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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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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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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16:50:39 |只看該作者
番外六:梁成敏 念念

  梁成敏這一暈倒把欒明睿嚇的魂飛魄散,抱著她就往醫院跑。梁成敏經歷短暫眩暈後在欒明睿懷裡睜開了眼,覺得不舒服又閉上了。到了醫院,急診醫生一看是梁成敏,就說:「梁醫生這是怎麼了呀?」醫生護士一聽梁醫生暈倒了,剛巧病人不多,就圍了過來看著她。急診科醫生有經驗,看一眼就知道梁成敏疲勞過度加低血糖,於是就批評欒明睿:「怎麼照顧你老婆的呀?讓人家吃不好睡不好還要暈倒。要你這個老公做什麼?換個會疼人的多好!」

  欒明睿站在那聽著,也不講話。什麼離婚不離婚,尊嚴不尊嚴,都要心疼死了。

  等梁成敏眩暈過了睜開眼,看到欒明睿坐在她旁邊,心裡的委屈又湧了上來,嘴一癟,眼淚劈裡啪啦的掉。

  欒明睿握住她手,小聲說:「別哭了。我跟你道歉。」

  「你道什麼歉,你哪裡有錯!不是執意要離婚嗎?你等我爸把資料拿回來我就去跟你辦手續!」

  「離婚是你提的。」欒明睿提醒她。

  「我說離婚你就離?我那時說不嫁給你你怎麼不聽?」梁成敏委屈死了:「我就是要跟你離婚!」她要被欒明睿氣死了,這一暈倒真的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他離婚。現在道歉?晚了!

  梁成敏掛完葡萄糖往家走,欒明睿跟在她身後。

  「你別跟著我啊!我跟你不熟!」

  欒明睿也不講話,就是跟著。回到梁成敏家,她把他堵在門口:「不許你進門!」

  欒明睿看她一眼,扯脖子喊了聲:「媽!」梁母從屋裡出來,看到他們倆在門口鬧,就說:「要鬧進來鬧!把門關上。」多大人了,要是這倆倔人真想離婚早離了,還用得著鬧這麼一齣又一齣嗎?

  跟小孩過家家一樣!

  梁母是過來人,也算見過這個小城的風浪,又教了那麼多年書,什麼事都看的透徹。看了他們一眼,說:「我去打油。」走了。

  屋裡就剩他們倆,欒明睿去抓她手,她躲開他,把手藏在身後:「你別碰我!」

  「我碰我老婆不行?」

  「誰是你老婆?要離婚了!」

  「我不離!」

  「晚了!我必須離!」梁成敏紅著眼:「你以後去吃你的飯,我以後喝我的酒,咱們互不相干!」把他講的混蛋話原封不動還給他。

  欒明睿被她氣笑了。

  從來都是他氣別人的份兒,直到遇到梁成敏這個硬茬兒。梁成敏多硬呢?欒明睿覺得他一輩子只碰到這一個,脖子立的挺直,打死不彎一下的。比他還硬,比他還無情。

  接下來該做什麼他不會了。

  就那麼看著梁成敏,過了半天對她說:「等你消氣了我再來。如果那時你還要離婚,我順你的意。」抬腿走了。

  誰沒有一身傲骨啊!欒明睿想。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去外地了。

  欒明睿快三十的年紀結婚,他不知道有時候女人就是要哄著的,放下身段來好好哄著。他心裡就是覺得梁成敏不該跟學醫的男同學出去喝酒,也是因為之前梁成敏說家裡要她嫁給醫生、老師、工人,還因為欒明成講過的梁成敏讀書時跟一個醫生好過。從前覺得梁成敏不可能跟別人好過,她自己什麼都不懂。可那醫生攙著醉酒的她,他又覺得或許他們真好過。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介意,大概是因為他跟梁成敏之間,一直是他主動。而她看起來不情不願的。她好像對他們的婚姻沒有多少熱情,大概是因為到了結婚的年紀,家裡逼的緊,又碰上他這麼一個死纏爛打的,於是就嫁了。

  他的生意其實很辛苦,做海貨生意能輕鬆到哪去呢?必要的時候自己下手搬東西也常有的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總有傷痕。但他從前去外地會給梁成敏寫信或者拍電報,心裡每天都想著她,這次真是什麼都不用了,沒有信,沒有電報,兩個人就這麼冷了下來。

  欒明睿心裡難受,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了怕梁成敏嘲笑他。這半個月過的像地獄一樣,總覺得快活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他走這半個月梁成敏怎麼過的,他覺得她應該挺自在的。

  等他回來的時候,小城裡的樹都抽新芽了。

  這一年的春天多美啊。他想先去找梁成敏,到她醫院去,發現她那天休息。去她家裡,在門口轉了半天,就是邁不開腿進去。

  於是回父母家吃飯。

  父母問他:「晚上叫敏敏一起回來吃吧?你不在的時候,敏敏總是來照顧我們。」

  「照顧你們什麼了?」

  「那可多了,你自己問她。」

  欒明睿吃過飯回家,行李放在門口,推開門,看到院子裡有一個人在曬被子,墊著腳伸長手整理被子,兩條粗辮子,不是梁成敏是誰?

  梁成敏聽到院門響回頭看著他。他怎麼瘦了這麼多?他沒好好吃飯嗎?

  他走進去,關上門。

  問她:「今天不上班?」

  「不上。」

  「那你聽我說句話。」

  「說吧。」梁成敏要想死他了。她從前不知道愛一個人是這樣的,鬧了這一場心神俱裂。她執意要離婚,他悄無聲息走了她又想他。有時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就去婆婆家裡。婆婆會把他的信拿出來給她看。

  他們就是認識日子太短就結婚了。

  兩個人都對對方都不那麼瞭解,也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裡究竟是什麼份量,總覺得對方跟自己結婚是出於將就。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倆誰是將就的人?如果真能將就,還要等這麼大年紀結婚嗎?

  「我出去這半個月挺想你的。」

  「想我你不給我寫信?不給我拍電報?」梁成敏問他:「你是這麼想人的?」哪怕一個字呢,讓她知道他好好的,在哪兒,想他的時候知道該往哪看!

  「是不是你說要離婚?」

  「對,我現在還是要離婚呢!」梁成敏打小就是死鴨子嘴硬,一顆心滾燙滾燙的,但嘴上就是不服輸。在醫院上班,明明為病人著急,說出的話都是在教育病人。

  「那咱們現在就去。」

  「去什麼去!幾點了!關門了!」梁成敏瞪著他,他怎麼就是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她轉身進門拿出一封信給他:「你現在念。」

  欒明睿打開信,看到梁成敏的筆跡,她替他寫了一封檢討書,大意是我不應該污衊梁成敏,梁成敏有跟異性吃飯的自由(不單獨),我應該信任梁成敏。

  這個括號挺逗的。

  他將信紙還給她:「我不念。」

  「第二頁你還沒看呢。」

  「我不看了,我不想看。」欒明睿真是寧死不彎:「如果要我念了這封信你才不離婚,那我們直接去辦手續。我不會念。」

  梁成敏終於瞭解了欒明睿是什麼樣的人,從前關於他的傳言都是真的。他就是這樣生硬冰冷。哪怕第二頁她寫的是她自己的檢討書。她不該跟異性一起喝多並由異性單獨送她回宿舍,不該輕易就說離婚。還有她很想他。

  「那我唸。」梁成敏翻到第二頁:「我唸完明天一早咱們就去辦手續。」

  她唸她那頁,剛唸個開頭,欒明睿就上前一把抱住她,梁成敏踢他咬他,她快委屈死了,別人說她是堅強的鐵娘子,可她都被欒明睿氣哭幾次了!

  「我必須跟你離婚,你沒機會了。我不願意跟你這種臭脾氣過日子,我不要為了跟你過日子委曲求全一輩子!」梁成敏在他懷裡掙扎,欒明睿抱著她就是不鬆手,他一直唸著對不起,對不起。

  「你別唸了梁成敏。」欒明睿死死抱著她:「我心疼。」

  他們都是這樣寧折不彎的人,可婚姻裡有很多事根本不用講那麼清楚,也不是一定要誰低頭。他眼紅了她落淚了都是那句說不出口的對不起,沒有誰一開始就什麼都懂。

  欒明睿後悔死了,他為她抹淚:「梁成敏,你以後可以做任何你喜歡的事,我不會管你。我只會自我約束。」

  「我不是要你不管我,我要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你騙人!你相信我就不會這樣了!」梁成敏哭的抽泣,欒明睿捧著她的臉,低下頭吻她。

  「不許你親我。」梁成敏儘管這樣講話,手卻攥著他衣襟,微微閉上眼。

  「梁成敏。」欒明睿貼著她的唇說:「我走這些天,每天都很想你。我希望你跟我一樣,不是因為將就結的婚。」

  梁成敏聽到這句睜開眼:「我要是能將就,我早都嫁人了。」

  「你好好講話。」

  「反正我不是將就。」

  「那你為什麼跟我結婚?」欒明睿捧著她的臉:「為什麼?我跟你結婚是因為我心裡有你,別人都不行。如果不是你,我就打一輩子光棍。你呢?」

  梁成敏唇貼著他:「因為我愛你。現在你可以親我了。」

  分開的時候特別想他,心裡難受的跟什麼似的。她回家,媽媽就問:明睿來信了嗎?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上班的時候還好,畢竟有事情做。下班回到家只有一個人。

  那時欒明睿堅決不同意婚後跟他父母住在一起,快要結婚的時候他搬到老房子裡。梁成敏回到老房子裡覺得空蕩蕩的,回到娘家又覺得屋子裡沒有梁明睿的痕跡,於是又回到他們的小家。

  他不給她寫信,她不好跟婆家問他究竟在哪裡,就只能生生想著,想的她心都疼了。

  那天他們兩個都很急,剛結婚不久的小夫妻,吵了這麼大一架,又分開那麼多日子,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想。欒明睿把她抱進房間,腳踢上門,動手扯她的衣服。

  梁成敏就像一灘水,任他胡亂掬起又放下,總之都由著他。

  特別特別激動的時候,梁成敏甚至有種錯覺,覺得她體內有一顆種子在發芽。

  那天之後,這對小夫妻的好才是真的好。梁成敏就像欒明睿的小尾巴,下班後就跟在他身後,她去哪兒他去哪兒。欒明睿特別願意帶著她走街串巷,碰到熟人就說:「我愛人,梁成敏。」

  再過十幾天,梁成敏起床的時候嘔了一聲。

  正在穿鞋的欒明睿回頭看她一眼:「你怎麼了?」

  「如果我懷孕了,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呢?」梁成敏自己就是醫生,她幾天前就覺得自己懷孕了,但她懶得查。

  「?」欒明睿心裡激動那麼一下,但他覺得不會那麼快。不過也認真想了想:「欒念吧。」

  「為什麼?」

  「好聽。」

  梁成敏真的懷孕了。她自己掐指算日子,就是他們和好的那一天,那一天她有感覺,覺得一切特別豐沛。

  她整個孕期都伴隨著嘔吐,這也不常見,大多數人吐到三個月以後症狀會消失或緩解。但她不行,過了三個月,還是吐。吃了東西就會吐。

  梁成敏被這個孩子折磨的沒有了人樣兒。

  別人懷孕慢慢會胖一點,她呢,除了肚子變大,細胳膊細腿兒的。

  欒明睿要心疼死了。他對這個孩子十分不滿意。有時忍不住點著梁成敏肚子說:「等你出來的,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怎麼就不知道心疼人?你媽媽懷你多辛苦,你別折騰了行不行?」

  好巧不巧,孩子在肚子裡動了一下,像抗議。

  梁成敏就對他說:「我有預感,這個孩子可能脾氣不會太好。」

  「為什麼?」

  「有時你凶他,他會不樂意。」

  「他懂什麼?」

  欒明睿心疼她,問她想吃什麼,她說:「蝦。」

  欒明睿就挽起袖子為她做蝦。他怕她吃膩,變著花樣為她做蝦。欒家人,從上到下都矯情,欒明睿也一樣。他做飯,色香味差哪一樣都不行,像在雕刻藝術品。

  他做蝦,先挑蝦線,蒸半熟再油爆。油爆大蝦顏色真好看,還要再做一個炒青菜,再來一杯牛奶。

  南方有桂花,欒明睿媽媽想辦法存了。如果家裡能搞到牛奶,那孩子們就能喝到好喝的桂花牛奶。

  欒明睿給梁成敏做桂花牛奶,梁成敏特別愛喝。

  梁成敏懷孕那年,欒明睿不出去了,他得照顧她。先起床做早飯,她吃了送她上班,他轉身去貨場,到十點鐘趕回家做午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用陶瓷食盒帶到醫院去,陪她吃完,跟她聊幾句,然後再往回走。去各種部門辦檔案,去貨場看發貨,交代欒明成該怎麼做。然後去醫院接梁成敏下班。

  一天都沒落下。

  醫院的人看他們兩個天天長在一起一樣就會打趣:「嘖嘖,甜蜜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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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16:50:51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七:梁成敏 脾氣

  小念念出生那天象徵性的哭了一聲,然後就閉眼睛睡覺。

  新生兒一直睡覺,這沒什麼不對。可他睡覺的時候小臉兒皺在一起,本來剛出生的孩子都像猴子一樣,他這樣皺著臉兒就更難看。梁成敏看了他一眼突然有點發愁,偷偷對欒明睿說:「他長大會不會長的不好看?」

  「胡說。我的兒子能不好看?」欒明睿看了眼小念念,真挺難看。心裡也打鼓,不會長大了特別難看吧?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沒什麼特別難看的地方,梁成敏更不用說了,多好看的女人呢!在他心裡梁成敏最好看,別的女人都要靠邊站了。

  梁成敏躺在病床上很虛弱,一扭頭就是小念念那張皺著的臉,心情一陣不好。直到出院回家了,這種心情還沒消散。小念念就睡在她旁邊,皺著眉頭。睡覺的時候像個老頭子,吃奶的時候卻要了命了,吃得哼哼唧唧,力氣要多大有多大。

  梁成敏是在一個深夜發現孩子的脾氣真的不好的。那天夜裡,他餓了,欒明睿起來說先給他換尿布,然後再餵奶。剛做爸爸的人尿布換的不熟練,動作慢了一點,孩子就開始哭。他哭的時候臉憋得通紅,差點哭背過氣去,跟殺豬一樣。梁成敏和欒明睿,兩個大人在深夜被他哭出一身汗,奶頭都塞進他嘴裡了,他不吃,吐出來接著哭。一直哭到他累了,才吃奶。

  梁成敏一邊餵奶一邊對欒明睿說:「完了,這下我肯定了,這孩子脾氣真是隨了咱倆了。」

  欒明睿不以為然:「他還沒滿月呢,你就能看出脾氣差了?是我動作太慢,他餓壞了才哭的這麼厲害。」欒明睿開始自省,甚至在心裡比劃這尿布怎麼換能更快一點。

  梁成敏坐月子的時候,兩邊老人白天過來搭把手。但欒明睿不放心,什麼都要看著,月子飯必須他來做。那時都說月子要頓頓吃雞蛋,欒明睿不以為然:「讓你天天吃雞蛋你不吐嗎?不膩嗎?」

  他自己看著都不愛吃!憑什麼讓梁成敏天天吃?

  於是變著花樣為梁成敏做吃的。老人說坐月子要保護牙齒,不能吃硬的,就把蝦搗碎成蝦泥,做蝦丸湯;清蒸魚先去腥,再上蒸鍋;鯽魚湯湯汁雪白雪白的,小火慢燉出來的;雞湯燉到雞肉脫骨;少油少鹽,但味道都好。

  他們家飯菜香,鄰里能聞出來做的是什麼。坐在一起閒聊的時候就說:梁醫生真是嫁對人了,看看人家坐月子吃的是什麼,再看看別人吃的是什麼。

  那是什麼年代啊,坐月子吃的起雞蛋的人家都不多,他們家天天魚肉蝦不斷。

  欒明睿也清楚這樣吃究竟要花多少錢,但他一點都不心疼。當初要娶她的時候就答應她嫁給他一輩子蝦蟹不愁,他得做到。

  不僅讓梁成敏吃的好,讓她心情也好。她整個孕期一直到生完脾氣都不好,但欒明睿沒跟她吵過一次。有時被她氣得要背過氣去,他就穿上衣服去院裡站著,自己寬慰自己,什麼時候氣消了,什麼時候再進屋。

  他變的溫柔了那麼一點。

  婚姻到底能不能改變一個人呢?或許能的。

  欒明睿從前是多麼倔強的人,無論何時都是一根硬骨頭,難啃著呢。梁成敏也一樣,兩根硬骨頭在一起過日子,起初真是磕碰在一起噹噹響,各自都疼。

  慢慢的兩個人都學會了讓,日子就開始甜蜜了起來。

  梁成敏在生完孩子後慢慢變的溫柔。

  不是一下子變的,是一點一點,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還會跟欒明睿拌嘴,但並不是真的拌嘴。有時拌著嘴自己忍不住就笑了。她本來就生的一張明媚的臉,笑起來就很溫柔,有時欒明睿都會看呆。偷偷對朋友們說:「我怎麼覺得我換了個老婆一樣?」

  「你不喜歡?」兄弟們逗他。他們可是記得當初他被梁成敏折磨的要死的樣子。

  「不,我賺到了。」欒明睿覺得這日子也太順心了,簡直沒有一點不順心。日子一順心,他整個人就看起來有那麼一點春風得意之感。這種順心照亮他整個八零年代,也貫穿他的一生。

  到孩子三個多月大的時候,夜裡終於能睡幾個小時整覺了。梁成敏窩進欒明睿懷裡,臉貼著他胸膛,覺得日子好像好過了起來。

  欒明睿藉著一盞小燈看她,看到她臉上比孕期豐盈一點,他每天沒白餵她,終於把她餵回了從前的樣子。他心裡喜歡,輕輕啄一下,又啄了一下。

  梁成敏仰起頭親他下巴。手捧著他的臉,看個沒完。

  「怎麼了?」欒明睿看到她敞開的衣領,有點心不在焉。

  梁成敏不講話,舌尖在他下頜上輕輕劃過,落在他喉結上牙齒輕輕咬上去,喉結在她舌尖下滾動。

  梁成敏靜在那裡,突然推倒他。

  壓在他身上看著他。

  梁成敏知道從醫學上來講,剛生過孩子,身體會發生一些變化,會恢復,但需要時間。她儘管看起來滿不在乎,卻偷偷做過訓練。深呼吸,收緊,放鬆。她相信科學,卻第一次有點怯意。

  欒明睿攬著她,他們在黑暗中彼此端量許久,漸漸的就醞釀了一場風暴。

  但都覺得不自在,因為孩子就睡在旁邊。

  欒明睿輕輕吻她,舌尖碰到一起,都覺得對方很美味。

  「不在這個房間。」梁成敏說。是跟同事聊天的時候,一個同事說起當年糗事,孩子三歲大的時候,夫妻行房事,興致正濃的時候聽到孩子叫了一聲媽媽,坐起身來,看著交疊在一起的爸爸媽媽。梁成敏聽出了心理陰影。

  「好。」欒明睿帶她去到另一個房間,平常沒人居住,被縟很涼,梁成敏身體貼上去就涼得人蜷在了一起。欒明睿壓將上來,將她碾了進去。她聽到自己哼了一聲,就被他堵住了嘴唇:「別吵醒念念。」

  他說。

  太久沒有過的兩個人都有點控制不住。梁成敏所有注意力都在那裡,她想知道自己究竟變了多少,恢復了多少,可她感覺不到,只覺得一切情意都漫了出來。

  欒明睿跟孩子搶飯吃,甘甜可口,他遲遲不肯鬆開。梁成敏羞愧難當,又喜歡這種體驗。當他們舌尖又碰到一起的時候,她嘗到自己的味道。

  欒明睿特別特別溫柔。

  他做過功課的。堂兄生欒思媛後,夫妻之間恢復的第一次並不順利,以致後面將近半年的時間,嫂子都會牴觸。堂兄與他抱怨過:怎麼就這麼難了?他聽進去了,就格外溫柔。

  哪怕他急的要死了,也還是不敢太重,總是問她:「這樣好不好?這樣呢?」

  「疼不疼?」

  「需要我停下嗎?」

  梁成敏快要落淚了。欒明睿這麼謹小慎微,哪裡還像他。於是將他推倒。

  狂風驟雨拍在他們身上,令他們無比暢快。

  欒明睿覺得自己闖過了一關。

  第二天對孩子就格外溫柔。過了百天的孩子終於不像個小老頭了,也不像小猴子了,竟然有一點好看了。

  兩個人並排坐在那看孩子哼哧哼哧啃手,啃得自己唧唧歪歪,就彼此看一眼,嘆口氣。

  「媽,欒明睿小時候這樣嗎?」梁成敏問婆婆。她見過同事家的小孩,可不是念念這樣的。人家百天大的孩子一逗就咯咯樂,哪像念念?象徵性呵呵一聲,又把笑臉收回去,好像別人都很愚蠢。再看這會兒,沒人招沒人惹,啃手把自己啃急了。

  「一個孩子一個樣。明睿小時候好像不像念念這麼愛著急。」

  「那就是像你。」欒明睿終於逮到機會,將孩子的怪脾氣歸咎到梁成敏頭上。

  「胡說八道,我媽說我小時候可乖巧了,抱出去這個捏一下那個親一口,我從來不著急。哪像念念,誰碰都不行。」

  念念是不許任何鄰里碰的。

  他不是害怕,就是不讓碰,你一碰他,他就小臉漲紅的生氣。這是什麼性格啊!

  沒準兒大點就好了呢!

  梁成敏一心一意都在醫學和孩子身上,欒明睿被排到了第三。

  漸漸的欒明睿就心生了不滿。他開始跟孩子吃醋。

  「你這樣不對。」

  「怎麼不對?」

  「你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欒明睿跟梁成敏講道理:「你得覺得我最重要。」

  「你現在拉屎尿尿得用人看著嗎?用人餵奶嗎?」

  「拉屎尿尿不用看,餵奶麼……倒也行。」

  梁成敏騰的紅了臉:「你走開!」

  梁成敏儘管讓他走開,卻也意識到欒明睿吃醋了,於是常常在夜裡哄他。兩個人都喜歡這件事,每次都格外認真。身體舒暢,心情就更好。

  梁成敏被欒明睿滋養成了一朵花。

  從前的她,是小城裡頭一號厲害的女人,年紀輕輕的外科醫生,大家想起她都是她在診室裡認真看病,都忽略了她也是一個女人;現在的她走在小城裡,別人都會想:這麼好看的女人是誰啊?呦,這不是醫院的梁醫生嗎?梁醫生結婚了的,嫁的是欒家的欒明睿。看看梁醫生,嫁對了人就更加好看了呢!

  梁成敏偶爾聽到兩句議論,都裝作沒聽見紅著臉過去。

  到孩子快一歲的時候,已經會走兩步了。梁成敏發現,只要在外面走路,他摔倒了都不會站起來,而是去拍身上的灰。他哪裡會拍,於是又開始著急;碰到泥濘的地方,他永遠不肯走;手上沾了東西,一定要馬上洗掉;衣服髒一點,就自己扯,鬧著要換;還有,他不喜歡玩具破損。

  梁成敏意識到自己的孩子可能不是別人家那些討人喜歡的小孩,他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於是她和欒明睿溝通了很久,他們決定永遠不因為他生活習慣上的這些嚴苛指責他,適當引導他,但不強迫他。

  他們的努力只有一丁點效果。

  念念第一次真正打架是在三歲多的時候。正在跟小朋友玩,因為別人搶他玩具,他突然動起了手。小孩子打架,從來都是象徵性的你撓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沒什麼傷害性。可念念騎到了別的孩子身上抓人家臉,這可把梁成敏嚇壞了,上前把正在生氣的他強行抱走,對人說:「教教孩子,別隨便搶別人玩具。我家孩子下手狠。」

  梁成敏是害怕的。晚上孩子睡了,她跟欒明睿說起這件事,欒明睿嘴角動了動沒講話。他不敢講話,孩子這點真的隨他了。他從小愛打架,小城裡的人教育孩子:離欒明睿遠點啊,別惹欒明睿啊。欒明睿覺得男孩子麼,好鬥正常。梁成敏不這樣覺得,下手太狠了,像是在逞兇鬥勇。

  她開始抽空看兒童心理學和行為學的書籍,開始系統研究孩子的行為。她知道,她的孩子有一點暴力傾向,有強迫症表現。

  呵護這樣一個孩子成長究竟要費多少心呢?梁成敏知道的,欒明睿也知道。他們兩個人,為此費盡心力。

  到了80年代末,欒明睿想去美國。欒家有很多遠親早些年就去了美國,幾十年未見,但這些年漸漸恢復了聯繫。他跟梁成敏商量,如果她不想去,他也就不去。梁成敏不反對,她想去美國繼續學習深造,想搞醫學研究。於是兩個人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學習,語言、風俗、習慣,也帶著欒念一起學習。

  離開祖國那天,梁成敏對欒明睿說:「我還要回來的。我要好好搞醫學研究,為祖國和人類做貢獻。」

  「那我只能好好賺錢,支援你搞醫學研究了。」

  他們開啟新的生活,但從沒放棄過彼此。起初的日子很難,但他們每天晚上躺在一起回顧這一天,彼此鼓勵。慢慢的日子就好過。梁成敏繼續深造,然後進到了課題組開始正式搞醫學研究。

  欒明睿面對的世界充滿誘惑,但他從不動搖。

  他們一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只愛過一個人,跟這一個人白頭到老。

  他們都不覺得遺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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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念桃 偏愛

  尚之桃高一那年班級元旦聯歡會,文藝委員組織大家表演節目。那一年的原則是每個人都要有節目,哪怕你演一棵樹都行。

  班級裡文藝生很多,唱歌跳舞的節目立即滿了。班主任就說也別都唱歌跳舞了,顯得咱們班才藝匱乏。於是有男同學連夜去學變戲法,尚之桃和賀雲彼此看看,突然都沒了主意。

  於是自薦去給別的節目演一棵樹或者舉牌,但教室太小了,唱歌跳舞根本沒地方再站一棵樹。

  最後尚之桃對文藝委員說:「要不我表演一個寫字吧?賀雲表演研墨。」

  「行!寫完了裱起來掛在教室後面,非常有意義。」

  尚之桃讀書時候遇到的同學都挺好玩,班級裡也有刺兒頭,但對尚之桃都好。大概因為尚之桃總是真心祝福別人。

  尚之桃和賀雲真的表演了寫字研墨,在教室有一張小桌子,尚之桃她們在聯歡會開到一半的時候開始表演。主持人介紹:「接下來尚之桃賀雲同步表演書法,其他節目也將進行,最後展示書法。」

  各個班都在搞聯歡會,尚之桃她們班有墨水香,校領導們一進門就聞到了,笑道:「書法也能表演,挺好啊。」

  就這麼過去了。

  尚之桃和賀雲舒了一口氣,那天放學早,兩個人收拾好文具出教室,看到高年級的男同學,看到尚之桃就互相問:「這是那個表演寫字的同學?」

  八成是了。

  再過兩天,有人在走廊塞給尚之桃一封情書,她問:「給誰的啊?」

  「不知道!」男同學紅著臉走了,尚之桃也不知道該給誰,反正不是給自己的,就想著再遇到那個男同學問清楚。可她忘了男同學長什麼樣了,這事就這麼算了。挺遲鈍的。

  尚之桃一直以為她學生時代只被辛照洲喜歡過,因為辛照洲的喜歡太明顯了。他第一次見到尚之桃就對同班同學說:「以後階梯教室上大課,都幫我搶尚之桃旁邊的位置。」

  「還有啊,食堂打飯幫我站她身後。」

  「圖書館裡她對面的位置幫我佔住。」

  「無論在哪兒看到她都第一時間告訴我。」

  陣仗太大了,起初女同學跟尚之桃說:「那個班草辛照洲喜歡你。」

  「他喜歡我幹什麼?」尚之桃並不肯相信。她只是覺得巧合了一點,辛照洲在圖書館坐她對面,打飯站她身後,再過一兩週,上大課的時候,女同學們都會在她一側留位置,那個位置很快坐著辛照洲。

  她懵懂著看到辛照洲站在她面前,紅著臉對她說:「尚之桃,我喜歡你。」

  在南京的冬天裡,他懷裡揣著鮮花,送給你。

  原來他真的喜歡我啊。

  她真的是很鈍感的人,要是真的偏愛她才能感覺得到。現在的她能夠感受到欒念愛她,因為他對她的偏愛太明顯了。

  尚之桃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她好像很久沒有睡過這麼好的覺了。拉開窗簾,看到外面的天昏昏暗暗,她在窗內就能感覺到外面的潮濕。要下雨了。

  欒念手臂放在眼睛上:「尚之桃!窗簾拉上!」

  「不!」

  欒念跳下床扯上窗簾,抱起她丟回床上:「閉眼!睡覺!」

  將她鎖在胸前,語氣並不特別好:「快點!」

  「哦。」

  尚之桃閉上眼睛,她也確實是想睡回籠覺。手攬住欒念腰身,腿在他腿間尋個位置,又睡了。她每個星期最好的兩天覺就是欒念在身邊的時候,欒念這個霸道精不允許她早起,只要他在,他們就要睡到日上三竿。

  這一覺睡到了午後。

  他們睜開眼的時候外面真的下起了雨,傾城大雨。

  「天氣預報說要下兩三天,週一早上的飛機要延誤了。」

  「週一是全天會議,我可以遠端參加,週二走吧。」

  大家都在這兩年培養了遠端辦公協作的習慣和能力。Lumi對尚之桃說:「真希望你能每週日把你的老公我的倔驢凌美中國的掌門人按時傳送回北京。」

  「為什麼啊?」

  「因為他不在公司的時候我們日子更難過了。」

  欒念遠端辦公受到的干擾少,腦子就愈發好用,一個部門一個部門過工作,過完了保證一大堆to do。他在公司呢,見這個見那個,to do少了,日子就能好過點。

  兩個人躺在床上看外面的雨,欒念放了他的「慵懶」歌單,兩個人都不講話。尚之桃手指在欒念下巴上劃,他臉上冒出的鬍茬扎的她心裡有點癢。

  尚之桃手機響了,她順手拿起看了一眼,竟然是辛照洲:「最近怎麼樣?聽說你結婚了。」

  尚之桃看了一眼欒念,將手機丟到一旁,不想當著欒念的面回辛照洲消息,因為欒念是個「小氣鬼」。

  欒念不是完美愛人,他的缺點和優點一樣多,佔有慾是他最大的缺點,尚之桃當然知道。單單是「辛照洲」這個名字就夠他生氣的了。

  「不回?」

  「哈?」

  「你不回消息?」欒念問她,他都不用故意看就知道她心虛。

  「……不是什麼著急的事兒。」

  「辛照洲?」

  「?」

  尚之桃打開手機的時候他看到了,這個人真是夠賊。

  「問你最近怎麼樣呢!不回?」欒念睥睨她一眼,大有我倒是要看看你準備搞什麼鬼的意思。

  「回。」尚之桃拿出手機回給辛照洲:「是啊,我結婚啦,過得還挺好哦。」

  「就這樣?」欒念顯然不滿意,這個過的還挺好顯然不夠具體,他希望尚之桃回的具體點。比如我老公特別英俊、對我特別好之類的話,這樣「挺好」才能有具體形狀。

  說到老公,尚之桃從來不叫他「老公」。

  好像「老公」這個詞有多怪異。

  「那我再細緻點?看起來像炫耀,不必了吧。」尚之桃又將手機丟到一邊:「我餓了。」

  「那你去做飯。」

  「我做的不好吃。」

  「我比你大六歲,大機率我會比你早死。你不會做飯,我死了你餓著嗎?」

  「……」

  尚之桃切了一聲裹上衣服跳下床,簡單洗漱後進了廚房。家裡什麼都有,但她到了廚房看到那些東西一時之間不知從何下手。欒念站在那看她胡亂折騰,終於頹敗的住手,回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在求助了。

  「叫老公。」

  「?」

  「叫老公,給你做飯。」

  欒念想聽聽尚之桃叫他老公什麼感覺,別結了一次婚連老公都沒聽人叫過,這婚不是白結了嗎?娶了個兄弟嗎?

  尚之桃憋了半天,別彆扭扭叫了一句:「老公。」

  欒念嘴角耷拉下去,感覺真怪異:「以後別叫了。」

  將尚之桃推到廚房外。尚之桃最近喜歡啃骨頭,跟狗一樣,欒念昨天半夜高壓鍋壓了一鍋羊蠍子,這會兒開了火,讓尚之桃洗菜。然後穿上雨衣,也給盧克穿上,帶它下樓尿尿。盧克年紀大了,不像從前那麼愛衝撞,加上草地裡滑,摔了個踉蹌。欒念在雨裡樂了一聲,嘲笑它一句:「不中用了吧?」

  盧克大機率是聽懂了,沖欒念汪了一聲。

  「不丟人啊,誰都有老那天。」專撿盧克不愛聽的說。

  雨下的大,一人一狗都成了落湯雞,欒念將雨衣掛在門口,拉過盧克來給它擦毛,又烘乾,怕它生病。都說狗年紀大了不能生病,病一次老一點,所以全家人都把盧克當寶貝。就連梁醫生偶爾見到,都要把它供起來一樣,還像模像樣給它檢查身體。

  欒念就嘲笑梁醫生:「你學的不是獸醫。」

  「醫理相通你懂不懂啊?」梁醫生給盧克看完,說:「我們盧克可真棒,身體健健康康的,能活成長壽狗。」

  折騰了好一通,羊蠍子開鍋了,兩個人坐在餐桌前準備開飯。尚之桃提議喝點,欒念拒絕:「我不喝。」

  欒念戒菸戒酒了,因為梁醫生偶然有一天對他說:年紀大了,如果還打算要個孩子,還是要戒菸戒酒。他煙抽的少,一天三兩根,有時不抽,酒喝的多。但自從梁醫生說完,他就一口酒都不喝了。

  「我覺得可以喝點,老公。」尚之桃故意逗他,看到欒念脖子上起了雞皮疙瘩,就笑出聲:「你叫我一聲老婆看看!」

  「老婆。」

  尚之桃仔細體會了一下,還行。

  「喝點吧?」尚之桃想小喝那麼一口,欒念拿了蘇打水給她:「你也不許喝。」

  「你從前不是說百無禁忌?」尚之桃抗議。

  「你喝一個試試?」欒念懶得跟她辯論,直接對她立眼睛。

  尚之桃乖乖喝一口蘇打水,然後戴上一次性手套啃羊蠍子。她愛啃骨頭,欒念就羊蠍子羊棒骨搞了一鍋,她心裡特別知足。

  「所以辛照洲只是為了跟你敘舊?」欒念問她。這個人太小氣了,都過了一個小時了,他還記得這事。

  「不是。」

  「?」

  「他給我轉了五千塊錢,說是祝我新婚快樂。我沒收。」

  欒念看她一眼,尚之桃真是拎得清。

  「他為什麼給你轉錢?」欒念又問。

  「……因為他結婚……我……」隨份子了。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現在也不會見面,只是隨個份子而已。畢竟還有同學情誼在。

  「收。」

  「什麼?」

  「他轉給你的份子錢,收了。」

  「然後呢?」

  「我看上一頂帽子,你買給我。」

  「……」

  尚之桃還是把不準欒念的脈,以為他會吃醋,結果他是不想賠錢。於是拿起手機,點了收款,對辛照洲道謝。

  「錢轉給我。」

  欒念想試試花尚之桃前男友錢的感覺,點了收款,去下單那款帽子,兩個顏色,不錯。

  動作做完了對尚之桃說:「不就是前男友嗎?沒必要避諱我,我也有前女友,你多少也知道一點。但我覺得我比你強點,因為我不跟我前女友聯繫。」

  欒念說完對尚之桃挑眉,等她的表態。

  尚之桃才不表態呢,她準備氣死欒念。就自顧自啃自己的骨頭,吃的非常開心。

  她不表態,遭殃的就是她。

  下午她看書的時候,欒念將她從椅子上撈起,一把放到冰冷的書桌上。

  她的肌膚挨著涼,身體顫抖了一下。

  「我冷。」

  「馬上就熱了。」欒念將她裹進懷裡,額頭抵著她的,問她:「現在感覺到我偏愛你了嗎?」

  尚之桃仰起頭咬他嘴唇,代表是了。

  「以後還有更多偏愛。」

  「你受著就行。」

  欒念心想,什麼新照洲舊照洲,都得靠邊站。這女人在我身邊呢,我自己會好好疼,其餘人等退散就好。

  如果能有個孩子就更好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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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九:念桃 親密

  欒念是從什麼時候起想做爸爸的呢?大概是陳寬年那個孫子每天都在群裡發孩子照片,還挺可愛。

  欒念從前對孩子沒有概念,他甚至覺得不婚不育多好,一個人自在。可現在他的想法變了。有時他睜眼,看到尚之桃的睡顏,就覺得有個孩子似乎也挺好。

  他準備認真跟尚之桃談談。

  他在他們於書桌上完成一場激烈的儀式後,在他們的體內還殘留著溫情、慵懶之時問尚之桃:「生個孩子怎麼樣?」

  尚之桃震驚的看著他:「你戒菸戒酒真是因為這個?」

  「我為了長命百歲。」欒念胡說八道。

  尚之桃坐起身來看著他。

  「可是前提是我們應該做負責任的父母。」尚之桃很認真的表達觀點。

  「你連飯都不會做,做一個好媽媽的確差點意思。」欒念嘲諷她,見她要急,又慢悠悠說道:「我會做,我可以補齊你的短板。」

  尚之桃要被欒念氣死了,她踢出一腳,被他抓住腳踝:「現在就開始?」

  「什麼?」

  「造人。」

  欒念將她扯坐在懷裡,兩個人在沙發上對望。外面的大雨拍打在窗上,拍的尚之桃一顆心亂七八糟。

  「我不允許我的小孩家庭不完整,不允許爸爸媽媽不相愛,不允許爸爸媽媽不愛她……」尚之桃這樣說。

  「所以?你有離婚打算?別做夢了尚之桃。」欒念手扣在她腦後,將她拉向他:「你離一個試試?」

  「不是,我……」

  欒念堵她的唇,難得溫柔。唇貼著唇,舌尖探進去又出來,掃過她唇角:「你瞭解我的,我只有不想做,沒有做不好。」

  手滑進她的T恤,尚之桃跌在他懷裡,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抱緊他的脖頸,感受他慢慢的融入,又突然用力。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沒做措施。尚之桃與Lumi聊起過,欒念這樣不管不顧的人,卻從來都要做措施。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比從前近了很多很多,再也沒有縫隙。

  兩個人都有額外的熱情,說不清為什麼。期間他們滑坐到地上,那一下真的要了尚之桃的命,她哼了一聲,像被什麼奪走呼吸。

  這場性愛像外面那場雨,時而熱烈,時而纏綿。欒念亮黑的眼在黑暗中鎖著她視線,偶爾見她蹙眉或聲音變了,就會問她:「喜歡這樣?嗯?」

  他在探索她。

  他對尚之桃充滿探索的熱情。他無法忍受跟她在一個空間裡什麼都不做,他最喜歡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他更討厭房事變的程序化,他的創造力讓他推陳出新,他有信心在他六七十歲的時候還能像一個色胚一樣跟尚之桃這樣。可能那時不會這麼激烈,但他心底的熱情還在。

  尚之桃把自己完全交給他,她無比信任他。但這也太漫長了一點。

  原來造人這麼磨人。

  尚之桃心想。

  他們鬧到天幕黑透。

  雨還在下,尚之桃找了一面牆倒立。

  「你做什麼?」

  「說是這樣更容易。」

  「你有病吧?用得著你倒立嗎?」欒念將她拉下來:「腦子裡裝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劈頭蓋臉訓了尚之桃一頓,訓著訓著自己憋不住了,笑了一聲,手用力揉了揉尚之桃腦袋,說了一句:「出息!」

  起身給她和盧克都弄口吃的。

  在一起的時候是這樣,分開以後又是另外一樣。

  欒念趕週二的早班機,走的時候天還黑著。尚之桃還在睡覺,他親她臉頰,突然間有一點捨不得離開她。

  尚之桃拉著他手,呢喃一句:「注意安全。」

  「好。」

  「早點回來。」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欒念心軟了軟,又說:「好。」

  到北京徑直去公司,在過道看著肚子微微隆起的Lumi:「你懷孕了?」

  Lumi朝他挑挑眉:「怎麼樣?快您一步,是不是有那麼一點不服?」

  欒念撇了撇嘴,聳聳肩,想損她一句,想起她跟尚之桃的關係。就難得對她笑笑:「最近跟Flora聯繫了?」

  「每天。」

  「跟她說你懷孕了?」

  「說了。」

  「挺好。多分享一些好的給她,比如你……」欒念想說懷孕也可以像從前一樣漂亮,看到Lumi臉上起的小小一層斑,就轉了話頭:「比如食慾更好,Will更疼你之類。或者跟孩子建立情感關聯很幸福。」

  見Lumi沒反應過來那一臉傻樣兒就又說:「如果你能激起她的勝負欲,讓她覺得這件事不能落在你後面那就更好了。」

  Lumi終於反應過來了,欒念讓她動員尚之桃要小孩,要調動她的激情。就切了一聲:「求我,我幫你。」

  求你這個傻東西?欒念睥睨她一眼,走了。

  Lumi覺得欒念挺逗,就給尚之桃發消息:「你老頭想要老來得子,得女,隨便得什麼。滿臉寫著我想當爸爸,這哥們的父愛無處安放了啊!」

  尚之桃回她幾個哈哈哈:「我們談過了,是準備要小孩。」

  「調理好了嗎?」Lumi問她。有那麼一段時間,尚之桃因為高壓工作導致身體並不是特別好。

  「婆婆之前給我找了醫生,吃了幾個療程,現在指標正常了。」

  「那就好啊!快點啊!一起玩啊!」

  「好。」

  尚之桃想,這種事哪裡是想快就能快的呢。她坐在辦公室裡,開完會,看著外面的陰天,就想起他們從沙發跌坐地上時那狠狠一記。身體空落落的,於是拿出手機給他發消息:「老公。」

  欒念還在會議中,看到這條老公從臉紅到脖子。他覺得自己八成是有病,跟對方熟成那樣了,還因為「老公」兩個字有這樣的反應:「你叫我什麼?」

  「老公。」

  ……「尚之桃你夠了啊。」

  尚之桃兀自笑了。欒念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不能接受的點,大概因為他就是一個彆扭的人。尚之桃每發現一個,就要拿出來逗弄他,這變成他們之間隱秘的情趣。欒念也只容忍她這樣,換個人試試,他恐怕會跟人家急。

  「老公,我想你了。」她又說:「我的意思是我的身體跟我的靈魂都想你。」

  欒念嘴角揚了揚,又迅速收回,將手機放到一邊。心裡卻有點癢,大概是尚之桃那句我的身體跟我的靈魂都想你。這個女人怎麼回事?

  欒念近八點結束會議,突然決定回冰城。

  於是直奔機場,回了冰城。

  他進門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推開臥室的門,看到尚之桃錯愕的神情。

  「不是身體和靈魂都想我?」欒念將她拉起來:「讓我看看你究竟多想我?」

  他特別喜歡尚之桃偶爾的引逗,他也願意為此付出時間成本,千里迢迢去回應她的想念。兩個人像剛剛開始戀愛的人,覺得什麼都還新鮮,恨不能死在對方的身體裡。

  尚之桃覺得他們之間要小孩好像跟別人並不一樣。賀雲說她要小孩的時候要測排卵期,卵子成熟時才要發生,兩個人緊張的什麼一樣。

  欒念把她的排卵試紙都扔掉,對她說:「別來這套,我不喜歡。」

  「首先我們這樣,是因為我們喜歡、我們樂意,先取悅自己的身體。」

  尚之桃覺得他不相信科學,又喜歡他的安排。當他們窩在一起的時候,眼神撞到一起,或者他的手碰到她的,又或是她剛沖了澡出來,頭上還帶著騰騰熱氣,都算很好的時機。

  欒念說去他媽的科學,老子只想好好愛你。

  ======

  尚之桃的公司得了季度獎項。廠商給了他們三個名額,要他們去海口領獎。她帶著小朋友去了。

  評獎還安排了分享環節,管道經理問她意見,她欣然答應。

  「桃桃,來綵排了。」管道經理打電話給她。

  「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她隨便洗了臉,  T恤牛仔進了多媒體廳。廠商的代理大會上,她下午會有一個分享,分享的內容是代理商的人才梯隊搭建。

  她大概知道廠商為什麼要她分享這個,她團隊響應速度快,介入業務快,方法論沉澱快,廠商老闆要讓她做標本。她並不反對。

  她上台快速過了ppt,就進入到下一個綵排環節。從台上下來看到張雷坐在下面,就坐到他身邊。

  「張總也需要綵排?」她打趣道。

  「尚總專業搞會議的都需要綵排,我可跑不了。」張雷笑著說,他靠在椅子上,看到尚之桃的黑眼圈就逗她:「欒念每天看你的黑眼圈不會對你失去興趣嗎?」

  「我只是最近這幾天熬的多一點。」

  「他來嗎?」

  「來。」尚之桃笑笑:「他說他想度假。」

  「我讓他們給你們單獨安排一間房。」張雷掏出電話,尚之桃忙按下他:「別,我今天不跟他一起住。還是跟成都的趙總合住,等明天活動結束我這裡辦了退房再去找他。」尚之桃要注意影響,並不想搞特殊給彼此添麻煩。

  「明天活動結束孫雨咱們一起坐坐?還有你老公。」

  「好啊,我選地兒。咱們去市區,吃海鮮,逛古街。」

  「行。」

  到張雷綵排,他上台前指指尚之桃的臉:「你現在特別好看。果然女人還是要嫁對人。」

  尚之桃被他莫名誇了一句,心裡有點甜。就對欒念說:「張雷說我嫁對人,婚後更好看。」

  「把更去掉。」欒念逗她。

  「……」

  「我登機了。」

  「好。」

  尚之桃在全國管道大會上分享了很多乾貨,這引起大家的興趣。會議結束後很多人圍著她討論,她很認真的參與。有一些代理商老闆之前就有接觸過,平時也會電話互通有無,今天這個會議下來就更加熟絡。北京的代理商老闆私下問她:「我想把北京的一部分業務分出去,你感興趣嗎?」

  「做子公司嗎?」

  「我入股。」

  北京的代理商想精簡業務,拉個人上船,風險共擔。他對尚之桃說:「不著急。你慢慢想。三個月之內有結論就好。」

  尚之桃從沒想過再把生意做回北京,她覺得現在的他們還是羽翼未豐的小鳥,著急飛起來也會摔落。但她覺得這是一條好思路。

  第二天見到欒念的時候,就跟他說起。欒念問她:「你是因為想跟我多在一起才想把業務做回北京嗎?」

  「不是、也是。」

  「不用考慮我。」欒念說:「我跟總部申請了修改base地,現在遠端辦公是趨勢,半年北京半年冰城,這並不難。」

  欒念也有他的考量,他那顆心又不安穩,想去突破些什麼。比如自己創業。

  他在為尚之桃準備博物館的時候突然對展館起了興趣,也有藝術家在參觀「尚之桃的時光博物館」後聯繫他,想進一步合作。

  欒念覺得人生長著呢,一切皆有可能。

  「你不用擔心我們一週只見兩天三晚,你只管明白,我在為此努力就好。」欒念對她說。

  尚之桃點頭,過一會兒又說:「可我真想殺回北京?北京和冰城,我都想要。」

  三十多歲的女人,身體裡的狼性還在。總覺得世界之大,她還能再闖一闖。

  他們兩個坐在市區騎樓附近的書店裡,一人要了一杯咖啡,各自翻書等孫雨和張雷。欒念跟他們聚過一次,這次他也並不牴觸。

  事實上欒念很喜歡尚之桃的朋友們,他們都是通透痛快的人。

  幾個人一起找了家餐廳吃海鮮,聊一些有的沒的。比如孫雨的業務、張雷的新產品工具、尚之桃和欒念的婚後生活。

  孫雨看到尚之桃和欒念在一起特別開心,她也覺得開心,在看海的時候偷偷問她:「什麼時候要小孩?」

  「在準備了。」

  「我能不能做乾媽?」

  「不然誰做?」

  孫雨握緊她的手,對她說:「真好。我希望你們生個女兒。」

  「為什麼?」

  「因為女兒能治欒念的狗脾氣。」

  欒念正在跟張雷聊巨量資料定位,依稀覺得她們倆在講他壞話,就幽幽看過來一眼。

  尚之桃對他展顏一笑,他對她挑挑眉。

  他們之間的小動作落在孫雨眼裡,她毫不留情嘲笑他們:「多大年紀了?怎麼這麼肉麻!」

  尚之桃臉微微紅了,看著海邊落日,想起他們第一次看海。

  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呢!

  那天晚上,他們緊緊相擁,汗水落在他們肌膚之間。尚之桃問他:「如果我們有了孩子,叫什麼呢?」

  「最好是女兒,我要叫她念桃。」

  那天晚上,念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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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念桃 新生

  尚之桃懷孕的時候胖很快。

  到孕中期的時候近140斤了。她個子高,又長了這麼多體重,看著就比從前壯了很多。

  產檢的時候醫生會批評她:「你是不是吃的很多?要控制啊,再這麼下去孩子長的很大,你就要剖腹產了啊!得負責任!」

  孕期激素水平變化大,平常挺堅強的女人,被醫生訓了幾句出了診室就哭了。欒念看她哭就問她:「怎麼了?」

  她抽抽嗒嗒說了醫生的話,也帶著委屈:「你知道的,我吃的不多,也健康,每天也走路。那孩子長的快我有什麼辦法呢?」

  她也不懂,林春兒、宵妹、Lumi,還有賀雲,她們懷孕的時候都只是肚子大,胳膊腿還是那麼細細的,看起來很好看。她就要這麼狼狽。

  也問過梁醫生,梁醫生說:「體質不一樣,你這樣也很好。多可愛。」

  梁醫生和大翟並不關心尚之桃好看不好看,她們關心她健康不健康。說到底尚之桃要孩子要的晚,再過幾年就要變成高齡產婦了。所以梁醫生為尚之桃專門配了一個食譜,叮囑大翟和欒念按食譜給她吃。既能保證解饞,又能控制孕期的血壓和血糖。

  尚之桃懷孕之後變成了國寶,認識的每一個人都照顧她。在公司裡,Sunny每天計算她工作的時間,超過一個小時就讓她下樓走走。公司裡的每一個小朋友都變成她遛彎兒的小搭檔,輪流陪她下樓透氣。在家裡,所有人都讓著她。

  她覺得什麼都順心,除了自己長胖這件事。被醫生批評了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會怪欒念:「都怪你!」

  欒念哼了一聲,拿出紙巾給她擦鼻涕:「丟不丟人?」

  「丟什麼人!」尚之桃淚水洶湧,又拿紙巾擦眼淚:「我現在又胖又醜。」

  「那你真是多慮了。」欒念指出她話中的問題:「你只是胖,不醜。」

  欒念講的倒是實話,尚之桃現在看起來非常棒,肚子隆起,又剪了初戀頭,看起來清清爽爽,像隻可愛的企鵝。他這句實話要氣死尚之桃了,本來還是啜泣,突然之間哇的一聲哭了。醫院裡人來人往,很多人扭頭看那個可愛的孕婦站在她老公面前哭。

  欒念哄了半天才把她哄好,兩個人回到家裡,尚之桃躺倒在沙發上悶悶不樂。

  「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要,我不配。」

  「你不吃我女兒還得吃呢!」

  尚之桃一聽更來氣了,就坐起身來數落他:「我知道我為什麼體重漲這麼快了!就因為你!你一週在家裡四天,每天都不停的問我吃不吃東西!跟餵豬一樣!」

  「你不在的時候我吃的很健康,無奈你在的時候我吃東西的頻率太高了……」

  「還有,你做飯為什麼要那麼好吃?你隨便做做行不行?你做的難吃我是不是就少吃了?」

  「那你到底吃的是多是少!」欒念終於忍不住問她。尚之桃頓了頓,當沒聽見,又繼續數落他。

  數落很久。

  欒念心情好任她數落,偶爾忍不住了就對她說:「我可以做,你可以選擇不吃。」

  尚之桃氣得對他瞪眼睛,他用力捏她臉。

  孕期的尚之桃像一顆熟透的桃子,欒念覺得自己跟換了一個妻子一樣。有時看她圓臉兒紅撲撲的就忍不住捏。但她儘管大著肚子,卻只是在家裡的時候癱著。出了家門就變成一貫的姿態,站坐都端正。

  欒念覺得女人真是有奇怪的自我約束力。

  他在的時候就自己照顧她,不在的時候就由大翟老尚來。尚之桃儘管懷孕了對工作也沒有鬆懈,除了比從前下班早那麼一點,因為她要回家睡覺,她非常嗜睡。其餘時候就還跟從前一樣。

  欒念心疼她勞累,但她自己開心,跟同伴們一起工作讓她覺得快樂。

  月齡再大一點,尚之桃拉著欒念去拍孕婦照。欒念不願配合,像從前一樣嫌棄。尚之桃對他立眼睛,他終於肯單膝跪地,親吻她的肚子。

  小念桃出生那天,尚之桃正在見客戶。

  她過了預產期五天還不出生,也沒有徵兆。尚之桃就跟著小朋友去見大客戶了。在客戶那裡相談甚歡,電子版合同發過去,客戶那邊準備請款走流程,尚之桃起身跟客戶握手,突然察覺身下有一股熱流。

  她破水了。

  於是找了個地方半躺著打了120。

  欒念剛下飛機,回家取待產包就去了醫院。他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會手抖。

  在去往醫院的路上,他的手一直在抖。

  大翟給他吃定心丸:「人好著呢,別擔心,已經開指了。」

  「好的,謝謝。」

  欒念去到醫院,疫情期間不許陪產,他沒法見到尚之桃。只能給她打電話,電話接通了,聽到尚之桃忍著疼痛說了聲喂。欒念問她疼不疼,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突然就哭了。他抹了把眼底的淚,對尚之桃說:「我就在外面,我陪著你。」

  尚之桃聽到欒念哽咽,就紅了眼睛:「那你說愛我。」

  「我愛你。」

  「那你叫老婆。」

  「老婆。」

  「那你說老婆我愛你。」尚之桃又開始宮縮,她說不下去了,掛斷電話前聽到欒念說:「老婆,我愛你。」

  這下欒念不覺得肉麻了。恨不能把所有尚之桃喜歡聽的話都說給她聽,只要她能舒服那麼一點。

  欒念一直站在那裡,老人們都有點緊張。輪流勸他坐下,他都不為所動。尚之桃生孩子生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當他看到虛弱的尚之桃,眼睛又紅了。

  有寶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尚之桃不想休息,讓欒念把小念桃抱給她看。欒念沒抱過小孩,僵硬著抱著小念桃,她那麼小,閉著眼睛睡覺,他一顆心都要化了。指尖輕輕觸在她臉上,嬰兒的皮膚太過柔軟細嫩,像觸在棉花上。欒念覺得自己的心從來沒這麼柔軟過。

  「我覺得小念桃有點像你。」欒念蹲在尚之桃的床前,將小念桃放到她手邊。兩個人看著小念桃,甚至捨不得眨眼。

  尚之桃看看小念桃,再看欒念,突然覺得欒念剛剛就是在胡說八道。小念桃分明就是他的翻版。尚之桃不滿意了,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費了好大勁兒把你生下來,你竟然一點不像我,跟你爹一個樣兒?

  「你剛剛說她有點像我,哪裡像?」尚之桃問欒念。

  欒念仔細想了想,臉上有那麼一點得意,敷衍的十分明顯:「你看她的……耳朵,多像你。頭髮也挺像。」

  小念桃的頭髮黑油油的,非常濃密,感覺別人在媽媽肚子裡都在努力變好看,而她在努力長頭髮,努力方向錯了。再看她的耳朵,還沒長開呢!什麼人吶!

  兩個人都盯著孩子,尚之桃說:「怎麼會有這麼又醜又可愛的人兒啊……」

  「你說誰醜?」欒念有點不開心:「哪裡醜?」

  護士來趕過兩次,欒念都賴著不肯走,最後一次護士威脅他:「再不走明天不許來了啊!」這才離開。他不放心,走之前又去確認護工陪床的事,又擔心尚之桃側切了太疼,就叮囑護工好好照顧她。

  出了醫院坐在車裡很久很久都沒有啟動車。這一天像做夢一樣。

  欒念有那麼一點激動,迫切想跟人分享點什麼,就在朋友群裡說:「我做爸爸了。我也有了一個女兒。」

  譚勉手快,迅速發起視訊通話,大家陸續接起。欒念最後一個接入,眼睛還紅著。

  幾個人都愣了一愣,宋秋寒問他:「你哭了?」

  欒念沒有講話,過了一會兒,點點頭:「是。」

  「猛漢落淚?」譚勉仔細看了看他的眼:「我沒看錯?」

  「不丟人不丟人,哥幾個哪個做爸爸沒哭過啊?哦不對,譚勉沒做過爸爸。」都這個時候了,陳寬年依然不忘揶揄別人。

  「滾。」譚勉讓他滾:「照片呢?小念桃的照片。」

  欒念發給他們,說:「我基因太強大了。」這會兒尚之桃不在旁邊,欒念終於光明正大承認小念桃真是哪裡都像他。

  大家都仔細看,還真的是,跟欒念一個模子扒下來的。

  「說一下感受。」宋秋寒採訪他。

  「感受就是,人生太他媽好了。跟愛的人結婚,如果都願意,就要一個孩子。這種感覺特別好。比以往經歷的任何事都要好。」

  「好的,兄弟。你的感言我們聽到了。」陳寬年打趣道,又問他:「尚之桃女士怎麼樣?」

  「她有一點累。」

  「我們明天就到。」譚勉說。

  「不用,等她出院。不然你們也只能匆匆看一眼她和念桃。」

  「那我們五天後到。」

  「好。」

  欒念不敢回家,怕萬一有什麼事找不到他,就坐在車裡聽歌。怕尚之桃覺得孤獨,就給她發消息:「我就在醫院的停車場裡,你不要害怕,有什麼事我很快就到。」

  「我能有什麼事?你回去睡覺。」

  「不。」欒念回她,過一會兒又對她說:「尚之桃,辛苦了。謝謝你。」

  「不辛苦,欒念。後面照顧孩子都歸你。」

  「好。」

  「你知道嗎?我今天特別開心。又心疼又開心,我從前竟是不知道人是這麼矛盾。」欒念說。

  「我對今天很滿意,除了念桃不像我。」

  「沒事,長大了神情可以像你。」

  「?說的是人話?」

  欒念笑出聲來,翻出一家三口的合照來看。尚之桃的臉有一點浮腫,他的唇印在她額頭,小念桃在睡覺;還有他們三個人的手,拳頭湊在一起。這些從前欒念懶得拍不願拍的照片,今天拍起來那麼自然,他不覺得不自在,甚至很喜歡,特別喜歡。

  生活在他面前鋪陳一幅新的畫卷,這回欒念仔細看了。

  這畫卷很美,幾乎囊括他對生活所有的美好想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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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一:念桃 放肆

  家裡多了個寶寶,可把盧克急壞了。尚之桃發現懷孕以後,盧克突然間就不再跳起來歡迎她了。它變得很溫柔。尚之桃會問它:「你怎麼不跳了啊!」

  盧克拉長了音嗚嗚:「不能跳啊!會傷到媽媽啊!」

  小念桃第一天回家的時候,嬰兒提籃剛放下盧克就跑過去,裡裡外外的聞。它有點不解,覺得為什麼家裡來了一個這麼小的東西。在它心中小念桃也是一隻小狗,只是跟它長的不一樣。它甚至把念桃當成了它的孩子。

  因為念桃太小了,盧克又愛掉毛,大家就短時間內禁止盧克進到尚之桃的臥室。盧克很乖,就守在門口,守著它的寶寶。念桃每次睜眼,小手一動,或者發出哦哦聲,盧克立刻著急的站起來,在地上轉幾圈。起初大家都不懂盧克在做什麼,後來才發現,原來是盧克的小寶貝醒了啊!

  欒念怕盧克有落差,就會在晚上小念桃睡著了,尚之桃也休息了跑去廚房給它做吃的。盧克就坐在那等他,像從前一樣,伸著舌頭。

  欒念給它做好吃的,有時會回頭看它:「你都是老狗了。」

  「你牙口還行嗎?」

  盧克小聲汪一聲:「行!」

  欒念就拍拍它頭:「真能逞強。」

  盧克就跳起來爪子搭到欒念手上跟他玩一會兒。聽到房間有動靜,又會跑到房間門口,將腦袋探進去看裡面是在做什麼。眼神很戒備,好像在說:你們不會傷害我的寶寶吧?

  尚之桃在月子接待了一眾朋友們。

  孫雨在她出院當天就來了,她休了五天年假,無論尚之桃怎麼趕她她都不走。

  她不僅不走,還跟欒念搶著照顧尚之桃。

  欒念當然不願意,兩個人在廚房裡開槓:「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欒念嘲笑她。

  「桃桃在北京的時候都是我照顧的。那時你可是沒什麼用。」孫雨不服輸。

  「……你公司要倒閉了?賴在這裡不走。」

  「不,生意太好了,好到沒有我也行。」

  兩個人槓不出輸贏來,孫雨索性說:「小念桃好像醒了,你做飯吧。」

  欒念不講話,轉身走了把廚房留給她,自己去看念桃。

  小念桃並沒醒。

  好像做了美夢,嘴角揚了一下,像極了欒念笑起來的樣子。尚之桃看他一眼,撇撇嘴。

  欒念的得意根本藏不住。起初他顧忌尚之桃的心情還會說:耳朵像你。後來索性不藏了。如果哪一個說孩子哪裡不像他,他還會要求人家再看看。

  「你再看看?我覺得你說的不對。」

  一次梁醫生看到他這樣,就對尚之桃擠眼睛,悄悄對他說:「跟他爸一模一樣。好像孩子像他多好似的。希望小念桃脾氣別像他,又倔又臭還不會講話,三四歲就開始打架。念桃脾氣性格一定要像你。」

  「現在是不是看不出脾氣來?」

  「欒念還沒滿月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脾氣不好了。」把欒念因為餵奶慢差點哭背氣的事情講了,尚之桃仔細想了想,好像小念桃還沒有這樣過。小念桃很乖,吃了睡,睡醒了就睜著眼睛,你跟她講話她就安靜的聽。

  有時餓了尿了會哭幾聲,但只要有人來了,她就立刻停下哭聲。

  每次孫雨看到念桃這麼乖巧都會對欒念說:「你何德何能有這樣的女兒?」

  「羨慕嗎?自己生。」欒念嗆她一句,抱起念桃來玩。

  小念桃一點不怕生。他的眾多叔叔阿姨們來的那天,把家裡塞的滿滿的。大家像參觀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參觀小念桃,一邊看一邊說:「神情真像媽媽啊。」絕口不提長的像欒念的事。

  欒念當然不滿意,對陳寬年說:「你再看看,或者換副眼鏡?」

  「再看啊……眼睛也像媽媽。」

  大家齊齊笑了。

  林春兒和宵妹坐在尚之桃床前陪她聊天,覺得男人們礙事,就把他們趕出去,關上了門。

  欒念聳聳肩,帶他們去陽台上坐著。

  外面夕陽很好。

  幾個男人站在窗前安靜了會兒。譚勉拿出手機看日曆,然後說:「咱們兩年沒一起出去玩了。再出去的時候怕是要七老八十了。」

  「那不能。」宋秋寒說:「等小念桃大一點,咱們舉家去玩,又是另一種好玩。」

  「然後我一個人?」

  譚勉瞪著宋秋寒。

  大家都笑了。

  二十多歲的時候一起玩,天大地大,無拘無束,沒有牽絆;三十出頭一起玩,人生軌跡向八方延伸,各自忙著偶爾聚在一起;近四十不惑,在一起就很難。

  人生就是充滿無常變化。

  好在這些朋友還沒走散。當你人生變幻時,他們說到就到。

  「晚上喝點兒?」宋秋寒提議。

  「行。」欒念很久沒喝酒了,今天覺得跟朋友們在一起不喝一點很難說過去。

  「想吃什麼?」

  「家裡吃吧。熱鬧。隨便吃什麼,涮火鍋?方便。」

  「好。」

  欒念私藏了十幾瓶醬香白酒,尚之桃問他搶這麼多做什麼,他說以後要給小念桃做嫁妝。今天高興,小念桃的嫁妝拿出了幾瓶。

  「你們家還收藏了什麼?」陳寬年好奇的問,他又開始了,準備把別人家裡的東西都倒騰賣掉。

  「宣紙算嗎?」

  「?」

  「尚之桃多年前買了二十刀宣紙。」

  「這麼有眼光?」

  「嗯哼。」

  林春兒聽到外面熱鬧就出來制止他們:「小念桃在睡覺,都不許大聲喧嘩!」見宋秋寒在擺酒,就問:「今天要喝酒?」

  「對。喝嗎?」宋秋寒問她。

  「喝!」

  也是個喜歡熱鬧的。

  尚之桃不能喝酒,但她也喜歡熱鬧。吃飯的時候就呲牙咧嘴下了床。

  一群人坐在一起特別開心。

  尚之桃圓乎乎一張臉,又笑盈盈的,看起來特別可愛。欒念擔心她坐的不舒服在她臀下塞了軟墊,碰杯的時候給她倒了溫水。

  老人們叮囑欒念不能給尚之桃吃生冷堅硬的食物,於是看著她吃飯。

  大家看欒念,總覺得像換了一個人。

  從前都沒想過今生竟還有這樣的機會,看到欒念變成了這麼一個人。除了嘴還是不好以外。

  聚在一起很難得,於是就很開心。

  都喝的不多,但喝了很久。一直喝到深夜才作罷。

  喧囂散去,家裡又只剩了三人一狗。

  欒念打理完一切回到床上,看到尚之桃還睜著眼,就問她:「怎麼不睡?」

  「不睏。」

  「那你過來。」欒念將她攬到懷裡,撥弄她的頭髮。尚之桃孕期頭髮變得更加厚,現在手抓上去,厚厚一把。彈性又好,鬆開的時候會跳一跳,很好看。欒念就玩她頭髮。

  「今天好點嗎?」欒念是問她側切的傷口。他第一次看到尚之桃下床走路,心疼的跟什麼一樣。

  「好一點了。」尚之桃握著他的手:「你是不是過幾天要回去開會?」

  「我當天去當天回。」

  「不要。你儘管去,不要當天往返,太累了。」

  「不累。放心不下你們三個。公司並不介意我在哪裡,反正在哪裡都是工作。Tracy跟我談過了,以後每個星期保證一到兩個工作日在就好。」

  「婆婆媽媽。」尚之桃學他的語氣笑他。

  欒念當沒聽見。

  他現在裝聾作啞是一絕,不然十分怕自己忍不住講幾句氣人的話把尚之桃惹哭。長輩們再三叮囑,坐月子不能哭,容易落下病根。欒念哪裡肯信這個?不還嘴無非是因為心疼尚之桃遭這一次罪,讓他捨不得了。

  再過一會兒,欒念對她說:「我想在冰城買個大一點的房子。」

  「嗯?多大?」

  「比如三百多坪,帶花園?」

  「?」尚之桃坐起身來:「我們家這麼有錢嗎?」

  欒念挑了挑眉不講話。事實上他從股市上了撤了幾筆錢下來,放在那不知道做什麼。是今天跟朋友們聚會的時候突發奇想要在冰城買個大房子。想給小念桃造一個公主屋。

  「孩子不能這麼慣著。」尚之桃不同意:「回頭慣一身臭毛病。這房子小嗎?」

  「我自己女兒自己不慣著,那我慣誰?」

  「誰都不能慣。」

  欒念想凶她,話到嘴邊忍了回去。過了會兒說:「你不要聽那些謬論。」

  「什麼謬論?」

  「就是不能告訴孩子家境好的謬論。」

  「……」

  「家境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孩子小時候你就藏著掖著,難道不是在教孩子撒謊嗎?」

  「還有,你口口聲聲說盧克是你養的狗。那你養的狗你不瞭解?你的狗嫌貧愛富著呢!」

  「所以啊,我要買房子。」

  欒念捏尚之桃臉:「你沒有立場攔著我。」

  欒念一句又一句,尚之桃反應不過來。第二天她睡的久,等她睜了眼發現欒念不在。問大翟:「你心肝女婿呢?」

  「出去了。」

  「去哪兒?」

  「不知道。」

  到下午欒念才回來,拿著一張訂金條:「房子我訂了。你現在沒有買不買的權利,只有買這裡還是換那裡的權利。不然訂金就打水漂。」

 尚之桃氣得揮拳打他胸口,被他握住手腕:「別鬧。」唇印在她額頭上:「我想讓你們住的舒服一點。而且新房子離機場近,我往返也節省不少時間。」

  「以後不能這麼慣著她了,我說真的。」

  欒念哼了一聲不接茬兒,心裡主意正著呢。心想我女兒我說了算,這個家裡你只能管你自己。

  小念桃滿月的時候,已經是很好看很好看的女娃娃了。

  尚之桃買了好多好玩的小衣服,消了毒,在滿月這天小心翼翼擺弄小念桃。欒念端著相機,親自為小念桃拍滿月照。他也是沒想過,自己高超的攝影技術最後竟用來拍滿月照了。

  念桃那天睡意很濃,無論你怎麼擺弄就是閉著眼睡覺。大有不管外面地動山搖,我自有我乾坤定論之勢。倆人折騰兩個小時,孩子不見醒,都有點累了,頹然靠在客廳沙發上,彼此看一眼,笑了。

  尚之桃眯著眼睛像一隻貓,一個多月沒出門的人愈發的白淨,陽光照在臉上有剔透之感。笑意未收,人就更顯嫵媚。

  欒念心念大動,傾身上前於上方垂首看她,手支在沙發兩側。尚之桃眼裡有流光舞動,微微揚起下巴觸他唇邊,一下,又一下。

  欒念身體微微沉下去,逐她唇而去,將她壓在沙發上。

  多久沒這樣吻過了?他不記得了。她孕期的時候逗過他,有一次給他逗急了摔門而去,她就再也不敢了。

  欒念吻的熱烈粗暴,一如他從前。

  尚之桃微微喘著,將舌遞給他任由他處置。欒念快要瘋了,在理智徹底消失前抽身而退,靠在沙發另一側喘氣,掌心擦過嘴唇,幽深的眼落在尚之桃胸前,神情帶著那麼一點暴戾。

  「欒念。」

  「嗯?」

  「再過幾天你帶我產後恢復好不好?」

  「產後檢查後看醫生怎麼說。」

  「好。」

  尚之桃腳趾在他腿上緩緩的動,欒念握住她腳踝:「別放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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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二:念桃 盛放

  產後恢復之路非常漫長。

  尚之桃是在產後檢查後開始恢復力量訓練和不激烈的有氧運動的。

  梁醫生聽說她要做恢復訓練,又給她列了一個食譜,要她每天照著吃。塑形減脂的事就交給欒念。

  家裡有欒念這樣一個健身教練可真好,關於健身他懂的比普通的健身教練還要多,理論知識一套又一套。

  尚之桃第一次做力量訓練那天,欒念先帶她放鬆。兩個人窩在尚之桃小小的健身室裡,欒念不忘嘲笑她:「現在是不是覺得大房子好?」

  「還行。」

  「明天去看戶型。」

  「你不是看好了?」

  「你有權換。畢竟那套房子用你的資格買。」

  「哦。你的意思是說你送我一套房子對嗎?」

  尚之桃太瞭解欒念了。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但熟悉他送人東西的套路。現在比從前委婉一些了,但換湯不換藥。

  「嗯。」欒念嗯了一聲,讓尚之桃屈膝拉伸。動作不標準,他用小木棍兒敲她膝蓋:「幹什麼呢?好好練!」

  要麼不練,練就好好練。

  尚之桃忙端正態度,跟教練一板一眼的練。欒念單膝蹲下的時候,尚之桃看到他上斜方肌,心裡癢了癢,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

  欒念回過身仰起頭看她,那一眼,可真深。過了幾秒才開口:「練不練?」

  「練。」

  欒念也有一點心不在焉。

  孕育生命的過程很幸福,不開心的點在於不能隨心所欲。欒念瞭解自己,他在房事上從來不是和風細雨,於是乾脆避免。時間久了就會心猿意馬,思想每天都在「尚之桃需要好好恢復」和「現在就辦了她」之間搖擺。前者一直都能贏。因為他確實覺得尚之桃需要恢復。

  兩個人都有那麼一點敷衍了。最後是尚之桃繃不住了,對他說:「要不我自己做會兒橢圓機?」

  「?」

  「你在這我練不好。」

  尚之桃指尖勾住他的。這個過程很難熬,尚之桃大氣都不敢出,她覺得她回到剛認識他的時候,頭腦裡總有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念頭。

  「做點別的就能好好練?」

  「也或許。」

  「做夢。」

  欒念轉身走了。他都等那麼久了,再等等能死嗎?

  小念桃到百天的時候,已經長開了。別人一叫她,她就咯咯的笑。笑的時候眼睛一眯,肉乎乎一個小姑娘,特別可愛。

  欒念平時嚴肅,小念桃卻對他格外熱情,只要看到他就撲騰小手,哈哈笑。欒念有潔癖,起初給念桃換尿不濕的時候甚至吐過兩次,慢慢的鍛鍊出來了。

  卻還是有一次,念桃尿在了他的身上,他愣了有幾秒,捏著念桃的腋窩一動不動。尚之桃見他異樣就問他:「怎麼了?」

  「你先把念桃抱走,給她換褲子。」

  「哦。」尚之桃接過念桃,看到欒念的家居褲濕了一灘。念桃也沒好到哪去。她甚至開始委屈,因為爸爸給她換褲子晚了,小嘴癟了癟,哇一聲哭了出來。

  欒念胃裡翻江倒海,快步到衛生間,吐了出來。

  他在那裡吐,念桃在那哭,這場面太逗了。尚之桃哄好念桃,去衛生間看欒念。他正在漱口,臉有一點紅。

  「念桃不會因為爸爸有潔癖就覺得爸爸不愛她。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有時不知道為什麼會觸到那個點而已。」尚之桃對他說。

  欒念彈她腦門兒,就去看念桃。他能一直跟念桃待在一起都不覺得無聊。念桃見爸爸來了,好像因為剛剛的尿褲子有一點不好意思,就邊啃手邊對欒念笑。過一會兒把自己的手從嘴裡拿出來給欒念,好像在說:「爸爸,你也嘗嘗。」

  孩子這些奇奇怪怪的行為令欒念覺得新奇。

  他甚至覺得他頭腦裡開始有很多絕佳的創意。

  但欒念仍會按下她的手板著臉訓她:「不要總是吃手,這個習慣不好。」

  念桃以為欒念板著臉是在逗她,就咯咯笑那麼幾聲,然後憋著笑,過一會兒又笑,像個小傻子。欒念被她逗笑了,輕輕捏她小臉兒:「你這麼開心啊?」

  小念桃哦了一聲,好像在說:「開心。」

  回到十多年前,尚之桃打死不會相信欒念會是這樣的爸爸。她那時甚至覺得他可能一輩子不會結婚,也一輩子不會要孩子。

  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欒念抱著念桃坐蹲起。

  念桃喜歡欒念這樣帶她玩,小手小腳撲騰撲騰,每當他站起來她就叫一聲,好像在說:「再來!」

  欒念從來不放棄對自己的要求,哪怕是在帶小念桃的時候也會做幾組訓練。尚之桃看到他屈膝下蹲,臀部的線條很好看,突然有點口乾舌燥。

  拿起手邊的杯子灌了一杯水,仍舊覺得不過癮。眼落在他後背上,眼神又向下走了走,停在他臀部的時候,欒念剛好回身,將尚之桃抓個正著。

  「你看什麼呢?」欒念問她。

  尚之桃學他挑眉,又豎起食指在唇邊:「噓。」念桃在呢,講話可要注意了,兒童不宜的話不能講。

  欒念一手抱著念桃,一手拿出手機,給她發消息:「注意你的眼神。」

  「不。」

  尚之桃將手機丟到一邊,走到他面前接過念桃。小傢伙正在揉眼睛,已經睏了。念桃的睡眠一向很好,幾乎不讓爸爸媽媽在睡覺上為她操心。入睡也很快,吃了奶,腦袋轉到一邊,睡了。尚之桃將她放進嬰兒床,轉身走到臥室門口,站在那靜靜的看著欒念。

  天還沒黑呢!她對自己說。給自己找了一個站不住腳的理由。

  欒念從來不管天黑還是天亮。

  走到她面前,將她扯進懷裡,對她說:「今天不做點什麼真顯得我無能了。」

  他的吻來的洶湧,濡濕的唇瓣含住她耳垂,舌尖探進去。尚之桃腿一軟,跌在了他懷裡。

  太久沒有過,反而生出一絲怯意來,頭埋在他頸窩,發出小小的一聲,好像有點無助:「念桃。」

  「我知道。」

  欒念在她耳邊說:「悄悄的。」

  將尚之桃推進沙發裡,身體覆上之時察覺到她的緊張,就停下來看著她,深深的。

  又去啄她的唇,一下一下,將她的緊張啄的無影無蹤。再來一下,尚之桃環住他脖頸。

  她不敢發出聲音,頭陷進沙發靠墊裡,胸部起伏,欒念手覆上去,比從前還要滿。

  「尚之桃。」他在她耳邊喚她:「我喜歡。」

  他收著勁兒,逼自己和緩下來,讓自己溫柔一點,讓尚之桃好過一點。尚之桃覺察他的善意,就緊緊抱著他:「欒念,像從前一樣好不好。我受得住。」

  「這樣嗎?」

  尚之桃嚶嚀一聲,捂著唇的手微微抖著,眼裡濕漉漉的。

  她太喜歡了。

  「再戰一次?」欒念的指尖在她背上遊走,開了閘,就想把洪水放乾淨。

  他的手去到該去的地方,尚之桃呼吸亂了,靠在沙發上,眼望著他的。

  熱浪來的不受控制,想念發揮的淋漓盡致。像做了汗淋淋一場美夢。

  小念桃還在睡著,他們擁在一起小聲聊天。欒念問她:「生孩子以後你有沒有不開心?」

  「有過。」尚之桃指指自己還沒有完全恢復的肚子:「我看到這個會覺得焦慮。我覺得我變得不好看。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無法接受自己。」

  欒念手放在她肚子上捏了捏,挺好玩。

  「你一直喜歡耀眼的事物。我以為你對產後的我不感興趣。」尚之桃說出她的想法。

  「你有病。」欒念咬她肩頭:「你現在很好看。」

  「你胡說!我身材走樣了。」尚之桃有點委屈。

  欒念抬起脖子看了眼,她側躺的角度可真好,像西方油畫,有一種肉感的美。

  欒念不回答她是否她身材走樣的言論,只一味將她摟緊在胸前,身體相貼之處是他的答案。

  夫妻之間很多話不必說的太清楚。

  欒念對尚之桃的興趣還在那兒,並且隔了這麼久,大有有增無減的趨勢。

  他們兩個都很喜歡這個下午。

  尚之桃可以不必掩藏她的惶恐,欒念也不必壓抑自己的慾望,兩個人之間坦坦蕩蕩的。

  「你如果有什麼事就要告訴我。別一個人胡思亂想。我們共同度過這段時間,你身心健康比什麼都好。」欒念有一點擔心尚之桃會產後抑鬱,所以在她生完孩子,他變得不像他了。盡心盡力照顧念桃和她,希望她能感覺到幸福。

  「好的,謝謝你。」

  =====

  念桃七個月大的時候,尚之桃把冰城的公司交給了Sunny。欒念開著車,載著尚之桃、小念桃還有盧克一起去了北京。

  她的分公司註冊流程走完了,她需要在北京待很久,把分公司的業務理順。

  盧克顯然非常喜歡這趟旅行,甚至清楚終點在哪裡,一直坐在那看外面的風景。

  有時開心的叫那麼一聲。

  欒念不時從後視鏡看它,偶爾嘲笑它一句:「傻狗。」

  小念桃在嬰兒座椅裡睡的很好,如果醒了,就自己跟自己玩,不吵不鬧,特別省心。

  尚之桃總是回頭看她,她察覺到媽媽看她,就揚起小臉兒,流著口水,口齒不清一句:「媽媽。」

  每當這時欒念就會不滿意:「從你出生開始爸爸一把屎一把尿照顧你,到頭來你先叫媽媽。是不是沒良心?」

  念桃就咯咯笑,又去啃手,啃的香香的。

  三人一狗,一口氣開到了北京。

  欒念的房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梁醫生擔心他們住不慣,就跟實驗室請了兩天假,專門請人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在此之前,得知他們要回來的時候,就為小念桃造了一間玩具屋。也在一樓客廳鋪上爬行墊,裝上圍欄,還買了小帳篷。

  他們進門的時候發現欒念家裡風格大變,從前清冷一個家現在看起來粉嫩嫩的。欒念眉頭皺了皺,勸慰自己這也算清新,強迫自己接受。

  尚之桃看到欒念的表情果斷告他狀:「媽,欒念不喜歡。」

  「欒念不喜歡啊,那可以出去住啊!」欒明睿哼了一聲,看了眼已經睡著的小念桃:「得了,你們休息吧。明天我們再來。」

  「辛苦爸媽了。今天晚上別走啦。」尚之桃有點擔心。

  「司機開回去。沒事兒啊。一家三口待著吧!」梁醫生拍拍尚之桃:「明天一起吃飯。」

  「謝謝媽。」

  欒念把念桃安頓好就出去遛盧克,盧克回到了自己的老地盤上,突然變得很威風,好像回到一兩歲的時候,在小區裡耀武揚威,橫衝直撞。

  一泡尿接著一泡尿,把它的地盤佔好。還沖欒念汪汪:「別回家!再玩一會兒!」

  欒念被它的傻樣逗笑了,索性牽著它在小區裡跑了兩圈才回去。

  進門的時候,身上還掛著汗珠。

  去二樓沖完澡,看到尚之桃已經收拾好,正懶散靠在床頭。細細的睡裙肩帶落下去,露出好看的肩頭。欒念突然想起他們在這個房間度過的無數個瘋狂的夜晚,那些瞬間一下子湧入他的腦海,最後匯聚在他身體某一處。

  目光撞在一起,都有一點不自在,原來不止欒念一個人想起。

  他單腿跪在床邊,手握著她的腳踝,唇貼在她腳心,含住她腳趾,又緩緩向上。

  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尚之桃身體跌落枕間,閉上眼就是過去與現在奇怪的重合在一起。

  而她在他面前盛放,一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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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三:念桃 涅槃

  尚之桃的分公司是在林春兒所在的園區選址的。

  那個園區有一些政府補貼,還有很多孵化器,房租相對便宜。她租了一棟三層辦公區,房租和裝修花去她大部分積蓄。有人建議她進行企業貸款,她思考良久,還是決定作罷。

  公司的裝修是之前就開始的,尚之桃在冰城不方便,於是孫雨、Lumi和林春兒交替幫她盯著,欒念回北京的時候也會來看。尚之桃過意不去,Lumi就笑她活不明白:「朋友不就是用來麻煩的嗎?不然呢?平時吃喝玩樂,遇事就往後躲?那個忒不是人了。」

  租金耗去了大半的錢,尚之桃覺得錢這個東西真的不停用,轉眼就沒有多少錢了,所以裝的很簡單。用林春兒的話說:這叫極簡工業風。但辦公用具她配的是好的。北京的用人成本相對高,她又要交業務保證金,她的錢並不夠用。

  這天晚上,在招人之前,欒念教念桃認顏色的時候,從他面前過了好幾次。

  猶猶豫豫,有心事,但她開不了口。

  尚之桃沒跟欒念借過錢,即便他們結婚了,她也覺得他的錢是他的。

  晚上念桃睡了,兩個人躺在床上,欒念問她進展怎麼樣,她細細對他講了。

  「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她來來回回那麼多趟,欒念看見了。

  尚之桃不知該怎麼開口,手指在他胸膛畫圈圈,過了很久才說:「你可以借我點錢嗎?」

  「多少?」

  「一百二十萬差不多。」她請Sunny幫忙算過賬了,她前期招25個人,一百萬的員工成本可以維持三個月。至於三個月以後什麼樣,就要看她的機遇和造化了。

  「不借。」欒念挺討厭「借」這個詞,總覺得夫妻之間用這個詞會顯得很生分。他從來沒想過跟尚之桃把一切算清楚,他們兩個來來回回這麼多年,根本算不清楚。既然算不清楚,那就攪在一起,攪一輩子,挺好。

  「哦。那我再想想辦法。」

  「你準備想什麼辦法?」欒念問她。

  「我去問問孫雨?Lumi?春兒?我有那麼多有錢的朋友呢……」

  「你有病吧?」

  欒念坐起身來瞪著她,兩個人在夜燈昏暗的燈光下較勁。過了一會兒欒念拿起手機,發了一個檔案給她。

  「這是什麼?」尚之桃打開檔案前先問他。

  「遺囑。」

  「?你有病吧?」尚之桃特別討厭這樣的玩笑,她覺得「遺囑」兩個字簡直帶著惡意,眼瞪著欒念,被他氣得呼哧呼哧喘。

  欒念拿過她的手機點開,送到她眼前,真的是遺囑。指尖劃著手機,一直向下,是當下所有的財產明細和分配說明。對尚之桃說:「公證過的。到時你找宋秋寒林春兒,我們共用一個律師。」

  尚之桃眼淚落了下來:「你幹什麼呢?你寫遺囑幹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要忍不住嘲笑你了尚之桃女士。」欒念捏著她下巴:「你哭什麼?我又沒死!這是一種生活方式,已經很普遍了。我也是之前看宋秋寒在研究,然後緊跟了上去。陳寬年也寫了,譚勉也寫了。」

  尚之桃抹眼淚,不忘揶揄譚勉:「他孤家寡人一個,他那麼多錢給誰?」

  「捐給指定機構。」欒念粗魯的為她抹眼淚:「哭夠了嗎?哭夠了你聽我說。」

  欒念捧著尚之桃的臉:「我想跟你白頭到老,但人生無常,早做打算總沒錯,這點你認同嗎?我還想對你說的是,我不喜歡結婚之後把一切跟你分的那麼清。或許你是這麼想的,分的清,抽身痛快。但我不這麼想。我希望我們有傳統家庭的樣子。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你,那些是你和念桃的退路。懂嗎?」

  「我不要。我自己能賺錢。」尚之桃不喜歡這樣悲壯的方式。她在生了念桃之後格外害怕自己生病,從前不是很惜命的人,現在也不敢熬夜。從前魯莽的人,現在開始變得小心。

  她變得害怕失去,也不敢失去。

  欒念看她良久,拉著她躺回去,關了燈。

  黑暗中的他們都睜著眼。

  「我不會借你一百萬。因為我所有的錢你都有支配的權利。如果你不習慣,那就當作我們的共同生活基金,等你資金周轉開了你再存回來。」

  「好。」

  尚之桃摟緊欒念。

  這個夜晚給她的衝擊太大。她知道欒念愛她,也知道欒念愛念桃,可婚姻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有人說婚姻就是兩個人合夥經營的公司,方向正確、策略可行、分工協作,才能長久。尚之桃從前也認同這個觀點,可現在她又覺得她和欒念的婚姻不是公司。更像是地下埋的一顆種子。兩個人勤勤懇懇澆水、施肥、除蟲,等這顆種子長大。這不像開公司一樣需要有宏大志向,這只是去照顧一顆種子而已。

  「我挺高興念桃脾氣不像我的。」欒念突然這樣說。他知道自己一直都不好相處,性格裡有很多彆扭而堅硬的部分在,他就是別人口中的「龜毛」。尚之桃懷孕期間,他曾想過,如果念桃脾氣性格像他,那也挺好,至少她長大後會成為一個「不好惹」的姑娘。但欒念也會難過,會覺得她很難交到朋友,也怕她感到孤獨。像尚之桃最好,不爭不搶暗暗努力,不嫉妒不抱怨,生命力頑強。也容易交到真心的朋友。

  「我也挺高興不像你的。」尚之桃於黑暗中嘿嘿笑了一聲。如果脾氣像他,她就要對付兩個臭脾氣,那她也太可憐了。有時她看欒念照顧念桃,就覺得欒念這輩子遇到最大的挑戰大概就是如何讓他自己不被女兒同化。

  他可能自己都沒發現,他跟念桃在一起時真是該死的溫柔。

  欒念手伸到她睡衣下擰她腰:「再說一遍?」

  「不說了。」尚之桃察覺到微微的疼痛,住了嘴。察覺到欒念動了手,掌心貼著她的肌膚緩緩而上,薄繭擦著她的肌膚,有微微的癢感。

  黑夜真令人著迷。

  兩個人在被子裡都不敢有聲音,熱的頭上臉上都是汗。尚之桃動手掀被子,又被欒念蓋上。他一邊撒野一邊說:「別吵到我女兒睡覺。」

  「你女兒睡覺打雷都不會醒。」

  「那也不行。」

  欒念堵住她的唇,令她覺得快要窒息了。燥熱和快感交替折磨她,令她有一點暴躁。終於一口咬住欒念肩膀:「我不要被子。」

  「好。」

  欒念下了床抱起她走到浴室,關上門,對她說:「你可以叫了。」

  尚之桃覺得欒念太過偏心:「你只愛念桃。」

  「是嗎?」欒念笑了:「胡說。」

  兩個人鬧了一通,又沖了個澡,再躺回床上就覺得睜不開眼,沉沉睡了。

  ===

  尚之桃的分公司終於起航了。

  正式營業那天,孫雨為她張羅了一個小小的剪綵儀式,說是圖個好綵頭。

  尚之桃覺得這樣高調有點彆扭,但拗不過一眾朋友,終於還是有了這個儀式。

  那天她特意化了淡妝,穿的也很好看。觀禮的人本來就沒多少,除了已經入職的十幾個員工外,剩下就是朋友們。她覺得太過單薄,就邀請朋友們一同剪綵。

  「那可不行。」林春兒拒絕:「這是你的大事,我們只是觀禮人和小股東,但我建議你可以邀請你司的隱形大股東一起剪綵。」說的是欒念,尚之桃用了他一筆錢。

  欒念站在那兒拿捏架子,明明想一起去,卻還是等尚之桃邀請他。尚之桃看他又高傲又討厭的樣子,噗笑了。就問他:「欒總可以賞臉嗎?」

  「勉強。」

  欒念笑了一下,站在她身邊。

  尚之桃拉著林春兒和孫雨站到另外兩邊,她們也投了一點錢。

  尚之桃歷時九個多月終於接近孕前狀態,林春兒溫暖,孫雨幹練,欒念又是那麼一種姿態,幾個人站在那,勝卻人間無數。

  剪刀拿起,攝影師說:「數到三各位老闆開始剪。」然後就抬腕看吉時。

  欒念突然轉過頭,對尚之桃說:「尚之桃,歡迎你殺回北京。」

  尚之桃內心大動,這一句,大概蘊含了她十餘年的人生。從她在那個雨天拖著行李走出北京站開始,到她離開,再到她回來。

  她好像盛年已過,又好像仍在盛年。

  感慨萬千。

  那天晚上的大聚餐,孫雨和張雷喝了很多酒,期間他們走到尚之桃面前,拉著她走到一邊。張雷舉起杯向天上:「敬兄弟。」

  「敬少年。」孫雨微微紅了眼。

  「敬歲月。」尚之桃說。

  歲月這種東西,有形亦無形。

  有形是在你眼角、在鬢邊,你開始有細紋,開始生白髮;無形在心裡,你遇到的人發生的事那些記憶,可以想起,但觸碰不到。

  尚之桃沒有一帆風順過,一個坎兒連著一個坎兒,從來不算順心順意,但她知足。

  知足是她一貫的心態。也只有這樣的知足,才沒有令她錯過生活每一口微小的甚至不值一提的甜。

  那天晚上,小念桃睡的早。尚之桃盤腿坐在床上,欒念坐在她對面。她對他說:「我想跟你聊聊。」

  「聊什麼?」

  「聊我的十幾年。」

  尚之桃想從第一年聊起。她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她接下來會顯得喋喋不休,會變成一個話癆。

  「你會不會嫌我太囉嗦?會不會覺得煩躁?或者你現在累嗎?如果你累你可以先睡,我們以後再聊。」

  「尚之桃。」欒念喚她的名字:「我能陪你聊到天亮。」

  聊到下一個,和下下個天亮。

  都行。

  只要我們還有話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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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16:52:43 |只看該作者
番外十四:念桃 匆匆

  「欒念,我想從我來北京的第一年說起。」尚之桃拉著欒念的手:「你別嫌我話多好嗎?我今天太想跟你聊聊天了。」

  我22歲的時候來北京。我至今記得那一天,我來北京的第一天。那天北京下著雨,我拖著行李箱走出火車站,看到有密密麻麻的人。大家步履匆匆,沒人看我一眼。我手裡拿著一張地圖,地圖上寫著幾行字,是我提前查好的問好的,從火車站到我出租屋的路。我一個人站在陌生城市的陌生火車站裡,突然間特別惶恐。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我有點膽怯,又很期待。

  我最慶幸的是能夠住進那間屋子,因為那裡,讓我認識了我的朋友們。孫雨、張雷,還有我至今不敢提起名字的孫遠翥。

  那一年的那個夏天,我上班的第一天,我坐在凌美的一層等待辦理入職手續。你推開咖啡店的門走出來,像遠古的神明。我當時就想,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呢?可是這個男人見面的第一天就勸我辭職,最重要的是,我竟然覺得他說的對。

  我從小就是對生活沒有大志向的人。可是這個狗男人卻激發了我的鬥志。誒,你別捏我臉,我說的是真的。我當時真的覺得你是個狗男人啊。

  同事們講話中英文摻雜,很多很多我都聽不懂。我愈發的恐慌,心想,如果我語言不通,早晚要被幹掉的呀!還好我有Lumi和Tracy,她們總是鼓勵我。我的朋友在他母校為我找了一個英文老師。那個英文老師有一個很霸氣的中文名字:龍震天。

  龍震天教會我很多東西,我們一起在週末走遍北京大街小巷。也不是每一個週末,因為有時我要加班。第一次出差時跟你和Lumi一起,還有Grace,我們去廣州。後來有幾年,很巧合的是,每一年的那個時候我都會去廣州,於是廣州變成了我很愛的城市。

  那一年的我覺得工作太難了,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學起。而你呢,總是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好像在說:「你怎麼這麼蠢?」

  即便這樣,我仍舊愛上了你。凌美的很多女孩都喜歡你,Kitty也喜歡你。有一天我跟Lumi在樓下遛彎,聽到Kitty跟人打電話,她說:「我喜歡我的老闆。」我不為這種喜歡羞愧,因為喜歡本身是一件很棒的事。

  第一年兵荒馬亂,我也沒有什麼見識,好多當時覺得天要塌了的大事在今天的我看來都不值一提。

  那年過年的時候,我坐在冰城的老房子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突然特別想你。你讓我覺得孤獨。

  轉眼間就到了第二年。

  第二年的日子好像好過了一點,我也好像堅強了一點。這幾年發生了幾件事讓我覺得很幸福。這一年有很多第一次。

  我跟我的朋友們有了第一次旅行。我們去的是泰山。我們在半夜開始爬,爬到第二天凌晨。那天我們很幸運,看到了日出。雲海縹緲,太過美麗,我跟我的朋友們拍了很多照片,那些照片我至今還留著。你知道嗎?有時我翻看那些照片,再看看現在的自己,就能看到歲月留下的痕跡。那年的我們都還年輕,不需要穿很華麗的衣服,不需要很濃的妝,就很美。我特別喜歡那趟旅行。

  那一年我第一次出國,跟同事們一起,去普吉島。我在那裡跟你一起看了海,日出太美了,我希望這輩子能跟你看無數的日出和日落。那時的我對你的心意,像從沒戀愛過的人一樣。捧出的是一顆完完整整的心。

  還是這一年,我第一個老闆換了工作,他想挖我一起走,你說他要挖我只是因為我便宜、聽話,這讓我難過很久很久。也在那時,我突然明白,我應該正確看待自己,也應該自己每一個決定負責。

  這一年,我遭遇了黑中介。我害怕極了,甚至有那麼一點懷疑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跟室友們一起去跟黑中介打架,單純的我們根本不知社會險惡。最後竟然還要你幫忙。哦對了,Lumi要為了我去砸人家的店。

  這一年,最值得我開心的事,是我養了盧克。是,我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給它起名叫盧克,是因為我愛著Luke,而Luke是我的心頭好,沒有人能替代。盧克小時候可真可愛,你還記得它的樣子嗎?像一個小雪球一樣跑到你面前,蹭你的褲腳。它還在你家裡開尿,那時你特別特別嫌棄它。可我從來沒有嫌棄盧克,我好愛它。它能聽得懂我講話,無論什麼時候都會陪著我,我有時會凶它,它呢?總是伸著舌頭對我樂。盧克是這輩子唯一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的東西,我太愛它了。在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盧克就是Luke。可我也會難過。我最難過的是盧克一天天變老,我知道它活不了多久了,一想到這裡,我就沒法控制自己的眼淚。

  尚之桃垂首抹淚。因為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那顆心在歲月的打磨下會有鈍感。卻總有一些人一些事能讓你輕易落淚。我們把這些人這些事稱之為你我內心所剩不多的「柔軟之處」。

  欒念遞給她一張紙巾,對她說:「我帶盧克檢查過,梁醫生也檢查過,說它五臟六腑好著呢,再活四五年沒問題。」

  「別安慰我,我知道的。大型犬的壽命,我每天都會查。」

  欒念不再講話,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個狗兒子。大家都很難想像他這樣的人,會那麼愛一條狗。可他就是很愛盧克。

  過了很久很久,尚之桃停止哭泣。

  我不是很喜歡第三年。

  因為第三年出現了一個特別特別噁心的人,我現在想起他還覺得噁心。我看到Kitty進他房間,他卻發消息給我,他還要去欺負別的女同事,他太噁心了。成都的同事說起他會害怕的顫抖。那一年我經常做噩夢,夢裡是他那張醜陋的臉。朋友們教我怎麼收集證據,並鼓勵我告發他。我這樣做了,我不後悔。

  你知道嗎欒念,我一點都不後悔。我非常慶幸在這一年發現自己或許能成為一個勇敢的人。一個勇敢的敢於與權威對抗的人。

  那天你走進他辦公室,勒著他脖子的時候,我的心都要碎了。真奇怪,我心疼自己,也心疼你。我知道你的難過是真的。欒念,我從那時開始肯定,你一定有一顆特別柔軟的心。只是這顆心上包裹著堅硬的殼,別人看不到,你自己也會忽略。

  還有,我特別特別喜歡你為我調的那杯「勇敢的心」。真的,那是我這一生喝到的最好喝的雞尾酒。

  第四年,我終於去到企劃部,師從Grace。Grace那時是很好的人,只是我當時低估了人性的複雜。這一年我又像第一年一樣,不停的學習。我對這一年的記憶不多,我記得我在五台山上給你打了一個電話,很認真的問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們開始一場平常的戀愛。

  而你,拒絕了我。

  我還記得維多利亞港的夜景,真的挺美。

  到了第五年,我去了西北。我以為我去那裡,就很難再見到你了。可你幾乎有時間就會來。縣城很小,我們都怕出門遇到熟人,於是窩在我的出租屋裡,一待就是一兩天。西北的風真的大,縣城裡打車真的便宜,西北人可真好。我在西北做那個項目,做的稱心如意。

  「你為什麼每週都來?」尚之桃突然問他。

  「因為我們說過要一起冒險,我說話算話。」

  他們面對面躺著,已經聊了很久很久。尚之桃卻不覺得睏,她還有好多話沒有講。

  「第五年,我們一起去了西藏。」欒念說。

  「是。」

  我喜歡西藏。

  拉薩的陽光真好,街上的人們笑容溫暖,奶茶香醇,那家照相館的老闆,拍照技術真好。

  我真的喜歡那次旅行,我甚至以為在那次旅行後,我們會迎來天長地久。

  尚之桃咬住嘴唇。

  第六年她最痛苦。如果說這一生有哪一年她無法踰越,那就是第六年。競聘失敗沒有那麼痛苦,那只是自尊心的一次崩裂。最痛苦的是那天雲霞那麼美,我卻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欒念握住她的手。

  他們在昏暗之中有長久的沉默。這沉默也是一味藥,去療愈她心中斑駁的傷口。起初傷口很深,後來結痂,掉痂,由深變淺,幾乎看不見。但你的手撫上去,卻還是能察覺那與周圍的肌膚不一樣。那裡一定經歷過一場巨痛。

  尚之桃的淚落在欒念掌心:「那一年,我離開了你。」

  我很慶幸我真正的離開了你。即便那樣的痛苦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我回去的時候是冬天,冰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我的心裡空落落的,總是填不滿。每天晚上,我都會出門踩著雪走很遠的路,耳機裡放著亂七八糟的歌曲。有一天我在我家附近的酒店大堂看到一個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羊絨大衣,姿態清高,背影疏離,我以為那是你,差一點崩潰。

  「是我。」欒念輕輕說了這樣一句。

  可我當時不敢求證,我怕我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我從第七年開始創業。

  創業真的太難了。熬夜、應酬、巨大的壓力,有一段時間我的身體出了問題。我的大姨媽要麼不來,要麼一來半個月。有一天我走進公司,傅棟看到我嚇了一跳。他對我說:「老大,那天的你看起來沒有一點生氣。」

  我脾氣變得很差,也會偷偷的哭。

  好在生意一點一點變好,我也終於放下你,開始全新的人生。

  我給爸媽開的那家餐館,做的每一道菜都是我喜歡吃的,從小吃到大。我喜歡帶我的朋友們去老酒館吃飯,那時怕大家找不到,我在酒館門口掛了燈籠。那燈籠在冰城的雪裡看起來可真喜慶,孫雨和Lumi第一次見的時候對我說:「這真是一個雪裡人間。」

  我喜歡雪裡人間這個詞,這個詞讓我覺得所有的快樂和痛苦都是生活本身的一個部分,而痛苦是雪裡的燈籠,能將眼前的路照的紅彤彤一片。

  第十年,我又遇到了你。

  「後面的故事我知道了。」欒念撥開她臉頰的髮絲:「後來你的每一天我都參與其中了。」

  「謝謝你善待我。」

  「也謝謝你,肯愛這麼一個我。」

  這是我的十餘年歲月。我流過無數的淚,每一滴淚水都是生活賜予我的勛章,我不曾後悔過。今天剪綵的時候你對我說:「尚之桃,歡迎你殺回北京。」這麼多年歲月一下湧入我的腦海,我帶著夢想來到北京,心碎時離開北京,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即便來,也只是這個城市的過客,不會長久停留。可是,我還是回來了。我永遠記得我第一天來北京的樣子,儘管狼狽,卻是我一生之中最好的時光。

  如果讓我重新選一次,我還會走這條路,這條路真的太美了。我只是偶爾會遺憾,光陰倏忽而過,身邊旅人匆匆,我們總是要告別。

  「欒念你是不是睏了?對不起我今天講了太多話了,如果你睏了,我們就睡吧。」尚之桃對他說。

  「我不睏。天還沒亮呢。」欒念說。尚之桃枕著他的胳膊,念桃在嬰兒床裡熟睡,盧克趴在門口,月光投進一縷,多好的時光。

  「那我也跟你聊聊我吧。」欒念說。

  「聊什麼?」

  「聊一個混蛋的自我修養。」

  「好啊。我們可以聊到天亮,甚至可以到下一個天亮。我覺得這個混蛋有時也不是那麼混蛋,這個混蛋是一個披著混蛋外衣的老派紳士,有老派的溫柔。我真的愛死這個混蛋了,我願意一直跟這個混蛋糾纏下去,糾纏到死。」

  那就再聊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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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五:念桃 再會

  欒念從小就是混蛋。

  一旦有誰招惹了他,他就會有很強的進攻性。小朋友打架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看起來都無害。他不是,他打架要把對方按在那,用力的打別人的頭。

  在江南小城裡,五六歲的欒念被「談名色變」。長輩教育孩子的最後往往會加上這麼一句:「離欒念遠點。」或者「別惹欒念。」

  欒念作為一個不能惹的孩子,經常獨來獨往。他本人並不介意,獨來獨往挺好,他也不喜歡跟那些孩子玩。他覺得他們動輒就哭鬧非常奇怪。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窩在爺爺家的書房裡。

  爺爺會畫畫,年輕時師從名家。見欒念喜歡,也教他畫畫。欒念從小就能坐得住,一坐就是小半天。所有人都說他奇怪,那麼好鬥卻也能坐得住。

  欒念從小缺少同情心。他不能理解為什麼那些人具有那麼強烈的情感。有時走在小城裡,看到有人因為什麼事坐在路邊痛哭,也有知情者坐在旁邊抹眼淚,他都皺著眉頭,覺得非常奇怪。

  他這樣的人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童年。

  遇到尚之桃之後,他開始有了「關注」。他從前極少關注什麼人,或許是尚之桃出現的方式他不喜歡。她在面試電話裡表現的幾乎毫無亮點,Tracy卻給她開了綠燈。欒念好奇一向公正的Tracy為什麼給這麼一個平凡的人開綠燈。所以他把他對尚之桃的關注歸因為她的出現方式。

  他生平第一次特別關注一個人。

  對她施壓,抱著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心態,想看這個姑娘什麼時候會放棄。可她太有韌性,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卻有令人欽佩的韌性。就是不肯輕易認輸。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笨拙,帶著可愛;膽小,有時又會炸毛;普通,卻偶爾會有她不自知的美豔。

  他在廣州的茶餐廳裡看到她雪白透亮的肌膚,還有那張微微紅著的臉,一個男人的野性突然被喚醒。

  慢慢的,他發現「與人相處也能舒服」。他只有寥寥摯友,其餘人都保持一定距離。哪怕在戀愛,也不喜歡被過多干涉。他討厭束縛。與人相處也挑剔、龜毛,別人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別人,很難找到與人相處的舒服狀態。尚之桃沒有棱角,就兀自綻放,不強求別人,也不鑽牛角尖。

  欒念覺得這樣舒服的相處很新奇。

  再往後,欒念漸漸開始懂得心疼。生活亂七八糟,但她總是笑著。好像那一切於她而言不過是遊戲通關。輸了這一句可以從頭跑起,而她輸的起。當她被黑中介欺負、被別人騷擾、被同事利用,欒念就覺得:這樣的人你們都他媽要下手,你們還是人嗎?

  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呢?大概就是尚之桃這樣永遠晴朗真摯的人。

  欒念知道自己是混蛋。

  他從小冷血、暴力、對愛一竅不通,他這樣的混蛋對尚之桃那樣的人來說,真的是劫。欒念從來沒有什麼良心,卻對尚之桃生出了愧意。

  對於不在乎的人而言,他是什麼樣的人、性格究竟有多差勁,那並不重要,因為交集少甚至沒有交集,所以那對別人構不成傷害。但尚之桃不一樣,他們相處那麼久,她為此受苦。

  欒念是慢慢知道的。他感激尚之桃愛他,愛情改變了他。

  欒念曾想到一個詞「救贖」。

  那些在當時微不足道的事,漸漸積累起來,填滿了一個人空洞的軀殼,讓他有血有肉有感情,像是一場救贖。

  從最開始,她就是特別的。

  從最開始,他就是糟糕的。

  後來欒念看宋秋寒與林春兒相處,漸漸明白他和尚之桃之間問題出在哪裡。

  愛一個人從來不丟人,應該光明正大。應該真正欣賞、尊重,應該平等溝通。而他,徹頭徹尾錯了。

  欒念願意學習,也感激尚之桃願意給他機會。所有耀眼的、美麗的東西都會歸於平淡生活,而可貴的品質將永遠發光。尚之桃就是那個永遠在發光的人,欒念終其前半生終於找到了屬於他的老派的浪漫和溫柔。

  如果再來一次,他要在很多重要的時刻,站在她身邊,對她說:「你很了不起。加油。」

  加油,尚之桃。

  還有,別再為我們之間的開始羞愧了,是我先愛上你的。

  ===

  小念桃在13個月大的時候,生了人生第一場病。

  那天欒念正在出差,尚之桃正在見客戶。梁醫生給尚之桃打電話,對她說:「你別著急哈。我給她物理降溫了,但是應該還會反覆。我只是必須要告訴你。」

  「我知道,媽。」

  尚之桃從客戶那回來,驅車回家。看到小念桃額頭上貼著退熱貼,正趴在盧克身上。或許是盧克的毛柔軟溫暖,她抱著盧克的脖子哄它,學大人平常對她講的話:「乖乖。」吐字還不清楚,口水還在流。

  欒明睿坐在一旁,臉色不好,顯然在生氣。

  「怎麼啦?」尚之桃偷偷問梁醫生。

  「別搭理他。」梁醫生說:「要帶念桃去醫院,我沒同意。我就是醫生,他添什麼亂!」

  「哦。」

  尚之桃洗了手抱起小念桃,她還挺高興:「媽媽媽媽。」

  「生病了啊?」

  小念桃拍拍額頭,指指奶奶:「奶奶。」

  「哦哦,奶奶照顧你了。媽媽知道了。那你要不要謝謝奶奶照顧你?」

  「謝謝。」念桃的小手攥在一起,對奶奶擺。

  「還有爺爺呢!」尚之桃提醒她。

  「謝謝。」

  小朋友口齒不清,那聲謝謝說的奇奇怪怪。欒明睿笑了,又輕哼了一聲。還是對不帶孩子去醫院拍片子不滿。

  到了半夜,念桃果然反覆。尚之桃按照梁醫生的叮囑為她降溫,正折騰著,聽到盧克的叫聲。欒念回來了。

  他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將大衣脫在樓下,蹲下身去跟盧克說話:「你怎麼還不睡?歲數大了別熬夜。」

  「嗚嗚嗚。」盧克又在強嘴,大概是說我沒熬夜。

  欒念笑了,狠捏它狗臉一把:「咱們去看看妹妹。妹妹生病了。」

  上了樓,先去洗臉洗手換衣服,把寒氣徹底散了,才走到小念桃床邊:「又燒了?」

  「是。」

  「你去睡,我看著她。」

  「沒事,明天是週末。」

  尚之桃測了小念桃額溫,降了一點,微微放下心。

  「不是說明天回來嗎?」尚之桃拉著欒念躺下,手腳並用橫在他身上。

  「結束了就早點回來。」欒念握住她的腳幫她暖著:「睡吧。」

  「好。」

  尚之桃說好,眼閉了很久,聽到欒念胳膊動了動,應該是去摸念桃體溫。就笑了:「咱倆可真沒出息!」

  「你沒出息,別捎上我。」

  「那你為什麼不睡?還不是緊張念桃。」

  「我只是不睏。」

  欒念嘴硬,尚之桃早習慣了。乾脆坐起來看著他。

  「怎麼?」

  「有人喜歡我。」

  「?」欒念切了聲。

  「我說真的。」尚之桃也覺得奇怪,她結婚了,還生了小孩,竟然還是會有爛桃花。起初她只是覺得這個客戶過於熱情,直到白天在他那裡,他突然拿出一個首飾盒遞給她。尚之桃自然會拒絕,但Lumi對她說:「快對你老公說!讓那頭驢有點危機感!」

  「嗯。所以?」欒念問她。

  「所以我很搶手。」尚之桃的表情極其認真,Lumi要是知道欒念依然是這副死表情肯定會說:「你老公是面癱無疑了。」

  「恭喜你在人到中年的時候還有魅力。」欒念也坐起來問她:「就這一個?」

  「……不然應該有幾個?」

  「十個八個,像我的桃花一樣多?」欒念當然知道尚之桃在示威,此時他自然不能服輸,他有必要讓他的妻子知道他有多搶手並滅滅她的威風。於是拿出手機丟給尚之桃:「來,看。」

  尚之桃從前不常看欒念手機,在這個晚上突然有了那麼一點興趣。於是拿過來對欒念說:「我看了,我真看了哦!」

  欒念挑挑眉:「儘管看。」

  尚之桃打開來看。欒念的手機真沒什麼意思,但是欒念把她的對話方塊置頂了,而後是「我們都愛念桃」群和「桃桃家人群」。第一個群裡有大翟、老尚、梁醫生、欒爸爸,還有他們倆,群裡都是念桃的成長記錄,第二個群是欒念和大翟老尚還有尚之桃的群。再往後是置頂的工作群。尚之桃的手繼續向下劃,終於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姑娘頭像真好看,她點開來看,看到那姑娘加欒念好友,然後對他說:「Luke,真的很開心認識您。如果有機會下次來上海,我單獨請您吃飯。再一起去夜晚的外灘坐坐?」

  欒念回:「不必,我結婚了。」

  尚之桃撇撇嘴。又向下劃,看到那麼五六個姑娘。把手機丟給欒念,哼了一聲。欒念乘勝追擊,又說道:「這些是還沒拖黑的。黑名單你看看?」

  「你一定要贏是吧?」

  「這種事輸了不好吧。」

  欒念十分坦蕩,他從來不會跟尚之桃說他遇到哪些誘惑,因為沒必要。他把一切誘惑處理的乾淨俐落,不給對方任何機會,出差在外工作很忙,回到酒店會健身看書,工作結束會第一時間回家,哪怕是深夜,也不願待到第二天;不出差的時候,下了班會早早回家,因為他心裡惦記早點看到念桃。他不指望尚之桃早到家,尚之桃分公司剛起步,週末能在家裡已經很難得。

  見尚之桃撇著的嘴沒收回去,就氣她:「怎麼?鬥敗了不服?」

  「這不公平,我只有一個。」

  「你八成腦子有點毛病。這種事要比多少嗎?」欒念切了一聲,完全忘記剛剛是他自己要比的:「根本不值得炫耀。所有不能講成故事的表白,都不過是可以隨時刪減的插曲而已。你要是在這種事上跟我鬥。」欒念頓了頓:「我會弄死你。」

  他們這輩子肯定會遇到數不清的誘惑,婚姻存續狀態能遮蔽一些,但還也會剩下一些執著的、目的不純的、尋求刺激的、遊戲人間的。總不能把對方拴在身邊,互相馴化管束,從此沒了自我。

  指尖點在她腦門上,把她推倒在枕上:「睡吧。」回身去摸念桃,這會兒退燒了,睡覺不哼唧了。又拿過她的小水壺輕聲叫她:「喝點水小念桃。」念桃迷迷糊糊喝了兩口溫水,翻過身繼續睡去。

  欒念這才躺回去,見尚之桃還睜著眼,就把她拉到懷裡:「怎麼了?」

  「你遇到的誘惑這麼多,會不會有把持不住的一天?」

  「會。」欒念故作嚴肅。尚之桃用力擰他胳膊:「你再說!」

  欒念疼得哼一聲,習慣性捏她臉頰:「你跟誰學的擰人?」

  「Lumi。」

  Lumi跟Will吵架,給他胳膊擰出了一個大紫豆。白天跟尚之桃說起,還說:「你別說嘿,真解恨。」

  她們兩個真的是什麼都聊,天下雨啦、堵車了、有人出軌啦,甚至螞蟻打架了,都能聊那麼幾句。

  「你學點好。交朋友也挑挑人。Lumi腦子不好使,別回頭把你帶壞了。」

  「胡說!」尚之桃斥他胡說,鑽進他懷裡,閉著眼睛睡了。她也累壞了,白天聽說念桃生病,急得要死。匆匆忙忙往回趕,到十點多把公婆勸走,就不停的照顧念桃。孩子生這一次病她才徹底知道身為母親最怕的是什麼,是孩子生病。欒念回來了,她的心放下了一點,終於能睡了。

  期間察覺到欒念起來很多次,第二天睜眼的時候,看到欒念抱著念桃靠在床頭睡著了。尚之桃躡手躡腳下了樓,去遛盧克,然後動手為他們做早飯。

  欒念不喜歡生人在,也仍舊不喜歡吃別人做的飯。阿姨每天只來打掃衛生,過後便會走。尚之桃並沒因此跟欒念鬧過,婚姻是一場修行,他們需要彼此體諒。她體諒欒念的怪脾氣,欒念體諒她的辛苦。慢慢的,日子就會多一些沉甸甸的收穫來。

  尚之桃做飯仍舊不好吃,所以只煎了雞蛋和牛排,煎雞蛋灑的椒鹽是欒念之前炒好的,牛排的醬汁也是他之前做好的。念桃早上吃番茄雞蛋麵,少油少鹽再灑上海苔碎,其餘的小零食是尚之桃和欒念之前一起烤的,用小食盒裝起來,還有一點點。盧克的飯是之前風乾的雞肉和狗糧。

  她做好飯,欒念和念桃都醒了。欒念牽著走路還一搖一擺的念桃從電梯上下來,念桃看到尚之桃很開心,鬆開欒念的手向她跑:「媽媽媽媽。」

  「還燒不燒?」尚之桃摸她腦門兒,小傢伙退燒了。

  欒念走到餐桌前,看尚之桃做好了早飯,切了塊兒牛排送進口中,真棒,全熟,熟大了。

  「好吃嗎?」尚之桃問他。

  他想起從前總結的婚姻的本質之一是互相欣賞,於是小幅度點點頭:「好吃,你多吃點。」又去看念桃的早飯,麵煮的還行。

  三人一狗各自吃飯,小念桃吃飯跟打架一樣,一頓飯下來,一半麵條到了飯兜裡,手上臉上沾著飯。她覺得好玩,還要將殘渣抹到頭髮上脖子上。聽到尚之桃訓她,她還咯咯笑,以為媽媽跟她玩呢!

  尚之桃有點生氣:「小念桃你的習慣非常不好,你浪費糧食,還故意弄髒自己。」

  「你一歲多的時候能完全自理了?」欒念不樂意了,把念桃從餐桌上抱出來:「再說她還生病呢!」胡說的,小念桃並來的快去的快,已經好了。

  念桃聽懂了,對欒念癟癟嘴,好像在說:媽媽真兇。

  尚之桃被他們倆氣夠嗆,瞪了欒念一眼:「你不要總是慣著她,規矩要從小就立下。」

  「爸媽說你小時候沒被立過規矩,隨你自己長的。」

  「胡說……」

  「要不我跟爸媽說你因為念桃自己吃飯弄髒了凶她?」

  「……」

  欒念朝念桃眨眼:「走,爸爸帶你去泡個熱水澡。你呢,吃飯髒了沒關係,今天可不能再燒了。」

  尚之桃覺得欒念過於溺愛孩子,跟在他們身後還想講兩句什麼,欒念在電梯口突然停下,回過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別吃醋。」

  意思是尚之桃因為吃念桃的醋才要凶她,真夠氣人的。欒念有點得意,腳擋住電梯門:「不上來?」

  「哦。」

  兩個人把念桃脫了放到浴缸裡,念桃可太開心了,故意用小巴掌拍水,聽到尚之桃欒念誇張的「哎呦」一聲笑的更開心,尚之桃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終於不再是板著臉的老母親。兩個人陪小念桃玩水,將水拍的到處都是。

  也濕了尚之桃的衣服。

  欒念偏過頭看到她白色T恤映出的蕾絲胸衣,眸色一深。尚之桃用浴巾裹起念桃,看到欒念的神情,手摀住念桃眼睛,探過身去親他嘴唇,又速速離開。

  念桃以為尚之桃在跟她玩躲貓貓,自己假裝捂眼又鬆開,還說了聲:「nao。」不會說貓。

  ……

  梁醫生和欒明睿來了以後,他帶尚之桃去超市採購。車開到超市前突然轉了道,尚之桃愣了一下:「去哪兒啊?」

  欒念不講話,開到一個度假酒店,對尚之桃說:「下車。」

  「我們的家就在十公里外的地方。」尚之桃提醒他。

  「家裡有人。」

  「哦。」

  欒念出了一個星期差,上個星期趕上尚之桃生理期,他覺得自己等不到晚上了。到了晚上,又不敢發出聲音,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有一點急,牙齒落在她心口,聽到尚之桃很嬌的一聲,頓時通體舒暢。兩個人都很久沒有這樣自在過,一瞬間像回到尚之桃產前,甚至比那時還要好。

  生活總是一地雞毛,偶爾有這樣放肆的時候,竟然像是一種獎勵。他們都喜歡這樣,欒念輕聲問她:「要不要去旅行?」

  「我們兩個嗎?」

  「對。」

  他覺得他們需要一場短暫的放逐,哪怕只有兩天、三天,什麼都不想,就那麼待在一起,那一定很棒。

  「念桃怎麼辦?」尚之桃提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留下。」

  欒念這麼說,也這麼做的。他在下一個週末帶尚之桃飛去了南方,去他出生的地方。尚之桃沒有出息,飛機起飛的時候還在問欒念:「念桃會不會怪我們?盧克會不會想我我們?」

  「每年只給自己放三天假你還要瞻前顧後?」

  欒念儘管很愛念桃,卻也渴望跟尚之桃獨處。兩邊的老人對念桃特別好,他完全放心。他只是覺得他們每年應該有那麼兩三天的時間單獨在一起,像從前一樣,無所顧忌,想做什麼做什麼,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

  欒念出生的小城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

  他這些年偶爾在清明回來一兩次,掃墓祭祖,每次回來都覺得城市又換了新衣服。只有那麼一條河邊的古街還有當年的影子。欒念奶奶家住在古街這頭,姥姥家住在古街那頭。

  兩個人牽著手在古街上閒逛,欒念給尚之桃講起他兒時。他好像沒什麼童年,現在說起的無非是跟那個孩子打架、去哪裡爬樹,他童年大多時候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因為他不合群,梁醫生偷偷哭過很多次。

  但是他喜歡畫畫,他坐的住,爺爺教他畫畫,還誇他有天分。

  但最令欒念記憶深刻的,除了這些,卻是每天傍晚古街上的裊裊炊煙,和人家門縫裡的飯菜香。

  尚之桃聽欒念絮叨他的過去,覺得他的童年是清淨的老成的,而她的是喧鬧的童真的。但人呢,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變化。就像生活,不會永遠驚天動地,慢慢也會歸於平靜。

  而最難得的,是當一切歸於平靜後,我們還願意偶爾去冒險,跟那個人一起冒險。這成為尚之桃最喜歡的那個部分。

  那天晚上,他們坐在酒店的窗前,看外面的人來人往,欒念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小蛋糕,上面插著兩根蠟燭。尚之桃看了兩秒,才想起這一天是自己的生日。

  日子過的太快了,快到從前翻著日曆盼生日的人,如今會忘記自己的生日了。

  欒念站起身:「給尚之桃女士表演一首《生日快樂歌》。」微微扭著身體為自己打節拍,唱了一首好玩的生日歌。尚之桃被他逗的咯咯笑,突然想起那年他在台上唱歌。

  時光究竟改變了他們什麼,他們沒法說清。

  此時望著彼此,都有了塵埃落定之感。

  「許個願吧。」欒念對她說。尚之桃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虔誠許了願。願望很渺小,又很真切,是她在歷經歲月後內心深處最渴求的東西。

  「許了什麼願?」欒念問她。

  尚之桃微微笑了:「年年有今日。」

  相遇那年,兩個人離的太遠,她謙卑愛著,從不敢奢求未來。是時光,贈予他們艱難和迎難而上的勇氣;贈予他們混亂和追求清白的良心;贈予他們分離和團聚的悲歡;贈予他們陰雨,也贈予他們晴朗。

  當下真好。

  願我們年年有今日。

  也願大家都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早春晴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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