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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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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昔邀曉] 回到過去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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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6: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林灼從校長辦公室裡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一起逃課來蹲她的弗雷和伊露麗。

  弗雷雖然喜歡違反校規,但本質上還是位從小錦衣玉食養大的貴族少爺,全校統一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哪怕領結沒繫,領口敞著,只要搭上那頭略顯凌亂的金髮和精靈出塵的臉龐與尖耳,就能給他襯出不同凡塵的張狂貴氣。

  他和同樣一看就是貴族,但氣質端莊到近乎嚴肅的伊露麗站在一塊,莫名的反差讓他們看起來格外般配。

  林灼停下腳步,循著身後的動靜微微側頭,發現身後那條走廊上也走出了三個人,是雙胞胎和阿達拉。

  人來得還挺齊。

  林灼轉回頭,對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弗雷和伊露麗說:「你們擋路了。」

  弗雷在距離林灼大約兩米遠的位置停下:「我就是想跟你確認一件事,只要你告訴我答案,我馬上讓路,並且絕不會再來糾纏你。」

  林灼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但這對弗雷來說不重要,他開口問林灼:「你跟我媽媽是什麼關係?你……你是我媽媽的女兒?」

  林灼聽到弗雷對於她身份的猜測,被逗樂了。

  ——他居然以為我是祖母的女兒?所以他這些天放下大少爺的架子覥著臉來糾纏就為這個?

  ——如此卑微,也不為自己媽媽有另外的孩子生氣,就因為我這張臉?

  【可見祖母對他真的很重要】

  幻聽在林灼耳邊一晃而過。

  林灼讚同這句話,也因此越發期待毒瘴森林一行給弗雷帶來的打擊和痛苦。

  她記得在吃早餐的時候,米勒跟她提過這次校外活動的具體時間,好像是後天還是大後天?

  林灼暗自期待,並用多說一個字都嫌浪費的簡單話語回答了弗雷的問題:「不是。」

  弗雷得到回答,第一時間越過林灼看向她身後和雙胞胎在一起的阿達拉。

  人魚阿達拉和她的妹妹一樣擁有一頭藍色的長髮,此時她雙手捧著一枚吊墜,確定吊墜上的透明寶石在林灼回答後變成白色,抬頭告訴弗雷:「她沒撒謊。」

  真偽之石,人魚之淵的特產。

  常有其他種族羨慕人魚,說他們的眼淚能夠化作珍珠換取財富,還說這一天賦是創世神送給人魚一族最好的禮物。

  但要人魚自己來說,最好的禮物絕對不是落淚成珠,而是能分辨一個人到底說沒說謊的真偽之石。

  許多人魚在來到陸地時都會帶上這個,避免遭遇感情上的欺騙,被人當成量產珍珠的機器。

  弗雷能追到伊露麗,這塊真偽之石功不可沒,林灼經常聽老師們講自己父母的愛情故事,自然不會忘了它。

  糾結多日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弗雷說不清自己是慶幸更多還是遺憾更多。

  他再一次看向林灼的臉,全然忘了自己剛才說的「只要你告訴我答案,我馬上讓路」這句話,開始了對林灼的質問:「那你為什麼要針對我和伊露麗?」

  雖然伊露麗來之前就和弗雷說了,林灼很危險,確定對方是不是他的妹妹就好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更不要為之前發生的事情和林灼糾纏。

  可他是誰,公爵之子弗雷‧布萊特,旁人避之不及的亡靈他都敢去找麻煩,更何況林灼。

  伊露麗察覺不妙要拉弗雷離開,弗雷卻堅持要林灼告訴自己為什麼。

  如果說初見的那一擊只是意外,那為什麼後來不肯見他不肯好好聽他說話,還用血族的能力傷害伊露麗——弗雷需要答案,他不可能白白吃下這個虧,也不可能讓伊露麗被欺負卻得不到交代。

  林灼看著眼前這對小情侶,彷彿看到了多年後的父母。

  不過在未來,問「為什麼」的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

  那時的她太過年幼,還不明白「血緣狗屁都不是」這個道理,經常為自己的處境暗自傷神,不明白為什麼她的父母會不愛她。

  終於有一天她有機會當著她父母的面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的父母說——

  「你問我為什麼?」林灼的聲音在遇到弗雷和伊露麗時,總會變得格外淺淡。

  學校城堡外颳起了大風,上一刻還豔陽高照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在城堡外上課的低年級學生們抬頭,看清是什麼遮去了頭頂的太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你們的存在讓我覺得噁心,」林灼複述父母當時的回答,感覺這個回答同樣適合由自己來說給他們聽:「不殺了你們,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

  林灼的刻薄話語不僅點燃了弗雷的怒火,還讓弗雷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難受,雖然已經確認林灼不是他的妹妹,可他還是無法接受林灼用那張和他媽媽極其相似的臉對他說這麼過分的話。

  那種感覺就好像對他說這話的人,是一直愛護著他的媽媽。

  「你給我……」弗雷氣紅了眼睛,他正要呵令林灼閉嘴,可話還沒說完,被狂風捲起的石頭砸到了玻璃上,弗雷的餘光順著聲響透過走廊的落地窗看到了一隻龍。

  一隻衝著城堡張開血盆大口,口中凝聚起一團烈焰火球的巨龍。

  弗雷的滿腔怒意在一瞬間凍結,洶湧而來的恐懼讓他反手就抱住了伊露麗,轉身把她護在了自己的懷裡。

  下一秒,火球轟然砸向城堡。

  雙胞胎和阿達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突如其來的巨響轟懵了他們的腦子,腳底傳來的顫動更是讓他們站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林灼站在原地,因為早一步感受到龍息,她的反應還算平靜,轉頭時正好看到火球迎面而來,極速逼近的火光照亮了她波瀾不驚的臉龐。

  一聲巨響,火球狠狠砸在學校的防護屏障上,原本看不見的屏障盪開一層黃色的光,攔下了足以將城堡夷為平地的攻擊。

  「發生什麼事了?」校長室的大門打開,古爾薇格坐著高椅從裡面飆出來。

  弗雷他們都被嚇夠嗆,根本回答不上這個問題。

  林灼邁步走到落地窗前,火球擊散後的銷煙被龍翼帶起的風颳散,她看見那隻巨龍的脖子上套著銀色的金屬環,環上連接的鐵鏈在空中搖晃,時不時撞擊巨龍胸前的鎧甲,發出哐哐聲響。

  鎧甲上用磨砂紋路,畫出了光明教的教徽。

  「是光明教。」林灼說。

  古爾薇格停在她身旁,臉色難看:「無核龍。」

  城堡外的草坪上還有低年級的學生,古爾薇格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紐扣樣式的徽章,她把徽章扣到衣領上,開口說出的話語瞬間傳遍了整座學校:「第一魔武學院全體師生請注意,我是校長古爾薇格,現在學校遇到了突發情況,請所有老師保證學生們都待在室內,並組織還在室外的學生盡快返回城堡。重複一遍……」

  古爾薇格的聲音讓驚恐無措的師生們找到了主心骨,他們開始按照古爾薇格的安排行動,在上課的學生由教室裡的老師看管,在宿舍的則都被叫到宿舍的公共區域集中,就連圖書管理員也打破了圖書館內的安靜,凶巴巴地禁止學生在這個時候離開圖書館。

  古爾薇格原本還打算讓林灼把弗雷他們帶去最近的教室待著,林灼在古爾薇格看不到的角度一臉嫌惡地看了弗雷他們一眼。

  「我想以他們的年紀,應該不需要再浪費一名教師來看管他們,我去幫忙把外面的學生帶回來。」說完,林灼不等古爾薇格反應就轟碎了落地窗,直接從那跳了下去。

  看過林灼用跳樓來下樓的伊露麗和阿達拉還好,弗雷跟雙胞胎都看傻了,古爾薇格也是一愣一愣的,總覺得林灼剛剛的樣子特別眼熟,轉頭看到弗雷才想起來,林灼剛剛轟玻璃往下跳的模樣像極了弗雷的爸爸克洛里斯——不是弗雷那種違反校規的小兒科,而是真正藏在骨子裡,帶著點魔族氣性的灑脫叛逆和不服管教。

  林灼一路下墜,快到地面的時候再次召來狂風緩衝,穩穩落地。

  「林灼老師!」林灼對保護學生不感興趣,就是單純不想和弗雷他們待一塊,卻沒想到剛一下來就聽到有人叫她。

  曾被林灼識破魔族血統的卡洛琳在龍翼颳起的大風中跌跌撞撞跑向她,著急道:「克里斯不見了!我找不到他!」

  克里斯,卡洛琳的同班同學,那個羨慕亡靈能不死的龍族少年。

  林灼抬頭看向天上那不停對防護屏障發起攻擊的無核龍,要是沒猜錯,克里斯大概是受到龍息的震懾,無法像其他學生一樣撤離回城堡。

  「你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哪?」林灼問卡洛琳。

  卡洛琳指向他們之前上課的地方,但是因為風太大,捲起的塵沙限制了他們的視野,根本無法確定那個地方還有沒有學生。

  林灼抱起卡洛琳,往兩人身上套了個防護屏障防止飛沙走石砸她們身上,一步步朝卡洛琳說的方向走去。

  之前上課的地方根本沒有人,卡洛琳都快急哭了,林灼有些不耐煩,索性放出自己的龍息,一吋寸往外碾,終於在碾過遠處一棵大樹時,聽到樹上傳來細微的回應。

  克里斯運氣好,被強大的龍息震暈過去後又被大風颳到了樹上,小小的身軀卡在茂密的枝丫間,沒被風吹得滿地亂滾。

  林灼哢哢兩下把枝丫都削了,伸手接住從樹上掉下來的克里斯。

  「他還活著嗎?」卡洛琳擔心地問。

  林灼:「龍族皮糙肉厚,沒那麼容易死。」

  林灼把他背到背上,又抱起卡洛琳,往三人身上多套了幾個屏障,才讓克里斯從比自己強大的龍息中得到喘息的餘地。

  就像林灼說的,龍族皮糙肉厚,還沒走到半路克里斯就醒了,他發現自己被林灼背著,迷迷糊糊地問:「老師,你也是龍族嗎?」

  因為聲音特別小,卡洛琳沒有聽見。

  林灼也當自己沒聽見,不做回答。

  克里斯還在那念:「老師,那是什麼啊,為什麼我感覺,他和我不一樣?」

  克里斯說的「他」,是指那隻不停攻擊學校,卻始終無法破壞防護屏障的巨龍。

  那隻巨龍給克里斯的感覺很奇怪,明明是同族,但又感覺不像同族,要說哪裡不像,他也說不上來。

  當然不像,林灼回到城堡,放下卡洛琳,順帶手把克里斯交給趕來的老師,讓他們送克里斯去校醫務室。

  終於擺脫兩個小累贅的林灼看向窗外,發現有穿著光明教制服的天族趕來,熟練地用鎖鏈制服發怒的巨龍。

  那頭巨龍,古爾薇格稱呼它為無核龍——沒有龍核的龍。

  龍族生來就有龍核,失去龍核的他們,就像獸族不能變成人,且失去思考的能力一樣,僅僅只是一隻任人驅使的「動物」。

  破壞龍核在百年後被視為死罪,和殺人無異,但在如今,破壞龍核不過是光明教獲得龍形坐騎的一種手段。為了維持跟龍族之間的友好往來,光明教還對外宣稱他們從不傷害龍族,只是接納可憐的無核龍,給失去龍核的龍族一個新的未來。

  龍族一直被蒙在鼓裡,直到巴德爾大帝上位,揭露了光明教這一惡行,並借此殺了一大批教會骨幹。

  林灼熟讀校史,不記得百年前曾有過無核龍攻擊學校的事件發生,除非這段過往沒有被記錄,又或者無核龍的出現是因為她改變了未來導致的結果。

  林灼算算時間,精靈公爵大概已經開始著手對光明教的報復,公爵之子在這上學又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所以眼下的情況……是來自教會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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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7: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要真是來自教會的警告,亞爾夫海姆公爵還會讓自己的兒子前往毒瘴森林,參加校外活動嗎?

  林灼一下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城堡內,老師們還在忙碌著清點學生人數,把一部分受傷的學生送往校醫務室。

  城堡外,姍姍來遲的天族將巨龍制服並帶走,很快又有一位光明教的聖騎士前來,大機率是來向古爾薇格解釋,為什麼他們光明教的無核龍會突然跑來攻擊學校。

  林灼知曉無論真實原因是什麼,光明教給出的解釋都必然會是「意外」兩個字。

  她興致缺缺,打算去莉莉絲的班級看看,結果半路又被米勒抓去給校醫務室的老師幫忙。

  此時的校醫務室非常熱鬧,因為巨龍來襲時低年級正在上戶外課,孩子們年紀太小,遇到變故四散而逃,致使上課的老師沒能及時護住所有學生,所以有不少孩子因為巨龍颳起的大風,被飛沙迷了眼睛,又或被走石砸到腦袋。

  不過好在都是小問題,就是人數太多,讓校醫務室的老師有些忙不過來。

  被林灼從樹上帶回來的克里斯也在,龍族體格健壯皮肉結實,石頭砸不傷他,尖銳的樹枝也沒能劃破他的皮膚,他最大的問題是被毫不收斂的龍息震懾碾壓,這對一隻未成年的龍族而言是非常糟糕的體驗,林灼一來就看到他蔫著張臉,整隻龍沒精打采。

  林灼被分派到了給學生上藥的任務,這個不難,低年級的學生大都肯聽她的話,即便有各別學生怕疼,哭著不願讓林灼碰他們的傷口,也會有其他勇敢的學生上趕著幫林灼哄人。

  「他們很喜歡你。」忙活完,校醫務室的老師給林灼端了杯熱可可。

  林灼笑笑,不置可否。

  這時一位在校醫務室實習的老師跑來,告訴他們二樓的窗戶在學校遭受巨龍攻擊時被震碎了。

  醫務室老師:「塞繆爾沒事吧?」

  二樓是病房,巨龍來襲前一刻還住在病房裡的,只有前幾天在樓梯上被弗雷砸傷的塞繆爾。

  實習老師:「他被劃傷了手臂,已經自己處理過了,就是弄得不怎麼好,但怕耽誤我們給學生治療所以一直沒說。」

  醫務室老師聽了直嘆:「就沒見過他這麼倒霉的。」

  先是因為這學期的課外活動去毒瘴森林做前期準備,不小心受了傷,回來沒幾天又被摔下樓梯的學生砸傷,眼下遇到巨龍襲擊學校,好好在病房裡待著都能被碎玻璃劃傷。

  什麼命啊這是。

  林灼在一旁聽著,忽然想起自己好像答應了古爾薇格,會去給塞繆爾那個倒霉蛋道歉。

  完全不想履行承諾的林灼安靜地喝了口熱可可,假裝自己沒想起來這事兒。

  等到了晚飯時間,林灼沒留在醫務室,而是去了城堡一樓的大廳,想看看莉莉絲和阿比斯怎麼樣了,結果只看到莉莉絲,根本不見阿比斯的蹤影。

  晚飯吃到一半古爾薇格還站起來,就下午的襲擊發表了幾句講話,她先是照搬聖騎士對她的解釋,說光明教在路過附近時沒看好他們的龍,這才導致意外發生。

  之後她還對組織有序的教師以及從旁協助的學生進行了褒獎,用鄭重的話語帶動起學生們的情緒,因此響徹大廳的掌聲徹底沖刷掉了氳繞在學生心頭的恐慌和不安。

  校長講話完畢,大家繼續吃晚餐,林灼問米勒:「你之前說的校外活動,還會如期舉行嗎?」

  米勒:「我問過校長,按照她的意思是推遲一天出發,原先交過申請的學生可以自行選擇撤回申請。」

  林灼:「已經決定了?」

  米勒:「這個消息明天就會公佈給學生。」

  林灼沒有再問,猜測弗雷應該會在他父親的指示下撤回參與校外活動的申請。

  林灼這頓晚餐吃得沒滋沒味,飯後她回到辦公室,一邊整理從學校禁書區借來的資料,一邊等阿比斯來找她。

  自從她在學校擁有辦公室,阿比斯每天晚上都會來她這過夜,她以為今天也不會例外,卻不想一直等到深夜都沒人來。

  林灼把筆往桌上一扔,起身回臥室睡覺,至於阿比斯——

  不來就不來吧。

  林灼換好睡衣,剛躺床上沒一會兒就隱約聽到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林灼任由敲門聲持續了一陣子才慢吞吞下床,披了件外衣去開門,門外站著校醫務室的老師。

  林灼:「……有事?」

  「抱歉,我也是沒辦法了,只能來找你。」醫務室老師跟林灼說明了一下情況:「克里斯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龍族幼崽,他今晚在醫務室留夜觀察,可他完全無法入睡,我們已經聯繫了他的家長,但龍島離這太遠了,我們得先安撫他的情緒。」

  林灼:「所以你們來找我?」

  醫務室老師一臉抱歉:「我們試過別的辦法,都沒用,直到剛剛那孩子問能不能讓你去陪他說說話。我們瞭解到今天下午是你把他帶回城堡的,可能是因為這樣,他對你產生了依賴。」

  林灼默了片刻,在直接關門睡覺和大發善心去安撫一個受到驚嚇的龍族幼崽之間進行了艱難的抉擇。

  最後:「我去換衣服。」

  林灼關上門,換好衣服後前往醫務室。

  「他就在裡面。」醫務室的老師把林灼帶到了病房門口。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但因為只有克里斯需要留夜觀察,所以病房裡也只有他一個學生。

  林灼推門進去,克里斯就坐在病床上,白天還能好好維持人形的他此刻脖子上長滿了紅色的龍鱗,背後一對小小的龍翼,還有一條粗壯的尾巴。

  聽到開門聲,克里斯渾身一顫,他猛地扭頭看了過來,發現來的不是別人是林灼,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老師!」

  林灼「嗯」了一聲,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問:「想和我聊什麼。」

  克里斯往門口看了看,直到確定門外的老師已經離開,才壓低聲問林灼:「老師,你是龍族嗎?」

  林灼搖頭:「不是。」

  還很年幼,別人說什麼他信什麼的克里斯:「哦,那應該是我弄錯了。」

  他說:「我掛在樹上的時候,好像感覺到了另外一股龍息,然後你就來了,我還以為是你呢。」

  林灼:「錯覺吧。」

  「……可能吧。」克里斯低下頭,他把自己的尾巴從背後甩到身前擱在大腿上,雙手無意識地扣著尾巴尖尖的鱗片。

  林灼也不催他,任由他在良久的沉默後,再次發出提問:「老師,萬一哪天我的龍核碎了,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來到校醫務室後不久,就有人跟克里斯和他的同學解釋了什麼叫無核龍。

  為他解釋的人並無惡意,就是想讓同學們知道無核龍是不懂思考沒有理智的動物,它們跟普通的龍族是不一樣的,避免其他學生因此排斥同是龍族的克里斯。

  同學們聽瞭解釋,果然沒有把無核龍跟克里斯混為一談,但是克里斯卻陷入了莫名的恐慌和糾結中。

  加上龍息碾壓帶來的陰影,向來桀驁的克里斯突然就變得脆弱敏感了起來。

  林灼伸手,拍拍他的頭:「在你離開學校之前,你都會是安全的。」

  克里斯抬頭:「離開學校之後呢?」

  林灼:「學校就是教你保護自己的地方,離開學校之後,你會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克里斯鑽起了牛角尖:「萬一我保護不了我自己呢?」

  一般聊到這,老師們都會勸克里斯不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覺,第二天起來就好了。

  那些老師是對的,因為龍族幼崽遠比其他種族的幼崽要抗造,龍息碾壓固然不好受,但只要睡一覺,醒來淡忘了昨天的恐懼,很快就能恢復原來的活潑和堅強。

  一擊昏睡咒含在林灼的唇齒間,半晌後,她開口,念出的並非咒語,而是一句:「那就想辦法,保持理智。」

  克里斯像是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身體傾向林灼:「龍核沒了也能保持理智嗎?」

  林灼單手撐著臉頰:「嗯,龍核又不是你的腦子,失去龍核不是讓龍族發瘋的根本原因,痛苦才是。」

  克里斯今天第一次聽說無核龍的存在,也是第一次聽說林灼這番話:「痛苦?」

  林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從這開始,一路痛到全身,是能把龍族逼瘋的疼。但只要你能忍受痛苦,保持理智,那你就還是你,最大的損失不過是再也變不出人形。」

  克里斯:「真的?」

  林灼舉起一隻手:「真的,我起誓。」

  話落,一道誓言之光圍繞著她舉起的那隻手落下。

  克里斯見狀,深信不疑。

  林灼沒有告訴眼前的龍族幼崽,這世上根本不存在失去龍核後能抗下所有痛苦而不瘋的龍族。

  等克里斯睡著,林灼起身打算離開。

  她的視線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拔高,落到窗外,在沉沉的暗夜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金色……

  林灼頓住,隨即轉身到病房外找醫務室的老師,在應付完對方有關克里斯的詢問後,問:「塞繆爾在哪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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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醫務室老師:「他就住在克里斯隔壁,你找他做什麼?」

  林灼隨便扯了個理由:「校長讓我來給他道個歉。」

  說著,林灼不等醫務室老師奇怪她下午的時候怎麼不來,徑直走向克里斯隔壁的病房,抬手敲響了病房的門。

  醫務室老師剛想說塞繆爾可能已經睡了,病房裡就傳來塞繆爾的聲音:「請進。」

  聲音斯文柔弱。

  好吧,他還沒睡,醫務室老師聳聳肩,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灼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她面對著門板,垂下眼頓了幾秒才抬手,推門而入。

  考慮到塞繆爾是學校的教師,醫務室這邊給他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

  林灼一進去,就看到一個亞麻色短髮的男人倚靠在床頭,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在他身上,越發突顯他的單薄和瘦弱。

  塞繆爾——林灼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是在狂歡之城,她趁學校放假,偷拿孤兒院某個修女藏起來的傭兵徽章去接傭兵公會的任務,想給自己賺點零花錢。

  那時的她年紀還太小,實力也不夠強大,可她幸運地完成了公會的任務,還認識了一對喜歡到處冒險惹事的獸族雙胞胎。

  通過交談,林灼發現這對獸族雙胞胎是自己父親從學生時代起就很要好的朋友,此前林灼從未見過他們,他們也不知道弗雷的女兒貝利爾有了另一個名字叫「林灼」。

  林灼隱瞞身份和他們一塊在狂歡之城鬧騰,還在他們闖禍的時候伸出了援手,獲得了他們的信任。

  那會兒的林灼年紀小進不了酒館,雙胞胎幫忙把她帶進去,在她以為自己終於能嘗一嘗酒的味道時,壞心眼地往她面前放了一杯熱牛奶。

  林灼氣呼呼地喝著牛奶,看著雙胞胎跟酒館裡其他人談天說笑打牌拼酒,終於在他們喝醉後,從他們口中聽到了有關自己父親的事情,以及「塞繆爾」這個名字。

  「塞繆爾除了倒霉什麼都好。」

  「愛替人操心也算缺點吧。」

  「那倒是,心善又倒霉……但凡缺一樣,他也不會這麼早離世。」

  「離世的原因?他救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用自己的生命。」

  「那孩子現在過得也不好,我真不懂這有什麼意義。」

  雙胞胎提供的線索不多,但還是給了林灼調查的方向。

  林灼返校後又問了許多人,得知塞繆爾確實是個心地善良又倒霉的人,並且還給過她父母不少幫助——

  當年弗雷在毒瘴森林錯失龍骨,丟掉了拯救自己媽媽的機會,痛苦不堪的他不敢回家,險些又錯過了他媽媽的最後一面。

  是塞繆爾不厭其煩的勸說讓弗雷回了家,沒有叫他留下更深的遺憾。

  後來公爵離世,精靈一族的重擔一下落在剛畢業的弗雷身上。伊露麗不惜違背家族的意願也要嫁給弗雷,和弗雷一起共渡難關,這期間依舊是塞繆爾在背後給予他們支援和關心。

  可以說,塞繆爾是看著弗雷在逆境中成長起來的。

  「甚至就連你也不例外。」彼時已經繼承爵位的女伯爵阿達拉對一步步逼近真相的林灼說:「懷上你的過程對伊露麗而言是一場噩夢,她本不想要你,是塞繆爾讓她接受了你,可惜塞繆爾最後因你而死,不然一切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真像伊露麗所說,林灼的存在只會給人帶來不幸,那麼第一個被林灼害死的,毫無疑問就是勸伊露麗生下孩子的塞繆爾。

  「晚上好。」病床上的塞繆爾合上手中的書,朝林灼打了聲招呼:「你就是林灼吧?」

  林灼看著塞繆爾,心情意外的平靜。

  可能她就是天生的壞種,所以在知道那一切後,她對已經故去的塞繆爾沒有任何感激與愧疚,只有恨,恨他為什麼要多管閒事,讓她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對於塞繆爾的孩子——那個從小就住在精靈公爵的城堡裡,因為病弱拖了好多年才入學的男孩——她也沒有補償對方任何的關照與愛護。

  要不是因為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這股恨意大概還會一直持續下去。

  至於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讓莉莉絲活過來,這期間要是能好好欣賞弗雷痛苦的模樣,她非常樂意為此去做些什麼。

  「你知道我?」林灼給門留了道半掌寬的縫,隨後走到病床邊,把床邊的椅子拖到床尾,然後才坐下

  塞繆爾微微一愣,他不太理解林灼為什麼要和他拉開距離,但他沒有多問,而是回答林灼:「弗雷和我說起過你。」

  林灼心想果然,這個時期的弗雷跟塞繆爾的關係已經超越了尋常師生。

  他們更像朋友或兄弟,因為塞繆爾的年紀比雙胞胎大,弗雷遇到困擾時也經常會來徵求塞繆爾的看法。

  所以林灼在校醫務室的窗戶外面看到了大半夜違反校規跑來這的弗雷。

  他肯定是聽說了塞繆爾在病房裡被窗戶玻璃劃傷的事情,特地來看望他。

  這可真是太好了。

  「校長讓我來跟你道歉。」林灼放慢了語調,磨磨蹭蹭地說著廢話,等待弗雷繞過醫務室的老師,潛入二樓病房找到這,「要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被弗雷砸傷。」

  塞繆爾的性格和其他人說的一樣,心善到了極致:「不完全怪你,我本來就受了傷,現在能好好休息也挺不錯的。」

  「不過……」他的語調越發柔緩,彷彿做錯的不是林灼而是他:「你出手攻擊學生的行為確實有些嚇人——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以後能想清楚再動手,避免傷及無辜,畢竟學校還是很安全的,不需要把神經繃得太緊。」

  林灼:「我原來也不在學校生活。」

  「看出來了,你原本是做什麼的?」塞繆爾微笑著問。

  林灼:「傭兵。」

  塞繆爾點點頭,表示理解:「那確實是個危險的職業。」

  林灼跟塞繆爾聊著,終於在耐心耗盡之前,透過自己留的那道門縫,看見了一抹悄悄靠近的身影。

  一切都跟林灼預料的一樣,她微微垂下頭,免得被塞繆爾看到她臉上詭異的笑容:「我聽說,你是在毒瘴森林受的傷?」

  ……

  「你可以明天再來。」同樣在大半夜被打擾的古爾薇格打著呵欠讓茶壺給弗雷的父親——精靈公爵克洛里斯沏了一杯茶

  克洛里斯隨便往那一坐就詮釋了什麼叫「優雅霸氣」,但這無法掩飾他的不滿:「我的兒子遭受到了來自教會的威脅,你讓我明天再來?」

  古爾薇格很頭疼,上次這麼頭疼還是在去年弗雷被水妖咬傷腿的時候,當時還在跟兒子鬧彆扭的公爵大人不肯去醫務室探望傷患,跑來她這喝茶,還輕飄飄扔出一句:「我覺得鏡湖對學生而言太危險了,不如填了吧。」

  當然她駁回了克洛里斯慘無人道的建議,但這足以看出克洛里斯在護兒子方面根本沒有底線。

  古爾薇格:「沒有證據證明那隻無核龍是衝著弗雷來的。」

  克洛里斯:「無核龍攻擊學校的時候,我們的聖子殿下在學校嗎?」

  古爾薇格:「……」

  不在,不僅巴德爾不在,原本應該在教室裡上課的阿比斯也因為教會有事需要巴德爾,而跟學校請了一下午的假。

  巴德爾和阿比斯是同一個人的秘密克洛里斯並不知道,古爾薇格也不會告訴他。

  因為這個秘密對教會影響太大,公爵掌控的議院又與教會不對付,所以哪怕她和公爵夫人關係匪淺,她也不會把學生的秘密說出去,讓那個學生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古爾薇格輕嘆:「我這就叫人把弗雷帶過來,你跟他好好說說,讓他撤回參加校外活動的申請。」

  克洛里斯:「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

  正在交談的兩個人並不知道,經歷過下午巨龍襲校的弗雷大半夜不睡覺,偷跑去了校醫務室。

  沒耐心等到明天——這點父子倆還真是格外的相似。

  弗雷憑藉多年來違反校規的經驗潛入二樓病房,剛靠近塞繆爾所在的病房門口,就聽到了林灼的聲音——

  「我聽說,你是在毒瘴森林受的傷?」

  她怎麼在這?弗雷感到意外和煩躁,林灼下午說的那些話至今還影響著他,或許他大半夜非要來一趟,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跟塞繆爾吐吐有關林灼的苦水。

  弗雷警惕地看了看走廊兩邊,想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林灼離開再進去找塞繆爾。

  「我也去過那。」準備藏到隔壁病房的弗雷還沒來得及抬腳,就聽見林灼說,「雖然危險,但好東西不少,我就曾經在那弄到過一塊雷龍龍骨,可惜後來遇上意外又被搶了。」

  塞繆爾感到不可思議:「雷龍龍骨?你確定?」

  林灼:「當然,雖然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為什麼會出現龍骨,但我想這次跟著學校再去一趟,說不定運氣好,還能弄到什麼值錢的東西。」

  弗雷定定地站在病房門前,此刻的他腦子裡就剩下一個念頭——

  他要去毒瘴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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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7: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弗雷心底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立馬離開學校前往毒瘴森林,為自己的媽媽尋找到能夠救命的良藥。

  另一邊,去宿舍找弗雷的老師發現弗雷大半夜沒有待在宿舍,而是違反學校規定外出夜遊,很快就根據弗雷舍友說漏嘴的線索找到了校醫務室。

  可因為弗雷心裡這團火燒得太旺,導致他絲毫沒有違反校規被抓的心虛,被送到校長室看到自己的父親時,他更是高興地差點要跳起來。

  「爸!毒瘴森林有雷龍龍骨!」他對克洛里斯說,期待著克洛里斯也能為這個消息感到興奮。

  可結果讓他意想不到。

  聽到這個消息的克洛里斯雖然意外,但卻非常冷靜,冷靜得有些異常,甚至沒有跟他確認消息是否可靠從何而來,而是乾脆俐落地告訴他:「你不能去。」

  弗雷以為克洛里斯只是擔心他的安危,連忙保證:「我當然不會給你們添亂,所以你們什麼時候出發?找到了能第一時間告訴我嗎?」

  克洛里斯面對自己兒子充滿了期待和希望的眼神,很想告訴他雷龍龍骨已經找到了,甚至他的媽媽也已經接受治療脫離了危險。

  可與林灼定下的契約限制了他,他不能用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手段讓弗雷知道這件事,只能繼續欺騙弗雷,安撫他:「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撤回參與校外活動的申請,乖乖待在學校,或者……」跟我回家住一段時間。

  「或者」之後的話克洛里斯說不出來,因為他很清楚,只要弗雷回家就會看到已經得到龍骨完成治療的媽媽,所以讓弗雷回家也算違反他與林灼之間的契約。

  這個契約不是無期限的,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須瞞著弗雷。

  克洛里斯的異常讓弗雷心底升起些許不安,他努力為自己爭取:「爸,我已經不是孩子了,而且等學校出發去毒瘴森林的時候,說不定你們已經找到龍骨,我就是、我就是跟學校去參加一個普普通通的校外活動。」

  「如果在那之前沒找到呢,你能保證你不會擅自去冒險嗎?」克洛里斯的提問一針見血。

  弗雷陷入了沉默,要是沒能在抵達毒瘴森林之前聽到爸爸他們已經找到雷龍龍骨的消息,他肯定會想辦法擺脫老師們的約束,自己去找。

  弗雷這個年紀的學生,總是不缺乏「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說不定能做到」的自信。

  「我……我會努力不讓自己遇到危險的。」弗雷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克洛里斯,希望對方能給他一個機會。

  克洛里斯發誓,他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在自己的妻兒身上了:「你聽我說弗雷,這可能是一個陷阱,所以你絕對不能去,聽清楚了嗎?」

  「陷阱?」弗雷不明白,他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唯一在場的古爾薇格。

  古爾薇格保持沉默。

  克洛里斯繼續告訴他:「今天下午那頭巨龍,就是衝你來的。」

  「我?!」弗雷沒想到,也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會大半夜出現在學校校長室,還要見他。

  他相信克洛里斯的話,也相信原定在後天的校外活動上可能會遇見針對他的襲擊,但同時他也認為自己無意間聽來的話是真的,毒瘴森林裡有雷龍龍骨。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冒險去找龍骨,亦或聽話留在學校。

  許久,他才開口,很難過地對克洛里斯說:「你們一定要用心去找。」

  克洛里斯擁抱自己的兒子,向他保證:「當然,我們一定會找到,你不用擔心。」

  ……

  第二天,弗雷趴在課桌上,對已經知曉內情的雙胞胎鬱悶道:「我總覺得我爸在騙我。」

  哥哥卡斯特:「有什麼依據嗎?」

  弗雷:「我可是他兒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上回你也是這麼說的。」弟弟波魯克斯提醒弗雷。

  弗雷:「就算林灼不是我的妹妹,我也堅信他那次肯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這次也一樣,可我想不通他到底瞞了我什麼。」

  卡斯特:「想不通又如何——」

  波魯克斯接上哥哥的話:「反正你已經撤回申請,去不了毒瘴森林。」

  說完三人陷入一陣沉默,片刻後才聽見弗雷刻意壓低的聲音:「誰說我去不了。」

  要因為害怕遇到危險就放棄找到龍骨救媽媽的機會,那弗雷就不是弗雷了。

  ……

  校外活動的推遲,打亂了教師們的課程安排。

  為了給教師們一點安慰,古爾薇格校長拜託米勒組織了一次聚餐。

  米勒來找林灼時,林灼還在為魔法陣而頭疼——她之前在精靈公爵的城堡裡校對過魔法陣上所有的符文,確定沒有問題,可當她完善了魔法陣的目的地坐標定位後,再去校對,發現原先的符文中有一串符文出現了異常。

  林灼以為是自己的完善思路出了差錯,就把後續改進的那部分全部去掉,回歸魔法陣最原始的模樣。

  可即便如此,那串符文依舊顯示有異常。

  為什麼會這樣?

  林灼不理解,她重新拆解魔法陣進行分析,發現那串符文跟傳送起點有關。

  傳送起點,也就是她現在所在的時間。

  她以為是自己算錯了起點的時間定位,可重新運算後又發現時間定位沒錯,有問題的那串符文雖然跟傳送起點有關,但卻不屬於時間定位的一部分。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林灼捂著腦袋,忍受著煩躁心情帶來的劇痛,試圖盡快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當米勒敲響她的門時,她轉頭看向門口的眼神格外恐怖,這一刻她不太像個人,更像是一隻暴躁飢餓,試圖撕碎點什麼來安撫自己情緒的凶獸。

  她花了幾秒時間來冷靜,這期間她的身體已經主動從桌前站了起來,邁出的步子落地無聲,彷彿正在悄悄靠近獵物的捕食者。

  她把手放在門把上,按下門把手的一瞬間,她猛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出現在米勒面前的她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別。

  絲毫沒發現異樣的米勒道明來意,說有教師聚餐,讓林灼和她一塊去。

  林灼閉了閉眼,道:「這要沒酒可就說不過去了。」

  米勒不贊同道:「你這個年紀還是不要酗酒比較好。」

  林灼踏出辦公室,反手關上辦公室的門,跟米勒一塊前往聚餐地:「不酗酒,我就喝幾杯。」

  天真的米勒沒想到,林灼口中的「幾杯」,活活把全校能喝酒的老師都給喝趴下了。

  「你是從小泡在酒桶裡長大的嗎?」米勒幫忙把最後一個跟林灼拼酒,結果把自己喝到爛醉的同事弄到沙發上。

  林灼沒有回答米勒,酒精讓她的手腳微微發軟,麻痺感知的同時也緩解了她身體上的疼痛。

  她發了會兒呆,突然問米勒:「阿比斯今天來上課了嗎?」

  米勒忙著讓喝醉的同事乖乖躺沙發上別動,沒聽清林灼的話:「什麼?」

  林灼跟回頭的米勒對視了幾秒,搖頭說:「我已經忘了我剛剛問過什麼了。」

  米勒無奈,不知道為什麼一場用來放鬆的教師聚餐會讓她比上課還累:「行了,你把手裡的酒杯放下,我送你回去。」

  林灼聽話地放下了酒杯,在那之前她將杯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站在沙發邊的米勒根本來不及阻攔。

  「自己可以回去,不需要你。」林灼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了身,腳步不穩地往外走。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了。」米勒失去了對林灼的信任,硬是把林灼一路送回辦公室,將人放到床上才離開。

  林灼躺在床上,她想要去擁抱些什麼,最好是帶著溫度的、肌肉結實的、能反過來把自己整個身體都攏住的……結果她只抱到自己床上的被子。

  柔軟的棉被乾燥舒適,卻給不了她想要的感覺。

  阿比斯今天也沒來——林灼終於意識到了這點。

  問題不大,她想,大不了再找一個,反正百年後的阿比斯也失蹤了,她總得給自己換個新的。

  也可能……她本來就不需要自己床上再多一個人……

  林灼迷迷糊糊地想著,意識慢慢被席捲而來的睏意所吞噬。

  床頭的時鐘滴答滴答,林灼的呼吸逐漸變得綿軟悠長,就在這一夜即將要拉下帷幕之際,她驀地睜開了眼睛。

  ……

  深夜,熄燈後的圖書館被黑暗和寂靜所籠罩。

  圖書館頂層,阿比斯居住的宿舍裡,巴德爾坐在床尾,背靠著牆在看書。

  一邊的銀髮被他攏到耳後,低垂的金眸褪去和善的偽裝,染上淡淡的冰冷與薄涼。

  如果說假裝善良和藹的巴德爾是一位完美的天族,沒有任何人能忽視他華美又耀眼的外貌,那麼展露真性情的巴德爾則用實力證明,並非只有溫柔美好才能勾動人心,高傲漠然同樣可以動人心魄。

  可惜能看見他這一面的不多,也就他的半身阿比斯一個。

  巴德爾翻動書頁,視線停頓在一個他看不太懂的專業詞彙上,他沒有去尋找詞典或相關的書籍資料,而是直接開口詢問另一個自己,「什麼叫『天然的符文譯碼』?」

  巴德爾雖然總是讓阿比斯替他寫作業,但他從來沒有落下過自己要學的知識,所以他能確定這個詞彙沒有在高年級學生的必修課程裡出現過,應該是選修的內容,而他恰好沒有選擇相關的課程。

  不過沒關係,阿比斯一定知道,因為比起與人為善,孤僻的亡靈更喜歡一個人待在角落安靜地學習。

  可時常在巴德爾這擔任百科全書的阿比斯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答問題,而是在靜默數秒後,扔出一句:「自己查。」

  巴德爾合上書:「我以為你很早之前就已經學會了控制情緒。」

  阿比斯沒有理會巴德爾,巴德爾知道這是為什麼,一切還要從昨天的劍術課上,阿比斯得知林灼的另一個名字——貝利爾說起。

  姓名歧視有多糟糕,看和巴德爾同班的莉莉絲就知道了,所以阿比斯在得知林灼的另一個名字後,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憤怒。

  他替林灼感到生氣,亦無法想像林灼曾因為那個名字受過多少委屈。

  巴德爾:「你自己也經歷過這些,不都習慣了嗎?」

  阿比斯冷聲道:「習慣不代表傷害不存在。」

  更別說受到傷害的不是他,而是他所在意的那個人。

  巴德爾無法與阿比斯共情,他只覺得阿比斯的情緒影響了他,讓他很不痛快,於是他在午飯後強行壓制阿比斯,製造了一場跟林灼的偶遇,作為對阿比斯的報復。

  他還記得林灼對他的評價,因此他拋棄那層偽善的外殼,直白地向林灼表達了他根本不存在的愛意,詢問林灼自己能否追求她。

  他與恨不得跟他同歸於盡的阿比斯一起等待林灼的答案,他想像過,林灼可能會拒絕或答應他,也可能會反問他,甚至有可能直接戳穿他的虛情假意,反正他都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話語。

  可他萬萬沒想到,林灼當時的第一反應,是扭頭張望四週。

  巴德爾疑惑:「您在找什麼?」

  林灼問:「附近還有誰嗎?」

  林灼問得漫不經心,卻讓巴德爾有一瞬間背脊發涼的感覺。

  然後他聽到林灼說:「你剛剛那句話,像是故意說給另外一個人聽的。」

  巴德爾愣在了原地,直到林灼離開,他才慢慢回過神,低下頭笑了起來。

  「她又發現了。」巴德爾笑著對阿比斯說,遏制不住的笑意讓他看起來有些瘋:「她居然每次都能發現,她怎麼做到的?」

  阿比斯陷入了同樣的震驚,自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等巴德爾笑夠,他用一隻手將被風吹亂的銀髮捋到腦後,語調怪異地問阿比斯:「所以,你還要跟她保持往來嗎?」

  阿比斯:「……每次都被看穿意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話是這麼說,但阿比斯清楚,只要自己繼續和林灼保持來往,巴德爾就會繼續出現在林灼面前,也許總有一天,不停被林灼看穿的巴德爾會暴露他們同為一體的秘密。

  阿比斯能接受林灼遲早會離開他,卻不能接受林灼因為巴德爾而厭惡他。

  恐懼在他心裡慢慢發酵,下午教會藉口有事找巴德爾,實際派出無核龍攻擊學校作為對亞爾夫海姆公爵的警告。

  阿比斯心中的恐懼又新增了一層——一旦林灼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教會絕對不會放過她。

  ——自己遠離她才是最好的。

  由愛生怖的阿比斯做出了決定,昨晚沒有再去找林灼,今晚也沒有。

  可在這之間產生的負面情緒半點沒少,就像個努力擠壓自己的氣球,稍不留神就會炸掉。

  白天就炸過一次,在課堂上跟故意挑釁自己的弗雷動了手,和弗雷一塊獲得了寫檢討的懲罰。

  巴德爾正打算進一步嘲諷阿比斯,忽然門口傳來了兩下敲門聲。

  圖書館晚上不對外開放,圖書管理員又參加教職工聚餐去了,按理來講,整個圖書館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

  咚咚——

  又敲了兩下。

  巴德爾從床上下來,中途把身體交給阿比斯,切換了身體的形態。

  阿比斯打開門,光線昏暗的走廊上並沒有人。

  咚咚——

  一模一樣的敲門聲再次響起,不過這次,聲音是從走廊一側的拐角處傳來的。

  巴德爾:「惡作劇?」

  合理的猜測,畢竟阿比斯白天才和弗雷打過架,弗雷極有可能大半夜跑來捉弄阿比斯。

  如果是平時,阿比斯會選擇回到房間關上門,放下一個隔音咒讓想要捉弄他的人白跑一趟。

  偏偏今天阿比斯心情很不好,他不介意反過來,嚇瘋送上門來的蠢貨。

  黑色的死氣從阿比斯身上散開,散出死氣的部分皮膚就這麼消失不見,露出平日裡被包裹遮掩的森森白骨。

  他關上門,房間裡的光亮被徹底隔絕,昏暗中他那雙靛色的眼瞳猶如兩團鬼火,朝敲門聲傳來的方向緩緩飄去。

  走廊拐角往外就是頂層擺放書架的地方,那裡一盞燈都沒有,比阿比斯房間外的走廊還要伸手不見五指。

  阿比斯走到那,聽見樓梯方向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接著是書籍被扔下樓梯的響動。

  阿比斯繼續順著聲音前行,他路過一扇窗戶,窗戶玻璃上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蒼白的皮膚殘缺不齊,修長的頸骨暴露在空氣中,殘少的部分從脖子斜著往上橫跨右眼,最後沒入額角,幾乎半張臉都是骨頭,

  阿比斯跟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走到了樓下,周圍一片漆黑,但對亡靈而言卻是亮如白晝。

  聲音最後停在了通往地下禁書區的大門前,一顆有彈力的小球孤零零地在那,明明沒有人拍它,它卻還是一彈一彈,每次都是同樣的高度。

  阿比斯走到那顆球旁邊,伸手接住它。

  沒有了小球撞擊地面的聲音,周圍頓時又安靜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在空氣中蔓延,像極了捕食者在發起進攻前一刻的屏息。

  下一瞬,阿比斯被奪走了視覺。

  這絕對不是弗雷或其他學生能做到的事情,阿比斯想要反過來嚇人的念頭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他轉身朝圖書館大門走去,就在這時巴德爾突然開口,厲聲提醒他:「躲開!」

  阿比斯反應飛快,可還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到了書架上。

  書架上的書籍因此掉落,阿比斯被死死壓制著,緩緩滑落在地,動彈不得。

  黑暗中,阿比斯眼底的靛色越發濃鬱,他正要發狠,突然察覺到對方壓制自己的方式有點熟悉,潛伏在四週黑暗裡蓄勢待發的死氣就像是準備攻擊外敵時突然發現來者是自家主人的狗狗,遲疑而又緩慢地,收起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你在幹嘛?」巴德爾不敢置信地問。

  阿比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看不見,其他感官變得格外敏銳,他能感覺到壓制自己的東西在慢慢靠近,輕緩的呼吸落在他的……骨頭上。

  酥麻感爬上背脊,可阿比斯卻來不及沉溺,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驚恐地想要召回死氣恢復原來的樣子,可還沒等他這麼做,一抹帶著溫度的柔軟落在他的顴骨上。

  ……誒?

  阿比斯愣住,壓制他的存在卻像是找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新玩具,可著他裸露在外的骨頭來玩兒,從臉頰到脖頸,還用力扯開了他的衣領,崩開的扣子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順著慣性慢慢滾遠。

  巴德爾也不是笨蛋,他根據阿比斯的反應猜測:「……是林灼?」

  阿比斯哪還有功夫回答巴德爾,禁錮他的力道緩緩鬆開,他環抱住懷裡的林灼,一面是累積了一整天的情緒亟待宣洩,一面又想跟林灼商量先停一停,別在禁書區正對門這做,結果林灼根本不管他,狠狠把他摁回到了書架上,封住了他的口舌。

  四週的死氣悄悄回到阿比斯身上,重新凝成皮肉遮掩住森白的骨架,林灼親過癮了抬起頭,發現骨頭不見還有些不滿,她靜靜地盯著阿比斯的喉結,阿比斯雖然沒有看到林灼的眼神,卻隱約有種被野獸盯上的錯覺,彷彿下一秒對方就會用鋒利的獠牙撕開他的喉嚨,吃下他的血肉,重新貼上他脖頸的骨頭……

  阿比斯趕緊把自己的骨手交了出去,掌骨摸索著貼上林灼的臉頰,拇指的骨頭主動送到林灼唇邊,無聲祈求林灼給自己留點體面,就算他再怎麼高興林灼不嫌棄他露出白骨的模樣,也還是更希望自己在林灼面前像個正常的活人。

  林灼向著骨手所在的方向偏了偏頭,啟唇將那截指骨納入口中,勉強應下了阿比斯的懇求。

  冰冷的地面漸漸被人體染上溫度,混亂間,能聽到阿比斯帶著喘息的聲音——

  「別在這……唔……」

  林灼沒有什麼都依著阿比斯,也沒有把視力還給他。

  過了不知道多久,兩人的呼吸慢慢緩和下來,阿比斯黏人地在林灼汗濕的頸邊廝磨,他知道圖書館的書架下面不是一個適合溫存的地方,他想帶林灼回他的宿舍,話語剛要出口,圖書管理員的聲音在十幾米外突然炸響——

  「誰在那!?」

  阿比斯呼吸一滯,他正要抱著林灼從落滿了書籍的地上起來,結果又被林灼給無情地摁了回去。

  砰地一聲,是阿比斯後腦勺撞到書架上的聲音,可圖書管理員卻像是沒聽到一樣,還在十幾米外晃悠,提在管理員手中的燈時不時透過書架掃過他們,阿比斯看不見,那光短暫地落在林灼的臉上,被照亮的豎瞳中除了饜足,還有未散盡的冰寒。

  管理員聽不到這裡的聲音——意識到這點,阿比斯鬆了口氣,心想應該是林灼用了隔音咒。

  「我們……」阿比斯開口詢問林灼,話沒說完,林灼往他手裡塞了顆球,就是之前在禁書區大門前彈個不停的那顆,阿比斯早就把它扔掉了,林灼不知道從哪又弄了回來。

  阿比斯不解其意,他順從林灼的意思握住那顆球,然後又被林灼覆著手背舉起手,把球扔了出去。

  林灼的隔音咒只限制在他們這個範圍,球被扔出去,砸在了隔壁的書架上,發出的動靜讓管理員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阿比斯都懵了,他不明白林灼的意思,要命的是林灼還在這個時候把視力還給了他,並在他身上施加了禁錮,令他再一次無法動彈。於是他就這麼看著光亮一點點靠近,林灼在他面前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整理好衣服,徒留他一人衣衫不整,狼狽地靠坐在書架底下。

  阿比斯藉著那燈光看清了林灼眼底居高臨下的冰冷,一個可能突然出現在他腦海裡:林灼會不會只給自己施加了混淆視線的咒語,那麼管理員過來,就只會看到他一個人。

  可是為什麼,林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阿比斯不解地看著林灼,內心除了驚惶,還有不肯相信林灼會這麼對自己的委屈。

  管理員走到書架旁的過道上,一覽無餘的光亮讓阿比斯心臟驟停,可管理員沒有看見他們,也沒有看到散落一地的書籍,而是就這麼越過這一排書架,警惕地走向下一排。

  最終,管理員什麼都沒找到,他甚至沒看到那顆被扔出去的球,嘟囔著可能是在聚餐上喝多了,提著燈離開。

  阿比斯僵硬地收回視線,看著林灼在自己面前蹲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對他說:「沒有下次。」

  什麼?

  阿比斯緩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林灼是什麼意思:她在不滿他連續兩個晚上都不過去找她。

  明明他們並沒有過任何約定,就連關係都沒有說明,可林灼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僅僅因為自己不高興,就給不來找自己的阿比斯送來了驚嚇和懲罰。

  要命的是,阿比斯面對因此生氣還過分嚇唬他的林灼,非但不覺得生氣,反而感到欣喜。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在為無法相見的夜晚而煎熬。

  那樣的欣喜,和當初在酒館的鏡子前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掐痕,發現自己比其他種族更適合林灼的滿足一樣扭曲又怪異。

  施加在他身上的禁錮被解開,他抬手抱住林灼,親吻她的尖耳,用她喜歡的清冷嗓音向她承諾:「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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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日光無聲灑落,將空氣中漂浮的微塵與寬厚臂膀上的齒印抓痕照耀得清晰可見。

  林灼從阿比斯懷裡醒來,因為有阿比斯側躺的身軀替她遮擋日光,惺忪的血族豎瞳並未受到任何光照刺激,默默地緩了許久才恢復清醒。

  隨著清醒一塊來的,還有昨晚的記憶。

  【你又發瘋了。】

  擾人的幻聽再次一閃而過。

  林灼對此習以為常,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偶爾壓抑太過,她就會幹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值得慶幸的是阿比斯不僅外貌性格合她胃口,就連那方面的遷就也跟她合拍,但凡阿比斯不是昨晚那個表現,或因為她自說自話的懲罰生氣不滿,林灼一定會做出更加過分的事情,逼他把「順服」兩個字刻進靈魂裡。

  林灼也想過自己是不是該反省反省,可她薄弱的是非觀實在無法堅持她找到反省的理由,就略過了這一步驟。

  林灼醒來沒多久,阿比斯也醒了,意識尚未回籠,他先把林灼往自己懷裡緊了緊,接著又低頭,充滿眷戀地在林灼頭頂蹭了蹭,做完這些他才徹底回過神,拉開距離後正對上林灼抬起的眼眸。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過完夜後,在雙方都醒來的情況下看到對方。

  之前幾次不是林灼先醒來離開,就是阿比斯先醒來離開。

  感覺——

  林灼:還不賴

  阿比斯:真好。

  兩人上午都有課,這個時間趕去城堡一樓吃早餐是來不及了,但慢慢收拾自己的時間還是有的。

  阿比斯的宿舍連著一間小浴室,林灼洗臉的時候阿比斯站在她身後刷牙,林灼從手鏈裡拿出幾套乾淨的衣物進行挑選時阿比斯就在一旁換校服,林灼挑了身酒紅色的連衣裙穿好,坐在床邊抬腿套過膝長襪的時候,阿比斯就在正對著她前方的浴室裡對著鏡子打領帶。

  阿比斯轉頭看到林灼在穿好薄襪後又往大腿上繫了個掛匕首的皮帶,回想起那條皮革與皮革兩側的細膩皮膚在他腰腹上剮蹭的觸感,不好意思地別開了臉。

  林灼蹬好靴子,發現床下掉了本書,應該是昨晚他倆回到這後不小心從床上推下來的。

  林灼撿起那本書,書中夾了書籤的那一面朝她敞開,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被人用微游標記出來的詞彙——「天然的符文譯碼」。

  林灼先是奇怪阿比斯一個亡靈為什麼會用對自己有害的光系元素隨手在書上畫標記,隨後視線就順著那個詞彙繼續看了下去。

  林灼的魔法陣裡出現問題的那串符文就是天然符文,所謂天然符文,就是自然誕生的符文串,為了更好的運用天然符文,人們會對這些符文串進行翻譯,這個翻譯的過程就是「天然的符文譯碼」,專業一點又稱作「天然符文譯碼」。

  寫法和讀法上有細微的區別。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林灼看過這本書,知道這個詞彙後續提到的天然符文裡,就有被她使用進魔法陣,結果又突然出問題的那串天然符文。

  可當她看下去,卻發現一串略有些眼熟的天然符文代替了那串問題符文。

  ——咦?

  林灼奇怪地看了眼書籍封面,確信是這本書沒錯,有關天然符文這塊她做過無數的筆記,那些筆記現在還都躺在她的手鏈裡,證明她沒有因為偶爾的發瘋而記憶錯亂。

  難道是時代不同,書籍出版版次不同,內容有所替換?

  林灼不確定。

  阿比斯打好領帶整理好頭髮從浴室裡出來時,坐在床邊的林灼剛把書合上。

  阿比斯走到林灼面前蹲下,知道時間不多,他也不拖拉,長話短說:「對不起。」

  林灼:「……?」

  阿比斯垂著眼:「我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林灼確定自己沒聽錯,阿比斯說他是故意的。

  林灼:「原因?」

  阿比斯:「我每天都想去找你,沒有理由也想找個理由過去,但我怕接觸多了,你會發現我的秘密,我怕你會因為這個秘密討厭我,更怕你會因為這個秘密遇到危險。」

  林灼捧起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現在還怕嗎?」

  阿比斯順著林灼的力道望向她的眼睛,直言:「怕。」

  「那就藏好它。」林灼說:「而不是遠離我。」

  阿比斯愣住,隨即展顏,說:「好。」

  我聽你的,也請你在我身邊多留些時日,多一些,再多一些……

  就像許多文學作品裡寫的那樣,平時不愛笑的人笑起來總是格外好看,阿比斯也不例外,林灼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微微一頓,受到蠱惑一般,低頭親吻他的嘴角,為他送上了遲來的問候——

  「早安,阿比斯。」

  ……

  美好的開頭並不意味著接下來的一天都能如此順利。

  因為明天就要出發前往毒瘴森林,低年級的學生們根本無法安心上課,哪怕學校早已表示中低年級只能在森林外圍活動,也無法阻止他們在課堂上宣洩那份激動和興奮。

  其他老師遇到這種情況,多半會加大力度約束學生,讓他們好好把今天的課上完,甚至於威脅他們不好好上課就取消他們參加校外活動的資格。

  可林灼對管理課堂秩序興致缺缺,她根本就不想在講課以外的地方多費力氣,索性臨時更換課程內容,和學生聊起了他們眼下最感興趣的毒瘴森林。

  林灼用魔法繪製出一張巨大的毒瘴森林的地圖,根據米勒告訴她的資訊,在地圖上標註他們這次參與活動能踏足的區域,又順帶手畫了幾種該區域內比較常見的動植物,告訴他們各種動植物的特性和使用價值,順帶說了一下哪些能吃哪些有毒,能吃的是什麼味道、好不好吃,以及好吃的要怎麼烹製。

  學生們聽得津津有味,對林灼的崇拜更上一層。

  快下課的時候林灼又給了他們提問的時間,學生們積極舉手,唯獨有兩個人分外安靜,一個是卡洛琳,一個是克里斯。

  卡洛琳不僅沒有提問,整堂課下來她都表現得非常低調,完全沒有平時在課堂上的活躍。

  至於克里斯,他在昨天早上一覺睡醒後就擺脫了龍息帶來的陰影,恢復原樣離開了校醫務室。什麼敏感什麼脆弱,全都被桀驁堅強的龍族少年拋到了腦後,每天該吵吵該鬧鬧,還趕緊聯繫了自己在龍島的父母,告訴他們自己很好,不用過來。

  但那晚發生的事情真實存在,龍族少年始終記得自己當晚是如何抱著自己的尾巴在校醫務室老師以及林灼面前鑽牛角尖不肯睡覺,展露自己幼稚且弱小的一面。

  龍族少年將那段記憶視為畢生黑歷史,打那以後一看到醫務室老師和林灼就特別安靜,恨不得能化作透明,讓老師們徹底忘了那晚的事情,也忘了自己。

  等到下課,林灼快步走出教室,直奔圖書館。

  她把有關天然符文的書籍都翻了一遍,驚訝地發現所有書上都不存在她那串出問題的天然符文,取而代之的,是那一串她覺得很眼熟,卻不記得在哪看過的天然符文。

  有那麼一瞬間林灼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可那些從手鏈裡翻出來的筆記證明了她的腦子沒有問題。

  「你看起來像是要把這些書都給燒了。」路過圖書館的米勒低聲詢問林灼:「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林灼閉上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回了個「嗯」。

  米勒掃了一眼林灼面前攤開的書籍,問:「有關符文?」

  林灼想到什麼,睜開眼問米勒:「你看過這些書嗎?」

  米勒指向其中兩本符文類書籍:「我就看過這兩本。」

  米勒是教草藥的,對符文類研究不多。

  林灼拿起那兩本書,翻到提及天然符文那一頁,指著其中一行問她對這串天然符文有沒有印象。

  米勒:「有……吧。」

  她記不清了:「要不我帶你去問問霍爾?」

  霍爾,學校的符文課老師,一個醉心於符文研究的龍族小老頭,大概是因為龍族心臟夠大,他也是一眾老師裡少有的,從一開始就對林灼代課沒多大意見,或者說不在乎無所謂的老師。

  霍爾向林灼保證,自己從未在這些書上看到過林灼說的那串天然符文,從一開始存在的,就是書上這串。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

  林灼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嘗試用那串眼熟的天然符文代替掉出問題的符文。

  原本顯示異常的魔法陣果然恢復了正常,哪怕林灼把自己後面改進的部分新增進去,魔法陣依舊顯示沒有任何問題,只要再注入煉製過的龍血,就可以直接啟動魔法陣。

  林灼若有所思地盯著魔法陣上替換過的地方,許久後,她起身去給自己倒了杯水,昨天的報紙放在水壺旁,第一版就是有關學校遭遇教會無核龍攻擊的報導。

  報導配圖是古爾薇格在校長室的照片,林灼隨便瞄了一眼,準備收回的視線猛地又轉了回去。

  ——照片拍到了古爾薇格身後那張懸浮著金屬球的小方桌。

  林灼終於想起來了,她覺得眼熟的那串符文,她在校長室那顆金屬球上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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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7: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出發前往毒瘴森林的前一天晚上,林灼又是去圖書館過的夜。

  林灼趁著夜色,把有關古爾薇格的書籍報導都翻了一遍,將古爾薇格目前為止的成就和作品記錄從頭到尾整理得清清楚楚,卻沒有在任何文字記載裡發現有關那張小方桌的資訊。

  阿比斯雖然不知道她找這些做什麼,但還是陪了她一個通宵。

  天快亮的時候林灼回阿比斯的宿舍小睡了一覺,最後還是阿比斯叫醒她,才沒讓她錯過集合的時間。

  「你從哪過來的?」負責昨晚巡夜的米勒本想找林灼一塊去吃早餐,結果發現林灼根本不在辦公室。

  林灼實話實說:「圖書館。」

  米勒沒想到林灼跟那位住在圖書館的亡靈學生有一腿,還以為林灼只是起得早,趕在集合之前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什麼的,就沒太在意。

  從魔武第一學院到毒瘴森林,不走傳送陣大約得一個多月,走傳送陣要五六天,期間需要輾轉至少十二個傳送陣,因為各個城市之間都有防護屏障對傳送陣進行攔截避免外敵攻城,所以不能直達。

  古爾薇格校長為了防止路途太長學生太多出現意外,早在假期前就跟途徑的各個城市寄去了信件,經過長時間的商議,硬是在學校和毒瘴森林附近一個名為德菲克特的小城裡弄了一個可以直達的傳送陣,方便他們來回。

  這樣安全是安全,就是缺少了許多出遠門的樂趣。

  為了把這份樂趣補上,他們將會在抵達德菲克特後暫停修整一天,這一天裡學生可以在城內自由活動。

  林灼沒這份閒心,到地方進旅館第一件事就是睡覺補眠,一口氣睡到中午,吃午餐的時候隨便啃兩口麵包就吃不下了。

  莉莉絲沒有參與這次的校外活動,因為活動需要家長簽名並提交一定的費用,不參加的學生可以休假回家,也可以在學校自習。

  莉莉絲家境不好,比起花錢參與活動,她更希望能回家給年邁的奶奶幫忙。

  林灼在孤兒院遇到莉莉絲的時候,莉莉絲的奶奶已經去世了,林灼只記得對方是靠一間老舊的裁縫鋪為生,莉莉絲因此繼承了她奶奶的手藝,對縫製衣裙相當拿手。

  林灼通過學校保存的學生檔案找到了莉莉絲奶奶的地址,又找了一家百年後還在的銀行存了一筆錢,以訂製服裝為名定期打錢一直到莉莉絲的奶奶去世,那些衣服最後會送到林灼住過的孤兒院,林灼去信跟孤兒院說過了,讓他們替她收下並保存這些衣服,她願意為此支付一定的費用。

  雖然安排這件事的過程有點麻煩,但既保證了莉莉絲和她奶奶的生計,又能保留下莉莉絲的奶奶親手做的衣服。

  等回到未來她就去孤兒院拿那些衣服,給莉莉絲一個驚喜。

  林灼當然也考慮過未來會不會因此改變的問題,可她實在不願意看著莉莉絲吃苦,做完這一切後她的記憶和身體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可見她這番舉動只是改變了一些過程,對未來的結果並無影響,也就放下了心。

  學校包下了兩間旅館給學生住,林灼正好跟高年級在一個旅館,她啃麵包的時候看見雙胞胎鬼鬼祟祟往衣服裡藏了三個蘋果,兩根香蕉,走的時候還端走了一瓶果汁,便猜到弗雷多半是偷偷跟來了。

  林灼喝下一大杯果汁,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四週都是熱熱鬧鬧吃著午餐的學生和老師,林灼光明正大地從阿比斯身後的過道上經過,她垂在身側的手自然輕晃,狀似不經意地在阿比斯背後碰了一下。

  沒有其他任何人發現這個小小的細節,只有阿比斯微微停頓手上的動作,並在林灼踏出旅館後起身,跟了出去。

  林灼一離開學校就又戴回了那頂能遮去她半張臉的兜帽,她在旅館旁一家小店外駐足,假裝在欣賞櫥窗裡的商品,待餘光瞄見阿比斯從旅館裡出來,林灼才轉身邁步,繼續朝前走去。

  阿比斯就這麼跟在林灼身後,等兩人走出足夠遠,林灼放慢了腳步,讓阿比斯走到了自己身側。

  兩人誰都沒有多言,就這麼一塊在街上逛了起來。

  阿比斯記得林灼中午沒吃多少,問了她的口味,帶她去了當地一家口碑不錯的烤肉店。

  林灼吃飽肚子從烤肉店裡出來,心情愉悅地問阿比斯:「你怎麼知道這兒的?」

  阿比斯:「剛剛吃飯的時候,聽同學說起過這家店。」

  阿比斯撒謊了,因為即便旅館桌子有限,同學們不得不跟他坐得近些,也不會在他身邊興高采烈地進行討論。

  這家烤肉店其實是巴德爾跟他的同學從當地居民口中問出來的,此外他們還去逛了許多地方,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店舖和景點。

  阿比斯一路都在默默記憶,巴德爾一下就猜出了他記下這些地方的原因,還嘲諷他在做什麼美夢,這是學校組織的校外活動,不是他和林灼倆人的旅遊約會,怎麼可能會有他們倆單獨出來逛街的時候。

  結果還真有,還是林灼主動把阿比斯叫出來的。

  被打臉的巴德爾在之後一個音都沒出過,他看著阿比斯帶著林灼,把他上午和同學找到的有意思的地方都逛了一遍,還避開了其中幾家給他留下糟糕印象的店舖。

  兩人最後逛到一處荒廢的教堂,這裡也算景點,因為荒廢得很有美感,常有外地來的畫家到這寫生。

  這會兒附近沒什麼人,林灼和阿比斯對眼前的荒廢美興趣不大,隨便看了看,正準備離開,突然聽見教堂一側的殘垣後面傳來女孩子的尖叫:「你快放開他!!」

  林灼一下就聽出那是卡洛琳的聲音,她帶著阿比斯趕到聲音傳來的地方,看見一個頭頂黑色犄角的魔族單手把克里斯拎在半空中,卡洛琳在一旁扯著魔族的上衣衣擺,迫切地想讓他把克里斯放下。

  被拎起來的克里斯掰著魔族堅如鋼鐵的手指不停反抗,還試圖張口朝魔族噴火,然而噴出的火實在太小,很輕易就被擋下了,絲毫不是成年魔族的對手。

  林灼知道卡洛琳的父親是魔族,見狀還以為那魔族跟卡洛琳的父親有什麼過節,毫不猶豫出手削掉了那魔族拎著克里斯的手,壓制魔族的同時用風把卡洛琳和隨著斷手一起掉落的克里斯帶到自己身邊。

  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魔族面對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林灼毫無反抗之力,充分詮釋了什麼叫「碾壓」。

  眼看林灼還要有動作,被風攏到林灼腿邊的卡洛琳連忙大喊:「等一下!!他不是壞人!!」

  林灼停下口中還沒唸完的短咒,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卡洛琳。

  剛被魔族當袋子提起來的克里斯則是連咳嗽都不顧上了,扯著發疼的嗓子反駁道:「什麼不是,我明明看到他拉著你的手要帶你走!」

  「真的不是!」卡洛琳幾近崩潰,她不明白一切怎麼來得這麼突然,只能無助地看向林灼,希望林灼能替自己把克里斯糊弄過去。

  林灼卻告訴她:「消除記憶是個精細活,我耐心不好,容易把消除記憶的對象弄成傻子。」

  年紀還小的卡洛琳不知道林灼只是嫌麻煩,但凡她冷靜下來就會看到那個被壓制到無法發聲的魔族眼裡明晃晃掛著「誰信啊」三個大字。

  能這麼輕易壓制一個成年魔族,卻說自己不擅長記憶消除的魔法,說出去也就騙騙卡洛琳這個年紀的小孩。

  被騙的卡洛琳猶豫了幾秒,她不想因為隱瞞秘密而傷害同學,最後只能選擇坦白:「他是、他是我家的僕人。」

  這個回答讓克里斯感到震驚:「僕人?可他明明是魔族啊。」

  一旁阿比斯也很意外。

  唯獨林灼沒什麼反應,因為從卡洛琳對這次校外活動表現異常低調開始,她就想起百年後有過傳言,說魔女卡洛琳經常帶著她那條從教會手中奪來的無核龍在毒瘴森林裡出沒。

  結合卡洛琳在課堂上的反應,林灼猜測毒瘴森林和卡洛琳應該有某種聯繫。

  現在看來,卡洛琳的家大機率就在毒瘴森林裡面。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學校會選這麼離譜的地方進行校外活動,因為古爾薇格校長早就和毒瘴森林裡的「居民」達成了交易,由校長替卡洛琳在學校隱瞞魔族血統,卡洛琳的父親則給學校提供一個安全但又足夠能讓學生開開眼界的場所展開戶外教學活動。

  一舉雙贏。

  另一邊,克里斯終於反應過來擁有魔族僕從意味著什麼,向卡洛琳發出了疑問:「你是魔族?」

  卡洛琳低下頭,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一時間沒人說話,只有風吹動枯枝敗葉的細微動靜,讓人感到莫名的冷寂。

  卡洛琳很後悔,早知道就不該因為爸爸媽媽想她而提交申請,現在意外已經發生,她不知道該怎麼讓克里斯替他隱瞞,也不知道克里斯會不會因此歧視厭惡她。

  「我們……」

  心慌的卡洛琳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突然聽到克里斯在短暫的沉默後,發出了聲音。

  她如同等待判刑的罪犯看向克里斯,就見克里斯雙眼放光地望著她,整隻龍躍躍欲試:「打一架?」

  卡洛琳不理解:「……為什麼要打一架?」

  克里斯理所當然道:「魔族不是單兵最強嗎,只要我能打敗你,就能證明龍族更厲害。」

  卡洛琳哽住,方才的苦惱和悲觀也隨之煙消雲散,只剩下滿滿的無奈:「你們男生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

  克里斯:「追求最強哪裡幼稚了!」

  「所以說你這樣就很幼稚啊!」

  倆小孩當著斷了一隻手的魔族僕從,以及林灼和阿比斯的面,猝不及防地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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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8: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林灼在倆小孩的爭吵聲中,鬆開了對魔族的壓制。

  重獲自由的魔族看向林灼的眼底充滿了忌憚,他撿起自己的斷手,還在不停淌血的切口處凝聚起不詳的黑霧將血止住,他對照著黑霧把斷手安回去,還左右擰動調整了一下位置,接著黑霧就湧進了連接對齊的切口,將斷口處徹底連接完整,連條疤都沒留。

  要不怎麼說魔族夠強呢,天族有逆天的治癒能力,他們有彪悍的身軀體魄。

  可惜他們臭名昭著,不能在這座城市顯露蹤跡,不然會引起恐慌,導致他們在未來幾天入城採購時遭遇嚴格的盤查,特別不方便。

  魔族的血也會招來注意,魔族熟練地將自己被斷手時噴濺出去的污血凝聚了起來,包括克里斯身上、臉上,以及頭髮上沾到的。

  被清理乾淨的克里斯暫停了跟卡洛琳的爭吵,他彆扭地和魔族說了聲謝謝,說完又嘴硬道:「下回有話好好說,別亂把人拎起來。」

  那魔族名叫弗加洛,他戴上和林灼相似的兜帽,遮去自己頭上的黑色犄角,解釋道:「是您先攻擊我的。」

  看在克里斯是卡洛琳同學的份上,他還特地用了敬語。

  整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誤會。

  卡洛琳因為害怕在自家門口被人識破身份,整個上午都格外沉默,也不出門玩。克里斯還記得巨龍襲擊學校的時候,是卡洛琳找林灼老師救了他,所以他本著有來有往的友好精神,在午飯後把卡洛琳拉出旅館,帶著她一塊出來玩。

  路過教堂附近時,卡洛琳意外發現了弗加洛,怕弗加洛一直跟著她會被學校的老師發現,她就偷偷避開克里斯跑來跟弗加洛見面。

  而在弗加洛眼裡,卡洛琳就是他的小公主,小公主踏上台階需要人給她搭個手簡直再正常不過,母親是真公主的卡洛琳也很習慣那些禮儀,但在跑來找她的克里斯眼裡,就是一個陌生的成年男人要把他的同學拉走。

  克里斯在自以為危急的情況下攻擊了弗加洛,弗加洛毫髮無損,就是兜帽掉落,露出了那對足以使他被人人喊打的惡魔犄角,然後局面失控,有了林灼趕來時看到的那一幕。

  誤會解開,林灼懶得再摻和,轉身帶著阿比斯離開。

  卡洛琳一看林灼要走,趕緊拉著克里斯跟上,還回頭沖弗加洛喊:「你先回去,等明天到森林再來接我。」

  弗加洛無奈地看著卡洛琳離開,直到他們一行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才離開原地去找和他一起進城採購食材的同伴。

  那同伴在市場出口的馬車上等了他許久,見到他剛要埋怨,就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受傷了?」

  弗加洛:「剛剛遇見了小殿下。」

  同伴蹦下車:「小殿下?!在哪,快帶我去!」

  弗加洛把過度興奮的同伴推回到車上,自己也坐上了去,拉著韁繩驅使馬兒走向城門:「她讓我們明天到森林接她。」

  「明天啊,也行吧。」同伴難掩遺憾,不過他回頭看了眼車上滿滿當當的食材,想到明天城堡裡會準備大餐歡迎小殿下回家,很快又期待了起來。

  拉食材的馬車駛出城門,一路上不停遇到眼熟他們的居民,弗加洛熱絡地和他們打著招呼,直到四週的景色越來越荒蕪,再也看不到什麼人,弗加洛一拉韁繩,馬車留下一個虛假的幻影,實體則覆蓋著混淆視線的魔法騰空飛了起來。

  原先還瘦弱普通的棕馬骨骼漲大兩倍,平平無奇的棕色皮毛被深不見底的漆黑所替代,額頭長出尖角,背上展開骨翼,拉著一車食材飛往毒瘴森林。

  弗加洛的同伴也卸去了偽裝,雙腳化作鳥爪,雙臂爬滿黑色羽毛,琥珀色的眼睛裡有兩個瞳孔,隨著他思考的行為不停打轉:「不對。」

  同伴奇怪地問弗加洛:「你看見小殿下怎麼會受傷?」

  弗加洛簡單說了一下來龍去脈。

  同伴聽完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問:「你毫無反手之力?」

  弗加洛點頭:「她能輕易殺了我。」

  「如果魔武第一學院的老師都是這個水平,我大概能理解殿下為什麼堅持要送小殿下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了。」

  ……

  「你剛剛是想讓老師消除我的記憶嗎?」回旅館的路上,克里斯回想起林灼在荒廢教堂說的話,問卡洛琳。

  「才沒有,」卡洛琳否認:「我就是想讓老師幫我騙你。」

  說完卡洛琳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狡猾的林灼老師牽著鼻子走了。

  卡洛琳幽怨地望著林灼的背影,沒幾秒又把視線挪到林灼身旁的阿比斯身上——

  雖然存在感很低,但這個亡靈也和克里斯一樣知道了她是魔族。

  克里斯已經答應替她保守秘密,這個亡靈可是什麼表示都沒有。

  卡洛琳憂心忡忡,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刺耳的鳥鳴,如同女人慘烈的尖叫。

  克里斯被嚇了一跳,他起抬頭:「什麼東西?!」

  熟知當地物種的卡洛琳:「是報喪鳥。」

  這一帶非常凶惡且晦氣的一種鳥類,每次鳴叫都意味著將有人死去,所以就算它毀壞農田或搶走牧場的羊,也沒人敢驅逐它們,都怕反抗的行為會讓它們叫出聲,招來奪命的死神。

  這鳥一叫就吸引了這條街上所有人的注意,他們都害怕報喪鳥會停在自家屋頂,可奇怪的是,報喪鳥沒有停在任何一個地方,一直在天上盤旋。

  林灼不愛看熱鬧,她帶著阿比斯和倆小孩一路腳步不停,卻始終都能聽見報喪鳥在頭頂撲棱翅膀的聲音。

  報喪鳥鳴叫後會有人死亡,不是因為它的叫聲能招來死神,是因為他們能感應到將死之人身上散發的死氣,預知死亡。

  阿比斯是亡靈,他身上的死氣當然也能吸引報喪鳥。

  卡洛琳不知道報喪鳥把阿比斯當成了將死之人,略有些害怕地問:「……這鳥是不是一直在跟著我們?」

  話落,報喪鳥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巴掌從空中拍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街道中央。

  林灼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被活活摔死的報喪鳥,一臉漠然:「它是在為自己而鳴叫吧。」

  ……

  林灼把倆小孩送到低年級居住的旅館,跟負責低年級學生的老師說了幾句話,接著就帶阿比斯回了高年級住的旅館。

  兩家旅館隔著一條街,快要到的時候,阿比斯自覺地放慢了腳步,跟林灼拉開距離。

  林灼明白阿比斯的顧慮,但她還是覺得阿比斯有些過分緊張了,他們又不是一塊從旅館裡出來的,就算一塊回去,也能撒謊說是在回來路上碰巧遇到了對方,根本不需要這麼小心。

  她停下腳步,正要開口讓阿比斯跟上來,一旁的鐘錶店裡突然傳出卡頓扭曲的鐘聲,聽得人汗毛直立。

  林灼和阿比斯進過這家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家店裡有一台據說是從老闆曾曾祖父那一輩傳下來的不詳鐘,雖然鐘的寓意不太好,但因為這檯鐘歷史悠久,又能彰顯收藏者的勇氣,老闆特別喜歡對進店的客人介紹它,還特別申明這鐘多少錢都不賣。

  站在門口和鄰居聊天的鐘錶店老闆聽到聲音跑進店裡又跑出來,頂著慘白的臉色在鄰居面前遮掩異樣,但林灼和因為不安又跟上來的阿比斯都看到了,發出聲音的正是老闆和他們介紹過的那台不詳鐘。

  林灼還記得老闆吹噓的話語,他說這檯鐘已經快兩百年沒響過了,上一次響完後,偉大的光明神就再也沒有降臨過這片大陸。

  「走吧。」林灼沒太在意這陣鐘聲,帶著阿比斯回了旅館。

  教師兩人一間,因此阿比斯沒法再同林灼一塊過夜。

  晚餐結束後,林灼返回房間,和她一塊住的女老師進浴室洗了兩個多小時,林灼一邊等她一邊坐在床上看書。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咚咚兩下非常耳熟。

  林灼下床開門,門外是正在被巴德爾罵「你是不是瘋了」的阿比斯。

  「給你。」阿比斯懷裡抱著一堆東西,都是些關鍵時候能保命的物品。

  ——不詳鐘是在林灼經過店門口的時候響的。

  就像林灼會因為報喪鳥跟著阿比斯而不滿,阿比斯也對不詳鐘是不是因為林灼而響這件事充滿了忐忑,所以他把教會給巴德爾準備來防身的東西都找了出來,冒著被人發現他和林灼關係不同尋常的風險,把這些東西送到了林灼的房間門口。

  林灼拿起其中一個瓶子,發現瓶身帶有光明教的印記,是價格高昂的聖水。

  她看著這瓶聖水,表情有些奇怪:「給我?」

  阿比斯:「嗯。」

  林灼把聖水放了回去:「我不需要這些。」

  阿比斯抿了抿唇,他知道林灼很厲害,可是:「萬一……」

  「我記得你有一枚銅幣。」林灼打斷他,抬起一隻手比劃:「就是刻有傳送陣的那枚。」

  阿比斯隨身攜帶一枚刻有傳送陣的銅幣,兩人初見時,阿比斯就曾試圖用那枚銅幣從酒館的房間逃離,但因為林灼提前給房間下了禁制,所以他失敗了。

  那枚銅幣的用途根本比不上教會給巴德爾的這些東西,但林灼想要,阿比斯就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這個傳送陣用處不大。」阿比斯說:「雖然能無視防護屏障,但沒法抵禦禁制,而且每次都需要設立新的錨點……」

  林灼拿過那枚銅幣,注入魔力,盪開的魔力波動意味著林灼把錨點設定在了這間旅館,這樣只要啟動傳送陣,她就能回到這裡。

  她把銅幣放進自己的口袋,說:「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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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林灼想要這枚銅幣,並不是覺得這枚銅幣能對自己帶來什麼幫助,而是單純地想要留個紀念。

  魔法陣已經改良完畢,等欣賞完弗雷錯失龍骨痛不欲生的反應,她就會使用學校那塊多嘴的魔石重新瀏覽自己的記憶,只要確定魔法陣出錯的原因不在魔法陣本身,那麼她將當場毀壞魔石離開學校,找個確保不會被打擾的地方重新啟動魔法陣,前往帝曆98年,救下莉莉絲。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跟阿比斯道別。

  不過她提前跟阿比斯索要了這件兩人初見時就在的物品,還把它的錨點放在百年前兩人一同漫步閒逛過的城市,也算是林灼為數不多的浪漫。

  當晚旅館裡又發生了另一件事——

  留守學校的老師傳來消息,說在弗雷‧布萊特的宿舍裡發現了本該參加校外活動的一位學生,根據那位學生坦白,是弗雷威脅他讓出了參與活動的名額,還偽裝成他的樣子混進了前往毒瘴森林的學生隊伍中。

  旅館這邊收到消息,很快就在雙胞胎的房間裡找到了弗雷。

  「我沒有威脅他,而且還給他支付了三倍的活動費用作為補償。」弗雷只對這點進行了申辯,其他的全認了,把隨行的幾位老師氣得夠嗆。

  古爾薇格也趕到了旅館——她跟他們一起從學校出發,抵達德菲克特後就一直在德菲克特的城主宅邸和毒瘴森林兩邊來回跑,忙著應酬打點大大小小各項事宜,根本沒時間發現隊伍裡多了個不該來的學生。

  她見到弗雷後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嚴肅和不悅,對弗雷進行了嚴厲的批評。

  「我想比起在學校學習,你可能更需要回家冷靜一段時間。」古爾薇格在批評結束後,給出了相應的懲罰——停學一年。

  比起開除,停學已經是手下留情,但對還是學生的弗雷而言,這樣的懲罰還是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雙胞胎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就連本該為此生氣的伊露麗也沒有上來就訓他魯莽。

  「我沒事。」面對朋友和戀人的擔憂,弗雷強打起精神,勉強自己露出笑容:「至少我明天還能和你們一起進森林,我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這就足夠了。」

  從學校到這裡的直達傳送陣只能開兩次,古爾薇格不可能為了送弗雷一個人回學校,就不管其他學生。

  「雖然……」弗雷深吸一口氣,從未受過如此大委屈的他硬生生把眼淚給憋了回去。

  雖然很傷自尊,但他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就算因此被學校開除,他也一定要來毒瘴森林找龍骨。

  他的學業和媽媽的性命,他知道哪個更重要。

  ……

  第二天,分住在兩個旅館的學生和老師在城門口匯合。

  城門外早已準備好馬車,拉車的馬匹外表看起來很普通,卻可以拉動內部用魔法擴充後能乘坐六個成年人的馬車。

  待老師們清點好人數,確定學生都領取了學校為他們準備的防身項鏈並登上馬車後,馬車陸續出發,朝毒瘴森林所在的方向駛去。

  學生們興奮極了,哪怕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蕪,也無法阻止他們對目的地的無限期待。

  學生們乘坐馬車,老師們則乘坐掃帚或飛毯在馬車兩側低空飛行。

  林灼側坐在掃帚上,因為是代課老師,她幾乎沒有分配到什麼工作,無論是清點人數還是分發防身項鏈她都沒有參與,但她還是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阿比斯呢?

  她驅使著掃帚在一輛又一輛的馬車旁經過,因為馬車是按照班級來排序的,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阿比斯的班級,可她來來回回看了好幾輛馬車,都沒看到阿比斯的身影。

  林灼去問負責高年級的老師,對方是個教魔法元素的年輕男人,不僅對她有成見,也不喜歡阿比斯這個亡靈學生,所以說話語氣很不好:「校長把阿比斯分到低年級的馬車上了,要不然多影響其他同學的心情,正好低年級那群小崽子們還不知道什麼叫趨利避害,這樣的安排正正好不是嗎?」

  林灼回以微笑:「您說得對。」

  說完她調轉掃帚前往低年級乘坐的馬車,剛走出去沒多遠,那位負責高年級的老師忽然感覺自己對掃帚的控制像是被一把剪刀憑空剪斷了一般,連人帶掃帚整個摔在了地上。

  也幸好他們一直都是低空飛行,最高也不過兩米根本摔不死,可當著學生的面摔個臉著地無疑是件丟臉的事情,看到這一幕的學生們都在馬車裡發出了笑聲,其中包括他口中那些不能被影響了心情的阿比斯的同班同學。

  林灼沒有回頭看熱鬧,她飛到低年級的馬車附近詢問那裡的老師:「你們看到阿比斯了嗎?」

  「誰?」被問到的老師愣了一下,倒不是說這位老師不認識阿比斯——沒有誰會不認識全校唯一的亡靈學生。

  他只是不理解:「阿比斯是高年級的學生,怎麼可能會在低年級這。」

  林灼:「可是我剛剛……」

  她頓住,隨即笑了笑:「沒什麼,可能是我弄錯了吧。」

  說完她又乘坐掃帚離開,默默地繞著整條車隊,繞了整整兩圈。

  林灼第一次從車外經過時,巴德爾一邊婉拒同學遞來的曲奇,一邊望向窗外,假裝看風景,實則是在心裡問阿比斯:「你說她是不是在找你?」

  阿比斯沒有回答,但巴德爾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林灼第二次從車外經過時,巴德爾開口叫住了林灼:「老師。」

  林灼放慢速度,跟馬車齊行。

  巴德爾問:「我看您好像在找誰,需要幫忙嗎?」

  林灼想也不想:「不需要。」

  巴德爾可沒忘了阿比斯昨晚是怎麼搜刮他的東西送去給林灼的,他愉悅地感受著阿比斯的焦慮,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萬一呢,說不定我能幫你。」

  林灼沉默幾秒,突然看向馬車前方,說:「我勸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比較好。」

  巴德爾:「什……」麼?

  表達疑問的詞彙剛起頭,馬車就顛簸了一下,巴德爾的臉差點撞到窗框上,接著一陣失重感傳來,原本在窗外與他視線齊平的林灼慢慢地降了下去……

  不對!

  是馬車飛了起來!

  跟巴德爾同車的幾位同學甚至顧不上因為顛簸被弄撒在地的曲奇,紛紛撲倒窗戶邊,望著逐漸遠離的地面和馬車前方展開骨翼的黑色毒角獸,瞪大了眼睛。

  高年級都還算冷靜,低年級那邊則是一陣接著一陣的驚呼,小屁孩們不顧馬車兩側的老師阻攔,紛紛把頭探出車窗,爭先恐後地往下看,還有膽子大脾氣熊的,甚至想要趁老師不注意爬前面去碰一碰只在童話書上看到過的毒角獸。

  林灼又飛了一會兒才拔高掃帚的飛行高度追上馬車,高處的冷風呼嘯著灌進她的兜帽,當她回到巴德爾的視野內時,遮去大半張臉的兜帽正好被風吹落到她背後,散落的黑色長髮拂過尖耳在風中搖曳,墜在臉頰旁的眼鏡鏈一晃一晃,反射著太陽的光,就像是充滿質感的油畫上那一點璀璨星芒。

  大約是覺得巴德爾這太陽太大,林灼透過灰色鏡片淡淡地瞥了巴德爾一眼,就繼續升高高度,從馬車車頂橫跨過去,飛到了車隊另一邊。

  徒留巴德爾,默默垂下了眼。

  金色的眼眸因睫毛打下的陰影鍍上一層灰暗,他試圖將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略過,卻發現越是想要忘記,記得就越是深刻。

  無法否認,方才的林灼就像一陣從窗外飛掠過的風,身姿自由灑脫,確實驚豔到了他。

  可那又如何,只能證明林灼長了一副好皮囊罷了,他又不是阿比斯,會隨隨便便就對一個來歷不明又強大到近乎詭異的半精靈動心。

  自信的巴德爾又開始找起了阿比斯的麻煩:「你說我要是遇到危險,不得不拿出你昨天拿去給林灼看過的那些東西,林灼會不會起疑心?」

  阿比斯:「……不許拿出那些東西。」

  巴德爾:「萬一情況非常危急,不拿出來你和我都會死呢?」

  阿比斯想也不想,果斷中還透著無情的認真——

  「那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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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林灼沒能找到阿比斯。

  阿比斯的同學和老師們也都不在乎他的消失。

  林灼的外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枚刻有傳送陣的銅幣。

  柔軟的指腹在凹凸不平的紋路上細細摩挲,不知道是因為找不到亡靈的鬱悶,還是因為自己也曾有過相似的經歷,林灼忽然對阿比斯和他想要隱藏的秘密產生了不必要的好奇。

  那個秘密——會和他在未來重創巴德爾的原因有關嗎?

  車隊終於在十多分鐘後抵達毒瘴森林外圍。

  從外面望進去,毒瘴森林就像它的名字一樣,被一層濃鬱的紫紅色瘴氣所籠罩,瘴氣中蘊含毒素,所以能在森林裡存活的動植物都具有一定的抗毒性,且長相怪異,色澤暗淡。

  學校專門挑了森林裡瘴氣最稀少的一塊區域作為這次活動的範圍,還在發給學生的防身項鏈裡準備了驅散瘴氣的草藥,確保學生的身體安全。

  沒有被安排任何工作的林灼坐在車頂,圍觀老師們扯著嗓子組織學生按照班級進行分組。

  「林灼。」古爾薇格校長的聲音從車下傳來,林灼往前探身,看到了左手牽著卡洛琳,右手牽著克里斯的古爾薇格。

  林灼跳下車,落地起身後非常冒犯地來了句:「你們仨這樣看起來就像手牽手來郊遊的同班同學。」

  卡洛琳和克里斯都看向了比他們還矮一點的古爾薇格。

  古爾薇格倒是半點都不在意,還聳了聳肩,表示:「我也希望能永遠當個孩子,無憂無慮,把所有麻煩事兒都交給大人去扛。」

  林灼:「所以?」

  古爾薇格在他們四個人周圍扔下隔音咒,然後問林灼:「卡洛琳說你知道她是魔族,正好我這邊遇到了點走不開的情況……」

  古爾薇格說著,轉頭看了眼人群裡的弗雷——雖然因為個子太矮,只能看見弗雷那一頭耀眼的金髮——嘆息:「恐怕得麻煩你幫我一個忙。」

  幾分鐘後,林灼帶著卡洛琳和克里斯,前往森林深處。

  這原本是古爾薇格的工作——避開師生們的注意,把卡洛琳帶到森林深處,再把卡洛琳交給來接她回家的魔族。

  問題是弗雷也來了森林,古爾薇格分身乏術,她本想讓卡洛琳再等一等,卡洛琳也答應了,還請求校長允許克里斯跟自己一塊回家,因為克里斯知道了她是魔族,她想請克里斯到自己家做客。

  古爾薇格意外克里斯怎麼會知道卡洛琳的身份,詢問清來龍去脈後,就把主意打到了同樣知曉卡洛琳秘密的林灼頭上。

  林灼倒是無所謂,莉莉絲沒來,阿比斯也不見蹤影,她又懶得尾隨弗雷,索性接下這份委託,用來打發時間。

  隨著三人不斷深入,四週的瘴氣越來越重,護身項鏈裡的草藥完全失去了作用,但對有魔族血統的卡洛琳和龍族的克里斯來說,這點毒素還真傷不到他們,不然校長也不會這麼容易答應讓克里斯跟卡洛琳一塊回家。

  根據校長給的指路標,他們來到一棵大樹下,剛站定,邊上的灌木叢裡就傳來了動靜。

  林灼他們一起朝那邊看去,就見一隻毒角獸頂開灌木叢,姿態優雅踱步而出。

  「瑪麗!」卡洛琳展開雙手奔向那隻陪伴自己一塊長大的毒角獸。

  跟在毒角獸身後的,正是昨日在荒廢教堂裡見過的魔族弗加洛。

  另外和弗加洛一起進城採購的同伴也來了,他落在樹上,鳥爪抓著樹枝,吃味地在樹上蹦了一下,壓得樹枝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小殿下為什麼只看得見瑪麗,看不到我。」

  「菲尼克斯!」卡洛琳鬆開低頭蹭她的毒角獸,朝樹上的魔族招手。

  弗加洛:「瑪麗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生氣,氣我們沒有把它和其他毒角獸一塊借給古爾薇格校長,這樣它就能早一點見到你了。」

  卡洛琳一聽,轉頭又哄起了瑪麗。

  克里斯才知道那些拉車的毒角獸都是卡洛琳家借給學校的,難怪卡洛琳上車的時候,偽裝成馬兒的毒角獸會那麼興奮,後來下了車,他們都圍著毒角獸轉,可毒角獸誰都不讓碰,就往卡洛琳那湊。

  「對了,跟你們介紹。」卡洛琳終於想起自己還帶了兩位客人,趕緊給他們相互做了介紹,還問林灼:「老師,你要不要也來我家坐坐?」

  林灼挑了挑眉:「歡迎嗎?」

  「當然!」卡洛琳就這麼把林灼和克里斯都帶回了家。

  林灼雖然在百年後來過幾次毒瘴森林,卻是第一次知道森林裡居然還有一座城堡。

  大約是為了照顧卡洛琳的母親,城堡外圍著屏障,隔開了無處不在的瘴氣。

  沒有瘴氣的影響,城堡內種植的植物都非常正常,整座城堡看起來完全不像是魔族居住的地方,更像是童話裡公主的家。

  不過這裡確實也住著一位公主,一位出身皇室,擁有人族和天族血統的混血公主索菲婭。

  這位同魔族私奔的公主殿下熱情友好地接待了他們,至於索菲婭的丈夫,則是非常低調的魔王阿斯莫德。

  這裡的「魔王」自然不是指傳說中的魔神,而是在神族消失後,各方勢力重新洗牌最後統領一方魔族的最強者。

  阿斯莫德黑髮紫瞳身材高大,就算讓他的寶貝女兒換上粉色的蓬蓬裙坐在他的手臂上,也無損他的威嚴和氣度。

  阿斯莫德對林灼興趣不大,反而是克里斯,他上上下下來回打量,最後蹙著眉問女兒:「現在定下是不是太早了?」

  年紀還小的卡洛琳,一臉純真:「什麼太早了?」

  「就是……」阿斯莫德話剛起頭就被妻子懟了一下後背,只能乖乖把沒說完的話嚥回去,「好吧,沒什麼。」

  慶祝小公主回家的午宴格外豐盛,氣氛也特別和諧熱鬧,飯後克里斯留下,他會在這住一晚,等明天和卡洛琳一起回歸隊伍。

  林灼則沒有多留,用完午餐後就跟索菲婭告辭,孤身離開了城堡。

  林灼從小就愛在外到處亂跑,所以她的方向感特別好,很快就回到了學校允許學生自由活動的區域附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聞到了一股非常美妙的味道,那味道像一把鉤子,勾引著她往氣味傳來的方向走去——

  是誘龍草。

  林灼剛走幾步就停下了,她正準備抵抗誘惑遠離這附近,突然遠處雜亂生長的灌木叢動了幾下。

  接著那些擋路的灌木就被人從另一邊給削開了一條路,一個身著校服的天族帶著一身血氣踩著落地的枝葉走了出來。

  天族剛經歷過一場廝殺,銀色頭髮、校服,乃至冷白的皮膚上都被噴濺上了黏稠的鮮血。

  鮮血順著被打濕後結成一綹的髮梢落下,滴在灰白色的校服外套上,暈開一朵小小的血花。

  天族戴著手套的手中握著一柄長劍,看到遠處的林灼,天族垂下劍尖,朝林灼打了聲招呼:「老師?您怎麼在這?」

  整個學校會對林灼用敬語的學生,也就只有巴德爾了。

  林灼:「不該是我問你嗎?」

  這裡雖然離學校規定的區域不遠,但也還是在區域外,巴德爾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巴德爾用另一隻手把臉頰一側沾著血的銀髮挽到了耳後,大概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回答說:「出了一點意外,我和同學走散而且迷路了。」

  隨後又補充上一句:「我不太擅長認路。」

  林灼問:「如果沒有遇到我,你打算往哪走?」

  巴德爾指了指林灼身後,是跟學校規定的區域完全相反的方向。

  林灼信了巴德爾說自己不擅長認路這句話,並告訴對方:「如果你還想回學校,最好轉身。」

  巴德爾:「……」

  阿比斯:「路痴。」

  林灼邁步走向巴德爾,準備把這位一塊帶回去,可一偏離誘龍草的氣味傳來的方向,林灼心裡就跟缺了一塊似的,非常難受。

  這種感覺很不好,她不是沒有聞過誘龍草,但從來沒有哪一次覺得這氣味這麼好聞。

  林灼強行克制自己的本能,走向巴德爾。

  然而在她距離巴德爾就剩幾步的時候,她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遠離那個方向讓她心裡生出了焦躁和不滿足的負面情緒,她的頭又疼了起來。

  「老師?」巴德爾發現了林灼的異常,出聲喚道。

  林灼搖了搖頭,想讓巴德爾閉嘴,可她的話沒能出口,雙腳也不再聽從大腦的指揮,朝著誘龍草氣味傳來的方向走了去。

  隨著她與香氣來源一點點拉近,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頭部的疼痛在慢慢減輕。

  這絕對不是誘龍草這麼簡單。

  林灼確信,這裡面一定還混雜了其他的東西。

  林灼順著味道走出幾十米遠,最後在一片誘龍草中央停了下來。

  那些誘龍草有林灼膝蓋那麼高,附近沒有喬木,風吹過時,大片大片的誘龍草就這麼被風壓低又揚起,就像泛開漣漪的暗綠色水面。

  被香氣包圍的林灼閉上眼,試圖從中尋找到真正吸引自己的東西。

  可什麼東西能這麼有效撫慰她的疼痛,總不能是她所缺少的那顆龍核吧?

  林灼陷入了某種無法自拔的境地,短暫地忘卻了思考和謹慎。

  巴德爾跟著林灼一路走來,他停在了眼前這片誘龍草的邊緣,並在看清誘龍草底下藏著什麼後,立馬就往後退了兩步。

  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大一個傳送陣?

  疑惑剛起,傳送陣就悄悄地亮了,仿若一朵分泌誘人汁液的食人花,誘惑人走進它的血盆大口後,悄悄合上。

  林灼敏銳的感知被誘龍草和疑似龍核的東西所混亂,但她還是發現了不對勁,並在下一刻飛速逃離原地,速度之快,不過眨眼就從巨大的傳送陣中央來到了離巴德爾不過兩米遠的傳送陣邊緣。

  可她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開始啟動的傳送陣拖住了她。

  該死!!

  林灼確定自己逃不開,反手就想轟了這個傳送陣。

  也就在她轟陣的同時,絲毫沒打算冒險救林灼的巴德爾感覺到自己左手手套裡的手掌變成了骨手,並在下一刻背叛他的意志,伸向了林灼,試圖把林灼從裡面拉出來。

  ——蠢不蠢!!

  巴德爾想要破口大罵,可惜來不及了,他被阿比斯的骨手拖著進了傳送陣,抓住林灼的一瞬間,他根本來不及把林灼往外拉,林灼轟陣的巨響和從地面驀然升起的光就淹沒了他。

  那陣光芒不僅淹沒了巴德爾,連著林灼也一起被覆蓋了進去。

  待光芒消散,巴德爾跟林灼不見蹤影。

  安靜的誘龍草隨風輕晃,彷彿從未有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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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8 00:18: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轟然巨響引起了規定區域內一眾師生的注意。

  古爾薇格帶上幾個老師前往查看,剛出區域就撞見兩個學生逃命似的朝他們跑來。

  那兩個學生像是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灰頭土臉不說,一個手裡的劍被折斷,另一個手裡的魔法杖上鑲嵌的元素寶石全部破碎,顯然是遇到了他們對付不了的高階凶獸。

  終於見到老師,他們險些哭出來,並在老師的詢問下說明了情況。

  起因是他們在區域邊界看到了一隻蛇尾兔,因為他們中有人的畢業課題跟蛇尾兔相關,而市面上的蛇尾兔都特別貴,學校供應的也有限,就起了去抓幾隻的念頭,走出了由學校老師設下的區域屏障。

  那些屏障的主要目的是防凶獸進來,而不是防學生自己出去作死,所以他們的離開並沒有驚動老師,並且很快他們就為自己的魯莽和天真付出了代價——他們在區域外迷路,倒霉地遇到了高階凶獸。

  「我崴傷了腳,巴德爾替我治療後就讓我們先走,他自己去引開了凶獸。」其中一個學生眼中含著淚,懇求老師們快點去救巴德爾。

  他不知道巴德爾在替他們引開凶獸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凶獸給大卸成了八塊,也不知道巴德爾這麼做,就是要丟下他們在森林裡,讓他們自生自滅,因為他想令古爾薇格因為這次校外活動出現學生傷亡而下台,換個好騙點的新校長,方便他進禁書區最深處,找那份神明留下的手札。

  要說有什麼在巴德爾的預料之外,大概就是這兩個學生命夠大找到了回去的路,以及他低估了自己的路痴程度,不然他也不會碰上林灼。

  安置好那兩個受到驚嚇的學生,古爾薇格繼續帶人前往巨響傳來的方向。

  半路上他們看到了血跡,經鑑定應該就是那隻攻擊學生的高階凶獸的血。

  他們順著血跡一路找到那片誘龍草,奇怪的是這裡看起來非常祥和寧靜,完全不像是發生過爆炸的樣子。

  米勒一隻腳踏進誘龍草中,被古爾薇格給喊了回來:「這下面藏著東西。」

  米勒這才發現草叢裡如隱若現的傳送陣。

  古爾薇格圍著這片誘龍草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又試著拔下那些誘龍草觀察,終於確定:「這些草是假的,幻術,非常精妙的幻術,不單單欺騙了眼睛和耳朵,還有鼻子和皮膚,能讓人聞到幾乎以假亂真的誘龍草香氣,甚至還能用皮膚觸碰到植物本身……布術者至少得是準法聖的等級。」

  「准法聖???」教師們為古爾薇格的判斷感到詫異,這片大陸統共就兩位法聖,其中一位至今下落不明,準法聖稍微多點,但也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古爾薇格便是那一隻手中的一個,她嘗試破解眼前的幻術,至於破解幻術的辦法,一般是切斷魔力供給,或使用幻術製造者提前設定好的密語,結束幻影的投射。

  他們不知道密語是什麼,只能選擇切斷魔力供給。

  古爾薇格從自己的空間戒指裡拿出好幾根被打造成骨頭模樣的金屬棍,讓老師們幫她把棍子插進誘龍草邊緣的地面,最好不要觸及藏在草下的傳送陣。

  待棍子按照一定的距離放好,古爾薇格握住其中一根棍子注入魔力,棍子之間出現許多綠色的光線,將整片誘龍草密密麻麻地圍了起來。

  等把草地圍好,古爾薇格啟動裝置。下一秒,不僅是在場的老師,就連遠在規定區內的師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口中的話語和手中的動作,不約而同地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林間颳起了大風,枝葉晃動,莫名給人一種喘不上氣的壓迫感。

  於此同時,誘龍草所在的區域中,所有的魔法元素被盡數抽乾,幻術失去了支撐,成片成片的暗綠色誘龍草化作煙塵緩緩消失,逐漸露出大片裸土,以及一個範圍大到可以傳送巨龍的傳送陣。

  古爾薇格身後的老師們在看清眼前的景色後感到意外,因為這個傳送陣被人用外力轟掉了大半,原本平整的土地憑空凹陷下去一大塊,露出了被埋葬在下面的……

  「這是……龍骨?」

  偷偷跟過來的弗雷顧不上隱藏,聲音都是顫的。

  誘龍草的幻術下面不僅藏了一個傳送陣,還埋葬著一塊龍形的頭骨。

  頭骨頂端的位置被轟向傳送陣的攻擊給擊碎了,大風颳過時,碎裂的頭蓋骨嘩嘩往下落,露出藏在裡面的,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紫色龍核。

  ……

  巴德爾在被傳送陣吞噬的那一刻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正靠在石壁上,林灼就蹲在他身邊,毫不見外地摘了他戴在左手上的手套,把他的左手握在自己手中翻來覆去地翻看揉捏,像是在研究什麼。

  和他的手比起來,林灼的手溫度要高一些,溫熱柔軟的觸感和過分親近的動作讓他頭皮發麻。

  「請問……」巴德爾開口,嗓音艱澀:「您在做什麼?」

  林灼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非但沒有回答問題,反而問道:「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嗎?」

  巴德爾在心裡把阿比斯罵的狗血淋頭,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不理解的模樣:「為什麼您會有這樣的疑問?」

  林灼:「因為我能看出來,你根本就沒打算出手幫我,可最後卻為了把我拉出傳送陣,搭上了自己。」

  林灼回憶:「你當時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被這隻手帶著衝過來的。」

  巴德爾:「……」

  「而且你拉住我的感覺,」林灼把巴德爾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模擬當時他拉住自己的場景:「總讓我感到熟悉。」

  林灼那雙被灰色鏡片遮擋的豎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巴德爾,盯得巴德爾和阿比斯兩個心裡發虛。

  「您想多了。」巴德爾收回自己的手,臉上揚起萬年不變的虛假笑容:「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您陷入險境而不管呢。」

  林灼:「這裡沒有別人,你可以不用裝。」

  巴德爾無法招架,索性轉移了話題:「所以這裡是那?」

  巴德爾環顧四週,發現他們好像是在一個山洞裡,不過這個山洞很小,寬度甚至無法讓他們倆並排行走,與其說是山洞,更像是一道山縫。

  林灼拿了一塊火晶石出來照明,巴德爾順著微弱的光在牆上找到一條裂縫,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外面的景色非常不好,棕紅色的夜空籠罩著寸草不生的大地,一眼望去彷彿沒有邊際。

  巴德爾的金眸緩緩上抬,看向那片無遮無攔的天空,莫名的壓抑感讓他懷疑下一秒天空中就會睜開一隻巨大的眼睛。

  「這裡是……荒蕪之地?」

  巴德爾雖然沒有來過這,但他在書上看到過有關荒蕪之地的記載——這是一片位於大陸最北端的荒土,沒有任何生物能在這裡生存,因為這裡的空間很不穩定,時不時就會冒出一條空間裂縫,把周圍的一切吞噬後再從另一條空間裂縫中吐出來。

  而且這裡的魔法元素也很怪異,它們就像是發了瘋的野馬,會聚集起來暴虐遊走,時而颳起暴風,時而引發爆炸。

  一句話總結,這是一片被神明和凡人共同丟棄的土地,就連最能開荒的人族都無法征服這裡。

  林灼還沒來得及回答巴德爾,這片土地就自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道突然張開的黑色裂縫出現在他們面前。

  林灼沒有半秒遲疑,拉上巴德爾就往外撞,薄弱的石壁一下就被撞碎了,然而他們倆剛從山縫中逃離,就感受到一股吸力把他們往回拉扯,要將他們吸進黑色裂縫中。

  黑色的空間裂縫只會出現在荒蕪之地,無論吸了什麼都會從另一條裂縫中吐出來,從理論上講,被吸走的冒險者應該會被黑色裂縫吐在荒蕪之地某個角落才對,只要有實力活下來,就能平安離開荒蕪之地。

  可根據統計,不被吸進空間裂縫能百分百活著走出荒蕪之地的冒險者被吸進裂縫後還能活下的機率,是百分之二十。

  為什麼會這樣誰都不知道,哪怕百年之後依舊是未解之謎。

  林灼不打算去賭那百分之二十的機率,剛剛還要捎帶上巴德爾的她想也不想就把巴德爾往身後甩,試圖讓巴德爾替自己擋一擋,方便她徹底逃離裂縫的吸引。

  被甩向裂縫的巴德爾滿臉錯愕,剔透的金色眸底倒映著林灼無情遠去的背影,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心狠手黑的存在。

  幸運的是,他也從沒想過依賴林灼,因此手中早有準備,在即將被裂縫吞下的那一刻,他引爆了一枚聖光炸彈。

  炸彈在他手中炸響,光元素對他無害,可因爆炸颳起的爆風卻能將他從裂縫跟前推開,把他狠狠刮飛出去。

  巴德爾就這麼脫離了危險,他重重地摔到了山縫外的斜坡上,狼狽地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滾落中,他試圖做點什麼讓自己停下,奇怪的是他無法使用任何魔咒,他想起了林灼給低年級上的第一堂課——魔咒是驅使魔法元素的工具。

  可這裡的魔法元素桀驁不馴,根本不會聽從魔咒的指令。

  巴德爾只能抽出一把匕首,狠狠紮進地面,才終於停下了滾落的趨勢。

  巴德爾狼狽地趴在地上喘息,此刻的他再沒有半點光明聖子的耀眼與得體,滿身的血跡灰塵,衣服也被斜坡上凸起的鋒利石塊刮破,偏偏他樣貌不凡氣質又出眾,就算變得破破爛爛也能讓人眼前一亮。

  「你還好嗎?」林灼一臉擔憂地落在巴德爾面前,彷彿剛才將巴德爾甩向裂縫的人不是她。

  巴德爾徹底撕碎了偽裝,他冷冷地看著林灼,還未平穩下來的吐息如利刃般劃著他的喉嚨,讓他暫時無法出聲。

  林灼頂著巴德爾冰冷的視線,伸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假惺惺地責備:「怎麼不打開翅膀啊?看你滾的一身土,真髒。」

  巴德爾沒有告訴林灼他最不喜歡弄髒翅膀,而是聲音嘶啞地把林灼之前對他說的話,還給了她:「老師,這裡沒有別人,您可以不用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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