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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三章 倔驢的魅力
因為欒念在預算會上的操作,各部門突然緊張起來。每個部門盤踞一個會議室,開始搞預算立項。市場部也不能走,隨時待命,因為不定哪個部門開著會就會找他們:「這裡幫忙看看合理嗎?」就連尚之桃都覺得自己跟著市場部地位上升了那麼一點。這種感覺可真不賴。
她跟著他們昏天暗地加了三十多個小時班,只在辦公桌上睡了那麼幾個小時,這三十多個小時她徹底搞清了市場的預算邏輯。那並不是你說花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你告訴我回收了什麼的簡單事情。而是每一步都有門道,每一步都可跟蹤和追溯。這就很有趣了。
學到了知識就很快樂,到了週三再開會的時候,尚之桃看到了市面上的一流方案。凌美的人都是精兵強將,放在任何一個場合都是人中龍鳳。這一版的方案好到讓尚之桃覺得上一版他們就是在混日子。
目標明確,行動方案紮實,每一分錢都預估的清楚。Lumi對尚之桃說:「看到了麼?這就是一頭倔驢該死的魅力。我大概明白為什麼董事會一定要他上了。不是他還能是誰?」Lumi現在特別喜歡欒念,她甚至原諒了欒念平時的傲慢,覺得他不傲慢就不正常了。
Lumi說欒念是倔驢,尚之桃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
「你笑什麼?不是麼?」
「是是是。是挺驢。」尚之桃忙應和她。
欒念針對這一版預算立項沒有上一次的棱角,但還是提出了改進方向,約週五再過一版。在最後,他突然說:「我是不是太嚴格了?」
大家都愣了那麼一愣,不講話。
他自己卻笑了笑:「週五見。」然後結束了會議。
尚之桃回到家看到孫遠翥和張雷正在討論一個技術問題,他們討論無人駕駛技術。2010年,無人駕駛只是一個概念。但孫遠翥的公司卻投了預算在這件事上,他作為高精尖技術人才被調進了項目組。
「主要是在北京不好做測試,我們的模型沒有地方跑。只能去外地沒有人的地方。」
「技術不成熟,會有隱患。去外地也挺好。」
看到黑眼圈的尚之桃都打住了:「你通宵了?」
尚之桃點點頭:「公司搞預算來著。你要去哪兒?」是問孫遠翥。
「西北。」
「那要很久嗎?」尚之桃有點捨不得孫遠翥,她習慣了他週末或者晚上給她和孫雨講各種各樣的知識。他的頭腦中裝著一整個宇宙,有時尚之桃看著他會想,他一定讀過全世界的書吧?
孫遠翥跟欒念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欒念有棱角、堅硬、冰冷、光芒萬丈,孫遠翥溫和、內斂、腹有詩書氣自華。尚之桃會害怕欒念,但不會怕孫遠翥。
「是。」孫遠翥對她笑笑:「給你寄好吃的。」
「只給尚之桃寄嗎?」張雷在一邊打岔。
「都寄。」孫遠翥臉微微紅了,對尚之桃說:「快去睡吧,你看起來太疲憊了。」
「好。」尚之桃向房間走,又轉身回來對孫遠翥說:「你要注意安全呀!」
「放心。」
在北京飄著就是這樣,哪怕一個屋簷下見一面都很難了。大家都加班、出差、聚會,每一天都安排的滿滿當當。尚之桃確實覺得很累,洗了澡就躺到床上,補了一覺。
到週五的時候她跟著同事們抱著電腦去會議室,一推門就看到欒念坐在那兒翻雜誌,雜誌上是他們公司為一個日化大品牌設計的平面廣告。
看到他們進來,他停止動作,將雜誌放到一旁,對秘書說:「給大家分一下吧。」他從香港帶回蓮香樓的糕點,無比精緻,每人一小份。尚之桃坐在第二排,接過糕點放到椅子自帶的小桌上,抬起眼看到欒念的目光。他淡淡看她一眼,與看旁人無異。尚之桃想起自己前幾天總結的體面:坐直身體,若無其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又好像在告訴欒念:「Luke你別擔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於是坐直身體,看起來無懼無畏。我本來也沒做錯什麼,她這樣鼓勵自己。
尚之桃從小養成的鼓掌人心態讓她成為一個不容易把事放在心上的人,她這樣的人不會感到銳痛,但她並不知鈍痛也傷人。
這個會開的很快,立項通過了就歸檔到市場部,由市場部進行項目入庫,因為是週五,很多同事有事,就把這個工作交給尚之桃。入庫系統很複雜,每個項目要填的資料很多,尚之桃一頭紮進去,連口水都沒喝,生怕自己將關鍵資訊填錯,搞了幾個小時終於搞完。關了電腦站起來,看到欒念的辦公室還亮著燈,他還在工作。
他真的很努力。我要向他學習,做一個即使很有天分卻也很努力的人。
她背著雙肩包出了公司。
樹葉落光了,天又冷了一層。街邊仍舊有醉漢,還有那麼幾個跟她一樣攔不到車的人。她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喜歡喝酒到深夜,然後在街頭遊蕩,這個城市真的有太多深夜醉酒的人。她想,如果我能在三十歲之前在這座城市有個房子就好了。這樣無論多晚,哪怕像現在這樣站在街邊,我都不會害怕。因為我有自己的住所呀!
戴上耳機,聽著歌,琢磨著該往哪兒走,一輛車停到她面前。
不是被她撞壞那輛,那輛估計要修很久。
尚之桃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又想起自己的四字箴言:若無其事。於是上了車,對他說:「謝謝Luke,又要麻煩你。」
欒念看了她一眼,身體探到後座拎過一個包裝袋,放到尚之桃身上:「送你的。」輕描淡寫。那標誌尚之桃認識,昂貴的禮物。尚之桃好像被燙到了手,再沒了若無其事的淡定,將那包裝盒遞給欒念:「別,我不需要。」
「你不要這個,是想跟我談感情嗎?」欒念啟動車,開車一點不影響他講話。
……
尚之桃覺得自己好像在賣身。只是她的價格貴一點。價格貴一點並不是因為她表現出色,單純是因為她碰到了一個大款。
她緊抿著嘴唇不講話,那包裝盒就在她手中放著。她看著窗外,心想別人會怎麼處理這個禮物?她沒有答案。於是問孫雨:「我老闆送了我一個包,我該怎麼處理?」
「收下。」孫雨只回她這兩個字。
在這座城市裡,幾乎所有的商品都被標好了價格,人也是。孫雨經歷過一次痛徹心扉的分手,突然明白金錢的意義。去他媽的愛情,沒有錢就餓死了,餓死了還追求什麼愛情?就是這樣的孫雨,後來做起了愛情的生意。也是這樣的孫雨,後來為了愛情奮不顧身。每個女人都曾言不由衷,她們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自身的成長。再過一些年,當她們再去回首這段時光,會發現很多事當時根本沒有對錯,只是一種選擇而已。
不是所有人,生來就強大。
要知道你看到今時今日強大的人,都曾在某一段時光、被磨皮削骨,進行自我重塑。
孫雨是這樣,尚之桃也是這樣。
欒念也是這樣。
「是不是我如果不收下這個禮物,你會擔心我把我們的事說出去?」尚之桃終於開口。
欒念眉頭皺了皺,把車停在路邊,罕見的點了一根菸,吸了一根,又是一根,尚之桃不知他在想什麼,這沉默很難熬。可她仍舊坐在那不講話,看著窗外,陪欒念抽菸。
欒念其實並沒有菸癮,那天他抽了一根又一根,對眼前虛無縹緲的煙圈著迷。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在賣身?」過了很久,欒念問她。
尚之桃嗯了一聲。她情緒很低落,說不清為什麼。
「那我應該給你錢才對。」欒念將煙掐滅:「留著吧。」再不肯多說一句。他將尚之桃送到她小區門口,尚之桃拎著那個昂貴的禮物下了車,甚至都沒有被欒念道謝。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覺得這個晚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裡崩塌了。
因為她拿了欒念的禮物。
這禮物太燙手了,她不要不對,要也不對。她不是Lumi那種人,遇到她不喜歡的人或事張口就是一句去你媽的;她也不是孫雨那種人,接受就接受,理直氣壯。她就卡在那中間,不上不下。
拎著那個袋子進了家門,孫雨正在洗臉。看到尚之桃神情不對,就擦了臉走到她面前。
尚之桃朝孫雨聳聳肩,撇了撇嘴走進臥室,孫雨跟在他身後:「你怎麼不開心?」
「我說不出來。」
「那他說什麼了?」
「他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孫雨坐在她床邊:「尚之桃,你知道我做銷售的吧?那時我們每天都要做客情關係。我們送客戶東西,客戶不收,我們就斷定這個客戶我們應該搞不定,以後與他相處就會格外小心;客戶收了,我們就會放心。這個客戶是我們的人了。」
「嗯,我收了,我會替他保守秘密的。」
「那你難受什麼呢?」
「我不知道。」
「我知道。」孫雨將尚之桃拉到身旁坐下,手搭在她肩膀說:「儘管你現在不確定,可能也不肯承認,其實,你喜歡他。」
尚之桃咬著嘴唇,突然掉了一滴淚,沒有徵兆的。
「你看,你還哭了。」孫雨幫她擦眼淚:「我認識你有幾個月了,你不是那種跟別人一夜情的人。儘管你玩笑著跟我說你只是喜歡他的身體。但是尚之桃,你不是那種不喜歡一人就跟人上床的人。」
「我才不喜歡他。我只是覺得尷尬。」尚之桃擦掉眼淚:「我如果很有錢就好了,在我跟他睡完就在他床頭留下一沓錢。而不是讓他先有機會送給我一個包。」這是最令尚之桃生氣的地方。
「好好好!」孫雨鼓掌:「果然有骨氣!那你就不想拆開看看嗎?」
尚之桃搖搖頭:「不拆了吧,我不喜歡。」
「那就放那!」
「嗯!」
尚之桃有了人生第一件奢侈品,但她並沒有打開來看,她甚至不好奇欒念到底送給她哪一款。總之在她心裡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她以後再也不能做那樣的事了。再也不要跟欒念發生什麼了。
那天晚上她睡不著,在電腦上看電影,順道刷論壇。看到一個組隊貼:去喇叭溝門看紅葉。這也太好了,將連結發給孫雨:「去看紅葉好不好?秋天馬上結束了!」
「好啊。」
速速線上上報了名。第二天早早起床趕到大巴車站,看到一群穿著衝鋒衣登山鞋的男男女女,很多人背著相機,尚之桃沒有相機,她只有一個卡片機,還是辛照洲送給她的。尚之桃突然覺得她的週末不該只有工作和學習,也應該有很多別的好玩的事。
就像孫雨說的:「咱們要生活,而不僅僅是活著。」
那時尚之桃年輕,在她心中活著就等於生活。後來她漸漸明白了這之間的不同。活著是餬口,生活是理想。她後來變成一個很懂生活的人,是因為生活令人愉悅、而僅僅活著,會有無盡的痛苦。
在活著的時候,抽出那麼一點時間來生活,是對自己的獎賞。
她一邊走那山路,一邊向下看,紅葉鋪陳林間,是這人間最後的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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