友隨意就可,待你準備妥當了,我自會給道友應有的儀式感。」

  言外之意……

  要是本體現在就能到這,早出手給你揚了。

  不過,李長壽並不打算與道祖動粗。

  他『揚』道祖的方式,並非鬥法大戰一場;太清老師這般試過了,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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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13:13 |只看該作者
劇情解釋單章

  ……這都沒看懂嗎?

  我單獨解釋下,很關鍵的一點。

  世界不是浪創造的!最初的世界是有各種可能性的,可以醞釀出各種跟地球沒關聯的世界樣本,不恰當的舉例(三體人啊、汽車人啊、等等)

  就是,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浪思維影響,可能出現雅典娜、奧丁那一套。

  浪覺得這個是混沌海,在沒有其他思維影響的前提下,這裡就成了混沌海。——我去觀察微觀世界,我的觀察影響了微觀世界,並不是我創造了這個世界。

  浪潛意識裡把這裡當成了混沌海——洪荒體系,相當於催眠了世界(給世界種子以藍本),讓這個世界發展成了本來只是華夏神話構造出的世界。

  這就是給世界以枷鎖的定義。

  盤古不是浪想像出來的,是這個世界按這個路線演化的!

  元初世界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的時候,誕生道則碎片和多真靈生物之後,浪的思維對混沌海影響就很微弱了。

  浪只是微弱的意識,只是因為太靠前了,所以影響很大——他是蝴蝶第一下煽動的翅膀,決定了這股颶風前行的方向,並不是這股颶風。

  這個是核心設定,很難理解嗎?

  洪荒不是浪想像出來的,而是浪覺得是,世界覺得自己是,世界演化成了洪荒,世界本來可以演化出跟地球沒關係的新宇宙(超出我們碳基生命理解的)。

  大佬們仔細看書啊,仔細看啊。

  都結尾了還不仔細看,這樣讓我構思下本書的時候受限好大,我都不敢這麼玩腦洞了快。

  —————下面是原劇情單章—————

  寫的時候因為藝術加工是拆分開的,我給大家簡單梳理下。

  首先,浪穿越到了混沌海最初階段,即『世界的原初』,成為了一大堆奇特能量(可以看作世界最初狀態)中唯一的思維。

  因為沒有時間、沒有任何概念,所以浪前輩的思維、理念、潛意識,成了這個世界的主宰,影響這個世界演變。

  孤獨和無法休息逼瘋了浪,人格分裂,產生了甲乙丙丁等等人格,人格數量沒有上限。

  渾渾噩噩中,浪真靈分裂,成為了兩個單真靈生命體,一個承載浪主人格,一個承載其餘分人格。

  因為浪潛意識裡的期盼,這個世界朝著洪荒藍圖演變,誕生盤古和先天神魔等一系列浪前輩『認為』的情形。

  所以浪知道真相後會發瘋,一是被鴻鈞帶節奏了,二是覺得這是他的幻想,卻成為了『真實』。

  浪與鴻鈞混沌海結識,這時候的鴻鈞是多人格集合體。

  開天闢地後,混沌海的影響消退,浪重傷沉睡,鴻鈞自我分裂,出現道祖、魔祖、燃燈本尊的靈柩道者等等,他們開始推動天地演變。

  鴻鈞這時已背叛了主人格和其他分人格,封印了浪前輩主人格,成為了道祖。。

  魔祖也背叛了,跟鴻鈞不斷明爭暗鬥,吞噬其他人格,同時守護他們的秘密。

  因為他們比起三清、祖龍始鳳這些完整生靈,是有缺憾的。

  道祖和魔祖大戰,洪荒破碎,道祖勝、吞噬了魔祖。

  這時分裂出的人格只剩下了鴻鈞道祖一人,靈柩中的老道的屍身自行誕生出的生靈就是燃燈,燃燈不知這些,但本能對道祖有些抗拒,所以沒去紫霄宮聽道。

  (這些細節都寫出來就太繁瑣了,為了行文節奏,作者菌刪掉了很多)

  多寶是被浪前輩帶去的牌局,兩鼠比較投緣,不是委員會真正成員。

  鴻鈞對姮娥是有師徒情的,這是因為吞噬、抹殺主人格的原因。

  鴻鈞這個分裂人格,從最開始就主導了一切,算計從混沌海時期就已開始,從他『自領鴻鈞之名』,就算計了其他分裂人格。

  因為按照主人格的願望,洪荒天地是朝著『星空中的蔚藍星辰』發展的。

  鴻鈞也被主人格的願望所影響,對所謂的劇本有天生的偏執。

  鴻鈞算計浪的過程,是從混沌海與浪結識,而後遠古時期收徒三清、確立道祖地位,與魔祖合作故意挑撥龍鳳大戰,有與同樣野心勃勃的魔祖大戰,爭奪最後的贏家。

  順勢,震碎洪荒,讓天道產生強烈的保護天地欲望,從而誕生私欲,出現了具象化的意志,為鴻鈞合道做準備。

  然後鴻鈞解封了浪,在時機到了,故意與浪商量如何吞噬地球所在宇宙,讓浪道心震動、出現矛盾,而後順勢引出主人格和分裂人格的事。

  浪被破防、被算計到崩潰,要毀滅天地,鴻鈞以『保護大家的天地』這個心理暗示,戰勝了主人格對分裂人格的影響,與天道合道,震死了浪前輩。

  這時,鴻鈞道祖已經完整了。

  那些灰袍老道是鴻鈞與天道私欲互相影響下的產物,是以鴻鈞為主導。

  天道私欲此前確實是被火皇鎮壓了一部分,方便道祖吞噬天道。

  一切都是鴻鈞的算計,只有他知曉答案。

  李長壽推導的過程,就在於他對鴻鈞的不信任,收集到了足夠多的信息,而且是帶著懷疑的目光審視這個天地,最後利用靈娥的道在混沌海中捕捉到了關鍵信息(浪前輩的低喃),才有了今天的對峙。

  劇本也是鴻鈞的執念,是他原本存在的意義,無法否定這個意義。

  之所以補充這些,是因為這些設定在故事中,不可能完整出現,是有留白在的,但讀者老爺們好像不喜歡留白寫法。

  尊重網文閱讀習慣,給大家梳理下,這一整套設定是我推敲了很多遍的。

  還有啥沒看懂的,大家可以留言~

  這兩天就大決戰了,大決戰不是簡單的鬥法,那沒意思,大家瞧好就行了。

  很少有讀者老爺能猜到這個設定吧,吧,吧!

  哈哈哈哈~

  還有個事,咱們的卡牌套牌活動解鎖了師兄閱讀主題和師兄一整套表情包(表情包是我參與設計的),不參加活動都可以領,在起點讀書APP・個人・個人裝扮裡面。

  這算是師兄在起點留下的痕跡,感謝氪金大佬們的支持,大家都可以收藏呀,閱讀主題是免費的,表情包要點娘的會員好像。

  繼續碼字!

  大結局這兩三天就來了,讓我慢慢打磨!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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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4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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