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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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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歸山玉/周蛋撻] 滅了天道後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妹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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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6 00:26:28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一十章

  這輩子許多事都提前了。

  提前在東島天極遇見越良澤,提前免受水囚之苦入魔殺風雲鴻。

  上輩子已經做過的事,如今再走一遍,鈴蘿只覺得熟悉又快意。

  尤其是手刃風雲鴻的那瞬間,壓在心底的所有仇怨都釋放。

  鈴蘿聽見了楚異和宋圓圓等人的喊聲,也感受到了越良澤試圖攔下她的劍意,卻還是走了。

  因為入魔和殺風雲鴻的快意混雜,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意識如果被魔性完全掌控,說不定會連越良澤都攔不住她。

  想起前世她剛入魔與越良澤一戰傷他許多,還說了很多嘲諷的話,這一世不想再重復傷他。

  她入魔已經是對越良澤最大的傷害。

  鈴蘿抿唇,出死霧門時神色鬱鬱,冷不防瞧見眼前山海,渡口停著好幾艘大船,頭頂還有海鳥嗚咽著盤旋。

  這裡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島天極。

  鈴蘿神色微冷,她開死霧門傳送的明明是天照山。

  「不用擔心,天極的人發現不了。」熟悉的聲音響起,鈴蘿回頭看去,瞧見背對藍海面朝自己的琴鳶。

  或者說是操控著琴鳶的天道。

  天道說:「只耽誤你一小會。」

  鈴蘿冷笑道:「讓你失望了,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同樣的路。」

  天道輕聲嘆息,搖了搖頭。

  鈴蘿抬手在虛空一劃,再次打開死霧門準備離去,不打算與天道多費口舌。

  天道說:「你還記得你曾經從天極的深海下得到了什麼嗎?」

  鈴蘿身影微頓,側首看去,神色漠然。

  「你被換了靈脈,無法掙脫他的牢籠,卻在深海下被人界的深淵靈脈選中,這才能逃出去。」天道說,「六界六脈,深淵靈脈掌控著一方之界的所有靈力存在,若非你身負人界靈脈,也無法與我一戰。」

  鈴蘿一手放在劍柄,冷笑道:「我如今還未得到人界靈脈,不如就此再殺你一次。」

  天道卻搖頭,帶著無奈地笑看她:「它從一開始就在你身上。」

  鈴蘿蹙眉。

  天道說:「重生也無法改變。」

  深淵靈脈藏於何處,世人全然不知。

  就連天極也不知道自家山門地下就是人界的深淵靈脈停留之處。

  鈴蘿換回自己的靈脈前,先得到了深淵靈脈的力量。

  那並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

  鈴蘿:「人界靈脈還在我這,你怕了?」

  「希望這一次我們不再是對手。」天道勸道,「那是人類自己的選擇,不是我的選擇。你也許覺得解決了我就能顛覆這個世界,但每一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你說不是你的選擇,那我問你,風雲鴻的神護之障哪來的?」鈴蘿鄙夷地看著天道,「天地贈與之物,他也配?」

  天道語氣平靜:「他除魔守護人間是真,風家千百年來一直恪守此道也是真,就連你不也是一心向善守護人間嗎?就算入魔,你心中劍意依舊不變,這神護之障也將是你的。」

  「誰稀罕。」鈴蘿嫌棄臉,「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很多事,逍遙宗會滅,天極也會被滅,入魔為伍禍亂人間,我想做什麼該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指教。」

  天道已經習慣她的脾氣,一點也不見惱,只是無奈:「再來一次,你還是要那個人經歷同樣的結局嗎?」

  鈴蘿一聽這話就更氣了,殺意洩露:「我現在就去把四方禁獸殺給你看!」

  天道又說:「那不是我放出來的,我並不想讓四方禁獸出來。」

  鈴蘿無言看她,臉上寫滿「你看我信嗎」的嘲諷。

  「放出四方禁獸也不是為了殺你,而是殺我。」天道繼續坦白,「想要推翻修界重塑人間的不止你一個。」

  鈴蘿聽得皺眉:「你也知道自己人緣很差討人嫌嗎?」

  天道有點苦:「是你們沒人懂我。」

  鈴蘿面無表情地轉身進死霧門:「噁心。」

  天道攔住她:「這人佈局之大,連你也算計其中,你不想知道是誰嗎?當年月宮大婚時,原定要娶的並非姜妙,是上一位姜家人出了意外才要她頂上。」

  鈴蘿頓住,不自覺地聽她繼續說著:「姜妙為什麼能順利殺了上任宮主?因為有人在幕後幫襯,白骨魔又為什麼非要與她合作?因為有人要白骨魔這麼做,這一切只是為了借姜妙打開月宮的封印,放萬魔出世。」

  天道見鈴蘿轉過身來,緩緩說道:「第一個特意安排雲守息注意到你的人是誰你不想知道嗎?」

  鈴蘿微眯著眼,殺意更甚:「誰?」

  「也是在你入魔後,肆意潑你髒水,引導輿論,讓你成為真正的魔,引來十二大仙門全面圍剿天照山也是這人。」天道說,「幕後主使將修界的所有注意力引到你這,召喚四方禁獸本是殺我,卻沒想到你先與我一戰,修界毀滅,可妖魔仍在,到時候人間必成煉獄,這才是你重生的原因。」

  「是救你,也是救我,更是為了救這世間。」

  鈴蘿冷臉問:「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

  「你應該能猜到這個人是誰。」天道笑著說,「重來一次,你有了許多不能割捨的存在,這些人你都可以拋棄不管嗎?」

  鈴蘿氣得直接進死霧門離開了。

  這一次死霧門終於帶她回到正確的地點。

  朝陽高昇,山間小道蜿蜒,兩旁開滿了香味濃鬱的臘梅,落花一地,圓乎乎的黑球靈魔們在山林中竄來竄去嘰嘰喳喳。

  歲霧也在跟她訴說重回故地的感想。

  鈴蘿踩著晨霧往山道上走去,她記得不止如此。

  山頂上有許多樣式不一的精緻庭院和房屋,還有花池,綠色的藤蔓牽了滿園,過幾個月就會開出紫色的小花,池邊搭著好幾個瓜果藤。

  許多許多,每一幕都有越良澤。

  可鈴蘿到那塊地時,看見的只是一座破敗竹屋。

  人界的深淵靈脈還在,越良澤給她搭的庭院卻沒了。

  鈴蘿有點惱,她坐在屋簷下看山色。

  小靈魔們在竹屋上下來回跳著。

  歲霧跟她說:「快叫丹水真君來這搭房子呀!」

  鈴蘿懨懨道:「他肯定生氣了。」

  歲霧大驚:「為什麼?丹水真君竟然敢對你生氣了嗎?那他也太有長進了吧!」

  鈴蘿:「……」

  她按著劍柄陰森森道:「你有沒有點腦子?」

  歲霧委屈:「劍本來就沒腦子的。」

  鈴蘿氣得又把它屏蔽。

  她一個人在屋簷下氣鼓鼓,也不知道氣什麼,躺倒在地後,天色轉眼變得陰沉,沒多久便傳來轟隆隆的雷鳴聲。

  傾盆大雨突然而至。

  這大雨一下就是三五天。

  鈴蘿在竹屋外就這麼待了三天。

  她把自己這一生重頭到尾回憶了一遍,認認真真,不放過任何細節。

  許多曾經沒有在意,又或是以為不重要的細節,如今都變得難以切齒的沉重。

  鈴蘿抬手遮眼。

  前世大師兄楚異因月宮變故重傷,沒參與後來那些事,有子修師兄看著他養傷,最後一面見大師兄是什麼時候?

  鈴蘿有些想不起來。

  二師兄于休因為師父的死與她決裂。

  二師兄自小最聽雲守息的話,一切都以師父為標準,師父要他死也不會猶豫,所以很難接受師妹殺了自己敬愛的師父的事實。

  雖然與鈴蘿決裂,卻也沒有跟她正面起衝突,討伐鈴蘿時也沒出面參與。

  至於雲守息,鈴蘿彎著嘴角冷笑。

  她確定這人死透了,不存在假死詐屍。

  鈴蘿沒解釋過她為什麼殺雲守息,因為覺得噁心,被雲守息以那樣的目的針對做出這些事讓她覺得噁心,若是再讓他人談論此事,讓整個修界知曉,更加噁心。

  蜃樓裡有雲守息藏起來的一幅畫,畫上的女人跟她有八九分像。

  若是有人故意引導雲守息注意到她,那這個人一定是在她入內門前就見過這幅畫。

  能出入青石坊進蜃樓見到這幅畫的人不多。

  必須有實力,又是雲守息信任之人。

  大掌門穆橫天,他不會樂意看見雲守息為女人瘋狂。

  二掌門青櫻不提也罷。

  至於其他長老也難說。

  鈴蘿在想這一世該怎麼處理雲守息時短暫的睡了會。

  夢外苦業花灼燒著她的肌膚。

  夢裡有東島天極滿山的棠花,還有在棠花下抱著酒壇的少年。

  越良澤抱著酒壇出外門下山去碼頭幫忙卸貨,剛巧遇上今年新來的外門弟子們。

  這些人還沒換上門服,來自各大洲地,一個個嘰嘰喳喳的,半是激動半是興奮。

  越良澤沒理,跟工人們一起專心卸貨,抱著箱子來來回回,新來的外門弟子們討論聲不時落入他耳裡。

  將貨物箱放下,起身擦了擦汗,不經意地瞥見走在人群最後的一抹藍色身影。

  風撩著她的衣裙和髮,少女微仰著頭打量眼前仙山,不似旁人的興奮激動,眼中是濃濃的沉鬱。

  這驚鴻一瞥讓越良澤無意間記住此人。

  因為那幾位品行不良的師兄,越良澤在外門天天打雜幹活,別人入夜休息時,他還得趕夜活,幫忙巡邏等等。

  越良澤無所謂打罵羞辱,因為他覺得沒意思。

  這個人間很沒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活著要做什麼才好。

  越良澤麻木地去夜裡巡邏,卻發現有人在山間竹林裡練劍。

  少女刻苦勤奮,白天上完習堂,晚上也不睡覺繼續修行。

  真是上進。

  越良澤沒多看,轉身走了,不打擾。

  沒幾天,他在書閣打掃,發現又是這人,半夜不睡偷摸進書閣翻閱,抱著一大堆古籍在角落裡借著月光看。

  少女不敢點燈,怕被別人發現。

  越良澤默不作聲地離去,沒驚擾她。

  偶爾路過齋堂,他發現這女孩獨來獨往,有人招呼也不理,私下聽見不少人嘲諷她心比天高。

  他總能在竹林與書閣遇見少女,因為少女不要命的勤奮修行。

  越良澤沒有打擾,不會在少女餓的時候遞上食物,也不會在少女缺光亮的時候遞上燭火,因為少女選擇這麼做就表明她不想被人發現。

  但他會看少女練劍一晚上,也會在書閣等她看完走後來不及歸納的書本放好。

  被發現有人夜闖書閣後主動背鍋,沒有讓人查到少女身上。

  可莫名的,他被少女感染,開始拿起劍在庭院中修行,翻閱過的古籍從以前一眼掠過到現在認真看完。

  在竹林練劍的少女偶爾累後,會坐在石階邊將撿來的石頭一塊一塊地疊上去,每疊一塊就低聲念著一個名字。

  是那些屠戮離宮、傷害玉芝的人。

  後來這些人都死在她的劍下。

  他們沒有一次對話和任何眼神接觸,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沉默著度過許多個日夜。

  越良澤目睹少女勤奮修行,武試筆試雙甲,入內門,被叄息真君收為親傳徒弟。

  從此她再也沒去過竹林與書閣。

  越良澤還是會去。

  他在竹林練劍,在書閣看書,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修行追隨某個目標的想法。

  並為此付出行動。

  直到他離開天極,也沒有跟少女說過一次話,見過一次面。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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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6 00:26:42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一章

  鈴蘿醒來時雨還在下,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望著雨幕發呆。

  越是想見他,越是不敢面對。

  鈴蘿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有害怕越良澤見到她生氣失望的一天。

  明明她入魔前一刻還跟他承諾出魔巢再陪他玩,笑著逗他我不在你該怎麼辦,沒想到自己挖坑自己跳,真到了這麼一天,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過分。

  前世不知道越良澤的心意,也不知道他那麼討厭魔。

  如今什麼都知曉,才意識到對越良澤來說繼續愛著她有多麼殘忍。

  鈴蘿曲著身子抱著膝蓋嘀咕:「魔真討厭。」

  黑色的小靈魔們跟天照山的靈們打打鬧鬧,白色的藍色的小螢火從地底升起又消散,鈴蘿能順利佔領天照山,是因為這裡曾是她母族的發源地,也因為她體內的人界靈脈。

  等到暴雨停歇,鈴蘿才下山去天照山外圍。

  猶記得她有半個徒弟在外圍山邊種花養老。

  這會剛過午時,但因為接連暴雨,天色一直陰沉,厚重的烏雲層掩蓋天光,活像是要入夜般。

  院裡的藤架滴著水,一位穿著灰衣的老者正在屋簷下拿篾條編著竹背簍,腳邊放著許多工具,灰背白底的毛絲鼠抱著根胡蘿蔔在旁邊咯吱咯吱。

  忽然一隻小白狐從虛空中躥出直奔毛絲鼠追去,毛絲鼠嚇得滿地逃竄,老者起先看得樂呵,見那毛絲鼠勢微後,才叫道:「阿寶,快來救救小寶啊。」

  在屋裡打掃的慕須京推開窗朝外一看,就見渾身雪白的狐狸一爪子將他心愛的毛絲鼠按在地上嗚嗚亂叫,白狐卻坐姿優雅又傲慢地看著他。

  慕須京:「……」

  這再熟悉不過的狐狸預示著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慕須京放下手中雞毛撣子,直接翻窗出來朝白狐走去。

  他低聲跟白狐說:「放過它吧。」

  毛絲鼠這才得以喘息,自由後抱著慕須京的褲腿瑟瑟發抖。

  慕須京俯身將毛絲鼠抱起,跟著白狐朝外走去。

  「我的花在哪?」鈴蘿問。

  慕須京給她指了個方向,帶她去花棚看。

  盆裡的小花苗早已抽枝發芽結花苞,過些日子就要開了。

  鈴蘿記得它們是很漂亮的花。

  她很喜歡,越良澤每天清晨都會折一枝放在她屋裡。

  小白狐伸出爪子摸了摸細嫩的花葉,繞著花棚轉來轉去。

  慕須京在旁觀察著,問她:「你來這他知道嗎?」

  鈴蘿:「不知道。」

  慕須京又說:「前些天他發飛雲聽問我有沒有見過你,我才知道你入魔了。」

  鈴蘿入魔一事他並不是很驚訝,不管鈴蘿是入魔還是飛升他都不覺得奇怪,就是認為這人能做到而已。

  「怕啦?」鈴蘿哼笑聲。

  慕須京搖頭,蹲下將被狐狸爪子壓倒的花花草草扶起來,斟酌詞句:「他很著急,到處找你。」

  鈴蘿搖著尾巴看他。

  慕須京不動聲色道:「你不去找他嗎?」

  小白狐抬高下巴:「我當然要找他,但我還有些事要做。」

  「把我的花照顧好,過些日子我來取。」

  慕須京看著小白狐轉身離開,他問:「你去哪?」

  鈴蘿說:「去天極。」

  慕須京摸了摸受驚嚇的毛絲鼠,確定鈴蘿離開後,立馬拿出月聽給越良澤發消息,告知他鈴蘿去天極了。

  被師哥帶回聖劍宗關起來的越良澤看見慕須京的消息後眼中浮現一層陰霾。

  她寧願去見慕須京也不來找我是嗎?

  原本跪坐在石室裡靜心的越良澤拿著劍起身,被守在門口的大師哥攔住:「幹什麼?回去跪好。」

  越良澤抿唇,低聲道:「師哥,我要去找她。」

  「不止你在找她,你另外兩個師哥,各大仙門都在找她。」大師哥不為所動,「至於你,先把你自己體內的魔除了再說。」

  越良澤保證道:「我不會入魔。」

  「說得好聽,看看現在連魔氣都控制不住的人是誰?」大師哥眼神示意他低頭,越良澤拿劍的手間有黑氣縈繞。

  「她要去天極是吧?」大師哥靠在門前又道,「那鬼地方你還敢回去?」

  越良澤靜心,將向外擴散的魔氣控制住。

  「也許以前的我還會害怕,但現在已經不怕了。」越良澤低聲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去找她。」

  大師哥挑眉看他:「你要跟我動手?」

  越良澤垂著頭,聲音很輕:「師哥,我求你。」

  大師哥:「……」

  聖劍宗的首徒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家小師弟示弱。

  越良澤順利離開聖劍宗,去往東島天極。

  當怪慈仙首來石室看他的小徒弟時,發現只有大徒弟在這。

  「你師弟呢?」怪慈問。

  大師哥:「走了。」

  怪慈納悶:「我不是讓你看著他嗎?他能從你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大師哥說:「他都求我了。」

  怪慈:「……」

  東島天極近日正處於風暴中心,殺南山雪河掌門入魔的弟子,正是今年奪得金鸞池宴大會魁首,修界尊者叄息真君的小徒弟。

  這位橫空出世的新二十六魔與南山雪河風家的恩怨糾葛也是讓眾人熱議不息。

  鈴蘿自魔巢離去後再無音訊,可之前稍作停息的萬魔又開始大規模禍亂人間,魔王們借著二十六魔的死霧門肆意轉送地點,防不勝防。

  人們對二十六魔的憎恨逐日增加。

  從前對鈴蘿的誇讚,都變成了唾棄與侮辱,將死去親朋好友的仇恨轉移到魔身上,喊著勢不兩立,而許多人都喊著曾在某地某時看見鈴蘿肆意人間又借死霧門離去,莫須有的罪名和仇恨都扣到了她身上。

  鈴蘿在去天極的路上混入人間裡聽了片刻就嫌棄離去。

  一群沒腦子的蠢貨。

  歲霧附和著,又問她:「天道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總會知道的。」鈴蘿抬手點開死霧門,「現在我們去見見老熟人。」

  就算是死霧門,進東島天極也會引起騷亂被發現,但東島天極有一個漏洞,那就是限制靈力的娑婆界。

  黑線在虛空展開,鈴蘿拎著瓶棠花酒從中走出,看見熟悉的萬丈高牆與隔間,鐵鏈自上而下,一條條墜著,冰冷怪異。

  夜裡星光漫天,風聲從峽口吹來,嗚咽著似鬼哭狼嚎。

  鈴蘿立於虛空中,看著山壁隔間裡的被鐵鏈束縛著的男人,俯身將酒瓶從縫隙裡遞進去。

  盤腿而坐的清舜挑眉看她:「喲,一段時間不見,你就變了個樣。」

  越良澤離開天極後的幾年裡,鈴蘿偶爾會來娑婆界看清舜,彼此很是熟悉,她每次都想從清舜這得知越良澤有關的事,清舜總是吊著她不肯說。

  「不用羨慕,很快你也會變得跟我一樣。」鈴蘿屈指輕彈鐵欄,輕而易舉地將上邊禁制破掉。

  清舜舌尖輕舔虎牙,眼裡一抹暗色紅光若隱若現。

  這禁制其實不是很厲害,但他依舊破不開。

  雖然不厲害,卻必須是從外才能破,被困在裡面的清舜只能等著旁人來破除。

  數十年的時間,他等到了。

  清舜伸手拿過酒瓶,揭開封蓋道:「這次你想聽什麼?」

  鈴蘿微抬下頷:「不用你說,他已經會自己講給我聽了。」

  清舜眯著眼:「最後給你次機會,我知道一些他永遠也不會主動告訴你的事。」

  鈴蘿狐疑看他,這傢伙跟他的關係有那麼好嗎?

  清舜仰頭喝了一口棠花酒,搖了搖酒瓶道:「天極三美之一,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喝到。」

  鈴蘿一手搭在腰間佩劍,靜候下文。

  清舜將手伸出,示意她把手上鐵鏈斬開,淡聲道:「我師父曾有一位師妹,複姓。」

  鈴蘿握劍的手微頓。

  「這師妹作為劍修天賦極高,我師父常說,若不是她選擇嫁給一個散修,二掌門的位置或許是她的。」清舜語氣不急不緩地道,「師妹早年除魔,於人間化名行俠仗義,得罪許多人,也得罪許多魔。」

  「在她產下一子後,與一隻魔同歸於盡。」

  「大家都以為她死了,可後來才發現,人雖然死了,那隻魔卻沒有,甚至借著她的軀殼重回人間。那時候誰都沒發現有何不對,師父以為師妹回來了,還帶著她的孩子,便讓她在天極住下。」

  「可這魔恨透了師妹,借著孩子娘親的軀殼獲取信任後,整天以魔餵養師妹的孩子。」

  那些旁人眼中的美味佳餚,在孩子眼中卻是猙獰的臉和殘肢。

  女人端著碗,拿著湯勺,微笑著湊近他,親手餵他吃下。

  「別人吃飯長大,這孩子卻吃魔長大。」清舜冷冷地笑著,「後來那名散修找上門來,終於揭穿了這魔的身份,又與這魔同歸於盡。」

  「天極掌門因自己被一隻魔欺騙耍得團團轉很是惱怒,封鎖消息,又對一個被魔飼養,渾身魔息的孩子厭惡不已,卻說看在同門之後的份上任他自生自滅。」

  清舜喝完最後一口棠花酒道:「都是些偽善者。」

  鈴蘿握緊了歲霧,指尖微微泛白。

  越良澤說過,他父親是除魔死的,還說沒見過母親。

  也許在他看來,那只是頂著母親軀殼的魔。

  難怪他討厭魔,又只吃自己經手的食物,因為曾有過如此不堪又痛苦的經歷。

  清舜瞧著鈴蘿殺氣肆意的面龐挑眉:「你看,這些事他一輩子都不會主動跟你說。」

  他饒有趣味地打量著鈴蘿:「當年我本來要帶他走的,結果被關在了這。」

  鈴蘿拔劍將他身上鐵鏈斬斷,冷臉道:「你師父至今還在明心祠關著不出來。」

  清舜眯著眼,從隔間裡走出,一腳踏入虛空,再睜眼時,眸光已是暗紅一片。

  他活動著肩背脖頸,發出哢噠的聲響,迎著漫天星光落地,從娑婆界不避不躲,一路殺去明心祠。

  天極靈鳥亂飛,刺耳的警告傳信聲響徹內外門。

  原本在戒律堂談事的穆橫天等人瞧見山裡沖天的魔息與火光,頓時沉下心去,而雲守息以為是他那小徒弟殺進來了,起身離去。

  鈴蘿看著天極大亂,卻與人群去了相反的方向。

  清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她要去的是青石坊。鈴蘿相信清舜能給她足夠的時間,因為這位二十六魔出世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弒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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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二章

  明心祠裡有一尊祖師爺的石像,雕刻栩栩如生,是天極弟子們思過懺悔的地方,自從二掌門青櫻入祠後,這裡就再沒其他人來過。

  田蓉被抓回天極,經過戒律堂的審判,穆橫天允許她去見自己師父最後一面再處死。

  如今她就著月色跪在明心祠外,能透過門窗隱隱約約瞧見屋裡的燭火與同樣跪著的纖細背影。

  田蓉已經十多年沒見過師父了。

  自從清舜師兄被關在娑婆界後,她所有的修行都是隔著明心祠的門得到師父的點撥,到她能入世後,二掌門就再也沒回應過她任何一句話。

  如今她也與這位師兄走了一樣的路,讓師父失望了。

  田蓉那時還小,不知道師父與清舜師兄為何師徒反目,直到如今才明白。

  為了自己在意的人,難以捨棄和放下,所以就算與修界為敵,也一定要護對方平安。

  當年她的清舜師兄是修界赫赫有名的劍修,金鸞池宴大會魁首,天極二掌門的親傳徒弟,還有一把更加有名的神武劍:

  來自上無澗的碎魂。

  那時清舜是天之驕子,只性格狂妄,愛特立獨行,也是個喜歡無視規矩、讓長輩們頭疼的存在。

  平時在天極有師父壓著,清舜還會收斂些,等他入世後,行走人間就開始壓不住性子,無視兩界約定的規矩,作為修者插手人間事。

  清舜與南平王之子結為好友,在南平王造反定罪,誅九族時,劫獄帶走好友與其妹,引起人間與修界矛盾,遭到三司教通緝。

  與三司教緝拿時產生衝突,殺害三司教徒,導致矛盾越大。

  在被兩界追殺的日子裡,所有人都說是清舜錯了,要他回頭悔過。可清舜認為自己沒錯,他是修者,但他也是南平世子的好友,保護自己的朋友,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何況這造反本就不存在,是功高震主,得罪朝中黨派,遭到陷害拋棄而已。

  他不知,也有人是嫉妒南平世子與修界強者走得太近,關係太好,因而故意見死不救。

  原由能有很多,其中人心復雜,難以分辨。

  清舜就這樣帶著兩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躲躲藏藏,最終還是被三司教高手找到,對戰中清舜受了傷,而南平王世子為救他而死,遺言只道連累他很是愧疚,又托清舜照顧好唯一的妹妹。

  南平郡主不忍再連累他,於是對清舜說:「你是我兄長的朋友,如今阿兄不在了,你也不必再護著我。清舜,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你回天極吧,你還有師父,她會護著你的,朝廷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話還沒說完,就被清舜黑著臉拎起來御劍走了。

  日落後,清舜被他的師父找到。

  他還是不敵、也不願與師父以死相拚,戰到渾身是傷,最後一絲靈力也耗盡後,在師父面前跪下,求師父放過他身後的少女。

  二掌門說:「我答應你,保她平安,你隨我回天極領罰,不再插手此事。」

  清舜這才笑了,艱難地伸手摸了摸哭成淚人的少女臉頰,跟她說:「不用擔心,我師父人很好。」

  他回天極,被罰水刑,有二掌門護著,與三司教的恩怨化解,被禁足三年不得出山。

  清舜本就渾身是傷,被罰水刑出來後養了半年才好些。

  他數次想見南平郡主都被拒絕,最終找到二掌門,跪地卑微道:「我只想見她一面,看她是否過得安好。」

  二掌門卻背對著他,淡聲道:「等你解了禁足再說。」

  越是這樣,清舜越難相信說服自己,於是他闖下山去,入了人間才得知,南平郡主早被抓回朝廷論罪,發配邊關做軍妓,不到一月就死了。

  清舜簡直難以置信,他赴往邊關,一路殺進軍營,問清楚來龍去脈,才知他拚命想護著的人早就落了個屍骨無存。

  殺意無法壓制,他在軍營大開殺戒,又試圖殺進皇城,被多方阻攔,從受人景仰的天之驕子,成為兩界通緝的惡修,為報仇,不惜與魔合作。

  那時清舜已經半隻腳踏進魔修境界,卻還是沒有放任自己入魔,他殺了許多人,包括來攔他的同門師兄和長輩們,最終是天極三位掌門出動將他帶回天極。

  二掌門下跪為徒求饒,才得以免死刑,被關去娑婆界受苦,卻生不如死。

  如今他被人放出,一步入魔,來了結當年未解的恩怨。

  田蓉還在回憶往事,冷不防聽見響徹整個天極的警示聲,正驚訝時,帶著黑色火焰的魔從天而降落在明心祠庭院裡。

  她的清舜師兄手中拿著一把滿是裂痕的長劍,暗紅的眼眸盯著門裡的身影說:「弟子清舜,特請師父賜教。」

  門內的女人略略垂首,一滴淚從臉頰滑落。

  天極的二掌門出關,與她入魔的弟子一戰,靈力與魔息在這個夜晚動蕩橫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當掌門長老們都趕往明心祠時,鈴蘿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青石坊。

  星光耀眼,紅色的鳥居層層疊疊,她一步一步走上去,就像當年雲守息牽著她從鳥居一步步走到蜃樓。

  這裡的一景一物都讓她印象深刻,鈴蘿曾以為這裡記載的都是溫暖的、無法割捨的記憶,可最後印象最深的,卻是被囚於蜃樓水下的畫面。

  蜃樓的水連通山底的海,東島天極被稱作仙山,仙山之大,之高,而她,就被關在仙山之下的深海中,遙望著無法觸及的出口。

  鈴蘿走上懸橋,朝蜃樓中心而去,每一扇門窗上的掛畫都是雲守息親手所作。

  她的師父擅長繪畫,而且十分漂亮,栩栩如生。

  在蜃樓底層暗屋裡,有一副雲守息親手所作的畫,那是一切的開始。

  鈴蘿剛下懸橋,就聽身後有人叫她:「你要去哪?」

  她回頭看去,自家大師兄楚異正站在懸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楚異一手放在腰間佩劍上,見鈴蘿回頭,頓感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道:「你還敢回來?之前走的不是挺乾脆?甩甩手就是死霧門顯得自己很厲害是不是?」

  鈴蘿:「沒有死霧門我也很厲害。」

  楚異氣得走下懸橋冷眼瞪她:「老子是在誇你嗎啊?天大的事不能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入魔不會提前預警一下?不就是南山雪河的掌門,劍意殺不了,你不會咒殺毒殺?非要入魔拿劍跟他對砍?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你他媽這麼蠢別人還都說你是老子師妹知不知道丟死人了!」

  鈴蘿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番,忍無可忍道:「我開死霧門走還不是怕魔性控制不住一劍斬翻你們!你摸著你的良心說你打得過我嗎?!」

  楚異冷笑:「打不過不會跑?你殺一個給我看看?」

  鈴蘿:「……」

  楚異極其嫌棄地戳穿她:「我看你跑那麼快是因為那個喜歡上你的倒黴聖劍宗弟子吧!」

  「師兄。」鈴蘿眼角狠抽,「我入魔了,你再刺激我,等會魔性控制不住別怪我翻臉。」

  對於鈴蘿入魔這事,楚異起初是頗為惱怒的,這師妹膽子真的是越發大了,也越來越目中無人,竟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殺了南山雪河的掌門!

  這要怎麼收場?就算師父是天極的掌門也護不住她!

  後來得知前因後果,鈴蘿與風家的糾葛後,楚異又覺得師妹為殺風雲鴻入魔而不值,她就不能找別的方式殺,非要跟人對劍?

  從一開始的惱怒變成後來的恨鐵不成鋼。

  楚異冷笑道:「你以為我會怕嗎?」

  鈴蘿不跟他多話,氣呼呼地朝蜃樓走去,楚異跟上問:「去哪!」

  「去地下。」鈴蘿說著,忽然眯著眼,「師兄你確定要跟著我一起去?」

  「蜃樓上上下下哪裡我不能去?」楚異被她說得莫名其妙。

  鈴蘿哼笑聲,神色詭譎,一路領著楚異朝蜃樓最底下走去。

  楚異看著她輕車熟路地找到機關打開暗道,眼角輕抽問:「誰幹的?」

  「蜃樓是師父的,這暗房自然也是師父的。」鈴蘿走近通道裡,通道寬敞明亮,兩旁的牆壁上都有掛燈。

  楚異沒來過,於是狐疑看走在前邊的鈴蘿:「你怎麼知道?」

  鈴蘿:「我上輩子來過。」

  楚異:「……」

  鈴蘿感覺到後方傳來的冰冷視線,她聳了聳肩,又改口道:「夢裡來過。」

  楚異忍無可忍:「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拔劍了,你現在是魔,我殺你天經地義。」

  鈴蘿哼了聲,通道不長,她走到盡頭推開色彩鮮豔的移門,裡邊光亮充足,中間是一汪水池,水面栽種有紅蓮,開的正豔。

  楚異沉眉打量週遭,玉石雕柱,靈珠點綴,水池紅蓮與門窗彩繪,的確是他師父的風格和手筆。

  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這個看起來華麗又壓抑的暗房,也許是師父建造潛心作畫的地方,因為在水池旁對方著許多畫簍,桌面和地上鋪成的紙張上有著絢麗的色彩。

  鈴蘿站在畫架的帷幔前沒進去,她說:「師兄,裡面有一幅畫,你幫我取來吧。」

  楚異看了她一眼,師妹說這話時臉上帶笑,是那種帶著冷意的笑。

  「什麼畫?」他不動聲色地朝前走去,掀開帷幔時,聽鈴蘿說,「你一眼就看中的那幅畫。」

  楚異剛想讓她說清楚,就被畫架後的一幅畫吸住心神。

  黑亮的瞳仁中倒映的畫像主色調是一片漂亮的蔚藍,那是楚異再熟悉不過的大海,在蜃樓頂上就能觀到的人間美景。

  畫中月色海下有一塊黑漆漆的礁石,身著藍色長裙的女人坐在礁石上看著畫外的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柔順的黑色長髮梳著他叫不出名字的髮式,卻無比熟悉。

  就連鬢角垂落的一縷黑髮和墜在髮尾的紅色小繩結也一模一樣,甚至有一年裡他送給鈴蘿的生辰禮物就是這紅色繩結,因為經常見她佩戴。

  鈴蘿笑起來時與畫中的女人十分相似。

  楚異見慣了鈴蘿傲慢驕縱的模樣,也熟悉她在師父面前乖巧溫順的樣子,可畫中的女人神色更接近溫順。

  不僅是溫順,這笑容牽動的眉眼還有幾分溫柔與愛戀。

  像是在月下回首注視自己的愛人。

  「師兄。」鈴蘿在外漫聲道,「那是師父親手所作的畫,你應該認得出吧。」

  楚異站在畫架前,目光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晦澀。

  師父對鈴蘿的特別他有所察,但因為那是雲守息,他不願去懷疑猜測什麼,鈴蘿是師妹,更受寵一些並沒什麼。

  但隨著時間推移,有時候無意間的一瞥,會發現在鈴蘿看不見的地方,師父看她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復雜,也讓他越來越在意。

  今年楚異本是要找鈴蘿談談這事的,只不過還未開口就出了意外。

  「世上有許多狂人,為了追逐自己心中所想付出一輩子的生命與時間,比如那些尋找上無澗的修者。」鈴蘿站在帷幔前淡聲說著,「人間有話本先生,為了親眼見證妖精鬼怪而跋山涉水,親身探險,為此付出生命。」

  「師兄,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幾十年前,有一富人家的孩子到沿海村寨遊玩,大船出海不慎遇上海妖襲擊,船上修者不敵,導致翻船。」

  「海浪翻捲,卻只將那名修為尚淺的小少爺還回了人間。他被海浪送回沙灘,人們將他救起,醒後告知父母,是一名人身魚尾的女人救了他。」

  「人們都說那是海妖,但海妖並非此形態,雖有魚尾,卻不成人形,這小少爺也堅信並非海妖,並對此物生執念,多方尋找。」

  「他天賦很高,又被父母送入仙門修行,見識更廣闊的的天地,卻一直對海下那一幕念念不忘,後來他請教一位尊者得知,深海有一怪物,名鮫人,人身魚尾,其族以美豔與善音律著稱,非常神秘。」

  「於是這小少爺入深海,去尋鮫人。」

  那時他已是一方掌門,修為深厚,入深海在月圓之夜,海上迷霧四起時,聽見空靈美妙的歌聲,尋著那歌聲入海,他瞧見了那人身魚尾的怪物。

  柔順又微捲的黑髮在海水中四散沉浮,女人長相美得驚心動魄,像是會發光的深藍色眼眸溫柔地注視著他,藏在髮下的雙耳是透明中帶著點淡藍的魚鰭狀,附近小塊皮膚有鱗片。

  女人有一條漂亮的尾巴,是鱗片在海水中微微折射中光芒。

  他找到了居住在深海下的怪物,人身魚尾的鮫人。

  鮫人唱著哀怨動聽的歌,引誘著他往深海墜落。

  鈴蘿說:「小少爺耗費多年千辛萬苦才尋到了鮫人,卻把它殺了。」

  楚異看著畫卷上的女人,從那張美豔的臉上緩緩往下看去,衣裙遮掩的深海下,畫中的女人有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卻不似魚尾,那鱗片光滑漂亮,折射著金色的光芒。

  不是魚,更似龍。

  「小少爺回到陸地,那尊者問他,可否尋到心中所想。小少爺說沒有,他的心中所想,女人臉上沒有魚鰭,也沒有鱗片,不是深藍色的眼睛,也不是一條魚的尾巴。」

  「小少爺說,那醜陋、卑賤的鮫人,與他心中所想相差千萬里,不可相提並論。」

  「於是這小少爺苦練畫技,將他心中所想,一筆一劃地記下。當他拿著畫像與尊者閱後,尊者嘆息,要他放下執念,這天地間,並沒有他所追求的。」

  「小少爺不信,執著地在世間尋找,終於有一天,他找到了與畫中人相似的臉,他狂喜地認為自己找到了。」

  於是他耐心餵養、教導,佈局。

  只要有這張臉,一切都可以做到。

  雲守息收集所有海妖的尾巴,又翻遍所有咒律和藥典,將她靈脈與海妖置換,才成功將雙腿化作一條滿是金色鱗片的漂亮長尾,將她困在深海之中,整日凝視著她充滿絕望的眼眸。

  他曾痴迷地望著鈴蘿的臉龐低聲呢喃:「你因我所想而存在,我們本就是天生一對。」

  「師兄。」鈴蘿輕聲笑道,「那畫上的女人可是跟我長得像極了?」

  楚異盯著那畫像,喉結微動,沙啞道:「一點也不像。」

  鈴蘿抬手,靈力翻湧,厲風掀起帷幔將那畫卷拿到手中。

  她瞥了眼傳來腳步聲的入口,以為是雲守息來了,便劃出結界,將楚異藏在帷幔之後笑道:「不知道師父又會如何覺得,是像呢,還是不像。」

  鈴蘿看向入口,在來人推開移門後,看見的卻是另一幅面孔。

  背著劍的聖劍宗弟子目光沉冷地看著她。

  鈴蘿不由愣住,帷幔裡的楚異說:「忘記告訴你,是他告訴我你回天極了。」

  「這種事你應該見到我的時候就說出來!」鈴蘿惱恨地看回去。

  瞧她氣惱的樣子,越良澤眼中光芒又暗淡兩分,他朝鈴蘿走去:「就這麼不想看見我嗎?」

  「沒有!」鈴蘿立馬反駁,「我最想見到的人就是你,但我不會想在這裡見到你。」

  因為她不想自己曾經被人當做玩物般囚禁的事被越良澤知道。

  越良澤聽後直接瞬影到鈴蘿身前,伸手欲要將她攬入懷裡身後卻有破空聲而來,尖銳的劍嘯之氣,十足的殺招。

  時機速度又準又快,越良澤就算被這劍意傷到,也要抓住鈴蘿,而鈴蘿為了不讓他傷到,主動拉過他,兩人卻一起朝水池裡摔去。

  楚異被鈴蘿困在帷幔後出不去,聽著這落水聲抬手捏了捏眉心。

  渡神的劍意,是師父來了。

  越良澤扣著鈴蘿的腰把人緊抱懷中,避開劍意後掠身從水中出來。

  他看見散落在地上的畫卷,畫中人的模樣映入他眼底,越良澤抱著鈴蘿的手縮緊,緩慢地、目光幽冷地朝站在移門前的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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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三章

  鈴蘿埋首在越良澤懷裡擦了擦臉上的水,這親暱的舉動被雲守息看在眼裡,手中握劍的殺意又增了一分。

  越良澤解下外衣,給鈴蘿披上時邁步向前攔在她身前,斷意受命散了兩卷,他似乎不打算與雲守息多費口舌,若是要攔人便直接開戰。

  倒是鈴蘿低頭看著落在地上展開的畫卷笑道:「師父,你來得正好,我剛想問你,這畫上的女人與我長得是否相似?」

  越良澤冷著臉說:「不像。」

  鈴蘿眨眼看他,伸手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袖示意別搗亂。

  雲守息因為自己的禁地被人闖入,自己的都所有物被他人攬在懷裡觸碰而心生殺意與不悅,他雖盡力保持了面上的淡然,可眼中早已陰沉一片。

  「鈴蘿,你入魔是否我也不在乎,只要有我在,這世上就不會有人或修者傷到你。」雲守息朝鈴蘿伸出手,「過來吧,你不應該站在他的身後。」

  鈴蘿抬眼看向雲守息,不為所動:「師父,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無生劍勢外露,與渡神鬥劍,雙方都曾在上無澗待過,彼此是老熟人,如今卻因為持劍的主人而彼此相向。

  無生念叨著:「等會不要客氣,我無敵的主人會把你往死裡揍!」

  渡神沉默。

  歲霧也道:「等丹水真君知道這人做了什麼,我怕你是要被砍成兩截。」

  渡神很無奈:「我什麼都不知道。」

  劍靈們剛交流完,持劍的人就動手了。

  渡神與無生的劍意相撞橫掃散去,掀起烈風,帷幔捲起貼著畫架,而水池裡的蓮花因不可抵擋的劍氣碎了滿池。

  越良澤攔在前方,不給雲守息靠近鈴蘿的機會。

  雲守息冷聲道:「滾。」

  越良澤目露嫌惡,長劍相撞斬出星火爆裂,兩人一開始就用了全力,所出皆是殺招,完全不給彼此留後路。

  雲守息不管這人聖劍宗弟子身份,越良澤也不管他天極掌門的地位,雙方此時此刻只有對眼中人的厭惡與殺意。

  濺起的水珠落在畫卷上,沾水後顯得深色的痕跡,卻顯得那畫中之海越發明亮。

  鈴蘿彎腰將畫卷拾起再展開,伸手輕撫畫中人面容,指尖從髮尾繩結到長長的金色尾巴,她低聲說:「師父,你仍舊打算讓我變成這樣嗎?」

  「換靈脈與海妖結合,長出醜陋的尾巴,再用捲神鎖將我關在這水池之下?」

  雲守息對戰中朝她看去,神色略顯驚訝,沒想到鈴蘿竟是將他的計劃全猜對的了。

  被鈴蘿以結界關在帷幔後的楚異沉著臉朝外看著。

  他私心是不想聽見雲守息肯定的回答。

  越良澤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壓迫劍勢,正要回敬,卻被後方歲霧斬出的劍訣攔住,鈴蘿提著劍走上前道:「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我要自己解決。」

  鈴蘿伸手拉了拉他衣袖低聲說:「你先等等。」

  越良澤瞥了她一眼,鈴蘿又道:「或者你閉上眼睛,別看別聽。」

  這要求就有些過分了。

  越良澤目光沉沉地朝她看去,那眼神中無言的不滿讓鈴蘿瞬間妥協。

  雲守息冷冷地看著二人,鈴蘿將畫卷展開面向他說:「你要我變得像她一樣嗎?師父。」

  「這就是你原來的模樣。」雲守息視線落在畫卷上,有瞬間的溫柔,「你本該是如此美麗的,早在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注定如此。」

  楚異心底像是沉了一塊大石頭,壓著他喘不過氣。

  越良澤忍不住蹙眉,手中劍不自覺地朝雲守息側翻刀刃的那一面,似乎下一瞬就會朝他斬出萬劍。

  這兩人都不想聽見雲守息吐露出任何有關愛慕鈴蘿的話語來。

  「就因為我長了一張跟你想像相似的臉嗎?」鈴蘿看似若無其事地面對雲守息,曾經被關在水下的一幕幕卻在她腦海中閃爍著。

  雲守息目光轉回鈴蘿,微微笑著朝她伸出手,語氣又是往常般溫柔:「鈴蘿,你就是她,也將成為她,這是命中注定。」

  越良澤忍無可忍,正要動手,鈴蘿卻先他一步,歲霧劍光閃爍,帶著魔息的神術劍意橫掃全場,龍吟與劍鳴都只針對雲守息一人。

  雲守息神色微沉,就算是他對上這劍意也要小心,更何況鈴蘿入魔,實力已深不可測。

  他在對戰中說:「鈴蘿,你因我所想而存在,我們本就是天生一對。」

  這話更是激起了鈴蘿心中仇怨,就算重來一世,她的師父仍舊如此執迷不悟。

  「雲守息,你看清楚!」鈴蘿狠狠地斬去一劍,「我、不、是!」

  雲守息衣上咒紋全亮,揮舞的劍勢與鈴蘿旗鼓相當,強強相撞迸發的靈力星火直沖天際,刀劍聲聲中,他依舊溫柔地說著:「我知道你暫時接受不了,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完全恢復,我從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經在準備著。」

  「當你回到海中的時候,你就明白我這麼多年是以何種心情等待著你,鈴蘿,我一直想等著合適的機會跟你說,我從未想過當你的師父,因為我——正瘋狂的愛著你。」

  劍嘯聲刺耳,神術劍意斬出的每一劍都讓雲守息以更多的靈力來應對,但他毫無懼意,看著鈴蘿的目光逐漸失去控制變得狂熱。

  壓抑在心底太久太久的秘密,終於能在今日肆無忌憚地暴露給她知曉,這讓雲守息難以自制。

  可鈴蘿一點都不想聽,她只覺得噁心,這份狂熱毀了她的師父,也曾毀了她。

  她嫌惡道:「你的愛就是將我囚禁,讓我變得面目全非嗎?」

  雲守息卻說:「我們一起去往深海,從今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這份愛意絕對不允許旁人插足,我將帶著你離開這個讓你失望透頂的人間!那時只有我們在一起,我會讓你忘記所有煩惱與痛苦!」

  「鈴蘿,過來!」

  他再次朝鈴蘿伸出手。

  鈴蘿卻無動於衷,只斬去劍光。

  雲守息蹙眉,鈴蘿攻勢越發得狠,殺氣肆意,釋放的龐大靈力正不知覺地壓制著他。

  「你是我師父,只會是我師父。」鈴蘿劍勢下壓,視線越過透明的劍身直視雲守息的雙眼,「我愛的人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只有我身後那位。」

  越良澤原本沉鬱的眸光在此時被點亮。

  雲守息卻徹底瘋狂,忽然之間迸發的劍勢讓風聲也變得淒厲,繞過鈴蘿朝她後方的越良澤殺去。

  越良澤抬劍以無生抵消,雖然想出手,卻記著鈴蘿的話忍了。

  倒是帷幔後的楚異喊道:「師父!放過你自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雲守息什麼都聽不進去,他瞬影去往越良澤身邊,目標十分明確,就是要他死。

  可鈴蘿卻比他更快一步,紅色的摺扇全開呈半圓狀,櫻喜種靈這瞬間,花枝覆蓋整個暗室,那飛舞的花潮還帶著明顯可辨的魔息。

  鈴蘿神色傲慢,足尖踩著花枝在虛空高高在上地注視下方雲守息:「師父,你可要認真些,這是我最後一次與你比武了。」

  「沒關係,鈴蘿,偶爾的失誤我可以容忍。」雲守息卻陰沉笑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會先解決了他,再給我們足夠的時間。」

  楚異感受著周邊靈力的暴動,這力量逐漸變得恐怖,攪動水池翻湧,引來山崩地裂,帷幔遮掩之下,他只見那兩股力量互相碰撞糾纏,可一方越來越強勢。

  在不停歇的尖銳劍嘯聲中,他吶喊的聲音變得渺小,幾不可聞。

  在烈火將那副被吹起至虛空的畫卷燃燒時,雲守息神色瘋狂,他飛身過去時,火光後的鈴蘿以櫻喜扇骨劃過雲守息雙眼,血色與星火混雜飛濺。

  楚異衝破鈴蘿的結界出來時,看見的是狼狽地被鈴蘿從虛空斬下落地的雲守息,他從未見過溫柔高雅的師父如此失控、瘋狂。

  他閉著雙眼,兩道血淚涓流,渡神被鈴蘿踩在腳下,雲守息昂首,俊美無雙的面龐猙獰著嘶吼小徒弟的名字。

  鈴蘿手中櫻喜已經破碎,墜落的扇面也被畫卷燃燒的火焰席捲吞噬,拿在手中的只有最後一柄扇骨。

  她在雲守息的嘶吼中低笑著,俯身湊近時,瞥見衝上來的楚異,手中動作卻沒有停下。

  楚異沉聲道:「鈴蘿!」

  他瞬影來到兩人之間,卻見血色飛灑,無數螢光自雲守息體內飛出消散。

  鈴蘿將斷掉的扇骨扔在地上。

  楚異拔劍,聲色低啞:「饒他一命。」

  鈴蘿目光晦暗。

  前世那一擊她劃破了雲守息的脖頸。

  可剛才發現楚異衝上來時,她只是廢了雲守息的靈脈。

  因為知道她的大師兄會做什麼,會說什麼。

  前世楚異沒攔她只是沒來得及而已。

  那時他自己都滿身傷在靜養。

  蜃樓的動靜早就引來各方尊者,以穆橫天為首,還有一眾天極弟子。

  他們看見被楚異護在身後狼狽不堪,雙目淌血的雲守息皆是震驚不已。

  「鈴蘿……」于休艱難地喊出名字,「師父?」

  「守息!」穆橫天見雲守息靈脈被廢,震怒,反手拔劍就朝鈴蘿斬去,「你這孽畜!」

  鈴蘿還未動,就見一隻纏著半截鐵鏈的手將這劍意抓著粉碎,以死霧門而來的男人呵笑道:「穆掌門怎麼跟我打著打著就跑了,怕死嗎?」

  穆橫天氣得額角青筋隱現,眼裡有著滔天怒意。

  眼前這兩隻魔,一個殺了他家二掌門,一個廢了他家三掌門的靈脈與雙眼,還都是他天極弟子!

  如此醜事傳出去,絕對會被各大仙門嘲笑上下幾百年!

  穆橫天震怒道:「你們兩個孽畜,自甘墮落成為卑賤邪惡的魔,又殺害一手帶大自己教授法術修行的恩師和親生父親,磨滅人性,當誅!」

  身後跟來的長老與堂主們紛紛動手,鈴蘿冷哼聲,不管清舜,也沒管天極眾人仇恨的目光,她只轉身牽著越良澤的手,眨眼間已帶著他瞬影離開蜃樓到青石坊外的萬丈崖上。

  穆橫天等人與其劍意卻緊追不捨,跟著她眨眼已到雲霧繚繞的萬丈崖上:「孽畜休想逃!你今日大鬧我天極,傷我同門,我定要你有來無回!」

  數十道威猛裹挾殺意的劍勢和咒律朝鈴蘿攻去,她身邊的人卻反手一劍,黑色的劍意與煞氣壓過了崖上雲霧,這一劍斬在修者與魔之間,將這懸而危的山崖斬成兩半,斬出了一道難以跨越的距離。

  鈴蘿有點驚訝,她並不想越良澤動手,帶走越良澤在那些人眼中也只會是二十六魔綁走了聖劍宗弟子而已。

  越良澤斬出這一劍,隔開了修者與魔的距離後,轉身看回鈴蘿,朝她伸出手:「我不想再被你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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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四章

  鈴蘿牽住他的手:「上次,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怕——」

  越良澤打斷她:「我說過,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是喜歡你的。」

  他說得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鈴蘿眼眶紅了,卻是笑著的,有什麼東西填滿心臟,讓她覺得此刻這方天地美得讓人幾欲落淚。

  她打開死霧門帶著越良澤離開天極。

  死霧門一開一合,鈴蘿帶越良澤回到天照山。

  山裡有盛大月光,破敗的竹屋前有些小水坑,小靈魔們聚在水坑邊喝水,忽然瞧見回來的二人開心地圍了上去。

  鈴蘿讓它們走開,剛要放開他的手卻被越良澤緊緊抓住。

  她回頭看去,越良澤另一隻手輕撫她面容,將臉上沾染的血跡抹去。

  「你這些日子都在這?」他問。

  鈴蘿嗯了聲,「天照山很漂亮,你會喜歡這的。」

  越良澤眼裡倒映著她的模樣:「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雲守息的事?」

  話說得有些悶。

  他以前就覺得雲守息跟鈴蘿站在一起很別扭,說不出的微妙,讓他難以忽略。

  可這人是鈴蘿的師父,所以他半個字都不會說。

  哪怕攔信是雲守息做的,也只當是他不願與聖劍宗有所來往交集。

  鈴蘿老實答道:「一開始。」

  越良澤沉默。

  他回想雲守息的變態之舉,眸光暗沉著問:「教你親吻的人是誰?」

  自從與鈴蘿說開後,這些事他都不想去記得或是猜測,反正鈴蘿現在喜歡的人是他,陪在她身邊的是自己。

  就算真是雲守息,越良澤也只會覺得這男人卑鄙無恥,並立馬提劍回天極把人殺了。

  而鈴蘿本以為越良澤會生氣,沒想到他卻是在吃醋。

  於是那乖巧老實的模樣散去,玩眼笑得促狹。

  「這可真是不好說。」鈴蘿故作深思道,「你現在是在吃醋嗎?」

  越良澤冰涼的手指停在她唇角:「是。」

  鈴蘿止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將那顆飛霆珠拿出來遞給他:「那你親自看看是誰,本來拿它走的時候就想著要給你,反正它也復活不了那些已死之人,但能做到讓你知曉是誰教我的,也不算是完全沒用。」

  越良澤聽著心裡有點悶。

  你不說,還非要我親自看,還有這態度,真以為我刀槍不入不會痛?

  他又氣又委屈,低垂著眉眼悶著不說話,握著飛霆珠的力道卻像是要把它捏碎。

  鈴蘿觀察他表情,知道把人惹毛了,又順毛道:「我發誓,我最愛的人絕對是你,一直是你,只會是你。」

  越良澤聽得胸口發燙,伸手把人撈進懷裡低頭吻去,聲色沙啞著:「不看了。」

  鈴蘿:「……」

  那怎麼行!你必須給我看!

  鈴蘿抓著他衣肩說:「我可不會讓人隨便碰我,只要我不願意,誰都不行,你不看會後悔的。」

  越良澤被她說服,又或是鈴蘿剛才的表白讓他有了底氣,默默將神魂送入飛霆珠中。

  鈴蘿扶著他在屋簷坐下,將天道給的苦業花以靈力渡出轉入飛霆珠中,珠中通往黃泉幽冥的小船輕輕晃動,載著一縷幽魂在黃泉徘徊。

  越良澤被小船送往水邊,看見沿途盛放的花地,那滿地的花是五彩絢麗的,有著他生平的點點滴滴。

  上輩子的、這輩子的一一重疊。

  與父親輾轉人間各地,到被披著人皮的魔帶去天極,他的世界因此變得扭曲,萬魔的咒罵與憎恨和女人的臉重疊模糊。

  名叫母親的女人總是會看著他笑,溫柔地輕撫他的髮頂,盯著他一口一口吃下自己給予的食物。

  越良澤神色平靜地面對這些幼年時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痛苦回憶。

  那隻魔死前試圖拉上這個孩子,卻被一股力量阻攔,那力量溫柔,強大,且悲傷,封印了越良澤體內的魔息,也讓他的靈脈力量變得微弱。

  魔死了,二掌門因弟子一事閉關,三掌門外出不知此事,穆橫天看著他,高高在上的審視目光,夾雜著厭惡。

  穆橫天看在他娘親的面子上並未下殺手,把人流放在外門,不聞不問,任由其自生自滅。

  這世上最愛他的兩個人都死了,在天極的日子他不知所措,但時間久了就慢慢習慣,越良澤不知所云的活著。

  被人欺負或無視他都不在意。

  他一天天的算著,還要活多久才能再見到爹娘。

  所有的轉折都在天極。

  與父親分開,遇見鈴蘿。

  前世他只是默默看著鈴蘿,從她的修行中感受到試圖追尋的力量。

  今生是鈴蘿找到了他。

  他們因此有了不一樣的結局。

  在鈴蘿外出歷練的時候,越良澤因為逐漸控制不住魔息而被穆橫天趕下山去,他絕不允許有人發現天極收留了一個被魔更加讓人厭惡的怪物。

  壓制的力量消失後他被魔息吞噬,被認為是隻靈魔,

  他在東島城裡躲躲藏藏。

  不同於前世,這輩子他抱著某種明確目的,只為了等鈴蘿回來再見她一面,也想要好好告別,但又因為身上的魔息不敢接近,難以啟齒。

  他說不想害人是真的。

  人很可怕也是真的。

  也許鈴蘿是無意的,又或是抱著調笑戲弄的心態說出要他堅持、相信他能做到這番話,可對於當時的越良澤來說,這話裡的每一個字都是世間最強的咒律,將他牢牢困住,讓他有努力、堅持的目標。

  他剛出城沒多久,就被怪慈仙首帶走。

  入聖劍宗,學會掌控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將體內不受控制的魔息收服消除。

  少年鼓起勇氣,給還在天極的少女寫了一封信,表達謝意,也寄了不少感謝的東西。

  卻沒收到一封回信。

  於是多年後在西海太初相遇時,他不敢打擾或是主動接近鈴蘿。

  越良澤看著他的前世,目光一直追隨著鈴蘿,永遠跟在她後面,看著她在前方耀眼地引導自己。

  看著她從守護人間到雪河入魔。

  看她拿歲霧與自己一戰。

  聽她冷嘲熱諷。

  可每一幕都只讓他覺得心疼。

  雪河一戰後,鈴蘿獨自一人離去。

  越良澤望著她走進死霧門的背影,心裡某一角咻然崩潰坍塌。

  無生自那一戰被他放下,因為無生會影響鈴蘿還不穩定的魔性。

  他回山門罰跪反思,是選魔,還是選人間。

  師尊說:「這是一個不能後悔的抉擇,你需要用心且慎重地決定。」

  越良澤選了鈴蘿。

  師尊並不想他做出如此選擇,於是要大師哥守山門。

  但他也知道,大徒弟受不了小徒弟示弱。

  即使用盡全力也贏不了大師哥的越良澤,還是被大師哥放走了。

  他出聖劍宗,去往南江城。

  即使數次被鈴蘿丟下,也依舊跟著她,一直到天照山。

  鈴蘿逐漸不與那些魔尊來往,在天照山潛心修煉,也不管三界相爭,可心中那股毀滅的念頭卻越來越重,到最後再無回轉餘地。

  越良澤知道來不及了。

  事到如今,那份心意就算告知鈴蘿也沒用,或許還會被她嘲諷幾句。

  可能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有得話應該早些說。

  他與四方禁獸一戰,耗盡所有力量,在烈烈黑焰中走到盡頭。

  神識散於天地時,越良澤想,希望她下一世不再這麼苦,有父母親朋寵愛著長大,一輩子無病無痛,無災無難。

  他的願望還未實現。

  越良澤醒來時,身邊的鈴蘿正將爬到他肩膀和頭上的幾隻小靈魔拎下來,猝不及防對上男人睜開的眼時微怔。

  這雙眼看她的眼神熟悉又久違。

  鈴蘿笑著伸手在他眼前輕晃,眯著眼道:「還吃醋嗎?丹水真君。」

  越良澤抓著她的手把她拉入懷裡緊緊抱著,此刻她是自己失而復得的珍寶。

  鈴蘿在他懷裡笑:「教我的人沒教好是不是?」

  越良澤從喉嚨裡應了聲,不捨放開她,低頭纏綿溫柔地親吻,就這樣待了許久,黎明在即,兩人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

  鈴蘿有種塵埃落定的安全感,她抓著越良澤衣袖,又轉而握著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看向院中雜草與水坑道:「我讓慕須京照看的花都發芽了,還有的結了花苞,等天亮我就去把它們接回來。」

  「你給我的庭院屋舍都沒有了,只剩下這個破竹屋。」

  越良澤說:「重新建。」

  鈴蘿揚首看他:「你以前怎麼那麼喜歡建房子?」

  越良澤輕歪了下頭:「你說要建離宮,還說離宮有很多漂亮的庭院和花樹。」

  啊,她完全沒印象。

  鈴蘿那時候真的沒太把越良澤放心上,有所在意,這份在意卻被她壓著。

  「這是你的山,又是我搭的庭院,也算有一個歸處,你偶爾去外面許久不回,若是我把天照山的院子搭建的漂亮些,更討你喜歡些,你也許會心生惦記,多遠也會想回來。」

  越良澤輕聲說著,末了彎著唇角無聲一笑。

  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將這些事明明白白的說給鈴蘿聽。

  怕她說幼稚,怕她不屑一顧,怕她正眼也不瞧一下。

  雖然很少,但鈴蘿偶爾的嘲諷還真能把他傷到,每次他聽悶後沒多久,鈴蘿就會覺得不對勁,隱約察覺到怎麼回事後會笨拙又無措地試圖逗他開心讓他消氣。

  鈴蘿是真的不會哄人。

  越良澤只要看著她主動朝自己走來就已經滿足了。

  別的都是錦上添花。

  「這輩子也不比以前容易,不管怎麼樣,我都是魔。」鈴蘿看著暗淡下去的夜色,順著他倒下躺在他膝上,聲音很輕,「做個好人很難。」

  做了壞事的就是壞人。

  做了好事的人又做了壞事也是壞人。

  好人應該是怎麼樣的?

  一件壞事也不能做。

  也不能與做了壞事的人在一起。

  越良澤輕撫著她的髮,也同她一起看著逐漸明朗的天色。

  「鈴蘿,不要活在任何人的陰影與評價中,他們不能代替你承受痛苦,也永遠無法與你感同身受。」

  上輩子的鈴蘿後來大開殺戒,招致許多仇恨,要殺她報仇或是除害的修者數不勝數。

  鈴蘿來者不拒。

  她無所謂誰要殺她,只要這些人能做到。

  越良澤說:「我從不覺得你錯了,別的人卻認為你一開始就錯了,這些言論,都只是不同人眼中自己認定的,可你只存在你自己眼中。」

  鈴蘿被他說得好受些,笑著問:「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所以才總是看上去一副無所謂、誰都不想搭理的樣子嗎?」

  越良澤點頭。

  「如果非要在意旁人,就只在意你在乎的人如何看你就好。」他低頭看鈴蘿,「比如我,你絕對不會在我眼中看見任何你不想看見的,別的人如何想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看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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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6 00:27:48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五章

  鈴蘿沒告訴越良澤,她在意的從來不是旁人的眼光與看法,一直以來,都是她在乎的那些人。

  不知真相前的師父,她的師兄,天極的同門,曾救過的人間——

  後來她又覺得自己在乎的太多了才會這樣,於是一下把所有都拋棄了。

  鈴蘿靠在他腿上久違地睡了個好覺,夢裡不再有那些遺憾與仇恨,只有安靜與溫暖包裹著她。

  等她醒來時,看見小靈魔們扛著木材在空地上來來回回,男人捲著衣袖,長髮高束,額頭有薄汗,將圖紙遞給身邊的器靈們,又轉身將折來的花枝擺放在已經做好的花架上。

  鈴蘿揉了揉眼,在屋簷下坐起身,曲著雙腿眨眼看著,身旁兩把劍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歲霧說:「你當時哭得真像個人。」

  無生:「……斷意你別攔著我!老子先宰了它!」

  斷意:「我沒攔呀。」

  無生:「你怎麼不攔著我!」

  鈴蘿起身朝越良澤走去,問他:「你把花取回來了?」

  越良澤嗯聲,看了她一眼,將一盆盆花擺好:「這幾天先把主屋搭好,去拿花的時候順便還討了些菜,你想吃什麼?」

  鈴蘿彎腰輕嗅花草:「你做什麼吃什麼。」

  越良澤說了聲好。

  他這幾天沉迷在天照山搭房子,有缺的食材或是工具就去山外圍的便宜徒弟家拿。

  慕須京覺得他這些天變得忙碌起來。

  一方面要應付越良澤的便宜兒子和鈴蘿的暴躁師兄詢問情況,一方面要滿足兩人去找各種工具,又要被因為丹水真君沉迷搭房子沒時間陪她玩的鈴蘿盯著練咒律。

  慕須京的時間被安排的滿滿當當,就連坐下來跟毛絲鼠無言相對享受片刻安寧時,也會被從天而降的一隻小白狐呼來毛茸茸的一爪子問他:「快半年了天干地支二十四象咒文都背不完你還玩什麼呢!」

  毛絲鼠果斷拋棄了他的主人飛溜回屋躲在阿爺身後瑟瑟發抖。

  慕須京想,修界不是正在追殺她嗎?怎麼還不來?趕緊來!反正他也不信有人打得過鈴蘿。

  可當真的來人時,他卻第一個告訴鈴蘿,就怕她真的被仙門圍攻傷了死了。

  然而趕來的仙門眾人也只能在外山邊緣徘徊,進不去裡邊,不知從何處聽見風聲的眾魔也來了此處,嘲諷著修界接連出了兩個二十六魔。

  雙方因此打得不可開交。

  鈴蘿收到傳信靈鳥看完後漫不經心地將其捏碎。

  越良澤路過問她:「有什麼事嗎?」

  「沒事。」鈴蘿眯著眼笑,「我出去看看,你專心搭房子就好。」

  越良澤應聲。

  鈴蘿走了沒兩步又回頭喊他:「你最近是不是太入迷了?」

  「沒有。」越良澤頭也不回地說,「晚上陪你玩,何況之前在魔巢說出去陪我玩的人當時走的倒是挺乾脆。」

  鈴蘿:「……」

  她哼了聲不敢繼續說了。

  越良澤眼角餘光瞥見她離去的身影,面上掠過笑意。

  天照山外來的人不少,十二大仙門中,以東島天極和南山雪河的人最多,剩下的是逍遙宗和三山的人。

  北庭月宮新任宮主拒絕了其它仙門一起去天照山除魔的邀請,表示只想專心重建月宮。

  西海太初掌教仍舊在惦記鎮仙玉,又表示分出許多人手去鎮壓其它魔,但表示了對風掌門的死表示惋惜,憤怒,以及入魔的鈴蘿強烈譴責。

  再加上那日越良澤在天極一劍斬開萬丈崖護著鈴蘿的事許多人都看見,仙門們為此也紛紛要聖劍宗給一個交代。

  白藏對此笑道:「師尊正在考慮,不過多日自會處理,若有不服者,親自去將我這叛逆的師弟抓回即可,聖劍宗感激不盡。」

  此次圍攻天照山除魔,是以東島天極掌門穆橫天為首。

  鈴蘿一點也不意外,她來時看見了許多似曾相識的面孔,卻不見她兩位師兄與同門好友,也沒瞧見南山雪河那位少主。

  為了防止慕須京那小屋被波及,鈴蘿特地選了老遠的地方與這些修者一戰。

  擁有人間深淵靈脈,能感知這天地間的所有靈力,當她想要時,只需要招一招手,便能擁有旁人一輩子也無法獲得的深厚靈力,且取之不竭。

  因此就算是十個穆橫天也擋不住她的神術劍意。

  天照山一戰,靈息暴動,守在山前的女人斬出漂亮的劍式,卻掀起狂風驟雨,換來雷鳴閃爍,山崩地裂,誰也無法承受這股霸道且強勢的力量。

  此戰讓穆橫天重傷,不得已退走。

  鈴蘿展現的力量過於強大,讓人們懼怕也羨慕。

  如今修界要擔心的不止是新出現的兩個二十六魔,還有再次爆發的萬魔侵害人間作亂,等他們退走後,鈴蘿揚手欲要設下結界,又想到那個咒律半吊子的徒弟作罷,打完架後去教育慕須京:

  「快點學,學不會別出去了,免得我想設個結界都怕你不會走在山裡被困到死。」

  慕須京默默放開手裡的毛絲鼠,打開靈鳥跟裡面的咒律較勁。

  鈴蘿慢悠悠地回深山處,越良澤做好了晚膳等她,旁邊只有器靈和小靈魔們在繼續搭房子。

  越良澤上下打量了會鈴蘿,確定她沒受傷後才道:「徐慎說這次風天耀也來了,但他半路又離開。」

  「為什麼?」鈴蘿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夾著菜,「他怕了?」

  說完冷哼聲,嫌棄道:「就他那半吊子神術劍意殺到我這來也是在其他人面前丟臉。」

  「他以前……」越良澤說到一半又頓住,瞧著鈴蘿低頭安靜吃飯的模樣把後話都吞回去。

  鈴蘿聽著沒了聲音,納悶地抬頭看回去:「怎麼不說了?」

  越良澤搖頭,落座陪她一起吃。

  他想起風天耀以前追在鈴蘿身後,三句話不離她,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鈴蘿的崇拜,那大少爺跟著鈴蘿也確實有所改變。

  鈴蘿入魔後,風天耀休養好也找她大鬧過一場。

  那時他已掌握全部神術劍意,卻還是被鈴蘿死死壓制著,這輩子都看不到能贏過她的希望。

  風天耀被鈴蘿打倒在地,渾身是傷,從一開始的大聲質問崩潰到後來的絕望,又哭又笑地道:「是你贏了,你動手啊,殺了我啊!」

  鈴蘿漠然地看了他許久,嗤笑聲,收劍道:「你真應該像你父親一樣才好。」

  像他一樣虛偽,自私,卑鄙,還要像他一樣膽小,懦弱,殘忍。

  可風天耀與風雲鴻完全不一樣。

  他的父親嫉妒自己天賦超絕的阿姐,活在姐姐的陰影下扭曲自我,痛恨不甘的同時也做出喪盡天良的事。

  可風天耀不嫉妒,雖心有不甘,卻堂堂正正。他不會嫉恨阿姐,反而很喜歡,喜歡追逐著她的力量。

  鈴蘿沒有殺風天耀,活著才會讓他痛苦,在他仍能呼吸的日夜裡反反復復回憶殘酷的經歷,帶來的絕望和痛苦不停歇地摧殘著他。

  自生自滅吧。

  風天耀望著鈴蘿收劍離去的身影摀住眼,哽咽地說著對不起。

  晚膳後鈴蘿在水池邊做圍欄,越良澤收拾好廚房出來說:「這庭院和主臥已經做好了,剩下的也能交給器靈們,我明日得回宗門一趟。」

  哢噠一聲,鈴蘿把手中竹片捏斷,回頭眯著眼看他。

  越良澤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師尊已經給了我夠多的時間,再拖下去,二師哥他們就該來這親自帶我回去了。」

  鈴蘿低哼著:「你師哥們也打不過我。」

  越良澤低頭看她:「來比劍術嗎?」

  鈴蘿揚首看回去,見他話裡略帶笑意地說:「在天極那會,你拿著根棠花枝指導我劍術的樣子可威風。」

  鈴蘿:「……」

  「比就比!」鈴蘿炸毛道,「別以為我喜歡你就會讓著你,我現在也能拿著根棠花枝退你四五六七招!」

  越良澤單手握住劍柄:「來。」

  鈴蘿:「現在哪有棠花?等明年春天。」

  越良澤:「換梅花枝也行。」

  鈴蘿哼道:「不要!我就要棠花枝!」

  越良澤眼裡笑意越發明顯,將蹲在地上的鈴蘿撈入懷中緊緊抱著。

  「不會太久的。」他低聲說,「只要你不再丟下我,我總會回你身邊的。」

  鈴蘿悶在他懷裡不說話。

  她知道越良澤必須回去。

  越良澤不介意為她與修界為敵,卻不想連累師門。

  「這次就別出去跟那些魔玩了,之前很多事不是你做的,卻有人把罪名推給你,二師哥在查這事,但後來因萬魔殘害人間死傷慘重,人們怨氣難以化解,又有人推波助瀾,才非要上天照山殺你。」越良澤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低頭看鈴蘿,「他們或許不知道四方禁獸的黑火能焚燒整個天地,只想著除魔,可若是四方禁獸失控,所有人都會死。」

  鈴蘿悶聲道:「那人比我還瘋,我只要天道死,他是要天地間所有人都死。」

  越良澤說:「也許不是所有人,而是修者。」

  「我不會丟下你的。」鈴蘿從他懷裡抬頭,「這個人我會找,他這輩子休想再把四方禁獸召喚出來。」

  無生嚎道:「讓他放!老子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輸!」

  歲霧:「你又打不過,到時候丹水真君再死一次那我家阿蘿怎麼辦!」

  斷意:「別理它別理它!不會的不會的!」

  兩人不約而同地屏蔽了自己的劍靈。

  越良澤天亮時走的,回聖劍宗時大雨,他與師尊談完話,再次跪在山門前,心情卻不再是當年那般沉重復雜,反而是平靜的。

  鈴蘿在天照山監督他留下來的器靈幹活,看著小靈魔們扛著木材跑來跑去遞給器靈,夜裡下了雪,器靈們在夜裡一邊掃雪一邊搭房子,頗有些可憐。

  她在屋簷下看了會,小聲道:「再等等你們主人就回來幫忙了。」

  慕須京終於學會了天干的所有咒紋,帶著火鳳臨招搖進了深山裡,等著鈴蘿誇一誇他,卻見她一個人神色鬱鬱地站在院裡吃著野果看著器靈,瞥見他時開口就問地支的咒律。

  答不上來的慕須京:「……」

  他收起自己的火鳳臨走了。

  鈴蘿在天照山等了越良澤六天。

  她知道越良澤一定會回來的,但在第七日時,她告訴自己,再看不見人就直接去聖劍宗搶回來。

  大雪紛紛,白日天色也是一片陰沉。

  鈴蘿倚在庭院欄邊,雙手結印練習咒律,從她指尖飛出的靈鳥點亮昏暗的天,為從山道走來的男人照明。

  回來的聖劍宗弟子一如當年,渾身是傷的提著劍,漫步朝她走來。

  鈴蘿眨著眼,在他走近時忽而笑道:「丹水真君,你受重傷,還敢來我地界?」

  越良澤眼裡掠過笑意,伸手苟住她脖子低頭吻去:「來陪你練美人尖。」

  器靈們還在外面敲敲打打,主人們卻已進屋裡暫避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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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6 00:28:06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六章

  鈴蘿這輩子入魔後在天照山老老實實地陪越良澤玩,自東島天極離開後,不管是修者還是魔,都是他們主動來挑釁找事。

  一次二十六魔對她發出邀請:「你的母族當年被人間帝王所殺害,如今他仍在位,難道你就不想報仇嗎?」

  鈴蘿抬了抬眼皮看他:「沒我允許就用死霧門進我的地盤,你猜我想不想讓你靈識散在這?」

  於是兩人交手,這二十六魔真的就被她斬滅劍下。

  鈴蘿雖然沒出山,卻總是被傳她在外面惹出腥風血雨。

  宋圓圓他們聽見有人甩鍋鈴蘿後,都不服氣地上去理論,年輕一輩之間吵得不可開交,漸漸分為兩派:認為鈴蘿沒錯的和認為鈴蘿有錯的。

  聖劍宗弟子越良澤叛魔一事被昭告天下,引來眾人熱議,紛紛感嘆惋惜一代真君為何如此想不開,也有幸災樂禍聖劍宗終於出了個禍害丑角。

  鈴蘿悄悄去人間聽了會,聽得火冒三丈,當場把人酒樓給掀了,又跟幾家侮辱越良澤的仙門弟子打了起來,最後被趕來的越良澤瞬影拉著手從人群離去。

  越良澤讓大狸貓賠了酒樓的錢,哄著氣呼呼的鈴蘿回山。

  「不用在意他們說的那些。」越良澤道。

  鈴蘿吃著糖葫蘆瞪他:「他們這麼說你,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一天天的就知道聽風就是雨,別人說什麼信什麼,信完還添油加醋地往外傳,就該把他們舌頭都割下來泡你的辣椒壇裡!」

  越良澤聽得搖頭笑:「放壇裡那我調的辣醬還怎麼吃?」

  鈴蘿嘀咕:「我又不吃辣,給慕須京吃去。」

  越良澤:「他也不吃泡了人舌的辣醬。」

  「他吃,只要是你給的他就吃,反正他又不知道裡面泡了人舌。」鈴蘿哼聲說著,「他想要我還不給呢。」

  越良澤朝慕須京居住的方向看去,今生他沒早早死去,以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也算好事一件。

  已到冬末初春的時候,山道兩旁覆蓋著厚厚的白雪,鈴蘿踩著石階往上走,隱約可見樹影重重後的亭台樓閣。

  傳信靈鳥自上空飛落在她肩上,鈴蘿咬著一顆紅紅的山楂果在嘴裡,招手讓傳信靈鳥飛去越良澤那。

  越良澤看著上面的消息說:「甘王府因刺殺太子一事遭降罪,滿門抄斬,姜俊因此事入魔,又多了一個二十六魔。」

  皇子奪位之爭,甘王府站錯了隊,也行錯了事才遭如此下場。

  「這事啊,記得當初他被帶回月宮時,那小世子還千里迢迢跑來月宮要把他帶回去。」鈴蘿低頭看台階,蹦蹦跳跳地上去,「月宮大亂後,他好像選擇了留在月宮沒走,話說回來這人間的帝王還真是喜歡滿門抄斬和誅九族,先是南平王,又是甘王府。」

  人界與修界共處一地,紛爭難免。

  如果當年她的母族沒有以咒律咒殺帝王妃子與將軍,就不會被追殺滅門,她阿娘說不定也不會嫁給風雲鴻。

  越良澤道:「姜家人入魔,北庭月宮應該會更忙了。」

  「他在位好幾十年,算得上長壽,要不讓他退位了吧。」鈴蘿若有所思著,「反正人界深淵靈脈在我這,皇宮的神護之氣也攔不住我。殺一個人間帝王會比殺修界尊者更難嗎?」

  越良澤:「更難。」

  鈴蘿回首看他,越良澤靜靜地看回去。

  雖沒說話,意思卻很明顯,他會攔著。

  鈴蘿哼了聲:「我就說說而已,人間事關我一隻魔什麼事。」

  越良澤追上她,一步來到她身旁,將手中之物遞過去。

  是一把漂亮的金色女扇,小巧精緻,扇柄墜著點點流螢。

  越良澤說:「你用扇的時候很漂亮。」

  鈴蘿接過去,唰地展開,如櫻喜一般的上百枚扇骨,打開呈半圓形,卻比櫻喜還要輕。

  她眉眼彎彎,一看就很喜歡:「你什麼時候做的?」

  「離開宗門的時候,帶走了些材料。」越良澤說,「師尊應允的。」

  鈴蘿還沒來得及多問幾句,就發現有人闖山,氣勢兇猛,一路殺到深山內圍的山道下來。

  越良澤轉身看去,隔著老遠看見了南山雪河的少主。

  不過短短數月,他卻彷彿歷經數年,從以前的驕縱狂傲變得頹廢陰沉。

  鈴蘿咬著最後一顆山楂果:「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一邊往下走去一邊說:「不管那咒律半吊子的傢伙,我真的要設結界了,免得什麼人都敢往這裡跑。」

  越良澤站在原地沒動,安靜地注視著她拔劍迎戰。

  風天耀上次來了又走,是因為回去專心修煉神術劍意,如今他扛著那些打擊掌握了全部劍意,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鈴蘿。

  鈴蘿朝風天耀走去說:「我可一點都不想再看見你。」

  風天耀咬牙,率先斬出一劍。

  鈴蘿眉眼嘲諷,輕而易舉地接住他的神術劍意,龍吟聲在山間咆哮,驚著飛鳥離群,走獸嗚咽。

  慕須京感受著深山裡傳來的靈力暴動,從地上起身遙望,心想又是哪個倒黴蛋去挑釁鈴蘿了。

  與當年一樣,風天耀學成後來找她一戰,卻被鈴蘿強勢壓制,粉碎他劍上的神龍之息,將他從虛空擊落,看著他砸進深雪中苟延殘喘。

  風天耀雙手緊握成拳,骨節上有擦傷,淌著血,又被雪凍得青紫一片。

  「你怎麼不乾脆殺了我?」他沖鈴蘿低吼著,「是,我輸了,我一輩子都贏不過你,你的神術劍意才是最厲害的!那你倒是動手啊,殺了我啊!你不是討厭我嗎?動手啊!」

  「吵死了。」鈴蘿一指劍訣飛斬去,「我跟你父親之間的恩怨,你沖我嚷嚷什麼?」

  「風家的少主、當今雪河的新掌門在我天照山要死要活的,說出去修界又得給我扣一頂高帽子,我警告你,想死就滾遠點。」

  她冷漠地說完這話轉身離去,任由那少年在雪地裡陷入崩潰,抬手捂著眼嗚咽,破碎的聲音裡傳來幾聲對不起被藏進寒風中,散落在深山。

  越良澤伸手摸了摸鈴蘿的頭,又為她拭去眼睫上沾染的細雪。

  鈴蘿卻垂首看著手中摺扇道:「我剛才忽然想起來了,櫻喜是他托西海太初的詹瓊大師建造,這位詹瓊大師,也是與他交心的那位尊者。」

  「詹瓊大師有一徒弟,叫詹容,你應該記得吧?」

  越良澤點頭,「記得。」

  「詹容與我三位師兄關係都挺不錯,但平時多是看他和大師兄和子修師兄走動。」鈴蘿輕撫手中扇骨,聲音越說越低,「煉器尊者唯一的徒弟,卻是太初最低等的弟子,又跟著堂主參與打點門中大小事務,真是奇怪。」

  越良澤問:「你覺得詹容與你哪位師兄關係最好?」

  鈴蘿想也沒想地答:「大師兄。」

  越良澤卻搖頭,「前世各大仙門盛事或合作時,我不止一次見過他跟你二師兄在一起,尤其是當年在雪河魔巢,我看見他倆特意避開了其他人一起進去,每一次都在避人耳目,周邊設有結界。」

  若是尋常談話,大可不必謹慎。

  二師兄。

  鈴蘿眨了眨眼。

  這是她始終不願意去懷疑的人,因為于休身上有著跟陳師兄一樣乾淨溫暖的氣息。

  但鈴蘿也想起來了。

  她重生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琴鳶,第二個人是于休。

  鈴蘿不笨,重來一世所有信息脈絡無比清楚,想要猜出天道說的人是誰並不難。

  于休向來常伴雲守息左右,替他處理天極上下事務,雲守息有什麼動靜,他最是清楚的。

  誰也不知道在楚異外出歷練,還未有師妹時,于休跟在雲守息身邊的日子看見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可就算二師兄知道雲守息的執念妄想又如何,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現在想來,鈴蘿只覺得自己對這位二師兄的瞭解很少,連他從何而來,如何成為了雲守息的徒弟也不知道。

  只能去問雲守息。

  雲守息自那夜後就瘋了,被廢靈脈,又瞎雙眼,如今每日在蜃樓上拿著筆作畫,畫上幾筆又痴痴地笑,偶爾緩緩喊出鈴蘿的名字,溫溫柔柔得像是恢復了理智,很快卻又是哭笑又是陰冷癲狂。

  楚異剛從懸橋下來,就見他的師父神色冰冷地將筆摔在他腳下,問他師妹在哪,又問他畫呢?

  沉默不語晾著他片刻後,雲守息又自己痴痴地笑起來,摸瞎拿起新的筆在空白的紙上畫出凌亂的線條。

  楚異目光復雜地朝雲守息看去,他最敬愛、崇拜如謫仙的師父,如今卻變成這幅痴傻模樣,這無疑是讓雲守息比死還難受。

  可那日他絕對沒法眼睜睜看著鈴蘿當著他的面殺死雲守息,楚異也清楚,如果他出手與鈴蘿一戰,又會讓鈴蘿難過。

  偏偏這兩人他誰都難以捨棄。

  慢楚異一步走來的于休彎腰將地上的畫筆撿起,沉默不語地送回雲守息手邊。

  兩個徒弟安靜地站在門口看著。

  「暗室裡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裡面有很多不能讓外人知曉的東西,那證明了師父是真的想將鈴蘿變個模樣。」于休輕聲說著。

  楚異啞聲說:「我可不想她變成那樣。」

  于休苦笑道:「我也不想,師父如今這副模樣都是被那執念所害,如今外界卻將鈴蘿批判成殺害恩師的不忠不義不孝之人,可她就連殺風雲鴻也有著足夠的理由,師兄,世人都在說是她的不對,難道鈴蘿做錯了嗎?」

  在殺風雲鴻一事上,楚異從沒覺得鈴蘿有什麼問題,再看雲守息,就算這是從小教導他修行,幾乎算是給予他一切的師父,楚異也不得不說一句:「她沒做錯。」

  這一切的源頭不在她,需要反思的也不是她。

  于休聽著這話,抿著的唇角微彎,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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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6 00:28:22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七章

  傳信靈鳥飛上蜃樓落在兩人肩上,楚異看完消息後蹙眉,聽于休說:「萬魔危害太大,修界尊者也接連出事,如果不加以阻止,死的人會越來越多。」

  眾魔已在人間殺紅了眼。

  楚異冷笑道:「她老老實實待在天照山沒出來搗亂,怎麼這筆賬還算到她頭上去了?」

  于休輕聲嘆息:「只要是魔就有錯,師兄,如今十二大仙門都同意要召喚四方禁獸,我們也攔不住。」

  楚異:「你在這看著他,我去跟掌門談談。」

  「師兄。」于休攔住他,「還是我去吧,你除魔受了傷,先在蜃樓休養。」

  于休擅長交際,平時門中事務都是他在打理,也頗得穆橫天看重,楚異一想的確是他去談更有用,便點頭。

  如今滯留在天極的弟子多是還沒入世的,有能力的都被吩咐出山除魔去了。

  穆橫天上次闖天照山被鈴蘿重傷,退回天極休養中。

  于休剛出蜃樓大門,就看見等在外邊,提著兩壇棠花酒的子修。

  子修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壇,笑容燦爛。

  「看住他就行。」于休說。

  「放心,沒靈脈的廢物召喚不了四方禁獸,但看個人還是沒問題的。」子修嬉皮笑臉著,「再說他最喜歡跟我玩,就是現在要哄著他喝幾杯棠花酒有點難。」

  于休頷首,向來溫和的面容卻略顯陰沉:「我讓詹容選個目標,可沒讓他選鈴蘿。」

  子修卻笑道:「別生氣別生氣,這只能說咱們的師妹夠強夠厲害,把那些什麼魔尊魔王的都比下去了,你看看現在提她名字大家都恨不得殺之後快,傳她在天照山修煉滅世,旁人不知真假就信,還能順利召喚四方禁獸,這不得感謝師妹?」

  于休瞥他一眼。

  子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著:「等到時候四方禁獸把該殺的都殺了,只留下你的師兄和師妹,一切就都結束了,你也別總板著個臉,笑一笑唄。」

  「我去見掌門,你按計劃行事。」于休邁步離去。

  子修摸了摸鼻子,哼道:「就知道假笑,沒意思。」

  他哼著歌進了蜃樓,過懸橋上高台找到守在雲守息身旁的楚異,笑著朝他晃了晃手中酒壇。

  楚異收起手中玉聽,抬首朝他看去。

  他剛收到越良澤發來的消息,要他注意三個人,其中就有他眼前這位。

  「三掌門變成這樣,還真是想不到。」子修在旁邊坐下,把酒壇開封後遞給楚異,「掌門他們要召喚四方禁獸去打天照山,你怎麼想?」

  楚異捧著酒壇說:「覺得有些奇怪,她什麼都沒做,背的鍋卻不少。」

  子修一手搭著他肩膀,以為楚異察覺了什麼,正要發問,卻又聽他說:「多半是她當年讓我背鍋的報應。」

  子修:「……」

  他笑得肩膀聳動,眼淚都要出來了。

  「以前的日子可真好啊,能御劍,能隨便使用咒律,能學很多東西,金鸞池宴那會,我都想拿劍跟鈴蘿比一比。」子修嘿嘿笑道,「我當年的劍術也不差是吧?」

  楚異看他:「後悔了?」

  「後悔啊。」子修點著頭,喝著酒。

  楚異有點驚訝,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好兄弟。

  他還是第一次聽子修說後悔。

  當年他的劍術一絕,入世挑戰三山的劍修尊者,破了它們的秘傳劍術,因而與三山交惡,後來人間一個大洲遇難,魔界開了入口妄想大軍侵入人間。

  子修守在入口力戰,距離最近的三山卻無一支援,還是最後天極的人趕到替換,入口雖然守住了,人卻廢了。

  為這事天極跟三山鬧過一陣,三山後來迫於壓力給子修賠罪,讓楚異給罵回去。

  人都廢了這會趕來賠罪有意思?

  假惺惺。

  「年少無知,就知道逞英雄,等失去靈力修為再也拿不起劍後,才覺得後悔。」子修咧嘴笑罵,「我費心費力的,怎麼就救了那麼些個玩意,不管是凡人還是修者,一個個的都又蠢又壞。」

  「聰明又善良的人太少,跟他們一對比起來——」子修哼聲說著,「還不如不救。」

  楚異當他心有不平,沒有多說什麼,沉默地陪他喝著酒。換做是自己,也沒法肯定的說沒有遺憾,或一瞬也不後悔。

  子修睜隻眼閉隻眼看他,開始心機大吐苦水,讓楚異陪自己一口接著一口的喝完整壇棠花酒。

  酒水見底後,子修問他:「還喝嗎?」

  楚異:「喝。」

  子修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確定?」

  楚異嗯聲,冷冷地看他:「但這次你可別在酒裡放藥了。」

  子修:「……」

  他誇張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楚異沒說。

  鈴蘿讓越良澤給他發的傳信裡還有一句:別喝子修師兄的酒。

  「你想幹什麼?」楚異站起身,抓著酒壇居高臨下地看他,眼底深處卻有一點復雜和惱怒。

  子修無辜地舉著手跟著起來:「你別激動嘛,我幹什麼,我就看你最近太累又受了傷想讓你睡得好一點。」

  「真的!」

  作畫的雲守息忽然又將筆摔過來:「吵死了,閉嘴。」

  兩人同時頓住,安靜片刻後,又見雲守息自個笑起來,重新拿起筆畫著凌亂的線條。

  子修摸了摸鼻子:「三掌門這,到底瘋沒瘋?」

  楚異朝他走去:「你別轉移話題,到底想幹什麼?」

  「停!」子修喊了聲,楚異就真的停下,他皺著眉頭,臉色略顯難看。

  他並不想停下,但身體卻被什麼東西禁錮著。

  「以防萬一你不喝,氣味上也做了手腳,劍修做不成,咒律用不了,藥典總要精通一些的。」子修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在這陪我喝一宿,等天亮後咱們再出去。」

  楚異冷臉道:「費子修。」

  連名帶姓。

  子修依舊是平時那副嬉皮笑臉,攔著他的肩膀說:「別生氣嘛,我保證就這一次。」

  他似變戲法般從身後又拿出兩壇棠花酒來放桌上,笑著給雲守息倒了杯:「三掌門一起喝唄。」

  鈴蘿提醒完楚異就看見身著天極門服的琴鳶從風天耀身旁走過,朝山道上方的她跟越良澤走來。

  這熟悉的眼神讓她握住了腰間劍柄,歲霧嚎道:「來啊!再打啊!誰怕誰!」

  天道:「我不是來打架的。」

  歲霧:「你可說話算話!」

  無生:「別慫!打起來!讓我來!」

  越良澤向前一步攔在鈴蘿身前,聽天道說:「我們上次談過,如今你做出了許多不同的選擇,肯定不願讓四方禁獸再次踏足這裡。」

  鈴蘿一手搭在越良澤肩上,神色莫測地看回天道:「如果真是我二師兄,你覺得我會去阻止嗎?」

  天道指越良澤:「那你願意讓他再死一次嗎?他可不會眼睜睜看著天地兩界都被毀掉。」

  鈴蘿目光微冷,天道提這事她就特別不爽:「你怎麼不自己去阻止?」

  「我說過,我不會干涉任何人的選擇,一切都是你們自己決定的,我只維持秩序與平衡。」天道說,「沒人能駕馭四方禁獸,也無法約束它們的力量,到時候只會把一切都毀掉,鈴蘿,如果你再不去,事情還會和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鈴蘿蹙眉問:「我二師兄為什麼非要這麼做?」

  她對于休的記憶全都是好的,溫柔良善,待人真誠,聰明,很聽師父的話,崇拜大師兄,愛護小師妹。

  這樣的人怎麼會想著要滅世呢?

  但仔細想想,她在別人眼中也是非常好的,強大善良,又有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美好的人會入魔?

  「他跟你一樣。」天道說,「也許你該親自去問他,如今他正要去天極的禁地半仙塚,將海域下的其中一隻放出來。」

  鈴蘿放在劍柄的手鬆開,嘲笑道:「這四方禁獸好歹也是神獸之上的存在,怎麼隨隨便便就能召喚出來?」

  「禁獸沉睡在四家千年大仙門下,普通人自然無法將其召喚,只因為它類似上無澗,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召喚,而他恰巧就是其中一個。」

  天道耐心地解釋著:「他是讓四方禁獸來到人間的橋樑,但無法控制禁獸做出行動,這需要大量修者的祈願催動,你曾是仙門驕傲,應當聽說過四方禁獸的存在,人們都誤以為召喚它的方式是祈願,只要足夠多,足夠堅定且強大的信念,就能讓四方禁獸出世。」

  鈴蘿的確聽過,但那時就連雲守息都道這是傳說,後來才證明這是事實。

  越良澤的飛雲聽響起,他低頭看去,是師哥白藏的傳音,告訴他各大仙門正在召喚四方禁獸的事。

  當年他心思都在鈴蘿這,召喚時並沒有在意。

  「鈴蘿,你不能再猶豫了。」天道說,「你有人界的深淵靈脈,要麼阻止召喚,要麼將出來的四方禁獸再封印回去。」

  鈴蘿歪頭去看越良澤,越良澤輕聲道:「去吧。」

  她才哼聲,漫步下了山道走去還躺屍的風天耀身邊。

  「起來。」鈴蘿嫌棄臉道,「你去跟西海太初的詹容再打一架。」

  風天耀一手捂著眼睛,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冷不防再次聽見鈴蘿的聲音時微怔。

  他咬著牙,胡亂的抹了把臉,一雙眼通紅:「我為什麼要去跟他打?」

  鈴蘿:「愛去不去。」

  她抬手劃開死霧門,轉身看回過來的越良澤。

  越良澤將傳信靈鳥放走,說:「剛買的東西都讓靈鳥送回去,也給慕須京傳信讓他幫忙看著廚房,回來應該就能吃了。」

  鈴蘿問:「你做的什麼?」

  越良澤:「竹筒飯,還有些蝦和牛肉清理好了但沒動……」

  他話還沒說完,鈴蘿卻在此時想起前世,他們分開那晚吃的就是竹筒飯,這不好的記憶因為同樣的東西重疊導致她心臟悶悶的。

  鈴蘿因此炸毛:「不吃這個!明天後天隨便什麼時候吃都行今天就是不吃這個!」

  越良澤愣了下,他似乎也想起來,抿著唇笑了下。

  「好,不吃這個。」他朝死霧門裡走去,又給慕須京更改了囑托:

  竹筒飯熟了你就先吃吧,不用等,吃不完就給阿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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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6 00:28:44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一百十八章

  鈴蘿以死霧門來到東島天極。

  日暮之中,海上的仙山已經遍地燈火,穿著不同顏色樣式門服的人們聚在一起,緩緩朝布下咒律陣法的海面走去。

  日暮時天際有絢爛雲彩,倒映在深南色的海面,海面風平浪靜,水下卻有一道道火線流竄遊走。

  深海面有一座高台,當今修界尊者們正聚在高台前舉行儀式,身後是數千數萬修者邁步來到海面。

  宋圓圓目光復雜的朝前方看去,跟身邊的徐慎低語:「你再說一遍,掌門叫我們來幹什麼的?」

  徐慎:「祈願。」

  常霏神色懨懨:「祈什麼願?」

  徐慎說:「召喚四方禁獸殺萬魔的願。」

  路過的南山雪河弟子聽後糾正:「是殺天照山二十六魔鈴蘿的願。」

  三人齊齊扭頭朝他看去,又重重地冷哼聲一同走開。

  留下這名弟子滿臉疑惑不解納悶。

  南山雪河的人不少,多是追隨,崇拜和仰慕鳳雲鴻的人以及與他交好的修者等。

  玉滄也在,他臉色不太好,在長老的催促下不斷給他的新掌門發聽簡。

  他不知道風天耀偷跑去了哪,只希望他不是跑去天照山,但越是不想,直覺卻越強烈。

  玉滄的位置靠前,看見西海太初的詹容跟東島天極的于休並肩走過身旁。

  于休上前到高台中心的穆橫天身旁低語,示意一切都已準備好,可以開始召喚了。

  穆橫天臉色蒼白,卻強撐著要親自參與召喚四方禁獸,他略一頷首,身後的掌門宗主們開始雙手結印。

  日落西沉,黑夜降臨,耀眼的結界光線在水下繞著陣法熊熊燃燒。

  後方的弟子們也開始雙手結印準備祈願,而玉滄還是覺得心裡七上八下難以安穩,正準備偷偷溜走去找他家少主,就聽狂風呼嘯,吹著邊緣陣法的火牆朝他壓來引來不少人驚呼。

  玉滄反應神速後撤避開,再抬首時,海面上空出現一道細長的黑線張開,紅裙黑髮的女子在虛空俯瞰下方,精緻的眉眼微挑著,傲慢中帶著點嘲諷。

  「魔、魔,二十六魔來了!」人群中再次響起驚呼聲。

  高台前的穆橫天氣勢陰沉,咬牙道:「備戰!絕不能讓她破壞今晚的召喚!」

  玉滄已經管不了什麼召喚不召喚的,他現在只想大聲告訴在場的所有人,那個被二十六魔一把推出死霧門拔劍朝西海太初方向斬去的臭小子才不是我南山雪河的新掌門!

  少爺你被綁架威脅了就眨眨眼啊!

  風天耀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裡一邊唾棄一邊朝詹容斬去一劍。

  他為什麼要聽鈴蘿的話跟這傢伙打?

  可身體總是比理智更先做出反應,甚至抱著一種她還願意跟我說話,還願意再看我一眼,還願意理一理我的僥幸心理付出行動。

  風天耀嫌棄著,嫌棄他仍舊渴望著追逐她,證明自己給她看。

  「風掌門?」詹容蹙眉防守,「你這是何意?」

  「少主!」

  「阿耀!」

  呼喚聲逐漸多起來,風天耀卻咬牙紅了眼,手中劍勢不停,此刻他已自暴自棄,什麼風家什麼掌門,都不要了,說他叛魔也好,怎麼都行,他不想再去思考什麼,只握住手中劍戰鬥。

  穆橫天朝從死霧門裡走出的鈴蘿怒目而視:「你這是用了什麼咒術控制了他?」

  對摯友之子如此反應,穆橫天很是氣惱。

  鈴蘿哼笑道:「穆掌門對別人的兒子可真是挺關心,今日各大仙門都到齊了,還挺熱鬧,你們想召喚四方禁獸盡管努力便是,我不阻止。」

  她視線落在下方的于休身上,道:「今日來是找我二師兄夜談,無關人等還是避開的好。」

  此話一出,其他仙門紛紛拔劍或調動靈力防禦警惕,只有北庭月宮的新任宮主巫旭擺手,月宮弟子都收斂武器只保持警惕,末了還後退一步。

  逍遙宗沉聲質問:「後退是何意?你北庭月宮莫不是怕了她?!」

  巫旭聲色冷淡地回:「她修為深不可測,能以魔力使用神術劍意,我看宗主你上去也接不了幾招,宗主若是不怕,那就上去跟她討教,若是贏了,逍遙宗也算是能讓世人多記住個幾百年。」

  逍遙宗主聽得惱怒,「今日眾仙門聚在一起就為了召喚四方禁獸除掉這個魔頭,你北庭月宮卻帶頭退縮!仙門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巫旭冷笑道:「我看你才是不要臉,我月宮來此是為了人間的萬魔,可不是單獨針對哪一個。奉勸宗主多管管自家人,少管別家事,你們逍遙宗上至長老下到弟子裡裡外外醜態百出的事可多著呢,還仙門的臉,你們逍遙宗的早就沒臉可丟了。」

  「你……!」逍遙宗主根本說不過他,一口氣憋在心頭惱羞成怒地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一甩衣袖,轉而指著上方的鈴蘿怒道,「都給我把她拿下!」

  巫旭像是看傻子般目送逍遙宗的人衝向鈴蘿,被人屈指輕彈的劍訣給掃落海中,連維持海面站立都不行,落水後一個個撲騰著喊救命。

  越來越多的人衝向鈴蘿,哪怕她說了只是來找于休,卻沒人肯相信。

  詹容應付著劍勢不休的風天耀,確定這人是認真的後也逐漸認真專注起來,風天耀的神術劍意配合朔方壓制萬劍,讓他躲閃的有些狼狽。

  「風掌門!你這是被二十六魔控制了心神還是被威脅了?」詹容問道,「為何要與我糾纏不放!」

  「問你自己!」風天耀暴躁道,「你自己做了什麼清楚!」

  不然鈴蘿幹嘛要他跟詹容打!

  詹容聽得眼神閃爍。

  「風掌門。」太初堂主在詹容不敵時攔在兩人之間,沉聲道,「還請風掌門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阿耀!」玉滄終於越過混亂的人群來到風天耀身邊,將風天耀攔去身後的同時跟西海太初的人尬笑解釋,「誤會,誤會,我家掌門被魔迷惑才會做出這種事來,絕對不是針對太初。」

  風天耀皺眉,詹容知曉自己被懷疑,不動聲色地退入人群中想要脫身,退出人群後轉身,卻對上在外圍等著他的越良澤。

  詹容不由想笑:「丹水真君。」

  越良澤拔劍,目光沉靜,淡聲道:「那些說她在人間為禍的流言蜚語和假證據,都是你做的?」

  詹容溫聲答:「這是一時之計,雖有得罪,但並無惡意。」

  越良澤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跟于休很像。

  兩人都是一樣戴著面具生活。

  「你給她招來的惡意可不少。」越良澤不打算放他離去。

  詹容深吸一口氣,若是論術法,他肯定是比不過的,握劍時朝于休那方看去,鈴蘿強勢蠻橫的殺到他面前。

  歲霧劍刃劃出的氣息帶著點冷意拂過于休面容。

  鈴蘿說:「二師兄,你可有話要跟我說?」

  于休忍不住搖了搖頭,一手捂臉,手指插進冰涼的髮中,話裡帶著點難耐的笑意:「師妹,鈴蘿,你為何非要挑這個時候來?」

  鈴蘿神色平靜:「因為想結束掉那些麻煩,讓某個煩人的傢伙離我遠遠的。」

  又被她嫌棄的天道很是無奈。

  于休又低笑聲,「你該在天照山等著我們過去,到時候一切都結束了,我會帶著你和師兄離開。」

  鈴蘿沉默看他。

  于休放下捂臉的手,長久以來蓋在他面上溫和謙卑的那張臉消失,露出瘋狂偏執的真容,似興奮與激動讓他週遭的靈息狂亂暴動,眼眶微紅,卻是因為太激動。

  完全變了一個人。

  鈴蘿十分認真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于休。

  「二師兄,你早就知道雲守息內心的執念和那幅畫對吧?」鈴蘿低聲道,「如果不是我先一步,在入考最後那天,你也準備好讓他去參加並注意到我是嗎?」

  于休稍微冷靜克制了點,嘴角的弧度卻認不住越來越大:「師妹依舊是那麼聰明,入魔對你半點影響都沒有,反而讓你想通看清更多事了嗎?」

  他默認了鈴蘿的猜測。

  這也是事實。

  上輩子,在雲守息對他有所懷疑的時候發現鈴蘿與畫中人長相相似,便說服不愛管事沉迷青石坊裡修煉的雲守息去參加了這次的入考成績公佈,順利見到了鈴蘿。

  自那以後,雲守息的目光與重點都在鈴蘿身上,根本沒工夫管他。讓于休更加輕鬆的去做他想做的事。

  于休深知雲守息對畫中人的執念。

  「一開始,我只是想借你吸引他的注意,讓他沒工夫關注我,卻沒想到他比我想的更瘋,竟想對你做那種事。」于休搖頭嘆息著,眼裡卻帶笑,「堂堂天極三掌門,高高在上的修界尊者,卻是個卑鄙的瘋子。」

  「于休!」穆橫天怒斥,從短暫的驚訝中醒過來,不能容忍他以這些話形容雲守息,「那可是收養你、給你續命的師尊!」

  于休像是被話裡的某個詞刺激,低聲笑著,目光掠過鈴蘿落在她後方的穆橫天身上:「大掌門,你可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了,也不想想我因為誰才家破人亡。」

  穆橫天神色微怔,但見于休眼中的譏諷,又沉聲問:「你何時記起來的?」

  「從沒忘過,」于休說,「當年威風的大掌門下山除魔,妖魔肆意時,卻為了保都城的王公貴族,將魔引入城外,任由城外村落死於妖魔,這種事誰會忘記?」

  天極現任大掌門最會算計利益取捨,行事作風都掌握著修者與人間微妙的平衡。

  然而這樣的做法也會給自己埋下惡果。

  「修者除魔,肆意胡來,只管自己是否能殺這魔換取名聲地位、靈力修為,卻不管交戰時術法波及多少無辜,反正死的不過是區區凡人,沒權沒勢的凡人。」

  于休漫步朝穆橫天走去,「你以為是我想被人收養,是我想入你天極山門?是因為那全村只剩下我一個活口,是因為你自負傲慢,不知自己做了什麼愚蠢的事,卻高高在上施捨憐憫般帶我回天極,分明是你害死了我爹娘和全村的人,旁人卻還要感嘆你穆橫天心善,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穆橫天捂著胸口,卻仍舊堅持己見:「放肆!你休要繼續胡攪蠻纏,那都城外的人分明是魔所殺!犧牲一人活百人,換做你也會這麼選!修者除魔是規矩,我等都是為了守護這人間!」

  鈴蘿不由聽笑了,招來他人的驚慌失措的一瞥。

  修者除魔是規矩。

  她又聽見了這話。

  還守護人間?又是些冠冕堂皇的話,本來護的是人間人,這人都沒了,你護的是什麼?

  「若你真的問心無愧,為何帶我回天極後反而要抹去我那段記憶?是因為我看見了,我看見是你毫無顧忌施展劍陣,導致全村一百多人為那隻魔陪葬!」于休一字一句,話裡滿是陰冷與仇怨,「憑什麼?憑什麼他們要死在你的劍陣下!?」

  「你住口!」穆橫天拔劍,周身靈力暴動,「這麼多年是我看錯了你,沒想到你早已如此執迷不悟!」

  他朝于休斬去的劍勢卻被鈴蘿揮手攔下。

  「好,于休,你跟她同門多年,果真是沒能忍住叛魔了吧!」穆橫天沉聲道。

  鈴蘿嗤笑道:「執迷不悟的人是你吧,大掌門,你若是再動一下——」

  話還未說完,穆橫天就動了,同時鈴蘿身後青光爆發,連接腳下的咒律火線一同炸裂爆開,從海下掀起陣陣滾燙的火牆。

  以靈力站在海面上的人們都感覺到腳下傳來的震動,搖晃著他們幾乎站不穩,個別弟子修為不夠,直接摔進水裡撲騰著浪花。

  所有人都聽見了來自深海之下的獸鳴聲。

  巨浪與火牆翻湧,吞噬著海上的一切。

  修者們御劍掠至虛空上方,巫旭指揮著救援那些落水的人退至後方岸上。

  詹容安穩地站在水面上,笑看著以靈力同樣穩在狂風海浪中的越良澤說:「人們以為召喚四方禁獸是以祈願的方式,可大錯特錯了。」

  越良澤問:「你又是為了什麼?」

  「我?」詹容似乎認真想了想,笑道,「一開始只是想為師父報仇,他做完櫻喜後,就被雲守息斬殺,因為不想讓他人知道畫中的秘密,後來發現,于休的想法很不錯,這世上只要有凡人就夠了,修者與魔都不需要。」

  越良澤靜靜地看他。

  「白骨魔能在太初潛藏,帶走鎮仙玉,是你鋪的路?」

  詹容笑:「事到如今再看,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越良澤又問:「北庭月宮替換姜妙的事也是你做的?」

  詹容搖頭:「那是另一個喜歡湊熱鬧交朋友,知道天下最多秘密的人做的。」

  上空御劍的人疾衝而落,兇猛的劍勢斬開掀起的火浪,來人喊道:「于休!」

  楚異拎著被揍的子修,他嘴角淌血,正嗷嗷擦著血喊疼。

  于休站在風浪之中回頭看去,地動山搖間,巨大的黑色影子自他身後破海而出,浪花飛濺,揚首嚎叫,低沉的獸鳴聲響徹天地,震得人頭暈眼花,御劍在虛空的修者們都被那聲勢的橫波掃蕩摔回海裡。

  四方禁獸已經出來一隻了。

  琴鳶將落水的宋圓圓送回岸上,又身法靈敏迅捷地去救下一個人。

  宋圓圓看呆住:「你身手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不是怕海的嗎?」

  鈴蘿抬首看著第一隻四方禁獸,龍身牛頭,黑色的鱗片迎著皎皎月光,聲如雷鳴,召來烈風掀起海浪。

  威壓橫掃此方天地,壓得那些落水的修者只能被滾滾海浪席捲無可翻身。

  她冷笑聲,拔出腰間長劍,跟越良澤說:「你別動,站那看著我給你報仇。」

  越良澤神色無奈。

  楚異剛從這兇猛的怪物身上回神時,就見被于休踩在腳下,被玉笛長劍穿過心臟的穆橫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于、休!你給我停下!」

  他額角青筋隱現,整個人都在崩潰邊緣。

  師父瘋了,師妹入魔,親近的摯友也腦子不正常,看起來最乖的師弟還給他致命一擊!

  他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要認識這幫人?!

  楚異氣得拿劍的手都在抖。

  「師兄,鈴蘿。」于休抬頭,朝二人露出平日溫柔的笑,「待我清理好這骯髒的天地,讓四方禁獸重塑人間,修者與魔都將死於今夜,到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嶄新的人間。」

  這世上,于休只在乎兩個人。

  他的大師兄楚異,是一個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刀子嘴豆腐心,永遠堅定正直善良的修者。

  他的小師妹鈴蘿則美好的讓人想要保護著,哪怕她比任何人都要強大。

  對于休來說,除了大師兄小師妹以外的修者和魔都該死。

  狂風海嘯雷鳴,似乎天地就要因此分崩瓦解,駭浪翻滾,修者們都在自救。

  鈴蘿看著那高高的四方禁獸說:「二師兄,人間始終是一個模樣,好的壞的都會有,比起什麼嶄新的人間,我更想要你開心的活著。」

  她掠身至虛空,長劍斬出神術劍意之形,金色的長龍環繞在上方。

  「于休,停下收手吧。」楚異紅著眼道,「靈息不滅,你毀不了這世間的,它可能會有短時間的沉寂,但總有一天還會再生。」

  于休睜大眼,眼中紅血絲遍佈:「師兄!你可知道我走了多久才到今天這一步嗎?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驚濤駭浪再顯,又是一隻四方禁獸破海而出,嚎叫著朝鈴蘿衝去。

  越良澤在海上看著,雙手抱劍,陣法的火線穿引在深藍的海水中,白色的霧氣合攏又散去,那曼妙的身影斬出的每一劍都漂亮得讓人沉醉其中。

  那邊師兄弟打起來他看都沒看一眼。

  「讓你別動還真就不動了?」白藏調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越良澤回頭看去。

  三師哥指著另一方說:「萬魔來了,該動一動。」

  越良澤這才重新拔劍。

  白藏將手中金色玉牌扔至虛空中,朝後方的大仙門人道:「諸位,可別愣在那看戲了,該救人的救人,讓一隻魔擋在前邊救世,還要不要臉呢?」

  「仙首令在此,諸位不聽也得聽,在此得罪了。」

  有了明確的目標與指示,剛才還慌忙不知所措的修者們變得有序,咒律術法劍陣接連而出,將四方禁獸與鈴蘿對戰的地方劃分開,又將聞訊而來試圖撿漏的萬魔攔在外面。

  四方禁獸已經出來了三隻,除鈴蘿以外根本沒人能靠近它們,還沒走近就被那沉重的威壓給壓進海裡。

  如此眾人也見識到四方禁獸的恐怖,的確是能夠毀滅天地的存在,若是攔不住,那麼在座的人都逃不了。

  不知覺間,下方的修者們竟是悄悄在心裡為鈴蘿加油打氣,祈禱期盼她的勝利。

  眾多尊者則在外圍佈置結界,防止這靈力波動散開再傷到沿海村寨的人們,再次造成于休所說的慘禍。

  又是一聲讓人頭暈胸悶的獸鳴,四方禁獸全都出來了。

  「鈴蘿她……攔得住嗎?」宋圓圓看得擔心,忍不住要去幫忙,被琴鳶攔下,「別過去,她故意的。」

  之前追隨著她死咬不放的火焰在這瞬間變成更加滾燙灼熱,彷彿能燒化灼傷你靈魂的黑色火焰。

  是鈴蘿記憶中,讓她無法忘卻的、布滿整個天照山的黑焰。

  「來齊了,可一隻都別少。」鈴蘿哼笑著,終於認真起來。

  之前殺越良澤每一隻都在,她要報仇當然得讓四方禁獸全都出來。

  鈴蘿立於虛空中,迎著漫天星光調動天地靈息,人界深淵靈脈的力量為她所用時,那威壓與四方禁獸不相上下。

  劍術與咒律,長龍與火鳳,耀眼的金光飛舞在天地間,這是在場修者們一生中見過最震撼的戰鬥。

  也是風家神術劍意發揮最極限、前者後人都無法超越的一次。

  修界大仙門在此戰清楚地認識到鈴蘿的力量,心中留下的陰影,讓他們再也不敢輕易招惹。

  風天耀不知為何,看得止不住流眼淚,旁邊的玉滄急忙掐了個小結界幫他擋著,防止他人看見自家小掌門忽然崩潰淚流不止的模樣。

  獸鳴聲逐漸衰弱,而握劍的主人卻越來越強勢,到最後已是單方面的碾壓,將破海而出的怪物斬落回海中。

  「不!」于休掙脫楚異的劍陣,嘶吼著朝墜回深海的四方禁獸飛身而去,師兄的喊聲在他耳中遠去,單薄的身子穿過烈烈黑焰。

  所有人都看見他在黑焰中變得扭曲,逐漸化作灰燼飄散無影蹤。

  楚異聲聲嘶啞,倒是子修拉了他一把才攔住他跟著追上去。

  虛空上的鈴蘿垂眸看著這一幕,眼中光芒晦澀,最終只是輕輕眨眼,回首看去。

  越良澤剛好收劍朝她看來,兩人目光在從烏雲後探出頭的新月中相接。

  鈴蘿驕傲臉道:「我給你報仇了。」

  越良澤彎著唇角忍不住笑,站在海面上朝她伸出手,「過來。」

  鈴蘿瞬影下去,越良澤拉著她的手渡送靈力,一手輕擦她臉上傷痕。

  「你可別讓他們瞧出來我受傷了。」鈴蘿壓低聲音悄悄說道,「雖然耗了大半力量,但從這裡離開還是綽綽有餘的,就是不想他們後續來天照山鬧事,麻煩。」

  「放心,還有我在。」越良澤摸了摸她的頭,「而且他們也不敢攔你走了。」

  鈴蘿側首朝仙門之人看去,那一雙雙眼神復雜,隱藏著點點傾慕與崇拜,感激和嘆息。

  她看見忽然暈倒的琴鳶,拉著琴鳶不讓她掉水裡一臉懵逼的宋圓圓,把罵罵咧咧的常霏從水裡拉起來的徐慎,再往後看,風天耀躲在角落哭到崩潰,玉滄在旁邊小小聲的安慰著。

  北庭月宮與西海太初在救援治療和布陣收尾。

  的確沒人敢再攔著她。

  鈴蘿忽而笑了,指著上空的仙首令說:「我可以把那個拿走嗎?」

  越良澤說:「二師哥不會讓給你的。」

  鈴蘿:「搶啊。」

  越良澤又道:「搶不過的。」

  「你小看我!」鈴蘿哼道,「我想搶就沒有搶不到的。」

  越良澤便說:「那你別搶仙首令,搶我。」

  鈴蘿碎碎念:「你本來就是我的,我不用搶,是別人要跟我搶你,如果有人要跟我搶你那算他倒黴。」

  越良澤笑道:「那就跟我搶無生,我看你之前挺喜歡它的,在太初那會不還勸我換劍嗎?」

  歲霧:「我不同意!」

  無生:「我也不同意!」

  有所動搖的斷意:「我、我……」

  無生:「你也不同意!」

  斷意:「好吧。」

  「搶什麼無生,我才不要無生,我就要你!」鈴蘿朝他撲去,被越良澤背著,與人群背道而馳,走在盛大月光下的海面上回家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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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6 00:28:58 |只看該作者
番外 小鈴蘿(上)

  修界眾仙門難得萬眾一心,將從封印裡跑出來禍亂人間的萬魔殺退,還將趁機試圖打通兩界道路的陰謀粉碎,成功維護了人間秩序。

  紛爭逐漸平息後,便開始處理自家事。

  這期間鈴蘿跟越良澤在打理整個天照山,偶爾出去幫忙解決點修者打不過的魔尊,天照山太大,花樹溪河中藏著不少天地秘寶與秘境。

  上輩子一個潛心修煉只想跟天道同歸於盡,另一個只圍著她轉,都沒時間好好看看整個天照山。

  越良澤專心搭房子種花花草草,鈴蘿則滿山遍野搜尋天地靈寶。

  一月的時間裡,她帶回來的天地秘寶放滿了整間屋子,櫃檯書桌床鋪,就連地上都擺的滿滿噹噹。

  越良澤站在門口都不知該如何下腳,這根本沒空餘的地。

  還好他搭的房屋庭院夠多,就算鈴蘿再帶更多回來也裝得下。

  時隔數天鈴蘿才休息,抱著歲霧在床上佔著小小的一角。

  越良澤幫她將亂放的東西收拾清理出能過的空間來,好不容易走出一條路到床邊,又將床上堆放的物件放好,給自己騰出地,躺下抱著她在這天地靈寶屋裡入眠。

  天快亮,在越良澤還睡著時,一隻軟乎乎的小手不輕不重地呼在他臉上,稚氣的嗓音喊著:「越良澤,醒醒。」

  越良澤醒來,對上雙乾淨透亮的眼。

  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大大的衣服裡,艱難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看起來很是鬱悶。

  越良澤萬萬沒想到他醒來後鈴蘿就變成了個小女孩。

  他撐著手坐起身,聽著那稚氣軟糯的聲音氣急敗壞道:「這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你沒變!」

  越良澤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太小,也太可愛。

  鈴蘿嗷嗚張嘴咬他手被躲開:「你別笑!」

  越良澤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屋裡東西放太多了,有些天地秘寶混在一起會有不一樣的效果發生。」

  他一邊笑一起身在屋裡找罪魁禍首,鈴蘿縮在自己衣服裡只露出個頭,氣呼呼地指揮著。

  鈴蘿這些日子沉迷尋寶,帶回來又不整理全都堆在一起,越良澤在屋裡找了圈,在被各種刀劍神武壓著的角落裡拿起被灌溉了無盡之水的小盆栽。

  他遞到鈴蘿面前說:「你吃過嗎?」

  鈴蘿瞪著那小枝椏上掛著的青色小巧棗子說:「昨晚吃了八九顆。」

  「無盡之水倒在這裡面了,這靈果本是提升修為的,無盡之水有倒逆之效,應該是它們讓你倒轉回兒時的狀態。」越良澤說著,見鈴蘿睜著眼越來越震驚的表情沒忍住別過頭去笑。

  鈴蘿沒好氣道:「別笑了!」

  「你現在幾歲知道嗎?」越良澤問。

  鈴蘿咬牙切齒道:「五歲。」

  越良澤笑著朝外走:「我看看朝蝶金露能不能解。」

  鈴蘿裹著自己大大的衣服從床上下來跟去,漂亮的裙襬在地上拖曳,在大衣服裡走著踉蹌,到門口時踩著打滑朝前摔去,還好她抓著越良澤衣擺穩住。

  屋外光線逐漸明亮,越良澤跟站在院門小路上的楚異目光相撞,兩人先是一怔,隨後都被彼此腳邊的小人吸引注意力。

  鈴蘿抬頭看去,對面有個穿著整齊乾乾淨淨的男童手握墜著流螢的玉笛站在楚異身邊,清明透亮的眼正好奇地看著她。

  短暫的寂靜後,楚異指著鈴蘿問:「她誰?」

  鈴蘿指著青衫男童問:「二師兄?」

  越良澤簡單解釋了一下怎麼回事,低頭打量青衫男童。

  「今早我去沿海邊巡邏海妖,發現村民從海裡救起來一個孩子,手裡握著他的玉笛。」楚異進來在院裡石桌坐下,視線在變小的師弟師妹之間來回轉悠,「靈息也一模一樣,所以帶他來找你看看。」

  鈴蘿踩著衣服走到男童身邊,在他眼前伸手晃了晃,「看什麼?你自己師弟還認不出來嗎?」

  男童被人圍著有些侷促,抓著玉笛目光躲閃,在鈴蘿湊近時下意識地躲去楚異身後,又禁不住好奇地探頭。

  楚異盯著鈴蘿看,伸出食指戳她額頭:「人變小了,脾氣倒是沒變。」

  鈴蘿被他戳的哎呀聲,沒站穩摔倒。

  越良澤彎腰將張牙舞爪的鈴蘿牽起來:「他是四方禁獸連接現實的橋樑,就算當時跟著四方禁獸一起跳入海中被黑焰灼傷靈識散去,也會再聚攏成形。」

  四方禁獸是不會殺死自己的橋樑。

  楚異不由看了眼拿越良澤衣袖擦額頭的鈴蘿,所以當時于休跳過去她才沒有出手阻攔,事後也沒有多問,怕是早就知道了。

  「那怎麼變這麼小?」楚異問。

  鈴蘿嘀咕:「靈識都散完了,能恢復一些聚攏成人形已經不容易,小怎麼了?又不是不長。」

  楚異斜眼看過去:「我看你現在頂多就三歲,一年長一歲,讓他再等你二十年試試?」

  鈴蘿將越良澤的衣袖抓成一團皺巴巴,咬著牙說:「我五歲!」

  楚異:「你以為五歲能好到哪去?」

  鈴蘿氣得邁著小短腿回屋裡去,不一會將那青棗盆栽搬出來遞給兩人道:「都給我吃!我看你倆吃完有幾歲!」

  越良澤:「……」

  楚異摸了摸小鈴蘿的頭,笑得幸災樂禍:「二十年後再見。」

  鈴蘿抓著他衣擺:「一起吃!」

  楚異嫌棄道:「讓他先吃!」

  越良澤低頭看飛雲聽說:「剛問了大師兄,不用等二十年,逆轉的靈力會一天返還一次,相當於一天長一歲。」

  楚異接過鈴蘿手裡的盆栽跟越良澤一起探究片刻後說:「如果是這樣,那白藏的天地鏡有溯回之力,把逆轉之力從她身上斬除就好。」

  歲霧邊笑邊說:「對對對,天地鏡可以,上無澗那會我倆關係最好,它肯定會幫忙的!」

  鈴蘿聽後也跟歲霧一起誇天地鏡漂亮實用。

  無生:?

  為什麼天地鏡能被誇,為什麼無敵的我要被你嫌棄慫恿換劍?

  被嫉妒沖昏頭腦的斷意:天地鏡進這座山就把它斷成兩截!

  越良澤靜聲聽著,楚異給鈴蘿使眼色,再誇?再誇你就老老實實等著十多天以後再恢復吧!

  「天地鏡跟歲霧挺像的,只不過它映照不出景物,但有另一種美感,你三師哥在哪?」鈴蘿揚首看高高的越良澤。

  越良澤說:「去很遠的地方除魔,短時間內趕不回來。」

  鈴蘿:「……」

  於是她被迫接受自己變小一事。

  下午慕須京來山巔日常匯報自己的咒律練習,一腳踏入院門就見一個粉裳糰子揚首比劃指揮著懵懵懂懂的青衣糰子在水池邊釣魚。

  兩人粉雕玉琢可可愛愛,卻讓他險些懷疑自己走錯地方。

  另一名許久不見的天極師兄則癱在旁邊的躺椅上看咒典。

  慕須京遲疑著過去還是不過去時,那粉裳糰子朝他脆生生地喊道:「你在那站著不動幹什麼?」

  聽聽這奶聲奶氣的嗓音,慕須京甚至起了雞皮疙瘩。

  儘管這聲音稚嫩,卻是熟悉的語氣,慕須京走過去時目光詭異地上下打量這粉裳糰子。

  本是張精緻可愛的臉,卻神情懨懨,「別問,問就是再也不吃棗子。」

  慕須京一臉懵逼。

  楚異抬眼望過來打量他:「我看看你咒律學得怎麼樣。」

  慕須京便走過去雙手結印召喚。

  鈴蘿教于休釣魚。

  「你還記得什麼嗎?」她問。

  小于休搖頭。

  鈴蘿:「不記得大師兄,不記得我,也不記得子修師兄跟詹容師兄?」

  小于休搖頭,表情茫然,對這一大串名字都很陌生。

  「那正好。」鈴蘿伸手摸他頭,微微笑著,湊近他小小聲道,「若是還記得,可就要跟詹容師兄一起被關去兩界死牢裡受苦,就連子修師兄也被罰去烈焰山禁閉,十年後才能出來。」

  小于休握著魚竿,猶豫著問:「他們……做了什麼壞事麼?」

  你這個主謀還好意思問吶!

  鈴蘿面對這雙乾淨卻猶豫的眼靜聲片刻,搖頭笑著,一副小大人模樣:「沒什麼,只是選錯了方式而已。」

  小于休懵懵懂懂,無法完全理解。

  粉裳糰子說:「二師兄,別看我了,看魚線,動了。」

  小于休急忙看回去,魚線拉扯著竿動,鈴蘿說:「你拉呀!」

  小于休使勁。

  鈴蘿:「你不要以為變小了就可以偷懶讓我幫你拉!」

  于休說:「太、太重,我使不上勁。」

  鈴蘿眨著眼:「師兄你不要重來一次就變笨了,你用咒律啊!」

  于休被說得快要哭出來:「不會……」

  鈴蘿:「……」

  楚異翻著白眼過來幫他把魚釣起來扔桶裡,指著那魚說:「今晚你吃這個。」

  當晚,在其他人都吃著山珍海味時,于休看著碗裡的魚肉沉默地吃著。

  他內心惶恐,不斷思考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楚異。

  楚異對這個叛逆的師弟氣還沒消,鈴蘿欺負不了,欺負欺負沒記憶的小師弟還有什麼難的。

  第二日醒來,鈴蘿又長一歲。

  她看著銅鏡裡的人,記憶有瞬間的恍惚,當年她這個年紀時,還是爹娘的掌中寶心頭肉。

  這日越良澤帶她離開天照山去了人間。

  他跟楚異走在後邊,看兩個小糰子手拉手滿街瘋跑。

  于休起初還害羞著放不開,話都說不了幾句,但很快就被花花世界吸引,新奇的事物迷住他的眼,又有一個吃喝玩樂樣樣精通的師妹領著他,到晚上時就已是一口一個師妹喊得十分順口。

  入夜他們住在大狸貓開的客棧裡,因為貴,所以沒什麼住客。

  閣樓平台上一桌佳餚美酒,往下看就是庭院與花樹,大狸貓正被兩個小糰子圍在樹下瑟瑟發抖。

  鈴蘿跟于休說:「這叫做畫皮靈,是高階咒律的一種,它看起來是一隻大狸貓,其實是以施術者的靈力操控的皮囊,來,你照著它畫一隻試試看。」

  于休點著頭,認認真真地盯著大狸貓動筆作畫。

  大狸貓抱著樹幹嗷嗷喊道:「小師叔!這有個毛孩子長得好像小師嬸!」

  鈴蘿捏了捏它的耳朵說:「我就是。」

  大狸貓看著這張凡人幼崽的臉更驚恐:「小師叔!這有妖冒充小師嬸你快來!」

  鈴蘿:「……」

  閣樓上的楚異幸災樂禍地笑,越良澤在給鈴蘿剝蝦,聞聲問:「你要帶他回天極嗎?」

  「不然呢?放天照山?」楚異回頭看他,「一來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二來,我可怕鈴蘿又把他給教歪了。」

  越良澤:「她不會的。」

  楚異:「那放天照山打擾你二人世界?」

  越良澤說:「帶回天極吧。」

  楚異目光鄙夷看他,越良澤面不改色地聽他吐槽著:「我才是上輩子毀天滅世的大惡人,所以這輩子才欠他們的。」

  「一個個看起來好端端的,結果背地裡都瞞著我做些亂七八糟的事,鈴蘿就算了,子修這混賬玩意湊什麼熱鬧!」

  楚異越說越上頭,氣不打一處來:「這混小子被關在烈焰山活該!」

  「你不用擔心,三師哥常去烈焰山看子修師兄。」越良澤說,「他過得挺好。」

  楚異瞪眼看過去:「誰關心他了!」

  越良澤目光平靜:「天極還容得下你嗎?」

  「之前一團糟,現在已經安穩下來,就算沒了掌門,還有范堂主他們。」楚異哼道,「就算有人心生不滿,在天極受此重創,急缺人手的時候也不敢對我做什麼。」

  他還是天極的大師兄。

  只是沒有他的親傳師弟妹們了。

  越良澤朝庭院看了眼,建議道:「但他不一樣,帶他回天極,穆橫天一事不會就那麼算了。」

  楚異說:「如今青石坊成了禁地,除我以外沒人能進得去,師父整日在蜃樓上作畫……」

  他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越良澤似乎認真專注手中蝦,在楚異想著怎麼掠過這個話題時,聽他淡聲道:「倘若他出了青石坊又不巧被我遇上,便必死無疑,你可要看好他。」

  這一世旁人只認為雲守息對鈴蘿圖謀不軌,但越良澤知道他上一世成功了。

  楚異抬手摸了摸額角,在心中嘆息。

  他知道日子很難過,但沒想到會這麼難過。

  又要看著痴傻師父,又要教導復活沒了記憶的小師弟,關係好的師姐給別家仙門師妹介紹他時,都會說一句上有老下有小,不離不棄,很有擔當。

  師妹們卻因此紛紛放棄拿下天極大師兄這朵高嶺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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