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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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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童嫿 -【預言中的正牌男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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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8:15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催吐

  接連幾天的陰雨過後,臨城實驗一小的操場上有幾處不小的積水。後勤工作人員正忙著打掃。

  馬上要開工作會議,許柔和同事們正在辦公室整理資料。密斯袁抱怨說她的班級下學期會來一名轉學生,從特殊教育學校過來的,意味著這個孩子是個殘疾人。

  「許老師,校門口有人找。」門口有人傳話。

  許柔放下手裡的活兒,去校門口。要開會了,可不能耽擱時間。

  而一到校門口看清那人,她徹底愣住。

  黎斯語戴著黑色口罩,站在保安亭旁邊,見到許柔後便立即拉下口罩,朝她揮揮手。

  許柔遲疑片刻,才慢慢走過去。她壓根笑不出來,而對方臉上堆起的笑容其實也很僵硬。

  「你好,許柔。很抱歉過來打擾你。」見到許柔面色並不怎麼友好,黎斯語盡快擺出友善熱情的態度。

  許柔並沒在朋友圈說過自己的單位,但是眼下也不用多問對方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工作的——那還能是誰告訴的,絕對是蘇鴻。於是她直接問道,「有事?」

  「……我的確有事找你,但一時半會兒可能說不清。你放心,我絕對不是來挑釁的。我請你喝下午茶?」黎斯語殷切地問,盼望她答應。

  「我沒時間,」許柔並不想跟她多呆,「馬上要開會了。」

  「沒關係,我能等,多久我都能等。你先去忙。」黎斯語僵笑著,很是討好的模樣。

  許柔無語,只能指指學校對面的一家餐廳,「你到那兒等吧。我開會一個半小時。」

  黎斯語連連道謝,然後離開。

  許柔往教學樓走幾步,又轉身看著黎斯語的背影。她非常瘦,似乎比之前在livehouse見到時又瘦了一些,小腿大腿簡直一般粗細。胳膊上最寬的地方大概就是胳膊肘。

  許柔知道,黎斯語跟蘇鴻並沒有下文,livehouse後他倆也砸鍋了。

  ……

  開會結束是三個小時之後,已經過了飯點。

  許柔回辦公室放下文件夾,又跟同事們把事情對好,才去學校對面的餐廳找黎斯語。

  她沒有黎斯語的任何聯繫方式,微信早就刪除了,她也完全不想再加回來。所以……隨便黎斯語還等不等她吧。

  然而一進餐廳大門,許柔就看到好幾個服務員圍在一起竊竊私語,打量的對象就是坐在不遠處卡座上的黎斯語。

  許柔暗自盤算了一下時間,希望能在半小時之內解決。否則她沒時間去特警隊找尉遲星了。她走過去,在黎斯語對面坐下,「不好意思我遲——」

  剩下的話消失在驚愕裡,她怔忡半天才遲疑道,「你點了這麼多?」

  四人份的桌子已經滿滿當當擺滿。紅燒肉、脫骨肘子、炭烤豬蹄、糖醋裡脊等葷菜佔了主要位置,邊邊角角則塞滿冰粉、流沙包、抹茶千層、西多士,還有一大瓶米酒。服務員端上來一大份海鮮炒麵,將堆在桌子邊緣的三個空盤子和一個喝光的空西瓜汁瓶子撤下去。

  「你想吃什麼?別客氣。我還加了幾樣菜,沒上來。」黎斯語說得很快,她夾了一筷子海鮮炒麵,三兩口便將面吞下去,幾乎沒有咀嚼。

  許柔眼睜睜看著她三分鐘之內就將一大盤海鮮炒麵吃掉,然後繼續吃紅燒肉,一口一塊,吃的間隙喝掉半瓶米酒。她的速度非常快,似乎餓壞了。但是就她這樣的速度與不咀嚼的吃法,根本無法品嚐到食物的味道。她的表情也壓根不是享受美食的狀態,而是像機器人一般進食。

  服務員又上了一盤時令菜,涼拌折耳根,以及芒果沙拉。黎斯語朝服務員要了椒鹽灑在芒果上吃。

  許柔瞬間明白為何蘇鴻有了吃折耳根和椒鹽芒果的愛好。

  「抱歉,我現在腦子特別亂,吃了再跟你細說。」黎斯語的語氣依舊焦慮,也不在乎許柔看到她暴飲暴食。

  許柔心裡感覺很詭異,壓根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這奇怪的氛圍裡,她默默給尉遲星發了消息說她今天不去了。

  而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內,許柔見識到黎斯語吃掉了桌子上幾乎所有的菜,而服務員還在根據她的要求上菜,直到經理感覺不對勁,過來詢問她是否需要退掉剩下的菜。而黎斯語則給了否定的答案。

  許柔頭皮發麻,心裡的震驚無法用語言形容,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字:進食障礙。黎斯語是一個典型的進食障礙患者,有嚴重的暴飲暴食習慣,以及——還可能催吐,要不然她不可能這麼瘦。證據就是她的右手手背上有非常明顯的疤痕,極有可能是用手反覆摳嗓子眼時留下的。

  用行話講,黎斯語是個兔子。

  在吃光整整兩桌子菜後,黎斯語終於停下來,她用紙巾擦擦嘴,讓許柔再等一下,因為她要去下洗手間。

  黎斯語就這樣站起來,肚子彷彿懷胎六月一樣大,她撐著肚子去了洗手間,而等到她十幾分鐘後回來時,小腹已經平坦得跟沒有吃飯一般,只是充滿紅血絲的雙眼和沙啞的嗓音暗示她剛剛去催吐了。

  重新坐下來,她點了一壺茶。

  縱然許柔覺得自己已經盡可能地鎮定,但是她心裡依舊一陣陣起寒,胳膊上冒出雞皮疙瘩。

  「很驚訝吧……我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這麼吃過。但是今天實在控制不住了。」黎斯語語氣平緩,她用勺子輕輕攪和茶水,絲毫沒有先前那樣焦慮得坐立不安的樣子。暴飲暴食再加上催吐,是她緩解壓力的方式。

  「如果是別人,我會注意隱藏自己。但是你肯定不會歧視我。」她抬眼看許柔。

  「……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需要你幫忙。沒有人能幫我,只有你。」黎斯語壓低聲音,急促道,「你是當年我們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你也是一個正直的人。」

  她很是有些迫不及待,還沒等到許柔回答,就展開一張便利貼,「上學時候,你密碼學就很厲害,能幫我看看這是什麼意思嗎?」

  便簽上潦草寫了一行緊湊的英文字母:Haveaniceday。

  許柔一看這便簽就笑了,「你看不出來?have a nice day,祝你今天過得好。」她覺得有點匪夷所思,如此簡單的英語,是初中水平吧?黎斯語怎麼會看不懂?雖然單詞間沒有空行,但是絕不至於造成閱讀困擾。

  「就這樣?」黎斯語不敢相信,但是面對許柔的打量,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算了,再簡單我也不懂。我是民考民,高考用本民族語言答卷,漢語才是我的第二語言。不是高考加分,我才進不了學校。」

  「……沒有聽你說過。」許柔只隱隱約約聽說黎斯語因為掛科太多,只能肄業。學校沒有給學位證。

  「你覺得它有沒有可能是其他的意思?是密文?」黎斯語繼續揣測。

  許柔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荒唐,轉而問,「這是誰給你的?」

  黎斯語沒吭聲。

  對方不說,許柔也不問了,她抬起手腕看時間。這個動作代表的意味顯而易見。黎斯語為了能讓許柔耐心一些,她拿出一個U盤,推到許柔面前。

  「這是什麼?」許柔問。

  「算是……見面禮?」黎斯語本來確信是禮物的,但是如今她卻又不確定許柔是否會對這個東西感興趣。「出來得匆忙,內容也不好去打印,所以只能放U盤拿給你。是一些照片——」

  「我不感興趣。」許柔直接打斷黎斯語的話。她壓根不想看黎斯語和蘇鴻曾經的甜蜜合照。

  「是我寫的舉報信,還有一些證據圖片。」黎斯語頓了頓,「揭發蘇鴻。」

  她很清楚,拿出這些照片,就相當於眼下是一場交易了。她通過舉報蘇鴻,希圖換來許柔的信任與更多的幫助。而舉報的初衷也就是如此。她明白,以自己小三的身份想要獲得許柔的幫助,不是一件容易事。那麼……如果要做,就做一票大的。

  許柔聞言愣住。

  「你別以為他去南井溝扶貧就摳不出油水。那邊適合種葡萄。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的葡萄酒產業國內領先。南井溝引入了我們的生意,簽合同,種葡萄。我每次出差都是去那邊。具體的……你在U盤裡看吧。」

  「你不是喜歡他嗎?」

  「那是以前。我以為讓他跟你分手,他就會光明正大跟我在一起……」黎斯語眼神晦暗,「沒想到他就是個慫包孬種。」記憶裡,他立即放棄了她,轉而去許柔那邊痛哭流涕地求復合。

  許柔思索著,依舊不可置信,「你把蘇鴻和天帆集團一起舉報了?你自己工作的公司?」

  「準確說,是我們公司在南井溝的項目負責人。簽了合同,潛規則就來了,必須用我們指定的葡萄樹種、農藥、收割機器等等。哪一項不能做文章?」

  「什麼時候舉報的?」

  「上個星期。不到兩天我就收到政府回信。那邊現在已經雞飛狗跳了,從上到下全部徹查。蘇鴻被停職了。」黎斯語唇邊浮現微笑。比起仕途,蘇鴻更要擔心的是接下來會不會進監獄。

  「你不怕把自己也牽扯進去?」

  「我管不了那麼多。本來就想辭職。」黎斯語搖搖頭。

  許柔再次不知該說什麼,默然垂眸。

  「求你幫我看看,這行英文字母會不會有其他什麼意思。」黎斯語再次央求道。

  許柔沉默半晌,緩緩說道,「……我看看吧。」

  黎斯語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望向窗外陰雲邊際照射出來的一絲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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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8:32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外賣

  「Have a nice day? Well, thank you very much.」

  周圓圓自問自答,牽著睡褲來了個屈膝禮。

  「別鬧啦。我說正經的。」許柔將窗簾拉上。大晚上已經十點,窗外又有無人機晃來晃去,隔壁的熊孩子正趴在陽台上擺弄遙控器。他爺爺站在旁邊一口一個乖孫,伺候他喝牛奶。

  「密文就是thank you very much啊。她要是好好學習,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周圓圓躺到沙發上,伸個懶腰,聽到廚房又傳來滴滴滴燒開水的聲音,大吼道:「周貴兒過來!你媽我不想喝千滾水!」

  周貴兒不吭聲,跟沒聽見似的繼續燒開水。

  因為它太胖,周圓圓最近買了個自動餵食器,打算定時定量給它減肥。但是周貴兒發現了按鍵就能出糧,天天在家瘋狂按鍵。周圓圓只得換了個更高級的餵食器。但周貴兒轉頭又發現廚房的燒水壺長得跟之前的餵食器挺像,還能按鍵。它就老是往廚房跑,跳到桌子上燒水。

  「以後咱們把廚房門關上。」許柔將周貴兒抱出來坐到書桌前,周貴兒在她懷裡咬她的頭髮玩。

  「你還真打算幫黎斯語看那句話啊?」周圓圓走過來,發現許柔在將一個U盤裡的資料拷出來,「這什麼東西?」

  「黎斯語給我的。」

  「哦。」周圓圓瞬間沒興趣,轉身就走。

  U盤裡的東西很亂,有照片,有文檔,有PDF,還有各種視頻音頻表格。許柔一個個看下來,發現黎斯語還真不是吃素的。她的舉報信樣樣俱全,連發票照片都有。

  許柔點開第十五個文件夾,發現這裡頭都是些照片,是黎斯語早些年的生活照,看樣子是從手機裡轉存下來的,跟舉報無關。

  無意窺探隱私,許柔關掉這個文件夾,直接拖進回收站。

  ……

  第二天,上午十點。

  由於前方路段出車禍,許柔和周圓圓乘坐的出租車堵在隧道裡,已經有半個多小時沒有挪動位置,進不得,退也不得。

  黎斯語那些資料再怎麼看也看不出花兒來。許柔打算來還U盤,順便當面跟她說一下。周圓圓難得有個完整週末,昨天睡了一天,今天無所事事就陪同許柔一起過來湊熱鬧。

  由於堵車,原本四十多分鐘的路程,這次花了整整兩個小時。到達吉長東路,已經是十一點多。

  昨天黎斯語跟許柔說,她就近搬到樓上另一間出租屋,所以,依舊還是幸福花園1號樓。

  「她現在是不是在家啊?」周圓圓問。她沒有黎斯語的聯繫方式,當初黎斯語和蘇鴻的事兒出來,周圓圓也立馬將黎斯語全網刪除了。

  「碰碰運氣吧。」

  樓棟門口停著一輛外賣電動車,顯然主人上去送外賣了。

  「啊,好香,我聞到有人點麻辣香鍋了。」周圓圓跟在許柔身後上樓,「咱們待會也去吃麻辣香鍋吧。」

  「行啊。」

  三樓,一片靜悄悄,無聲無息得甚至有些詭異。這一層樓總共五個住戶,其中302的大門開著。

  許柔突然站住腳步,第六感告訴她,哪裡很不對勁。

  周圓圓盯著302敞開的大門,壓低聲音問道:「是這家嗎?」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躡手躡腳起來,也不是做賊心虛,但是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許柔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輕拉開半掩的大門。一看清屋子裡的一切,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刷白。

  黎斯語才搬上來不久,客廳裡擺著好幾個未拆的紙箱子,十分凌亂。而她本人則躺倒在地上,披頭散髮,一動不動。頭旁邊是一堆嘔吐物。胳膊下一灘血漬,周圍還有一堆從桌上滾落的水果,以及一把鋒利的沾染血跡的水果刀。

  金特——穿著外賣服裝的金特,就站在黎斯語頭邊。他剛剛起身,腳邊擺著兩份還未拆封的外賣,以及那把水果刀。

  空氣,依舊安靜得可怕,甚至滲人。

  許柔眼前一黑,心跳直接上了高速。她把住門把手才支撐住自己突然虛軟的雙腿。而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的周圓圓先看到個子高高的金特,開口就要打招呼,「喲,金——」

  許柔猛地回頭,完全是憑借下意識的反應,伸手死死摀住周圓圓的嘴巴。而周圓圓這才看到地上的黎斯語,頓時睜大雙眼,張嘴就叫尖叫。

  「別出聲,別出聲!」許柔壓低聲音提醒她,加重手下的力氣。

  周圓圓頭髮都豎起來,過了好幾秒才元神回位,慢慢將肩膀塌下來。

  許柔鬆開手,才發現自己的手有點發抖,她額頭早就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轉身一動不動盯著屋子裡的金特。她壓根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但是金特是一個人有前科的犯罪人員,在這種場景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而他此刻的表情的確也讓人毛骨悚然。

  在她的印象裡,金特是個傻白甜,笑起來跟驢似的,成天到晚打毛衣,還說一口嬌滴滴的泰語。

  而此刻,金特穿著一身對他的身材來說明顯過小的外賣服裝,臉上是許柔從未見過的表情——陰影明顯的輪廓線條配上凹陷的兩頰,緊繃的下巴和緊抿的嘴唇,是用刀刻出來的冷峻,冒著犯罪的氣息。而他鋒利的眉骨下,印著窗外陽光,像豹子一樣的眼睛透露著獵殺時刻的狠戾陰鷙。

  他這幅樣子,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許柔想上前去查看黎斯語情況,但是完全不敢朝屋子裡邁步。

  周圓圓已經開始顫抖,兩條腿打架,冷汗也刷地下來,很快濕透脊背。而許柔也在拚命讓自己鎮定冷靜下來,「金特,你——」

  「你們倆,聽我指揮。」金特打斷她的話,盯著許柔握住門把的手,一字一句道,「鬆手。」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是徹底的命令。

  許柔依他的吩咐,立即鬆開手。

  金特用一種非常謹慎的姿勢,似乎循著他走進來的腳印,一步步走出來,拿出紙巾開始擦許柔剛剛碰到的地方——他在清除許柔的指紋。

  「現在都給我離開,不准發出任何聲音。下樓沒看到人再出去,右拐,靠牆走,直行,左拐,牆邊有個小門,從那裡走,沒有攝像頭。」

  「好!謝謝!」周圓圓忙不迭點頭,轉身就要跑。許柔一把將她拽回來,回身慢慢握住金特的手。她的手溫暖,而金特的手冰涼,就像冷血動物一般。

  許柔仰頭輕聲問,「這跟你沒關係,對嗎?」她的聲音嘶啞。

  金特盯著她,眼神依舊像老鷹一樣鋒利。他身材高大,陰影直接籠罩許柔整個人。而周圓圓則害怕地躲在許柔身後,扯著她的衣角還是希望趕緊逃走。

  得不到回答,許柔再一次耐心確認,「她暈倒跟你沒有關係,對嗎?」

  「沒有。」金特面無表情,語氣冷漠,「她中毒了。」至於黎斯語胳膊上的傷,大概是她摔倒時直接撞到水果刀上去了。

  一滴涼汗從許柔額角滴下,她心裡猛地一沉,下意識嚥了一口唾沫。周圓圓則直接嚇得差點坐到地上。

  「聽我說,金特。」許柔縱然心急,卻只能放低聲音,極力讓語氣溫和,她一手繼續握著金特的手,一手撫摸上金特冰冷的臉龐,試圖喚回他平時的模樣,「我們不需要逃跑,因為你沒有任何問題。我們都是清白的,只是恰巧看到這一幕而已。所以不要逃,好嗎?就算我們離開了,她肯定也會被發現的。一旦警察知道咱們曾經在這裡卻不管她人死活而逃跑,那於情於理都說不清了。」

  許柔深深地呼吸著,讓自己的氣息更加平穩,循循善誘道:「所以,讓我們來當見義勇為的人,好嗎?就算警察因為你是保釋人員而有所懷疑,我和圓圓也都會為你作證。你不是一個孤立無援的人,起碼我會自始至終都和你在一起,相信我。小時候,他們把你關在廁所,我來救你了。這一次,不管你怎樣,我還是會來救你。

  她頓了頓,「報警,送她去醫院。這是唯一的選擇。你不能再回監獄了。如果逃走,那就意味著犯錯,你的保釋就會失效,一切都會回到原點——想想三姨媽和三姨夫,想想你姐姐,想想小侄女。」

  金特的雙眼慢慢恢復往日眸光,神色有所鬆動。他的手背也不再緊繃著青筋。

  許柔繼續說道:「報警,我們一起面對警察。好嗎?我也在場,讓我來做你的後盾。」

  金特微微低頭盯著她,感受著她掌心傳來的熾熱,良久,他慢慢點點頭。

  「那我現在去看看她的情況,你能讓我過去嗎?」許柔問。

  金特再次點點頭。

  許柔立即閃身,飛撲過去將黎斯語翻身過來查看情況。還好,她雖然面色蒼白但是有呼吸。她的胳膊被水果刀劃傷了,傷口雖長,但已經在慢慢凝固結痂。

  「報警!叫救護車!」許柔扭頭喊。

  「好的。」周圓圓忙不迭掏出手機。

  「不,讓金特來。快點。」許柔打斷她。

  窗外,烏雲密佈,彷彿巨大的幕布壓向地面。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整個城市籠罩在黯淡無光的陰鬱當中,沉默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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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8:49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真相

  雨後的派出所院子濕漉漉的,到處都是被雨打下的樹葉,還未來得及清掃。而大廳裡則光線明亮,牆壁上的標語十分醒目——執法為民,立警為公。

  許柔第一次來這裡,是陪金特報道。而第二次過來,便是當下。

  「喝水。」陳警官接電話回來,端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派出所大部分警察都因為抗洪而出去工作了。與許柔談話的,正好是之前負責給金特辦理報道的陳警官。

  「謝謝。」許柔勉強笑了一下。

  「所以,你和朋友周圓圓過來找黎斯語,碰巧金特來送外賣,碰巧黎某食物中毒。於是你們報警了。」陳警官整理思路。

  「對。剛剛是不是醫院的電話?」許柔試探著問,「黎斯語怎麼樣了?」

  「還在搶救。」

  許柔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不是普通的食物中毒?怎麼還在搶救?

  「你、周圓圓和黎斯語是大學校友,而金特是你的表哥。」

  「是的。金特是無辜的。他跟黎斯語沒有任何關係。」許柔急道。

  陳警官笑了,由於不是第一次見許柔——那一次見面,他看見許柔和尉遲星很親近——所以他的態度比較輕鬆,「這些事情不用你說,我們也會調查清楚。那你們兩個姑娘跑去找黎斯語是要做什麼?」

  這個問題讓許柔突然卡殼。

  她該怎麼說?舉報?小三?前男友?這幾個元素混合起來,詭異而古怪。黎斯語是匿名舉報,不想被曝光,但是眼下,她性命堪憂。如果她不是簡單食物中毒,那麼……如果她的舉報動了某些人的蛋糕,那麼她被滅口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思考之後,許柔決定照實說,「我是去還U盤的。U盤裡是黎斯語的舉報信。」她將U盤拿出來遞給陳警官。

  「舉報誰?」陳警官一愣。

  「蘇鴻。」

  「蘇鴻是誰?」

  「是我的前男友……也是她的前男友。」

  陳警官盯著她看了許久。「能解釋一下嗎?」

  「雖然我跟黎斯語是校友,但是一直都不熟悉。我跟前男友在一起好幾年了,本打算結婚,結果前段時間我發現他出軌黎斯語,就分手了。」

  「……你前男朋友的情況能說一下嗎?」

  許柔簡單介紹蘇鴻,提到他是公務員,在外地做扶貧工作。

  「找他得去南井溝?」

  「現在可能在家吧。」許柔說,「被黎斯語舉報後,他就被停職了。」

  警察再次抬眼注視她。不一會兒,他合起筆記本,起身出門,「稍等一下。」

  開門的間隙,許柔看到等待在門外走廊上的尉遲星。他來了。許柔突然鬆了口氣,靠到椅背上。

  陳警官再次進來時,又多了一位頭髮已經半白的老警官陪同。

  「把你跟黎斯語從認識到現在的情況都說一下吧,包括你前男友,重點說一下舉報的事情。」陳警官說。

  「好的。」許柔點頭。

  事無鉅細地聊完,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黎斯語跟蘇鴻後來有什麼矛盾?鬧到要舉報。」陳警官沉思半晌,「我看了下U盤裡的東西。」舉報的內容挺嚴重的。

  「因為她想討好我,舉報蘇鴻是為了讓我幫她破譯一句話。她懷疑那句話有暗文。我剛剛說過了,我是數學系畢業的。」許柔在稿紙上寫下一句話遞給陳警官。

  「Have a nice day?」陳警官的視線從紙上跳到許柔臉上,「祝你過美好的一天?是這個意思吧?」

  「對。」

  陳警官難以理解地擰起眉頭。這不就是小學英語麼?他不用英語這麼多年,都認得。

  許柔繼續說,「她是昨天找我的。我想了一晚上也沒覺得這句話有問題。所以今天才去找她還U盤。不過她不肯告訴我這句話是誰跟她說的。」

  「好,我們會調查的。今天先聊到這裡,謝謝配合。」陳警官起身向她伸出手。

  「不客氣。」

  大門一開,尉遲星就迎上來。他穩穩握住許柔冰涼的手,另一隻手則安撫般輕輕拍拍她的脊背。許柔抬頭望向他,他的表情沉穩而堅定,有一種奇怪的力量讓她舒緩了壓力與疲憊。

  「許柔!」早已等不耐的周圓圓連忙跑過來,她已經結束詢問很久,「你還好嗎?」

  「我沒事。金特呢?」

  「他還在接受詢問。」尉遲星說,「我先送你回家。」他的腿腳已能正常活動。

  「不行,我在這裡等他。」許柔語氣堅定。是她讓金特報警的,所以她要在這裡等金特。

  尉遲星遲疑道,「那先去我那裡休息一下吧,我有事情跟你說。」

  許柔答應了。

  而周圓圓受了太多驚嚇,想回家休息。許柔送她上了出租車。

  來到特警隊,尉遲星直接領著許柔去了宿舍。郭元天外勤抗洪幾天曬黑了,正躺床上敷面膜。他見許柔來了,立馬起身慇勤地端茶倒水,打算坐下來旁聽,但緊接著就被尉遲星推出房門。

  「喂,你把防曬霜給我啊!」郭元天不依不饒地敲門。

  尉遲星把防曬霜從窗口給他丟過去。

  郭元天罵罵咧咧地走了。

  許柔一直低著頭,盯著腳尖,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

  「黎斯語會沒事的。」尉遲星突然開了口。

  「你怎麼知道?」許柔說出來才覺得這個問題多餘了。尉遲星是從未來返回的人,無需多言,他肯定知道一切。

  而尉遲星眼神沉了沉,凝視她的雙眸,「接下來我跟你說的事情……你不要害怕,因為有我在。一切都來得及,我會幫你改變命運。就像你前幾天說過的,我們一起努力。」

  「好……」許柔愕然又迷茫,「是黎斯語的事情跟我有關嗎?她後來怎麼了?」

  「她就是食物中毒,點的玉米面外賣,已經酸壞了,含有劇毒的米酵菌酸,好在她吃得很少。」尉遲星放輕聲音,盡量讓自己的音調顯然沒那麼可怕,「但是今年九月底,她被漁民從江裡打撈出來了。她被裝在一個紅色行李箱裡。而行李箱……是你的。」

  許柔震驚得大腦一片空白,半晌才道,「這是怎麼回事?有人偷了我的行李箱?」

  「根據警方拿到的監控資料,黎斯語最後露面,是跟你在一起。」

  許柔心底發寒,倒吸一口涼氣,「你、你是說、說我殺了她?」

  「那時候,證據是這樣顯示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許柔打了個寒顫,有點發抖。殺人,她怎麼可能殺人?「警察去調查了嗎?調查就知道不是我幹的!」

  「案發後你就失蹤了。」尉遲星沒有用「逃逸」這個詞,「警察找不到你。」

  逃逸,就意味著做賊心虛,是她幹的。

  「這也不可能啊,我怎麼可能會逃跑呢?」許柔聽著這些話,就感覺尉遲星在講一個反社會殺人犯的故事,跟她毫不相關。絕對不可能是她啊?「而且現在個人信息監控都查得到——」

  「你有一個朋友。」尉遲星打斷她。

  「朋友?」許柔不明白。

  「一個反偵察能力特別強,身材高大的男性朋友。他幫助了你。你們再被發現,是明年開春……被發現行蹤後,你和他帶走一個在路邊玩耍的兒童,進了廢棄大樓,要求警察放你們一條生路,而我是當時負責解救小男孩的特警。」

  縱然尉遲星用語委婉,但是許柔還是明白了,她殺人逃逸,被發現行蹤後,劫持幼童,威脅警察——這根本就是恐怖暴徒的行為。

  許柔臉色蒼白,感覺冷極了。她甚至顧不上去思考為什麼在這個人生軌跡裡,她殺害了黎斯語。不管有沒有對黎斯語下手,光綁架兒童這一條,就罪惡滔天。這是她會做的事情?她是一名小學老師啊!

  「你聽我說,」尉遲星發現她狀態不對勁,半跪到她面前,將她擁進懷中安撫,「不是你,這件事肯定另有隱情。你是被栽贓陷害的。」

  「可是你都親眼看見了,看見我綁架那個孩子。」許柔眼淚滾落,嗓音沙啞。這就是人證物證確鑿。她要瘋了。

  「因為被綁架的那個小男孩,在警方喊話溝通犯罪事實的時候,他突然哭著喊了一句話,」尉遲星用手指擦去她的淚水,「他說,不是許老師。」那些事情不是許老師干的。

  而這句話卻徹底將許柔擊潰,她抓住尉遲星的胳膊,徹底陷入絕望,「那是我的學生,是我帶的學生!他認識我!」

  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殺人呢?為什麼會犯下如此惡行?

  「那個孩子說不是你,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尉遲星耐心勸說,「肯定是他跟你們在一起時,聽說了什麼。」

  許柔搖頭哽咽道,「那個男人……應該是金特。他會為了我做這種事情。」許柔的嗓子已經徹底嘶啞。

  「你不要斷然下結論。」

  「他會的,他符合你所有的描述!我竟然讓他幫我逃跑,我怎麼能這樣?我怎麼能再次拖他下水?毀掉他一輩子。」

  而就在這時,許柔的手機響了,是派出所來電,說金特排除嫌疑,能出去了。

  許柔恍惚站起來,執意要去找金特。

  「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尉遲星攔住她。

  「你讓我去吧,讓我去找他。」許柔聲音帶著央求。她腦子特別亂,但是就在這種時候,她也考慮到了尉遲星的處境,「你不應該跟我在一起。」不應該跟可能的殺人犯在一起。

  「別說這種話。」縱然心裡百般壓抑,但是尉遲星不能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她。

  出了特警隊,許柔遠遠地看到金特獨自站在派出所門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柔一步一步走過去,與他四目相對。

  她摟住金特,將臉抵在他胸膛,哭泣道,「對不起。金特,對不起……」

  「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金特並不知道她為何說這話,摸摸她的頭髮,下意識說道,「一切都是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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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9:02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夜晚

  「許——你們……她怎麼了?」

  周圓圓瞪大眼睛,看著許柔失魂落魄,鞋也不換,直接進了房間。尉遲星則默默地跟在她身後。正在廚房燒開水的周貴兒踮著腳跑過來,在她的房門口探頭探腦。

  看到周圓圓穿著睡衣睡褲,尉遲星猶豫一下,還是將腳步停在門口。

  「她心情不好。」尉遲星望著許柔的房間,對周圓圓說,「你能看著她麼?我今天晚上就在附近,不會離開。」

  「沒問題。」周圓圓扭頭瞅瞅,抓抓腦袋,「你要不在我們客廳睡沙發?」

  「不了,小區門口有酒店。」尉遲星搖頭。如果這裡住的有男孩,他不會猶豫。但只有兩個女孩,他非常有分寸。

  「沒事,一晚上不要緊。」周圓圓拉他進來,「都是朋友。而且警察住這裡我也安心。」今天這事兒,她到現在還心悸。

  尉遲星思慮著,語氣很緩和,「我不清楚女孩兒之間是怎麼安慰人的,但是——」

  「不用你提醒,我都會安慰她的。」周圓圓瞬間明白,跟哥們一樣拍拍尉遲星的肩膀,「那你先在客廳休息休息,我去看看她。」

  安頓好尉遲星,周圓圓端著一杯牛奶和三明治敲敲許柔虛掩的門,「許柔,我可以進來嗎?」

  尉遲星瞬間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周圓圓的動作。

  「嗯。」良久,房間裡傳來聲音。

  周圓圓向尉遲星比了個OK的手勢,推門進去。

  客廳裡,周貴兒今天膽子大了些,躲在被它啃得七零八落的綠蘿花盆後面暗暗觀察尉遲星。

  許柔的房間有個飄窗,鋪著毯子,放著小桌子,堆了一摞教研資料,大都是她收集的各種機構的習題冊。

  她抱膝蜷縮在桌後,這模樣讓周圓圓想起小時候自己那個被摔得七零八落又被粗糙地拿強力膠拼起來的玩偶。

  「尉遲星說你沒有吃晚飯。」周圓圓勉強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將三明治和牛奶放到小桌板上。

  「他還沒走?」許柔回神。

  「我讓他在客廳擠一晚上,他真的特別關心你。我們大家都關心你。」周圓圓坐到她對面,「你是還在擔心黎斯語?」

  許柔沉默許久,「你覺得我像壞人嗎?」

  「說什麼傻話啊。」周圓圓歪頭看她,「你可是見義勇為的好姑娘。」

  「可是人在極端的條件下會做出奇怪——」

  「聽我說,許柔,你不會。你為什麼不相信自己呢?」周圓圓打斷她。

  「可是我很害怕……我害怕我以後真的是這樣的人。」

  「你瘋啦?二十多年的秉性會改變麼?」周圓圓認真地說,「幹嘛非得把自己往壞了想。你要是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我。我看人很準的。」

  許柔垂下眼眸,沒有剛剛那麼壓抑了,但一開口又讓自己變得難過,「是報應麼?我想了一下,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只有沒救回許燦,我就受到報應——」

  「好啦,」周圓圓抱住她,將下巴擱在許柔肩膀上,拍拍她的背,「不管怎樣,你都有我們在呢。你那麼會鼓勵金特,怎麼就不鼓勵鼓勵自己呢?」

  許柔鼻子一酸,心裡湧起一股暖流,眼淚終於滾出來。

  「你是最好的姑娘,許柔。」周圓圓輕輕說,「我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這麼認為。現在也依舊這麼認為。」

  許柔緊緊抱住好朋友,哭出聲。

  「哭吧哭吧,哭完心裡就好受多了。」周圓圓眼睛也酸了。

  窗外,夜已深。

  ……

  臨城的夜空,一如既往地用深藍渲染星星照不亮的黑。偶爾,有飛機一閃一閃慢慢飛過天空。間或地,有疾馳的車聲從遠處的馬路上傳來。

  已經是午夜兩點。

  尉遲星獨自站在陽台的黑暗裡,指尖夾著一根煙,透過煙霧看這靜謐的世界。

  一陣風吹過,他下意識側頭,看到靠著陽台推拉門站著的許柔。他不知她在這裡站了多久。但看似她的情緒已經恢復正常,但雙眼紅腫。

  客廳裡很安靜,只有周貴兒趴在貓爬架的最高層,目光炯炯,偶爾無聲地晃一下尾巴。

  「抽煙對身體不好。」許柔慢慢走過來。夜色的涼風裡,她身形顯得單薄極了。因為哭過頭,她的嗓子特別沙啞。

  「以後不抽了。」尉遲星微微牽嘴角,將煙熄滅。

  這是許柔第一次看到尉遲星抽煙。她站到他身邊,跟他一起看向天空。

  「我……給你帶來痛苦了吧?」許柔啞聲問。

  尉遲星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慢慢說道,「我不是一個擅長安慰的人。從小到大,習慣的是守住自己的秘密,守住自己的情緒。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陪你走下去。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回頭,我就站在你身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有我在旁邊。」

  許柔抬頭看他,她眼裡飽含了太多的情緒,似乎有水光,又似乎是月光在她眼裡波動,理智像一根線,繃在她腦海裡,提醒她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也不敢說出口。

  最後,她慢慢說道,「經歷這麼多,你從來沒有改變過嗎?」

  「什麼樣的改變?」

  「失望、反叛、憤……」最後的詞消失在她的尾音裡。為什麼要問呢?她自己看得出來,尉遲星怎麼可能跟這些詞沾邊。他多麼堅強,被傷到底都不會反社會。

  「你不會觸犯法律,」尉遲星明白她在想什麼,「我重來第七次了,我知道那件事另有隱情,這點非常確定。」

  「我真的想不到會跟黎斯語有什麼衝突。之前的六次……你有弄清楚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前兩次穿梭,我的時鐘只是往後撥回幾個小時,完全來不及調查任何事情。第三次和第四次,我回到黎斯語案發,你失蹤的這段時間內。你彷彿人間蒸發一般,找不到任何痕跡。你的同伴反偵察能力非常強。」他曾懷疑他們偷渡出國,也的確有人說在越南口岸見過許柔,所以他去過越南和緬甸,但依舊無果。

  他回憶著,語速也慢下來,「第五次和第六次,總算是回到一切未發生前,我甚至都與你認識做朋友了。但是……在我關照你不要跟黎斯語接近的情況下,你依舊去了。我嘗試很多方法阻擋事情發生,但是你總能回到原來那條路上。」

  許柔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內心苦澀極了。說對不起,是沒有用的。

  她想到了尉遲星當初為她解釋時空穿越時拿著演示的那個小青柑球,滾到桌子的末路。而尉遲星的末路應該就是……許柔這案子。

  「所以……我的夢是真的。」許柔輕聲說。

  「什麼夢?」尉遲星不明白。

  「我第一次見到你後,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是殺人犯,綁架兒童,有狙擊手瞄準了我,但還沒來得及開槍,他身後就發生了爆炸。」許柔望向他,盡量平穩自己的聲音,「是你吧?」

  尉遲星目光一震,沒有說話。

  她又深呼吸一下,「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什麼我會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從天而降,身上衣服有灼燒痕跡……我害死了你。」

  她朝他微笑著,眼裡有淚光,再次強調,「我害死了你……」

  尉遲星就擔心她會這樣自責,「不,你看我現在還好好站在你面——」

  「你應該早點開槍的。」許柔打斷他,「炸藥肯定也是我,或者我的同伴放的……你開槍便是救了我,也救了自己。你不是殺死我的人,你是拯救我的人。不光拯救我,還會拯救很多人,那個男孩,以及可能會受到牽連的其他人。」

  她的話,讓他如鯁在喉。

  「你已經知曉一切,就可以繞開這件事,繼續往前走。」許柔說。比如,不要管她。

  尉遲星慢慢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她的頭髮,聲音低啞,「可是我想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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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9:16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探查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隨風飄蕩的窗簾縫隙,讓周貴兒追著光斑與地板打鬧,時不時一個急剎車。

  尉遲星出門買了早餐,讓周圓圓十分開心,一邊客套,一邊幫他把吃的往桌子上擺,「太豐盛了吧!廣式早茶!」

  「應該做的,畢竟借住一夜。」

  許柔從洗手間出來,她昨晚基本沒睡,經過一夜的思考,已經恢復往日平靜。

  待周圓圓咬著一個蝦餃,背著電腦包,拎著工牌著急忙慌衝出大門,許柔才慢慢開口,「對不起。」

  「嗯?」尉遲星一臉莫名。

  「我想代替前六次的我道歉。」她看向尉遲星,「我想過了,我沒事,你就會沒事。我會好好配合你。」這一次……她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尉遲星輕輕莞爾,「沒關係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警察調查出我……『殺了』黎斯語而起。」許柔並不習慣這樣形容自己,臉色蒼白,「但就我現在的生活看,我跟黎斯語沒有任何矛盾。」

  「我知道,」尉遲星點頭,他早就調查清楚了,「你和她只是校友,大四因為處理畢業工作而加了好友,一直沒聯繫過。但從八月開始,你們開始頻繁聯繫,一個月後案發,在你結婚前幾天。」

  許柔一頓,皺起眉頭,「我以前一直沒跟蘇鴻分手?」

  「沒有。」尉遲星搖搖頭,「就連黎斯語插足這事兒也只存在這次。根據案發後刑警對蘇鴻的調查,他和黎斯語只有工作來往,也從未被黎斯語舉報過。」

  許柔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

  尉遲星繼續說,「在以前的時間線裡,八月,黎斯語開始和你斷斷續續地聯繫,九月底,在你和蘇鴻婚禮的一周前,你和黎斯語相約見面。然後你失蹤。而在這一次,蘇鴻出軌黎斯語,你和蘇鴻分手。黎斯語因為對你有所求,舉報蘇鴻。」

  乍一看,這是兩條完全不一樣的線路。所以,是不是結局也會不一樣?許柔思考著,到底她和黎斯語有什麼過節?

  「Have a nice day,黎斯語希望我能把這句話當密文來破解。」許柔說,「對了,她有進食障礙。」

  尉遲星目光訝然。

  「暴食、催吐。她可能已經這麼做好幾年了,她可以吃得像是懷胎九月一般。我猜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她當然有壓力,」尉遲星挑眉,「作為一個大學肄業,英語能力為零的人,卻在天帆集團總裁辦工作。原因就是,她的男友是副總周國祥。」

  許柔聞言愕然。

  天帆集團在臨城實驗一小有獎學金,創立時這位副總還來講過話,那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眼袋很深,大腹便便到啤酒肚掩蓋住愛馬仕腰帶徽標的男人。當時他夫人在旁邊陪同。

  「說白就是婚外情,在總裁辦是眾所周知心照不宣的事情。」尉遲星說。

  「那懷疑對象就不止我一個了。周總、他的老婆,甚至總裁辦裡對她有意見的同事,都有可能。」

  「我全部實地調查過。案發時,周國祥和他老婆在美國參加兒子的開學典禮,留美直到案發後才回來。調查他們的通訊記錄,的確有周國祥和黎斯語的曖昧記錄,但是沒有發現有其他情況。他老婆也是這時候才發現丈夫出軌。而黎斯語在公司裡的確有幾個敵對同事,但沒發現有人有作案時間,倒是調查出幾樁內部腐敗案。」

  「……我還是覺得她有問題。她找我幫忙破譯『haveaniceday』的紙條,但是又不肯告訴我這是誰寫給她的。她看著非常焦慮。」

  尉遲星思忖著,「之前倒是沒有聽說這個問題。不過等她清醒就可以問她了。」

  「或者可以先去問問金特。看他送外賣上去時是什麼情況。」許柔說。

  「可以,我陪你去。」尉遲星站起身。

  ……

  由於總是早出晚歸送外賣,金特怕吵到小侄女,便從家裡搬出來,和朋友一起租住在房租便宜的城中村自建宅,走道狹窄昏暗,貼滿小廣告。

  許柔還是沒讓尉遲星陪她一起上樓,怕金特緊張。

  大門開的一瞬間,明亮的光線照射出來,但是很快又被遮擋住。

  許柔看清對方的一剎那,下意識後退好幾步,後腰抵住欄杆。

  熊,這是她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詞語。

  眼前這個人,估計也有一米八出頭的身高,塊頭極其大,穿著黑色T恤衫,背著黑色背包,脖子上掛著黑色耳機,他有著濃密的黑色卷髮,棕色皮膚,絡腮鬍捲起,像極了一頭黑熊。

  「找誰?」他的視線上下逡巡許柔,聲音也粗糲極了。

  幸好,許柔還來不及說話,金特就從這頭熊的背後冒出來。他穿著簡單的沙灘褲和背心,露出紋身,下巴有胡茬,抹著沒來得及清理的白色泡沫。這樣的對比下,那個人就顯得沒那麼厚壯了。或者說,他倆一看就是一路人,氣質兇猛。

  金特做了簡短的介紹,這位大塊頭是他的室友,叫老威。

  老威瞥了許柔一眼,揚了下手算是打招呼,轉身就回他自己房間。

  「不上班?」金特問。老威連包都背好了正要出門。

  「還有事。」老威關上房門。

  金特注意到許柔打量老威背影的目光,說道,「老威是個很和善的人。」他說完,就進洗手間繼續刮鬍子。鏡子不夠高,他還得微微彎著腰。

  「你跟他是怎麼認識的?」許柔跟過去。

  「在看守所。」金特拿著剃鬚刀,透過鏡子看門口的許柔,「他是當時的室友。我送外賣就是他介紹的。不過現在黃了。」

  許柔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沒關係,老威現在在動物園搞後勤,或許我也會去。」金特看到她消沉的模樣,笑一笑,瞬間又有點傻白甜的氣質,但是一笑他就把臉給刮破了,下顎很快出現一條血線。

  「傷著了?有創口貼嗎?在哪兒,我來找。」

  「房間裡。」金特抽幾張紙摁住下顎。

  回到房間,許柔找出碘酒和創口貼,讓金特坐下,給他處理臉上的劃傷。

  「陳警官剛剛聯繫我了。」金特垂下眼皮,看著許柔的手動作,「說那女的還沒醒。」

  「……就是食物中毒,跟你沒關係,是黑心商販的問題。」許柔將沾血的棉簽丟進垃圾桶。

  「跟你也沒關係。」金特盯著她。

  許柔手下的動作頓了一下,她盡量自然地倒碘酒,「你發現黎斯語時她就已經暈倒了?」

  「不是。她點了整整八份不同的外賣,還有四杯奶茶。我第一趟上去時,她自己開的門。我發現她已經在吃飯了,還叫我帶兩份炸醬麵的外賣盒子下樓去扔。等我第二趟上去,就看到她倒在桌子邊。桌子上是剛剛拆開的拌飯。」此刻他的眼睛顯得黑暗而深邃,「她不是正常人,要不然腦子有病,要不然心裡有病。」

  許柔沉默了,將創口貼輕輕貼到金特臉上。

  「這女的是蘇鴻的小三?你分手是因為她?」金特又問。都進警察局了,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傳不開的,「王八蛋早兩年遇見我,我讓他倆吃不了兜著走。」

  許柔抿了抿嘴唇,「值得嗎?」

  金特以眼神示意他不懂。

  「我是說……為了我,值得嗎?」許柔話音剛落,大門突然被人敲響。

  「說什麼傻話。」金特起身去客廳開門。

  「金特是吧?我是市刑警支隊——你是許柔?正好,我還打算去你家找人。」來人剛剛出示證件,眼角餘光就犀利地瞥見房門口的許柔。

  是刑警。

  許柔的臉色不自然地白了一度。

  「我叫崔潛。」

  「我知道。」許柔下意識說。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崔潛,市裡的明星警察。七年前許柔還是在校生,給市裡的表彰大會做志願者時,見到了因為保護群眾而肩部中彈,站在主席台領獎的崔潛。當時他還不到三十歲。

  七年過去,崔潛眼角的紋路多了些,豐富的閱歷讓他鬢角過早發白,但是依舊精神高朗。他是一個身材高大,壯實沉穩的人。他跟尉遲星是一樣的人,而他閱歷豐富,也比尉遲星獲得了更多榮譽。

  但是兩年前,因為被罪犯記恨追殺,崔潛失去了一條腿,如今左小腿是假肢。就算如此,他依舊活躍在警務第一線。

  發現許柔臉色不對勁,金特憑借本能擋住崔潛的視線。但尉遲星就站在崔潛身後,他立即閃身進來拍拍金特的肩膀,走到許柔身邊,低聲介紹崔潛是他關係要好的學長。

  「正好你倆都在,」崔潛也不多寒暄,「黎斯語中毒這件事,請再跟我回警局一趟。」

  「為什麼?」許柔愕然。

  崔潛略微斟酌了一下說辭,「她不是單純的食物中毒。除了發酵玉米面含有的米酵菌酸,還有氰化物。」

  氰化物,劇毒。

  許柔如遭雷劈。

  ……

  悶熱的夏天午後,陰雲密佈,卻遲遲不下雨。

  坐著警車去接受詢問,這也算是頭一遭體驗了。許柔望向窗外灰暗的天,視線往後去,是尉遲星開著車跟隨警車。

  許柔知道自己不應該緊張,但是她依舊能感覺到心跳導致的胸口劇烈起伏。收回視線,她與後視鏡裡的崔潛對上眼。崔潛坐在副駕駛,在打量她。

  此情此景,來自警察的打量讓許柔猛地低下頭。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心虛,但是莫名的,她滿腦子都是那個她殺了人的夢。

  「你們找到have a nice day的紙條了嗎?」許柔問。

  「不方便透露。」崔潛說。

  半晌,許柔強迫自己再次開口,「黎斯語現在怎麼樣了?」

  「還在昏迷,可能要成植物人。畢竟氰化物……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那東西被塞在麵包裡,被黎斯語混圇吞下去,幸好她立馬就吐出來了,只吸收了一丁點,但也就是這肉眼看不到的一點毒素,直接奪去她所有意識。

  許柔顫抖了一下。金特脫下外套,放到許柔膝蓋上。

  氰化物……只有在特工電影當中才出現的東西。在許柔的生活中,只有高中課本才出現過——

  等等!

  許柔猛地睜大眼睛,腦海裡有什麼如火花一般迸發出亮光,又如激流岩漿一般讓她渾身的血液都朝頭部湧去。

  氰化物,英文名cyanide。

  Have a nice day,打亂字母順序,那就是have a cyanide。

  「祝你今天愉快」,瞬間變成了「請服用氰化物」。

  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順著許柔的脊樑骨爬上來,像蛇,吐著血紅的信子,盤踞在她的脖頸上,慢慢勒緊,直到她喘不過氣。

  「我知道那紙條是什麼意思了。」許柔眼睛瞬間充滿了紅血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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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許燦

  從詢問室出來,已經是黃昏時分。

  而等在外面的人,從尉遲星換成郭元天。至於金特,還在持續詢問中。因為警方聽許柔鄰居舉報,之前蘇鴻前來找許柔,金特拿著匕首開的門,差點打起來。

  「尉遲星被領導叫去談話了。他叫我來這邊候著。」郭元天遞給許柔一瓶水。

  「是因為我嗎?」許柔很警醒。

  「……不知道。」郭元天擠擠眼睛,「你前男友是個人才啊。」

  「什麼意思?」

  郭元天朝旁邊那間詢問室努努嘴,「他在裡頭呢。我偷聽了一會兒,他最開始說不認識黎斯語。完了老陳把他倆合照一擺,他就狡辯說認識是認識,但是現在不聯繫了,他跟這事兒可沒關係,建議警察調查你和金特,還說可能什麼情殺,買兇呢。」郭元天嘖嘖兩聲,很是不理解許柔當初的眼光,「你啥眼神啊,看上這種表裡不一的貨色。」

  許柔早以對蘇鴻心灰意冷,此刻聽到這種言論,愈發覺得噁心。好巧不巧,詢問室的門開了。

  蘇鴻看到許柔的那一刻,表情複雜。他依舊打扮妥帖,縱然已經不是公務員,但穿得規規矩矩,顯得斯斯文文彬彬有禮。

  「你個小人。」許柔冷笑一聲,轉身要走。

  蘇鴻眼神一變,大步上前,立馬就被人閃身攔住。

  「在警察局老實點。」尉遲星突然出現,一把將他推開。

  「哎,注意素質。」陳警官示意尉遲星不要衝動。

  郭元天立即嬉皮笑臉地搭著陳警官的肩膀往大廳帶。

  「我只問一遍,你跟黎斯語這事有沒關係?」許柔冷言冷語。

  「我還想問你,她舉報是你指使的吧?別什麼髒水都往我身上潑。」蘇鴻語氣帶刺。

  「這句話我也回贈你。」許柔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朝大廳走去。

  「你有什麼本——」蘇鴻緊跟著她身後。

  尉遲星轉身,再次制止他的腳步,「她不想跟你說話,懂嗎?」

  蘇鴻悻悻地揉了一下剛剛被尉遲星推搡掐痛的胳膊,下意識看向牆角的攝像頭。

  「尉遲星!」許柔喊他。

  「來了。」尉遲星眼角餘光掃過蘇鴻,頭也不回地朝許柔走去。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她洗漱完就坐到電腦前,從回收箱拖出之前刪掉的黎斯語U盤的東西,一樣樣翻看。

  第十五個文件夾,黎斯語的生活照。

  許柔本不打算多看,但有幾張粉色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成片的粉黛亂子草,這個地方許柔很熟悉,是許燦曾經就讀的德臨高中。

  那所學校位於郊區,佔地面積龐大,在學校外圍有一大片人工種植的粉黛亂子草,包圍著一條河。每到秋天,那裡就是一片粉色海洋,近年來成為網紅打卡地。

  許柔點開照片,發現是大學時候黎斯語和朋友到這裡玩時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黎斯語的單人照。

  由於那裡是郊區,因此新開的地鐵線路是在地上,地鐵站口高出地面十多米。黎斯語站在台階轉彎寬闊的平台上,靠著欄杆,衝著鏡頭高興地笑。

  而她身後,是俯視角度的粉黛亂子草。遠遠的,有個模糊的人影,穿著德臨高中的校服,背著一個書包,正沿著粉黛亂子草地與河流之間自然踩踏形成的小路走。而她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一身黑的男人。

  許柔突然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她屏住呼吸,迅速查看照片拍攝日期,竟然是許燦出事的那一天,準確說,她出事前一個小時。頓時,許柔全身的血液都朝頭頂湧去。

  好幾年前的照片清晰度不夠,放大了非常模糊。但是她依舊分辨出來那孩子的確是個高中生,穿的是德臨校服。

  而另外那個男人只有背影,從上大下黑乎乎的,看不清。

  那一天,壓根不是許燦獨自一個人跑去河邊玩的,還有一個男人。

  還有一個從未被知道的男人尾隨著許燦。

  撕心裂肺的痛從胸口蔓延出來,許柔摀住嘴巴拚命控制自己不要出聲,卻依舊全身癱軟,從椅子滑落到地上。

  她曾經無數次問自己,為什麼不是她,為什麼要是許燦。她也曾恨自己,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

  不知多久後,手機突然響了,是尉遲星。

  還未等她說話,尉遲星就從她急促的呼吸聲中聽出異狀,「怎麼了?不舒服嗎?我快到你家小區了。」

  「不是。」許柔嗓子乾澀,「我知道我和黎斯語有什麼聯繫了。」

  不是因為蘇鴻,而是因為許燦。

  ……

  雨,一直下個不停。遠遠近近的高樓大廈在雨幕中都蒙上一層灰暗的色調。而深綠的道邊樹也在雨中沉默。

  周貴兒懶洋洋在陽台上看雨。

  「我妹妹叫許燦,比我小5歲。四年前,她去世了。」 許柔望著窗外,開始慢慢講述許燦的故事。

  縱然尉遲星已經從警方的角度瞭解過那個故事,但是他依舊靜靜聽著。

  「因為父母工作忙,小時候上學都是我帶著她。我到現在還記得,她下課了背著又大又笨重的書包,坐在我的教室外等我,寫作業寫得兩胳膊都是印上去的鉛筆字。滿桌子都是橡皮擦的碎屑兒。」

  「她是個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姑娘。因為文化課成績太差,她初中開始學二胡,高中進了德臨,寄宿制私立學校。她讀高二的時候,班上發起一對一幫扶的活動。跟她結對子的男孩……」許柔看向尉遲星,「叫閔柯,長得很好看。」

  尉遲星對此並不驚訝,慢慢補充道,「但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對。」許柔點點頭,「她很少當著家長面提起閔柯,說來說去都是玩得最久的幾個同學,藍曉穗,潘凱。」許柔重新整理思路,「學校是一個月放一次假。出事前一個月,她放假回家,情緒糟透了。我父母以為是月考又砸鍋,看她那麼揪心,就沒多問。結果後來我們才知道,在她回家前幾天,閔柯心臟病發,離世了。」

  「結果一個月後學校再次放假時……」許柔的聲音顫抖起來,「她就在閔柯離世的地方,溺水淹死了。那時候父母叫我去接她回家,我卻因為和導師討論問題而耽擱時間,還坐錯了車。如果我沒有耽擱時間,沒有坐錯車,哪怕早半個小時……我想她還是活著的。」許柔痛苦地摀住臉,哽咽著說不出話。

  尉遲星將她攬進懷裡,沉默地輕撫她的脊背,以示安慰。

  「警察調查出來,排除他殺。她只能是意外失足落水,或者自殺。我怎麼也不肯相信她會自殺,可是只能向現實低頭——她和閔柯在悄悄地談戀愛。他們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而且我後來在她的背包裡……發現了避孕套。他們一起去過鐘點房。」

  而且他們離世地方,是在那片粉黛亂子草叢裡,河岸邊——那是學校小情侶經常約會的地方。

  許柔頓了頓,「我猜得到她為什麼連我都不肯告訴。本來家裡就不同意早戀。而那個男孩子身體不好,有抑鬱症。」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自殺具有傳染效應。閔柯走了,許燦消沉很久,然後隨他而去。她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不考慮考慮我們。爸媽一夜之間白了頭。我就算沒那麼堅強,也得拚命堅強,家裡就剩下我一個主心骨了。我真的恨她不成器,但也真的好想她。四年了,回想起來歷歷在目……她是我這輩子都跨不過的坎。」

  雨,下得更大了。瀑布般的大雨打在一樓雨棚上,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

  「你看這張照片。」許柔緩緩地呼吸,重新整理好心情,「這是黎斯語在我妹妹出事當天拍的。有個女孩子朝草叢裡走,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我懷疑這就是我妹妹,而且她可能不是自殺。」

  尉遲星皺著眉頭思忖,「實際上,關於這件事,我過去也看了無數遍卷宗和記錄。按照警方的調查來看,排除他殺完全沒問題。這張照片……學校裡上千的學生都穿同一款校服。這條路還通往河對岸的村子。所以後面這個人是村民也說不定。」

  許柔的眼神晦暗下去。

  尉遲星不忍,「不過,我們可以再找許燦的朋友瞭解瞭解情況,或者去村子那邊打探打探。」

  「好。」許柔迫不及待點頭。

  就算是最微小的希望,她也不會放過。

  「如果曾經也是這樣的局面,那麼我一定會跟黎斯語聯繫。」許柔想起什麼,「是誰給她下毒,查清楚了嗎?」

  「沒有。警方連你說的那張紙條都沒找到。我會隨時跟崔潛保持聯繫。」他沉思了一下,「事不遲疑,我們馬上開始調查。許燦的好朋友,他們現在在哪裡?」

  「我知道藍曉穗的消息。」許柔點出一個抖音賬號,將手機放到尉遲星面前。那是一個漂亮網紅穿著緊身小短裙,戴著兔子耳朵,跟著背景音樂朝鏡頭做誇張表情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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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9:42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舊友

  市中心,一家網紅廣式茶餐廳。

  許柔雖然也曾跟周圓圓一起湊熱鬧吃過網紅店,但是來這家吃飯,卻是她頭一遭排隊了整整三個小時。因為藍曉穗點名要吃這家餐廳。

  她姍姍來遲,穿著黑色吊帶裙和銀色高跟鞋,背著一個名牌包,一見面就對尉遲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問許柔有沒有男朋友,眼睛卻是瞟向主動倒茶的尉遲星。

  「我單身。」許柔說。

  藍曉穗托著下巴,眼珠滴溜溜轉。許柔快結婚時分手,可是街坊裡的大新聞。「哥哥你呢?怎麼半天不說話啊?」

  「我是陪她來的。」尉遲星靠向椅背,毫不猶豫道,「她說的算。」

  這時候,服務生開始上菜了。

  「先不要動筷子!」藍曉穗變戲法般從包裡掏出來一個補光燈,一個自拍神器,以及一個化妝包,「我拍個照片。」

  許柔有些尷尬,和尉遲星對視了一眼,讀到同樣的意思,只能在心裡默默歎氣。

  這樣誇張的陣仗很快吸引周邊食客的目光。有兩個女孩子互相慫恿著上前來,「請問你是抖音上愛吃櫻桃的小啾啾嗎?」

  「你們是粉絲嗎?」藍曉穗甜甜地問。

  兩個姑娘瞬間激動起來——

  「我們超喜歡看你和阿城的戀愛日常!他真的好帥啊!你們真的是分手了嗎?」

  原來是過期cp粉,還更喜歡男方。

  藍曉穗轉了下眼珠,幽幽歎口氣,「是合約到期呢。」說完,她就一屁股坐下,冷臉開始p圖。

  兩個姑娘齊刷刷愣住,半晌才尷尬地轉身離開。

  而藍曉穗則盯著她們的背影笑起來,心情好到極點。感受到許柔和尉遲星不同意味的打量,她非常無所謂,「我可是實話實說。」

  等到藍曉穗拍好照片,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這時候,許柔才找到時間說正題。

  「其實找你是因為許燦。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但我想再問問,許燦出事前後,你有發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藍曉穗臉上笑容沒了,「最近有什麼事?」

  「沒有,我只是問問。」

  「你不用擔心,記得多少說多少。」尉遲星補充道。

  藍曉穗沉默半晌,「我跟許燦初中在藝術中心認識,她學二胡,我學琵琶,然後一起考進高中,關係一直很好。就這樣。」

  「有人看到過你們吵架。」尉遲星飛快地說。許柔眼裡閃過驚訝與疑惑,下意識要看尉遲星,但是她很快控制住自己。

  藍曉穗先是愣了幾秒鐘,然後明顯氣息不穩,「誰說的?潘凱嗎?你們去找過潘凱了?」見對面兩個人都沒說話,她突然僵笑著,「他那是亂說的。」

  尉遲星的眼神瞬間有些微妙。

  「你們當時都在學生藝術團,準備參評省級優秀。有這個榮譽,高考能加分,對吧?」許柔記得妹妹離世後,藍曉穗就評選上了,她媽媽到處炫耀,因此後來她高考進一個還不錯的學校。

  藍曉穗臉上的笑容凝固,半晌才說道,「我們的確因為評優秀的事情吵過架,但是許燦出事的時候,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反正她跳河跟我沒關係。」

  「我並不是懷疑你對她動手。我只是想瞭解一下她當時的情況。」

  「那你們去問潘凱啊。他跟許燦關係更好,許燦出事後,也是他最難過。」藍曉穗突然想起什麼,「高考他發揮失常,讀了個大專,現在已經畢業了。大概兩個月前吧,聽說他結婚了,一到年齡就領證。」

  「這麼早?」許柔愕然。

  「沒辦法,畢竟孕婦顯懷了穿婚紗可不好看。」藍曉穗笑得很八卦,又有點得意兮兮的樣子,「人家雖然沒有錢,但是都辦好人生大事了,也算成功人士。」

  尉遲星想了想,「許燦和閔柯談戀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對啊。我們好幾個人親眼看著閔柯表白的。」說到這個,藍曉穗就來勁了,「大概是週五下午,我們在做大掃除,打算趕緊弄完了放假回家。所有人都急哄哄的。然後我、潘凱還有幾個人一起去倒垃圾,就看到閔柯和許燦兩人呆在一樓拐角。許燦的臉紅得跟蝦子似的。有意思吧?我本來想繼續看呢,都是他們太吵,被發現了。」

  藍曉穗托著下巴吃冰淇淋,無所謂地繼續說,「許燦看著大大咧咧,但是很熱心。閔柯喜歡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閔柯有抑鬱症,跟這種人在一起,嘖嘖嘖,還不出點什麼毛病啊。高二上學期,許燦總是心事重重。不就是談戀愛談的。」她撇撇嘴。

  「你不是也有抑鬱症麼?」許柔問。她昨晚翻看了藍曉穗的抖音,前些天藍曉穗還上傳了失戀後被診斷為抑鬱症的照片。

  「那都是按劇本來的。」藍曉穗笑得甜甜的。按照策劃走向,接下來她生活中就會出現新的男友,幫助她從失戀低谷走出來。

  「刪了吧。」許柔沒有笑,表情很是淡漠。

  「刪什麼?」藍曉穗愣住。

  「你抖音上點贊最多的視頻,去年世界預防自殺日時上傳的那個——哭訴你最好的朋友在高中時因為感情問題自殺了,然後你花了兩年才走出來,還號召網友珍愛生命。」

  「我這也沒錯呀。姐姐,我是真的為許燦傷心。」藍曉穗委婉地說,「以前讀書時許燦半夜發燒,還是我把她背下五樓呢。」

  「曾經是曾經,現在是現在。我看著你刪掉。」許柔的語氣不容置疑,「以後也不要再提她了。」

  藍曉穗撇撇嘴,只能拿起手機刪掉視頻。

  對於許柔來說,這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走出餐廳,她才覺得胸口不再壓著一塊大石頭。

  「我去下洗手間。」

  「哥哥你留個聯繫方式唄。」

  同時開口的是許柔和藍曉穗。而尉遲星則很是詫異。

  許柔轉身就走,她實在不想看藍曉穗的表演。

  半個小時後。

  許柔和尉遲星順著夜晚的步行街慢慢走著。樹梢燈光燦爛,將這條路點綴成銀河一般輝煌夢幻。

  許柔的心情卻沉在谷底,「許燦怎麼就交了這樣一個朋友呢?」

  「人是會變的。或許她曾經的確是好心,可是現在消費死者能帶給她更大的利益。」

  許柔緩緩呼吸著,心裡想到一個問題,她本告訴自己不要問,但是忍來忍去,依舊不禁提起,「對了,你……剛剛給她電話號碼了嗎?」她只能盡量讓語氣顯得若無其事。

  「我一直在等你問這個問題。」這是尉遲星的回答。

  許柔心裡猛地一動,強迫自己目不斜視。

  「給了。」他說。

  許柔刷地轉身看向他,表情震驚,又有一絲難過。

  尉遲星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給的是110。」這是警察的官方號碼。

  許柔臉刷地紅了。她突然發現,尉遲星的眼裡有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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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09:55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耳語

  第二天,晚上八點,人民廣場。

  「好男不裸聊,好女不刷單。」郭元天牽著條警犬,夾著一堆宣傳單,拿著個大喇叭,「瞭解詳情請看警犬屁股——我說的是屁股上的二維碼,想什麼呢?」

  許柔剛走過來就聽到圍觀群眾的哄笑聲,尤其是女孩子。

  「警察叔叔,我們學習宣傳,能跟你們拍照嗎?」

  「自信點,把『們』字去掉——你盯著我同事問的,又叫我回答,這就不地道了。」

  於是乎,大家又是一陣笑。

  「快點,犧牲一下你的色相。」郭元天用胳膊肘懟懟尉遲星,也不管他答應不答應就回頭招呼道,「想拍照就排隊啊,順便下個反詐騙app。」

  尉遲星在接同事電話,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圍住了。幾個活潑的女孩子立刻跑來排隊,也有年輕媽媽抱著小孩子過來湊熱鬧。

  郭元天麻利地當攝影師,而尉遲星一臉尷尬,只能跟往常一樣站得筆挺,不漏痕跡地跟合照的女孩子保持一定距離,只有年輕媽媽領著小孩過來時,他才主動抱起小男孩。

  「一二三——茄子,拍好了,還有誰要拍嗎?」

  「我。」許柔將手機遞給郭元天。從認識到現在,她從來沒有跟尉遲星拍過照片。

  尉遲星笑了。等許柔站到他身邊,他與她胳膊相碰。

  「一二三——」

  他突然將手搭在許柔肩頭。

  「茄子!」

  ……

  半個小時後,許柔拎著從漢堡王買的吃食回來分發給大家。剛剛聊天,她才發現尉遲星和郭元天竟然忙得一整天都沒吃飯。白天找丟失的老人,晚上過來巡邏,順便做群眾防範宣傳。

  郭元天喝著可樂,大口吃著漢堡,問許柔道:「你不會是專程來看我們的吧?」

  「為什麼沒可能?」許柔反問。

  「開玩笑,尉遲星捨得讓你跑這麼遠啊?」

  「我的確來這邊有事。」許柔臉一燙,看向尉遲星,「我知道你走不開,我自己去找潘凱。」

  「行,有事就電話聯繫。」尉遲星遞濕紙巾給她,「除了他,還可以找閔柯的姐姐問問。我總感覺閔柯和許燦的事情得連起來看。」他查到了,閔柯的姐姐就在臨城工作,在一家叫耳語的兒童語言矯正康復中心做特殊教育老師。

  「潘凱是誰?閔柯又是誰?」郭元天豎起耳朵。

  「不關你的事。」尉遲星塞了一盒雞條到他懷裡。

  許柔跟他們告別,穿過廣場朝不遠處潘凱家所在的小區走去。

  才到達人民廣場另一端,許柔就看到她要找的人——潘凱模樣幾乎沒變,頭髮微微自然卷,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陪著一個挺著五六個月孕肚的年輕女人站在花壇邊看大媽們跳廣場舞。

  「潘凱!」許柔打了聲招呼。

  潘凱看到許柔,眼裡閃過驚訝,「許柔姐?」他笑了笑,介紹了一下他的新婚妻子,錢嬌。

  聽到許柔是丈夫過去好友的姐姐,錢嬌瞭然地點點頭,顯然她也曾經聽說過許燦。

  「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後見家長,順其自然就結婚了。」提起自己的生活,潘凱臉上是滿足的笑容,「我們倆也都在地鐵系統工作。姐,你現在呢?」

  「我也挺好,在臨城一小當數學老師。」

  小學老師,是許燦曾經的夢想。大概潘凱也想到這一點,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那叔叔阿姨呢?」

  「他們不在這邊……也不願意過來。」

  「老公我有點累了。我去旁邊坐一會兒。」錢嬌說。

  「好,待會就回去。」

  於是乎,就剩下潘凱和許柔站在花壇邊。

  「我最近……總是想起她,所以想來問問,你有沒有什麼關於她的事情能告訴我。」許柔說。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你是覺得她出事另有原因麼?」潘凱一下子就猜到她話中話。

  許柔沉默著沒吭聲。

  「都過去這麼多年,很多事情我也記不清了。」潘凱說道,「高一的時候,我和許燦、藍曉穗經常在一起玩。但是高二開始結對子後,許燦就很少跟我們一起玩了。她主要和閔柯在一起,然後就是藍曉穗。」

  許柔愣住,「許燦跟藍曉穗關係更好?」

  「對。」潘凱立即點頭,「我是男生,總歸是女生和女生之間更好。」他的表情很坦然,縱然這說法與藍曉穗的完全相反,「我和許燦是高一剛入學時,在天文社團認識的。而藍曉穗好像初中就跟許燦認識了。」

  許柔有一瞬間思維停滯,半晌她才回神,「她出事那天,你在幹什麼?」

  「我和隊友在操場上打球,為區裡的籃球賽做準備。」

  所以,從時間看,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潘凱連人證都有。

  「許燦其實很感情用事。」潘凱繼續說道,「閔柯自殺後,她就不對勁了,再也不來參加天文社團的活動。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我後來很愧疚,我應該把她的事情告訴你們。」

  許柔突然心酸得厲害。

  「你如果想聽的話,我可以從頭到尾給你講一遍,可是四年前我就已經翻來覆去講過很多遍了。人有的時候,得需要向前看。」他突然想起什麼,「你去找過藍曉穗了嗎?」

  「找過了。」許柔緩緩出一口氣,聲音依舊疲憊,「我是有期待的,期待能發現什麼,但是其實……也期望什麼都沒發現。一切如常。」要不然,她無法原諒自己。

  第二天,耳語兒童語言訓練康復中心。

  站在機構門前,許柔非常驚訝。這裡離尉遲星家不遠。而就在前不久,她在這裡撞到了那個小孩——那個在去年十一月,被她救活的孩子。

  難道那個孩子……許柔望向康復中心的卡通招牌,是殘疾人?

  由於路口擁堵,尉遲星開車去找別的停車地點。許柔先行進了康復中心。前台是一個溫柔的四十多歲阿姨,衣著體面,打扮整潔,起身迎接她。

  「你好,我找閔霞老師。她在這邊工作吧?」

  「閔霞老師正在上課,請你稍等一下。」

  許柔打量著四周。前台牆上掛著好幾個不銹鋼榮譽牌匾,還有錦旗。至於其他,就跟幼兒園差不多了,可愛的卡通貼紙,五顏六色的櫃子,圓不溜秋的凳子。好幾個家長等在門口聊著天。

  許柔朝走廊上望過去,也就五六個教室,每個教室門口都擺著整整齊齊的小鞋子。從最近的一間教室窗口往裡看,就是跟兒童遊樂室一樣,玩具,書籍一應俱全。幾個小孩子正在老師的帶領下玩遊戲。

  唯一不同的是,孩子年齡不一,因此高矮不一,但無一例外都戴著人工耳蝸,黑色銜接線垂在肩頭,連著夾在衣服上的體外語言處理器。老師在高聲用誇張的唇形讀著孩子的名字,而對於有聽障的小孩子來說,辨認老師到底在叫誰,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間教室的門打開,幾個孩子高興地擠在門口穿鞋子,然後衝向大廳等待在那裡的家長們。大廳裡頓時吵成一片。小孩子們都嘰嘰喳喳地鬧著——由於他們無法用語言順暢地表達情緒,所以更多的就是尖叫。

  最後出來的就是閔霞,她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閔霞比許柔大幾歲,幾年不見,她憔悴很多。就算面無表情,嘴角眼角的紋路也撫不平。

  「嗨,好久不見。」

  許柔立即打招呼,但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到小男孩身上——是他,是那個孩子。上次見到的時候,他穿著雨衣把頭裹得嚴嚴實實,此刻才能看到他也戴著人工耳蝸。

  「是你。」閔霞認出了許柔。她的表情很複雜,絕對不是開心。

  外面太吵,閔霞將許柔帶進教室,那個小男孩也跟著進來了。

  「等一會兒他家長才能來接他,就讓他跟我們待在一起吧。」閔霞讓孩子跟許柔呆著,她出去倒茶。

  許柔瞧著對面坐下就開始玩機器人的小男孩,笑著從包裡掏出曲奇餅乾遞給他,「你叫什麼名字?」

  「哇!我叫奔奔。」奔奔高興接過餅乾,立刻低頭專心剝包裝紙,突然想到什麼,又說,「謝謝姐姐。」這孩子一頭短髮毛茸茸的,看著很想叫人擼一擼。

  許柔想起好像上次他也叫她姐姐,而不是阿姨。「我們以前見過,你記得嗎?」

  奔奔將餅乾塞到嘴裡,用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望著她,疑惑地搖搖頭。他的腮幫子鼓出來,像是松鼠,「姐姐,這個餅乾哪裡買的呀?」

  「你要跟我一起去買嗎?」許柔打趣著問。

  孩子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好啊。」

  許柔略詫異,他真的絲毫沒有防備心,簡直能輕鬆拐走。

  拐走……

  有什麼思緒模糊地跳進她腦海,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奔奔。」一個五十出頭的阿姨拉開門。奔奔立刻起身跑過去,嘴裡還嚼著餅乾。

  「是老師給的餅乾嗎?謝謝老師了嗎?」孩子奶奶笑著看向許柔。

  「我說謝謝了。」奔奔開心地抱住奶奶的腿。

  「真棒。」奔奔奶奶摸摸孩子的頭,笑著朝許柔點頭,「老師你好,那我們走了。」

  「慢走。」許柔點頭示意,等他倆走了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這裡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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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遇襲

  閔霞端著茶水進來,也坐在卡通泡沫墊上。

  「剛剛那個小朋友挺可愛的。」

  「他在我們這邊學挺久了,正打算插班進普通學校讀書。」

  許柔突然覺得這話有點熟悉,但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找我有什麼事?」閔霞直接進入正題,自問自答,「因為閔柯?」

  許柔沉默了。

  「你知道我跟他的關係不好。任誰有一個需要終身照顧的藥罐子弟弟,關係都會不好。」

  「可是他已經去世了。」

  「但是並沒有給我帶來幸福。」閔霞盯著她,「他自殺後,我男朋友就提出分手了。」

  許柔垂下眸,看著紙杯裡的茶葉緩緩落下。她慢慢想起來四年前得知的那些事情——因為閔柯患有心臟病,閔霞被迫選擇學醫,但是被調劑至特殊教育;因為閔柯,閔霞父母已經分居很久。

  就在這時,尉遲星由前台領著進來了。

  「你朋友?也要來問閔柯的事情?為什麼?你是記者?」閔霞對尉遲星這個陌生人有所提防。

  「不不不,他有專業背景,只是輔助我做調查,也不會出去亂說。我保證。」許柔立即說道,「你可以相信我。四年前你告訴我的那些事情,我就從來沒有向外人說過。」

  縱然如此,閔霞還是繃緊下巴,讓她的薄唇顯得只有一條線。

  「對於閔柯和許燦,你瞭解多少?」許柔繼續問。

  「完全不瞭解。我壓根就不關心。」閔霞直接說道,「你妹妹為什麼喜歡他?簡直難以置信。」

  「……」許柔找不出話來回答。雖然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但是顯然閔霞更加討厭閔柯,這個從某種程度上剝奪了她人生的弟弟。

  「靠近他,就會變得不幸。」閔霞總結。

  這場談話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閔霞的敵意太重,也壓根不想去回憶過去。

  「快下班,我們就不打擾你了。」許柔緩緩吸氣,起身順口問道,「你父母還好吧?」

  「我媽還是老樣子,我爸在精神病院呆著呢。」閔霞隨意地說,「不用可憐,我感覺挺好的。」

  「那……再見。」許柔遲疑了一下。而尉遲星則突然眼神一變。

  「不送。」

  「等等。」尉遲星拉住即將出門的許柔,轉身看向閔霞,「你家是否有精神方面的遺傳性疾病?」

  閔霞愣住,望著尉遲星沒有說話。

  「你父親患的是什麼精神疾病?你弟弟的抑鬱症是內源性還是反應性?是遺傳還是受刺激?!」見閔霞啞然無話,尉遲星直接掏出警官證,「我是警察。」

  閔霞的臉刷地一片慘白。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極其漫長。許柔站在教室門口,彷彿被定身了一般。她的手指骨節分明,緊緊抓著包,手背上青筋明顯。

  窗外,最後一絲夕陽消失在樹梢。一同消失的,還有閔霞那些尖銳的刺。

  「被害妄想症。」她慢慢地說,迎著窗站立,只留給他們一個瘦削的背影,「這就是你們要的答案。」

  閔柯,並不是患有抑鬱症,而是被害妄想症,也就是精神分裂症,由此導致他的自殺傾向。病情嚴重的時候,他處於極度恐懼當中,所以想自殺;而病情緩解的時候,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偏偏得上這種病,處於極度絕望當中,所以也想自殺。

  閔柯的人生,是一道無解的難題。

  「我父親也是精神分裂症。這就意味著,將來有一天,可能我也會精神分裂。」閔霞轉過頭來看他們,突然咧嘴彎成笑容的模樣,「我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上,別無他法。」

  閔柯犯病,是在他父親犯病之前。之所以閔家發現這是家族遺傳,是經由醫生提醒——閔柯的大伯早就患有精神分裂症。

  當時,全家人選擇了隱瞞,就算治療也是偷偷去外地,而被鄰居看到閔柯犯病時,才找借口說兒子因為傷心身體不好而患上抑鬱症。一是因為這總比精神分裂症好聽點,二是因為閔霞要結婚了,男方根本不知情。

  可是閔家沒有想到的是,閔柯離世後,男方父母覺得閔家晦氣,硬是鬧掰婚事。就此,閔霞再也沒有找過對象。

  「不用懷疑,為了過普通正常人的生活,我們可以付出一切。」閔霞喃喃地說。她的家庭是一個扭曲的存在,互相傷害,互相治癒,一起痛苦。但是她後來想通了,這何嘗不是大部分的家庭?只不過遇到的事情不一樣罷了。

  許柔的心卻異常寒涼。她今天受到的衝擊前所未有的大。

  從培訓中心出來,已經是晚上七點,正是晚高峰。看著路上的車水馬龍,她久久無法回神。今天唯一搞清楚的就是,閔柯並不是抑鬱症,而是精神分裂症。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許燦會喜歡上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這就是最大的疑問,許柔怎麼也想不通,「就算對方長得跟天仙一樣,可是精神分裂症。」

  尉遲星正要說什麼,電話就響了。

  許柔沒吭聲,但聽尉遲星的回答就感覺出了貓膩,「是誰?出什麼事了?」

  「4S店的工作人員,說系統監控到我的車在一刻鐘之前出現了胎壓不穩的情況。」

  許柔愣住,「可是我們一直在培訓中心,都沒用車。」

  「去看看情況吧。」

  走過兩條街道,就到了一個小區的後巷,許柔還沒看到尉遲星的車,就看到站在路邊的郭元天。

  「嗨!兩位!」郭元天喝著奶茶,神清氣爽地打招呼,順手把手機放到兜裡。他原本打算給尉遲星打電話來著。

  「你怎麼在這兒?」尉遲星問。

  「回家路過,這不湊巧了麼,看到你車在這兒。一起吃完飯啊?」郭元天把奶茶杯子丟進垃圾桶。

  「你什麼時候來的?見到有人在我車旁邊晃悠麼?」尉遲星蹲下來,看到左後輪上彷彿直直被釘進去的釘子。

  「剛來的,沒看到其他人啊。」郭元天跟著尉遲星繞車一圈,「霍,四個輪胎都有釘子。你得罪誰了?下這狠手。這麼熱的天,地面燙得能煎雞蛋,四個輪胎都胎壓不穩,妥妥衝著爆炸去啊。」

  許柔倒吸一口涼氣,「有監控嗎?」

  「沒有,這兒是死角。」尉遲星皺起眉頭朝四周看了看,「算了,先就近吃個飯吧。」車是暫時不能開了。

  「走走走,前面有家我挺中意的川菜館。」郭元天打個響指,看到許柔憂心忡忡,便寬慰道,「沒事兒,咱們幹警察這行的,就得做好被人打擊報復的準備。指不定是尉遲星之前抓的小偷干的。放心,他們也不敢玩大票。頂多咱就被打一頓。」

  「你不要烏鴉嘴。呸呸呸。」許柔決定這幾天去拜一下菩薩。

  ……

  吃完飯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

  三人一邊盤算著怎麼處理車,一邊朝尉遲星家的方向走,登上了立交橋。郭元天還不忘了吹噓他驍勇善戰拯救世界的經歷——雖然拯救的是發洪水時村東頭老劉家淹水豬圈裡的老母豬。但是懷孕的老母豬就是老劉家的全世界。

  燈光燦爛的立交橋,聳立在被照耀成明黃色的公路上。橋下車流不斷,而橋上路對面,只有兩個人靠著欄杆閒聊。

  許柔掏手機看時間,眼角餘光裡,對面有兩人快步過來。

  一不小心,包裡的口紅被帶出來,一路滾到台階下。她便回去撿。

  而就在同一時刻,立交橋上,對面兩人走近背對他們聊天的尉遲星和郭元天,將帽子拉下來遮住臉,只露出眼睛,舉起從袖口落出來的鋼棍。

  幾秒後,許柔聽到立交橋上的異響。心下一跳,她回頭就衝上去,腳步急促,差點摔了一跤。

  橋上,尉遲星和郭元天已經和那兩個歹徒廝打在一起。

  許柔完全顧不上什麼,撿起滾落到欄杆邊的鋼棍就衝過去。她沒有絲毫猶豫,朝一個歹徒的頭狠狠打過去。對方痛得吼出聲,轉身就要撲過來。尉遲星直接勒住他的脖子。許柔一腳踹上去,又是一棍子打到那歹徒的肋骨。

  郭元天在旁邊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而另一個歹徒直接朝許柔衝過來。郭元天這才一拳打過去,又跟那個歹徒一起摔到地上。許柔上去就是一棍子砸到歹徒膝蓋,趁著對方跪下來,又是一棍子砍到肩頭。

  兩個歹徒,四肢不聽使喚似的爬起來,頭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跑了。

  許柔盯著他們的背影,喘著氣,扔掉被硬生生打彎的棍子,回頭問道;「你們沒事吧?」

  地上的尉遲星和郭元天看著她,滿眼都是震驚。

  「厲害啊。」郭元天半晌說。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尉遲星的語氣透著無比的驕傲。

  爬起來後,兩人撐著欄杆緩了一會兒。

  「呸,都是練過的,勁兒不小。」郭元天抹了一把後腦勺,有血,「竟然還偷襲警察。也就咱哥倆體格好。要普通人不得一棍子打暈。」

  「他們到底是誰?」許柔問。

  「不知道,但是能確定一點,我們調查對方向了。許燦這事兒,有問題。」尉遲星擦了一下嘴角破損出的血。

  許柔望向立交橋那邊,此刻,安靜的立交橋上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

  而橋下,車行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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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8 00:10:23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榮譽

  半個小時後,醫院急診室。

  尉遲星在處理胳膊上的擦傷。而郭元天用冰袋捂著臉,一直在跟小護士嘮嗑。

  「醫生來了。」許柔望著走廊的方向。

  郭元天立馬戲精上身,踢掉鞋子就往床上躺,「哎喲,疼死我了。許柔你不要攔我,沒關係的!身為警察,我就要隨時做好為群眾獻身的準備,我都寫好遺囑了!就等著出任務當逆行者了!」

  「……不是瞿醫生。」許柔滿頭黑線。

  「不早說?害我都脫鞋了。」郭元天坐起身,扔掉冰袋。

  「我哪知道你要演——」

  「哎,瞿醫生你好。」尉遲星突然站起來。

  「啊,我疼死了。」郭元天慌忙下地找剛剛扔掉的冰袋,然後假裝痛得齜牙咧嘴地轉身,卻看到尉遲星抱著胳膊朝他笑。

  「靠,你來勁了是不是?」郭元天發現瞿醫生沒有來,氣得把冰袋丟到尉遲星身上,不過這次他是真牽動臉上的傷,疼得直嘶氣。「擦,破相了,明天還得去聚餐。」

  尉遲星順手拿著冰袋敷到胳膊上,笑得又咳嗽兩聲。他打架傷到了氣管。

  「話說,你們真的要寫遺囑啊?」許柔問。

  郭元天不放心地朝急診室門口看看,「巡警不用,尉遲星以前干防爆反恐,寫過的。」回頭叮囑兩人,「別說漏嘴,我跟瞿醫生說我要寫的。」

  許柔心裡一晃,「那一般寫什麼?」

  「回頭我把尉遲星的給你看,好傢伙,撕了寫,寫了撕——」

  「你有完沒完,郭元天?」尉遲星的語氣沒那麼友善了。

  郭元天立刻做了一個嘴巴上拉練的動作。

  許柔心裡有些微妙,但她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他倆還要等著打一針破傷風,就剩許柔只是手腕扭傷,傷得輕點,她便出去買水。

  路過電梯,許柔停住腳步。

  她突然想到一個人。

  好多天過去了。還是那個病房,還是那個人——黎斯語瘦削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瞪著天花板。

  許柔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醫生說,黎斯語現在是植物人。

  而這場投毒案,還沒有結果。

  到底是誰想要黎斯語死?被舉報的天帆高層?還是……因為許燦?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許柔也被自己震住了。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見不遠處的電梯突然打開,有人出來走幾步才發現下錯樓層,打算轉身回去,卻又看到了許柔。

  「許柔姐?」

  許柔發現那人竟然是潘凱。而潘凱的目光落到她包紮著紗布的右手腕上,有些驚訝。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走過來,看到病房內的黎斯語,又道,「看望朋友?」

  「這是我一個……」許柔頓了頓,黎斯語並不是朋友,「一個熟人。」

  「她怎麼了?」

  「中毒成植物人了。」

  果不其然,潘凱露出無比震驚的神色。

  「還不是一般的毒,氰化物。在化學課上聽到過吧。」許柔很平靜,卻也不打算多說,然後換了話題,「你怎麼也在這裡?」

  「嬌嬌突然肚子疼,我帶她來檢查一下。」潘凱說。

  ……

  十五分鐘後。

  從便利店出來,許柔和潘凱一起往醫院慢慢走。許柔買了幾瓶水,而潘凱則買了熱食,打算拿去給妻子錢嬌。

  「你怎麼受傷了?」潘凱問。

  「小傷不礙事,」許柔自嘲地笑了一下,「還有兩個朋友在急診室呢。吃完晚飯在大街上莫名其妙的被兩個歹徒打了一頓。」待會他們還得去派出所做筆錄。

  「是惹了什麼人被報復?」潘凱猶豫了一下。

  「不知道。」許柔搖搖頭,「我朋友還是警察……也幸虧他們是警察。要不然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結束。」

  「那你——」

  「你還是別知道太多吧,怕也讓你惹禍上身。」許柔微微一思索,換了話題,微微一笑,「對了,錢嬌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還有一段日子。」潘凱說。

  許柔突然感歎道,「我看你總感覺是弟弟,高中生的樣子……現在你都要當爸爸了。」

  潘凱一滯。而許柔依舊微笑看著他。

  潘凱今天穿著運動服,大概是臨時出門隨便抓了衣服穿。可就是這身衣服,讓許柔彷彿回到幾年前。那時候潘凱也是天天穿著運動服,拿著球拍,在樓下喊許燦的名字,叫她下樓去打羽毛球。

  潘凱卻沉默了。他望著許柔,如果許燦還活著,那麼現在她應該就像許柔這般模樣吧,只不過肯定要大大咧咧一些。

  一晃神,他似乎看到前面的路燈下,許燦拿著羽毛球拍,因為得分而蹦得老高,朝他興沖沖地喊,「來啊,潘凱!來啊!」她朝他勾勾手指,哈哈大笑。

  潘凱下意識朝前走了幾步,才發現是幻覺。

  「待會我就不跟你去看錢嬌了,我朋友還在等我。」許柔說。

  「沒事,你去忙。」潘凱遲疑了片刻,「這些事情跟許燦有關係嗎?我是說,你受傷。還有你朋友受傷。」

  許柔靜靜地看著他,「我不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

  這是實話。

  ……

  臉部受傷,是一件讓郭元天耿耿於懷的事情。他研究了半天都無法想到完美的方案來遮掉青紫的顴骨——第二天還腫起來了——便只能頂著這一張五彩斑斕的臉和尉遲星一起去赴宴,刑警崔潛的離職宴席。

  兩個人到的時候,菜已經上齊了。他們一露面,就受到在場所有同事的打趣與揶揄。郭元天是腫著顴骨,腦袋上還繫著紗布。而尉遲星則是額頭貼著創口貼,嘴角有血痂,下巴青紫。

  「你倆這是到哪兒去幹架了?」有人問。

  「嗨,別提了,工傷。」郭元天坐下來,打死都不會說讓人給揍了。

  這宴席的主角,崔潛突然朝尉遲星招招手,示意他坐過去,「到底怎麼回事?」

  尉遲星並不打算瞞著警校師兄,「昨晚讓人偷襲了。」

  「是誰下手查出來了嗎?」

  「還沒。兩人臉都遮得挺嚴實。」尉遲星端起酒杯向崔潛敬酒,開口說的卻還是工作,「黎斯語那案子,進展怎麼樣了?」

  「我上個星期交接給老鄧後,就沒再過問了。」崔潛笑道,「以後雖然不在警察的崗位上干了,但是有事還可以找我。能幫忙的,我都會幫你。」

  尉遲星不置可否,心知師兄的身體狀況也受不得操勞,便又問,「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先修養一陣子,」說到這個,崔潛下意識去摸煙,「以後就有時間搞清楚我父親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知道,崔潛的父親和舅舅都犧牲在警察崗位上。而他是遺腹子。殺死崔潛父親的毒販一直在外潛逃,多年後再次犯案,繼續潛逃。到如今,也幾乎快過追訴期了。

  崔潛腿腳不好,以前辦案時又受過嚴重的腰傷,如今越來越嚴重。雖然暫時扔掉枴杖,但是他以後能自由活動的時間不多了。這更讓他希望能盡快找到殺害他父親的兇手,繩之以法。

  酒過三巡,尉遲星出來透透氣,路過餐廳天台,卻發現崔潛獨自一個人在欄杆前吹風。

  見到尉遲星,崔潛朝他招招手,「過來,再問你個事兒。」

  尉遲星推門走過來,看著遠遠近近燈光璀璨的高樓寰宇。

  「今年的特訓,你報名了嗎?」崔潛問。

  「還沒。」

  崔潛拿出煙遞過來,尉遲星搖頭沒接。崔潛便繼續道,「你想在現在的崗位浪蕩一輩子?回防恐大隊,這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認識這麼多年,他還是頭一遭覺得尉遲星是個做事沒條理的愣頭青,這很反常。

  「……再過一段時間。」尉遲星蹙眉,沒給出確定答案。

  「你到底在想什——」崔潛心頭一跳,突然明白了,改口道:「剛聽小郭說,你跟許柔走得挺近。」

  「嗯。」尉遲星沒有避諱。

  崔潛獨自點燃煙,透過煙霧看這繁華的世界,「你剛剛問黎斯語的案子……她的嫌疑不小。你不應該跟她交往。」

  「她是我朋友。」

  「為朋友兩肋插刀,也要看對方是什麼人,值不值得。」崔潛依舊望著前方,「之前你找我要了很多案宗看。跟她有關係?」這件事其實是違反規定的。「昨天遇襲,不會也跟她有關係?」

  尉遲星沉默了。

  「你是警察,不能忘了自己在代表什麼。」崔潛的語氣陡然嚴肅。

  「師哥,」尉遲星慢慢地說,「你有誓死都要守護的人……或者物嗎?」

  良久,崔潛沒有說話。

  黑暗裡只見得煙頭若明若暗。

  在餐廳的音樂突然偃旗息鼓時,崔潛說了兩個字,「榮譽。」這句話簡短,卻鏗鏘有力。

  榮譽,那是他身為警察的榮譽,以及英烈家族榮譽。

  「我絕不允許有人侮辱警徽。如果你真牽扯進不該插手的事情……我會親手扒了你的肩章,送你進監獄。」崔潛在銹跡斑斑的欄杆上熄滅煙頭,轉身離開。

  回到包廂,又是一片笑聲朗朗。

  而尉遲星的位置則空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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