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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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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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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0 09:59:35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章 豪賭

  在這一年早春,尚之桃再次察覺到工作的艱難。

  她坐在會議室裡,旁邊是企劃部的同事們,正在跟遠在美國的欒念開電話會議。

  Grace對尚之桃說:「Flora,你不用著急。企劃部的工作和市場部的工作雖然不一樣,但工作的本質和核心其實沒有變。你這幾年打下的底子好,很快就會跟上。」

  Grace是她在企劃部的新導師。

  尚之桃喜歡Grace,她是一個很理性很專業也很有才華的人,自從聽過她那次拿到百萬股權激勵的述職報告,她就在尚之桃心裡稱神了。

  此時的Grace身懷六甲,臉上起了淡淡的斑,卻還是有一股知性的好看。

  「把會議中不懂的地方記下來,會議結束後統一問我。」Grace對她說。儘管Grace人非常好,卻也有那麼一點私心,當時企劃部內部競崗,Grace將高分打給了尚之桃,因為她值得信任。Grace懷孕了,生產的時候手裡的項目是一定要交接的,交接給誰是個門道。企劃部的人各個是人精,想做人上人,她的項目交出去就很難再拿回來。而她又要面臨哺乳期,很可能她在凌美的職業生涯就到頭了。

  所以她把目光投向尚之桃。

  尚之桃可靠。Grace觀察她很久,她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Grace把賭注押在她身上。

  欒念在那頭問:「今天新同事到崗了?」

  Grace答:「Flora昨天到崗了,今天第一次參加企劃部會議。另外一個內部同事還在交接項目,今天遠端接入;社招的同事家中有人病故,推遲了入職日期。另外,今天人力資源部聯繫我,今年的校招預計開放兩個HC給企劃部,招聘重點在海外高校。」

  「好。開始吧。」

  企劃部的會議節奏太快了。

  尚之桃儘管已經在凌美歷練了幾年,卻還是有那麼一點吃力。上級部門、行業協會、客戶管理、諮詢、專案、項目管理,這些核心工作都匯聚在企劃部裡,換句話說,凌美的企劃部就是凌美的大腦。大腦發出指令,各部門去執行。大腦指令下錯了,各部門就會遭殃。

  尚之桃在企劃部做的第一份工作是會議紀要,只需要發給Grace就好。她開完會整理好紀要發給Grace,意外收到Grace的認真批註,圈出每一個重要的點,以及專業名詞解釋,還拉著她去茶水間,給她講了目前核心項目的項目背景。毫無保留。

  Grace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導師,她講話言簡意賅,態度親和,卻目標明確。在茶水間裡她是這樣收尾的:「別怕,不難。多問。你沒問題。」

  講話風格有那麼一點像欒念。尚之桃也突然明白為什麼欒念欣賞Grace,大概是因為Grace本質上跟他是一類人。

  「我會的Grace。」尚之桃點頭。

  Grace撫了撫胸口:「喘不過氣。走,陪我下樓透氣。我順道給你講一下公司今年的戰略佈局,這些跟咱們的核心項目都相關。」

  「好啊。」

  兩個人向樓下走。尚之桃之前很少接觸懷孕的女同事,公司只有一些的,但工作沒有交叉,就很難瞭解。下樓的時候問Grace:「肚子……累嗎?」

  Grace笑了:「倒也還行。其實沒打算這兩年要小孩,結果意外了。醫生不建議打掉,畢竟我33歲了。」

  「那老闆怎麼想?不是說老闆都不喜歡女員工懷孕?」

  「你說Luke嗎?」

  尚之桃點頭。

  「盧克說:趁年輕,早點要。工作就那樣,反正你拿到股票了,怕什麼。」Grace笑出聲:「其實Luke人很好。剛開始的時候怕他,慢慢就發現他就是嘴不好,其實心很軟。我覺得他不是資本家心態。」

  「哦哦哦。」尚之桃哦了幾聲,欒高管要回來了。

  他這次走的太久了,尚之桃有兩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她慌張忙忙到半夜,到家後看到床上放著一個包裝盒,是一件很好看很好看的睡衣。孫雨的消息來的及時:「送你,穿給你老闆看,一舉兩得。」

  尚之桃將那條睡衣套在身上,胸前是半透明深V鉤花,身後是大片露背,這哪裡是睡裙,分明只是一塊衣不蔽體的布而已。但是真的好看。尚之桃穿在身上散開頭髮自拍,拍完了自己嘖嘖兩聲。

  晚上欒念問她:「資料寫完了嗎?」

  尚之桃想了想,將睡衣照發給他。

  欒念點開對話方塊,看到那張照片,操。

  臉紅到脖子根,迅速按滅手機,怕被別人看到。過了半天回她:「就這一張?」

  尚之桃又發來兩張,燈光幽暗,她坐在穿衣鏡前,乾淨長腿勾在身前,睡衣肩帶滑下來,鉤花圖案褶皺,紅唇微啟。不僅如此,還發來一句不知死活的話:「所以,過去半個小時,你在做什麼?」

  欒念喉結動了動,回她:「看資料。」永遠別指望一個高傲的男人赤裸調情,他放不下身段。

  「哦哦哦,那您好好看。資料我發你信箱了哦Luke。」

  尚之桃學壞了。

  Lumi教她的。中午陪Lumi做指甲,她翹起手對尚之桃說:「看看你這清湯寡水的,就算找到男朋友時間也不會長。風情點。」

  「咋風情?」尚之桃真心求教。

  Lumi在她耳邊嘀咕幾句,她紅著臉:「哦。習得了。」習得了,這不就用上了?

  尚之桃想像欒念失控的樣子,一個人在床上笑的咯咯咯。是在兩天後的傍晚突然收到欒念的消息:

  「過來。帶著你那件睡衣。」

  「?不是下周回?」

  「提前了。」

  很久沒見的兩個人,連寒暄的意思都沒有。尚之桃聽到衣帛破碎的聲音,暴戾的欒念扯壞了她的睡裙。Lumi怎麼說?別問他喜不喜歡,看他的反應就好了。尚之桃覺得自己好像懂了那麼一點男人,你看欒念,平時看著多嚴肅的人,在扯她睡裙的時候可不是什麼正經人。

  第二天上午,她定了鬧鐘起來,看到欒念也已經起了,正在穿衣服。

  「你要出去嗎?」尚之桃問他。

  「嗯,約了朋友。你今天做什麼?」欒念隨口問她,看她準備丟出什麼荒唐答案。

  「我今天要去圖書館哦!」尚之桃朝他笑笑,隨便套上衣服,走了。她得回家換衣服,孫雨說今天的活動都是高端會員,好多會員非常非常有錢,她希望尚之桃努努力,讓他們購買的服務再升級一檔。

  尚之桃速速回到家,換上一條黑色連衣裙,長度過膝一掌,一雙黑色皮靴,化了淡妝,塗了紅唇,穿上大衣就出門了。活動是在一家酒吧,白天人少,包場便宜,交通方便。尚之桃到了以後簽好到,脫下大衣掛上,回過身看到有男人投來眼神。

  孫雨沒說謊,今天果然是高品質線下聚會。

  她跟孫雨對視一眼,找了一個不那麼起眼的位置坐下,抬頭的瞬間看到一個人走了進來,尚之桃躲不及,他已經坐在她對面,含笑看著她。那可不是什麼好笑容。欒念怎麼來了?

  尚之桃心想完了。拿出手機給欒念發消息:「我幫孫雨忙。」

  「我很少來哦!」此地無銀三百兩。

  「而且我參加這種活動只是走過場,從來不胡來哦!」

  「你怎麼來了?」

  可欒念看都不看手機,尚之桃看著他,指指手機,欒念跟沒看到一樣。梁醫生替他報名的活動,報名費888,他說他不來,梁醫生說去嘛去嘛,如果看到照片上那個姑娘,你給我拍張照片,我看看真人什麼樣。

  欒念就差把尚之桃的睡衣照發給梁醫生。

  早上冷眼看尚之桃說謊,就決定不浪費那888,結果尚之桃真讓他那888沒白花,竟然畫了妝,還他媽穿超短裙。真行。認識你好幾年,在我面前素的跟姑子一樣,卻來高端聚會當託了。

  到了發資料環節,欒念看著尚之桃的資料,跟網站上又有那麼一點區別:畢業於賓大,外企工作,年薪40萬,身高171,體重108,喜歡潛水滑雪高爾夫。精通三國語言。他突然哧一聲笑了。

  尚之桃聽到這個笑聲,隱約覺得今天要完。就給孫雨發消息:「欒念怎麼來了?」

  「我怎麼知道?我看了,他在另一個會員的名字後面簽的到。他應該用別人身份註冊的帳號。」

  我日。

  尚之桃哪知道這些,只能討好的朝欒念笑笑,她隱隱擔心欒念會搞砸孫雨今天的活動。

  起身走到外面透口氣,回來的時候見到欒念在跟酒吧服務生講話,視線淡淡掃過她,仍舊沒有理她。尚之桃走到他面前,對他說:「聊聊嘛?」有那麼一點撒嬌的意味。

  「抱歉,活動不允許私下聯繫。」欒念對尚之桃擠出一個微笑,轉身向裡走。

  尚之桃快跑幾步把他拉進一邊的包間裡,對他說:「這裡沒事,咱們說說話。」

  「我又不認識你。」

  ……

  「你生氣了?」尚之桃問他:「我早上不是故意撒謊的哦。只是這事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只有今天早上?」

  欒念說的是他從她家裡離開的每一個週六上午。她那千奇百怪的藉口,最讓他生氣的是她竟然那麼認真,化了妝。

  「從前……也有幾次。」

  「我跟你說過嗎?如果遇到別人,坦然告訴對方,別把對方當傻子。」

  「說過。那不是沒遇到嗎?」尚之桃有點生氣了,欒念怎麼就不明白,她只是來幫孫雨一個忙而已。順道賺點外快。

  「……」這話真是戳到欒念肺管子了。梁醫生剛註冊帳號她就撲了上去主動聊天,就差把自己家庭住址告訴梁醫生了。放假期間,梁醫生每天拿著跟各種姑娘的聊天記錄給他看,尤其是她的,梁醫生就差有感情朗讀了!梁醫生怎麼說?原話是:這姑娘好真誠,一看就是特別著急找對象。你給我努把力。

  那時欒念沒怎麼生氣,還嘲諷梁醫生不懂「系統託管帳號」和「虛擬帳號」。

  直到在會場,看到化了妝的尚之桃,真棒,是他不懂了。

  「讓開。」

  「不。你答應我不搗亂我就讓開。」

  欒念眼眯成一條縫,過了很久才開口:「好,我不搗亂。」

  欒念從來不說話算話。

  到他發言的時候,突然說:「8號女嘉賓跟我公司的一個員工長得很像。但那位員工可沒有精通三門語言,也不是畢業於賓大。是吧?」

  操。

  就不能相信欒念的嘴。尚之桃想:「我大眾臉,很巧合了。」

  「嗯,我司的女員工也叫尚之桃。」

  在座的活動參與者開始議論,孫雨在一邊開始冒汗,完蛋了。欒念那個嘴她領教過的,還有他睚眥必報的心態。趕緊拿出欒念帳號來,心想不行今天就先犧牲你吧,你跟帳號照片不一樣,就說你是來砸場子的。你公司尚之桃大家沒見過,但你假照片是有證據的,這也算以後的活動預案之一了。

  哪成想欒念不給她機會,說道:「今天的活動我先退出吧,我看到8號女嘉賓就會想起我的下屬來。我入不了戲。」

  「好的。真的是太巧了。」主持人馬上開口:「我們會安排退費給您,下次活動歡迎您來參加。」

  欒念看了眼尚之桃,走了。

  剛剛想弄死她,還是留了點餘地,孫雨創業不容易,剛有轉機。

  出了酒吧去找車,尚之桃跑了出來,在他打開車門的時候也上了車。

  欒念看著她:「不找對象了?裡面都是鑽石王老五。」

  尚之桃嘿嘿一聲,繫上安全帶。

  「下去。」

  「不。」

  欒念看她一眼:「做婚騙好玩嗎?你跟我媽聊了兩三個月好玩嗎?」

  「哈?」

  「沒想到是吧?婚騙碰到老騙子了。」

  尚之桃根本不知道欒念媽媽是哪個帳號,她帳號託管了,每次活動前孫雨會把聊天記錄發給她讓她簡單預習。欒念簽的那個帳號的名字她有印象,已經聊的挺深入了。

  「我說我帳號是系統託管帳號你不會質疑吧?」尚之桃說完突然反應過來:「那梁醫生在國外怎麼知道孫雨網站的?她為什麼要給你註冊帳號?」

  這其中的故事可精彩了,但欒念不準備對尚之桃說。

  「你下車,我要去約會。」

  「跟誰約會?」

  「尚之桃,這點我就比你強了。你問我,我就告訴你。龔月老師。你下車。」

  「遇到別人坦然告訴對方。」

  「我多坦然,睡之前我會告訴你的。」

  「行。好的。謝謝。」尚之桃來了一個氣人三連,下了車。

  欒念的車濺起一點灰塵,揚長而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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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0 09:59:49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一章 動搖

  欒念開車上山。

  龔月組織學生在山上做讀詩會,欒念本來就要去看一眼情況,根本沒有約會這件事。

  講的是氣話。

  他進門的時候讀詩會已經開始了,正巧是龔月在讀詩。看到欒念進門,朝他笑笑。學生們發出隱秘笑聲,欒念當作沒聽見。走到吧檯裡,拿出手機放到桌上,脫掉外套,給自己做一杯橘子蘇打。

  欒念心情不好。

  尚之桃參加相親活動真的戳到他肺管子,他好像很久沒生過這麼大的氣了。龔月讀過詩來到吧檯前,對他說:「勞煩老闆幫我調杯酒。」

  「喝什麼?」

  「都行。烈一點的。」

  欒念給龔月調了一杯烈酒,龔月喝了手捂著嘴,差點辣出眼淚:「好辣。」

  「你自己點烈酒。」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認知差異了。」龔月看著那杯酒,有點遲疑,最後一狠心,仰頭乾了。也是一個楞的。

  欒念眉頭揚起,問她:「再來一杯?」

  她搖頭:「不了。」

  「你每週來這辦活動費用不低。」

  「有錢和志同道合的學生多。」龔月這麼說,但其實她費了很多心思。倒不是要跟欒念怎麼著,就覺得這個人挺好玩,想跟他多玩玩。她喜歡交朋友。

  欒念倒是無所謂,她願意來就來好了。有時他們能碰上,有時碰不上。調酒師從外面回來,接替了欒念的調酒。他準備出去走走,龔月跟在他身後:「你的狗呢?」

  欒念沒有回答她。他從來就不是什麼紳士,心情不好的時候向來都是愛誰誰。他不想理龔月,見她又有那麼一點你不理我,我還偏要跟著你的架勢,就停下看著她:「龔老師有事?」

  龔月見他面色不悅,就後退一步:「沒事,回見吧。」她回到酒吧,透過窗看欒念,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捉摸不透。她本來對他只是一般興致,現在好了,特別想把他拉下神壇。

  欒念在小路上散步,姜瀾電話打進來:「你們公司的Kitty來我這裡面試,我覺得不錯,想錄用她。但想跟你打聽一下,她人如何。」

  這跟欒念沒什麼關係,Kitty因為作風不端被人發了匿名郵件從而離開凌美,這事兒如果姜瀾想知道不難。既然還是要打這個電話,那就證明真的看上Kitty了。於是說:「姜總相信自己的判斷就好。任何人說什麼都只是片面。」

  「面試的時候她提起凌美的一些腐敗情況,比如市場部,哪怕小職員,也跟供應商有很多牽扯。她說她親眼看到有供應商在過年的時候給市場部員工送禮。」

  「所以?」

  「沒什麼因為所以,以後我司的項目我會要求避開這個人。」

  「誰?」

  「一個叫尚之桃的員工。」

  欒念覺得挺逗,尚之桃那個小膽子如果敢受賄,半夜能給她嚇醒。他認識尚之桃第四個年頭,送給她十餘個包,沒見她背過。現在你說尚之桃受賄,那倒是有意思。於是對姜瀾說:「我還是那句話,別人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評價都是片面。凌美是一家非常開放的公司,我們鼓勵員工正直,公司也有舉報機制。如果Kitty當時看到了,且有確鑿證據,以Kitty的性格,她會直接舉報的。而不是等到今天。」

  姜瀾突然笑了:「你看,我如果不跟你說這些,就聽不到你對Kitty的真實看法。」

  「什麼看法?」

  「你自己心裡清楚。」

  「Flora通過競崗來到了企劃部,後面免不了跟你打交道。你的偏見會給她的職業生涯帶來困擾。」

  「哦?」姜瀾有了興致:「那姑娘去了你們企劃部?可以啊。看來實力不俗。下周開戰略合作會的時候帶著。」

  「好。Grace再有幾個月休產假了,她現在是Flora導師,下週一起去見你。」

  「行。」姜瀾掛電話前對欒念說:「剛好下周Kitty入職,一起見見。不用尷尬。」

  「不至於。」

  欒念掛斷電話,心想尚之桃八成是八字不太好,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八字不好的人還不知自己被捲入了經濟問題,正在看電影。不想辜負自己今天打扮一場。

  有時會看手機,看欒念會不會發來約會進度,可欒念什麼動靜都沒有。他越安靜,她越不想低頭。卻還是跟孫雨說把她的帳號註銷。

  她不想辜負的精心打扮,一個人去看了一場電影。電影院裡都是情侶,她一個人夾在情侶之間孤零零的。

  我為什麼不能擁有一起看電影一起牽手看夕陽的愛情呢?她突然察覺到內心的不滿足。從前也有過這樣的遺憾,但那時遺憾都很輕,今天這樣的遺憾格外強烈。

  電影快結束的時候孫遠翥給她打電話:「要不要回來吃飯?我從寧夏背了小灘羊回來,準備晚上烤了給你們吃。」

  「哇。」尚之桃覺得自己還沒吃到小灘羊,就已經被治癒了。貓著腰出了觀影廳,直奔家中。

  家中有濃重的燒烤調料味,孫遠翥戴著透明手套正在醃羊肉,分割好的羊,是他起大早去買的,一路託運回來。

  尚之桃想幫忙,孫遠翥拒絕:「你對做菜這件事缺一根筋……」尚之桃嘿嘿一聲收回手,就背著手站在他旁邊瞎指揮,像個老幹部。

  「你還走嗎?」

  「最近幾個月不走了。」

  「真的嗎?」尚之桃很開心:「那找個週末咱們去找龍震天好不好?他要走啦!咱們為他送行,我要請你們吃一頓好的。龍震天去年為我介紹了很靠譜的法語老師呢!」

  「你法語學的怎麼樣?」孫遠翥問她。

  尚之桃點頭:「挺好。你知道嗎?我讀書的時候都沒發現其實自己有那麼一點語言天賦,法語老師說我語感很好。她還誇我,說我穿長風衣的時候像法國女人。」

  尚之桃其實有一點法國女人的味道的,她個子不低,身材又好,卻不是小骨架,當她穿緊身毛衣的時候,可以看到她平直的肩膀。

  孫遠翥看尚之桃手舞足蹈,開心的沒有什麼形狀,開心本來就不應該被束縛,更不該有形狀。真好。

  他臉頰沾到了燒烤料,有一點辣,就用手背去蹭,結果面積更大。尚之桃跑去拿來一張紙,幫他擦。站的比從前近一點,看到孫遠翥清澈的眼神,突然覺得這樣不對,收回手。對他說:「你去洗一下。」

  「好。」

  尚之桃站在那裡發呆,孫雨進了門。

  她好像有點疲憊,看到從衛生間出來的孫遠翥,眼神就亮了起來:「你回來啦?」

  「是。晚上咱們自己烤羊。」

  「那我去拌涼菜。」

  孫雨做的一手好菜,但這幾年卻不給任何人做。她只在這間屋子裡下廚。尚之桃跟她去了廚房,輕聲問她:「開心嗎?」手指指外面。

  孫雨笑了:「好像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那你……」

  孫雨拍拍尚之桃的頭,沒有做聲。

  「欒念好了嗎?」孫雨問尚之桃。

  尚之桃撇撇嘴。

  「你們兩個真的很奇怪。如果只是炮友,他為什麼生這麼大氣?如果不是,那他為什麼沒有進一步動作?那個帳號我看了,聯繫的清一色是海歸名校畢業的女生。不管怎麼說,這代表一種態度。」孫雨看了看尚之桃,怕她難過,不肯再多說。這是她跟欒念牽扯的第四個年頭,四個年頭,連一個正經名義都沒有。要等第二個四年嗎?應該是不必了。

  尚之桃在一旁剝蒜沒有講話。她大多數時候是清醒的,知道她跟欒念不會有結果;但偶爾,也會有幻想。是在欒念失控為她出頭的時候。她會以為他們之間其實是有那麼一點不同的。

  孫雨嘆了口氣。她做婚戀生意,婚戀生意把人的各項條件都進行量化,大家線上上一目瞭然的看到。這也是大多數婚姻的本質,那就是你的條件和我的條件是否合適。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孫雨被同事的電話叫走,只剩尚之桃和孫遠翥。她問孫遠翥:「還不戀愛嗎?」

  孫遠翥搖搖頭:「別害了人家姑娘。」

  「談戀愛怎麼是害了人家姑娘呢,跟你談戀愛的姑娘得多幸福啊!」

  孫遠翥看著滿臉真誠的尚之桃笑了,手伸出去想捏她臉,卻在她臉前方停下,最後只是拍拍她頭。

  「戀愛不重要,在一起很重要。」孫遠翥這樣說。

  尚之桃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在說她和欒念的關係,或許孫遠翥洞悉了什麼。其實不是,孫遠翥說的是他和尚之桃。他出差回來,看到前面那個驚慌失措的女孩在深夜裡狂奔,最後跑進了他的家裡,那一天起,就覺得他總是疼痛的心有了那麼一點落腳的地方。

  女孩真誠,待人總是傻傻捧出一顆心,女孩也簡單,她的心思你不必費心去猜,都寫在臉上。女孩也很努力,每一天都在前進,步履不停。

  孫遠翥喜歡這個女孩。

  卻永遠不會說出口。

  「我做的烤肉還行嗎?」孫遠翥問她。

  「好吃!」尚之桃點頭。

  「那你的不開心有沒有緩解?」

  「有。」

  「那就好。」

  「我今天打扮了一下。」尚之桃站起身給孫遠翥看。

  孫遠翥笑了:「打扮這麼好看,應該去約會才對。」

  尚之桃學欒念聳肩,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她聳肩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不願跟孫遠翥說她的感情從來沒有站到過陽光下,那不過是欒念的一時興起。在孫遠翥面前,尚之桃想掩飾自己不光鮮的一切,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尚之桃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太喪了,她為什麼會這麼喪呢?起身去找了杯酒:「我想喝點。」

  「你喝。不用擔心盧克,我會去遛它。」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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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二章 轉星

  欒念是在深夜的時候收到尚之桃的消息的,她發來一張孫雨網站註銷頁面的截圖,外加簡單幾個字:「我註銷了。」

  沒了。

  尚之桃習慣了在她和欒念的關係裡不停低頭,他不喜歡的事她不會再做。儘管那不喜歡其實並沒有什麼正確立場。

  欒念看著手機半晌,終於回她:「很好。婚騙很低級,哪怕只是個托兒,也上不了檯面。」

  「嗯。」尚之桃猜到他會這麼說,一如既往的尖刻,嗯了聲,關掉了手機。她明明喝了點酒,卻還是睡不著。夜裡起床喝水的時候看到孫遠翥坐在沙發上,半明月光灑在他身上,裹覆一層寒涼。這樣的孫遠翥她沒見過。

  握著杯子的手有那麼一點抖,走到他身邊問他:「你怎麼不睡?」

  「睡不著。」孫遠翥朝她笑笑,笑容飄忽,像在尋求安慰,又像在求救。

  「那我陪你坐一會兒好嗎?」

  「好。」

  他們並坐在沙發上,隔著一人半距離。起初都不講話,是月亮躲在雲後,客廳突然變暗,尚之桃有點害怕。她說:「孫遠翥,你知道嗎?我根本沒有在談戀愛。我只是有一段不太正常的關係。」

  「我一直覺得我不在乎結果,又或者我奢望守得雲開見月明。但其實我沒有這樣的能力。我知道我並沒有委曲求全,因為我也曾獲得快樂。可每當我要在衝突中低頭的時候,我就開始動搖。」

  「我是不是太糟糕了?」

  「你沒有。」孫遠翥打斷她:「你還年輕,年輕就有機會試錯。我也相信你有破殼的勇氣,現在沒有,早晚會有。不像我……」孫遠翥不再講話,身體向後靠去,像魂魄走失了一縷。尚之桃覺得他無比孤獨,又好像有很多故事想講。可他什麼都沒有說。

  尚之桃仍舊坐在他身旁,後來各自靠著沙發背睡著了。第二天她睜眼的時候孫遠翥已經不在了,她起身去找,看到桌上留著一張便簽,孫遠翥說:「我去買油條和豆腐腦,咱們都需要碳水帶來的巨大快樂。」

  尚之桃捏著紙條微微笑了,心想孫遠翥太瞭解她了。

  於是穿上衣服下樓遛狗,盧克不喜歡她小區的花園。都說狗最不嫌貧愛富,那不適用於盧克。盧克喜歡欒念的大房子和他小區的大草坪,每次去那都像一個國王,昂首挺胸巡視自己的領地,不願意回家。回到尚之桃這裡,走一圈就主動往家走。

  尚之桃上了樓,才想起手機還在關著。打開來看,有Grace發給她的工作消息,她週一要去產檢,希望尚之桃幫她參加一個會議。還有Lumi醉酒發來的奇怪照片。欒念沒有跟她講話。

  「參加什麼會議?」

  「Luke說週一要去拜訪姜瀾,但我臨時加了檢查去不了,你幫我去好麼?」

  「好的。」

  週一出發的時候,尚之桃上了欒念的車。

  在他啟動車的時候問他:「跟龔老師約會怎麼樣?」

  「挺好。」欒念覺得尚之桃挺逗,她壓根看不出他說的是氣話。可你說她情商低,她看別人臉色倒是看得準。

  「那……」

  「我約會的事先放一放。你先跟我說一下前年做巡展活動,蘇州那一站你為什麼啟用新供應商。」

  「哈?」尚之桃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只能如實答:「當時的幾家供應商不接受墊款,比稿的時候也不優秀。後來Alex說既然這樣,那就用新的態度好的。」

  「你後來單獨跟王總接觸過嗎?」

  「單獨是指?」

  「私下。」

  「沒有,他來拜訪過我們兩次,但Lumi都在。」

  「收過他的禮物嗎?」

  「沒有。」

  「嗯。」

  「所以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有人舉報你受賄。」

  欒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正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如果是從前,她大概會說:「怎麼能污衊人呢!」

  今天卻沒有動靜。

  「不說點什麼?」欒念問她。

  「什麼?」

  「比如你是清白的?」

  「如果你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就算不說你也會相信。如果你不信,我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尚之桃覺得欒念不信任她,比起別人的污衊來,欒念問她這些話更令她難過。

  就像欒念說婚騙很低級,托兒也上不了檯面,他根本不會想她為什麼會那麼做,一味把她劃到低級、上不了檯面的行列。習慣俯視她,定義她,因為她是那個根本不值得他尊重的人。

  明明從前也是這樣的,從前的她能夠化解這些情緒,但現在她不能了,突然就不能了。

  「現在還只是有人質疑,如果有人舉報,公司會調查。」

  「歡迎調查。」

  尚之桃講完這句就緊抿著唇不再講話,一直到姜瀾公司的會議室。她看到Kitty坐在會議室裡,坐在姜瀾身邊。果然優秀的人不愁找工作,哪怕品行不端。

  姜瀾站起身迎接他們:「Luke好久不見。」

  「上週才見過。」

  姜瀾大笑出聲:「一日不見嘛。」又看向尚之桃:「這位是Flora?」

  「您好姜總,我是Flora。」

  「Kitty,你們都見過了。」

  「是的。」

  「那就開始吧。」

  姜瀾坐回椅子上,看尚之桃打開電腦,準備投屏。這個姑娘她有印象,在蘇州的活動裡,留在欒念房間照顧他。生的一張乾淨無害的臉,又有那麼一點少見的嚴肅。挺有意思。

  再看欒念,坐在那氣定神閒。

  尚之桃替Grace講這一年的戰略合作規劃,Grace原始資料做的好,尚之桃也參與,所以講起來不費勁。期間姜瀾問了幾個問題,她都一一答了。出奇順利的結束了這輪提案。

  「吃飯?」姜瀾看了看時間。

  「好,我請。」

  「都行。」姜瀾跟欒念很熟,他們兩個走在前面,Kitty和尚之桃走在後面。Kitty打量尚之桃,突然問她:「匿名郵件你發的?」

  「你高估我了。我沒那個閒心。」

  「那就是你那個下三濫導師了。」

  「我覺得,真正的下三濫是半夜跑去男人房間,又污衊站出來反抗的人。」尚之桃難得這樣剛硬:「Kitty,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咱們是同一批校招進的凌美,你覺得我拉低了同批的質量,我能理解,我也的確普通。但人,還是要把目光放長遠,我不介意你看到五年後,我未必會比你過的差。」

  尚之桃對Kitty這樣說,其實也是在暗示自己。

  Kitty卻笑了:「你都是這樣安慰自己嗎?那要是五年後你還這樣,眼光要放到十年後一輩子嗎?尚之桃,人這一輩子的好時候就那麼幾年。你不行就是不行。」

  「咱們討論這個沒有意義。」

  「還是收受賄賂有意思是吧?收受賄賂能幫你成功?」

  「我建議你說話講證據。」

  「當然。」Kitty湊近她耳邊,挑釁的說:「尚之桃,準備好接招了嗎?」

  欒念回過頭看她們:「敘舊?」

  「是。」好久沒見了,Kitty笑了。

  尚之桃學不會她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向一旁一步,脫離她手臂。

  「走吧。」欒念看尚之桃,他們要去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吃飯,需要開車,就兵分兩路。

  「是Kitty舉報我嗎?」尚之桃問欒念。

  「嗯。」

  「所以你相信別人?」尚之桃又問。

  「什麼意思?我立場中立。」

  睡了好幾年,換來一句立場中立。尚之桃看著車窗外,一言不發。一直到吃飯,她都很少講話。但她牢記應酬禮儀,該笑的時候笑,該捧場的時候捧場,該照顧別人的時候照顧別人。卻沒有什麼多餘的話。

  「Flora話不多?」姜瀾問她。

  「不是的姜總,是因為我覺得大家聊天很有趣,就想多聽一些。」

  「俗稱偷著樂唄。」姜瀾朝她眨眼。

  尚之桃笑了:「是!」

  姜瀾也笑了,對欒念說:「Flora好玩,可以考慮後續來負責這個項目。」

  職場,所有的職場都有地盤。姜瀾的項目是Grace的地盤,尚之桃不想動。於是婉拒姜瀾:「我剛剛來到企劃部,跟著Grace 導師學習項目,目前還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姜總的項目非常重要,Grace又一直在操盤,只有她最懂。」

  有理有節,有原則,挺好。姜瀾看看欒念,又看看尚之桃,揚揚眉。

  飯桌上的話沒人當真,除非有心人換了口味傳出來,傳到Grace耳中就是尚之桃想要姜瀾的項目。Grace儘管信任尚之桃,卻也有了一些忌憚。再教她的時候,就放慢了進度。

  尚之桃察覺到了。

  她不是剛進職場的菜鳥,這幾年看了多少眼色受了多少委屈才學到的這些職場彎彎繞,她知道她和Grace被離間了。於是在Grace下樓透氣的時候主動陪她下了樓。

  是在樓下,尚之桃開誠布公的對她說:「Grace,那天替你去見客戶,看到了Kitty。席間姜總玩笑說讓我來做她的項目,我的原話是我剛來企劃部,還在Grace導師學習。姜總的項目只有Grace能做,而我會搞砸。」尚之桃講完頓了頓:「Luke作證。」

  Grace笑了,對她說:「Flora,你說什麼呢,我相信你。」

  「嗯嗯,我知道。我怕有誤會。你知道的,Kitty不喜歡我,那天在姜總那見到她我也很意外。」

  很多事不用說的太清楚,說清楚就沒意思了。Grace含糊過去,對尚之桃也拾起以往的態度。

  在企劃部的尚之桃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她不像從前一樣戰戰兢兢患得患失,卻也還是謹小慎微的處理同事關係和工作之間的平衡。

  有時看到欒念,想從他的眼中尋找一絲慰藉,終於還是作罷。不肯將自己的脆弱展示給他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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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三章 晚風

  到了週五,尚之桃來了姨媽。

  她鬆了一口氣,沒有原因的。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那麼一點牴觸去欒念那裡了。

  陪Lumi買咖啡,在咖啡店裡碰到談事情的欒念。Lumi跟他打完招呼對尚之桃說:「他不會又以為咱倆翹班呢吧?」

  「咱們不就是在翹班嗎?」尚之桃忽閃一雙眼,Lumi伸手摀住她嘴:「你可真是我祖宗,小點聲!還是冰美嗎?」

  尚之桃搖頭:「不啦,我今天不方便。」她講這句的時候聲音比平常大了一點,到別人剛好聽到的音量。想說給欒念聽,言外之意我今天不去你那裡了。

  「哦哦哦。」Lumi哦哦兩聲,問尚之桃:「週末去哪兒?」

  「跟室友出去。」

  「去哪兒?」

  「五台山。」

  「好傢伙。」

  Lumi拿了咖啡,遞給尚之桃一杯熱的:「天天不是工作就是玩,什麼時候能找到對象?你25了吧?」

  「啊……25不是還小嗎?Grace姐說她三十才結婚。」

  「那倒也是。但你總得談幾年吧?我前年跟你說我那哥們,還單著呢。要不這樣,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尚之桃想拒絕,突然想起欒念那天說:我約會,跟龔月老師。那天以後他們除了工作的事幾乎沒有講過任何一句話。她知道欒念在等著她低頭,等她週末巴巴的跑到他家裡,然後就會像從前一樣,她依舊乖巧,他依舊掌控。

  「好啊。」

  「妥嘞!我這就約!」倆人出了咖啡廳,Lumi向裡掃了一眼,突然對尚之桃說:「我操,你看Luke是不是在瞪我呢?」

  尚之桃看進去,欒念正在跟人講話,手臂搭在沙發上,姿態閒適,根本沒看她們。

  「你是不是翹班心虛……」尚之桃說她。

  「難道是幻覺?難道我瞎了?」Lumi自言自語。

  尚之桃很認真的編輯了一條消息發給欒念:「我身體不方便,這周就不去你那裡了。」覺得口氣有點生硬,看起來像是在跟他叫板,就改成:「我身體不方便,這周就不去你那裡哦!」欒念沒有回她。

  晚上真的跟Lumi去吃了飯。Lumi的發小像她一樣是個話癆,長的麼,看起來就挺有錢,手腕上纏著各種文玩串兒,脖子上一塊上等玉,青金、蜜蠟,花裡胡哨,才春天,手裡還捏著一把昆扇,挺逗的裝扮。發小上來就對尚之桃說:「姑娘,你條兒挺順。」

  尚之桃也沒見過上來就誇人條兒順的,臉騰的就紅了。這一紅,Lumi的發小就驚了:「我操,我都多少年沒見到上來就臉紅的姑娘了?」

  Lumi在桌子下面踹他:「你快閉嘴吧你!」對尚之桃抱歉的笑笑:「他就這樣,人不壞,就是那張嘴太煩人,你別介意啊。」飯剛吃了幾口,Lumi就覺得自己這發小是個什麼東西,怎麼從前沒發現呢?說到底還是喜歡尚之桃,喜歡到就連自己的有錢發小都覺得不配她了。

  尚之桃覺得他們挺逗,咯咯咯的樂。這一頓飯吃的太歡樂了,Lumi一個勁兒打她發小,發小一個勁兒求饒,尚之桃一個勁兒「沒事兒沒事兒」的勸架。吃了飯,發小對尚之桃說:「姑娘,我實話實說,我是真看上你了。但我這人沒定性,怕你以後受委屈。你要是……」

  「你快閉嘴吧!」Lumi打他:「還他媽要是,哪來的要是?你撒泡尿照照吧!一年多沒見,你怎麼滿嘴跑火車上了!滾蛋!」罵了一頓拉著尚之桃走了。

  都繞著後海走半圈了,還在道歉呢:「真對不住啊,太丟人了。他原來不這樣。」

  「真沒事兒,我覺得他特好玩。這一頓飯笑的我肚子疼。」倆人挎著胳膊走,尚之桃終於想起Kitty舉報她受賄的事,就請教Lumi:「這件事怎麼解決?」

  「那我還說他跟領導權色交易呢!她說啥是啥?怎麼可能?王總怎麼說?」

  「我打王總電話,他沒接。」

  「沒接?」

  「沒接。」

  尚之桃電話不接應該就是有問題的,但她行得端坐得正是不怕的。Lumi看她一眼,隱約覺得事情不簡單:「Kitty那孫子指定是使壞了。」

  「我不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不行你就找Luke,他現在是你老闆,部門人被冤枉他總該管不?」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沒有對Lumi說她覺得欒念不信任她的事。欒念不信任她這件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她難過,難過到她一想起就覺得透不過氣。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尋求欒念的認同,他的認同就那麼重要嗎?

  是在午夜夢迴,春夜早已深透,她看著外面的月影雲影發呆,突然意識到儘管她說自己品行端正不在乎被舉報,卻還是暗暗的上了心。

  儘管她有一點恐懼也有諸多難熬,但她仍舊不想向欒念求助,她覺得那沒有任何意義。

  第二天起早出發的時候,眼底的黑眼圈還在。張雷開車來接他們,他又升職了,這次換了一輛大越野,四人一狗,好像還是最初的他們。一路向山西開。

  那幾年高速總是在修,開一段就有坑坑窪窪的路。幾個人在車上顛的嘻嘻哈哈,盧克在後備箱裡時不時汪那麼一聲給大家助興。

  到五台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和著香燭味道吃了一頓齋飯,又賞了一會兒月。孫遠翥挎著他心愛的相機,拍月下人影。四個影子,並排坐在院子裡,誰都不大想睡覺,心心念念求下一天的頭炷香。好像都有很多願望。

  尚之桃帶了兩顆去蘇州出差時買的核雕,想著帶來開個光。從前什麼都不信的人,這幾天突然覺得自己犯太歲,總想尋個什麼辦法避一避。求個心安也求個順遂。

  那兩顆核雕是兩個恁可愛的娃娃,一個男娃,一個女娃,男娃在牧牛,女娃在讀書。手雕的,一顆一千多。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喜歡這兩個小玩意兒,最後真的花錢買了。

  希望法師開光的時候能多念幾句經,讓佛祖聽見。

  「你明天燒香求什麼?」尚之桃問孫雨。

  她想了想說:「求心愛的人長命百歲,求事業順利。」

  「只能求一個呢?」

  「那就求心愛的人長命百歲。」

  孫雨眼裡有隱隱淚光,低頭抬頭之間淚水已消失不見。偶爾看孫遠翥一眼,那眼裡有尚之桃看不懂的東西。

  「你求什麼?」張雷問尚之桃。

  「我……求事業……」尚之桃說謊了。她想求什麼呢?她想求愛情。

  其他人都進去睡了,尚之桃站在院子裡給欒念打了一個電話。欒念那邊有點吵,尚之桃問他:「你在哪兒?」

  「在酒吧。」

  「今天有活動嗎?」

  「嗯。」

  春末晚風吹著她,試圖吹醒她。但是尚之桃那時剛剛二十五歲,正處於急於求索的年紀,如果一件事情搞不清楚,那件事情就會佔據她心神,直到她弄清楚為止。

  「欒念,我有話想對你說。」

  「等一下。」欒念走出酒吧,站在酒吧前面的停車場上,春末晚風也同樣吹著他。他覺得他的心跳好像比平常急了一點,又或者那是錯覺。

  「欒念,我想對你說的話很多。我從最開始的時候說吧。」

  「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我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在你之前,我沒有與人一夜情過,在你之後也沒有。」

  「開始的時候,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不懂為什麼要跟你有那樣的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瞭解你……我私自以為我是比別人瞭解你的……」

  「我開始不滿足。欒念,我想問問你……」尚之桃停下了講話,她其實還有一次機會什麼都不說,繼續裝傻,繼續編織欒念可能也有那麼一點愛她的美夢。但她不能了,四年過去了,如果有一些東西她四年都沒等來,那它憑什麼還會來呢?不會了。尚之桃不要這次機會了。

  「我想問問你,我們可以像平常男女一樣戀愛嗎?戀愛,一起養一條狗,我覺得你好像也挺喜歡盧克,一起看電影吃飯逛街,一起做飯,如果可能的話,再往後,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結婚,生那麼一兩個孩子……」這是她這些年關於欒念所有零碎的美好的想像,她不經常做夢的,但偶爾有那麼一兩場夢,是這樣的。她是真的很喜歡欒念,比喜歡辛照洲還要多。喜歡到她覺得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任何一個男人了。她太傻了。

  尚之桃說完了,安靜等欒念給她判決。可是欒念不講話,尚之桃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就說:「你可以說點什麼嗎?」

  欒念終於開口,他說:  「我希望你冷靜一下。因為我不打算改變我們之間現在的狀態,我不準備再向前一步。」

  「為什麼呢?我以為我們在一起第四個年頭,很多東西都變了。至少會比開始的時候深刻。」她的聲音和手都微微抖了,但她察覺不到。

  「變了,卻沒變到我覺得應該跟你戀愛結婚的程度。你年紀還小,對一切還不堅定,儘管你現在說你想跟我在一起,但明天你還是會去赴一場相親會,去認識不同的男人。我並不樂意跟這樣的你談戀愛。」

  「我只是在幫孫雨忙。」

  「是嗎?」欒念問她:「你確定嗎?你只是在幫孫雨忙,所以你每週去參加相親會;你只是想跟朋友相處,所以你跟一個男人曖昧不清的合租。抱歉,我覺得我們還是做炮友更適合。」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剛剛的衝動明明就是自取其辱,突然就那麼認清了,欒念看起來對她的在乎,其實只是她的一場盛大的錯覺而已。

  「我知道了。」

  尚之桃掛斷了電話。

  每一個的一生中都會有完全失控的不計後果的那麼一次奮不顧身。挺好的,她心裡那另一隻鞋子落地了。

  欒念掛斷電話走進酒吧,譚勉問他:「怎麼了?」

  「沒事。」

  「但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我心情挺好。」

  酒吧裡熱鬧,他坐在裡面顯得有一點疏離。龔月問他:「今天還是不喝酒嗎?」

  「不喝。」

  「那一起走走?」

  「不走。」

  欒念站起身來,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他最不怕拒絕人也最會拒絕人,一年總有那麼幾次,乾脆俐落的拒絕女孩。他沒難受過。今天是頭一次,心裡堵著一樣東西。他不想困囿於愛情,所有的關係到了更親密的時候就會開始彼此管束、佔有、雞零狗碎,欒念不喜歡那樣。儘管他對尚之桃的感覺是不同的,但欒念覺得那並沒熱烈到要進入到愛情的階段。

  他太武斷了。

  說別人幼稚,最幼稚的是他。

  尚之桃還是請法師為兩個小人兒開了光,一個為自己,一個為欒念,所求不多,祝他們睡的安穩,日子也順遂。

  下山的時候,路邊有那麼一棵樹,枝椏伸了出來,已經開始有了那麼一點夏日的繁盛,尚之桃將那個放牛的男娃核雕綁了上去,雕刻紋路的縫隙透出一縷細光,把男娃的臉兒照的通紅。

  像一生情竇初開的時候。

  但那樣的時光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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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四章 就這樣吧

  尚之桃知道她和欒念之間的關係不一樣了。再遇到他的時候還會跟他打招呼,微笑,但她知道他們不可能了。

  她是在一個春雨天給欒念發的消息,她說:「Luke,我想想,覺得應該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

  欒念的消息回的很快,他說:「好。」

  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奇怪,她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痛不欲生借酒澆愁,會無止境的糾纏,但她沒有。她問過孫雨:「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難道我是沒有感情的動物嗎?為什麼我被他拒絕了卻不羞愧?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恨他?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她問的問題很多,都是飲食男女的尋常問題,她的經歷也是萬千女孩的經歷。她們沒做錯任何事,只是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而已。那個人似乎也沒什麼錯,他只是遵從內心感受而已。如果每一次表白都有迴響,那為什麼世界上又會有那麼多傷心人呢?

  但孫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尚之桃,只好輕輕抱她一下,對她說:「或許你愛的不那麼深,也或者真正的難過根本沒有聲音。」

  最令尚之桃看不懂自己的,是她還會偶爾想他,只是他不那麼重要了。尚之桃覺得自己的身體啟動了一種應激機制,這種機制讓她將身邊的人或事重新排序,欒念被排到了最後。

  她喜歡自己的這種轉變。

  一切都井然有序,有序到她差點忘了自己深陷受賄風波。

  尚之桃收到面談通知的時候剛剛結束一個會議。

  內審的人打她手機,對她說:「Flora,勞煩你來502會議室。」

  「好。」就這樣抱著電腦去到會議室,看到Tracy、欒念,還有內審部門的同事,七七八八坐了一排。她沒經過這樣的架勢,心裡是緊張的,卻也是坦然的,端正做到椅子上。

  雖然她知道要談的是什麼,卻也不知道陣仗為什麼會這麼大。

  Tracy跟欒念對視一眼,開口解釋道:「因為Luke現在暫代企劃部,根據公司規定,內審談話部門負責人要參加,所以……」

  「談吧。」欒念並沒從手機上抬眼,對Tracy說:「直奔主題,後面還有兩個會。」

  「好。」

  「內審開始吧。」

  問的是尚之桃的基本收入資訊,有沒有外快,平時是否喜歡奢侈品,總之千奇百怪的問題,最終都指向一點:是否有大額不明收入。

  尚之桃一一回答,內審的同事問她是否有購買奢侈品習慣的時候,她搖搖頭:「沒有,我不喜歡奢侈品。」是的,她不喜歡。雖然欒念順手送給她很多,但她都沒有拆開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說她不喜歡奢侈品的時候,欒念的眼從手機上移開,淡淡看她一眼。

  內審又問尚之桃跟供應商之間的關係,怎麼處理招標和付款流程,尚之桃一一回答了。

  欒念終於放下手機,一貫的公事公辦的語氣:「不用裝的這麼客氣,直接點。Flora,你被你當年入庫的供應商舉報現金受賄,累計金額40餘萬。公司會繼續調查,在有結果之前請你先將你手裡的項目交接出去,停止辦公。」他不想迂迴,和緩的話說幾百句,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與其在這客套,不如去想解決方案。

  Tracy覺得欒念太過強硬了,就對尚之桃說:「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不會冤枉好人。」

  「也不會放過壞人。」欒念說。

  尚之桃聽著他們講話,總覺得聲音有點聒噪,四十萬現金,對那時的她來講也是一筆大數目。問題是她沒有拿過,哪怕四塊錢都沒有。

  「好的。謝謝。」

  尚之桃出了會議室,回到工位上拿起包。

  「你幹嘛去?不上班了?」Lumi問她。

  被冤枉的感覺很糟糕,尤其是欒念那一段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話,讓尚之桃無法接受。她沒有回答Lumi,這時她不能開口,她知道她開口就會哭出來。於是拿出手機給Lumi發了條消息:「我被王陽舉報受賄40萬。公司讓我回家等調查結果。」

  「操他媽的。」Lumi生氣了,她站起身跟尚之桃一起向樓下走,等電梯的時候碰到欒念去樓下咖啡廳開會。尚之桃後退一步,站到Lumi身後。幾個人在電梯裡都沒有講話,欒念透過電梯鏡看尚之桃倔強的抿著嘴,是她受到委屈時的慣有表情。

  進了咖啡廳,透過窗看尚之桃跟Lumi講話,Lumi應該非常氣憤,尚之桃拉住她的手安撫她。過了會兒,尚之桃走了。她回到家裡的時候孫遠翥也在,他正在做一個小型機器人,看到尚之桃就用變聲器對她說:「你好。」

  「你怎麼不開心?」

  尚之桃把自己的事情對他說了,孫遠翥點點頭:「你知道嗎?有些手段屢試不爽。」

  「什麼?」

  「別管了。總之你得自救。」

  自救,自救最好的手段不就是去找欒念嗎?他一定有厲害的辦法,但尚之桃沒有找他。從前她不會找他,往後更沒有什麼立場。

  欒念直到晚上下班都沒有收到尚之桃任何一條消息和電話,他對此並不意外。上了車後他打了一個電話:「你幫我查一件事。」

  「對,我只想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往來。」

  「另外,我想側面查一下這家公司的賬。」

  「放心,我不做違法用途。」

  欒念掛了電話,想了想,給對方發去公司資訊,並說:「只查我說的那些資訊。」欒念從來都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如果對方是壞人,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最好的辦法。

  「要快。」

  啟動了車,路上看到一輛車載著一條金毛,金毛從車窗探出腦袋,傻裡傻氣。突然想起了盧克。

  跟尚之桃結束了關係,那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盧克了?可他後備箱裡還有給盧克買的零食。他將車停在路邊,想了很久,還是開回了家。

  家裡還有尚之桃幾件換洗衣服、化妝品、拖鞋,還有很多東西。欒念一邊收拾一邊想,原來長時間的相處真的是有痕跡的。他把那些東西都收好,裝在了一個箱子裡,連同盧克的水盆、飯盆、玩具、零食,足足兩大箱。他房子大,平時這些東西散在房子裡,有接近於無,如今收拾在一起,竟然也佔了兩坪大小。

  他在那天拒絕尚之桃後第一次主動打給她,電話響了很久她才接,含糊著一句:「喂。」嘴張不開一樣,孫雨拿了幾片面膜要她敷,說女人變美運氣才會變好。她被調查呢,剛好可以在家修煉。

  「你在做什麼?」

  「我在敷面膜。」尚之桃摘掉面膜,聲音清楚了一點:「有事嗎?」

  「半夜一點做面膜?」

  「就……突然想做。怎麼了Luke?調查結果出來了是嗎?」尚之桃叫他Luke,在她心中他就是盧克,不是欒念。

  「你有一些東西在我這裡,來取嗎?」

  「不了吧,今天太晚了。明天開始我要出去玩,不方便。你要是嫌佔地方,直接扔掉就好。」尚之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想徹底割裂這段感情,當做一切都沒發生。她還在準備換工作,Alex找過她,他在那個公司徹底站穩了腳跟,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幫她。尚之桃覺得這個時機很好。但是Grace要休產假,從道義上來講,尚之桃至少要等她產假休完,幫她看住她的客戶。也算是對她的報答。有來有往,也算是職場。

  「不在家等結果?」

  「結果在哪兒等都一樣。」

  「我給你送去。」

  「哦。」

  尚之桃沒當真,但欒念真的來了。她正在洗臉,他的電話就進來了:「下樓。」

  尚之桃披了一件薄衫下樓,時間過得很快,已經是初夏了。初夏的夜晚很醉人,舒適的風,還有蟲鳴。欒念正站在車邊抽菸,他腳旁是兩個大箱子。

  尚之桃走過去,看著那兩個箱子,覺得上面寫著「時光如梭」四個字,又像寫著「南柯一夢」,又或者寫著「荒唐一場」。她覺得孫雨說的對,你們那樣的開始注定不會有好結果。你距離他的標準相差甚遠,早晚是要散的。

  「這麼多啊。」她淡淡的說。

  欒念沒有講話,只是半低著頭抽菸。尚之桃蹲下身去打開箱子,欒念看到她盤著的丸子頭有細髮散在雪白的頸上。她也是奇怪的女人,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講的那些話好像非他不可,轉眼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好像一直拿的起放的下。

  尚之桃看到箱子裡面的東西,是她在家裡的一些零碎的東西,水杯、洗漱用品、化妝品、衣服、拖鞋,四下看了看,看到十步遠的地方有垃圾桶,就抱著箱子走過去,將那些東西丟進了垃圾桶。留著又有什麼用呢?在她租來的這個房子裡,雖然一切樸素,但她也什麼都不缺。

  欒念看她扔東西扔的決絕,眼眯成一條縫,有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寒光。尚之桃像看不到一樣,又走回他面前,打開另一個箱子,看到滿滿一箱子盧克的東西,欒念可真捨得花錢,給盧克買的狗零食比她吃的飯都貴。

  「我替盧克謝謝你。」她抱起箱子後退兩步,問他:「你送我的那些包需要拿回去嗎?我看到網上有人結束關係會把昂貴的禮物也要回去。」

  欒念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上了車,走了。在後視鏡裡看尚之桃,她已經抱著箱子進了單元門,並沒再回頭看一眼。

  他打給譚勉:「喝酒嗎?」

  「現在?」

  「嗯。」

  尚之桃上了樓,關上門,才發現自己哭了。真奇怪,眼淚那麼洶湧,她卻沒什麼感覺。將零食拿出來餵給盧克:「你曾經的一個朋友給你買的。吃吧。」

  盧克好像認識這吃的,在深夜裡汪了一聲,把尚之桃汪的快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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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五章 獨行

  尚之桃一個人出發了。

  這應該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獨自旅行,她去了大理。從決定到買機票,不到一個小時。她中規中矩的人生,終於又有了一件看起來有點酷的事情。

  她也膽大的沒有報團,就想自己去闖一闖。

  出發前孫雨一個勁兒叮囑她:「你真的要小心一點你知道嗎?雲南旅遊太亂了。別上商家的當,別買玉啊。」

  尚之桃鄭重點頭,甚至開始安慰孫雨:「你怕什麼呢?我這麼大人了。」

  「那你要不要去體驗摩梭族走婚?」孫雨逗她。

  「倒也不是不行。」尚之桃煞有介事。

  老尚和大翟也擔心她:「你可要小心啊,手機不要關機啊。你真的一個人去嗎?」不相信尚之桃有這樣的勇氣,也覺得她或許是談了戀愛,又不想告訴父母。

  尚之桃又去安慰他們,總之出行前這一天,她說的嗓子要啞了。

  就這樣出發了。

  去機場的路上,一路想著大理的風月,旅途有了盼望。下飛機的時候,看到周圍的群山,天上的雲,突然覺得天地開闊。好像沒什麼過不去。

  那時大理還沒有那麼許多的客棧,她住在古城裡,推開窗就能看到花。客棧老闆是一對年輕夫婦,兩個人經營著這家客棧,親力親為。看到尚之桃一個人,就問她:「為什麼不住青旅?」

  尚之桃想了想說:「我不敢。」

  有一點害羞。那幾年新聞上經常有女孩獨自住青旅出事的新聞,她儘管也嚮往一群陌生人天南海北的神聊,卻還是首先選擇了安全。

  年輕夫妻給了她地圖和路書,告訴她應該怎麼游大理,她跟他們道謝:「我今天的安排是睡覺。」

  她需要一場異鄉酣暢的睡眠去治癒昨天深夜的徹底結束。回到房間蒙頭大睡。她想睡覺,也是因為身體裡那個叫「疲憊」的開關被打開了,迫切需要睡那麼一覺。直睡到傍晚,古城裡亮起了燈,好多編著小花髒辮兒的姑娘們在街上走,尚之桃才出了門。

  她去吃了菌子鍋。

  吃之前在群裡對Lumi、孫雨她們說:「我會不會看到小人兒?」

  「操,我開會要被氣死了。你卻在大理一人獨享菌子鍋,江湖不見吧!」

  尚之桃笑出聲,托腮看著那小鬧鐘在走,服務員站在一邊看著她,生怕尚之桃偷吃,還威脅她:「別開鍋啊,別吃啊,吃了就死了。」

  說的忒嚇人,尚之桃被他嚇得一動不敢動。

  等的快睡著了,隔壁桌坐著一個男孩,看她臉快貼到桌子上了就敲她桌子:「毀容了啊!」

  尚之桃抬起頭,對男孩笑笑:「等太久了。」

  「我也是。」男孩前面也是一個煮著菌子的鍋,對尚之桃無奈的嘆了口氣:「你一個人嗎?」男孩問她。

  尚之桃想起新聞上那些可怕的內容就搖頭:「我跟朋友一起來的。他們去別的地方玩了。」

  「哦哦。」

  「你呢?」

  「我一個人。」

  尚之桃點點頭,她的菌子終於熟了,掀開鍋舀了湯喝,真好喝,怎麼會有這麼鮮的湯,尚之桃那有限的美食品鑑水平被激發了出來,迅速在頭腦裡重新安排了行程,把吃挪到了第一位。

  我願意為這些美好的食物單身五年!

  她一邊吃一邊想。

  吃過了飯就去聽歌。來大理怎麼能不去酒吧呢?大理的酒吧裡可都是好聽的歌。她找了一家好像快要倒閉的潦草酒吧,民謠歌手坐在小小的舞台上唱著歌。

  那歌聲唱的都是愛情。

  「時間改變了很多又什麼都沒有,

  讓我再次擁抱你鄭州。」

  多好聽啊。尚之桃坐在台下濕了眼睛,明明也沒過幾年,怎麼就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呢!

  歌手對著台下唯一這一個觀眾說:「上來,一起唱歌。」

  「我嗎?」尚之桃指尖拭去眼角的濕意,又指指自己:「我嗎?」

  「對,你。」

  好多事情她都忘了,在這一天才想起,我也是在讀書時候唱過歌的人啊!於是上了台,坐在他旁邊。歌手看著她,撥了撥吉他,問她:「唱什麼?」

  「三吋日光好嗎?」

  「也行。」

  尚之桃和著吉他輕輕唱,酒吧門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那男孩看到坐在那裡的尚之桃,神情一亮。

  女人聲音溫柔又清亮,唱小小的願望,這情景很動人。

  尚之桃唱了歌,跟歌手道謝,然後拿出50塊錢放到小匣子裡:「我聽說是這個規矩。」

  歌手笑了,把錢給她:「你請我喝瓶水吧。我今天吃飽了,不需要錢。」

  「明天早餐呢?」

  「明天早餐有婆娘給我煮米線。」歌手玩笑道。

  「那我在你這裡買酒。」

  尚之桃拿了兩罐啤酒,給歌手開了一罐,又給那男孩一罐:「請你。」總之要把這錢花出去。

  酒吧裡人來了走了,終於夜深了,散場了,尚之桃站起身來,對歌手說:「明天我還來。」

  「那你早一點,明天我們包餃子。」

  「哇。」

  尚之桃出了酒吧,覺得這一天其實很好。她突然明白一個道理,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儘管,有了愛情人生可能會更加飽滿,但如果沒有,那也應當要過的很好才對。

  第二天上了蒼山,手可入雲,蒼生渺小,那天山上風大,吹得她東倒西歪,卻不影響她自在於天地間。花錢拍了一張快拍,風把她的臉吹歪了,卻笑的開心。

  「當心肚子進風。」

  那聲音那麼溫柔,像極了孫遠翥。尚之桃驚喜的回頭,哪裡有孫遠翥,是昨天的男孩。叫什麼來著?她想了一會兒,叫萬鈞,雷霆萬鈞的萬鈞。

  「你好。」尚之桃跟他打招呼。

  「所以你一個人?」

  「不是。」

  萬鈞笑了。尚之桃的欲蓋彌彰他看清楚了,這個姑娘在自我保護。

  「晚上去吃餃子嗎?」萬鈞問她。

  「去。」

  「一個人去?」

  「……」尚之桃意識到她中了萬鈞的圈套,就住了嘴。女孩明朗可愛,萬鈞覺得這趟旅行真的值得。

  他們一起下山,萬鈞正式自我介紹,原來他長尚之桃一歲,是一名冰球教練。

  「洋氣!」尚之桃對他豎拇指。

  「你呢?」萬鈞問她。

  「我在一家公司做普通職員。」

  「那也挺好,自給自足。」

  講了這幾句話尚之桃就不再想講,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下了山,各自回客棧休息。到了傍晚,尚之桃出門去那家酒吧,在酒吧的後院,一群年輕人圍著一張木桌子說說笑笑,竟然真的在包餃子。

  這也不是什麼節日,為什麼要包餃子呢?尚之桃心想。可包餃子這事本來就讓人開心啊!洗了手加入到年輕人的隊伍。

  這些人都不像欒念,欒念話少,張口講話就很直接尖銳;這些年輕人呢,一直在講話,講的都是溫暖的話。尚之桃喜歡跟他們在一起,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有的甚至大學還沒畢業,朝氣蓬勃。

  這真的很棒。

  尚之桃對Lumi說:「這是我覺得最棒的一部分,我在今天理解了自由和自我。」

  我更愛自己了。

  這只是一趟突如其來的旅行而已,這無比美好。

  尚之桃早上會吃客棧老闆煮的米線,然後出門玩,蒼山、洱海、喜洲、雙廊,一一走遍。

  是在旅行的第四天晚上,孫遠翥給她電話,對她說:「我找到了證據。你可以提交給你們內審。」

  「什麼證據?」

  孫遠翥發來聊天記錄截圖:「希望能幫到你自證清白。」

  在那聊天記錄裡,王總對Kitty說:「事情辦好了。」

  Kitty說:「這次我司的供應商入庫,你沒問題。」

  只是有一點,事情是什麼事情,說不清楚。但這模棱兩可的表述,卻能引人懷疑。

  「其他消息,我再去挖。如果你不著急,就再等幾天。」孫遠翥把尚之桃的事徹徹底底放在心上,尚之桃知道。

  「孫遠翥,別了。我已經想到辦法了。」尚之桃說。

  「什麼辦法?」

  尚之桃說:「Lumi會幫我,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是白天在喜洲古鎮吃喜洲粑粑的時候突然冒出的念頭。

  尚之桃只有一個念頭在支撐她,我不能總是被欺負,我要反擊,我要讓壞人知道我不好惹。

  但她要等到回去再處理這件事,這是她的快樂假期,她不想毀掉。

  「孫遠翥,我在蒼山腳下給你寄了明信片哦!」尚之桃對他說。

  「我可以現在知道明信片上寫了什麼嗎?」

  「能!」尚之桃開心的笑了:「我寫的是,但願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我文采不好,只能抄一句歌詞送你。但我希望你永遠開心。真的。」

  電話那頭的孫遠翥,眼眶紅了。他安靜很久,對尚之桃說:「那我也祝你,以後的每一場夢,都不會一場空。」

  孫遠翥沒有問過尚之桃怎麼了,但她週五不出去了,一個人旅行,聰明如他,知道尚之桃正在經歷陣痛。陣痛也沒什麼,大多數人都能挺過去,有的人則不能。

  「那我還要祝咱們長命百歲。」尚之桃覺得說吉利話很好玩,又順口這樣說。

  「那我只能祝咱們萬事如意了。」孫遠翥也笑出聲來。

  「所以我會帶好吃的給你們哦。」

  「那我們買好東西等你回來一起吃飯。」

  「好。」

  尚之桃掛斷電話的時候想,至少我還有那麼幾個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已經比大多數人幸運多了。她好像徹底好了,如果那個叫「欒念」的人徹底消失,她大概也不會特別難過了。

  但欒念沒有徹底消失,他給尚之桃打了一個電話,對她說:「從現在開始,那家供應商給你打的任何一個電話你都不要接。如果接,記得錄音。」

  「為什麼?」

  「因為你的調查結果出來了。」

  「什麼結果?我還沒有自證。」

  「留著下次吧。」

  欒念掛斷電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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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六章 錯覺

  尚之桃是在欒念電話的第二天接到公司的復工通知的,Tracy親自打給她的。

  尚之桃接電話的時候還有一點緊張,因為欒念的話說的不明不白,她一宿沒睡。想發消息問他,又覺得他一定不會說。他就是那種人,對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Hi,Tracy。」

  「Flora下周回來上班哦!」Tracy聲音輕快,聽起來很開心。

  「嗯?是內審結果出來了嗎?」

  「是。今天早上出來的。」

  可是欒念昨天晚上就給她電話了。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資訊差,尚之桃不懂了。

  「那是什麼結果?」

  「結果就是供應商承認是誣陷你。」

  「哈?」

  Tracy能想像尚之桃傻不拉幾的樣子,就笑出聲:「在想為什麼供應商改口了是吧?」

  「是。」

  「我也不知道。總之,供應商改口了,內審也從你的各種情況中沒查出異常,你是清白的。回來上班吧。」

  「謝謝。」

  尚之桃掛了電話還在蒙著,為什麼供應商撤銷投訴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想不通。想不通,就打給欒念,欒念把電話按了:「在開會。資訊說。」

  「Tracy說今天早上才收到供應商撤銷舉報的決定,可你昨晚就說結果出來了。我想問問是怎麼回事。」

  欒念發去一個笑臉,皮笑肉不笑的,挺像他。然後對Grace說:「不用擔心人手不夠,今天早上得知Flora下周就能返崗。你該產檢產檢,不用擔心其他事。」

  「真的嗎?」Grace發自內心的開心,尚之桃不在,她像失去左右手。很多事要親力親為,覺得胎動都比從前頻繁。

  「嗯。」

  欒念手機又亮了,還是尚之桃,她發來一個問號。

  欒念按滅手機,不準備給她答疑解惑。會議時間長,中午秘書訂了餐,他們在會議室邊吃邊對,再過會兒,秘書又提了咖啡進來。

  「Flora請大家喝的。」秘書這麼說,然後派發咖啡,拿著一張紙對照。

  尚之桃有心了,每個人喜歡什麼口味她都記得,Grace是摩卡,欒念是冰美,有兩位同事是拿鐵,還有一位同事只喝紅茶。

  欒念看秘書派咖啡,突然想起剛入職場的尚之桃,只顧低頭向前衝,一點人情事故都不懂。現在的她,記下同事的口味,會主動請大家喝咖啡,處理職場矯情遊刃有餘。

  所以時間還是能改變人的。

  經歷也能改變人。

  欒念喝了口冰美,有一點甜,皺著眉頭將咖啡放下,尚之桃擅自作主讓店主在他的冰美裡加了一勺糖漿,手機又響了,還是她:「多加一勺糖漿,感謝Luke出手相助。」

  尚之桃不傻的,欒念特地打電話叮囑她是怕事情再翻盤,他那幾天不言不語,應該是在幫她解決問題。尚之桃覺得他是那種做什麼事都不願意說的人,他就是那樣的姿態,想幫你一定會幫你,你不用說太多感謝的話,看起來虛假客套,那幫助,純粹就是他在施捨你。

  挺愛助人為樂的。

  也挺樂善好施的。

  儘管他們之間不再有特殊的關係,但欒念對她伸出援手,她十分感激。

  她拖著行李回北京,在登機口碰到萬鈞,兩個人都覺得有點巧。萬鈞問她:「你不是說還要玩幾天?」

  「我有緊急工作需要提前返工。」

  「真好。所以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在大理這幾天,他們機緣巧合碰到過幾次,每天晚上又都在那家酒吧混著,就有一點相熟。萬鈞想請尚之桃吃頓飯,被尚之桃婉拒了。今天再次偶遇,兩個人都覺得神奇。

  「雲南小粒咖啡嗎?」尚之桃笑笑:「我想在機場吃雲南之行的最後一碗米線。」

  「走。」

  大理機場小,還真有一家店能吃到米線,只是不好吃。兩個人皺著眉頭吃米線,吃過了,萬鈞問她:「這會兒我再要求交換聯繫方式,你就不會覺得我是壞人了吧?」

  尚之桃眼一眯,笑了:「來吧。」

  兩個人交換了聯繫方式,乘同一個航班離開大理,徹底結束了這場旅行。

  當尚之桃推開家門的時候,她的兩個好室友在屋裡拉了一條橫幅,橫幅上寫著:「熱烈慶祝尚女士完成第一次獨自旅行的壯舉。」這就有那麼一點過於隆重了。

  尚之桃一張臉都笑紅了,拿出手機對著橫幅拍了半天,三個人又坐在橫幅下合照,孫雨還定了一束花讓她抱著,給她拍照留念。

  拍完了都覺得荒唐,又嘻嘻哈哈笑了很久。

  「好玩嗎?」孫雨問她。

  「好玩!」尚之桃點頭。

  「還去嗎?」

  「去!」尚之桃認真的說:「我要走遍全世界!」

  「那得先填飽肚子。」孫遠翥終於插上話,讓情緒高昂的女士們吃飯。

  一個人出去感受世界,回來的時候能有真正的朋友傾聽,喝酒吃肉,無比痛快。身體裡真正的快樂直到上班那天還沒消散。

  Lumi看到尚之桃都有一點震驚,前幾天那個沮喪的尚之桃不見了,就偷偷問她:「有豔遇?」

  「什麼?」

  「大理麗江有豔遇?」

  「哈?」尚之桃呆頭鵝一樣,一兩秒才反應過來Lumi講的是什麼。就忙搖頭:「沒有沒有。」

  「也沒認識朋友?」

  「朋友認識了的。」

  「這不就結了?」她將包丟到工位上,一屁股坐到尚之桃桌子上:「我跟你說,Kitty那孫子被姜瀾從公司開了。以試用期表現不符合預期為由。」

  「怎麼回事?」

  Lumi聳聳肩:「八成是這大姐得罪誰了。這幾天公司的人都在議論,說是Kitty應該是去深圳發展了。這個圈子這麼小,北京是混不了了。」

  尚之桃隱隱覺得事情不簡單,她還沒反應過來,又聽Lumi說:「然後,姓王那孫子,公司帳被封了。」

  「?怎麼回事?」

  「說是有人舉報他們偷稅漏稅,還舉證了。」Lumi搖搖頭:「所以這人不能幹壞事你知道吧?不定什麼時候就報應回來了。」

  「我的天。」

  尚之桃想起欒念對這件事的沉默,突然覺得這件事或多或少跟他有關係。她想問問他,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下午企劃部開會,大家進門的時候欒念已經在會議室了,正在接電話。

  大家屏住呼吸,聽到他說:「好的,我們會配合調查的。」然後掛斷電話。看到尚之桃,就說:「Flora休假回來了?」好像他們一點也不熟一樣。

  尚之桃點點頭:「是的Luke,我回來幹活了。」

  「那就抓緊吧。」

  Grace慢慢坐下,對尚之桃說:「你不在的時候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加班的時候。」

  大家都笑了,可不麼?加班的時候都在想尚之桃。尚之桃也笑了。

  欒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開開心心,像沒經歷過被舉報受賄一樣。Grace私信她說:「Kitty從姜總的公司走了,我和Luke商量了一下,以後姜總公司的工作你跟我一起做。所以待會兒到這一部分的時候,你多留心。」

  尚之桃想起職場邊界,醞釀該怎麼回覆她。

  Grace下一條消息趕在她思考結束前:「我主動提議的。我希望你能快點上手,這樣我就可以早點休假了。」

  「不是十月份預產期嗎?」

  「三個多月眨眼就過的。」

  「好的。」

  「然後接下來有幾個S級客戶需要做workshop,我去不了,麻煩Flora替我去吧。」

  「我自己嗎?」

  「跟Luke一起。」

  「哦。」

  Grace怕她跟欒念一起出差有壓力,就安慰她:「你別怕,Luke其實私下相處起來還算隨和。看這情況,要兼帶咱們很久,你多跟他熟悉熟悉,對未來的工作興許也有幫助。」

  「好的,謝謝Grace。」

  尚之桃一邊與Grace私信,一邊記會議紀要。大家都在討論,她認真的聽。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企劃部的新人,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很多。加上她本性謙虛,所以開會的時候話不多。

  企劃部的項目都是公司的S級項目,每一個項目都很複雜,尤其Grace的。但她做起來遊刃有餘。Grace有一點像欒念,她開會的時候有一點進攻性,並且一定要尋求一個結果,不然這會就算白開。

  所以企劃部的會議氣壓很低。

  欒念講話的時候尚之桃也像其他人一樣認真看他,她不知別人的眼神放在哪裡,她的是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肯向上移,也不想跟他有眼神交匯,總之就想這樣矇混過關。

  欒念不許她矇混過關,在過一個進度的時候突然問她:「所以Flora怎麼看?」

  「什麼?」

  「客戶換策略的事,你怎麼看?」

  像讀書時老師抓溜號的學生,半截粉筆丟在你腦袋上,看你往哪兒跑。尚之桃想了想,答道:「我有跟Grace請教過這個問題。首先客戶因為企業戰略方向調整要換廣告策略,這是很正常的,我們要配合;如果客戶就是臨時起意,那我們要深挖客戶的需求。這個客戶我今天搜過,沒有什麼戰略方向調整的新聞,應該就是臨時起意了。所以我們應當深挖客戶需求,確認客戶為什麼想這樣調整。」

  Grace給她發來一個拇指。

  「那你去挖。」欒念這樣說。

  「可我……」

  「Grace 會教你,你早點上手,企劃部的同事能少加點班。」

  「好的。」

  老師提問結束了,尚之桃暗暗鬆一口氣。欒念什麼時候能變一變呢?變得和氣一點,不要這麼咄咄逼人。她這麼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他才不會變。

  她結束工作的時候,萬鈞已經等在了她公司門口。這世界有多巧合呢?他教冰球的地方就在她公司附近。

  Lumi遠遠看到萬鈞嘖嘖一聲:「這位就是大理的萬先生?」

  尚之桃捏她:「你別瞎說,本來只是普通朋友,你這麼一說我會尷尬。」

  「好好好。」Lumi又看了眼萬鈞,小聲對尚之桃說:「體格真不錯。如果不是怕受良心譴責,我今天挺想勾搭一下的。」

  可不?萬鈞教冰球,從小有運動習慣,一個陽光的運動男孩。站在那很惹眼。Lumi推了她一把:「給我上。」轉身走了。

  欒念的車繞到前面,有人流,車速慢了下來,看到Lumi推了尚之桃那一把,尚之桃回頭打她,然後笑著走向一個男生。後視鏡裡男生雙手插在運動褲的兜裡朝尚之桃笑笑,那笑容欒念看不清,總之感覺他們好像很熟。

  尚之桃跟萬鈞坐在公司附近的湘菜館裡,聞到周圍辛辣的香氣,她餓得想吃兩碗米飯。點菜的時候萬鈞點的多了些,尚之桃制止他:「別點太多,會浪費。」

  萬鈞對她笑笑:「我運動量大,飯量也大。」

  「哦哦哦哦,那行。浪費我會覺得可惜。」

  萬鈞看尚之桃,覺得她很不同。她在頂尖的公司工作,看起來卻很謙卑單純,尤其她的眼睛,好像沒被金錢浸過,乾乾淨淨的。

  這女孩挺好。

  兩個人還在等菜,尚之桃收到Lumi的消息:「哥們看著不錯。比我那花裡胡哨的發小靠譜。」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發展發展就不普通了。你也該談戀愛了。」

  「哦。」

  尚之桃收起手機,看服務員上菜。萬鈞可真沒少點,店裡的幾個招牌菜都被他點了。兩個人,六個菜。雖然她有一點餓,超級想吃碳水,卻仍舊覺得他們吃不完。

  萬鈞先照顧她,不像很多搞運動的人那麼粗糙,尚之桃開口吃第一口飯,他才拿起筷子。吃飯倒也沒有尚之桃想像的狼吞虎嚥,飯量卻真的大。

  兩個人邊吃邊聊天,萬鈞主動介紹自己的情況,在東三環有一套一百多坪的房子,也有車,單身兩年多。

  然後他問尚之桃:「你呢?」

  「我啊……」尚之桃吃了口雞雜就米飯,太香了,鼻尖就有了細汗:「我單身二十多天了。」

  萬鈞笑了:「還有聯繫嗎?」

  尚之桃想了想:「有。但不是男女間的聯繫,就是還有共同的項目沒做完。」

  「還打算復合嗎?」

  「不了。」

  尚之桃不打算再繼續跟欒念的關係了,她想向前看。像孫雨說的:享受一個人的狀態,也不排斥認識異性。

  萬鈞看她說的堅決,就咧開嘴笑了。他笑的時候臉頰有兩個酒窩,這就很少見了,陽光燦爛的一個人。跟欒念一點都不一樣,跟孫遠翥也不一樣。

  就這麼聊著天的時候,尚之桃驚訝的發現萬鈞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還有米飯。她從來沒見過飯量這麼大的人,讀書時候辛照洲運動量大,也會吃得多,卻沒有這麼多。

  「嚇到了嗎?」萬鈞問她。見尚之桃慌張搖頭,又說:「今天太忙了,上午去教籃球,下午三節冰球課,傍晚又去給一個公司講營養學。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這些你都懂?」

  「我從小就運動細胞發達,跟運動有關的我都感興趣。所以家人就送我去學運動,足球、籃球、冰球、擊劍,學了個遍。」

  「我的天。那得花不少錢吧?」

  「還行。」萬鈞父母都在政府工作,他家境算得上不錯:「你呢?你上過什麼興趣課?」

  「寫字……算嗎?」

  萬鈞點頭:「當然算。我在蒼山腳下看到你寫的明信片了,不是故意的,就是當時覺得字好看,就瞄了眼名字,後來知道你叫什麼,就對上號了。你的字,是我見過寫的最好看的。我的字不好,像蟑螂爬。」

  尚之桃被他誇的有一點不好意思,微微紅了臉。

  萬鈞好像很久沒見過這麼愛臉紅的女孩了,就愈發覺得這姑娘好。結賬的時候尚之桃拿出錢包:「咱們AA好不好?」

  萬鈞將她的錢包推回去:「別這樣,我知道你們外企工作的人有這個習慣,但這不是我的。」態度很堅決。

  尚之桃只好收回錢包,對他說:「那改天我請?」

  「也行。」

  兩個人吃完飯,萬鈞提出送尚之桃回家,尚之桃拒絕:「真的很遠。」

  「比大理到北京還遠嗎?」

  「那沒有。」

  「走吧。」

  他們坐地鐵,那時已經晚了,地鐵上人少,兩個人並排坐著,車窗上是他們的影子。尚之桃不習慣在地鐵裡講話,就從包裡拿出書,是她在學的法語書。

  萬鈞也不吵她,插上耳機,獨自聽歌。

  路途遙遠,但尚之桃也沒覺出別扭來。她認同孫雨的話了,她說:「你就是見過的男人太少,所以才會陷在那麼一個身上出不來。」孫雨也就是說她的時候有理,她所有的原則在孫遠翥身上都不做數。她不對孫遠翥主動出擊,卻戒了酒,不再戀愛。

  出了地鐵,兩個人在馬路上閒適的走,萬鈞放慢步子,跟尚之桃聊天。他聊他兒時練體育摔斷了手腕,還展示給尚之桃看,夜色朦朧,她看不清,指尖觸上去,骨頭突出來一塊兒,果然沒有騙她。

  「疼嗎?」

  「疼啊,疼哭了。」

  「那以後可得小心了。」

  兩個人走到尚之桃小區門口,萬鈞看了看時間:「不早了,快上去吧。等你的改天請吃飯,希望別太遠。」

  「好!」

  尚之桃點頭。她站在萬鈞面前小鳥依人的,仰起頭跟他講話,那畫面看起來很美,像回到校園時代,兩個單純的人在談戀愛。

  尚之桃揮手跟萬鈞道別:「回見!」

  轉身跑了。

  欒念站在那棵樹下將手裡的煙抽完,上了車,走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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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七章 衝突

  欒念覺得自己不大看得懂女人了,或許是這幾年跟女人接觸太少。尚之桃打那個電話的時候聽起來那麼誠懇,他現在都覺得當時的誠懇是錯覺了。

  操。

  尚之桃真他媽氣人,氣得他睡不著覺。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臉色還很差,在電梯間碰到尚之桃,她還像從前一樣打招呼,欒念當沒聽見。一同進了電梯,都不再講話。尚之桃也不是在抗爭什麼,但她心裡那根隱刺埋於肉中,不時癢痛,她置之不理。

  欒念身上用了男士淡香水,尚之桃猜他今天要去見客戶。他恪守禮儀,討厭在見人的時候不夠得體。下電梯的時候阿姨剛拖了電梯口的地,尚之桃腳滑身體向後仰一下,欒念的手掌抵在她後背,將她推平穩:「投懷送抱呢?」

  「地滑。」

  「地滑我怎麼不倒?」

  「……」

  尚之桃被他嗆了這一句,又無從還口,吃了個啞巴虧。兩個人表面沒什麼風浪,內心裡都像住了一隻鬥雞,誰也不服誰,總覺得早晚得幹一架。

  尚之桃走到工位,看到Lumi破天荒已經到了,正靠在椅子上睡覺,姿態特別疲憊。她輕手輕腳坐下,打開電腦,開始工作。直到同事們陸續來了,Lumi才睜開眼。

  尚之桃問她:「你怎麼了?」

  「別提了,昨天晚上我爸被救護車拉走了。」

  「怎麼回事啊?」

  「中風了。」Lumi說起來平淡,但能看出來很煩:「我得請個假去。」

  「叔叔沒事吧?」

  「沒大事了。也不知道Will這孫子會不會給我假。」Lumi眉頭緊皺,心情並不好。Will是市場部新的負責人,中文名是涂明。是欒念高價請來的市場專家,年輕有為貴公子。但跟Lumi不對付。看不上Lumi吊兒郎當,在會上批評過Lumi幾次。

  「為什麼不給啊。」

  「昨天剛說我天天踩點上下班,對工作不負責任。」Lumi站起來:「我先去了。」

  尚之桃見她站起身,進到了欒念隔壁辦公室。

  Lumi不喜歡涂明。她覺得已經事兒逼,她安心混日子,沒耽誤工作,礙他什麼事兒?你他媽管我幾點下班呢!再看涂明,往那一坐,像個中年人一樣老氣橫秋。在Lumi心裡,三十多歲的男人得像欒念那樣,得有獸性,涂明可沒有獸性,看著就是個陰險小人。

  「Will,我想請幾天年假。」Lumi站在他辦公桌前,她那身條往那一站,跟涂明的老氣比起來還挺好玩。

  「我可以問問原因嗎?畢竟今年的巡展你還有幾站沒盯完。」

  「我爸住院了。」

  「哦。那你休吧,交接一下工作。希望叔叔早日康復。」

  「謝謝。」

  Lumi心想你還算有點底線,轉身出了他辦公室。收拾好東西準備走,尚之桃送她下樓,問她:「叔叔在哪兒住院呢?」

  「不告訴你。」Lumi背著包看她一眼:「不用來看我爸,他就喜歡遛鳥,不喜歡看人。」

  「你沒事吧Lumi?」

  「沒事。」

  「張擎呢?」

  「今天早上分了。」

  「為什麼?」

  「我凌晨從醫院回家換衣服,在我家附近看到那個傻逼跟一個姑娘親嘴呢!剛從夜店出來,喝的跟個孫子一樣。操他媽的,我打了張擎一頓。」

  尚之桃沒想到Lumi也會碰到這種事,終於知道她剛剛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疲憊了,沒了魂兒一樣。

  「要不我也去揍張擎一頓吧?」尚之桃很認真的說。

  Lumi噗嗤一聲笑了:「滾蛋!就你?樓底下螞蟻你捏死一隻讓我看看!」

  尚之桃見她笑了,心放下一點:「阿姨沒事吧?」

  「我媽跟醫院守著呢,我去換人,再找個護工。」

  「好的。叔叔在哪兒住院?」

  「積水潭。」

  「好的。」

  尚之桃送走Lumi,心裡有點堵,Lumi不定難受成什麼樣兒呢。男人可真夠孫子的,出軌就跟吃飯一樣平常。尚之桃也學Lumi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她在準備與頭部客戶workshop的文件,問題定位、策略分析,滿滿當當的各種資料佔滿螢幕。

  Grace走到她這裡問她:「有遇到什麼困難嗎?」

  尚之桃點頭:「有幾個問題。」打開她做的筆記,「第一個是這個客戶今年的整體策略是主打年輕使用者,做市場下沉,我們為客戶的線上線下廣告方案裡,沒有三線及以下城市。這就沒法下沉了;第二個是客戶的線下廣告投入播放比例在執行的時候跟線上比例是7:3,這個跟年初咱們提案的策略不一致;第三是客戶現在要全平台資料,但電視廣告的咱們還沒有回收。所以……」

  Grace認真聽著,在尚之桃講完後朝她豎拇指:「Flora厲害!你發現的這三個問題正是這個客戶的三個核心問題,也是我們本次去workshop要首要解決的問題。」

  「是嗎?還有其它問題嗎?」尚之桃問。

  「沒有。」Grace笑道:「解決這三個就很厲害了。第一個問題的核心是客戶拒絕專櫃價三線以下城市的投放預算,認為那部分人群沒有購買力,這其實是跟產品本身以及產品單價相關的,我認為客戶沒有搞懂這個邏輯;第二個問題是客戶的思維還沒有轉變,看不到線上廣告帶來的商機,所以我們需要列舉同行案例;看第三個問題……」Grace想了想,小聲道:「讓Luke解決。電視台那邊他熟,他開口比咱們管用。」

  「好的。」尚之桃點頭:「那我先做方案,做完了發給Grace姐看。」

  「好,我幫你把關,然後你再跟Luke對。別讓他挑出什麼問題。」

  尚之桃點點頭,繼續認真寫方案。到中午的時候,她出了門直奔積水潭醫院。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店買了鮮花和水果,然後給Lumi打電話:「我在醫院了,叔叔在幾病區幾床?」

  「折騰什麼?不累啊你!」Lumi一邊訓她一邊掛了電話出來接她,看她站在住院部門口,天太熱了,她出了一身汗。

  Lumi神經大條,卻有那麼一點感動:「天這麼熱你還折騰!」

  「那我也要看一眼。」尚之桃跟她上去,Lumi爸爸住雙人間,但另外一張病床沒有人。尚之桃把花放在窗檯,水果放到床前,又從錢包裡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錢,遞給Lumi:「我知道你不缺錢啊,但我們那兒興這個。叔叔生病了,這是我的心意,你別推脫。」

  Lumi看了眼那錢,挺有厚度,尚之桃出手可真大方。她平常也不是什麼奢侈的人,這會兒拿出兩千塊錢來,是因為心中對Lumi看重。

  Lumi沒跟她客氣,收起錢,尚之桃問她:「你吃飯了嗎?」

  「沒呢。」

  「那我請你吃口飯好不好呀?我中午還沒吃呢,有點餓。」

  「走。雖然我吃不下。」

  尚之桃跟Lumi坐電梯下去,電梯門一開一關,Lumi突然哭了:「這他媽都什麼事兒啊!」

  尚之桃忙拍她肩膀,醫院裡不知道多少人會崩潰,她哭,其他人只轉過頭看一眼,也不覺得奇怪。尚之桃把Lumi的頭拉到自己肩膀,擋住別人視線。Lumi已經很堅強了,父親生病,男朋友出軌,都趕在同一天,心裡的煎熬別人一定不懂。

  兩個人走出醫院,Lumi的眼淚還沒乾。尚之桃知道她心裡難受,就站在那陪她。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從前她心中的Lumi是一個無堅不摧的女戰士,鬥天鬥地,今天的Lumi脆弱的像個孩子,崩潰來的猝不及防。

  Lumi哭夠了擦乾了眼淚,問尚之桃:「我哭完是不是挺醜的?」

  「梨花帶雨,也一樣好看。」

  Lumi噗一聲笑了:「你怎麼這麼油嘴滑舌。」

  「跟你學的。」

  尚之桃看過Lumi,就覺得微微放下心,跟她匆匆吃了口麵條又向公司趕,到了公司又埋進辦公桌裡,趕在六點前把方案發給Grace,Grace看的非常快,提了幾個修改點,讓尚之桃修改後直接發給欒念。

  尚之桃改完方案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欒念還沒走。她將方案發給他,對他說:「Luke,這是青橙workshop咱們要講的方案,請您看看。」

  欒念打開來看,尚之桃的ppt做的好看,算是上等水準。看了一下對她說:「你過來一下。」

  「好的。」

  尚之桃進了他辦公室,欒念指指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

  尚之桃端正坐下,微微垂首等欒念從電腦前抬頭。他們已經有一點時間沒有單獨相處了,尚之桃仍舊覺得不自在。欒念仔細批註完她的方案,拿過電腦起身坐到沙發上:「過來吧。」

  尚之桃又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真皮沙發坐上去發出澀響,尚之桃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欒念的餘光看到她雪白腿上起的雞皮,起身拿了他的睡毯丟給她。尚之桃順手接過蓋在腿上。

  「workshop的流程一般是客戶先陳述,也就是他們的想法和訴求;然後是我們講解決方案。最後是自由討論,我讓市場部在深圳安排了晚宴。」欒念眼看著電腦,尚之桃身上的梔子香擾到他思緒,眉頭不經意皺起。

  「你先從第一頁講給我。」

  「我來講嗎?」

  「難道我講?」

  「……」

  尚之桃剛做完ppt,記得每一頁的大概內容,但詳細的數字她看不清。就微微傾身上前,距離欒念微微近了一點。髮梢擦到欒念肩膀,帶起一小陣涼風,他向左移出一人距離。

  尚之桃察覺到他的疏離,安靜兩秒:「第一頁我做了一個集合頁,策略、鏈路、素材、資料概況都在這一頁體現,並將內容作出了提煉,同時指出客戶的三個核心問題。」

  尚之桃講到中途,聽到欒念在喝水,他喉結滾動的樣子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讓她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

  盯著ppt愣是想不起要說的話。

  欒念伸手合上電腦,尚之桃詫異的看著他。

  「你去做workshop就準備這麼停頓嗎?」欒念問她。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沒有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剛剛她胡思亂想了。

  「陳述部分重新準備,準備好了再進來過。」

  「好的。」

  尚之桃長舒一口氣,她剛剛滿腦子奇怪的念頭讓她沒法正視自己。將睡毯拿下疊好放到一邊,上面還有她的體溫,拿起電腦向外走。

  她在外面坐了一會兒,同事們都走光了,她不想進欒念辦公室了,就對他說:「Luke,我還有事,明天我再找您演練好嗎?」

  「好。」

  欒念回了個好字,起身收拾東西。他身體裡有想將尚之桃拆了吞了的暴戾念頭,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欒念知道自己那可笑的驕傲,也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沒有共情能力,也討厭麻煩,他徹頭徹尾就是一個極其自私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所以他必須斷的乾淨。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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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1:37:35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八章 敘舊

  Lumi在醫院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睏得沒有人形,走路都晃。盧阿姨來了換她回家,她走到小區門口看到被她打的鼻青臉腫的張擎。張擎攔住她:「我那天喝多了。」

  「滾蛋!」Lumi丟給他一句:「你他媽再碰我一下試試?弄死你丫的!你也不看看你那操行!」

  「你罵,罵完了咱們兩個好好說。誰他媽沒個散德行的時候啊,我以後不喝酒了。」

  「你喝的那是酒嗎?貓尿吧!」Lumi甩開他上前的手:「別碰我啊!以後我他媽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信不信?」Lumi扭頭去找傢伙,找到不知道誰扔的孩子玩的棍子,朝張擎身上打,張擎跳著躲開:「盧米你有病吧?你天天跟吃了槍藥似的除了我誰他媽喜歡你啊!」

  「讓你喜歡了?你給我滾蛋!」

  Lumi回到家,把張擎留在她那的東西都打包好,下了樓丟給張擎,對他說:「我在你那的東西你直接扔了就行,別讓我再看見你了,我噁心!」

  Lumi這個人性子是真烈,也從不給自己委屈受,大不了一句去你媽的,難受就一陣,反正都能過去。她回到家蒙頭大睡,尚之桃這個缺心眼兒卻在傍晚來找她。

  那天是週六,她學法語的地方就在附近,結束了就去看Lumi。看到Lumi精神狀態好了一點,就放心了。

  「所以你今天幹什麼了?」

  「今天老娘痛打落水狗了。」Lumi把揍張擎的事兒跟尚之桃說了一遍,尚之桃聽到她說「有一棍子差點杵到他命根子」的時候笑的直不起腰。

  「那你還難受不難受?」

  「我他媽不難受了。週一我爸出院我準備去蹦個迪。男人不是到處都是嗎?」

  「對對對。」

  Lumi絕對是夜店王者,隨隨便便就有男人貼上來。但她每次都是喜歡熱鬧,根本不是為了釣男人。用Lumi的話說:「我釣男人幹什麼?我自己不夠有錢嗎?」

  她陪Lumi聊了會兒天,陪她走到積水潭醫院,上去看了眼盧爸爸,這才離開。

  尚之桃覺著張擎出軌這件事如果換做她,她應該不會有Lumi處理的漂亮。她想了想,如果她男朋友出軌,她大概會哭哭啼啼好多天,也不一定能堅定的分手。沒準兒要牽扯一段時間。

  Lumi可真厲害,我要向Lumi學習。

  她上了地鐵才看到萬鈞的消息:「請我吃飯嗎?」

  尚之桃想了很久才回他:「抱歉我才看到。好啊,請。想吃什麼?」

  「自助吧。我吃自助不會虧。」

  「好。」

  兩個人選了距離尚之桃家幾站地的地方,見面的時候已經八點左右了。萬鈞週末很忙,背著一個冰球球包,對尚之桃說:「剛上完課。」

  「冰球棍?」

  「想不想看看?」

  「想。」

  萬鈞將長包打開,拿出冰球棍給尚之桃:「試試。」

  尚之桃比劃一下:「這樣嗎?」

  萬鈞糾正了一下她的姿勢:「這樣。」

  尚之桃又嘗試一下,還給他。萬鈞對吃沒有那麼矯情,自助吃198檔就好,尚之桃喜歡吃海鮮,就去拿蝦蟹,萬鈞去拿牛排。兩個人倒是有很多話可以聊,萬鈞講的多一點。他是很簡單的一個人,自詡頭腦不好使。指指自己的腦袋:「我最討厭動腦。」

  「那很巧,我也沒腦子。」她這樣說,突然想起欒念說她:

  「你長腦子不會用嗎?」

  「你腦子幹什麼用的?」

  「今天沒帶腦子?」

  尚之桃也不知道為什麼飯吃的好好的,想起欒念突然就沒了胃口。這家店的牛排也不好吃,沒有欒念煎的好吃。於是吃了幾個蝦就停下了。

  「怎麼了?」萬鈞問她。

  「吃飽了。」

  「吃這麼少?在保持身材嗎?」

  尚之桃忙搖頭:「不是不是,剛剛見你之前在同事家裡吃了一點零食。」

  「那就好。」萬鈞笑了:「別太瘦,健康一點挺好。」

  「我覺得自己過於健康了。」她在孫雨那的資料倒是沒說謊,171,108斤,相對健康了。讀書時候風靡「好女不過百」,她也煞有介事減肥了一段時間,那時減肥沒什麼科學手段,就是生餓著。她餓得頭暈眼花,跟辛照洲逛操場的時候差點摔倒,辛照洲跟她急了,狠狠教育了她一頓。

  萬鈞認真看了眼尚之桃的身材,說:「你很健康。」甚至通過運動學分析起尚之桃身上的肌肉佔比和水分佔比,儼然一個專家。

  兩個人吃到十點鐘,走路送尚之桃回家。萬鈞搞運動的,做什麼事都直接,過馬路的時候順勢握住尚之桃手腕,再向下的時候,尚之桃抽出了手。她覺得太快了。她經歷了一次跟欒念的荒唐關係,知道男女之間要開始的正當才會有好結果。她不想再跟任何一人重走一次與欒念的老路。

  萬鈞看到尚之桃煞有介事的樣子,笑了:「我嚇到你了嗎?」

  「沒有。」

  「抱歉,我一直都挺直接的,喜歡一個姑娘就衝。」

  「那你應該經常衝。」

  「不是。」萬鈞說:「我不常這樣。」

  這時是在尚之桃小區外,兩個人面對面站著,聽萬鈞講話。此時的萬鈞就像當年的辛照洲,有那麼一點羞澀,無論怎麼看都陽光明朗的樣子。

  「咱們坐在大理古城吃菌子鍋的時候,我就偷偷看過你,覺得這個姑娘真可愛。你能感覺到,咱們在大理所有的偶遇,其實都是我費了心的。直到我離開那天,還在為沒有你的聯繫方式苦惱。後來我去找了酒吧老闆,從他那要到了你的聯繫方式。這段兒你不知道,不重要。你覺得快,那我就慢下來。但你得知道,我挺喜歡你的。」萬鈞撓撓頭,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他也談過戀愛,那時是姑娘追他,他第一次追姑娘,手段不那麼熟練。甚至因為太直接,看起來有一點輕佻。

  「我很榮幸。」尚之桃說的也不算客套話:「我不討厭你,跟你相處也很輕鬆,我真的覺得太快了,快到我們還沒有瞭解對方。」

  「我想慢下來。」

  「好啊。」萬鈞笑了:「那就慢下來。明天我有一場冰球比賽,要來看嗎?」

  「明天不行哦,明天上午我要準備工作資料,收拾行李。明天下午我要飛去深圳。我們公司在深圳有三個超級客戶,下週會在深圳。」

  「好,那下次。」

  尚之桃揮手與他再見,上了樓。

  奇怪的是,她工作好幾年了,去過那麼多地方,卻從來沒去過深圳。這是她第一次去深圳,深圳在尚之桃心裡是特別的,因為那裡有一個叫辛照洲的人。

  人都是很奇怪的,總是對最初的事情記憶尤深。比如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分手,第一次旅行。

  分手的時候,他們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做好了一輩子不再見面的準備。

  後來尚之桃從同學口中聽說辛照洲拿了政府政策,在深圳開了一家外貿公司,起初生意艱難,父母把積蓄都拿出來支援他。去年開始生意好轉,做了幾宗大宗買賣,突然一躍成為辛總。

  辛照洲給她打過一個電話,是在深夜的時候。他從同學那裡要來她的電話,聽起來好像喝了點酒。他在電話裡含糊的說:「尚之桃,我有錢了。你來深圳做闊太太好不好?你不需要工作,我養你,養你一輩子。」

  可尚之桃不是當年的她了。她愛上了別人,也找到了工作的快樂。她永遠做不了待在家裡美容瑜伽的闊太太,因為她喜歡工作。

  「對不起啊辛照洲。我不能去深圳跟你結婚,但我去深圳的時候會聯繫你哦。」

  見個面,敘敘舊,畢竟他們一起走過人生最單純最純粹的那段時光。

  可尚之桃卻沒有聯繫他。

  她收拾行李,看到一個來自深圳的手機號碼給她發消息:「你要來深圳出差?辛照洲。」

  尚之桃想起她約了兩個在深圳工作的大學同學吃飯,八成是被辛照洲知道了。

  就回他:「是。」

  「如果我也去,你會不會轉身就走?」

  「不會。」

  「那就讓我請大家吃飯。」

  「破費了。」

  尚之桃想起讀書時候,他們生活費都不算特別多。辛照洲週末帶她出去改善伙食,有時是烤肉、有時是火鍋、有時是自助,總之不願意自己的女朋友受苦。

  她感激那段被辛照洲愛著的時光。

  登機的時候看到欒念,跟他打招呼:「Luke好。」坐到他同排隔幾個位置的地方。從包裡翻出書來看。周圍人來人往,她也不見抬頭。欒念買咖啡一去一回,她姿勢都沒變過。

  登機之後都朝經濟倉走,空客330寬敞,靠窗的位置是兩人位。尚之桃值機晚,位置靠後。琢磨著欒念不坐頭等艙也挺奇怪,那經濟艙好歹也要安全出口或第一排,可他一直向後走,到她座位那排停了下來放行李。

  尚之桃看看自己的位置,擔心自己看錯,他們座位挨著。欒念冷眼看她自己放箱子,在她手抬起露出雪白腰線的時候終於站起來接過,無聲幫她放下。

  欒念不大明白,世界上好看的衣服那麼多,為什麼她要選露腰的那一件。側過身讓她進去,後者則屏住呼吸頭微微後仰,避免跟他身體接觸,坐下的時候暗暗鬆了口氣,欒念沉默著坐在過道位置。

  兩個人都不講話,欒念拿出手機回消息,尚之桃跟廣分同事報備行程,他們會安排車來機場接他們。她沾了欒念的光。塞上耳機閉眼睡覺,可能是辛照洲的消息擾亂她資訊,昨晚她睡的並不好。這會兒有一點睏了,飛機起飛她都不知道。

  待飛機升空,強光照進來,欒念側身去關遮光板,收手的時候看到尚之桃睜開眼,臉相距不足十釐米,尚之桃聞到熟悉的欒念的剃鬚水的味道。

  她故作鎮定,向後調座椅,躲開欒念帶來的壓迫感。他目光幽深,又有一點薄涼,好像尚之桃惹到他。

  欒念坐回位置,忽略剛剛的心猿意馬。

  兩個人心中的鬥雞又各自鬧騰起來,尚之桃那隻鬧騰的分外厲害。縮著身子,誓死不肯跟欒念有任何接觸,哪怕衣裳摩擦她都不願意。

  飛機落地,尚之桃開了機,一個電話第一時間進來。這個號碼昨天晚上剛剛給她發過消息,辛照洲的。想了想接起:「Hi。」

  她有好幾年沒有聽到過辛照洲的聲音了,那聲音帶著舊時的味道:「桃桃。」

  他叫她桃桃,當年他變著花樣叫她名字,尚之桃、桃桃、之桃、桃子,都隨他心意。尚之桃沒有講話。

  「你落地了是嗎?」辛照洲問她。

  「是。」

  「我來機場接你,一起坐會兒嗎?」

  「好。」

  尚之桃想拒絕他,可她又覺得她心裡坦蕩,沒必要再躲著他。他們之間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都各自開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物是人非,不必追溯了。

  她掛了手機給廣分同事打電話:「Lee,你接Luke就好。」

  「是的,我有朋友在深圳,剛好來機場接我。」

  「嗯,也是在停車場,我跟Luke一起過去。」

  尚之桃掛斷電話,跟欒念說了登機後第一句話:「Lee派車來接你了,就在停車場。稍後會把位置發給我,我帶你過去。」

  「嗯。」

  嗯就嗯,但他坐著不動。尚之桃看人陸陸續續下,欒念坐著不動,忍不住問他:「不下飛機?」

  「急什麼?」

  尚之桃收了聲,看人下的差不多了,欒念終於站起身,拿了自己行李向前走,不管尚之桃的。

  尚之桃知道他故意的,踮起腳拿下行李,小跑好幾步追上他。

  「今天晚上沒有工作安排對嗎?如果沒有我就單獨行動了。我約了朋友。」

  「朋友?」

  「前男友。」尚之桃將這三個字說的清清楚楚,對欒念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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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九章 舊時

  尚之桃有點想不起最後一次見辛照洲時他的樣子了。

  只依稀記得他帶著陽光氣息的球衣,還有他被曬黑的那張臉,笑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牙齒。也是被很多女同學記掛著的男同學。

  她帶欒念去找Lee,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名字:「尚之桃。」她回過身去,看到20歲的辛照洲和25歲的辛照洲怪異的重合在一起,組成一個新的人,一個她有一點陌生又覺得無比親切的人。

  「辛照洲。」她笑了。

  欒念回過身站在那,一手插在兜裡,一手放在行李拉桿上,沒有開口的打算。辛照洲卻有禮貌,對尚之桃說:「不介紹一下嗎?」

  「哦好。」

  「這是我老闆Luke,這是我……朋友辛照洲。」

  「不是前男友嗎?」欒念揭穿她,故意讓她尷尬。

  辛照洲有點意外,但他還是點點頭:「是,前男友。」

  「跟前男友敘舊去吧,我自己去找Lee。」朝辛照洲點點頭,轉身走了。尚之桃前男友不錯,二十多歲,人生最好的時候。這他媽跟我有什麼關係?

  Lee接上欒念,見他板著臉,以為他對廣分的工作不滿意,就對他說:「Luke,今年上半年這幾個客戶的問題,並不在我們意料之中。今年市場有變化,客戶的產品線也變化,不給我們一點準備時間。但我們也有責任,後面我們多做預判,避免這種情況。」

  「好。」欒念只應了這一聲,出機場的時候看到一旁的車開車的人是尚之桃前男友,車不錯。她前男友叫什麼來著?辛照洲。

  Lee的車先一步交了停車費出場,欒念向後看了眼,尚之桃坐在她前男友的副駕上,看起來並沒有十分自在。兩個人別彆扭扭,倒像是還有幾分舊情。

  尚之桃說不清自己對辛照洲的感覺,別人見前男友的時候是像她這樣嗎?生怕辛照洲開口提起當年。偷偷給Lumi發消息:「張擎算是你前男友了,如果有一天你跟張擎見面,會聊點什麼呢?你會緊張嗎?」

  Lumi回她:「見不見張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夜店碰到了Will。真他媽刺激,丫穿的跟修道士一樣,衣扣扣到脖領,我都替他勒得慌。」

  過一會兒Lumi又發來一條消息:「我操,Will看到我了。他揪著我領子問我不是家人生病了嗎?還去夜店。我跟他解釋我爸本來明天出院,結果今天自己跑回家了。你聽他說什麼?他說我滿口胡言!」

  「我他媽哪受過這樣的氣啊,我跟他說再揪我脖領子我跟他急。結果他好像練過功夫,把我丟出夜店了。」

  「嗚嗚嗚。我只是想蹦迪而已。」

  「我進去了,他又把我趕出來了。還說讓我明天在公司跟他解釋為什麼騙假。我他媽騙什麼假了?」

  尚之桃見Lumi這一條又一條,噗一聲笑了。辛照洲聽到笑聲看她一眼,看到還是讀書時候的她,笑起來眼裡都是光。他的心咚的一聲落下一塊巨石,將他心裡的深潭砸個水花四濺。

  「是我同事。」尚之桃對他說。

  「工作後遇到的同事還好嗎?」辛照洲問她。

  「除了個別同事難相處,大多數人都很好。」

  「剛剛那位Luke老闆看起來不好相處。」辛照洲說。

  尚之桃想起欒念那雙能殺死人的凶眼,嗯了聲:「還行。別惹他就行。」惹了他,抽你筋扒你骨還不解恨,還要給你挫骨揚灰。

  「你惹過他嗎?」

  「沒有。」

  辛照洲笑了:「看來我的桃子在公司混的不錯。」談戀愛的時候他總是說,我的桃子很厲害,我的桃子很可愛,我的桃子很聰明。

  同學們說辛照洲長著一張桃花面,不知多少學妹惦記,早晚會出軌。可辛照洲對她一心一意。辜負了他的好皮囊。

  尚之桃過了很久才回他,她說:「其實很辛苦。」

  她這幾年熬過很多夜,經歷很多挫折,受過很多委屈,偷偷哭過很多次,有那麼幾次覺得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辛照洲說:「你一個人在北京,只有姚蓓姐一個舊相識,能挺到今天不容易。」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我不來深圳,而是跟你一起去北京,我會不會也能像你一樣,挺到今天?」

  「我聽姚蓓姐說你的同事喜歡你,你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工作還算順利,升職加薪每一年都沒落下,說你獨立接了大項目,運籌帷幄。每當姚蓓姐說這些的時候,我都在想,當初我捧在手心裡的女孩長大了。是我把她推出去的,讓她獨自面對這份艱辛。」

  辛照洲把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他不想讓尚之桃看到他眼底的濕意,因為他知道他們回不去了。辛照洲對尚之桃是感到抱歉的。他抱歉他不夠堅定,在畢業的時候選擇來到父母身邊。那時的他缺少底氣,也缺少奮不顧身的勇氣,儘管他自詡尚之桃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但他卻在她迷茫的時候,選擇讓她獨自戰鬥。

  他是自私鬼。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啦。」尚之桃看向車窗外:「第一次來深圳,發現你選擇回到這裡是有原因的,這座城市很好呢。是不是買化妝品方便?你經常去香港嗎?」

  「之前一週去一次,現在公司員工多了,我一個月去一次。你辦港澳通行證了嗎?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去永利街嗎?聽說《歲月神偷》在那裡取景,看電影的時候就想去看看。有一段時間很喜歡這部電影,去廣州出差的時候還特地去蓮香樓買雙黃蓮蓉月餅寄給老尚大翟。」

  「好。如果你想去的話。」

  「開玩笑的,沒有通行證。」

  想去,但不能跟你一起去。

  尚之桃是有底線的,故人相見,吃一頓飯,散一會兒步,隨便聊些什麼,這樣就夠了。她不求更多。

  再多的東西,她給不起,也要不起。

  辛照洲看著尚之桃,笑了:「你還像從前一樣不會說謊。你說謊的時候,不敢看我。」

  「我怎麼不敢!」尚之桃看他,看到一雙滿是笑意的眼,又扭過頭去。

  「你的通行證就在你的背包裡,我知道。但我呢,從來不會逼迫尚之桃做任何事。」

  尚之桃笑了。

  她是想在週五工作結束後去香港過週末的,Grace還讓她幫忙帶兩罐新生兒奶粉。

  辛照洲帶尚之桃去紅樹林看海,驅車著實不遠,風景卻有一點好。他對尚之桃說:「我週末會帶父母過來,我們在這附近買了一個兩居室,父母早上會去逛菜市場,晚上會看夕陽。」

  「挺好的。這是你當初想要的生活。你實現了願望,感覺一定很棒吧?」

  辛照洲點點頭:「其實最開始那兩年我過的不好,外貿生意不好做,父母雖然有一些關係,但拿到的都是小訂單。後來我父母把一套大一點的房子賣掉了,給我壓貨款,我才有了新的機會。去年年後接了第一筆大訂單,然後有了起色。」

  「那叔叔阿姨的房子還給他們了嗎?」尚之桃問。

  「還了。上個月還的。」

  「真好。」

  尚之桃真的替辛照洲開心。之前跟孫雨聊起,孫雨說希望他前男友斷子絕孫,可尚之桃沒有那樣的想法,因為她和辛照洲不是因為背叛,而是因為選擇。他們都選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恨意並沒有那麼多。只是剛分手的時候,尚之桃覺得辛照洲不夠愛她。

  辛照洲給她買了一根冰棍兒,挑了她從前最喜歡的紅豆口味。尚之桃所有的喜好他都還記得,小龍蝦、紅豆冰棍、牛奶麵包片、櫻桃、草莓。

  尚之桃接過來,道了謝,辛照洲的冰棍解了深圳夏夜的悶熱,甜滋滋涼絲絲,真美好。

  「明天同學聚會你還去嗎?」尚之桃問他。

  「去。去結賬。」

  「好的。辛總。」

  「別,比起你們的客戶來差遠了。希望我經過不懈的努力,可以成為你們的甲方。然後指定你來為我服務。」

  「我覺得這一天不會太遠。」

  兩個人刻意迴避了當年很多事,都覺得不能打破這美好的夜晚。

  尚之桃覺得辛照洲像她的老朋友,不一樣的老朋友。這個老朋友與她有著親密無間的過去,現在又站在恰到好處的位置,不管怎麼樣,那段過去沒法抹去。

  尚之桃在酒店門口對辛照洲說:「辛照洲,我知道明天同學聚會,大家都會提起當年。我想對你說的是,我從來沒後悔過跟你談戀愛,但我怨恨過你為什麼不能跟我去北京。我那時太小了,太幼稚了。」

  辛照洲點點頭,拍拍她的頭:「我知道。過去的,過去了。」

  「我能在今天跟你一個擁抱嗎?我怕我明天喝多了,就沒法擁抱你了。」辛照洲說。他知道明天過後尚之桃不會再見他了,這是他自己用盡辦法尋求的一次見面,因為他太想見一見當年那個單純快樂鈍感的姑娘了。在那之後,好像沒有哪一個姑娘像她,又好像每一個姑娘身上都有她的影子。

  尚之桃沒有回答他,卻伸手捏住他襯衫。你看,當年穿運動T恤的男孩現在也穿上了皮鞋襯衫,人總歸是要長大的不是嗎?

  向前一步靠近辛照洲,頭貼在他胸前。

  尚之桃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這是她愛過的人。儘管那愛,在當時在現在都沒有穿雲破日一樣的強烈,但那愛是涓涓的緩緩的滲進心裡的。

  辛照洲過了很久才伸出手抱緊她。

  他尤其記得當時,他們第一次擁抱,都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裡。一晃就過了七八年。

  他用了十成力氣,把尚之桃抱在懷裡,對她說:「尚之桃,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只要你開口,我就會幫你。」

  「好的,謝謝。」

  尚之桃看著辛照洲上車,轉身進了酒店。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電梯,不是欒念是誰?

  尚之桃站在電梯間等了會兒,她可以光明正大跟辛照洲道別,卻連跟欒念坐一班電梯的勇氣都沒有。

  欒念覺得自己最近真是捅了尚之桃的男人窩了,室友、運動男、前男友,真他媽太逗了。回到房間回完郵件,突然不知道該幹什麼。

  打開音響聽歌,聽的是年代粵語歌。

  欒念偶爾也浪漫,在不同地方亦有不同靈感,譬如現在,打電話跟服務中心要冰塊,開了小冰箱裡的洋酒,點上一根雪茄,空氣都是港風味道。

  林子祥的《敢愛敢做》最符合這等心境,雪茄夾在指尖,在地上輕微舞動,跟著音樂大聲和唱,自己哄自己玩。門鈴響了,他搖頭晃腦去開門,伸出手去接冰塊,卻看到有點錯愕的尚之桃。

  四週有點安靜。

  尚之桃跟欒念相處幾年,沒見過他這樣。哦不對,他任命第一年在台上唱歌,也是這個模樣,不羈瀟灑。也是那天,在欒念的家裡,尚之桃全線崩潰。

  欒念沒想到是尚之桃,他以為是服務生來送冰塊。順手關上門,過了幾秒才又打開,一切恢復秩序:「怎麼了?Flora?」

  「你說去見客戶前還要演練一次?」

  「我什麼時候說的?」

  「上週五。」

  「客戶活不到明天了?」

  「不是,剛剛Lee通知我,客戶將會面時間提前到明天上午。下午客戶想帶咱們參觀他們的工廠。」

  欒念側開身體,將門開著:「進來吧。」

  音樂還沒關,林子祥還在唱呢:狂抱擁,不需休息的吻,不需呼吸空氣……

  尚之桃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怎麼了Flora?不演練了?」

  「哦。」

  她手放在門把上,聽到欒念說:「門開著。」

  大有光明正大問心無愧之意。尚之桃點點頭,隨他走進去。他住宿標準不一樣,秘書給他定的套房。欒念去關掉音樂,坐在沙發上,沙發前有茶几,他手揚起:「找你自在的地方坐。」

  雪茄還沒抽完,抽了一口滅掉放到菸灰缸上搭著,屋裡的雪茄味道淡淡飄著,尚之桃不敢用力呼吸,怕那煙裡有毒。不,怕她忍不住撕了欒念的衣裳。

  人與人相處就像人馴化寵物一樣,時間久了都會彼此相像。比如尚之桃,她滿腦子想撕碎欒念,或者狠狠咬他。像極了欒念。

  服務員送冰塊,打破尚之桃靡色的念頭。欒念起身去拿冰塊倒在玻璃杯裡。他出差依然有潔癖,自己帶杯子,前段時間陳寬年送他一個骷髏玻璃杯讓他用來喝洋酒,收拾行李時候順手塞進行李箱。

  冰塊倒進去,洋酒倒進去,拇指食指捏著杯身上沿,仰頭喝了一大口,也順口咬了一塊兒冰塊嚼著。

  冰塊清脆的碎響還有欒念那痞壞的樣子讓尚之桃誤以為自己進了黑道的老巢,黑幫大佬正準備凌遲倒戈的叛徒。她莫名緊張,雙膝緊緊並在一起,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湧了那麼一下。

  操。尚之桃學Lumi,我他媽怎麼就這麼沒出息?

  她這樣想,卻不肯認輸。我心裡養著一隻鬥雞呢,我不能輸!打開電腦,眼盯著:「那我開始?」

  「隨便。」

  欒念將酒杯放到茶几上,玻璃杯碰到桌面,砰一聲。他坐到沙發上,沙發向下陷進去,尚之桃險些坐不住,回頭看他,他已經將身體靠在沙發背上:「開始吧。」

  「Flora你抓緊時間,別耽誤我過夜生活。」

  「什麼夜生活?」

  「活色生香夜生活。快點。」

  尚之桃看著ppt,認真回憶:我要怎麼講來著?

  過了半天才開口講話:「第一頁……」

  欒念電話響了,尚之桃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到你酒店樓下了。」

  「好。我現在下去。」欒念站起身把杯裡的酒一口喝完,站起身:「自己演練,明天呈現不好就從企劃部離開。」

  尚之桃坐在那,啪一聲合上電腦,來了脾氣。

  抬腿向外走,欒念跟在她身後關上門一起去電梯間。尚之桃臉都被氣紅了,挺好看的。欒念看著她被氣紅的臉,突然開口:「Flora,怎麼不跟前男友好好敘舊?」

  「好好敘舊指什麼?」

  「重溫舊夢?睡一次?」

  尚之桃想了想:「明天要講方案我緊張,沒什麼心情。明天晚宴結束後,我們約了。」

  她講的認真,還看著欒念。她又沒說謊,本來明天就是要見的。

  欒念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上了電梯。

  尚之桃也上電梯,房卡失靈了,去不了她的樓層,就看著欒念。

  「求我。」

  尚之桃才不,去了一層,前台,準備驗證資訊重新做卡。看到一個女人迎向欒念,女人差不多一米七八左右的樣子,穿著一件細帶吊帶,一條薄牛仔,戴誇張耳飾,特別野性,特別的美。

  欒念跟她向外走,卻突然回頭,將尚之桃的窺探抓個正著。朝她揚眉,然後拿出手機,問她:「我前女友怎麼樣?」

  ……

  出了酒店,那姑娘對欒念說:「想去哪兒啊弟弟。」

  「別叫我弟弟。」欒念瞪她一眼。

  「不叫你弟弟叫什麼?」欒思媛切了聲:「別跟我端著啊,惹急了我告訴我叔叔。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深圳,憑什麼讓我請你吃宵夜?你自己吃不起?我這按時計薪的人還要伺候你,你賠償我損失?」

  欒念聽她念叨,也不吱聲。

  他心情不好,滿腦子都是想弄死尚之桃的念頭。但他又覺得自己該忍住,人家挺好的姑娘,跟誰約會不行?憑什麼就在他這吊著。

  欒思媛見他不講話,就問他:「啞巴啦?」

  ……

  欒念從小說不過她,她嘴比欒念還損。欒家長輩一個賽一個溫文爾雅,到了他們這一代,一個比一個叛逆。

  欒思媛見欒念像一隻鬥敗了的雞,耷拉著腦袋,挺逗。就說:「我那昂首挺胸的弟弟呢?」

  「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呢?」

  「我那目空一切的弟弟呢?」

  「我那自視甚高的弟弟呢!」

  「我那……」

  「姐!」欒念終於開口叫她,他知道如果再不開口,欒思媛會把她知道的所有不好的成語都用這種方式講出來,喋喋不休,沒完沒了,聒噪異常。

  欒思媛哈哈大笑:「誒!乖弟弟!姐姐帶你喝粥去!」

  破粥有什麼好喝,欒念心裡罵她小氣,手機亮了,欒念打開來看,是尚之桃:

  「你前女友真好看,身材也好。但我也有優點,比如……」

  「我胸大。」

  操!欒念終於罵了出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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