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chun85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司馬翎] 八表雄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1
發表於 2023-11-20 12:15: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禍福之門

石軒中無法回答,只好默然微笑。馬車以迅速但無聲的速度向前走,過了一陣,石軒中已知道入了皇城之內。這時候他無法不暗暗訝然地思索其中的奧妙。

他想:“也許這總管把我帶到禁宮大內,但也許在紫禁城外就……他究竟有什麼用意呢?要說他想網羅我在大內效力吧?大概沒有這個可能。因為他縱然感到我有異於常人,可是我早已將眼神斂蔽,他決瞧不出我真正的功力,因此也就不可能要網羅我在大內出力,然則他想怎樣?難道他已認出我是什麼人,故意這樣地把我騙入絕地?”

馬車突然停住,下得車來,流目一瞥,卻是在一座宏大的府邸門外。但卻不是在紫禁城內,不過和紫禁城也就相距不遠。

大門立刻打開,許多家僕行禮相迎,氣氛肅穆異常。

榮總管和他並肩進去,府中佈置得甚是堂皇富麗,不亞於王候宅第。最後他們在一個精緻的花廳停步落坐,談了幾句話,酒席已經擺好。

石軒中倒也不怕酒菜之中放有迷藥或毒藥,除非是事先沒有提防。否則任何穿腸劇毒,他都可以運功逼聚起來,然後設法排出體外。

榮總管不久便和他聊上文學之道,他胸中果真淵博得很,談得頭頭是道。

談得起勁,酒也喝了不少。石軒中不時暗中運功查察身體內臟,一直都沒有發覺可疑之處,便稍稍放心。

不久,已是酒足飯飽。榮總管喝得酒氣醺人,突然抑低聲音道:“這世上人海茫茫,今日我們難得碰上,把杯歡談,總算有點緣分。來,我帶你瞧瞧宮中秘密,不過你回去卻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石軒中推辭道:“那有點不大好吧?查了出來可是殺頭的罪名哩!”

榮總管不由分說,把他拉起來,走到書房內。那書房極為寬大,單是巨大的書櫥也有十個之多。

他拉著石軒中走到當中一座書櫥之前,舉手一摸,那座比人還高上兩人的巨大書櫥,忽然無聲無息地轉開,露出一扇門戶。

石軒中心中想,來啦,這榮總管的陰謀已漸漸顯現,眼下第一步自然要把他誘到複壁暗道之內,然後再走入絕地。不過他若是聰明之人,可不該緊貼著自己,難道他未聽說過自己的輕功天下第一,不論他逃得多快,他石軒中也可以像他的影子一樣附貼在他身上?

這一來反倒激起石軒中好奇之心,暗中算計一下時間,就算今晚才動身趕路,明晚子時以前一定能夠趕回菩提庵,目下反正尚有時間,倒不妨看看他如何擺佈自己。

他們走入暗道之後,便拾級而下。那石階竟有二十五級之多,估計深入地下總有丈半左右。

前面便是筆直狹窄的地道,雖是黑暗無光,但石軒中卻瞧得清清楚楚。

榮總管拉住他的手臂,並肩前走。石軒中暗暗觀察這個榮總管,發覺他大概已走熟這條地道,所以只在開始時摸一下牆壁,之後就毫不遲疑地向前走去。不過從他那雙放得極大的瞳仁看來,可以斷定他一時未能在黑暗之中恢復視覺。

他俊美的臉上泛起飄渺的笑容,伸出沒有被榮總管握住的右手,食指輕輕一彈。一縷寒風直射榮總管面門而去。

他這些動作穩定異常,右手雖然移動,但全身沒有半點搖擺。

榮總管突然奇快地抬起左掌,猛可劈出去。掌風在黑暗的地道中發出“呼”的一響。

石軒中大為驚愕,心想這榮總管在武林中並無赫赫之名,可是這一掌不但力量沉雄已極,令人感到十分意外。而他反應之靈敏和動作之神速,更是武林罕見。在舉世高手如林之中,他已可以列入前數名之內。

這個發現一方面令他感得極為驚訝,另一方面又甚為欣喜。只因他萬萬想不到在皇城之中,居然隱有這等不可一世的武林奇人。假如一直不曾發覺的話,固然有走眼之憾。退一步來說,一旦迫得要交手較量的話,他只要一念輕敵,很可能就將一世英名,折損在大內之中。

榮總管一掌拍出之後,立刻凝神傾聽,腳下也放緩不少。

石軒中側眼睨視著他的表情,見他滿臉露出迷惘狐疑之色,明知他是因為這一掌拍出去,沒有聽到擊落任何東西的聲音,所以大惑不解,石軒中見他這種表情,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不過他這時卻不敢側轉頭看他,只因像他那等高手,一定已練成夜眼。僅因驟然間走入極黑的地方,一時未能適應而已。

石軒中故意道:“小可好像聽到風聲呢,可是快到了麼?”

榮總管絲毫不鬆懈警覺,口中答道:“就快到了,你可是因瞧不見東西,所以心急了?”

石軒中真想仰天打個哈哈,但他當然不會這樣做,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約摸走了四丈,地道斜斜彎向右邊。轉過這個彎後,石軒中可就瞧見尚有三丈之遠就是盡頭。那兒又是一道石階,向上伸出去。

他立刻把眼神收斂起來,一會兒便走到石階前面。榮總管突然停步,伸手在牆上摸了一下,然後道:“鍾兄你是不是打算今日就動身南返江陵?假使要你略為逗留一些日子行不行?”

石軒中躊躇一下,道:“總管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您有意命小可暫時留在京師?”

“不錯,假如可以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石軒中測不透他話中深意,只好隨口敷衍道:“小可在京師已滯留了不少日子,如果還不回去,恐怕家中的人掛念!”說話時雙眼望著石階盡頭的門戶,心想不知那門戶外面是何光景?更渴想早點知道這榮總管要帶自己來看些什麼秘密?

榮總管仍不舉步,默然思忖了一陣,道:“鍾兄說到家人掛念這一層,倒是容易解決,我派個人替你送封信回家就是。不過卻有一點……”

他沉吟了一會,才接著道:“實不相瞞,我在大內之中總管所有的侍衛,皇城中精選的御林軍其實也歸我調製。莫看那些閣臣大學士之類,位高權重,這些人見到我榮總管,誰都要恭恭敬敬地尊稱我一聲總管大人。”

石軒中不知他自己誇讚一番,是何用意,只好含糊地驚噫一聲。

“因此,在我眼中,十條八條人命,實在不當是一回事!可是對鍾兄你,我卻感到十分愛惜,自家也不知是何緣故?”

石軒中初時覺得這話十分受用,但他乃是聰明絕頂之人,迴心一想,這榮總管當真是老奸巨猾,說的這一番話與其說很愛惜自己,毋寧說他乃是暗示自己,他榮總管握有生死禍福的大權。

目下雖然已聽出他話中含意,但為什麼他要暗示此意?卻怎樣都想不出來!

榮總管沉吟一下,突然嚴肅的道:“我為了表示愛惜你的心意並非虛假,現在先告訴你一件事!”

石軒中實在被他逗得好奇之心大起,連忙接口道:“總管請說,小可洗耳恭聽!”

榮總管道:“在你雙腳之前就是石階,走上石階,盡頭處有一道暗門,你隨手一推,那門就可以打開!”

他的話聲漸漸和緩下來,已沒有剛才那樣嚴肅。

“你務必要相信我的話。那就是當你推門出去之後,擺在你面前的命運便已確定,不過有兩條路,一條是富貴終生,享用無窮……”

他突然停口不說,石軒中接口道:“這樣說來,第二條路就是一生貧賤困苦了?”

榮總管笑道:“不對,不是貧賤困苦,卻是死路一條!”

這榮總管身量偉岸,口氣威嚴,所說的話,教人無法不信。

石軒中劍眉輕皺,道:“那又怎麼樣呢?總管可是命小可上去碰運氣麼?”

“不對,不是碰運氣,而是由你自己選擇。所以這道石階可以稱為青雲之階;但那道門也可能是死亡之門,你明白了沒有?”

石軒中搖頭道:“總管的話玄機莫測,小可實在越聽越糊塗。”

榮總管道:“這也不能怪你,現在你留心聽著!”他輕咳一聲,整理一下喉嚨,然後又道:“你當可記得我帶你進來之時,曾經對你說過教你瞧一件秘密之事,這個秘密就隱藏在那道暗門外面。不過你要曉得,凡是想窺知一件秘密,勢須付出相當代價。所以你一出了那道暗門,就是要你付出代價之時。假如你選擇得好,那就變成青雲之階,不論你平日有多麼大的抱負,屆時都可輕而易舉地實現。”

石軒中本不想插口,可是又忍不住,衝口道:“總管之意,是不是想做什麼大官都可以做到?”

“這一回算你猜對了,不但可做大官,而且終你此生,富貴無窮,誰也別想加害於你”

石軒中覺得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之事,究竟是什麼秘密?可以有這種權威?而且其中關係十分微妙,那命運竟是兩個極端,不是富貴已極,就是死亡。這種機會如果落在任何人身上,只要他是個男子漢,一定願意去碰上一下。

榮總管忽然問道:“對了,我忘了問你家中有沒有兒女?”

石軒中道:“只有一個犬子!”

榮總管聽了默不作聲,似是思索什麼。石軒中接起剛才的思路,繼續想道:“可惜我是一個平常百姓,所以這個機會對我卻沒有什麼用處,假使是十載寒窗,博取功名的書生,這倒是個千載難求的好機會。”

榮總管開口道:“你好像已想了很多事,對不對?現在我告訴你,剛才的話絕對是一字不假。而我為了要你相信我真是愛惜你,特別準你考慮之後,如果不敢嘗試,可以就此轉回去,你回你的江陵。就算是今日之事,從來未曾發生過!”

石軒中誠懇地道:“總管的話實在教小可感動,小可也想像得到你給我的第三條路,乃是格外開恩!小可這就誠心誠意地考慮一下!”

於是地道之中一片靜寂,可是在石軒中心裡一切都十分紊亂。須知他以一身絕世武功,當今天下之士能夠取他性命的,只怕找不出一個人來!所以他一點也不把榮總管口中說的“死路一條”放在心上。

然而這榮總管既然給他第三條路,顯然他雖是大內群雄的領袖,平日也許視人命如草芥;但目下卻對自己必是真心愛惜。

這一來他就不便上去窺破人家秘密之後,如或礙難幫忙,便又和他動手突圍而去,這種行徑豈不成了無賴之輩?

可是想來想去,他所指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何以有這等權威?這個誘惑力之大,實在令人難以抗拒。

他考慮了許久,突然問道:“小可只提一個問題,希望總管允予解答!”

榮總管笑道:“你肯慎重其事,我十分歡迎,你儘管發問,只要我可以回答的,定然教你滿意!我已經相信你的為人,所以把一個重要的條件先告訴你,那就是今日之事,不論發展到任何地步,你日後都不得向任何親近之人提及一字。若然你違背此言,我定要親手取你性命!現在你問吧!”

石軒中微微一笑,心想強如鬼母之類,想取我的性命也毫無辦法,你雖是本領高強,但想取我性命,只怕還辦不到。

這念頭一掠而過,口中卻道:“敢問總管,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而已,為何這等愛惜小可?”

榮總管道:“問得好,我也想過這一點,可是也沒有想出什麼道理?本來世上長得英俊瀟灑的男子,多半流於輕浮不實,就像長得太漂亮的女子一樣,萬萬不能信任!可是你卻大大出我意料之外,一見之下,就感到你此人必是講究信義,性情沉穩之士。加上你不為外物驚擾的表現,可知是個有魄力有學問的人!我平日手段或許毒辣一點,可是自信也是個正人君子。所以你我可說是氣味相投,也無不可!當然,你的相貌身體及為人,正是我理想中的人選,這一點也大有關係。”

石軒中嘆口氣,道:“想不到小可這次到京師來,辱蒙總管青眼推許,雖然過獎之言,愧不敢當,可是心中實有知己之感!既是這樣,小可這就可以奉告總管,今日之事,作為罷論,讓小可南返江陵吧!”

榮總管怔一下,當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一陣,才吶吶道:“你是說你選擇第三條路?”

石軒中道:“是的,這是小可唯一能夠報答總管之處”

榮總管在暗中把頭搖個不停,喃喃道:“你真是個奇怪的人,真是個奇怪的人!你可曾聽明白了?我所說的青雲與死亡兩條路,選擇之權完全在於你呢!”

石軒中應道:“小可已聽清楚了。”忽然間感到下腹發熱,血液奔流。不禁大為驚訝,連忙運起達摩真傳內功心法,全身真氣有如珠走玉盤,頃刻間運行了一周天,腹下那陣炙熱之感,漸漸消失。

榮總管道:“好吧,我們往回走”他伸手拉住石軒中手臂,沿著舊路回去。

不久工夫,已到了那邊的石階,榮總管突然用力拉他一下,道:“停一停……”石軒中如言止步,卻感到他這一拉之力,甚是沉重。

榮總管手勁甚大,五指所著之處,竟然巧巧落在經脈和穴道之上。他道:“我忽然想起來了,剛才我們所喝的酒,不是尋常家釀,普通人喝了不易禁受,你怎的若無其事,莫非你練過武功了”

石軒中道:“小可曾經感到下腹甚熱,全身血流加速,大概就是總管所說的酒力發作了!”

榮總管笑一聲,道:“我差點走了眼啦,敢情你一身武功真不弱呢!”

那榮總管說話之時,五指力量突然加重。

石軒中見已被逼到這個地步,大概不施展出武功,一定脫不了身。

不過他毫不慌忙,只因他練成玄門無上降魔心法“罡氣”之後,全身經脈穴道,均可開閉自如,此所以他毫不擔心地任自對方扣住手臂。

榮總管又嘿嘿一笑,道:“我雖有意與你真心交個朋友,奈何你卻有欺我之意。”

石軒中緩緩道:“總管把小可的用心會錯了,小可實在甚為感激。”

說話之際,暗暗運起罡氣,徐徐貫注到臂上,突然大吃一驚,迅速如電掣般收回罡氣。

原來他的罡氣一運到臂上,忽然發覺罡氣越是增多,臂上經脈穴道所感到的壓力越大。同時可以清楚地發現這種情形並非對方五指上增加了勁力,卻是一種自然發生的感應!

石軒中既是練成道家罡氣,自然曾經聽天鶴真人講究過有關罡氣的種種奇功。這刻驀然警覺對方五指上的力量,不是凡品。乃是天下武學中最高一種指上功夫,稱為“五行神拿”,這種神拿手法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剋之理。因此奧妙無窮,能夠空手攫取任何兵刃。

這五行神拿既是具有無限妙用,因而屬於絕門奇功之一。所謂“絕門奇功”,就是說練這等罕世奇功之人,不論男女,均須終生童身,也就是說練有這等奇功在身的話,就沒有後代。

石軒中一發覺那種感應之後,立時撤回罡氣,心中凜然忖道:“我石軒中今日合該栽在京師,想不到皇城之內,居然間藏龍臥虎,隱有這等高人,咳,罷了!”

榮總管指上的“五行神拿”奇功,只要扣住敵人身體的話,任他天下無敵,也無法掙脫。而他這時的的確確不知道那個被他抓住的人,竟是一代震驚的大劍客石軒中;也沒有發覺對方曾經運出“罡氣”護體,口中嘿了一聲,又道:“如今我撤消給你的第三條路,目前考慮的是究竟要把你立斃此間,抑是放你去碰碰運氣。”

石軒中一言不發,事實上他也沒話好說。他的腦筋迅速地轉動不停,極力尋思挽救性命之法!

地道中沉寂了一陣,榮總管嚴厲地道:“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石軒中溫和地道:“小可的姓名總管業已知道,假使總管不能置信的話,可以派人到正陽門大街慶順綢緞莊查問。”

他的話說得雖是溫和,但甚是平靜,絕對不會令人誤會他是懦弱。

榮總管想了一下,怒聲道:“你以為只要我去查問那綢緞莊,就會相信你的話麼?哼,哼,我若是這樣容易欺騙,那樣早就不能總攬皇城內外的大權了。”

石軒中道:“小可不知道如何方能使總管相信,只因江陵離此,路途甚遠,不能朝夕間就可往返查究出來”

榮總管道:“笑話,你一身功夫,在武林中總可以卓犖成家;但以我所知,江湖上從來未曾有過鍾靈之人,你焉能瞞得住我!”

石軒中不再回答,榮總管含怒笑了一聲,又接著道:“你如果再不肯說出真實姓名,可別怨我手段毒辣!”

石軒中道:“總管想怎樣處置,悉由尊便。小可實無可奉告”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了一會,榮總管冷冷道:“果真是條不怕死的好漢子,走……”

他拉著石軒中,又向地道那邊奔去,不久工夫,已到達那道青雲之階前面。

石軒中大大鬆口氣,心想只要他不乘著這個機會,把自己擊斃當場,這場大禍總算是僥倖躲過。

石軒中突然用另一隻手戳在石軒中“破骨穴”上,石軒中哼了一聲,榮總管已把手放開,嚴冷地道:“上去吧”

石軒中緩步走上石階,突然停步回頭,道:“照這種情勢看來,小可走出那道暗門之外,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是不是?”

榮總管沉默了一陣,道:“你太聰明瞭,假如沒有這一問……哼,那就說得一點不錯,在那暗門之外,只有死路一條。”

石軒中道:“總管過獎了,小可想你既然取消了第三條路,則很可能也取消了富貴之路。假如只有死路一條,小可情願不走出那道暗門!”

榮總管好像被他威脅著弱點,口中哼哈連聲,眼見石軒中仍然不拾級上去,當下道:“去吧,我決不取消富貴或死亡這兩條路中任何一條!這一點你大可以相信我。”

石軒中遲疑一下,終於被好奇心戰勝,緩緩掉轉身軀,向上面走去。

一陣工夫就到了石階盡頭,回頭一望,只見榮總管猶自凝神瞧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他下了決心,舉手去推那道暗門,但覺那道暗門極為輕巧,輕輕一碰,就無聲無息地打開。

門外仍然一片暗黑,不過石軒中眼力不同凡俗,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眼前竟是一個小小的房間,一陣薰香之味撲入鼻中,原來那陣香味竟是從四面掛滿了的衣裳上發出來的。

他不須再想,就可斷定這個小房間其實卻是個特別大的衣櫥。因而聯想到擁有這麼巨大衣櫥的房間,一定十分寬大。衣櫥的門就在前面,他向門口走去,回頭一看,那道暗門已自關上,精巧得令人萬萬看不出那兒居然有扇暗門。

石軒中他本是個英雄人物,此時心志已決,要瞧瞧究竟是何秘密?便更無猶疑,伸手輕輕推動那扇櫥門。

那個櫥門應手而開,眼前猝然一亮,同時一陣濃郁芳香撲入鼻來。

他揚眸一瞥,只覺房間中佈置得堂皇富麗,整個地面都鋪著厚茸茸的上等地毯。

房中所有的傢俱,不論是幾桌椅床,均是最好的桃心木為質料,漆上極為悅目的色彩,還鋪有精工巧繡的錦墊。

這等氣象,不同凡響,任他石軒中見多識廣,眼界寬闊,卻也未曾見過這等排場佈置的房間。

再者屋子又高又大,房頂離地少說也有兩丈之高,這也是大異於世間之處。

擺在房中一頭依牆的牙床,此時羅帳低懸,內中光景因而濛濛朧朧,看不太清楚。

石軒中定一定神,看看床前擺著一雙繡鞋,已知床上有人,而且是個女人。他看看這等情形,心頭突有所感,眼光便不掃向帳內。只因他的眼力幾乎可以透視雲霧,這一層羅帳自是遮不斷他的目光,怕只怕那個女人是赤身露體的話,看了可就不大好意思!

對面有扇房門,此刻已經開閉起來,他不徐不疾地過去,試一推拉,那扇門紋風不動。而且觸手生涼,倒像是極厚的精鋼特製而成!

除了這扇房門之外,別無窗戶,因此唯一的出路,就只騰下剛才進來的衣櫥櫥門。不過照這種情形看來,那扇門也開不了,亦是意料中事。

他的外表顯得十分鎮定,可是內心其實十分焦灼。雖則他沒有向床上瞧看;但卻也感到那羅帳之內,有一對眼睛灼灼窺視著他。

房中甚為寂靜,不聞謦亥之聲。石軒中緩步走到桌邊,忽見桌上竟有素箋狼毫,微一凝思,便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他只寫了幾個字,就擲筆走開,在寬敞的房中負手徐行。

床上終於發出轉身之聲,石軒中這時雙目望著櫥門,心想橫豎沒事,倒不妨過去試一下能不能開。

深垂的羅帳突然無風自動,帳內伸出一隻豐腴的玉臂,把帳子撩起,掛在銀鉤上。羅帳既已分向兩邊高掛於銀鉤上,床中的一切已自一目瞭然。

石軒中只在帳子飄動之時疾瞥了一眼,卻已瞧見那隻赤裸白皙的手臂,登時知道自己防範床上的女人可能赤裸著身體的想法並無錯誤,立時移開眼光,不再向床上掃射。

不過在他印象之中,那隻玉臂當真白得少見,大概只有冰雪白玉可以比擬。

地毯上發出輕微得常人難以發覺的聲息,石軒中卻清清楚楚知道床上的人已經走下來,因是赤足走在地毯上,所以聲息極為低微。當下一轉身子,向房門那邊踱去,用背脊向著床上下來的人。

那隻曾被石軒中見過的豐腴白皙的手臂。伸到桌上,取起那張素箋。

只見上面寫著“曾讀聖賢書”五個字,字字都寫得鐵劃銀鉤,氣勢猶勁。

纖巧的塗著豆蔻的手指倏然一鬆,那張素箋跌在桌上,過了頃刻,床上發出一陣悉簌穿衣聲,然後升起“喂”的一聲,口音嬌軟異常,聞之已足令人心動神醉。

石軒中驟然轉眼望去,只見床邊站著一個花季年華的絕色少婦。

她下半身裙腳雖垂曳在地毯上那麼長,可是上半身卻只有一件粉紅色的絲緞露臂背心,因此可以瞧見薄衫內一抹大紅兜子,兜住酥胸。說到她下半身的裙子,卻也是薄紗質料,是以兩條雪白修圓的大腿,亦可看見。

石軒中劍眉一皺,心想這種衣裳索性不穿也罷,何須多此一舉。

那個絕色少婦搖曳地走過來,薄紗衫裙之下,乳波搖顫,臀浪起伏,當真是煙視媚行的一代尤物。

她好像不介意衣服穿得單薄,走到石軒中面前,媚目流波,凝注在對方英挺俊逸的面龐上。

她輕輕道:“你寫的‘曾讀聖賢書’五個字是什麼意思?可以解釋一下麼?”

石軒中虎目一眨,道:“我想姑娘必也瞭然於胸,何須小可再事饒舌!”

她輕輕吁了一聲,吐氣如蘭,微燻暗度。石軒中也不得不定一下心神,突然間又感到小腹間升起一股暖流,全身血液也加速運行。心知那酒中藥力又發,微微一凜,雙目不由自主地向她瞧去,但覺她穿上薄衣,似乎比赤裸著胴體更誘惑。

在這天人交戰的一瞬間,心頭突然浮起雲鬟盛髻,風神絕世的朱玲的面容,登時虎軀一震,運起達摩心傳內功,剎時之間,真氣運行全身一周天,靈臺頓然清明澄澈,毫無渣滓。

她驚訝地輕啊一聲,道:“你的眼中好像閃過一種奇異的光芒,那是男人們常常露出來的眼光。”

石軒中這時已經心無雜念,因此雖是望著她誘惑迷人的豐滿胴體,卻也不覺有異。他瀟灑地笑一下,道:“姑娘芳名可許見告?請問那道房門為何緊閉不開,而又似是精鋼所制?”

她道:“你問我的姓名麼……他們都喜歡叫我做豔兒,你也這樣叫我就得啦!至於這道門,我也無能為力,誰都別想打開。”

石軒中滿腹狐疑,但覺這名叫豔兒的少婦自從穿衣之後,神態就十分自然,倒像是她慣了這等穿著,其實已經沒有誘人之心。其次她的話說得莫測高深,雖是回答了自己的話,事實卻沒有什麼內容。他尋思一下,審慎地道:“不知這種情形已發生過幾回?豔兒姑娘可肯賜告麼?”

豔兒黛眉輕鎖,媚眼中凝含幽怨,道:“發生過幾回?不,不,這是第一次。”

石軒中哪肯相信?但只藏在心裡。這時他迅速地回想地道中那榮總管對他所說的話,還有他的神態表情。

首先他醒悟了榮總管所說的“青雲之階”和“死亡之門”的涵意。目下他不肯對這豔兒作非非之想,跳出情慾之海,這樣做法,反而是禍不是福。那榮總管之意,無疑是要自己與那煙視媚行的豔兒發生肉體關係。

他雖是想通了這一點,卻想不透何以和她發生關係之後,便反而獲取到富貴?假如豔兒表現對男人十分飢渴的話,那就還有點道理。但這豔兒長得雖是迷人已極,卻不是淫蕩之流。看來不像找尋男人淫樂的妖姬蕩婦。那麼為何與她搞上之後,就可以得到富貴?

豔兒見他用心尋思,便不驚擾他,閒著無事,就細細打量這個俊美瀟灑的男人。

石軒中的丰神俊逸,在武林中如同他的劍法一樣,久已膾炙人口。豔兒瞧了許久,突然輕嗟一聲,轉身回到床邊,嬌慵地躺下。

石軒中想了一陣,便走向櫥門。豔兒忽然道:“你想幹什麼?”

他回過頭去,道:“我想試一試這道門是不是也不能開啟!”他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但覺她裸露的手臂和隱約可見的修圓玉腿,散發出青春熱力,襯上朱顏玉貌,當真是一笑傾國的尤物。

她道:“你就算要走,最好也多待一會。”

石軒中想了一想,問道:“姑娘跟榮總管有什麼關係?”

豔兒的明眸一轉,道:“我們是中表之親,我自幼就認識他,一直到我入宮。”

石軒中大吃一驚,道:“入宮?那麼你是皇帝的妃嬪了?”

她眨眨眼睛,算是回答,石軒中又道:“你長得這般美麗,皇帝一定很寵愛你,但……”

他沒有說出下面的話,可是豔兒卻接口道:“你想說但你為何要找男人幽會是不是?唉,你不會明白的,而事實上皇上很少很少臨幸。我自問每次都盡力承歡,可是他仍然很少……就像你和榮總管一樣,口中都說我很美麗,但是你們卻不敢近我……”

這一番話把個石軒中聽得糊里糊塗,也難以插嘴,同時這種私人猥褻之事,他實在不願多聞多談。轉眼望一望那道櫥門,忽然想到那榮總管不知會不會在門後竊聽?

假如那道櫥門可以出去的話,就算榮總管在外面守候,也可以硬闖出去。心念一決,便想告訴那個妖媚而可憐的女人一聲。目光到處,只見她珠淚潸然,一種幽怨不勝的樣子,極是楚楚可憐!

他走過去,柔聲道:“以我所知,男女之間最重緣分,今日我令姑娘失望,心中實在感到歉憾。不過榮總管一定會設法為你再作安排。”

她含淚嘆口氣,道:“不可能啦,這是他跟我商量了五年之久的事,難道還要再等五年麼?”

石軒中萬萬想不到這還是五年來的第一次,暗忖她當然深感失望,因為一個女人青春有限,年華有如流水,一去不回,轉眼間她就將失去青春的光彩!

“我見到你進來,才知道總管還選擇得真是嚴格,我想就算再過五年,也未必能夠找到像你這樣的人!”

石軒中實在忍之不住,突然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榮總管為何選擇得這麼嚴格?你究想得到什麼?”

豔兒道:“告訴你也不妨,反正你決不會洩漏……當我十五六歲之時,榮順已經和我很要好,但他不能要我,他至今還沒有妻室呢!而現在……他見到皇上冷落我,心裡很難過,他說只要有兒子,皇帝就不會這樣了!”

石軒中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怪道他問過我有沒有兒女!這樣說來,他確實是真心愛你,全力為你安排一切”

他歇了一下,堅決地道:“可惜我愛莫能助,恕我就此辭別,但這件事我決不向任何人提及,但願你和榮總管都能夠相信!”

話聲甫住,豔兒但覺眼前微花,定神看時,那個俊美的男人已站在櫥門邊。她不禁輕啊了一聲,道:“原來你也練過武功的,就像榮順一樣,難怪不敢近我!”

石軒中伸手拉門,耳口已聽到她的話,心想那榮總管練的是“絕門奇功”,不能破去童身,與自己大不相同。不過讓她作這等想法也好,便不說話。

那道櫥門紋風不動,多摸一下,便發覺竟也是精鋼所制,心頭一震,忖道:“那女人現尚在此,我不怕出不去。可是若果耽延個三天兩日,豈不是要斷送思溫一條生命?”

他焦躁地倒縱回床前,道:“你一定知道出去的法子,對麼?”

她凝望一眼,然後默然尋思,好像在心中計較要不要把出去之法告訴他!

石軒中面對這個豔麗的女人,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若果她懂得武功,那還可以用武力脅迫。

過了一陣,她突然道:“榮順對我說過,萬一進來的人不肯的話,他一定要殺之滅口!但我不知怎的,心中好像對你恨不起來,你現在不能急急出去,那樣他會知道的。”

石軒中沉住氣,道:“我先謝謝你的美意,只不知要等多久?”

豔兒道:“榮順在宮中耳目甚多,假使皇上想起我的話,他會立刻知道,所以除非皇上突然想起我,不然的話,我在這裡留個三五日也不妨事。你在此留得越久,就他越發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石軒中點點頭:“我明白了!”心中卻焦急非常!

他聽到那迷人的少婦發出嘆息之聲,這時他已斷定她真的不是淫蕩之人,只僅僅要求有個兒子。所以她並非罪惡之人,反而值得同情和可憐。

他又想到榮總管,感到他也是處於悲慘境地的人。不但愛人被收入宮中,而且還得為她著想,設法遴選一個相貌體格都很好的人,為他的愛人藍田種玉,以求子息。今日他選中了自己,想來他的內心自是極為矛盾和痛苦。

榮總管空有一身上乘武功,大內群雄均為之懾服,可是對於一個愛人卻無法保存呵護,因此可知“武功”在這個世界上,不能解決一切的問題。

對於這兩個不幸的人,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於是抑制住心中焦急,走到床邊,柔聲道:“我不但明白姑娘一片好心,還十分同情你和榮總管的遭遇。”

她突然坐了起身,道:“既然你很同情我,為何袖手旁觀?對於你可沒有什麼大害處啊!”

石軒中坐在床沿,道:“在良心和禮義上,我都不能做出非禮之事。其次,我的兒女決不能成為別人的子孫,更萬萬不能成為皇族之人!”他的聲音甚為誠懇,臉上一片凜然之色,顯然每句話都發自真心!

她啊了一聲,失望地躺下去。石軒中又道:“姑娘囑我多留一陣,拳拳好意,石某自是感銘五內,可惜我適有要緊的事,無法耽擱在此。”

她皺一皺眉頭,道:“你真是固執得很,我說過你如果現在就出去,他一定知道事情不諧而殺你滅口,你就算有天大的事,一旦死了,有事又怎樣呢?”

說到這裡,她突然眨眨眼睛,道:“你剛才說你姓石,你的大名呢?”

石軒中發覺一時不慎,說出真姓,微覺後悔。同時也頗為驚異此女心思細密。當下支吾道:“姑娘永遠在宮禁之中,與塵世相隔絕。我一介鄙夫,姓名何勞齒及!”

“你說說看,我記得以前聽榮順講故事時,也有個姓石的。啊,他說的故事真是生動緊張,撼人心絃。那些人物都是海闊天空四海為家,真真美妙極了。”

石軒中沉吟一下,心想榮總管未必會把武林之事說給她聽,因此就算說出姓名,應無妨礙。於是答道:“我的真實姓名是石軒中。”

剛說了這一句,見到她睜大了眼睛。怔怔地注視著自己。心中不覺著忙,暗忖難道她也知道武林之中有個石軒中麼?

豔兒向他左看右看,過了一陣,才道:“對了,榮順故事中提的就是劍神石軒中。原來真有其人,而你就是劍神石軒中……但你身上沒有劍啊!”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我平常都不帶劍在身上,再者榮總管肯讓我帶著劍見你麼?”

她道:“也有道理,榮順說起你時,一向都讚不絕口,當真把你說得天上有地下無!可是……”她停頓一下接著道:“我說了你別生氣,那就是儘管一世不服人的榮順對你十分傾慕,可是我卻覺得你也是一個‘人’罷了!”

“我原本就是一個平凡的人!今日從你口中得知辱蒙總管錯愛,實在慚愧之至!”

她又把他看來看去,過了一會,點頭道:“有一點他說得很對。他說武林中一致公認你是第一美男子,這話沒有說錯。我見過不少所謂玉堂人物,但沒有一個比得上你……朱玲長得很美麗麼?她如今在哪裡?”

石軒中道:“她現在在南方……”這時他已感到這個美女知道得太多,問題也教人不易作答!

她默然想了一陣,起身在地毯上搖曳曼妙地走個圈子,乳波臀浪令人魂銷,豐滿的身段一覽無遺。她停步在石軒中雙膝之前,輕輕道:“榮順說人家都相傳白鳳朱玲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記得也有不少人這樣稱讚過我,所以我曾經要榮順評判我和她那一個美麗,他卻推說未曾見過朱玲,無法評判。現在你是朱玲的丈夫,你可可不可以老老實實告訴我?”

她站得那麼近,充滿彈性的玉腿挨住石軒中雙膝,薌澤微聞,當真教人色授魂與,心搖神醉。

石軒中目光移到別處,道:“你坐下來好吧?”她的嬌軀一軟,像蛇一般倒在他懷中,兩隻晶瑩雪白的玉臂,攬住他的脖子。

石軒中心絃大震,全身血流加速。不過外表上仍然矜持地端坐不動。

豔兒閉上眼睛,蜷伏在他懷中,過了良久,石軒中有如石頭般毫無反應。

她突然跳起身來,急速地在房中轉個圈子,潔白齊整的貝齒咬著下唇。顯然心中充滿了妒恨之情。須知石軒中經她這樣撩撥,仍然毫無反應,可知她比不上朱玲,已無須說出口來。

石軒中不安地等待她發作,心想女人真是奇妙的動物,她在妒恨之時,能夠毀滅世上的一切,不知她用什麼手段來對付自己?

她轉身向著他,尖聲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石軒中道:“我心中有句真話,只怕你聽了不舒服!那就是你是我平生所見到的女孩子最美麗的三個之中的一個……”他停一下,又道:“還有兩個其一是內子,一個是自稱瓊瑤公主的!”

她大為喜悅地睜大眼睛,急速地詢問了好些關於瓊瑤公主的事情。這樣已拖延了許多時候,估計約摸已是晚上戌時。石軒中又心急起來,如果還不能動身的話,明晚子時以前就趕不回襄陽了。豔兒也看出他的心情,於是道:“我看你這個劍神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假如你想出去,那就躺在床上。不過榮順肯不肯讓你走呢?”

石軒中瞧瞧那張寬大的牙床,毫不猶疑躺了上去,口中答道:“那是我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豔兒戀戀地看他一眼,摸一下床沿,石軒中突然向床底直沉下去。

他不敢提氣輕身,以免下墜的速度減緩,不能及時落到地面以下的地方。眨眼間他已落在另一個房間內,眼光瞥處,上面那個洞口已經迅疾地關上。

那張牙床沿著四支鋼柱,平穩地降落在下面的房間中,他跳下床,四瞧無人,便走到那扇唯一的房門前,伸手一推。

房門應手而開,石軒中心頭大悅,閃出門外。放眼一望,只見眼前是條黑暗的地道。

就像早先走過的一樣,甚是狹窄,只容兩人並肩而行。

他心中一動,暗想這裡的機關如此精巧,料想那張牙床落下之時,榮總管勢必知道。假如他急急趕來,在地道中碰上,那時除非把他擊斃之外,恐怕無法奪路衝出。

為了報答豔兒的好意起見,他決不能擊斃榮總管。其次那榮總管一身武功,已是武林罕見,單單他十指上的“五行神掌”奇功,也就足以縱橫天下。因此就算不想擊斃他,卻也不易辦到。

石軒中一向甚為謙虛,時時把人家的功力估高一點,所以此刻他認為榮總管就算贏不了自己,相去也不過一線,正是平生罕遇的強敵。總以避開這等非作殊死之戰不可的地方,才動手為佳。

心念一動,立時有如奔雷掣電般向前奔去。轉了一個彎,前面竟是死路。他縱到盡頭之處,伸手推推牆壁,突然“呀”的一聲,那堵牆壁竟應手打開,原來是一扇門戶。

出得門外,竟又是一條窄窄的地道,他向兩邊迅速視察一下,發覺竟然就是日間走過的那條地道。

於是他向榮總管書房的方向奔去,剛剛走了一半,石階上的暗門驀然打開,一條人影刷一聲縱下來。

此人身法又穩又快,光是看他這一手,已經足以列入武林前數名高手之內。

石軒中那時夜眼瞧得真切,來人正是榮總管,他大概要去接引豔兒,所以顯得十分匆忙。

他在心中叫一聲“糟糕”,猛一振臂,身形悄無聲息地騰昇起來,整個人平平貼在一丈高的地道頂上。

榮總管迅速奔到,眨眼間已奔過石軒中身形下面,突然間如有所覺,驀地停步。

石軒中知道這地道太窄太矮,像榮順這等世不一見的高手,感覺何等敏銳,簡直可以從他身上發出的體溫感覺出丈許方圓之內潛有敵人。

是以無法停留不動,疾然斜飄落地。

榮總管虎目開閹之間,精光暴射,沉聲喝道:“什麼人膽敢潛入此間?”喝聲中身形有如閃電般撲向石軒中。

石軒中神速退開,不讓他迫近到半丈以內,口中應道:“小可是總管帶進來的,並非擅闖。”

榮總管驚噫一聲,腳下不停,已把石軒中逼到石階之下,倏然一掌遙遙印去。

地道中發出一陣驚心動魄的尖銳聲音,生像是榮總管這一掌打出千萬支鋒利異常的鋼錐,所以才發出這等尖厲的破風之聲。

石軒中不敢怠慢,右掌一拍,“轟”的一聲,發出一股罡氣封住對方掌力。

雙方所發的奇功真力猛一觸處,兩人心頭齊齊一震,在石軒中則感到對方的掌力與眾不同,竟然分化為千萬縷。每一縷暗蘊莫大威力,當真鋒利得有如千萬支鋼錐,插入自己所發的罡氣之內。

在榮總管方面則已知道對方居然隨手使出唯一能拉御自己“五行神掌”的玄門罡氣,這一驚非同小可,鋼牙一咬,內力迸發,五行神掌竟加到十成功候。

石軒中突然感到對方壓力大增,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在心中轉了幾轉,終於疾然拍出左掌,另行發出一股罡氣,從下盤反襲對方。

榮順哼一聲,躍起數尺,避開他這一擊,但這一來他用足全力的五行神掌不得不收回。

石軒中朗道:“榮總管當真是今世之高人,石某欽佩無已!”

榮總管緩步迫近去,沉聲道:“好個石軒中居然作弄於我,今日你我如不分出高下,我榮順無顏活在人間!如若你臨陣逃脫,榮順先誇一句海口,我要你雖然匿藏在深山大澤之中,也不得安樂!”

石軒中道:“榮總管對石某懷恨之深,何為一至於此?”

榮總管道:“你若在推開那道暗門之前,說出你就是石軒中。榮順對你傾慕已久,必不相強,好好送你南返。但事已至今,除非取命滅口,已無他途!”

石軒中歉然道:“榮總管相責得是,石某不該一直隱瞞至今,設若今日石某僥倖逃出,敢問榮總管將如何對付石某?”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2
發表於 2023-11-20 12:15: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兩雄相爭

榮順深沉地哼了一聲,道:“榮順將發動全力,佈下天羅地網,搜索你的下落。其次我在一年之內,定然把凡是認識你的人全部處死!所以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軒中道:“榮總管領袖大內,藝絕古今,此言石某不敢不信,只是有一點請總管斟酌一下,那就是假使石某隻贏總管少許,無法取你之命,又當如何?”

榮順仰頭冷笑道:“如是這樣,也是無法之事,你只好認命等待接到你所有的親友的死信!”

石軒中看看已無轉圜餘地,心中大為苦惱,道:“榮總管雖是一條鐵漢,但手段未免過於殘酷,不近人情!”

榮順堅決地道:“隨便你怎麼說,我意已決,就算皇上降旨,也難更改!”

他踏前一步,又道:“榮順也知你適才有留情之意,所以不肯增加功力震退我,但榮順的五行神拿練成非易,雖然剋制不住你的玄門罡氣,但也不怕罡氣,假如在動手之後,你再妄自留情的話,恐怕屍橫此地的乃是劍神石軒中,這話信不信由你,接招!”

這榮總管一出手便見得與眾不同;但見他雙手各各幻化一樣兵器,右手指掌平伸,勢如刀劍,劈戳之際金風銳響。

左手卻幻作鋼鉤之狀,深藏身邊,俱有防敵護身之妙。

石軒中吸一口真氣,全身佈滿玄門罡氣,右手如劍疾劃出去。

兩個人各各識得對方厲害,不敢輕進,招數才發便收。榮總管氣勢凌雲,眨眼之間搶攻了七八招,其中左手雖是隻攻了兩招,但石軒中獨獨覺得他全身功力所聚,盡在左手之上,因此必須特別加以防範。原來榮總管左手所發的招數中,暗蘊“五行神拿”之術,除了擒拿敵人全身經脈大穴之外,尚可扣摘敵人兵器。石軒中雖是一劍在手,也不敢讓他扣住長劍,何況是以手作劍,更加不能讓他攫抓著手臂。

石軒中抵擋住對方這一陣急攻,腳下寸步不移。榮總管嘿嘿笑道:“劍神之名,實不虛傳。我榮順今晚能和天下第一高手決一死戰,不論是生死榮辱,都不負此生三十多年潛修苦練之功!”

石軒中道:“總管身手足以凌駕天下,石某極感佩服。印證武功,在我輩本是尋常之事,獨惜總管鐵石心腸,不肯稍稍回心轉意。”

兩人對答之時,招數略緩,各各行功運氣,聚集全身真力。

石軒中話聲甫歇,榮總管仰天一陣長笑,笑聲響亮之極,震得地道微微搖動,迴音如潮。笑罷洪聲說道:“昔年我以鬼母及於叔初等人作為對手,近數年則轉移了目標,一心一意只要贏你。須知鬼母及於初叔等人並不足畏,他們年事已大,進度有限。但你年輕力壯,與我相比,正如當年與鬼母情況相同。今晚如果贏你不得,此生已再無機會了……”

石軒中道:“總管之言雖是有理。但印證武功則可,必存生死之念則不可!況且近年來高手輩出,如最近崛起的瓊瑤公主,其成就若與鬼母相比,目下則未知鹿死誰手;但異日成就之高,可能勝過鬼母冷綱,總管就算把石某擊敗,卻也未必贏得她呢!”

他面對著榮總管而提起瓊瑤公主,心中忽又一動,驀然間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日間在慶順綢緞莊見到白、莫兩侍衛購物之時,也曾心頭微動。其時想不出何故心動,直到現在,他才忽然了悟。

榮總管道:“瓊瑤公主可就是邀約天下各派掌門於端午節時在瑤臺舉行百人大會的那一位?你說得不錯。眼下武林各派武學繼起者都無超凡拔俗之士,是以各派掌門可能都將會敗在她手下。但據我所知,瓊瑤公主目前還贏不得劍神,餘子更不足道!”

石軒中劍眉一剔,道:“總管所言有何根據?石某可真擔心瑤臺會上會挫折在她手底呢!”

榮總管素知石軒中為人光明磊落,因此對他的話甚表重視,凝眸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石軒中道:“以我所知,瓊瑤公主可稱得上神通廣大,實力之強,恐怕總管及鬼母都比不上她。我從種種跡象判斷,瓊瑤公主在瑤臺之會上,必有震驚武林的大陰謀。石某曾與她同行數日,僅僅發覺她天性冷酷,手段毒辣,但其後從許多蛛絲馬跡之中,發覺她多年來已培植勢力,順利地進行她的陰謀。像這等處心積慮和周詳沉著的設計,恐怕不會完全出諸她一人之手!”

榮總管道:“你的意思是說雖然由她出面,但幕後尚另有其人麼?”

石軒中道:“我只有這種疑慮,但未能確定。石某空言也許不能取信於總管,因此我可以舉個例子。”

榮總管甚感興趣,道:“我當真想不到此女這等高明,事實上她所作所為,我都異常注意。石兄能夠舉出實例的話,自然是更妙了。”

石軒中聽他改稱“石兄”,暗暗歡喜,當下道:“石某舉的實例,乃在總管身上……”

榮順驚訝地哼一聲,他萬萬想不到石軒中居然會把事情牽涉在自己頭上。

“總管你聽到石某所言,首次現出內心情緒。可知總管一向必是存心韜跡隱晦,不欲江湖得知你這一號人物。石某原先對總管毫無所知,定必因此之故!”

榮總管甚為佩服石軒中的機警智慧,不禁頷首。

“石某所舉之例,那就是膽敢斷定總管於不久以後端陽節的瑤臺大會中,必定露面!”

榮總管道:“榮順既然表示過留心瓊瑤公主之事,石兄自然猜得出來!”

石軒中道:“石某如此猜想,就不足為奇了!我是無意發現在你手下二十高手之內,居然有她的人混跡其間,故此知道總管必有赴瑤臺之會的決心;而瓊瑤公主也早已對你嚴加防範了!”

榮總管默想一陣,突然大笑道:“石軒中你何須危言聳聽?今晚你想離開此地,除非把我榮順擊斃當場!”

石軒中劍眉一皺,道:“總管如果認定如此,石某也沒法子!”他的虎目中漸漸射出懾人的威光,接著道:“石某倘若不是身有要事,今晚幸而得逢像總管這等對手,豈甘推辭決一死戰之邀!”

兩個人虎視眈眈,過了片刻,榮順首先發難。但見他右手如劍,一招“天地晦冥”,疾劃而至。左手同時進發,鎖經脈,扣大穴,竟是密宗秘學“龍牙打版”,獨門手法,一招三式。當真是急如風雨,勢如雷霆。

石軒中見他兩手招數不同,分別使出關外長白山劍術絕學“飛霆十式”和密宗心法。心念一轉,使出伏魔劍法大九式中的一招“金柏玉式”,臂出如劍,人隨劍走。這一招完全是大開大闔的氣象,但玄奧無窮。兩人身形乍合,石軒中一支胳臂竟然封住雙手招數。一觸之下,各各震開數尺。這時雙方招數已施展開;但見他們身形有如行雲流水,乍分又合,眨眼之間,已拼了七八招之多。

雙方俱是凝神聚精,與強敵周旋,有時相拒半丈以外,便已出招攻守,地道之中,但聞勁風疾響,聲勢甚是驚人。

轉瞬間又激戰了十餘招,榮總管的武功來歷漸漸顯露,原來竟是密宗嫡傳高手,加上長白山明鏡崖飛雷宮飛霆十式,還有久已絕跡人間的崑崙絕藝“雲龍大八式”,這幾路當世景慕的絕學糅合在他一身,是以招式之神奧和崆峒稱尊天下的“伏魔劍法”一爭長短。再者榮順似是針對石軒中特具威力的劍法,捨棄密宗擅名天下的“大手印”神功不練,卻練就絕門奇功“五行神拿”,因而對付起石軒中一身武學成就最高的劍術,恰有生克之妙。

他們忽而離開遠攻,忽而近身肉搏,招招都是死中求活的絕險招數。地道的牆壁突然簌簌連聲飛濺出無數磚屑,原來是被他們的內力刮削下來。

這一戰石軒中已明白不是一兩百招之內可以解決,所以這刻只使出八成功力,先作摸清對方底細的打算。等到有機可乘之際,立時施展全力,一舉斃敵。在他胸臆之中,已完全忘掉趕回襄陽之事!

不知不覺又拆解了二十來招,雙方正在爭鋒鬥銳之際,突然地道的那一端出現一團火光。

榮順驀然手法微亂,石軒中躍退數尺,沉聲道:“總管胸襟深沉如海,何以忽然情緒波動至此?”

榮順嘆一口氣,道:“石軒中你為何不乘機取我性命?我雖感你之情,但前言仍難改分毫!”

石軒中朗聲道:“勁敵相持,石某豈肯留情。但如若乘此機會取勝,未能印證總管平生絕學的話,勢必遺憾一生!”

地道那邊的燭光緩緩移過來,跟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啊,好大的風。”

石軒中眼見榮順身軀又是一震,心知他乃是愛極豔兒,所以她的出現,能夠使他心神震盪。他自家本是在情海中熬受過來的人,深知情味之苦,是以不禁泛起無限同情與憐憫之心。

在燭光之下,但見豔兒玉貌傾城,豔比春花,兩條玉臂裸露在外面,還有那雙渾圓雪白的大腿,組成強烈的迷蕩人心的肉體透惑。

榮順迎上去,接過她手中的宮燭,而她卻把豐滿的胴體投在他的懷抱中。

她摸一摸他的面頰,便道:“你們已經動過手了,是不?他是石軒中呢,你可知道?”

榮順道:“我知道,你為何要出來?”

她幽幽嘆息一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會為我分心,可是你一向都說他的功夫那樣厲害,世上沒有人贏得他,我想來想去,忍不住來看看你!”

榮順沉默一陣,突然道:“他怎樣對待你?”這句話他好像用了全身氣力才說得出口!

豔兒附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最後聲音提高不少,道:“他聰明得很,終於讓他找到床上的機關!”

這幾句話自然是有意要石軒中聽到,石軒中退到石階最上端,卻又不能就此離開,否則榮順挾官家之勢,報復起來,當真不容易制止。

榮總管道:“我要和他決一死戰,你還是回宮去吧!”

豔兒尖叫一聲道:“什麼?你要我在你生死關頭離開你麼?你真是這樣狠心麼?”

榮順突然豪氣地大笑道:“那好極了,我若是贏了,有你親眼見到,比天下武林的人在場還要教我歡欣!萬一我不幸死在當場,有你為我料理身後,死亦何憾!”

豔兒大聲道:“這就是了,不枉我們此生一場相愛。你叫他到上面光亮的地方動手,不然我瞧不見你的英姿雄風。但是我先告訴你,萬一你輸了的話,我們的後事要別人料理,我……我一定死在你身上,不論是天上人間,我永遠陪著你在一起。”

她湧出兩行珠淚,聲音在堅定中暗蘊著無比的淒涼,榮順魁偉的身體大大一震,道:“你不能這樣做!”

豔兒哀聲道:“我活著有什麼趣味?你不替我想想!”

石軒中暗暗嘆口氣,突然一道靈光閃過心頭,立刻悄悄拉開暗門走出去。寬大雅緻的書房中並無燈燭,更沒有人蹤。

但這都不礙他的事,就在黑暗中,他走到書桌之前,取筆展紙,微一凝思,便振筆寫道:“有感於君等之纏綿,遂惻然而動心,亦亟須安排後事,庶免嬌妻稚子有千古之憾!君如見信,徐圖後約,再決一死戰,幸甚。石軒中拜啟。”

他擲筆一笑,心想這樣豈不就解決了切身的困難?諒他在三五日之內,決不致有所舉動,則等到救活史思溫性命之後,再來京師找他動手不遲。

這座總管府邸雖是門禁森嚴,但石軒中飛越出府時,竟無一人發覺。

不久工夫,他已經過正陽門大街的慶順綢緞莊,突然心血來潮,迅速地閃入一條衚衕內,然後趁著夜色,翻到店後屋頂,方要縱落,驀地施展最快的身形,斜飛開去,隱入房角黑暗中。

下面陡然一道人影飛縱上來,身法奇快,那人影上來之後,卻不遠去,就在附近兜個圈子,然後回到店後屋頂之上,似乎甚感驚訝地噫了數聲。

石軒中運足眼力遙遙望去,認出那人正是穿心神刀白城,心頭微凜。卻聽白城輕輕一擊掌,下面陡然冒起三條人影。這三人兩個是白衣飄飄的美女,另一個則是鐵翅神鷹莫柏。

那兩個白衣美女回望一眼,其中一個低低道:“你們快下去換衣……”白、莫兩人立刻迅默地隱入屋下。那兩個白衣美女展動身形,分頭縱開,身法輕靈美妙。

石軒中凜然忖道:“這瓊瑤公主真是神通廣大,我到什麼地方,她的人就跟到,只不知她本人是否在此?”

事實上在這等晚間匆匆一瞥,石軒中他雖然有點分辨得出瓊瑤公主的能力;可是此刻卻不敢確定那兩個白衣美女之中,有沒有瓊瑤公主在內。只不過在她們的行動言語之中,覺得她們好像都是同一地位,所以首先認為她們乃是四位郡主之二。

他迅速地轉念想到慶順綢緞莊東主申旭的安危,既然瓊瑤公主手下之人在此地出現,極可能對他有所不利。此念一動,登時感到難以隱忍,倏然縱起半空,雙目射出閃閃神光,四瞥一眼。

但見數里之內,毫無可異動靜,當下朗朗一笑,道:“石軒中在此。”聲如金石,響徹九霄。

語聲方起,只見底下屋宇黑影中,刷刷刷連飛縱起七八條人影。個個身法輕靈利落,功力十足,猶其在現身之後的行動表現上,充份顯示出這些無一不是久經大敵,經驗豐富之士。

那七八條人影散開之後,立時斷定周圍別無敵人,因此都仰頭望著石軒中猶在半空中的身形。

石軒中神目一掃,突然提一口真氣,身影向上升起丈許,然後朗聲道:“公主為何還不現身,莫非定要石某親自催請麼?”

這幾句話如出在別人口中,誰也感到口氣狂妄自大,然而出諸一代英俠劍神石軒中口上,卻又大異其趣。人人都覺得石軒中不見瓊瑤公主現身,應該感到失望。只因目下宇內之人,除了鬼母、瓊瑤公主等人之外,還有誰堪以與石軒中頡頏爭雄?

屋宇下面的陰影中,傳來一聲冷笑,朗脆已極,比之出谷之鶯,猶嫌未足。

石軒中聽出這一聲冷笑,乃是瓊瑤公主本人口音無疑,是時一沉真氣,身形猶如隕星墜向屋宇下面陰影中。

他落腳處乃是一座通天院落,院子內花木扶疏,隨風晃動,別有一種幽處。

在那院子門邊,一位白衣佳麗婷婷俏立,那雙眸子之中射出冷澈的寒輝。

她動也不動,望著石軒中,誰也不知道在她面前的那位英俊男子在她心中引起什麼情緒?

石軒中瀟灑地笑一下,道:“難得,難得,公主居然把面紗除下,竟不怕別人認出你的廬山真面目麼?”

瓊瑤公主道:“你這位大俠今晚怎麼啦?我一向以為你不苟言笑,沒有一點點人性的!”

石軒中怔一下,道:“這話怎說?”

瓊瑤公主忽然微笑起來,這一笑當真是容顏煥發,令人魂銷。

須知她一向冷若冰霜,極為難得見到她的笑容。石軒中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在感覺之中,特別感到她的笑容美麗迷人。

這時院子內突然又出現兩位白衣美人,這兩人腳下無聲,輕盈得有如凌波仙子。

石軒中轉眼望望她們,但見她們面貌長得和瓊瑤公主一模一樣,因此亦是一代尤物。不過她們卻沒有瓊瑤公主那種清華高貴的風度。若然,她們三人都分開的話,這一點還不顯著。可是目下她們都站在一起,卻就使人極容易地感覺出來。

這兩個白衣美人也不知是四位郡主中的哪兩位,她們出現之後,都怔怔地注視著瓊瑤公主,彷彿在瞧著一個從不相識之人。

石軒中回眸望著瓊瑤公主,只是她面上迷人的笑容未斂,而且凝望著自己,倒像是一直沒有移開眼光似的。

他輕咳一聲,道:“公主,那兩位是什麼郡主?”

瓊瑤公主道:“左邊的是白蘭,右邊的是白梅。”她回答得那樣迅速,生似是對石軒中的問話無法不作答覆似的。

石軒中回頭道:“白蘭郡主,你們向公主這等瞧法,倒像是多年未見似的。”

左邊的白蘭郡主輕輕道:“不錯,我們隨侍公主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笑容……”

右邊的白梅郡主道:“真想不到公主的笑容,竟是這麼美麗迷人!”

石軒中道:“你們說得對極了,她笑起來比平時更要美麗百倍……”他突然感到自己不應該對女人的美麗加以評論,連忙住口。

瓊瑤公主面上忽怒忽喜,變化甚快。當白蘭、白梅說起她時,她立刻露出怒意;但一聽到石軒中,也贊同此說,並且親口說她美麗,登時又露出喜意。

石軒中轉變話題,道:“難道兩位郡主都未見過公主的笑容麼!”

她們一齊點首,瓊瑤公主皺皺眉頭,纖手一揮,白蘭、白梅兩人立刻微一躬身,飛上屋頂。

院子裡又剩下石軒中和瓊瑤公主兩人。石軒中道:“敢問公主忽然移玉京師,有何貴幹?”

這句話大概是問到正題之上,瓊瑤公主突然面色大變,凝眸望著他,過了片刻,輕輕道:“當然是為了……”她停頓一下,似是籌思如何措詞,然後又接著道:“你可知道今晚我有多少人在此地?”

石軒中突然豪氣飛揚起來,道:“石某從來不怕人多,想當年石某初出茅廬,首赴碧雞山上,那時玄陰教聲勢何等顯赫,石某也不曾放在心上!”

瓊瑤公主面色一沉,道:“我早知道你劍術高強,本領很大,何必還在我面前自捧自唱,我帶了這些人來,自然有剋制你的把握。”

石軒中凜然道:“石某從來不識害怕二字,公主危言相逼,亦是無用!”

瓊瑤公主見他一副凜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忽然軟化下來,道:“我不是要你害怕,而是要你看清事實而已!”

石軒中道:“然則公主打算將石某如何擺佈?”

瓊瑤公主沉吟一下,面上那股冷嚴似霜的神情忽然斂去,道:“我並非一定要和你過不去,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你就可以安然離此。”

石軒中記起當日向她取解藥經過,那次她曾經要他永遠不見朱玲,這一回又有要求,不用說也是差不多同樣性質之事。

心念一轉,便搖搖頭道:“石某一向不慣被人威脅著答應任何事!”

瓊瑤公主嗔道:“你這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難道你以為我是虛聲恫嚇的麼?”

石軒中故意裝出毫不在乎地道:“公主越是以威相逼,石某越是不怕!”

瓊瑤公主怒哼一聲,倏然欺身搶上,左手一招“飛星擲月”,指掌風力如剪,罩住石軒中右邊身軀的經脈。這一招使的竟是內家上乘斬經截脈手法,奧妙凌厲之極。

她右手可沒有閒著,一招“鑽榆取火”,迅若奔雷般猛擊過去,身法手法都奇詭絕世,原來乃是玄陰十三勢中的一記絕招。

石軒中見她忽然出手,招數毒辣異常,哪敢怠慢,疾如星火般旋轉半身,右臂直伸如劍,斜劃出去。臂掌上風聲勁銳得有如劍中仙兵,使人不敢生出硬接之心。

他這一招非同小可,乃是師門無上心法“伏魔劍大九式”之一,稱為“捲簾手”。當真能夠在封蔽住全身之外,還威脅到對方。

瓊瑤公主左手的斬經截脈手法疾撤回來,單用右手的玄陰十三勢中“鑽榆取火”的招數,接連化出四式,從四方八面攻上去。

可是石軒中臂影如山,處處封住,竟然無隙可乘,逼著她無法不躍退數步。

石軒中心中暗暗佩服這瓊瑤公主的武功,同時覺得她的手法雖然同屬玄陰十三式,但其中許多精微變化,又略與鬼母不同。那鬼母走的是剛猛的路子,而她走的是極盡陰毒能事的路子。兩相比較,似乎她的手法更為厲害難防。

瓊瑤公主突然嘆了一聲,石軒中雖是聽見,但仍然防備著她會突然出手,故此反而退開兩步,道:“公主突然出此毒手,意欲置石某於死地,可惜未能如願。石某因此倒想知道公主何以對石某懷有這等深的仇恨?”

瓊瑤公主又嘆了一聲,道:“普天之下,只有你一個人是我無法贏得的人,無論用什麼手段……”

石軒中不明所指,只好道:“公主過獎了,其實石某對公主的絕藝衷心佩服。譬如你用的玄陰十三勢,手法大致與鬼母相同,但其中變化之精微,卻似乎更在鬼母冷綱之上。”

瓊瑤公主雙眉一皺,道:“這話你不可向旁的人說”

石軒中劍眉一剔,道:“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須知石某根本毋須聽從公主吩咐?”

她怔一下,眼中露出柔和之色,道:“那麼我求求你行不行?我不能讓鬼母知道這回事啊!”

石軒中道:“這樣說法倒可以商量,我不說就是啦!”

她接著道:“要是別的事情你也肯答應的話,那就好了。”

石軒中心想,你可就好了,但在我卻不大妙……口中應道:“石某偶爾講情,但最講究的是個‘理’字,是以公主的要求,石某不能一概應允!況且公主似是對石軒中懷有極深的仇恨,實在令人不解。”

瓊瑤公主咬住下唇,瞧他一陣,才道:“我得不到之物,便加以毀滅,你能說不對麼?唉,我說這麼多的廢話幹什麼!我實在應該發出信號,叫上面的人一齊撲下來,把你殺死才對。”

石軒中昂然道:“石某決不束手待斃,假如公主不信,不妨叫他們下來試一試!”

瓊瑤公主道:“你可知道上面有些什麼人物?”

石軒中道:“公主若是願意說出來,石某就洗耳恭聽。如果不願說,也沒有關係。”

“哼,你的嘴巴真會說話,好吧,我告訴你,就算你劍神石軒中藝業之強,天下無雙,但我自問也差不了多少,只須加上白梅等四人,大約就足可把你殺死當場。”

石軒中道:“這話雖有道理,但除非你有法子教石某一直戀戰至死為止,否則的話,你們想把石某殺死,可沒那麼容易!”

瓊瑤公主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假如將白梅等四人,換了兩個武功更強之士,譬喻像星宿海天殘地缺那等造詣的人,你走得了麼?”

石軒中微一凝思,坦然道:“如果有那兩個老怪,石某今晚就不易闖出此地……”這話雖然發自石軒中真心,可是石軒中卻也想到,假如那柄師門至寶“青冥劍”在手中的話,卻又有把握突出重圍,甚至或可重傷其中一兩個人。不過就事論事,以今晚的形勢來說,他一則沒有青冥劍在手,二則瓊瑤公主大可以先命白梅等四人加上她自己與自己鏖戰一場,把自己的氣力消耗一部分之後,才由另外那兩人代下白梅等四人,那時勢非折在當場不可!

瓊瑤公主道:“你既是這等說法,那麼我告訴你,上面的七人之中,就有兩個功力和天殘地缺不相上下的高手。這都不必提它,我先請問你一句,端午節時的瑤臺大會,你雖已收到我的請帖,但能不能夠取消此行?”

石軒中沉吟一下,道:“本來你要取消的話,石某自然不再赴約。可是一則武林中不少人已知悉我也被邀約在內,如不赴約,人家或者以為我是懼怕於你而不敢赴約。二則此事關係著武林的命運,已不是個人之事。故此恕我有違雅意,瑤臺之行,非赴不可。”

瓊瑤公主聽他口氣說得斬釘截鐵般堅決,情知再說無用,但芳心中又極不忿。想了一想,問道:“就算你說的有理,但我還想知道這世間之上,有沒有人能夠叫你不赴瑤臺之約?”

石軒中含蓄地笑一下道:“公主想出來的問題,常常出人意料之外。”

她向前走了兩步,黑暗之中白衣飄舉,動作甚是優美。

她道:“你別迴避開我的問題,告訴我,這世間上有誰能使你不赴瑤臺之約?”

石軒中神色一整,道:“這個人不是沒有,可是若果深深瞭解我石軒中的人,他一定不肯硬要石某違背良心,做出不義之事”

這幾句話答得妙極,瓊瑤公主無話可說,仰首向天想了一會,輕輕嘆道:“你一定要做成和我勢不兩立之勢,我可沒有法子不向你施毒手了!”

石軒中深深明白像她這等驕傲自負的人,平生哪肯受一點委屈?今晚自己的所作所為,的確大大傷了她的自尊心。這麼一想禁不住就對她泛起憐憫之情,緩緩道:“就算我到了瓊臺,假如你沒有卑鄙毒計,而是堂堂正正和天下高手較量,我石軒中未必會對你不利,你又何須固執,定然要我不去!”

她輕嘆一聲,道:“到時候恐怕你也不由自主,我猜想那時候的結局,必是同歸於盡。與其這樣,我不如硬起心腸,今晚先把你殺死。”

石軒中頷首道:“這話也有道理,到那時也許一切事都不由自主,尤其是萬一你要傷害內人的話,我決不能輕易放過你,目下離端陽節時日無多,不管今晚你能不能取我性命,何妨先把瓊臺的地點告訴我,免得日後又得問你。”

她那對美眸中流露幽怨的神色,凝望著石軒中,生似是望完這一眼之後,他們兩人就要生離死別,從此天上人間,永無相見之期!

她的神情使得院子裡的氣氛變得悽豔和浪漫,瓊瑤公主和石軒中以超人的智慧,領略到“悲劇”之中的“美”,這種悲劇中的“美”,卻是平常人所難以忍受的!

隔了一陣,瓊瑤公主幽幽道:“我姑且把地點告訴你,那瓊臺所在之地,便是以多雲著稱的廬山之中,只要繞過五老峰後,就可瞧見在西北方有一座極高的無名峰,峰頂長年累月都籠著一層一層白雲。”

石軒中訝道:“既然長年籠罩著雲霧,人在峰頂,又如何瞧得見其他景物?難道你們幾位都練就了透視雲霧的目力?”

她緩緩答道:“這也無怪你會驚訝,在無名峰頂之上,有座寬達數畝的水池,池水清冽而深。不過峰頂上的白雲把這天池的景色都遮住。你若是到達那無名峰天池池畔,就可仰望見池中突起於白雲之上的一根石骨,直徑約有兩丈。只因峰頂白雲只有尋丈高,所以突出於白雲以上的景物均可瞧見。”

石軒中哦了一聲道:“你所謂瑤臺,就在那根池心石骨之上了?但那根石骨既然只有兩丈直徑之大,不知道上面如何能容納天下武林高手?”

瓊瑤公主道:“我在那根高出池面之上達六丈高的石骨頂端,用上好的梨木搭了一座瓊臺,五丈方圓,足足可以容納七八十人之多,不過到時能夠上得瑤臺之上人,決不會超過三十人!”

石軒中心中甚為不解,暗想六丈之高固然不算矮,可是要攔住武林高手,卻不容易辦到。除非那根石骨滑得如同塗抹過油脂,否則豈能阻住天下的奇人異士?

只聽瓊瑤公主又道:“你心中懷疑些什麼,我不用問也可以知道,須知攔阻住大部分的人無法登上瑤臺的,不是那根石骨的高度,而是那座寬廣的天池。那根石骨正正處於天池中央,不論在池畔的哪一處,都距離那石骨八丈以上。所以誰也無法一次就縱到石骨之上,必須在池面上找尋落腳換力之處。我早已在池中豎有數十朵金制蓮花,足供借力之用。因為這些金蓮被池面白雲所遮掩,事先又不知何處豎有金蓮,因此除非武功絕世之士,誰也無法飛渡到那根萬載石骨之上。只要到達那根石骨,便盡有凹凸之處可供落腳。不算是武功平凡之士,也可以從容走上去,從預留的缺口中躍升瑤臺之上。”

石軒中想一下,道:“照公主這樣說來,那天池內的池水,必有妙用,是也不是?”

瓊瑤公主這時面上神情凝硬得有如石像,冷冷道:“你把我看得太低了,那天池池內的水雖比普通的水要清冽寒冷,但決沒有任何陰謀毒計,不過赴約之人如果掉在水中,就不得再上瑤臺之上。我想武林中人不至於連這一點骨氣都沒有,尚要厚顏強行登臺。”

石軒中道:“公主用心正大光明,請恕石某適才失言之罪。”

瓊瑤公主舉手掠一下雲鬢,動作優美異常,石軒中看了不禁暗暗嘆道:“她看起來這等美麗動人,誰會知道她竟是要在武林之中稱雄的巾幗奇人呢?”

念頭方轉之際,眼前白影連閃,只見那四位身穿白衣的郡主一齊躍下來,分別站在他四周。他這時才知道瓊瑤公主剛才掠鬢的手勢,竟是通知白梅等下來的暗號!

瓊瑤公主冷冷哂道:“石軒中你先試一試我大雪山冰宮獨門五女迷心陣的威力,然後……”

石軒中接口道:“然後才真正置石某於死地,可是這樣?那兩個準備隨後出手的人是不是星宿海天殘地缺?”

瓊瑤公主哼一聲,道:“等一會你就知道啦。”她纖手一揮,五個白衣美女便一齊繞著石軒中團團遊走!

她們五人面貌衣著均是一樣,所以遊走數圈之後,別人已認不出其中哪一個是瓊瑤公主。

但石軒中卻早已想到她們這一著,以他猜想,這個所謂“五女迷心陣”其中妙用之一,可能就是瓊瑤公主隱去身份之後,被困之人因不知哪一個就是功力最強的她,迫得無法不對每個白衣美女發出的招數都以全力應付,這麼一來,任你本領大如天,也將禁不住這種打法,不消一百招,定然元氣大耗,功力削減。時瓊瑤公主突然全力出手,那時被困陣中之人,非立斃當場不可!除了這一點顧慮之外,事實上那四位郡主武功也極是高明,她們五人必有聯手合攻的神妙招數,因此就算是武功強絕一代之士,被困於此陣之中,其勢必須盡出全力,方能抵擋得住。

這些念頭在石軒中腦海中一掠而過,至於他的身體則由開始時已跟著瓊瑤公主疾轉,銳利含威的目光一直釘在她身上。

她們又轉了四五個圈,彼此如蝴蝶穿花般交錯換位。可是在石軒中目力如神,一任她們變來變去,仍然釘牢瓊瑤公主。

只見她面上毫無表情,突然向懷中一探,已取出一個三寸高的金鼎,託在掌中。

其餘四女的動作和她一樣,是以眨眼之間,這五個白衣美人全都在左手玉掌之上,託著一個三寸高通體金光燦爛的小鼎。

那個小小金鼎內,嫋嫋冒出一絲極淡的白煙。

石軒中心想不管你們用的什麼詭計,反而我釘死你們的頭兒。只要她一出手,我就以全力發出罡氣,把她遠遠震開。那時陣法必散無疑。

突然感到身後有兩人一齊攻到,他微一錯身,讓開其一,同時之間右肘向後面一撞。

肘上潛力發處,把後面一個白衣女逼退。但她們這時陣法已開始發揮威力。只見她們此進彼退,所發的招數虛虛實實,有時駢指點去之際,指上毫無風聲。有時遠隔兩三尺之遠,虛發掌風,生像這一掌擊到時,已運集全身功力。

這種虛虛實實的打法,本來就極為難以防範。何況她們個個武功高明,都能夠乘勢變化,或者是化虛為實,當真攻來。或者是化實為虛,忽然撤回招數。此外不論她們的招數是虛是實,自每一招都是選擇人身最重要的大穴和經脈。被困之人就算練有奇功護身,卻也不得不嚴加防範。

這個五女迷心陣催動之後,直到第十五招以後,石軒中才不得不分心招架。一轉眼間,已釘不住那瓊瑤公主,但覺眼前五女,俱是一模一樣。

他心中暗暗叫聲“糟了”,跟著又發現她們手中小小金鼎的白煙繚繞戰圈之內,雖然被掌風拳力擊散不少,但那陣白煙似乎特別凝重,圈子之內已漸漸迷濛一片。

他迅速地考慮一下,深深覺得不能再戀戰下去,一來她們的陣法玄妙無方,尤其在虛實變化之下,令人無從捉摸,因此漸漸感到迷亂。二來那瓊瑤公主功力超世,實在不在鬼母之下,若然一時大意,被她擊中身上大穴奇經,雖有罡氣護體,不致立斃此地,但內臟受傷卻難避免。那時更加無法脫身離開京師。

由於這兩個理由,他逼得每一招發出之際,都使出八成真力。這樣連續打下去,就算能夠支持局面,可是一兩百招以後,非力盡慘死不可。

他心念轉動,也不過是瞬息工夫。這時那五個白衣美女越打越快,每個人出招時的力量均是一樣,絲毫分辨不出她們之中哪一個功力較強。因而無從查出哪一個就是瓊瑤公主。

石軒中清嘯一聲,突然間左手也直伸如劍,連發數招。他雙臂有如兩隻長劍,招數各自不同,威力登時增加了數倍之多。

那五女本來圈子越縮越小,此時間對方壓力,又擴大許多。

石軒中朗聲道:“五女迷心陣果然神妙無邊,石某已認不出哪一位就是瓊瑤公主。”

那五名白衣美女一齊冷笑,神態動靜完全相同。石軒中又道:“石某在突圍而出之前,尚有兩件心事。”

她們一齊應道:“是哪兩件心事?”

石軒中一手使出師門伏魔劍法,另一手使的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劍,說話之際,又把五女逼開了不少。

他道:“第一件便是想知道你們把此屋主人如何處置?”

這一次只有一個白衣美女答道:“你自家性命已危在旦夕,何須還替別人著想。”

石軒中特別注意地凝瞥她一眼,卻辨認不出她是不是瓊瑤公主,當下答道:“石某知道之後,就算死也死得安心一些!”

另一個白衣女接口道:“那就告訴你吧,這店主竟是武林中人,而且身手之高,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當初一時大意,被他傷了一人,然後逃走。這事發生在你出現之前不久,所以想不到你會突然出現。”

石軒中放心地籲口氣,道:“那就好了,第二件便是有關你們幾位。石某剛才好幾次想突出重圍,可是又怕出手誤傷武功較弱的四位郡主;若果是瓊瑤公主正當石某鋒銳的話,卻尚可不致有什麼大礙。”

那五個白衣美女都不禁露出微訝之容,可見得石軒中這一番話,當真令她們情緒波動。

石軒中又道:“石某並無虛言恫嚇之意,試看石某表面上雖被諸位困住,但稍加功力,即可將諸位逼開便可知道。”

那五女一齊冷笑一聲,其中一個道:“你以為我們當真沒有留情之心,業已用盡全力了麼?哼!”哼聲才落,五個美女齊齊拋掉左手金鼎,疾然迫近發招。果然陡然間威力大增,石軒中不禁心頭一凜,用心應付。

在這強敵環攻,危機重重之際,石軒中一面施展開以臂代劍的奇特打法,一面卻捨不得從那最後說話的那個白衣美女身上移開注意力。究竟何以如此,他自家也不明其故。

瞬息之間,那五個白衣美女此進彼退,宛如珠走玉盤似地連攻石軒中十餘招,招招蘊藏無限威力,變化的精微,更在峨嵋的七煞劍陣之上。

饒是這樣,石軒中不但尚能應付,而且還沒有讓那個業已被他釘住的白衣美女逃出他的注意。

他們又迅速地拆了十多招,石軒中可就發覺她們雖是招數玄妙,陣法變化奇奧得有如波譎雲詭。可是她們既然明知對方乃是武林中最出類拔萃的人,應該有些出其不意的辣手,怎能老是保持著這等局勢。這話也就是說,瓊瑤公主應該設法來上那麼一兩下功力十足的絕招,才能夠使自己忌憚,因而在應付她們每一招時,均用全力。於是真力才耗損得快,而她們則有更多可乘之機。

“她為何不出辣手呢?”他一邊密切注意住那個最後回答自己的話的白衣美女,一面怔思這個疑問。

跟著那個最後說話的白衣美女又浮升上心頭,她當時說:“你以為我們當真沒有留情之心,業已用足了全力了麼?哼!”

他細味她這幾句話,那是在他說及自己雖然看似被困,但稍一用力,就可把她們逼開。說完之後,她便這樣回答,同時在她哼了一聲之後,五個人一齊拋掉左掌掌心託著的金鼎,加急迫攻。

突然間一道靈光閃耀過心頭,不禁微微一笑,暗想瓊瑤公主分明已自露馬腳,第一點除非是她本人,怎能下令加急圍攻?第二點自從她們加急圍攻之後,至今尚未接過特別厲害兇毒的招數,這情形足足可以證明因他無意中已釘住瓊瑤公主,時時刻刻都與她正面相對,所以她不敢貿然施展毒手,露出身份。

此念一生,登時計上心頭,只見這俊美瀟灑的大劍客虎軀一轉,後背向著瓊瑤公主,雙臂齊揮,直向面前的兩個白衣女攻去。

他這一招看上去竟是奮不顧身,意圖突圍而出。那個被他用後背向著的白衣美女眸中陡然射出森森殺氣,玉掌抬處,輕輕向他背心印去。

這一掌風力微弱,石軒中生似疏加防範,雙臂招式仍向前面兩女發出,僅僅身形向前滑出數尺,算做閃避後背的一招。

說時遲,那時快,在他後面那個白衣美女身形竟也陡然加快許多,如影隨形地跟上數步,已擊出一半的玉掌掌心驀然向外一吐,登時一股重如山嶽的潛力,疾如迅雷般擊去。

只見石軒中腳尖一沾地,已發出去的雙臂硬是斗然收回,同時之間身形已急如星火般轉回來,左手圈指一彈,右掌跟著彈指之勢直劈過去!

他這一下身法不但美妙神速,而且大出那白衣美女意料之外。

她掌上吐出的那股潛力暗勁非同小可,本來也不消驚懼。可是石軒中左手的指頭一彈,登時有一縷冷風疾迎上來,宛如絲絹碰上快剪,微聞嘶的一聲,那股奇重奇猛的潛力竟被那一縷冷風撕裂。跟著他右掌上發出一股無形潛力,已壓到她身上。

她從來未曾經驗這等沉重剛強的力量,方一感到被這股力量壓上身來,便已呼吸閉塞,渾身功夫都使不出來。生像是獨自一個人,處身在大風暴的中心,但覺天崩地裂,山搖海嘯,簡直無法抗拒的那種絕望的感覺。

也隨著肉體的被制,她的意志因而崩潰,心中長嘆一聲,閉上雙目,等候死亡降臨。

石軒中右掌劈出得快,但收得更快,身形一晃,已到了那白衣美女身邊,伸手搭在她香肩之上,拇指和小指卻暗暗扣住她的脈穴。

他輕輕道:“你雖有殺我之心,但我卻沒有傷害你之意。難道你以為我真認不出你麼?”

她的嬌軀震動一下,徐徐睜眼,只見另外四個白衣女已愣愣地站開一旁。

她左手輕輕一揮,那四個白衣美女登時躍出院子之外。之後,她的眼光移到石軒中面上,緩緩道:“你為何不乘機殺死我,以除後患?”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假如石某要取你性命的話,必須在天下群雄之前,加上被你所逼,無法不下毒手,才會那樣做法。”

她沉默一陣,又道:“你怎會認得我呢?”

石軒中道:“這個,……這個……恕難奉告,這是我的秘密。”

石軒中奇怪起來,道:“你為何露出這等神情?”

她輕輕嘆一聲,道:“這也是我的秘密,恕難奉告。你愛怎樣猜,就算是怎樣吧。”

石軒中道:“那麼我以後慢慢猜好了,今晚我僥倖不曾栽在你五女迷心陣中,你能不能答應不再阻截我?”

她沉吟一下,道:“我不答應也不行,你只要指上一用力,就可把我置諸死地。我們只好在瑤臺上再見了,好麼?”

石軒中收回她肩上的手掌,道:“一句話,端陽節午時在瑤臺上再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3
發表於 2023-11-20 12:16: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生死搏鬥

瓊瑤公主深深望他一眼,然後躍出院子,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剩下石軒中一個人在院子裡,仰首望著天空。隔了一陣,他忽然如在夢中驚醒,縱出院外,直向永定門奔去。

眨眼工夫,已出了永定門外,剛剛走了數丈,忽見路邊閃出一條人影,巍然攔住去路。石軒中目光一瞥,認出那人竟是玄陰教主鬼母冷綱,心中不禁大震。

要知石軒中為人聰明絕頂,心思明敏。此刻一見鬼母冷綱突然出現,立刻已瞭然她既然跟蹤到京師來,必定已部署好一切,尤其時當夜靜無人,地處城郊之外。顯然她的用心是要不擇手段,把自己殺死。

這一剎那間,他必須決定如何應付。擺在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逃走,一是不顧安危,和這個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強敵作生死之鬥!

第一條路他沒有多想,因為不管人家有什麼陰謀和部署好什麼高手,石軒中既是一代之雄,天下人人尊敬,就不能貪生怕死,在強敵之前,不戰而逃。

但第二條路實在不是明智之士所應選擇,只因明知對方不擇手段,也許會有種種卑鄙的陰謀,若果在這等情形之下戰死,實在大大不值。

再者古人所謂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之別。他目下一身幾乎系天下武林之安危,已是維護人間正義的領袖人物。若然慘遭敵人陰謀暗算而死,豈不是徒然有利於邪惡之輩,使奸人得志?

最後這一點確實使他猶疑了一下,可是他終於下了決定。

鬼母冷綱陰惻惻冷笑一聲,道:“石軒中,想不到我們會在此地相逢!”

石軒中故意不去揭破她的假面具,朗聲道:“石某當真想不到教主會到京師來,真可以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鬼母冷綱道:“就只有你一個人麼?”

石軒中道:“不錯,只有石某孤身一人,教主敢是帶有足以令人驚異的高手同行?”

鬼母圓圓的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道:“是的,在本教主身後路旁的暗影中,隱有不少當世絕倫的高手。”

她停一下,便繼續道:“本教主深覺你實有超人之能,智慧高人一等。因此請你隨意猜上一猜,那暗影中的高手是什麼人?”

石軒中凝眸尋思了一陣,道:“教主過當之譽,愧不敢當。不過既然教主命我試猜一下,也就不妨一試。”

他略一停頓,然後又道:“聽教主的口氣,隱藏在暗處的人不止一位。石某因想那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與教主有舊,敢問於島主可在其中?”

鬼母臉上毫無表情,因此看不出這話究竟對不對。她徐徐道:“你為何會提起於島主?”

石軒中道:“一來他與教主有舊誼,二來石某想來想去,當今之世,能夠令教主慎重其事而特別提出來,而又認定石某定必訝異的,碧螺島主於叔初自是首選之人。”

鬼母還未答話,黑暗中縱出一道黑影,轉眼落在鬼母身邊,誰說不是那又矮又胖的碧螺島主於叔初?

石軒中自從數年前與那於叔初在紅心鋪比劍之後,今晚還是第一次和他碰面。只見他額上似乎多了兩三道皺紋。除此之外,那一身怪異的裝束,衣服上刺目的顏色和長及拖地的寶劍,都和舊時一樣。

於叔初縱聲大笑道:“劍神石軒中居然把我放在眼內,本島主實在受寵若驚,哈……哈……”

笑聲中流露出說不盡的得意之感。

石軒中微笑道:“於島主乃劍術大家,石某一向都佩服得很。”

口中說時,心裡卻想道:“他一身內功不同凡響,為何短短數年之內,就增添了幾道皺紋?”

碧螺島主於叔初心中受用之極,笑聲不絕。

鬼母道:“石軒中你還猜不猜呢?”

石軒中為之一凜,忖道:“其實憑他們兩人的名望,已經不該做出聯手暗算我之事。就算他們不顧一切,非把我收拾掉,以他們兩人的武功造詣,亦已穩操勝算,但鬼母這話,似乎暗示尚有值得一猜的高手,則那人不會是玄陰教中之人無疑……哎,看來鬼母她竟是決心要取我性命的了。”

鬼母見他尋思,便不做聲,輕輕對於叔初道:“你不是想到宮禁中打個轉麼?何不趁現在就去?不過你別去得太久,速速回來才行呢。”

於叔初笑道:“他這等捧我,那我就不好意思出手對付他了。何況當年在紅心鋪也承了他的情,你的建議敢情真好。”

他笑嘻嘻向石軒中拱手說聲“失陪”,便自向城內疾馳而去。

石軒中見他真個走了,心中更覺凜然,忖道:“我可沒有猜錯,於叔初居然放心走開,足以證明另有高手,竟是與他不相上下,所以他不須留在此地幫忙。這就奇了,當今宇內還有誰可以和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相比?”

他迅速地向黑暗處瞥了一眼,但沒有發現一點跡象。於是又想道:“連我這對眼睛也查不出一點形跡,那人身手之強,當真不在於叔初之下。噫,會是誰呢?瓊瑤公主雖有此資格,但決不是她。那麼普天之下,邪派高手只有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可與於叔初相比。但那兩老怪聽瓊瑤公主的口氣,已經被她網羅了去無疑。此刻決不可能是他們,然則是誰呢……是誰呢……?”

他想的事很不少,但時間卻費了不多,不過是片刻工夫。因此鬼母仍然十分忍耐地等候,生像悍貓捕鼠,守伺在洞穴外時,具有令人驚異的耐心!

最後石軒中道:“石某雖然想過幾位與於島主齊名的人,但卻想不出哪一個會支持教主,一同趕來京師。”

鬼母陰側側冷笑一聲,道:“你既猜不出,本教主就請他們現身讓你見見便了。”

她隨即曼聲喚道:“兩老請現身如何?”

黑暗處突然飛起兩道黑影,輕捷無聲地落在鬼母身側。

石軒中神目瞥掃過去,只見這兩道人影竟是兩個老頭子,兩目尖削,頷下都留有一部山羊鬚。手中各持一根青竹杖。

這兩人不但年齡面貌和衣著都無甚分別,連面目間的神情也是那等陰冷。

他們惟一極不相同之處,就是一個左臂殘廢,一個右腿殘廢。

石軒中暗暗一怔,心想這兩老怪不是已給瓊瑤公主網羅去了麼?怎的又會和鬼母在一起?

心裡想著,口中卻道:“原來是星宿海二老駕臨中原,無怪石某猜不出來。”

那天殘地缺兩老怪齊齊鼻孔中冷哼一聲,天殘首先開腔,冷冷道:“你是沒把老朽兄弟放在心上?抑是當真沒有想到?”

石軒中朗聲一笑,道:“石某自家也不大清楚,你們愛怎麼想,也隨得你們。”

說話之際,心中可就盤算道:“怪不得鬼母肯任得於叔初自去宮禁,敢情有這兩老怪伏伺在後。以他們三人聯手合力,想石軒中今晚只怕無法闖過此關,哼,反正一時脫身不了,目下無妨激他們一下,也許他們在暴怒之下,反而予我有可乘之機。”

這時天殘地缺兩老怪果然被他的話激得火冒心頭。須知這兩個老怪在武林中乃與鬼母齊名的人物,平素自視甚高。別的人瞧他們不起,還可說是狂妄無知,但石軒中卻是武林一代大俠,他的話分量之重,難以計算。故此他們對於石軒中的話反應特別強烈。

鬼母冷綱道:“石軒中你太狂妄了,不過今晚就算你跪下哀求,我等三人也決不讓你偷生在世上。”

石軒中道:“笑話,石某一生自以為稍足稱道的,就是隻問公理所在,決不怕死!別說你們三人還攔不住石某,就算攔阻得住,石某隻自怨學藝不精,未能盡掃蕩妖氛之責。”

天殘地缺眉頭一皺,齊齊喝聲“住口”,鬼母冷綱卻接口道:“你的大道理等來世再饒舌吧,今晚形勢已經擺在你眼前,本教主也不多說了。”

石軒中面對著這三個武林人聞名色變的大魔頭,不但真不懼怕(他當真是個不知懼怕為何物的英雄人物),還想挖苦他們一頓,譬如那星宿海兩老怪昔年曾對朱玲加以暗算,後來被自己及猿長老趕走(詳見拙作《劍神傳》),那時候他們逃走時狼狽之狀,說出來真是武林中的笑話。

可是他到底不是這種人,此念僅僅一動,便自抑住,朗朗長笑一聲,道:“那麼你們就動手吧,石某以一雙肉掌,會一會你們三位。”

鬼母輕輕皺一下眉頭,心想以自己等三人的身份,聯手對付他已是大大的話柄,假如還欺他空手,更要被天下人訕笑。

她不禁向星宿海兩老怪望了一眼,天殘地缺見到她的神情,立刻就猜出她的心意。

地缺冷冷道:“管他有無兵器在手,我等志在取他性命,這樣更加省事。”

天殘也接口道:“教主切勿為他之言所動,此人今晚不能除去,異日終成大患。今晚的機會,可說是千載難逢。”

鬼母聽了兩老怪的話,登時回心轉意。

石軒中虎目一眨,想道:“是啊,他們既然不擇手段,要取我性命,還管我是不是赤手空拳麼?我得想個法子才行。”

但放目一瞥,道旁雖有樹木,卻都是華蓋撐天,甚是高手,竟沒有可以隨手摺斷當作長劍的枝幹。

鬼母一頓手中黑鳩杖,厲聲道:“石軒中你準備好了沒有?本教主準你先把後事說出,只要人力辦得到之事,本教主負責為你辦到,同時有一件事告訴你,那就是本教主敬重你是個百世難遇的武林奇才,為人也甚是磊落光明。因此今晚你如戰死此地,本教主不但為你好好埋葬屍骨,日後朱玲及你的兒子的安危,都包在我冷綱身上便是!”

她的話雖是有點荒謬,但意卻甚為真摯,顯露出對石軒中十分傾折之意。

石軒中沒有多說,淡淡一笑,道:“石某沒有後事可託,教主盛情心領就是!”

那星宿海兩老怪青竹杖朝地上一點,分頭飛開,成為一個品字形把石軒中包圍在當中。

石軒中暗暗運足罡氣,心想這一戰對手均是不可一世的大魔頭,自己的玄門罡氣雖是無堅不摧,但他們都各有異功,怎樣也可以正面抵擋幾下,而事實上他只要攻出第一掌,其餘的兩人勢必出手攻到,以作聲援。因此目下的情勢不但一時無法硬闖突圍,而且可以想像得到,一動上手之後,就得用出全身功力。這種打法,自是極耗真元,難以持久。

正在想時,鬼母冷綱首先親自出手,只見她黑鳩杖起處,挾著風雷之聲,當頭砸下。

這一杖來勢之猛,甚至連石軒中也不敢出手封拆,腳尖微一用力,便已移退數尺。

左側的天殘老怪陰聲喝道:“這邊路不通行!”青竹杖挾著一陣陰柔之勁,疾掃過來。

石軒中悶聲不響,左掌猛劈出去,“轟”的一聲,罡氣如迅雷忽發,直劈過去。

天殘老怪面色一變,一面舞杖化解,一面縱開尋丈。他一退時,鬼母及地缺兩人已同時攻上,杖拐齊飛,勁風激旋,聲勢極為駭人。石軒中左臂化為長劍,一招“大雲垂”,居然拆解了對方這番攻勢。

這三人攻守之間,乍合便分。鬼母和地缺兩人本以為合力攻的一招,最低限度也可以把石軒中逼得招架不迭,誰知不但出手無功,而且石軒中防守之時,也不過用了一招,不禁都暗暗凜駭。

鬼母口中輕輕道:“可惜!可惜!”

石軒中屹立在三人包圍之中,面不改容,朗聲道:“可惜什麼?”

鬼母道:“你這次出世,一身藝業顯然又精進不少,但眼看難逃今宵殺身之劫!任你武功蓋世,豪氣凌空,卻行將化為一堆白骨,埋於三尺黃土之中!以此怎不令人感到可惜!”

石軒中劍眉一軒,朗朗道:“教主之言,不無道理,不過今宵之戰,倘若石某失利的話,敢信你們三人決不能全身而退。”

鬼母及星宿海兩老怪看看冷笑一聲,其實他們都暗暗警惕於心,趕緊籌思如何提防石軒中拼命時擊傷的種種方法。

四個人靜默了一陣,鬼母首先發難,黑鳩杖直點出去,出手之快,宛若閃電奔雷。

石軒中右臂挺伸如劍,一招“清風送爽”,封住敵杖來路。同時之間,左掌使出“罡氣”,疾拍天殘老怪。

“颼”地風聲一響,地缺老怪的青竹杖已向腰脅間戳到。

石軒中如劍的右臂本已使出師門伏魔劍法大九式中的“清風送爽”。把鬼母黑鳩杖攻勢完全封住,這時居然還能夠分化招式,身形手臂微轉之際,已把地缺老怪乘虛而入的一杖粘出外門。

但這一來他左手的罡氣卻不得不撤回大半威力,天殘老怪以獨門“太陰真力”化解開他的一掌,跟著揉身疾上。

轉眼間但見鬼母及天殘地缺兩老怪的三般兵器,漫天匝地向石軒中力攻不休。

石軒中奮起神威,左掌右劍,力拒強敵。

這一戰當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勢,單是這四個人所發的真力已激盪出震耳的吼嘯聲,直徑五丈以內,不但沙飛石走,還有一些樹木山石,都紛紛折斷旋滾出老遠。

要知這四個人俱是當今武林中超級之高手,平常無論哪一個碰上仇敵要出手的話,通常都不過用三招兩式,就可以解決。因此像今宵這等大戰,別說武林中人見到之後,會認為是百世罕逢的奇觀。就算他們本身,也感到這一戰當真是罕有之事,個個出手之際,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誰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石軒中用盡一身本事,才劇戰了十餘招,便已感到大大不妙。但他此刻卻沒有時間可以思索,當真連轉念的機會也沒有,只是直覺地知道形勢不妙,然而對這三個無法克服的強敵,根本無法可施!

石軒中他自從出道以來,並非沒有吃過敗仗,但和這刻有點不同,那就是以往的經驗中,他縱然吃了敗仗,卻仍然感到自己本來尚有餘力,不過因武功造詣所限,無法施展出來。所以就算敗下陣來,還可以回去潛修苦練,以期更進一步。

可是此刻的感覺大不相同,完全是過去所無。他感到自己此刻已用盡全身每一點可以用得出來的力量與及用盡了應變時的智慧,可是那三個頑強敵人不但比他更強,而且即使回去再練的話,也無法超越他們。這也就是說,石軒中已面臨人類的某種天然限度,再也無法打破這道人類能力的界限。

單是這十餘招之中,石軒中好像已經歷了若干年,得到了“極限”的經驗。

黑暗中忽然出現一條人影,這個不速之客居然一直走入那四位超級高手招數間發出的勁風潛力範圍以內。只見身上那件長衫勁急飄拂,不過面上蒙著的黑巾卻紋風不動。

鬼母等人一眼瞥見,不覺微微分散了心神。須知此刻在他們五丈以內,樹木山石都摧折卷飛,這個人既能走入五丈以內,則可想而知此人一身功力,已不是普通的高手所可比擬。

石軒中陡覺對方壓力減輕不少,神目一轉,也就瞧清楚那個突然出現之人,當下明白對方乃因此人出現之故,心神分散而所以壓力忽然減輕,同時也就明白那個突然出現之人,決不會是鬼母同路之人。

不過他想不懂的是三個強敵都不是泛泛之輩,尤其個個天生陰毒冷酷。等閒之事,實在不足令他們動心。那蒙面人出現得雖是奇怪無比,但他們也不應為之分散心神。

念頭如電光一掠間,左手陡然使出絕傳武林的達摩三式,圈指一彈。

地缺老怪手中青竹杖被石軒中手指彈個正著,“篤”的一聲,那枝青竹杖直盪開去,門戶大張。

天殘老怪手足關心,輕吼一聲,青竹杖掄個半圓,直掃石軒中下身要害。

鬼母冷綱的黑鳩柺杖尚未出手相助,石軒中如劍的右臂已划過來,凌厲絕世,於是不得不先謀自保,已無暇攻敵。

那蒙面人突然叫道:“石軒中快點逃啊。”

他的叫聲恰在石軒中頓足欲縱之前,鬼母冷綱被他提醒,左手一招“赤手屠鯨”,掄劈出去。掌風厲嘯中,石軒中被迫改變突出重圍之意,掌劍齊施,擋住對方的一掌和一杖。

這時鏖戰中的四人都對那蒙面人感到萬分奇怪,只因看他的來勢,不似是鬼母方面的人。可是他忽然出言喝破石軒中突圍的心意,又似是和石軒中作對的人。

轉眼間那四人已攻守了七八招,石軒中大顯危殆。那蒙面人雙睛閃動出奇異的光芒,突然間亮出背上長劍,長嘯一聲,人隨劍走,化為一道匹練,直取鬼母冷綱!

交手中的四個人僅僅迅速瞥掃一眼,便都深深驚訝不置。

原來那蒙面人劍光精芒耀目,虹射而至,只看他馭劍身法,已是武林罕見的高手,劍家中的大豪。

這一劍威力十足,鬼母冷綱大為之動容,驀然間縱迎上去,拐掌齊施,在空中加以堵截。

雙方一觸,那蒙面人手中之劍如魚龍漫遊,如火樹銀花,千變萬化,霎時間已攻出六七招之多。招招都是奇正相生,虛虛實實,凌厲之極。這還不說,最使人驚奇的是那蒙面人劍上招數,饒是在場的人均是宇內有數人物,卻也平生未曾見過。

鬼母冷綱的黑鳩杖幻出百條黑龍,左掌‘期門幽風’則宛似迅雷忽發。

蒙面人仗著奇絕一世的劍法,卸消對方無堅弗摧的先天真氣“期門幽風”,同時尚有餘力在黑鳩杖影中忽攻忽守。

他們在空中瞬息之間,各各施展出人寰罕睹的絕學,使得石軒中和星宿海兩老怪不知不覺已停了手,齊齊注目觀看。

鬼母冷綱雖不落敗,卻也無功,心頭暗暗驚凜不已。墜地之後,便不立刻舉杖搶攻。

那蒙面人嗄聲叫道:“石軒中你要打就打,不打就走,我可不是來表演給你瞧的!”

石軒中朗笑一聲,道:“閣下好強的劍法,石軒中衷心佩服之至!”

鬼母冷綱接口道:“你這廝武功不弱,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出廬山真面目。”

地缺老怪陰聲道:“這廝也許是面上烙有字跡,所以不得不矇住!”

他這個猜測乃是出自真心,只因大凡練武之人,總是想在武林中闖出聲名,如不是有特別的緣故,決不會蒙起頭面,何況目下在場的都是天下超級高手,他只要在這種場合露臉成名,就勝於在普通的場合出手揚名千萬倍。

那蒙面人嗄聲道:“見你的鬼,我面上怎會烙有字跡!”

鬼母一面運集全身功力,準備突然發難,決不讓對方安然而退。一面問道:“你既不敢露出面目,又不敢說出姓名,那也由得你。但本教主卻想知道,你為何忽又出手幫助石軒中?”

須知這蒙面人起初曾喝破石軒中突圍的心意,以致鬼母等先一步警覺,把石軒中重新困住。所以鬼母才會對他忽又出手救援石軒中之事感到萬分驚異!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你為何不問一問你手下的情況?”

鬼母面色一沉,寒如霜雪,道:“他們怎麼樣?”

蒙面人道:“他們?不對,不對,我只碰上一個,就是白無常姜斤,這廝脾氣不大好,嘴巴里不乾不淨。不過我還是劍下留情。”

他的話聲頓了一下,鬼母雖然與他只換了數招,但已深知此人腕上功力雖然比自己弱了一點,可是劍術上神奇的造詣,卻足可以彌補功力之不足。是以白無常姜斤勢難與他一拼。這時聽到他“劍下留情”之言,大大鬆了一口氣。

天殘老怪旁觀者清,突然接口問道:“你怎生留情法?”

那蒙面人朗笑一聲,但立即把聲音改變,沙嗄地道:“我留他一個全屍,只在他眉心之間留下一點劍尖遺痕而已”

鬼母一聽悲憤交集,厲喝一聲,揮拐掃去。這一拐威勢十足,力道猛烈已極。那蒙面人疾然飄退,一面揮劍化解。但鬼母早已蓄勢待發,拐出如風,招發連環,緊緊逼上去。

這一回形勢大變,那鬼母仗著絕世功力,與及神鬼莫測的“玄陰十三勢”,數招之後,拐上的潛力已變化成一道有吸力的渦流,裹住那蒙面人。

反之那蒙面人劍勢大見減弱,許多地方已見得出他施展不開。一則他被鬼母搶佔了主動之勢。二則鬼母神力蓋世,內功造詣又比他強。

七八招下來,那蒙面人形勢更見不利。石軒中突然長嘯一聲,快如閃電般縱上去,左掌發出罡氣,右臂挺伸如劍,投入鬼母黑鳩杖影之內。

星宿海兩老怪齊齊一愣,連忙提杖縱去,卻已遲了一步。但見石軒中奮起神威,勇不可當,竟憑一雙肉掌,把鬼母逼退三步。

蒙面人自家笑了一聲,笑聲掩抑不住那種不自在的心意。這時星宿海兩老怪剛剛撲到,他長劍揮起,邀截住那兩名老怪。

這一杖當真打得勢均力敵,鬼母、石軒中這一對只在起初時力拼了六七招,等到蒙面人仗劍邀截住星宿海兩老怪之時,他們同時鬆弛下來,原來都是情不自禁去揣測那蒙面人的武功出處。

石軒中記得早先蒙面人曾經笑了一聲,露出原來的口音,竟是熟悉得很。不過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此人是誰。

看看他的劍法,石軒中心頭不覺嘀咕起來,暗忖自己平生練劍,號稱劍神,但那蒙面人的劍法每一招都像是羚羊掛角,無處可尋。看來看去,都猜不出來歷!這還不打緊,最要命的是那蒙面人的劍法路子,竟然好像能夠剋制住自己師門秘傳天下無雙的“伏魔劍法”。

他剛剛惕然地尋思到這一點,陡然間滿面光采,虎目中射出奕奕神輝。

鬼母冷綱收回黑鳩杖,躍開數步,冷冷道:“石軒中你可是想出了此人是誰?”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還不敢確定,但相信決不會錯。”

那邊廂蒙面人和星宿海兩老怪鏖戰方酣,根本不能分神聽他們說話。

鬼母冷綱越想越覺奇怪,曼聲叫道:“星宿海二老暫時停手如何?”

她的話聲雖不高亢,卻有點震耳。那三人雖是打得十分激烈,卻也無法聽不見。

天殘地缺兩老怪深知玄陰教主鬼母智慮如海,料事如神,認定她此言必有用意,不假思索,齊齊使個敗式,退出圈子。

那蒙面人劍法極是高明,那天殘地缺兩人本來不易退出圈子。但他似乎也不願真個拼命,因此劍上招數也同時收煞。

鬼母又曼聲道:“這位使劍的朋友今宵出現,委實令人震動,從此武林之中,又增加了一位驚世駭俗的大劍客。”

那蒙面人想不到鬼母居然當面誇讚,心中甚喜,長笑一聲,道:“玄陰教主敢是故意恭維?區區在教主心中,只怕沒有這等分量!”

鬼母道:“本教主一生之中,從不輕易說出讚佩之言,適才的話,句句出自真心,至於朋友你信或不信,可就無法勉強了!”

天殘老怪接口道:“這位蒙面朋友武功誠然使人驚佩,但在敵友未分之前,教主何必多事讚許,適足以增長他驕狂之氣而已。”

要知這天殘老怪見多識廣,經驗極豐,情知鬼母此言必有用意,絕無隨口胡謅之理,,是以故意這樣搭上一句,以便她乘勢開腔。

那蒙面人嘿嘿冷笑一聲,道:“笑話,我平生就是這等狂傲不羈,哪須聽了別人的話才會如此?”

他的口氣當真自負非常,傲氣迫人。石軒中自個兒輕輕頷首,表示同意他的話。

鬼母道:“本教主只想明白一事,那就是我們明知你與石軒中不是朋友,卻何故出手幫助於他?”

天殘和地缺對望一眼,他們這對兄弟心意相通,一齊想到鬼母果然言不輕發,只因目下那蒙面人只要回答救助石軒中之故,那就等於把他自己的身份表明出來。

鬼母的話說過之後,不但星宿海兩老怪留神傾聽,連石軒中也露出十分注意的樣子。

蒙面人兩道神光充足的眼光徐徐掃過周圍四人面上,然後傲然笑一聲,道:“我幫助他之故,說出來你們必不相信,因此不說也罷!”

鬼母等人越發覺得奇怪,地殘老怪道:“這倒未必,說不定我們會相信。”

天殘老怪道:“你是不是因石軒中在場,所以不願說出來?”

蒙面人冷笑道:“笑話,我還怕他麼?”

鬼母揣摩出這蒙面人天性真相極為狂傲自負,對付這等人只須略施激將之法,就可奏效。

當下接聲道:“假使是礙著石軒中在場的話,那就不必說了,省得你感到為難!”

石軒中何等聰明,一聽鬼母口氣,已經明白她乃是用出激將之計。本來他應該把她的陰謀揭破,可是此刻他自己也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確確實實想知道這蒙面人何以出手相助。假如他不是已猜出此人身份,他決不會這麼好奇?於是他不但不揭破鬼母用心,反而推波助瀾,朗聲道:“朋友你實在不須說出來,若果一定要說,石某暫時避開也可以。”

蒙面人大笑道:“衝著石軒中你這句話,我特別說給你聽聽。適我見你已落下風,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得不出手助你。”

石軒中劍眉一皺,瞬息之間已把自己平生之中和那蒙面人接觸過的往事想了一遍,但一點也想不出有什麼事足以使他出手相助。

他忍不住問道:“是什麼事呢?”

蒙面人道:“他們三人有殺你之心,可對?”

石軒中點點頭,只聽蒙面人又道:“而你身陷重圍,看來已無法突圍逃出,可對?”

石軒中略一沉吟,道:“最後那時的形勢,當真是這樣!”

蒙面人又道:“我已看準了你武功深淺,知道目下還贏不了你,這判斷對不對?”

石軒中遲疑一下,坦然道:“假如你不見怪的話,我就不妨說出心中實話,以你剛才施展的幾手推斷,雖然在劍法上有獨到的造詣,但暫時還贏不了我!”

他說得十分誠懇,態度甚為謙虛,因此誰也不會因而感到他自誇自大。

蒙面人道:“雖是贏了不你,但拼起來卻也與你相差無幾了,對不對?”

石軒中點點頭,鬼母皺眉道:“蒙面朋友你的話已經脫了節,根本就湊不起來啦!”

蒙面人道:“別忙,這就湊攏起來讓你們聽聽!”

他停頓了一下,其餘的四個人都不作聲,生怕把他的話題岔開。

蒙面人緩緩道:“我這次出世,為的是要與石軒中較量劍法,假使剛才我看了他的功力之後,自認贏得了他,那就不會出手助他了。”

此言一出,石軒中、鬼母等四人都感到一陣茫然,想不通其中道理。

蒙面人繼續道:“你們也許覺得驚訝,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如果贏得他時,我和他之間的比劍,就變成沒有意義之事,那時候我的敵人,將是教主和星宿海兩老怪你們三位的聯合陣線了。”那四人聽了仍然不大明白,但誰都不願先說出來。

地缺老怪陰聲一哼,道:“你如樹立我們這些敵人,準保教你一生都處於憂患之中,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那蒙面人手中長劍輕輕一揮,劍上發出尖銳刺耳的震彈之聲。

他淡淡道:“你還未聽明白我的話,不過我得先說明一句,就是我不在乎樹立什麼強敵!”

此人說話時不須矯揉做作,口氣中卻已充分流露出他天性中的狂傲。

他又道:“我就是怕石軒中被你們殺死,以致失去日後鬥劍的對象,所以我才出手救他!”

鬼母哦了一聲,恍然道:“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你自知目前贏不得他,所以要留下他的性命,以便等你再潛修苦練一個時期,再找他比劍,印證武功,是也不是?假如你此刻已贏得他,你就讓他死在我們手底,而將目標轉移到本教主等三人頭上,可是這樣麼?”

蒙面人笑道:“教主說得一點不錯”

鬼母面色一沉,冷冷道:“你這叫做自取滅亡,且看你今晚能不能逃得殺身大劫!”

她的黑鳩杖舉起來,杖尖指住石軒中,這一招已封住石軒中退走之路,不過尚未發出而已。同時之間,鬼母雙睛瞥掃過星宿海兩老怪面上,那天殘地缺兩人知她心意,齊齊點頭,意思說就是這樣子分頭對付他們。

蒙面人突然縱退尋丈,身法之快,宛若雲飄電閃。星宿海兩老怪卻沒有跟蹤追去,反而齊齊側縱過去,把石軒中困在當中。

蒙面人恨聲道:“石軒中你不會跑麼?”

石軒中長笑一聲,道:“我不是不會逃走,但機會難逢,所以不想走。”

在場之人,誰都不知道他口中說的“機會”是什麼意思。

只聽他聲調鏗鏘地道:“朋友,你只要藉手中之劍給我,然後去多找幾個武林同道來此觀戰,我要這三個自命雄踞武林的人被天下人看穿他們心地之卑鄙。要是他們還有羞恥之心的話,那就非當場自刎不可!你說對也不對?”星宿海兩老怪一言不發,突然縱撲向蒙面人,手中青竹杖運足全力,兩丈以內,足可取人性命。這兩老怪全力施為之際,事先毫無跡象,當真是出其不意,是以蒙面人來不及逃開,只好揮劍相迎。

石軒中勃然大怒,宏聲喝道:“真是不要臉的東西,聽了石某的話,就急急忙忙出手偷襲,哼,原來你們的威名是這樣博來的!”

鬼母冷綱緩緩道:“石軒中你閒話少說,本教主可要出手了。”

石軒中極快地忖道:“這些自命天下無敵的大魔頭都如此卑鄙可惡,我如有機會,也得教他們出乎意料之外,突然遁走。”

此念剛起,忽又想道:“不行,不行,如果我這等不講究骨氣,不怕恥辱,豈不是和他們同流合汙了?人間從此不就變成魑魅魍魎的世界麼?”

想到這裡,面上自然流露出一派正氣凜然之色。

鬼母眼力何等厲害,深深凝視他一眼,突然嘆了一聲,緩緩道:“今宵之戰,不論你是勝是敗,本教主也萬分佩服。”

石軒中矍然一震,面上泛起微笑,暗道這鬼母話雖不多,但她是何等身份之人,這兩句話分量之重,實是難以計算。可見得一個人如果秉正不阿,終身奉行大仁大義之道,就算是強仇死敵也會衷心感到敬佩。

此時此際,他胸中已無疑慮窒礙,朗聲道:“教主請!”

鬼母肅然道:“石大俠請。”

這兩位邪正兩派中的最高手,真真正正在作第三度交鋒。由於彼此相知甚深,所以誰也不敢躁急輕進。

那邊廂蒙面人仗著絕世無匹的神奇劍法,指東打西,忽攻忽守,暫時和星宿海兩老怪戰個平手,但星宿海兩老怪卻嚴憚他的劍法。原來他們久經大敵,狡猾之極,早就看出這蒙面人的劍法中蘊有一種危機。而就是他的劍法孕育隱含著極為兇毒的殺戮之氣,就算是防守的招數中,也隱隱約約透出一種與敵偕亡的味道。

是以星宿海兩老怪暗暗震懾於心,不敢連出毒手。他們兩人心意相通,因此都一致減輕壓力,想等到形勢絕對有利之際,才一齊運足全力,夾攻上去,把蒙面人殺死。

這算盤打得倒是不錯,但像他們這等高手相爭,所爭取的不過是一絲一毫的先機。蒙面人機智過人,劍法高強,一見有機可乘,立時搶佔先機,運劍力攻。這一來形勢變得星宿海兩老怪雖是合力攻擊一人,卻落在下風!

不久,遠遠有人大喝一聲,聲如銅鑼,響亮而刺耳。

跟著一道矮矮的人影捲上崗頂,來勢又急又快,直到撲近蒙面人一丈以內,突然“嗆”的一響,飛起一道銀色劍光。

這人的出手,已顯示出功力十足,直是一代名家風度。

石軒中大吃一驚,朗聲喝道:“於叔初你要不要臉?”

那道人影正是碧螺島主於叔初,他平生最是看重石軒中,是以雖然急於出手解救星宿海兩老怪之危,卻也無法不撤回長劍,退開數步,然後尖聲罵道:“混賬,你得說出個道理來”

石軒中面色一沉,道:“還要我說麼?”

於叔初也怒瞪雙目,道:“真正是混賬,難道見到朋友有難,也能袖手不理麼?本島主知道你是因我出手之故,所以說我不要臉,但如果是你,我看也不得不出手哩。”

他的聲音尖厲刺耳,而且說得理直氣壯,可見得在他心中,出手去助星宿海兩老怪之舉,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石軒中忽然完全消了氣,心想這碧螺島主於叔初敢情自有一套歪理,因此他剛才疾然出手,顯然不是存著以眾欺寡之心。雖然細論起來,還是他的不是,只因以他的聲名地位,應當先行警告,再換下星宿海兩老怪,方可真個動手。

不過以他剛才說話時理直氣壯的態度口氣看來,此人自以為理由充足,倒是不能十分怪他。因此石軒中登時氣也消了。

但於叔初這一出現,鬼母方面登時聲勢倍增,復又以壓倒的優勢威脅著石軒中和蒙面人。

於叔初一彈手中長劍,閃眼瞥見那蒙面人已因自己的出現,心神稍分而被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扳回劣勢,目下已是互有攻守的平手之局。

他遲疑一下,厲聲道:“石軒中你合該命絕於此時此地,可怪不是本島主出手聯合對付於你!”

石軒中朗朗笑道:“於島主既然錯愛,石某豈有怨怪島主之理”

於叔初挺劍緩步走過去,又厲聲道:“本來以玄陰教主一個人,也就足可以取你性命!但你武功不弱,勢必劇戰甚久。我們都身有要事,不能久待,本島主只好出手,早點結束你的性命!”

石軒中還未開口,崗頂邊緣處有人接口道:“只怕未必能如你心願!”

此人所說的話並不厲聲叫喝,但極具威嚴,同時含勁斂氣,內力十足,一聽而知又是一個超群拔萃的內家高手。

石軒中心頭一震,聽出此人正是領袖大內群雄的罕世異士榮總管榮順。目下聽他的口氣,雖然似是偏幫著自己,可是前此不久已結有不解之仇,說不定他會突然改變心意,反而相助鬼母他們。如果這樣,則今晚橫屍岡頭的,可以保證是石軒中他自己了!

碧螺島主於叔初轉眸觀看,厲聲道:“什麼人膽敢如此放肆,難道不怕死麼?”

寂寂夜空中響起一陣宏亮的笑聲,那笑聲劃空而來,欲然間已落在於叔初面前。

眾人一齊驚視,只見這人身材魁偉,身上穿著一襲輕袍,相貌端方,露出一股威嚴之氣。

在場眾人無一不是當世絕頂高手,是以僅僅看他凌空縱到這一手,已經又把此人一身功力再行高估幾分。

於叔初瞪大雙眼,兇橫地道:“你是誰,敢不敢說出姓名來歷?”

榮總管威風凜凜地四瞥一眼,緩緩道:“本人韜晦多年,本不願說出身份,但目下情形特殊,因此說出來也不妨。”

他的目光突然凝定在那蒙面人的劍上,面上流露出驚異的神情。

石軒中縱退數尺,朗聲道:“既是如此,石某代為介紹如何?”

榮總管把目光收回,望著石軒中,緩緩道:“那就有勞石兄了!”

碧螺島主於叔初為人古怪狠毒,驀然欺身上前,尖聲道:“等一等,你先接本島主一劍,如果接得住,再稱名道姓不遲”

石軒中哈哈一笑,道:“以於島主的眼力,難道還須一試,方知這位乃是天下高士麼?”

於叔初怒道:“幹你屁事!他如果接不住本島主這一劍,誰有功夫理他!”

石軒中赫然震怒,道:“你只可欺負別人,石某卻不吃你這一套!”

話中之意,已點出昔日在襄陽紅心鋪中鬥劍之事,那一次石軒中確實先贏了一招。是以石軒中此刻才會這樣說。

於叔初劍鋒一轉,指著石軒中,恨恨道:“我們先拼一場也使得,來吧。”

榮總管有力地道:“於叔初,你就向我發一招試試,你雖是狂妄自大,但我也知道你在劍術上有獨到的造詣,所以今晚且不怪你。”

他的口氣更大,簡直是一派教訓的味道。於叔初氣得哇哇大叫一聲,身形微微一晃,欺近榮總管,刷地一劍刺去。

榮總管長笑一聲,疾然雙掌齊出,竟向他劍上抓去。

所有的人除了石軒中之外,無不被他這一著駭了一跳。要知像於叔初這等一代名劍家,別說一把真劍,就算手中拿著一根樹枝,也不啻最鋒快的長劍,何況此刻乃是用的貨真價實的長劍,以他的功力,已可媲美別人使用斬金削玉的寶劍。

是以那榮總管竟敢空手抓奪,焉能不教大家駭了一跳。那邊廂星宿海兩老怪及蒙面人都停住手,向於叔初和榮總管這邊望來。

碧螺島主於叔初雖是狂妄已極的人物,但在敵情未明之前,哪肯讓對方抓住長劍,手腕一震,劍尖彈成六七點寒光分取對方胸前數處大穴。

石軒中識得他這一招乃是五大毒招之一的“水宮點將”。一望之下,便自發現於叔初的劍上功力,比之昔日在紅心鋪劍會時又有進境。於是心中一個耿耿難忘的疑團登時消失。

原來石軒中的為人不但機智絕倫,兼且心思縝密,當初一見碧螺島主於叔初,就深以他額上近年才增添的幾道皺紋而稱奇不置。直到此刻見他含憤全力出手,發現他功力頗有精進,這才恍然大悟那碧螺島主於叔初必是數年來殫精竭智,勤修苦練,所以功力顯見進步。可是像他這種早就把武功練到顛峰之人,要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以比方做一個氣力只有一百斤的人,已經擔了一百斤的東西在肩頭,如今還要加上一些重量,哪怕是一斤半斤,這個挑擔之人所感受到吃力和痛苦,決非旁人所能體會。

那於叔初正是這樣雖然已把功力又練得精進了一點,可是他已熬受過人生莫大的痛苦,是以額上也多添了幾道皺紋。

且說碧螺島主於叔初長劍甫發,那榮總管左手奪劍,右手一掌劈出。這一掌去勢有如迅雷忽發,聲威駭人。觀戰的人,無不認出他這一掌乃是關外長白山明鏡崖天雷宮絕學飛霆十式中的“蟄龍震恐”,是以出手之勢,宛若雷霆橫掃。

身在局中之人,於叔初可就更加感到對方這一掌的厲害。原來他這一掌的掌力,生似千萬支極尖極銳的長錐,密集襲到。這種掌力自是難以抵擋,只因每一枝錐尖都可以刺破護身真氣而致人於死命。

於是他不得不撤回長劍,震腕舞處,湧出大片光華,宛如一張光幕,封閉住身前的空間。

眾人眼見這突然出現的人,一舉手間就解卻自身之圍,兼且迫得於叔初回劍自保。武功之神奇,當真平生未見,不覺都為之怔住。

劍神石軒中朗聲大喝道:“於島主自己說過先試一招”

碧螺島主於叔初恨恨哼了一聲,捧劍疾退尋丈,尖聲道:“這不是一招麼?”

石軒中點頭微笑,道:“這就對了。”

鬼母冷綱陰沉地望著榮總管,緩緩道:“朋友你貴姓大名?這五行神拿之術,本教主自出道以來,也只是聽說有這一門絕藝,尚未親眼見過。適才有幸得睹朋友你施展出五行神拿這一門絕代神功,果真聲威赫赫,盛名無虛!”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當世絕頂高手,那個親試其鋒的於叔初不必說,也知道他施展的是五行神拿,否則豈敢出手硬奪利劍!

旁邊的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心中卻最驚慌,他們早也看出這一門神功的來歷,但卻又不大敢肯定。只因這等絕代神功,武林之中僅僅屬於傳說,從來無人練過,所以他們一時不敢肯定。

最糟糕的是他們擅名天下的“太陰真力”碰上這五行神功正正是對頭剋星,此所以他們半信半疑之中,又希望不是真的五行神功。

榮總管道:“好說,好說,承蒙玄陰教主誇讚一言,可以抵得武林千萬人的褒詞”

石軒中道:“石某剛才要替大家引見,但被於島主截斷,現在想必無人打岔了吧?”

於叔初氣虎虎地瞪著他,石軒中淡淡一笑,向於叔初道:“於島主別生這麼大的氣,要知世事奇妙難測,目下崛起於武林的高手,當真令人無法臆料,像那一位蒙面朋友,他的劍術造詣已足以與你我在武林中並駕齊驅。這是非常真實的事實,石某特地提醒島主,必須重視這種事實。”

所有的人眼光都集中在那蒙面人身上,那蒙面人把頭一抬,仰望天空。

於叔初禁不住尖聲冷笑道:“喝,好狂的傢伙,當真不凡得很!”

石軒中好像不想於叔初與蒙面人之間發生事故,立刻接聲道:“閒話休提,石某這就介紹這一位練就五行神拿奇功的朋友。”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移回來,落在那身材魁偉,氣度威嚴的榮總管面上。

只聽石軒中接著道:“他就是當今總管大內禁宮的榮總管,在他轄下的大內高手‘二神十八友’,對榮總管他敬若神明。”

所有的人面上都露出詫訝之色,第一他們都想不到大內之中,居然出現了這等絕世高手。第二他們都知道石軒中與清廷死敵江南七俠等人乃是好友,如何又會和領袖大內群雄的榮總管交上朋友?況且看那榮總管匆匆趕來相助的神態,顯示出兩人交情甚深,不同泛泛。

這兩點疑問之中,尤其是後面的一點,任教大家想破腦袋,也無法想出道理來。

就是石軒中本人,對於榮總管的出面相助,也感到十分奇怪!只因榮總管本來就要跟他拼個生死,假如自己死在鬼母於叔初等人手下,他不是可以毫不費力地達到滅口洩忿的目的了麼?何以反出手相助?

鬼母冷綱腦筋一轉,又想出一條毒計,當下緩緩道:“本教主真想不到宮禁之內,藏龍臥虎,既然有榮總管坐鎮大內,武功超世,想那二神十八友之中,必有驚世駭俗的好手,榮總管能不能洩漏一二?”

榮總管淡淡一笑,道:“二神十八友名義上雖然隸屬本人調動,但其實他們的武功,都不比本人為差。教主既然下問,卻又不得不據實奉復。那就是稍為堪以一提的,就是……”

鬼母突然道:“且慢,可否讓我等猜上一猜?”

榮總管縱是智謀過人,這時也測不透鬼母何以要猜一猜,雙眉輕輕一皺,道:“自然可以!”

鬼母望望於叔初,道:“於島主先猜一下如何?”於叔初搖頭道:“我才不管哩!”鬼母微笑一下,轉眼望著星宿海兩老怪,道:“二老猜不猜?”兩個老怪這時都用力一扯著頷下的山羊鬚,猛動腦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4
發表於 2023-11-20 12:17: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生死約會

這兩個老怪心意相通,因此一個猜到,第二個便立即知道。

天殘老怪道:“假如這一猜說的是別的高手,對我們毫無價值,只有在場之人如果竟有一兩個是大內甲羅了去的高手,那就有點意思!教主你說是也不是?”

鬼母頷首道:“說得不錯,說得不錯!”

地缺老怪接口道:“因此我們兄弟這一猜,就是疑惑那石軒中是不是已被清廷網羅了去?”

石軒中劍眉軒處,嗔目道:“胡說,石某怎會為清廷效力?”

榮總管哼了一聲,道:“本人雖是總管皇城禁軍與及大內侍衛,但從來沒想到過武林中居然尚有人認為石軒中可以被官家網羅效力。星宿海二老此言,如若不是另有用心,那就是太愚蠢了!”

天殘地缺兩老怪頰上一熱,雖然他們乃是悟出鬼母之意,特地誣陷石軒中一下,好教他在武林中的清譽受到損害,同時說不定會有些衝動的人挺身出來與石軒中作對。縱然是這等用心,但榮總管的話說得極重,他其勢不能自認別具用心,則不啻承認愚蠢,以他們二老的身份,焉能不為之面紅耳赤。

榮總管又道:“為了免得諸位胡亂猜忖,且待本人把剛才的話說完。本人要告知各位在大內中還有比我更高明的,就是號稱密宗第一高手的靈山尊者,這一位尊者的大名想來各位必定聽過……”

眾人尚未出聲,碧螺島主於叔初首先尖笑一聲,道:“密宗第一高手又怎麼樣?如果是第二高手,本島主碰上之時,也懶得出手教訓……”

榮總管雙目一瞪,射出懾人的威稜,冷冷道:“久聞碧螺島主於叔初驕狂自大,此言當真不假。照島主的口吻聽來,本人根本未有資格讓島主教訓了!那也無妨,假如於島主興致很高的話,靈山尊者目下就在城門邊,於島主大可去找他印證一番。”

碧螺島主於叔初乃是天生狂傲自大,但卻不是完全不自量力之人。數年前和石軒中拼過一場之後,深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話竟無虛假。他自忖毫無把握贏得那密宗第一高手靈山尊者,但眼下對方話已說出,當真是進退兩難!方自感到不知如何作答之際,鬼母冷婀已開口道:

“等一等,請問榮總管,那靈山尊者離開大內之故,可是被於島主引來的麼?”

榮順道:“不錯,於島主適才在大內之中,轉了一圈就轉身離開皇城,靈山尊者覺得甚為奇怪,所以一直跟著島主,同時分身通知本人。”

鬼母道:“這樣說法,靈山尊者並非衝著我等今宵之事而來。既是如此,本教主建議島主不須前去會他,免得無端端與大內群雄結下無謂的冤仇。”

於叔初乘機落臺,道:“那我就不去啦”

鬼母冷娥不容別人插口,仰天冷笑道:“石軒中你我之事,今晚暫且告一段落,幾時你到我碧雞山來,再了結今夜之事如何?不過假若你今晚不肯罷手,本教主樂於奉陪”

此言一出,大家的眼光都注視在石軒中面上,看他如何作答。在星宿海兩老怪心中,卻暗暗嫌鬼母在後面多加了兩句話,須知他們自知所練的太陰真力,最怕榮總管的五行神拿奇功。設若今晚還要動手,輕則吃點苦頭,重則可以折損當場。

榮總管宏聲道:“石兄不妨考慮一下,兄弟既然現身於此,自然相助到底!”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多謝榮總管盛意”他奕奕的眼光注視著那邊廂的蒙面人·,緩緩道:“兄臺你怎麼樣?如若仍然本著初衷相助於我的話,請你點頭示意”

鬼母突然大聲道:“石軒中你當真已知道他的身份來歷麼?”

石軒中道:“教主問得好生奇怪,我如不知道他是誰,怎會這等說法?”

這時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那蒙面人身上,因為這蒙面人關係重大,只要他一點頭,今晚之局。便變成石軒中方面反佔優勢。目前雖然鬼母方面有四個人,石軒中方面只有三人(連蒙面人在內),但另一位密宗第一高手靈山尊者也在附近,加上此人的話,石軒中這一邊就有勝無敗了!蒙面人眼珠轉了好幾下,似是一時之間不能決定。

石軒中朗聲笑道:“假如今晚戰火不熄,真可以稱得上是武林亙古未見的大戰呢!”

蒙面人似是被他的話激起滿腔豪情,重重地哼了一聲,用力點頭。

星宿海兩老怪立刻躍到鬼母身邊,碧螺島主於叔初也不敢託大,灑步走到鬼母面前。

榮總管和蒙面人都不約而同地走到石軒中身邊,石軒中輕輕道:“石某今宵承蒙兩位相助,對付這等不可一世的強敵,心中十分感激!”

蒙面人啞聲道:“哼,如果是普通敵手,你又哪用我們相助”

榮總管道:“我們目下先分配一下如何?拙見是星宿海兩老怪交給我,兄弟可以先誇個口,這兩個老怪碰上我算他們倒黴!”

石軒中微微一愣,望著蒙面人,只見他眼中也閃出不安的光芒。

這時他們也聽見了那邊四人的話聲,敢情他們也在研討分配人手對付敵人之法。

於叔初一口咬定要獨戰石軒中,星宿海兩老怪則一定要出手對付蒙面人,剩下鬼母則對付榮總管。榮總管輕輕笑道:“那兩個老怪當真要避開我呢!”

蒙面人道:“石兄你最好離我們遠一點;但榮總管則設法與兄弟貼近,這樣到時出其不意,我們兩人或可做到聯手對付他們三人。假設能夠辦到,那星宿海兩老怪便難逃出榮總管五行神拿的威力”

榮順頷首道:“此計大妙,我們一上來就完全答應他們的安排,料他們萬想不到後來的變化!”

這時鬼母等四人已商量好,八道炯若寒電的目光都眈眈掃射過來。情勢登時緊張異常。

榮總管猿臂向背後一探,取下一柄長劍,洪聲道:“石兄手中沒有兵刃,未免吃虧。這是兄弟趕來時順便為石兄帶來的。”

石軒中謝了一聲,接過長劍,陡然雄心萬丈,仰天長嘯一聲,嘯聲清越震耳,直上雲霄。

碧螺島主於叔初見他一劍在手,不覺暗暗驚心。又聽出他嘯聲之中,豪氣凌雲,心頭又是一凜。

榮總管跟著洪聲笑道:“今宵之戰,不比等閒,古人有挑燈夜戰之舉,我等也不妨效顰。有沒有哪一位反對兄弟此意?”

鬼母緩緩道:“今晚之戰,預料須在天明以後方能分出勝負。如果你們需要燈光壯壯膽子,也無不可!”

榮總管宏亮地道:“笑話,鬼母你言中之意,不過是恐怕挑燈的人中,會有出手幫助我們的可能。但你放心好了,我們自信還不須增加人手。”

石軒中突然呆如木雞,雙眼發直,好像想起極為嚴重的事。

蒙面人輕輕拍他一下,啞聲道:“你怎麼啦?”

石軒中身軀鬥地一震,道:“啊,我想起一件十分重要之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蒙面人道:“不過是亥子之交而已!”

榮總管煞氣森森的雙眉皺一下,道:“怎麼啦?這一戰事關重大,你決不能有絲毫心事!來吧,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比不上棋逢敵手的痛快。”

石軒中遲疑地眨眨眼睛,對面鬼母等四人發現石軒中竟有不欲一戰之意,都感到十分意外。他們此刻的確不想動手,所以沒有出言相激。

蒙面人啞聲道:“究竟是什麼大事?不能隨後辦理麼?”他手中長劍上的寒芒閃吐不定,顯出一派躍躍欲試的神情!

石軒中沉吟道:“那是人命關天之事,石某恐怕非拂違兩位拔刀相助的美意不可了!”

他倏地抬頭望著對面的四人,朗朗道:“適才教主說過,今晚動手與否,權在石某,可是這樣?”

鬼母道:“本教主話出如山,決不更改!”

石軒中道:“那好極了,今晚之戰,暫且作罷!”他緩慢有力地掃瞥過眾人面上,又接著道:“後會之期,自然是在瑤臺大會以後,屆時只要大家都活在世上,希望都能夠在碧雞山上再度晤面!”

星宿海兩老怪暗暗透一口大氣,於叔初緊張的情緒也鬆弛下來,立即恢復他原來的狂傲倨慢的態度。

只聽他尖聲道:“瑤臺大會有什麼了不起的,石軒中你大可以立刻訂下日期,以免日後大家分散,這一會可就遙遙無期!”

他跟著轉眼瞪視著榮總管和蒙面人,惡狠狠地道:“你們到時也敢到碧雞山走一遭麼?”

榮總管大笑道:“於島主何須盛氣凌人?本來呢?今晚就要你們好看。既然石兄有事,那就只好推遲,只要你們說定了日子,我榮順屆時一定到場!”

蒙面人只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鬼母宣佈道:“那麼我們定於八月中秋之夕,請各位到碧雞山來賞月,等到天亮時分,再行動手!”

石軒中朗聲道:“教主所訂之會,倒是雅緻得很,石某首先表示同意!這一次乃是石某第三度重上碧雞山,剛才忽然想起,為了避免日後再生麻煩,我們先約好勝敗分出之後,應當如何結束此種局面。”

鬼母冷冷道:“前此兩次,你均墜崖不死,這一回麼……”她沉吟一下,在這一剎那間,她的腦筋轉動了千百下:第一考慮目下還能不能贏得石軒中?假如贏不了的話,可有別的方法?第二是假定有法子贏他,應該怎樣剷草除根,永絕後患。

她只沉吟了一下,突然那圓如滿月的面上散發出光彩,好像是所有的難題俱已解決。

她道:“石軒中你既然提到勝敗分出之後,要有所決定!本教主深悉你的用意,乃是於永絕後患,最好能將對方一切黨羽都加以消滅,是也不是?”

石軒中的確有此想法,只因鬼母為人天生冷酷狠毒,因此她手下嫡傳之人,除了朱玲是例外,其他的人,無一不是像鬼母這樣可怕的心眼和性情。假如單單取了鬼母之命,那些遺孽仍然流毒於人間,惡孽將不減於鬼母在生之時。所以他當真有意思要把這些邪派惡人一網打盡!

他點頭道:“不錯,石某確有此意!”

鬼母道:“本教主已想出一法,那就是我們雙方儘量邀約友好赴會,到我們兩人正式較量時,雙方的人可以互相賭命,一條換一條。至於每條人命的分量如何,由我們兩人公平決定。本教主先誇個海口,只要石軒中你有人捧場,要賭多少條命,本教主決不教你們落空。然後我們勝負一分之後,敗的一方全部當場自殺。這一來假如我贏了的話,武林中敢與本教作對之人,相信不會再有。而你方面也是一樣,你們可以獨霸天下,為所欲為!”

星宿海兩老怪接聲道:“老朽等願以性命支持教主!”

於叔初猶疑一下,但隨即想到鬼母足智多謀,既然說出口,必有把握,於是他也響應道:“本島上也支持她!”

這三個人分量極重,石軒中愣了一愣,道:“教主此意雖妙,但石某……”他話未說完,榮總管朗笑道:“我支持石兄你!”石軒中聽了又是一怔。

他正在尋思榮總管為何支持自己之故,蒙面人突然啞澀地道:“石軒中,我也支持你”

石軒中只是一愣,轉目注視著那蒙面人,心中想道:“這人一定要支持我,若然我被鬼母消滅,他最大的仇人沒有了,所以可以一死!啊!啊,榮總管無疑也是這樣想法,他們都拿我做對手……不過,只有這蒙面人真真正正,是我的大敵手,單以目前而論,他已比之鬼母還要令我覺得難鬥;倘若再假以時日,他的內功更進一步,他那套來自海外的秘傳浮沙門劍法,越發難鬥!”

鬼母縱聲笑道:“好,好,相信中秋之夕,碧雞山上又有一場千古難逢的盛會。既然已經講定,我們這就暫時分手。最後本教主再行交待一句,那就是我們既已訂下中秋節碧雞山生死之約,因而在約期之前,雙方都暫時互不侵犯。”

話一說完,她就當先離開,於叔初、天殘、地缺等三人也跟著走了。

只是片刻工夫,遠遠傳來一陣清晰的話聲,卻是鬼母的聲音。

她道:“蒙面那廝你膽敢將本教主愛徒殺害,不久自有報應,記著……”

蒙面人冷哂一聲,石軒中劍眉一軒,也自提氣運功,怒聲道:“鬼母你這話好沒道理,蒙面兄適才已當你之面說明站在石某這一邊,你只要在碧雞山上贏得石某,什麼仇不能報。而你這一番話,是不是要在中秋以前,向蒙面兄尋仇?”

他也用傳聲之法向遠處的鬼母質問傾聽鬼母回答。

忽然從另一方響起一個蒼老而清越的口音道:“老僧靈山尊者,乃是方外之人,並且未曾介入你們雙方相爭的漩渦中,因此不自量力,說一句公道話:玄陰教教主既已和石大俠,有了生死之約,則凡是與石大俠在一起之人,均應在生死之約以後,方可另行了結怨仇。今宵之事,老僧可以做你們雙方的見證人。不知玄陰教主及石大俠是否嫌老和尚多事?”

這靈山尊者的語聲不但清晰異常,而且剛健勁拔,顯而易見他這位號稱密宗第一高手,的確是功力不凡,武林罕見。

鬼母遙遙傳聲道:“好吧,老和尚你想湊熱鬧,屆時無妨也移駕碧雞山一行”

石軒中提氣朗朗道:“石某先此敬謝靈山大師公允之言。”

之後,周圍都寂靜下來。過了片刻,石軒中輕嗟一聲,道:“不知這位靈山尊者可會顯現法身,讓石某一見?”

榮總管笑道:“他一定已經回城去了,但你如要見他,何難之有,咱們一道轉回去,就可以和尊者晤面細談。”

石軒中道:“今晚已沒有時間,只能請總管轉達石軒中心儀之意!”

蒙面人道:“適才鬼母傳聲說話,聽她的功力,似乎深不可測,當真出乎兄弟意料之外!”

石軒中肅然道:“秦兄真是心細如髮,竟也瞧出鬼母的破綻了!她剛才雖曾與石某交手,但竟是隱藏起真正的功力,可是卻在傳聲之際,洩露出她近數年修為的進境。石某深信她必是故意要兄弟輕估她的實力,然後在某一可乘的機會時,猝然發動全力,教兄弟失算而敗於她黑鳩杖下!”

那蒙面人默然不語,榮總管道:“雖然如此,但鬼母除非秘密練成難以測度的殺手,不然的話,想擊敗石兄手中之劍,勢難辦到!”

石軒中道:“總管如此推愛,石某實在不敢當得!”

榮總管又道:“石兄剛才稱呼這位蒙面兄為秦兄,敢情石兄果真已知道秦兄的身份。兄弟但願有幸成為除了石兄以外,第一個結識秦兄的人。”

那蒙面人猶疑了一下,隨即徐徐舉手把蒙面青巾除下來。

青巾一撤,登時又出現一個玉樹臨風、俊俏異常的美男子。

榮總管眼前為之一亮,忍不住嗟嘆一聲,道:“想不到秦兄清俊如此,堪與石兄媲美。我榮順自以為見識過天下俊物,誰知仍是井底之蛙而已!”

那姓秦的美少年道:“總管過於誇讚,倒教兄弟感到難為情啦!”

石軒中道:“秦兄既然現出廬山真面目,石某斗膽代為向榮總管介紹……”他轉面望著榮總管,接著道:“秦兄單名重,外號仙人劍。一身劍術原本出自東海碧螺島,但近數年來遠渡重洋,得獲中土武林從未見過的浮沙劍術,是以今宵偶一出手,便已震動武林!”

榮總管從未聽過海外浮沙門這一派,只落得個瞠目無語。

石軒中又問道:“秦兄既已返回中土,尊夫人想必也在附近了?”

仙人劍秦重微笑道:“兄弟這次回到中土,並非安己納福,所以拙荊沒有同行!”

他說得神態雖然極為自然,可是石軒中卻忽然感到有點不對,總覺得他眸眉梢之間,隱隱有一種狡毒不可相信的味道。

榮總管訝道:“聽兩位的口氣,好像此刻只是第一次傾談呢!”

秦重道:“總管說得不錯,兄弟正要請問石兄如何看破兄弟的本來面目?”

石軒中坦然道:“只因普天之下,唯有石某得知秦兄去學得浮沙門至高無上的劍術,是以一見秦兄的劍法,就猜了出來!”

他跟著向榮總管補充一句,道:“宇內只有浮沙門劍術可以剋制石某的師門劍法!”

榮總管道:“然則於島主也不知秦兄越洋學劍之事麼?”

仙人劍秦重頷首道:“總管猜得不錯,兄弟自從昔年敗於石兄劍下,便浪跡江湖,誓言必待勝過石兄之後,方始返回碧螺島。”

他停頓一下,跟著便繼續道:“我知總管一定訝異何以獨獨石兄知我學劍之事,其中內情,無妨一併奉告。那就是當日石兄二次上碧雞山時,敗於鬼母杖下,因而跳落懸崖,其時兄弟就在懸崖之下,親見石兄以玄門罡氣功夫,劈出兩掌,緩住下降之勢、然後斜斜飄落崖邊突出的老樹上。兄弟就在那時,和石兄第二次見面,其時承石兄告以西海之中有座大洲,名為青丘,該處有一門劍術,中土從來未曾得見,於是兄弟便歷犯險阻前赴西海丘洲,僥倖學回這門劍法!”

榮總管道:“原來兩位其中有此一段淵源,無怪石兄認得出故人!”

他尋思地沉吟一下,又道:“以兄弟愚見看來,鬼母與石兄訂下的中秋碧雞山之約,內中不無可疑之處,否則她焉敢與石軒中下這麼大的賭注?”

石軒中道:“是啊,她一定別有詭謀,而她最大的目的,不但要殺死石某個人,兼且要把武林所有正派俠義之士,凡是敢和她敵對的,全部在中秋之會上,一網打盡。假使我們能夠查出她準備用什麼手段,那就最好不過!”

仙人劍秦重哼了一聲,道:“兄弟不敢自命是正派之土,但假使鬼母乃是使用武功以外的手段陰謀獲勝,則實在教兄弟死不甘心!”

榮總管點頭道:“秦兄這話極有道理,兄弟補上一句,那就是憑我們幾個人,如果迷糊得讓鬼母在事前做了手腳,引得天下英雄入彀,我們就算幸而不死。卻也有何面目獨活於世?”

他這一番話說得豪情沖霄,自負已極,正正切合石軒中心意。

石軒中忍不住朗聲長笑道:“真是快人快語,石某心折!”

笑聲中兩人四目交投,但覺衷心契合,兩個人都泛起深切的共鳴。

榮總管緩緩道:“好在瑤臺大會之後,尚有多餘時間,兄弟誓必盡傾全力,暗予偵查,相信終有所獲,得以奉聞兩位。”

石軒中望一望天色,突然大吃一驚,道:“已經過了子時麼?”

仙人劍秦重道:“子時只過了一半,石兄可是急於返回襄陽菩提庵?”

石軒中道:“不錯,石某這就立刻要動身,小徒性命就係於我能否及時趕到!”

榮總管熱心地道:“那麼石兄快走吧”

石軒中道:“石某此次來到京師,引起不少風波;但最大的收穫,還是能夠和兩位訂交,當真是生平大大快事。石某走後,京師之內有一件事還須煩勞總管幫忙。”

榮總管豪邁地道:“什麼事?快點說……”口氣之中,顯得比石軒中還要著急耽誤了時間。

石軒中道:“石某來京師求取一種解藥,蒙正陽門大街慶順絲綢莊的店東申旭慨允,但他深諱以前曾是武林中人之事,當時也不知石某來歷。其後卻為瓊瑤公主率手下人侵擾,申老前輩雖是機智絕倫,及時突圍逃走;但瓊瑤公主手下有所折損,必不甘心,尤其是總管手下的二神,必會前往生事。”

榮總管聽到這裡,驚異得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須知榮總管領袖大內群雄,身負清廷宮禁安全大任,自是智力過人,精明能幹。因此石軒中雖然不曾直說,但他馬上猜到手下二神十八友中,領頭的二神竟是瓊瑤公主的奸細。

石軒中道:“石某所求於總管的,就是設法讓申旭前輩能夠安居樂業,不為武林風波困擾,那就感激不盡!”

榮總管道:“些須小事,何勞掛齒。兄弟一定辦得到!同時我也請石兄在嫂夫人跟前包涵一二,異日再圖良晤!”

石軒中心知他的意思,就是請自己別把入宮見到“豔兒”那段往事告訴朱玲,當下肅然道:“石某謹遵總管吩咐,其實倒是總管多慮!”

他們說到後來,話意隱晦,仙人劍秦重聽得莫明其妙。這時見兩人話已說完,連忙插嘴道:“石兄此返襄陽,或許會惱恨兄弟所為,但還請石兄包涵一二,暫時勿把兄弟來歷傳出江湖,還有榮總管也是僅知兄弟來歷的一位,可否亦代為守秘?”

石軒中和榮總管同聲道:“這一點自然辦得到,秦兄放心好了。”

三人揖別之後,石軒中立時施展腳程,直向南方奔去。

他未曾趕路之前,僅僅是心中焦灼而已,這時獨自奔馳,有旁的事情分散心思,可就想到愛徒史思溫的危機!

假如他在明日晚上子時以前趕不回襄陽菩提庵,史思溫的一條小命,就此斷送。他跟史思溫名分上是師徒,其實情逾骨肉,有如長兄之愛幼弟,是以一念及此,登時焦急得心煩意亂,恨不得插翅飛回襄陽。

他迅如奔雷掣電般奔馳到天亮時分,忽然感到體力有點不支,不禁大為吃驚。

要知他由菩提庵來京師之時,也是這樣奔馳不息,到了京師之後,不但一直沒有休息,還碰上不少硬對頭,每度出手,都得用出真功夫,是以真力耗損不少。這也就是說,除了沒有設法恢復奔馳的疲勞以外,還耗費了不少真元。但最重要的一點,卻是他急急趕回之時,靈臺之間,情緒波動甚劇,而他施展這等極上乘的輕功,最怕心有雜念。這一來他氣機不純,耗損體力之多,簡直難以計算。若是換了別人,這刻恐怕已經勞瘁得跌倒地上了。

這時石軒中猛一警覺這等危機,不禁駭了一驚,額上不知不覺沁出點點冷汗。

在他四周圍樹木草尖上的露珠在拂曉重寒中都結成白色的霜,普通人在這等天氣之中,無不感到凍寒難忍。因此石軒中額上的冷汗,若是教別人瞧見,準得大大驚詫不置。

他長嘆一聲,縱目四望,只見大路左側裡許處有座村落,當下向那村莊奔去。

裡許來地瞬息便到,只見村口路畔立著一塊矮矮的石碑,上面刻著“曲塘村界”四個字。他知道目下已處身在豫晉邊界,離襄陽尚有千里之遙。不禁搖搖頭,步人曲塘村內。

村內家家戶戶均有炊煙升起,年輕力壯的男子都下田做活,村內只剩下些婦孺老幼。他發覺村子右後側的房屋甚是高峨,凌駕其餘的屋舍之上,心想那兒必是本村首戶無疑,於是迅速走過去,果然見到有一幢高大寬闊的宅院,宅門漆朱,氣派不小。

大門這時已經打開,一個長工裝束的漢子正在打掃,石軒中突然心念一轉,忖道:“我又不是要投宿整宵,只不過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陣,便即上路。何須找到這等地方?萬一此宅主人纏談不休,豈不耽誤了時間?”

正在想時,那長工抬頭瞧他,因見他衣著大方,相貌不凡,以為他是來訪的客人,連忙丟開手中竹帚,堆笑相迎。

石軒中轉身就走,不久就在靠近村口處一間農舍,向一個少婦借到地方,便準備暫時休息一會。

本來他在堂屋之中閉目調息也就可以了,但是目前的情勢並不僅只憩息一下就可以,還須以驚人的功力,在短短時間之內,將一身疲勞恢復過來,以便有足夠的精力,在一日之內奔馳千里。

因此他決定以絕大決心,施展師門坐功心法。不過這一坐時間雖短,卻受不得一絲一毫的侵擾。而在堂屋內,對正門口,不免會有人出入,若是被不知之人碰碰或在他耳邊叫喊,便會有走火人魔之險。

他走人堂屋之後,心中顛來倒去地想了一陣,發覺除非冒上一會險,才能繼續以絕高速度趕路,不然的話,在此休息也不過是白費時間。

於是他取出一錠銀子,轉面望著那少婦道:“這一點點小意思請大嫂收下,我還有個苦衷,要請大嫂幫忙”

說話之時,忽然發覺這個少婦相貌不俗,雖然居住在鄉村之中,但雙手雙腳的皮膚,毫不粗糙。

她訝異地瞧瞧他手中的銀子,隨即泛起笑容,露出一口齊整潔白的牙齒,更添幾分風姿。

“喲,相公你只要歇一下的話,哪須這等破費?”

石軒中暗暗一怔,心想這少婦口齒伶俐,舉止之間,毫無村婦之態。最要緊的一點,便是她的口音竟然有帶著一點吳儂軟語的味道,可知她絕對不是本地的人。

他覺得有點不妥,可是時間無多,再出去另尋地方,只怕更為費時失事。心念連轉,便微笑道:“我有個不情之求,那就是想借個房間……”

少婦面色微變,不過看上去詫異多於驚慌。事實上這少婦斷章取義,以為石軒中要個房間乃是與她……

她搖搖頭,道:“相公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話?”

石軒中久歷情場,人生經驗也不可謂不豐,一聽她這句話,登時明白那少婦已經誤會自己的意思。這時一方面深深為這少婦鎮定異常的態度所驚奇;須知大凡一個單身在家中的少婦,又是具有幾分姿色的,對於這種突然之事,勢必驚惶慌亂,怎會顯得如此鎮靜?

他一面在想,一面已誠懇地道:“我知大嫂必定是位通情達理,不同平凡的女人,因此我也不敢相瞞,我本來是向大嫂討碗茶喝,同時進來憩歇一下。不過事實上我一會兒就得急急趕路,路程有千里之遙,而我則已經三四日未曾休息過,更別說睡覺了……”

她兩道柳眉輕輕一皺,道:“但一點也瞧不出來呀!”

石軒中道:“目前誠然不覺得怎樣,但等會兒要趕極漫長的一段路,我知道無法支持,所以急於找一家極端安靜的地方坐上一會……”他把“極為安靜”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她作出一個恍然的表情,道:“我明白了,相公你真找對地方,這曲塘村中除了我之外,擔保沒有人敢收留像你這麼一個大男人在家裡!請跟我來……”

石軒中跟著這個少婦走人堂屋右邊的一個房間內,只見房間雖然不大,但傢俱都相當考究,同時佈置得宜,一點也不似村俗的閨房。

她道:“這是我的房間,我把窗子和房門都關起來,誰都無法打擾於你!”

她把窗子關好之後,含笑退出去,在門口問道:“相公你貴姓大名啊?”

石軒中說了,忽然發覺她似乎怔了一下,但她隨即退出房外,砰的一聲關住房門。石軒中大感驚奇,心想難道住在這等鄉村之中的一個婦人,也聽過自己的名字不成?疑念一生,走出房門,舉手輕輕一推,那道房門紋風不動,竟已在外面鎖住,同時可以感出這道房門堅厚逾恆,不似普通之木所制。

於是他輕輕釦門道:“大嫂……”那少婦應道:“石相公你不是要安靜一陣麼?”那扇門隨著打開,石軒中銳利地觀察她的神情,道:“大嫂可是聽過石某之名?”她含蓄地笑一下,道:“很久以前,好像曾經聽過!”石軒中愣一下,緩緩道:“我休息的時間雖短,但不能受到任何驚擾,不然的話……”那少婦道:“我懂得啦,你放心好了……”木門又砰的一聲,關閉起來。

石軒中反而怔一下,心中想道:“她說懂得我不能讓任何人驚擾,難道她也是武林中人,知道我要靜坐運功以恢復元氣不成?”

這刻時間更加消耗得多,石軒中那麼沉著鎮靜的人,也為之著急起來。俊眼一泛,橫下心腸作個決定,那就是不管這少婦如何令人驚異,且先爭取時間,運起師門坐功心法。

他人隨念動,飄上那張鋪疊得甚是齊整的床上,便即盤膝而坐,默默運起坐功心法。

他只需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可以勉強對付著趕返襄陽。

只是半個時辰聽起來雖然甚短,其實“時間”這位老人,永遠是跨著同樣的步伐前進,不論人們多麼心急,他也不會走得快點。而就算全世界的人一同懇切地挽留著他,也不中用。

石軒中仗著蓋世的資質與及精純的修為,只一眨眼之間,便已入定。

一會工夫,只見他面色紅潤異常,頭頂隱隱有白氣升起來。

房門輕輕推開了一線,有隻眼睛向房內窺視。卻是那個姿色動人的少婦。

她定睛瞧了一陣,突然又把房門關好,在外面加上鎖頭。然後隱沒在堂屋後面。

隔了一陣,堂屋正門外面傳來一陣紛沓的步履聲,轉眼間五個人湧入屋來。

這五個人之中有一個年紀約在四旬左右的人,穿著長衫,還有兩個年紀較輕的,身上衣著也整齊講究。其餘的兩人則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作長工裝束。

前面的三人一望而知絕非鄉村中下田作活之人,他們入屋之後,四處張望一陣,然後就湧到那扇反鎖著的房門前。

其中有兩個人貼耳門上傾聽,突然齊齊道:“裡面有粗大沉重的呼吸聲。”

那中年人面上泛起怒色,厲聲道:“把鎖擰掉,破門進去,快……”

堂屋裡登時響起一片嘈聲,大概那個鎖頭甚是堅牢,一時無法打開,所以嘈聲撞門聲響成一片。

石軒中這刻正值要緊關頭,方以全神駕馭真氣,穿行於全身百脈。只要心神一旦散亂,真氣岔散,竄人經脈之內,不但一身武功等如白廢,還有性命之虞。

是以他雖然聽見門外的聲音,卻仍然以絕大定力,付諸不聞不問。

他所要爭取的,僅是短短的時間。過了這個最危險的關頭,那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個少婦突然從堂屋後面轉出來,那五個人登時停住手腳和嘈聲,十道目光,一齊注視著那個少婦。

她面色一沉,道:“哼,原來是二伯親自帶著人來,怪不得他們敢這等放肆!”她眼波一掠,停住在那兩個年輕人面上,接著冷冷道:“老五老六你們這兩個最不是東西,是不是記恨以前幾次借酒裝瘋闖入我屋裡,被我趕了出去之仇?所以一道趕來了?”

那兩個年輕人面色微變,那老六厲聲道:“胡說八道,我幾次借酒裝瘋來?”

那少婦怒聲道:“你們賴得掉麼?全村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哼,哼,你們曲塘韓家除了我那死去的丈夫韓老三之外,再也找不出一個好貨”

那被稱為二伯的中年人指著房門道:“廢話少說,把門打開!”

韓家少婦道:“這是我的房間,你管不著。你想作威作福,趁早到別的地方,我可不吃你們這一套,哼,老的想吞佔家財,少的想汙辱寡嬸,我看只有你們這等財勢雙全的大戶人家才會有這種貪財亂倫的不肖子弟!”

她罵得好生痛快,一聽而知她一定久已憋住一肚子的氣,直到現在才發作出來。

韓二伯面上紅也不紅,怒聲道:“老五老六把這潑婦捆起來,還有你們兩個別站著發呆,快把鎖頭擰掉,擰不掉的話把門撞開”

那兩個長工忙忙動手擰鎖撞門,另外那兩個韓家侄子則一齊撲向那少婦。

韓家少婦氣得粉臉泛白,嬌軀一閃,雙手揚處,左右開弓,把那兩個侄子各各打了個大嘴巴。

她出手極快,似是練過武功的人;可是掌力不重,那兩個年青人體健力壯,身形雖被打得一歪,卻仍然張臂撲過去。

厚重的木門被那兩個長工撞得山響,卻毫無坍裂之象。一片鬧聲中那韓家少婦已被兩個侄子抱住,四條健臂一纏,任她如何掙扎,也無法脫身。

片刻問她已鬢亂釵橫,嬌軀被一個抱住,另外雙臂吃另一個扭到背後,再也動彈不得。而她卻只狠狠地罵不絕口,不肯尖聲高叫。

中年人突然走到她面前,眼中露出兇光。韓家少婦驀地停口,惡狠狠地瞪著他。那中年人緩緩道:“你還敢發狠,我們韓家少了你,不見得就會吃官司。按理我這做二伯的,不該對死去的三弟的媳婦怎樣麼;但你實在搞得太不像樣子,韓家的家聲都讓你敗壞了。”

那少婦呸一聲,道:“你們有什麼家聲?”

韓二伯仍然緩緩道:“你以前的敗德醜行,我不必多說,我且問你,房內那人是誰?為何躲在你房中?你身為孀婦,焉可收留年輕男子在家?”

少婦一下答不上來,韓二伯眼中兇光更盛,突然伸手一連摑她三四巴掌,只見她粉頰上登時浮起紅色的掌指痕跡,唇角也淌出鮮血。

韓二伯冷冷道:“外面已有人等著,那廝決跑不了,目下先把你這賤婦活埋再說!”

韓二伯跟著又問道:“那廝是什麼人?”

“他麼……”那少婦一挺胸脯,表示那人並非平凡之人;但是胸前雙峰卻因而聳突出來,反而變成極為誘惑的動作。

她繼續道:“他雖是天下聞名的人,可是你們卻不會知道。我老實告訴你們,別的人可以得罪,這個人卻開罪不得!”

韓二伯怒哼一聲,道:“我倒要瞧瞧他可有法子救你一命?”

他一揮手,那兩個年輕侄子便把她扛起來,向門外走去。

韓二伯又道:“你不妨大聲叫喊,好教房內那姦夫及全村的人都聽見,得知我韓家把你活埋,看你有什麼法子報仇!”

那少婦咬牙不肯做聲,但一到了大門邊,她可就忍不住尖銳地叫起來。

外面這些人的對話及尖叫之聲,全部送入石軒中耳朵。但他卻以無上定力,把外面發生的一切付諸不聞不問。

那少婦尖銳的叫聲已出了大門,同時房門仍然被那兩名長工撞得山響。

石軒中明知那少婦已面臨活埋的劫難,可是他只須爭取多一會工夫,就勉強可以算是復元。假如現在起身出去,則本來已恢復了八九成,卻因火候不夠,登時要減退三四成功效。

他更深知自己如果只恢復五六成功力的話,則迢迢千里的路程,最多隻能支持到十分之七八,也就是說到時眼看只剩下一二百里,卻已是有心無力,非休息很久很久才能再行舉步!

這一來也許要到明日中午或下午才能到達菩提庵,那時候愛徒史思溫的屍體早已僵冷,任何靈藥都無法使他死而復生!

然而擺在眼前的更加急迫,那少婦的尖叫聲已逐漸遠去,大概她不出片刻工夫,她就要被填埋在土坑之下。也許她因為掙扎太甚,那些人怒從心起,惡從膽生,找把刀子一下就殺死她!

他感到一陣極為深刻的痛苦,不禁長嘆一聲。嘆聲中他已下了決定,那就是寧可犧牲自己愛徒,也不能連累無辜。

於是他睜開眼睛,迅速地縱到房門邊,那道房門仍然被撞得砰嘭亂響,石軒中虎目一眨,突然掉轉身奔到窗邊,想也不想,伸手快捷地抽掉窗閂,驀地拉開窗門,然後以最快的身法,疾如掣電般縱出去。

他身形快得像電光一閃,因此外面巷子兩頭雖然都有人把守,但此時剛好注意力被少婦喊聲吸引住,個個都遊目觀望。因此石軒中出窗時那一瞬間沒有被他們瞧見,這一來他們再也無法瞧見了。

那韓二伯率領著兩個侄子,扛著守寡的弟婦直向村後走去。村中的女人小孩都閃在後門邊或窗下瞧熱鬧,沒有一個人出來攔阻。其中有些女人還流露出快意興奮的笑容。

他們從巷子穿出去,巷子外面就是村後的山林荒野之地。

韓二伯突然停步,原來巷口忽地轉出一人,把走路攔住。

只見那人相貌俊美,衣著大方,雙目之中閃動奕奕神采,面上一派正氣,使人自然而然被他的神情氣派所震懾。

韓家少婦掙扎中也瞧見那人,登時安靜下來。她倒是精乖得很,竟不做聲。韓二伯怔了一下,便微帶慍怒地道:“你攔住我們幹什麼?”

那人不用說就是石軒中,他也不悅地道:“光天化日之下,敢以強力這樣子對付一個女人,我先問你這是要幹什麼?”

韓二伯冷冷道:“這是我韓家家中之事,用不著外人多管!”

石軒中哼一聲,道:“我偏偏要管這件閒事!”他虎目一睜,威稜四射,望著兩個年輕人,怒聲道:“還不把她放下!”

那兩個年輕侄子都愣住,既不敢出言反對,也不肯把那少婦放下。

石軒中道:“你們韓家到底仗恃著什麼勢力,膽敢這樣橫行霸道,白晝殺人?”

韓二伯道:“你到京師去打聽打聽吧,若再嚕囌,連你這廝也一起活埋。”

石軒中最聽不得這種惡話,眼中威光更盛,但口氣卻仍然沉靜如常地道:“我就是向這位大嫂借個安靜地方休息的人,你們如果為了此事而加害於她,那就最好把我一起埋掉。”

那韓家少婦突然笑了一聲,顯然石軒中的出現,已使她心中毫無懼怕。

一個侄子猛摑她一巴掌,發出清脆的“劈啪”之聲。

石軒中這一怒非同小可,鼻子中哼了一聲,人影閃處,已經站在韓家少婦旁邊。那兩個侄子方自一驚,石軒中徐徐一伸手,就把那少婦奪下來,讓她站在地上。

那三人根本沒看出石軒中怎樣移動的,大感驚駭,韓二伯經驗較豐,掉頭就走。石軒中怒聲道:“不論你們韓家之間的是非如何;單說今日之事,已足以顯出你們平日為人。我石軒中平生不妄開殺戒,今日也不破例,但一生活罪,也就足夠你們去嘗受……”

話說到此處,那韓二伯已奔逃了三丈左右,石軒中運起罡氣奇功,遙遙一指點去。正在奔逃中的人突然跌倒在地,口中哼哼唧唧不已。那兩個年輕侄子突然也仆倒地上,那少婦只看得目瞪口呆,不會言語。

石軒中轉眼望著那少婦,道:“他們不會死,但在他們的一生中,一個月當中總得癱臥在床上一二十日,我想他們再也無法作惡了!”

那少婦雙頰上指掌之印清晰可見,唇角血跡尤在,確實狼狽可憐。

她嘆口氣,道:“雖然如此,我怕也無法在曲塘村容身了!”

石軒中何等聰明,口中哦了一聲,道:“那麼他們適才指責你不守孀節之事,竟是不虛了?”

她似乎想不到石軒中問得這等突然和尖銳,怔了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石軒中頓一頓腳,心想這事真糟糕,這些人竟是沒有一個可以偏幫的。他的面色不知不覺中沉下來,開步向村外走去。

那韓家少婦噤若寒蟬,不敢出聲叫他,石軒中腳下甚快,眼間已出了曲塘村界。

但他心中漸感不安起來,心想那韓家少婦若不是為了幫忙自己,這禍事不會發作,而她也就可以苟安居住下去。但目下那韓家有三人吃了大大的苦頭,韓家之人還肯容她安然住下去麼?照情理推想,只怕她連村子也走不出,就得讓韓家之人逮住。

想到這裡,心念一轉,便突然返身走回村中。那少婦恰好驚驚慌慌地跑回家,石軒中跟著走人堂屋,她噫了一聲,道:“相公可是漏了什麼東西?”

石軒中搖搖頭,道:“我回來看你作何打算!”

她黯然垂頭,道:“我只好回到江南去,家父以前本是江南道中人,姓江名健,我原名是一個婷字。前六年我跟韓三郎相好,我父親大不贊成,把我趕了出來!但現在他老人家竟已棄世”

石軒中疑惑道:“那麼你回江南投靠什麼人?”

她道:“我有個師兄劉剛,他一直都很喜歡我,也許他會收留我!”

石軒中道:“就是人稱蛇鉤的江南巨盜劉剛麼?他的名字我倒是聽過,據說近幾年名聲不大好。”

江婷幽幽道:“我也早知道他這個人性好漁色,壞心眼極多,所以自從韓三郎三年前去世,韓家之人都瞧不起我,又想侵佔三郎名下的一份產業,但我仍然留在這裡,寧可搬出韓家大宅,就是不願回到劉剛那裡去。”

石軒中這時才感到事情棘手,他明知江湖詭詐陰險非常,假如這個有幾分姿色的少婦獨自流浪在江湖上,最後的結局,免不了落人煙花場中。就算她找到師兄劉剛,也不會有好收場。從另一方面說,這個少婦本身卻也沒有嚴謹的操節,夫喪之後,大概曾經忍不住空幃之苦而做過出牆醜事。因此他自覺簡直幫不上忙,叫她回到江南盜穴,於心不忍。要收容她,則又無處安排,尤其是這種女人。

她迅速地把細軟收拾一下,打了個包袱,便和石軒中一道走出村子。許多村人都目逆而送,竟以為江婷乃是和石軒中私奔。

走到官道上,石軒中實在心急得很,他明知此刻就算全身功力俱在,加急趕路,今晚子時以前,仍然難以抵達襄陽菩提庵,何況目前功力只剩下一半,又不能立即趕路?

走了一程,耽誤的時間更多。江婷也覺察出他的焦灼不安,便道:“石相公你先走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石軒中道:“你以為韓家之人會輕易放過你麼?他們也許以為我會妖法,所以不敢露面追上來。我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上來江婷道:“那怎麼辦?相公你身有急事,耽誤了也是不妥!”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5
發表於 2023-11-20 12:18: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風塵萬里

正在進退兩難之際,突然一陣急驟蹄聲,送人耳中。

石軒中暗暗納悶,忖道:“這匹馬腳程之快,當真是我平生罕見,蹄聲才送入耳,就已馳近了數里。”

這時江婷還沒有聽到蹄聲,見他皺眉凝思,還以為他是為了自己的難題而傷腦筋。

眨眼工夫,蹄聲已相隔不遠。石軒中回頭一望,只見數里之外大路上塵頭飛揚。再一眨眼,那股塵頭已到了十丈之內。

石軒中眼力何等銳利,早已看清馬上之人,不覺暗暗一凜,想道:“他趕來幹什麼?”

風馳電掣中的鐵騎突然煞住,大片塵沙被那一騎的風力卷刮過來,登時使得石軒中和江婷兩人有如處身在濃霧之中。

江婷嗆咳不已,突然聽到面前有人沉聲道:“對不起,這股塵沙把姑娘嗆著了。”

她抬頭一望,只見那人身量雄偉,面方口闊,氣度威煞懾人。

說話時口音極為沉著有力,不覺怔一怔,竟不會出言回答。

石軒中朗聲道:“榮總管親自離京,可是發生了事故?”

那人原來就是領袖大內群雄的榮總管,他微微一笑,道:“沒有事,兄弟一來試一試這匹御賜大宛神駒的腳程,二來姑且看看能不能碰上你。”

石軒中打量那頭良駒一眼,只見那馬全身俱是青色柔毛,頸上特長的鬃毛卻是白色,四蹄之間也各各長了一環長長的白毛,生似是套上四個白色毛環,看它顧盼自雄的神氣,就算不會相馬之人,也感覺得到此馬決非凡種。

榮總管道:“既然幸而碰上石兄,兄弟心中有個疑團,非請教不可,那就是瓊瑤公主雖在兄弟手下安排了奸細,但能起什麼作用?她不會有窺伺宮禁之心吧?”

石軒中笑道:“總管忠心耿耿,因此反而想不出其中端倪。兄弟聽說瓊瑤公主有一種奇藥,若在平時服下,在一定的分量之內,毫無異狀。但若是一旦遇上奇熱奇冷與及令人震恐的環境,藥力就會發作,那人武功登時失去。”

榮總管心頭一震,道:“這藥居然具有這等奇怪的力量,只不知服下此藥的人,事先有什麼徵象?”

“此藥之厲害就是在此,事先毫無跡象……”石軒中肯定地回答,這時為了節省時間,連忙簡扼地把自己適才的遭遇說了出來,跟著又用傳聲之法,把自己所感到的為難告訴榮總管。

榮總管略一沉吟,便轉面向江婷問道:“曲塘韓家在京師的人是不是韓文通?他也不過是個戶部侍郎罷了,回頭我得教訓教訓他!”

江婷不知他是什麼來頭,也不知如何回答。

榮總管又對石軒中道:“你把她交給我就是,我自會替她安排一切。目下石兄你須立刻趕路,兄弟不敢耽誤,但假如石兄將何故急急趕返菩提庵內情告知,兄弟也許有法子相助。”

石軒中瞧瞧他的大宛神駒,心念迅速地轉了一下;但立即已想到這匹神駒腳程雖快,可是要它力拼這千里長途,勢難支持,於是息去借馬之念。不過他卻把史思溫垂危庵中,亟待解藥之事說出來。

且說在襄陽菩提庵這時人已不多,只剩朱玲、鄭敖、胡猛、金瑞及昏迷中的史思溫等五人。其餘如少林的超力和尚、武當孤木道人、峨嵋凌鐵谷、衡山飛猿羅章等四人因迷藥已解,大家都知道瓊瑤公主在各派門人弟子之中,均有奸細,此事萬分嚴重,是以都急急分散趕回。

史思溫已移到另一間禪房內,鄭敖和胡猛輪流守候在房中。

朱玲心中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直不安地轉來轉去。在她芳心之中,除了史思溫的傷勢之外,還要憂慮石軒中的安危。

黃昏時分她坐在庵主房中,忍不住頻頻嘆氣。清音大師安慰她道:“自古道是生死有命,以為師看來,玉亭觀主不是夭折之相,反而福澤甚厚,毫無空門中人那種清淡枯貧之相。他如果今宵會遭遇不幸,為師再也不敢相信我這一對眼了!玲兒你且放寬心情;軒中必能於子時以前趕回來……”

白風朱玲心中憂愁難遣,雙眉顰蹙,卻另有一種楚楚風姿。

清音大師故意說些別的話,她道:“羅章施主臨走時對你說些什麼話?”

朱玲道:“他說他也不知道猿長老隱居何處,所以得早點動身去找尋;再者他開設的鏢局也有事待他料理,故此非辭別不可!”

清音大師接著又道:“有件事玲兒你幫忙想一想,就是本庵藏寶之事,既然已傳揚出江湖,日後覬覦此寶的人,更難勝數。為師如果出面攔阻,不但無此可能,且也耽誤禪課。而且自從那神秘兇手的事件之後,為師已深具戒心,你看畢竟怎樣處置才好?”

朱玲沉思好久,道:“師父之慮甚是,別的不提,單說庵中弟子們的安全,這寶藏就是個絕大的禍胎。再說師父武功雖強,但心腸慈悲,不輕用殺手。這樣想阻止天下武林人來探尋寶藏,勢難辦到。”

清音大師微笑道:“你不必把話說得那麼婉轉,為師也自知以一人之力,要阻止天下英雄,簡直是不自量力之舉!然則既不防守,玲兒你囊中有什麼妙計?”

朱玲深思熟慮地道:“說出來師父也許見怪,那就是師父你只好遷移庵址,反正那山腹之內,天然有黑風、白水,足以保護寶藏。”

清音大師道:“玲兒你忘記了麼?本庵歷史已達數百年之久,為師何忍舍此佛門淨地?再說本庵一貫相傳是守護寶藏入口,以免那山腹內的‘黑風、白水’殘害生靈。”

朱玲道:“這一點弟子也十分明白,但如果師父不肯遷移庵址,本庵弟子性命可虞;再者事實上也攔不住那些貪心得寶的人,只好聽其自然,任得那些貪心之人自生自滅了”

菩提庵主誦聲佛號,便默然尋思。這時天色已黑,朱玲望望外面天色,立刻又煩躁不寧起來。

清音大師突然道:“噫,為師明白了!數日前被藏寶山腹內的黑風白水所傷的四人,居然能夠生還,一定是他們應變得快,分為兩組:每組兩個人面對面緊緊抱住,然後一齊倒出來。所以他們僅僅背部受黑風、白水所傷,而且因為每個人僅須運功保護背部,力量集中,自然比平常護身功力強得多。”

朱玲口中應道:“是啊,虧得他們想出這種逃命的方法。”

她答得那等心不在焉,以致清音大師愣了一下,凝目望著這個美豔絕世的少婦,心中泛起無限哀憐愛惜。

朱玲望望外面,悄悄嘆口氣,道:“師父,我要到門外等候他”

清音大師道:“那麼你就去吧,可是你千萬要小心點!”她本是要告訴朱玲說,像她眼下這等心不在焉的樣子,說不定會發生事故。但清音大師終於沒有說出口來。

白鳳朱玲振衣而起,飄飄走出去,一會兒已獨自站在大門外。

金瑞得到清音大師囑咐後,好幾次悄悄走到庵門,只見朱玲站在門外一個山坡上,一身雪白羅衣迎風飄舉。他一看到這幅景象,就覺得不忍過去擾亂她的靜默,所以又退回庵內。

朱玲默默地望望黑暗的山路,等了不知多久,驀然發覺面上冰涼,舉手一摸,原來臉上滿是淚痕,身上的羅衣也沾滿了夜露。

她長嘆一聲,望望天色,已經過了子時,不由得芳心大震,腦海中老是出現石軒中被害的可怖景象。

金瑞在門口輕輕叫她數聲,見她不理不睬,便又回到庵內,直到旭日從山邊探頭出來,她仍然痴痴地望著那條山路。忽然間一條人影從路上出現,舉步時顯得緩慢乏力。

這時雙方相距尚遠,因此瞧不清面貌,然而那人的身材及衣著卻頗似石軒中。

白鳳朱玲仰天長長鬆了一口大氣,心中充滿了感激命運之情。

之後,再遙望石軒中身影,只見他走了兩步,向自己這邊望了一陣之後,突然在路邊一塊石頭上坐下,似乎是疲憊不堪,所以立刻便須休息。

朱玲心中一陣痛惜,連忙奔下坡去,走了數丈,忽見那人背轉面,從袖中取出一條黑布,蒙在頭臉之上。

她大吃一驚,不覺停住腳步,凝眸望著遠處那人的背影。

那個蒙面人背上斜掛著一把長劍,掛得就跟石軒中一樣。

她呆了一陣,猛然覺得全無心緒,除了是石軒中出現之外,這世上任何事情她都感到心灰意冷。於是她轉身徐徐走回坡上,繼續向遠方眺望。

過了許久,那蒙面人一躍而起,輕捷地向她站處走來。

朱玲雖然沒有瞧他,而且不想加以理會,可是那蒙面人走近到數丈之內時,她的思路便不禁轉到這人身上。

這人是誰?他為何要矇住頭面?為什麼早先走動之際,好像已經奔馳了數千裡的長途以致筋疲力盡的神氣?他來幹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閃過她心頭,使得她情不自禁地垂低目光,向那蒙面人望去。

那蒙面人業已停步,和她相距不過三丈之遠,這時雖然瞧不見他的相貌,但卻能夠瞧清楚他的眼睛。只見他那對神光奕奕的雙目,凝定在朱玲身上。

朱玲那對細長的眉毛輕輕顰鎖起來,心中想道:“這人眼中的神色,就像許多人一樣……”須知白鳳朱玲膚光勝雪,美貌如花,此生之中,已不知有過多少男人愛慕地望著她。是以她經驗豐富,一望之下,就分辨得出這種愛慕的眼光。

她並不怪責那蒙面人會生出愛慕之心,不過她雙眉仍然顰鎖住,這樣子卻另添一種迷人風韻。

她道:“你是誰?可有什麼貴幹?”

那蒙面人身軀一震,倏然收斂起那種眼色,哼了一聲,道:“我來找石軒中……”嗓音沙啞,分明是故意裝出來的。

白鳳朱玲眨一眨美麗的眼睛,道:“他知道你是誰麼?”

那蒙面人點點頭,朱玲又道:“你怎知他在此地?”

那蒙面人啞聲道:“我和他在京師分手時,他說要回到這裡,既然朱玲你也在此,自是不假的了。”

“哦,你們在京師分手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那蒙面人眼中閃過驚異之光,道:“怎麼啦?他還未到達麼?”

但他似是被朱玲的神態所動,跟著便又說道:“我們是在前天晚上子時之際分手,我轉念想及一事,就兼程趕來,這一日兩夜內未曾停過腳步。不過如論輕功腳程,石軒中可稱得上天下第一,我估計就算我這樣拼命奔馳,總要比他遲到一夜。”

朱玲芳心大震,凝眸道:“他果真還未回來!”

“那一定是路上被耽誤了。”那蒙面人道,“你不須焦急,他在京師裡已把劫難化解。路上決不會有什麼危險。”

朱玲急急道:“他碰上什麼劫難?”

蒙面人嘴巴一張,倏然又閉住,抬目向菩提庵看一下,然後又轉目細細打量朱玲。

過了一陣,他才說道:“朱玲你可是在此處等了一整夜麼?”

朱玲點頭道:“是的!”蒙面人道:“我從你身上的白羅衣可以看出露水的痕跡,這一整夜我想真不好受呢!”

朱玲道:“現在旭日高懸,那一夜總算過去啦!”

“庵內還有些什麼人?”

“庵內麼?”她疑惑地瞧瞧他,略一尋思,然後答道,“還有我師父、鄭敖、胡猛和金瑞等人!”

他點點頭,道:“假如你要聽我說石軒中在京師的遭遇,那就和我一道找個僻靜之處……”

朱玲心中突然激起怒意,覺得這人不但輕薄,而且膽大狂妄。

她正待發作,蒙面人已繼續道:“石軒中既不在此地,不論你要不要跟來聽,我也得暫時離此。”

朱玲聽了這話,登時怒火全消,眼睛一眨,道:“你……你就是數日前屠殺本庵弟子們的兇手麼?”

那蒙面人嗯一聲,道:“不錯,所以我得暫避開。”

朱玲眼見他轉身走開,這時已完全明白這蒙面人乃因怕被庵主等人發現而加以報復,所以必須暫時避開;自然這是因為他一口氣奔馳了兩夜一日,元氣耗損過多之故。

聽他的口氣,似乎他在京師和石軒中已建立了交情,所以只要石軒中在此,他就不須避開。想到這一點,不由得好奇之心大起,一則想知道石軒中在京師遭遇些什麼劫難?二來想知道此人究竟是誰?於是輕喚一聲,道:“你打算暫避何處?”

蒙面人已走出兩丈,這時腳下不停,道:“那邊山中有個天然石洞,甚是寬大幹淨,又十分隱秘。”

朱玲追上去,道:“那麼到那邊你把京師的情形告訴我吧。”

蒙面人眼中突然射出奇異的光芒,但他面向前面,所以朱玲沒有發現。

不久,已走到西南面數里遠處的山中,他帶她走到一座地勢甚低的石谷,谷內潮溼汙穢,一望而知蟲豸甚多。朱玲方一皺眉,那蒙面人已縱落石谷靠邊緣處,口中笑道:“這裡有個極好的石洞,你一定瞧不出來吧。”

只見那蒙面人身形一閃,已隱沒在石堆之中。

朱玲縱下去一看,原來在岩石堆中有道窄窄的石縫,只容得一個人側身進去。同時那道石縫彎而不直,所以就算走到旁邊,也不易發覺。

她猶豫了一下,便側身貼著岩石進去。那道石縫頗深,一連轉了三個彎,大約總有丈六七尺遠,便見到蒙面人在數尺以外。

那蒙面人已出了石縫,此時面向著洞內,似是觀看著什麼。

朱玲一眼望去,雖然那洞內景象被蒙面人背影遮住大半,但仍可見到洞頂甚高,兩邊相距甚為廣闊,而且裡面並不十分黑暗。

蒙面人突然迅速後退,他的身法極快,剎時已退到朱玲眼前,只聽他輕輕道:“洞內好像有點古怪。”

朱玲眼光因被他阻住,所以瞧不見什麼。

那蒙面人突然轉回身子,面向著朱玲,匆遽地道:“你先出去一下。”說時,還用手去推她,舉動十分自然。

朱玲卻暗暗一急,想到這條石縫又長又窄,假如洞內有什麼毒物出現,那蒙面人因被自己阻住,退無可退,非遇害不可。

是以她剛一聽到對方說“先出去一下”的話,登時倒縱出去。

她這一退無巧不巧避開他推來的手勢,那蒙面人立刻收回手掌。

朱玲身形縱退之際,疾然轉身,及時地面向著快要撞上的石壁,雙手輕輕一按,身形落地,跟著迅速地奔出那道彎曲的石縫。

她在外面等了一陣,便聽到蒙面人喚道:“朱玲請進來吧。”

朱玲便又急忙側身走進去,倒沒有發覺剛才急奔出來之時,衣袖被粗糙的巖壁刮破了一處,那塊白色的輕羅就掉在石縫內兩尺處的地上。

她進去之後,放眼一望:但見這石洞高大寬廣得有如一間普通的客廳,洞左角上方有幾條裂縫,裂縫中有光線射入來。

地上全部是平坦的石地,蒙面人指一指角落說:“剛才那條蛇把我駭一跳,現在沒事了。”

朱玲向那邊瞧去,只見一條兩尺長的死蛇丟在一旁,蛇頭已碎。她自幼生長於碧雞山上,是以識得各種蛇蟲。那條死蛇頭部雖然碎爛難認,但她仍然一望而知那是山上常見的無毒草蛇。

不過她也不留意,道:“這個石洞真不錯,想不到在這陰溼的石谷下還有這麼幹淨高大的石洞,真虧得你能夠發現。”

蒙面人笑道:“我在海外青丘國的石山做過苦工,所以對於石谷有特別的經驗,只須一眼就知道石巖的來龍去脈。”

他說話之時,徐徐舉手解下蒙面黑布,登時露出一張俊美的面龐。

朱玲見了呆一下,道:“你……你不是仙人劍秦重麼?”

仙人劍秦重笑道:“你居然還認得出我,總算不易。我記得我們只見過一兩次而已。”

朱玲道:“說起來已是八九年前的事了,那一年西涼派宗主移山手鐵夏辰做壽,於島主派你送賀禮。”

她忽然憶起昔年另外一些事,那時她剛和石軒中認識,而她奉了師命邀約天下高手到碧雞山印證武功,因擾亂了鐵夏辰的壽堂,仙人劍秦重和好多個知名之土一齊追來。石軒中仗義出手,和秦重比劍,因劍法相剋,十招之內,把秦重長劍擊出手去。這些前塵舊事在她心上一幕幕地閃過,不知不覺泛起笑容。

仙人劍秦重望著她,而她面上飄渺的笑容使得她好像是霧中的豔花。

他眼中突然又射出淫慾的光芒,緩步繞到她後面,悄悄移動挪近她背後。

朱玲一想起石軒中,愛火情焰充滿胸臆之中,忽然想起他目下正不知遭遇了什麼事故,登時心靈大震,猝然轉身。

仙人劍秦重站在她身後,本來是一隻手緩緩伸出,要點她背上的穴道。為了不讓她事先感到指上的風力,所以伸得十分緩慢,此時見她忽地轉身,不覺吃了一驚。

他的手指已運集了功力,離她身體也不過半尺左右。這時他要是猛可點去,朱玲就算發覺了想閃避的話,也辦不到。可是自古道是“做賊心虛”,秦重一驚之下,驀地縮回手臂。

朱玲道:“你說在京師見過軒中,現在可以將詳情告訴我麼?”

秦重道:“我趕到京師時,恰好發現鬼母及星宿海兩老怪設伏攔截石兄……”他一口氣把當晚和鬼母他們交手的經過說出來。

至於後來出現的榮總管,則只知他擅五行神掌奇功,卻不知道他和石軒中乃是如何訂交。

朱玲倒抽一口冷氣,道:“想不到玄陰教主、於島主和星宿海兩老怪都不講究江湖規矩,居然做出合力群毆之事……唉!他既然已經脫身,為何至今未到?莫非碰上瓊瑤公主她們?我得趕緊回庵去瞧。”

仙人劍秦重俊眼一轉,隱隱露出惡毒之色,口中卻道:“我是因為曾經殺死幾個尼姑,怕那老尼對我不利,而我跋涉長途之後,又無餘力作戰,故此帶你到這裡才把詳情說出,現在你快回去瞧瞧石軒中到了沒有。”

朱玲向他道謝過,便側身走進石縫,耳中突然聽見秦重道:“等一等,外面好像有人。”

她靜心一聽,果然發覺外面有人走動。仙人劍秦重走到她背後,輕輕道:“你等一下才出去,免得我這地方被他們發現!”這時,她已感覺到他已貼近自己,不禁皺一下眉頭。

朱玲心念方在轉動,耳中又聽到仙人劍秦重悄聲道:“等他們離開此谷之後,你才出去,那樣他們就不會發現我的蹤跡。”

朱玲心想他原來是要低聲告訴自己這些話,無怪要貼近後背。

登時將戒備之心減去大半。

仙人劍秦重又輕聲道:“來人共是兩個,可惜不知是誰!不過我猜想一定是庵中諸人突然發覺你失蹤,所以急急四出尋覓。”

她點點頭,這時人聲漸近,一會兒工夫,聲音已靠近洞口。

只聽一個粗豪口音道:“胡猛你一定要往這邊走,現在已經看過,我們趕緊找找別處”

接著便是胡猛的聲音道:“我……我總覺得這邊好像……”

他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因此後來便自個兒嘟嘟嚕嚕,誰也聽不出他說的什麼話。

那個粗豪口音的人又說:“走吧,那邊還有許多山嶺。”

朱玲聽出外面的兩人竟是魔劍鄭敖和胡猛,幾乎出聲叫他們等一下,她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知道他們一定十分擔憂自己失蹤之事,所以想叫他們不必擔心。再者實在毋須教他們白白到山中搜尋!

但她終於忍住,只聽步聲逐漸遠去,後面的仙人劍秦重道:“他們果然是為了你失蹤而出來搜尋,你且等他們出了石谷,便出去把他們追回。”

朱玲道:“其實就算你被他們發現了也不要緊,我會阻止他們向你動手。”

她轉頭望望仙人劍秦重,又道:“現在我得走啦。”

兩個人的面龐相距得很近,因此仙人劍秦重可以數得出她長長的睫毛一共多少根,而她說話之時,口氣脂香陣陣送入他鼻中。

朱玲突然面色微變,因為她瞧見對方雙眼之中,射出兇猛的色慾光芒。

這一剎那間,她心中頗為後悔。只因她本身不但不是初出茅廬的少女,甚且對於男人貪慾好色的天性,已極為了解。

因此她絕對不該讓男人有生出非分妄想的機會,尤其此刻孤男寡女,獨處於荒僻山洞之中的情形,更不該使之發生。

假如這個英俊的男人做出對她不利的舉動,那麼對方只能負一半責任,這一點她十分明白,因為以她豔傾天下的美色,加上這種環境,對方忍不住慾念乃是正常之事。

她所以登時心頭一凜,迴轉頭就向外面走出去。

那道石縫又窄又彎,就算是武功高如朱玲,也無法走得快。

她剛剛移動了數步,突然感到勁風襲背。朱玲怒哼一聲,上半身向外面猛然傾側,底下已疾如閃電般一腳撐去。

仙人劍秦重貼著石縫竄高數尺,避開她的一腳,跟著上半身向下一探,猿臂疾伸,急點朱玲穴道。

朱玲收回踢出的腳時,對方手指已堪堪點到頸背之上。

她一咬銀牙,左掌猛劈出去。仙人劍秦重微微一凜,感到對方掌上力道非同小可,竟不敢硬拼,手指點戮之勢化為“金絲纏腕”招數,五指纏拿對方皓腕。

朱玲玉掌一縮,跟著又劈出一掌,掌力沉重之中,又夾有陰柔堅韌的暗勁。

秦重施展出擒拿手法,讓開對方掌力,便即抓腕纏臂,兼且罩住朱玲背上穴道。

這兩人在窄窄的石縫中施展出最上乘的武功手法,瞬息之間已拆了五六招。

白鳳朱玲武功雖強,但因是面向外面,只能騰出左手應敵,已經處於劣勢,加上最初踢出一腳,身形蹲低之後,至今無法站起,姿勢上又吃了虧。

是以她連劈數掌之後,力量已無法源源運到掌上;於是只好改用陰毒手法,忽抓忽拂,眨眼之間,又拆了五六招。

她仗著胸中所學博雜異常,因此手法奇奧,各家派的絕招都使得出來。加上仙人劍秦重並非要取她性命,志在生擒住她;因此沒有施展足以致命的內家重手法,所以朱玲能夠一連拆了十餘招,尚能支持。

仙人劍秦重萬萬想不到自己所學的正宗內家擒拿手法,仍然奈何對方不得,不覺暗暗發急,鼻尖額角已沁出冷汗。

朱玲怒罵道:“該死的傢伙,等軒中回來,非把你活劈在劍上不可。”

仙人劍秦重陡然殺心大盛,猛可運功聚力,蘊蓄在右掌之上,倏然化擒拿手法為“力劈華山”的掌招,一掌劈落。

他這一掌已運集了全身功力,同時又佔得優勢,由上方劈下去,威力增加了數倍。

朱玲一面心中迅速地向丈夫和兒子告別,一面強運真力,也自一掌迎擊上去。

須知她平生機警過人,心思敏慧,就在仙人劍秦重眼露殺機之際,她已決定死在他掌下,已免正身受到汙辱。為了要對方用足全力,所以她也強運真力,出掌相迎。只等到雙方掌力一觸之際,她就收回掌力,任由對方一掌劈在身上,那樣方會立刻斃命。

就在這瞬間,兩個人都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個清朗勁越的口音叫道:“玲妹……玲妹。”

他們同時為之一愣,秦重失聲道:“石軒中來了!”朱玲也啊了一聲。仙人劍秦重突然驚覺,一看自己掌勢竟已愣得停住,而朱玲也垂下手掌,連忙駢指疾點過去,快逾閃電。朱玲哼了一聲,登時全身癱軟,被秦重製住。

這時在外面石谷之下,一個人正俯身向谷底遙望。這個人背上斜掛著一口形式古樸的長劍,長得面如冠玉,劍眉虎目,唇紅齒白,的是人間罕見的美男子。但此刻在他眉宇之間,籠罩著一股焦急和疲乏之色。

這位美男子正是天下聞名的一代劍豪石軒中,他瞧瞧陰溼的石谷,便已推測谷底不會有人藏匿。於是他抬起雙目,向四周眺視。

南邊峰嶺綿延,山深林密,那麼大的一片山區,就算明知朱玲在內,也不知道能不能搜索得到。

忽見一座山頂出現兩條人影,相隔雖遠,但石軒中一眼望去,已認出乃是魔劍鄭敖和胡猛兩人。

魔劍鄭敖遙遙叫道:“你不用到這邊來!”

石軒中引吭答道:“那麼我到那邊去。”他用手指指西南方。

只見鄭敖和胡猛兩人迅即奔下山去,眨眼間便隱沒不見。

他起身向西南方走去,走了七八步,突然一陣奇異的感覺襲上心頭,使得他腳步停住,想了一下,迴轉身又走到石谷邊緣,俯身下視。

只見谷底一片死寂,毫無可疑之處。他焦灼地輕嘆一聲,忖道:“我這是怎麼啦,這座石谷分明毫無異象,為何竟戀戀不捨走開?”

轉念之際,抬手摸一摸背上的長劍劍把,接著又想道:“我把師門鎮山之寶青冥劍也帶了出來,但我卻希望不要動用此劍。”

須知他若然要出動此劍,那就是說他已遭逢上巨大的變故,非把敵人殺死不可。在目下的情形來說,所謂巨大的變故,就是指朱玲被人傷害而言。故此他深深希望不必動用此劍。

他心中一陣惘然,信步向石谷走落去。由於心不在焉,故此腳下弄出一片聲響。

但離谷底只尚有一半路程之際,驀地清醒過來,不由得失聲哎地一叫,忖道:“我一定是太過疲倦,所以顯得魂不守舍。其實目下正是急於爭取時間的要緊關頭,我還在此處白費時間,我應該趕緊到西南那邊搜查啊!”

他後悔地一頓腳,一塊斗大的圓形石頭被他挑起數尺高,然後向谷底滾下去。這塊圓石在巨大的岩石間跳擲滾墜,弄出一片響亮的聲音。

石軒中心意已決,立即轉身向谷上縱去。過了片刻,他已向西南方奔出七八里路。

魔劍鄭敖和胡猛兩人在南方的山嶺間搜索了好久,鄭敖便和胡猛約好分為兩路,一齊往菩提庵搜回去,並且約定就算來時搜過的地方,也不可輕輕放過,務必徹底查個清楚。

於是兩個人分開,魔劍鄭敖用盡一身本事,耳聽目視,緩緩搜回去。

走了老大一會工夫,眼前已是早先搜查過的石谷。

他向谷俯視一眼,見谷底毫無異狀,便繞著谷口向迴路走。

繞過此谷,驀地記起早先和胡猛的約定,想了一想,便轉身向谷底縱落去。

谷底四周都是巨大的岩石,人一落到下面,反而目光被阻,他在岩石間轉來轉去,忽然間在一座岩石間的石縫前停步。

他細細向縫內一瞧,虎軀猛然震動一下,雙眼射出騰騰殺氣。

他向地上仔細瞧了一陣,然後毫無聲息地緩緩抽出背上長劍,劍尖探入石縫之內,舉起來時,劍尖上多了一塊巴掌般大小的白色布片。

他儘管心頭大震,殺氣滿腔,可是仍然沉住氣,悄無聲息地用左手把那白布片取下來,湊近眼前一瞧,認出正是朱玲身上的白羅衣撕下來的。

於是他謹慎地把這塊白色布片放在囊中,然後站在原地,瞑目調運功力。

須知他昔年出身於黑道,是以江湖經驗較別人豐富一等。目下既已發現朱玲身上白羅衣的碎塊,可知朱玲必定曾經進入此洞,而從她衣服也被石頭掛破的情形看來,不用說必是已受制於人,被那人抱入去,而這道石縫太過狹窄,所以才會刮破了一塊,留在地上。

若果是經驗不足的人,此時此際一定含怒猛闖入去。

但魔劍鄭敖卻反而從容不迫,先調運全身功力。要知那敵方之人既能把武功高強的朱玲也擒捉了來,而且絲毫不曾驚動庵中之人,可見得對方的武功只有更強。

再者朱玲失蹤的時間已久,假如有什麼不幸,不論是被人殺害或加以汙辱,這刻早就做完了,就算急急闖進去,也無濟於事!

是以他極力抑制住情緒的震動,把全身功力調運得均勻精純之後,這才仗劍緩緩走入石縫。

轉了三四個彎,那道石縫窄得簡直難以轉身,忽見數尺外轉彎之處,有個人宛如鬼魅般站在那裡。

那人面蒙黑巾,手中也持著一把精光耀目的長劍。

兩人四目交投,鄭敖粗聲道:“你是誰,為何阻我去路?”他並不把知道朱玲在此之事說出。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你就是魔劍鄭敖?這座石洞我早已佔住,所謂先入為主,你懂不懂?”

魔劍鄭敖面上不露絲毫神色,大笑道:“這道理在黑道中自然說得過去,但是……哦,你一定就是以前那個侵害菩提庵的兇手了,是也不是?”那蒙面人點點頭,鄭敖又道:“我不要你的石洞,只要往洞內瞧上一眼,可使得麼?”

蒙面人冷冷道:“不行,絕對不行!”

魔劍鄭敖面上殺氣騰騰,眼中射出兇光,挺劍指著蒙面人,道:“不行也得行。”

他手中的白虹劍光華耀目,一望而知乃是斬金削玉的神兵利器。

那蒙面人即是仙人劍秦重,這時也抬劍護住身前。他由海外異國學成劍術回到中原,目的要與天下第一位大劍客石軒中鬥劍,因此他自然不怕魔劍鄭敖,尤其在這狹窄的石縫中,鄭敖揚名武林的兩手三劍絕技根本施展不出。

可是仙人劍秦重卻另有隱衷,只因他由京師趕來,一路奔馳,此時全身功力大為削弱。加上魔劍鄭敖那副兇相和手中的白虹劍不是凡物;假如鄭敖不顧一切,拼著同歸於盡,那時可能抵擋不住!

秦重他豈肯輕易就和鄭敖同歸於盡?況且如在他功力十足之際,根本可贏得鄭敖。是以他算來算去,還是讓他一步為宜!

魔劍鄭敖挺劍進迫,突然劍上光華暴漲,一招“白虹貫日”

分心刺出。

仙人劍秦重為人狡詐無比,這刻運足功力,長劍一揮。只聽一聲輕響,他已把對方長劍點開,同時以奇奧手法,劍尖疾然吞處,反把鄭敖迫退一步。

鄭敖見他隨手一劍,功力深厚之極,而且劍法詭奧凌厲,心頭微凜,登時已立下與敵偕亡的決心。

他環眼一睜,兇光暴射,厲聲道:“看你能橫行到幾時!”

仙人劍秦重剛才的一劍,其實已用足全力,旨在鎮嚇對方一下,不讓他輕視自己。眼下見鄭敖露出一副兇相,情知不能再拖下去,立時也大喝道:“等一下,我還有話說!”

魔劍鄭敖煞住劍出之勢,冷冷道:“說吧,我在這兒聽著呢!”

仙人劍秦重故意怒聲道:“我瞧你的來勢,似乎本來志不在我,是也不是?”

魔劍鄭敖道:“不錯,本來不是找你麻煩,但……”

仙人劍秦重接聲道:“其次你一進來就要瞧瞧我暫時居住的山洞,畢竟有何用意?”

魔劍鄭敖道:“我不告訴你,假如你敢退開讓我瞧上一瞧,那時你或者會明白!”

秦重怒道:“你這廝當真狂傲,我雖然沒有虧心之事,洞內也沒有什麼東西,但衝著你這般神氣,故意不讓你順心如意瞧上一瞧!”

魔劍鄭敖冷笑道:“你這番話只可騙騙別人,我鄭敖卻不大好騙!”

秦重瞪眼道:“你說我騙你?那就是說你認為這個石洞之內,藏有不能見人之物了?”

鄭敖仰天冷笑道:“不錯,假如這石洞見得人的話,就算讓我瞧上一眼,又有什麼相干?”

仙人劍秦重凝目沉吟道:“這話……也不無道理……”

魔劍鄭敖心中有數,只因他已撿到朱玲衣服被刮下的布片,是以他敢用性命打賭朱玲必在此地!加之這個石洞隱秘異常,如果他不是發現那塊布片,當時雖是站在石縫之外,也想不到內中尚有石洞。

他心中既有把握,是以認定秦重的話,全都是推托之詞。他不過是找藉口不讓自己進去而已!

仙人劍秦重猶在沉吟,魔劍鄭敖厲聲道:“若然洞中果真乾乾淨淨,你為何不敢讓我瞧上一眼?可見得……哼……哼……”

秦重也厲聲道:“假如沒有任何東西,你又待如何?”

鄭敖喋喋笑道:“那樣的話,我鄭敖給你賠個禮,跺腳就走!”

秦重遲疑一下,道:“除此之外,你還不得將此洞位置告知任何人!”

鄭敖心想看你還耍什麼花槍,口中立刻應道:“可以一言為定!”

仙人劍秦重眼中露出詭笑之色,仗劍後退,口中道:“那麼你就進來瞧瞧!”

魔劍鄭敖等他退到轉彎處隱沒之後,才挺劍緩緩前進,嚴密戒備對方使出陰謀。

轉彎之際,他這個老江湖便不肯向前走,心想如果猛一轉過去,那蒙面人長劍及暗器齊施,這裡不能轉身,非當場慘死不可!

因此他停了一陣然後大聲問道:“這道石縫究竟有多長?”

對方沉默了一陣,才在丈許外答道:“你轉出來就看見石洞了!”

鄭敖冷冷一笑,想道:“這廝陰謀給我拆穿了,他分明已在轉彎處等候,為了答我的話,所以連忙後退開去!目下我還得引他說話,趁他開腔之際,出其不意轉了出去才行!”

他想了一下,便道:“只怕轉了彎之後,還看不見石洞吧?”

那蒙面人答道:“笑話,你不相信就轉過來自己瞧瞧。”

在他答話聲中,鄭敖突然急步;但首先小心地伸頭出去,不肯全身暴露。

眼光到處,只見那道石縫果然在六尺外就結束了。

那蒙面人仗劍屹立在石縫盡頭處,身形把洞內景物遮擋住大部份。

鄭敖瞧瞧高高的洞頂和寬闊的洞壁,暗自盤算道:“石夫人必在此洞之內無疑,但她如果被放在入口左右兩邊角落,我非走到入口處瞧看才能看到。可是這廝乃是詭詐狡毒之人,我若是貿貿然走出去,未到入口之處,他突然使用陰毒暗器,那時我前進不能,後退又不快,豈不是中了他的毒計?”

仙人劍秦重見他隔了一陣,還不走過來瞧看,冷冷嘲道:“怎麼啦?看你好像有點膽怯呢!”

魔劍鄭敖一改平日粗豪之態,十分沉著地道:“你縱然用最尖刻的話來相激,但我鄭敖決不中計,嘿,嘿!照這情形看來,我毋須過去瞧看,也知你必有虧心之事,隱藏在入口兩邊的死角內。”

仙人劍秦重哦了一聲,冷哂道:“原來你當真畏懼暗算,這等說法,可就無法親眼查看全洞啦,想不到魔劍鄭敖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鄭敖道:“我已說過你不須出言相激,哼,假如你不是有意佈置陷阱的話,那就只有一法,才能教我相信於你!”

仙人劍秦重眼珠一轉,似是想不出鄭敖還有什麼高明的法子,是以揶揄地道:“你講,你講,只要合情合理的話……”

魔劍鄭敖道:“你收起長劍,雙手高舉過頂,手掌要攤開,十指伸直,表示你掌內沒有暗藏歹毒暗器!”

秦重哼了一聲,道:“笑話,我對付你還得使用暗器麼?”

鄭敖接聲道:“足下自負得很,若然此話當真,那就依我的話去做!”

蒙面人似是忍受不住他相激之言,立刻收回長劍,攤大手掌,高舉過頂。

鄭敖又道:“以你的身手,如若暗懷詭計,突然探囊取出暗器,我仍然來不及退出這狹仄的石縫”

蒙面人雙手高舉,狀甚可笑。他口中怒聲道:“嘿,姓鄭的你敢是找我開心!”

鄭敖道:“誰有這種閒工夫,現在請你轉身向此洞底壁走去。”

那蒙面人遲疑一陣,鄭敖冷笑道:“只看你敢不敢這樣做,就足以證明啦!”

仙人劍秦重眼睛一眨,大聲道:“好吧,今日教你死心塌地就是!”

說罷,果真轉身向裡面走去。

魔劍鄭敖心中冷笑道:“這廝分明擺下空城計,哼,他越是這樣大方,我越難以相信石夫人不在此洞之中”

他滿懷把握地凝視著那蒙面人的一舉一動,一直等到他前胸已貼在洞內石壁上時,才突然側身向前疾躍過去。

這一躍已到了石縫盡頭之處,放眼一瞥,只見洞內甚是高大幹爽,並且另有光線來源,因此就算是平常的人也能夠一目瞭然,看清楚洞內一切景物。

他主要想查看的是入口處兩邊的死角,於是跨前一步,半個身子已進了洞內。

仙人劍秦重冷冷道:“看過了沒有?”

但聽洞內一片寂靜,那魔劍鄭敖竟不答話。

仙人劍秦重事實上也怕對方突然加以暗算,因此心中一凜,驀然轉身瞧看。

目光到處,只見魔劍鄭敖一隻腳跨入洞內,一隻腳還留在石縫之中,此刻宛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呆站著,一面迷惘驚訝之色。

他冷笑一聲,道:“喂,你究竟要看上多久?”

鄭敖茫然自語道:“咄咄,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仙人劍秦重又道:“以我瞧來,你這廝才奇怪哩。”

鄭敖一言不發,突然退入石縫之內,仙人劍秦重厲聲道:“且慢……”

喝聲中已躍近入口之處,魔劍鄭敖以為他要動手,忙忙儘速後退。

秦重口中哈哈一笑,道:“別害怕,我沒有打算動手”

鄭敖退到轉彎處,身形已可憑藉石縫掩護,可就不再匆遽後退。

秦重悄聲道:“你記不記得我們的諾言?假如此地有別人來侵擾,那麼你就是食言背信的匹夫!”

鄭敖尋思一下,道:“我鄭敖一諾千金,決不向別人洩露你及石洞的秘密。”

他略一沉吟,又道:“我記得個把時辰之前,曾經經過此洞外面,那時候你可在此?”

仙人劍秦重眼珠一轉,道:“當然在啦,你和那胡猛還大驚小怪地說話!”

鄭敖心頭一沉,忖道:“可惜那時候沒有發現石夫人遺落地上的破布,但這廝說得出我和胡猛當時的情形,足見他的話並無虛偽!”

正在想時,仙人劍秦重又道:“何止你們經過?後來還有石軒中!”

魔劍鄭敖被一個可怖的念頭壓得有點透不過氣,突然急急退出去。

耳中聽到那蒙面人發出冷笑之聲,退出洞口之後,又聽到蒙面人道:“你走了之後,可別再來麻煩我,不然你就是個匹夫。”

鄭敖理也不理,放開腳程,颼颼向菩提庵趕去。

這時他心中矛盾之甚,感到十分痛苦。要知這鄭敖曾在黑道中混跡多年,頭腦自然比常人聰敏得多。這刻他業已想到,假如趕回菩提庵中,朱玲居然已平安在庵中的話,事情就可怕得令他不敢多想。只因朱玲當初站在庵外等候石軒中時,金瑞時時出去看她,是以她一失蹤,庵內之人立時發覺,全部出動追查。而他和胡猛第一次到這石谷時相距朱玲失蹤時間不久,那蒙面人既已在洞中,則足以證明朱玲其時一定也在洞內。是以朱玲目下安然回到庵中的話,她在洞中這段時間遭遇了什麼事?為何她能安然返庵?想想豈不可怕?假如她尚未回去,則也十分可怕,不啻是表示出那蒙面人已經把她殺害,並且毀屍滅跡,所以才會兩邊都見不到她。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6
發表於 2023-11-20 12:19: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求全責備

魔劍鄭敖的腳程何等迅速,不消多久,就到達菩提庵大門之外。

這時庵中一片靜寂,鄭敖一定神,才筆直走入庵去。

剛剛步入佛堂,迎面就碰見胡猛。胡猛見到他,歡喜得咧開嘴傻笑道:“我恰好要去找你呢!”

魔劍鄭敖心中一沉,凝眸道:“看你的樣子,可知石夫人已經平安返庵了。”

胡猛奇道:“你怎生知道的?我面上又沒有寫著字?”

鄭敖道:“假如石夫人不曾返庵,你見到我第一句必定會問我有沒有發現她的蹤跡?但你一見到我,只高興我無恙歸來,好像單單憂慮我,所以我猜石夫人一定已經安全歸來,對不對?”

胡猛眼中閃出佩服的光芒,挑起大拇指,道:“老鄭你真行,我老胡一輩子也想不出這道理來!”

鄭敖淡淡一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喂,石夫人幾時回來的?可是石兄把她救回來的?”

他說到末後的一句時,面上裝出來那股淡淡的表情已經消失,聲音中流露出緊張的意味。要知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朱玲乃是被石軒中救回來的,則囊中的這片白色碎布,尚可作別的解釋。

胡猛道:“不是,不是,我回來時石大俠還未返庵,那時石夫人已經回到庵中,還是老金把石大俠叫回來的呢?”

魔劍鄭敖默然半晌,便和胡猛一齊進去。胡猛帶他走向史思溫所住的禪房,只見房中人數不少,但大家都屏息靜氣,不發一語。

石軒中最先回過頭來,見到鄭敖,便和他點點頭打個招呼,然後就迴轉頭去。

房中計有清音大師、金瑞、石軒中夫婦和榻上的史思溫等五人。

清音大師趺坐在禪榻上史思溫的雙足旁邊,瞑目運功,右手駢指按在史思溫腳板心。

貼著石軒中站立的朱玲和側邊的金瑞聽到步聲,一齊轉頭來看。

朱玲容光嬌豔,宛如往昔,她面上泛起歡愉的笑容,向鄭敖點點頭。

鄭敖卻望也不望她一眼,只輕輕向金瑞頷首招呼一下,目光就凝定在床上的史思溫身上。

朱玲也不在意,轉回頭去看清音大師施為。金瑞卻把這情形看在眼內,不覺微微一怔。但隨即暗想鄭敖一定是焦慮史思溫的安危,是以一時疏忽,沒有跟朱玲招呼,於是也不放在心上。

這時床上的史思溫不但尚有呼吸,而且面色已轉變得紅潤,就算外行的人也看得出他業已無恙。

過了一陣,清音大師微微噓一口氣,睜開善目,先看史思溫一眼,隨即收回手指,面上泛出笑容。

石軒中立刻低聲道:“小徒承蒙庵主大師不惜耗損真元,助他運行真氣,驅祛體內邪毒,得以脫險,重生之德,皆大師所賜。

只不知大師此刻自家感到怎樣?”

清音大師笑道:“都是自家人,何須這等客氣?貧尼不過略為助他一下,好教他恢復得快一點而已。其實全仗玉亭觀主本身功力深厚,居然過了昨夜子時還未斷氣;但貧尼那時已經焦急無已,卻又無法加以援手……”

石軒中放心地嘆口氣,道:“除了庵主大師賜助之恩,還有那領袖大內群雄的榮總管,對思溫也有天大恩德。若果不是他把全國各地設下的信鴿網供我使用,那雪蓮決不可能在子時過後兩個時辰之內送到本庵!”

原來榮總管昨日追上石軒中之後,得知他要送藥物救愛徒一命,再看看那一小包“雪蓮”為數甚少,分量極輕。當時靈機一動,便告訴石軒中說,他在全國各地已佈置好一個龐大的信鴿網,藉以傳遞消息,雖是邊遠之地發生事故;但數日之內,他便能夠接到消息。

榮總管道:“目下你既感到疲乏,功力尚未復原,不能奔馳這等長途,那就不如把雪蓮交給兄弟,利用信鴿運到菩提庵去,以兄弟推想,大概總在子時左右就可以送達……”

石軒中對他當然十分信任,毫不猶疑地把那包極為珍貴的“雪蓮”交給他。自己則再度找個地方休息運功。他到達菩提庵之時,才是清晨。但恰好其時朱玲已先一步被仙人劍秦重誘走。

那包雪蓮在醜寅之交已由信鴿帶到菩提庵中,清音大師因眼看史思溫快要斃命,連忙動手合藥救人。鄭敖及胡猛兩人在一旁守護及幫忙一些細節。金瑞卻因認為石軒中快要到達,所以也不驚動朱玲,好讓那對恩愛夫妻最先見面。不過金瑞倒是時時出去視看,所以朱玲一失蹤,立刻就發覺了。

且說史思溫隔了一陣,就睜開眼睛,挺坐起身。他本來回醒已有個把時辰之久;但他天性沉穩忍耐過人,又深知清音大師乃以本身至精至純的三昧真火助他行功運氣,導引真氣運遍全身經脈,此舉關係他一身功力至深且巨。等如初紮根基一樣,如若善為利用這個時機,日後功力復原後,不但沒有退步,反而會精進不少。假如一時浮躁,急於睜眼起身,可能白白費了清音大師一番心力,同時又減退若干成功力。

他權衡輕重之後,便全心全意駕馭真氣,打通經脈,忽然發覺清音大師從指上傳入自己足底湧泉穴中的那一點真火,竟與本身元陽合而為一,勢力立時增強數倍,一下子衝破了近年苦攻無效的“生死玄關”。這時連忙抑住心中狂喜的情緒,繼續默默運功,過了許久他才睜眼起身。朱玲喜得念聲佛號,衝口道:“蘭兒若果在此,一定歡喜得哭出聲啦!”

石軒中若有所感地點點頭,然後對史思溫道:“你這次得救,完全是庵主清音大師老前輩賜予援手,此恩此德,相信你不會忘記!”

史思溫離床下地,先向清音大師拜謝,然後又與眾人一一行禮。

大家見他舉動輕快如常,心中都十分欣慰;但這刻就連石軒中也不知道愛徒竟已因禍得福,居然打通了武林中人無不敬畏欽羨的“生死玄關”。

清音大師微微一笑,道:“軒中你們夫婦可以隨意聚上一聚,不須理會我這個老尼。”

大家都笑起來,只有魔劍鄭敖笑聲中透出苦辛之味。金瑞又發覺了,暗自忖道:“鄭兄一向最是豪爽,為何今日顯得心神不定,若有所思?”

石軒中深情地望朱玲一眼,抱歉地向她笑一笑,然後朗聲道:“目下武林還有一大劫難,亟待我們設法釜底抽薪,挽回浩劫。若然我們袖手不理,不久之後,武林各派精英,就要全部慘遭覆沒的命運,而武林元氣由此大傷,只怕三數百年之內,無法恢復!”

眾人見他說得鄭重,內容又是這等驚人,不覺齊齊凝目全神注視著他。

石軒中道:“這場劫難起於瓊瑤公主身上,她多年來處心積慮,在各派中派遣了奸細;而她又因有‘鳳腦香’這樣奇藥,可以製成‘閻羅散’暗中謀害各派宗師高手,假使我們不及早戳破她的陰謀,煉製剋制閻羅散的靈藥,不久以後的瑤臺會上,後果定然不堪設想。不知大師及諸位以為軒中這話可對?”

白鳳朱玲悄悄嘆了一聲,樣子極是動人,任誰瞧了都惻然動心。

她輕輕道:“軒中,你又得離開一趟,是不是?”

石軒中歉然地望著她,道:“這也說不定,先得聽聽大師的意見!”

清音大師道:“我佛慈悲,幸虧軒中想得到這一著,不然的話,瓊瑤公主的閻羅散足可以一網打盡天下武林精英,這事當真教貧尼大感震動!”

石軒中道:“據瓊瑤公主說,瑤臺位處廬山五老峰後西北方一座極高的無名峰頂,峰頂有個天池。瑤臺便在天池之中。”

清音大師本來眉頭不展,似是心中有個難題。這刻聞言突然雙眉一舒,道:“原來就在廬山之中,貧尼正愁煉藥之舉,除了藥物難覓之外,還有一件大為困難之事,就是煉藥的爐鼎和人選難得。還有就是時間上感到不夠!現在這一切都可迎刃而解。廬山,那真是一處好地方”

眾人都不言語,等她說下去。

清音大師接著道:“離廬山不遠的大江中,有座大孤山,貧尼有一位同門隱居其中,法號清福。她因資質不宜習武,所以武功平常,但卻傳了先師俠尼檀月大師秘傳青囊之術,醫道極為高明,制煉藥物自然也是出色當行的名家。目下石軒中你只要能在瑤臺大會期前,把主要的解毒靈藥‘雪蓮’覓到,送達大孤山古梅庵,只須等候三個時辰工夫,就可以得到剋制閻羅散,解毒聖藥了!”

石軒中想了一下,道:“敢問大師,那雪蓮如何覓法?”

清音大師道:“只有大雪山可以找到!”

石軒中道:“那就請大師把雪蓮的形狀及其特徵賜告,以便覓取!”

清音大師道:“那大雪山山脈延綿千里,萬戴冰封,那雪蓮生長於冰雪之下,直至開花結子之際,方始穿出冰外。但為時極暫,不久就重複隱沒於冰雪之下。你雖有一身武功,任何危險之地都阻不住你;但時間短促,能不能遇上,實在大成問題!”

朱玲哎一聲,道:“既是這樣,軒中他去了又有何益?”

清音大師道:“玲兒毋須著急,當然另有法子,要不然為師的話豈不是白說了!”

室中一片寂靜,都等這位得道女尼再說下去。

她那清脆圓潤的聲音又送入眾人耳中,只聽她道:“在大雪山最南之處,有座深廣的石谷,此谷雖是山陽之處,地勢又比其餘的峰嶺低得多,但谷內仍然時時有冰雪,寒冷刺骨。不過在大雪山中這座石谷已算是最為和暖之地,故以稱為‘恆春谷’。在這恆春谷內貧尼有一位故人居住其中,他就是九華逸叟前輩幼弟,也就是申旭的小師叔,人稱毒叟朱向冷……”

眾人聽了好訝異,只因九華派雖然百年來都少在江湖上出現,但卻算是武林正派,何以那成名於六十年前的九華逸叟的幼弟,外號卻稱為“毒叟”?

清音大師不讓眾人疑想,接著說道:“朱向冷的年紀和申旭差不多,因為他練會了九華武功之後,不知如何又學會制煉毒物的絕藝,而他為人性情冷酷,曾因試驗所煉的各種毒藥而害死許多人。九華逸叟一氣之下,把他逐出九華,是以他數十年來,都住在大雪山恆春谷內……”

石軒中道:“毒叟朱向冷在武林中並無惡名,我甚至未聽過這個人,想來他被逐出九華之後,就一直隱居恆春谷中,也就是知悔之意了!”

清音大師道:“貧尼但願如此,軒中你這一次到恆春谷去,最好不要提起貧尼,而且你得用點手段,方有成功之望;不過你要小心提防他一點,他不但武功卓絕,心計更是超人一等,咳,貧尼不多作批評,總之你小心一點,最好不和他見面。”

眾人都懂得清音大師的意思,不啻是說最好用“偷”的方法,這事如不是關係武林各派宗師的性命,就算清音大師說得出口,但以石軒中的身份,也辦不到。

石軒中道:“此去大雪山,路程遙遠,我非動身不可!”朱玲聽了,雙眉顰處,輕輕嘆息一聲。

石軒中見到朱玲這等神態,心腸為之一軟,不覺也嘆口氣。

清音大師道:“貧尼把庵中安排一下,過兩天動身赴大孤山古梅庵,先行把其餘的藥物配好,只等軒中把千載雪蓮取到,三個時辰之後,就可以煉成解毒聖藥。貧尼此去務須極度機密,因此玲兒不能與貧尼同行。”

石軒中頷首道:“大師所慮極是,若然瓊瑤公主她們得知煉藥之事,勢必傾師出擊,以圖阻止大師行事。那麼……”他沉吟一下,轉眼瞧著朱玲,又道:“那麼玲妹你可與鄭、胡兩兄一同直赴廬山,屆時廬山山腳會合,方始一道一齊上去!”

金瑞因大內出現了榮總管這麼一個絕世好手,所以想先回京師瞧瞧,然後才自行徑赴瑤臺,此意早就對石軒中說過,所以石軒中沒有提到他。

大家一齊送石軒中出門,這一次石軒中可把師門至寶青冥劍帶在身上。

他瀟灑輕逸走下坡去,只有白風朱玲仍然送他。其餘的都止步在庵門前。

金瑞計算一下日子,自忖腳程遠不及石軒中,因此如要返回京師而又參加瑤臺之會,必須馬上動身,兼程北上才行。於是向眾人辭別過,匆匆離開。

史思溫因功力初復,必須特別多予修煉,是以自個兒回到庵內,打坐用功。

這時菩提庵門口只剩下清音大師、鄭敖和胡猛三人。

魔劍鄭敖一直沒有功夫插口說話,此刻正是好機會,當下裝出無聊找話的樣子道:“庵主你老打算幾時動身?”

清音大師道:“或是明日,或是後日……”

鄭敖想了一下,道:“照目前的情勢,石夫人及在下等應該早一日離開本庵,緩緩向廬山進發。我們人數較多,惹人注意。而且那些對頭們見石大俠不在一起,勢必設法查探。這樣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們身上時,庵主就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赴大孤山了!”

清音大師道:“這個主意太好了,我們就這樣決定吧!不過你們必須多加小心,這一路上強敵如林,實在不易應付!”

鄭敖道:“在下自會多加警惕,庵主請放心!對了,剛才石夫人失蹤之後,究竟到哪裡去了?”

清音大師道:“她說她幾乎走到襄陽城內,後來忽然警覺,連忙回來,恰好石軒中已經到達!”

魔劍鄭敖低下頭去,避免讓庵主瞧見他鐵青的臉色。

三人返身入庵之後,魔劍鄭敖讓胡猛到史思溫房中坐候,以便保護正在全力用功的史思溫。

他自己卻躲在佛堂僻靜的角落中,雙手抱頭,憤怒地尋思道:“她明明到過那座石谷,但她卻不敢說出來,如若不是心虛的話,為何不敢坦白說出?哎,老天爺,難道這等齷齪可怕之事,她竟做得出來?”

他那對抱住頭的雙手,漸漸變成搔抓的動作,跟著十指抓住頭髮,用力地撕扯起來。

這刻他心中的妒恨憤怒,簡直可以把世界毀滅,假如他辦得到的話。

要知他以前本來深愛朱玲,後來因石軒中之故,便極力將男女情慾的愛轉化為對嫂嫂的敬愛。在他心目中,石軒中固然像一位正義之神,而朱玲也像天上的仙子,純潔美麗,不沾人間一點塵汙!

然而他心中聖潔的仙子,他所崇敬愛護的嫂嫂竟然一下子掉在汙泥沼澤之中,他不但為石軒中感到極度憤怒,為了自己,也感到無比妒恨。

他一直痛苦地撕抓著頭髮,滿身大汗。突然間有人輕輕喚道:“鄭大叔,你怎麼啦?”

聲音嬌軟如出谷黃鶯,悅耳之極,而且口氣中流露出深摯的關懷和溫柔。

鄭敖狠狠地咬緊牙關,不理不睬。

在他前面的正是白鳳朱玲,她面上尚遺留有傷別的淚痕;但這刻她卻忘了自己的悲傷,異常驚訝和關切地注視著那一向粗豪爽朗的鄭敖。

她不知道他有什麼痛苦,於是她俯低一點身子,伸出美麗的手掌,溫柔地捏住他其中一隻手。

她道:“你為何這樣激動?是不是發生了事情?你可以告訴我麼?”

魔劍鄭敖感到她柔夷上傳來的溫暖,這一瞬間他突然平靜下來。

但這僅僅系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一瞬間之後,他突然在喉嚨中低吼一聲,兩手猛力一推。朱玲猝不及防,蹬蹬蹬一連退了六七步遠,差一點跌倒地上。

她怔了一陣,只見鄭敖仍然在撕抓頭髮,心中不禁泛起憐憫的情緒。但她又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心想不如讓他獨自在此,也許沒有人打擾他,很快就會平靜下來。於是她滿懷憐憫地嘆了一聲,轉身姍姍走出佛堂。

到了下午,朱玲、鄭敖、胡猛都在後面幫忙清音大師把寶藏地道入口堵死。

朱玲忽然想起正在趺坐用功的史思溫沒人守護,便向大家說出此意。她覺得鄭敖好像心神不寧,因此眼光注視在他面上,道:“鄭大叔,你去一趟可好?”

鄭敖濃眉一皺,粗暴地道:“我不去”

朱玲怔一下,道:“那麼我去好了!”

清音大師道:“貧尼也要安排一下本庵弟子遷地之事,此處尚有掩滅痕跡的手續,就託鄭、胡兩位施主處理!”

鄭敖躬身道:“庵主放心好了,一切有在下來辦!”

朱玲見他對庵主彬彬有禮,不禁大感詫異,迷惘地和清音大師一同走開。

她們走到一個院落,便要分頭行事,清音大師道:“鄭施主的態度好像與平日不大相同,玲兒你得多加小心!”

朱玲道:“他心中有事,剛才自個兒抓扯頭髮,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也許因徒兒知道他有痛苦,所以認為會諒解他而態度比較生硬!”

清音大師雖然感到這個理由不大充分,但另外想不出別的解釋,只好作罷。

次日,菩提庵所有的尼姑都分別遷到別的庵院暫時安身,同時朱玲和鄭敖、胡猛、史思溫等四人亦於早晨時上路,向南方的廬山進發。

一路上魔劍鄭敖對朱玲的態度都是十分生硬疏遠,儘可能不去看她,離得她遠遠的,更別說談話了。

照理他們應該乘船由漢水南下,直放長江,然後轉由長江入江右境內。從襄陽開始,直到廬山,全程均是水路,只在九江赴廬山時要走一點點路。

但鄭敖卻堅持要走陸路,這是因為僱船的話,幾個人都擠在艙中,面面相對,那時他可就無法見不到朱玲美麗而又可恨的面龐,無法避開她的聲音。

是以他們在襄陽已僱了一輛大車,讓朱玲乘坐。史思溫跨坐轅上,鄭敖和胡猛則在車後跟著。

到了黃昏時分,朱玲命大車停在寬大的官道上,史思溫向鄭胡招手,等他們走近車邊,朱玲揭起簾子,道:“鄭大叔,前面就是宜城,我們就在那兒歇一晚如何?”

魔劍鄭敖冷冷道:“隨便你。……”

朱玲釘子碰得多了,心中漸覺詫異,感到他好像單單對自己不滿意似的。

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其中緣故,於是柔聲道:“鄭大叔你久走江湖,道路都熟,以後我們的行止,都由你作主,好不好?”

她溫柔的聲音使得鄭敖這一回發作不出,但他仍然淡漠地道:“好吧,就是這樣……”

於是鄭敖和胡猛當先入城,轅上的史思溫眼睛連眨,他也感到鄭敖可疑的態度,但此事似乎又不便和師母談論,因此只好悶在心中。

翌晨上路時,鄭敖已買下一輛較為輕便的馬車和一匹馬。他親自執鞭,史思溫坐在旁邊,車廂內則只有朱玲獨坐,胡猛仍是步行;只因他天生精力過人,必須設法發洩,那馬車請他坐,他也不肯。

走了個把時辰,官道上人跡漸稀。史思溫突然道:“鄭師叔請看,那廝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用黑布矇住頭面走路……”

鄭敖粗豪地厲聲大笑,道:“這個該死的傢伙可出現,我正在納悶為何沒碰上他!”

朱玲聞言揭簾向前面瞧看,只見遠處有條人影,好像是站在路邊等候。車子走了一陣,已漸漸看清那人一身文士裝束,但背上卻斜插著長劍,頭臉上還蒙著布。她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仙人劍秦重,不禁雙眉輕皺,心想他忽然現身在此,有何用意?

她不由得記起那天在石洞中……

石軒中的叫聲使她愣了一下,反而被仙人劍秦重點住穴道。

秦重也急急忙忙要把她抱入洞內,但朱玲穴道被制之時,恰好是出掌迎敵之勢,而此刻全身僵硬,急切間無法通過那條窄窄的石縫。

石軒中的聲音忽然在谷內響亮地盤旋,那是他和鄭敖遙遙對答。其實石軒中那時還在石谷上面。

仙人劍秦重大吃一驚,登時慾念大消,放開朱玲,急急退回洞內,取起長劍。

不久之後,只聽一陣隆隆之聲,似是一塊石頭由谷頂滾到谷底,然後就聲息寂然。

他情慾之火已經熄滅,屏息靜氣地等待石軒中出現,這時理智已回到他腦中,他記起自己此生最大的心願是擊敗石軒中;但那天晚上在京師親眼見到石軒中劍上功力,仍然比自己深厚。加上目下自己乃是疲乏之軀,如果和他交手,大概不出十招,非死在他劍下不可。

他知道如果要穩贏石軒中,非假以時日,把功力練到和石軒中相差無幾之際,然後憑著能夠剋制他的浮沙門劍術,一舉將他擊敗,甚且可以把他殺死。

他的眼光轉到石縫內的朱玲,凝視了一陣,耳中已聽石軒中的聲息,斷定那劍神石軒中已經走開,便緩步過去,走入石縫中。

他隔空一掌拍去,朱玲全身突然一軟,癱倒在石縫內的地上。

她哎地叫了一聲,隨即發覺竟能出聲,便惡狠狠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仙人劍秦重道:“我本來要殺死你,教石軒中大大傷一次心”

“你有膽子就動手!”她說。事實上她當然不願死;可是與其被汙辱,不如激他出手。

秦重搖頭道:“我又改變主意啦,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把你放走!”

朱玲怒道:“你以為我是貪生怕死的人會接受你的威脅?”

秦重道:“你聽我說,我只要求你離開此處之後,忘掉剛才我對你的無禮!”

她怔一下,道:“這就是你的條件?”

“還有……”他想一下,但他目光一直凝注在她面上,似乎捨不得移開。

“還有就是你不要把今日之事與及此洞所在告知石軒中,而日後我們相見,你要把我當作一個朋友,不得向我報復!”

朱玲爽脆地道:“可以,但以後你再也不得向我無禮!”

於是她在一場虛驚之後,回到菩提庵。此刻突然見到秦重出現,她心中對他到底懷有戒懼之意,故此不禁疑惑地尋思在此他現身的用意。

眨眼間馬車已經馳近,魔劍鄭敖健腕一抖韁繩,車子戛然而止。

那蒙面人雙目灼灼,打量著史思溫。原來史思溫自從打通了“生死玄關”之後,當真是神瑩外宣,眼中神光不同凡俗。

鄭敖冷森森地喝道:“你擋住去路,可是想試一試我們的實力?”

仙人劍秦重目下全身功力已經恢復,自然不怕鄭敖他們,淡淡應道:“隨便你怎樣想!在你旁邊的少年是什麼人?”

鄭敖道:“他就是石軒中大俠的傳人玉亭觀主史思溫。”

秦重一聽那少年原來是石軒中的徒弟,無怪神情氣勢與眾不同。但一方面也放了心,只因他初見之下,本以為史思溫武功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眼中方會露出那種驚人的神光。如今既知乃是石軒中徒弟,心想就算他天資再高,目前也無法和石軒中相比;只不過所學的是正宗神功,故此眼中神光特別充足。

他輕鬆地道:“我要跟石夫人談一談……”

魔劍鄭敖裝著沒有聽見,厲聲道:“老胡打他幾拳,他就是那神秘兇手!”

胡猛大踏步走上來,相隔尚有一丈,便提起拳頭,遙擊過去。

拳頭出處,發出一陣風力呼嘯之聲。

仙人劍秦重見他拳力重不可當,微微一凜,心知本應用神速身法避開他這一拳,然後逼近他身邊,改用肉搏方式。諒他一個笨人,必難接住近身巧疾的招數。但他又不想示弱,於是運足功力,左掌起處,迎劈敵拳。

但聽“蓬”的一響,那兩人竟是功力悉敵,身形晃都不晃。

鄭敖心頭一震,暗想當今宇內真沒有幾個人能夠硬接住胡猛一拳,這蒙面兇手不但接住,而且身形也不晃動,可見得功力之深厚,就算時下各派的掌門長老,也未必及得上他。

這時胡猛仗著天生神力,眨眼間又連環打出兩拳,他的拳力一拳比一拳沉重兇猛,聲勢驚人。

秦重一看不對,知道要是讓那猛漢拳勢打順之後,只怕力道有增無減。自己就算可以支持到底,但也犯不上和他這樣硬拼,白白耗損元氣。當下疾閃開去,左掌使個“卸”之訣的手法,把他第三拳拳力卸開,然後疾如電掣,欺近胡猛身前,雙手一分,左手是擒拿手法,右手驟如風雨般急點對方穴道。

車轅上的鄭敖把韁繩交給史思溫,迅速地拔出白虹劍,縱落地上。

那仙人劍秦重一心以為在一照面間就可以把那猛漢擊倒,誰知胡猛右手拳路一變,不但閃開他的擒拿手法,還封住他點穴之勢。跟著“呼呼呼”一連數拳,硬是把秦重迫開五六步之遠。他怎知道這胡猛自從跟隨石軒中之後,左手居然學會了一招達摩三式中的“天羅逃刑”。右手學會由石軒中師門劍法中變化出來的“伏魔十一招”,是以威猛之中,復又精奧無比。加之他拳力之重,天下第一,身上又有極上乘的橫練功力,連瓊瑤公主一脈的“玄冰掌”也忍受得住,他既不怕別人擊中身體,又力大招奇,這等情勢之下,就算武功比他高上一倍的人,赤手肉搏的話,也難以和他相拼。

史思溫一向離開師父,所以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胡猛動手;但見他威風凜凜,禁不住大聲喝彩。

胡猛天生精力過人,一生不知“疲倦”二字為何物。此刻打了十幾拳之後,越打越有勁,耳中聽到史思溫喝彩之聲,精神大振,拳頭越發有力,直把仙人劍秦重迫出一丈以外。

魔劍鄭敖一聲不響,等到秦重移到近處,突然從左手衣袖內射出一道白光,直取秦重。

他功力本高,這兩手三劍的絕技,更是威震武林,這刻一聲不響暗襲過去,實在不易發覺,更別說躲避了。

仙人劍秦重正以全力應付胡猛,剛剛動念亮出長劍,突覺金風颯然,暗襲背後。這一驚非同小可;只因等他發覺時,已經無法閃開。

馬車內突然射出數點金光,“叮”地微響,把鄭敖那道白光蕩了開去。

鄭敖迅如掣電收回飛劍,面罩寒霜,望著馬車內的朱玲。

朱玲左手揭起簾子,右手纖掌內還捏著四五支奪命金針,她一見到鄭敖神情不善,連忙柔聲道:“鄭大叔別見怪,我是怕他弱了一世英名。”

鄭敖怒哼一聲,還未說話,忽見朱玲纖掌一揚,數點金光疾射而來,其中有兩支金針射得偏了一點,但有三支金針則分別罩著自己身上三處大穴。

他這一怒非同小可;但因那三支金針來勢神速,所取部位又是致命的大穴,是以不暇責問,趕緊縱開。

眼角但見一道劍光電掣閃過,卻是那蒙面人已亮出長劍,突然襲擊。恰好他因閃避朱玲金針之故,也就同時避開蒙麵人毒辣的一劍。

這一來鄭敖才明白朱玲發出金針竟是要迫自己避開,又因對方劍術奇高,假如剛才他不是閃開,而是出手抵禦的話,可能馬上就得吃虧,故此她的金針不得不襲射大穴,迫他非縱開不可。

另一方面蒙面人也被朱玲另外兩支金針擋住去路,無法乘勢追擊。

鄭敖一振手中白虹劍,虎軀一翻,猛撲蒙面人,刷刷刷一連發出數劍,劍劍都是拼命的招數。他的劍法本來就是奇詭惡毒的路子,這刻豁出性命,更加發揮所長,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仙人劍秦重吃他一連數劍,迫退大半丈遠,竟然無法還手,心頭湧起一陣狂怒。不過他劍術奇高,功力深厚,雖是不能還手,但護身仍是綽有餘裕。

過了片刻,魔劍鄭敖和胡猛兩人一連攻了十餘招,雖是不減當初兇猛;但那蒙面人一把長劍星飛電漩,屢有異軍突出,不但完全穩住陣腳,間中已有出手反攻的招數。

史思溫第一次見到這一路來自海外的浮沙門劍術,但覺奧奇無匹,而且著著都似乎能夠克剎住他師門秘傳無敵劍法,不覺大大驚奇,看得目瞪口呆。

那仙人劍秦重每一出手反攻,最受威脅的反而是那胡猛。原來胡猛雖是拳拳隔空擊到,但他施展的是由石軒中劍招變化出來的“伏魔十一式”,恰好被蒙面人的劍法克住,直是有力難施。如果不是鄭敖在一邊奮不顧身地忘命進攻,因而牽制住對方的話,只怕數招之內,胡猛就得傷折在對方劍下。

朱玲見他們實在無法取勝,她曾經親眼見過仙人劍秦重一個人力敵當世幾個高手如張鹹、宮天撫、左寒子、慧力禪師等人時的雄威,深知他功力深厚,劍法精奇,往往有死中求活,反敗為勝的妙著。目下鄭敖的一股銳氣被抵禦住的話,說不定一下子反而傷亡在對方劍下。她當機立斷,嬌聲喝道:“你們都給我住手,……”

胡猛最是聽石軒中夫婦的話,聞言立刻撤退。但魔劍鄭敖卻充耳不聞,仍然瘋狂般進襲。

仙人劍秦重眼中射出兇光,隨手數劍,就把鄭敖攻勢完全化解,口中厲聲道:“鄭敖你真不識進退,你以為我怕你麼?”

朱玲心中一急,怒聲道:“鄭敖你瘋了,是不?”她情急之下,居然叫出他的名字。

魔劍鄭敖突然倒縱尋丈,目光緩緩移掃到馬車內的朱玲面上,朱玲這時也怒目注視著他。

鄭敖冷冷道:“哼,你已經不當我是你孩子的大叔了,是也不是?”

朱玲想不到他會有此一問,面上怒氣登時消失,柔聲道:“你別胡思亂想,我沒有這個意思!”

鄭敖見她柔聲作答,便已發作不出,轉眼再瞧見史思溫錯愕之色,心中不禁嘆口氣,忖道:“目下如若與她爭吵,就算揭發她的卑賤行為,也不過白白使石大俠名譽受到損害。不如忍藏在心中,找尋機會把那蒙面兇手殺死!”

當下點頭道:“這就是了,我還以為你向著外人哩”

他轉面向仙人劍秦重道:“你攔住我們去路,是什麼意思?”

秦重收回長劍,傲然道:“我特地來警告你們!”

鄭敖、史思溫、胡猛都面色一變,個個兇惡地瞧著他,這一回連朱玲也慍怒地哼了一聲。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重道:“別緊張,我可是好心好意。就算石軒中和你們同行的話,我也會跟他這樣說!”

史思溫第一次開腔道:“我們可沒有請求你說,你高興就說,不高興就算數。別東拉西扯說到我師父頭上!”

秦重道:“你曉得什麼?我跟你師父曾經在京師比肩作戰,擊退鬼母、星宿海兩老怪及碧螺島主等強敵,因此交結為友。目下前面又是那批人在等候你們送死,試問我該不該出頭警告?”

朱玲驚道:“又是他們?”

仙人劍秦重道:“不錯,又是他們,其實只須星宿海兩老怪就足夠解決你們!”

史思溫哼了一聲,道:“那也不見得!”

秦重轉眼望著他,道:“這不是仗著不怕死的決心就可以解決的,老實說目下就算加上我,只怕也難以和他們相抗!”

史思溫微微一笑,道:“尊駕不必看輕了自己,假如我們這幾個人,再加上你,總可以跟他們拼一拼!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在哪裡等候我們?”

秦重仰天大笑道:“想當年我何嘗不是這等目空四海!好吧,如若我今日退縮的話,只怕你一輩子也瞧不起我!”

他停了一下,又道:“說老實話,我只見到星宿海兩老怪,他們在前面不遠,假如他們想出手的話,等一陣就會現身!”

魔劍鄭敖已決定設法暗殺此人,外表上態度大大轉變,含笑道:“原來你是一片好意,我記住你曾在菩提行兇之事,因此疑惑你別有陰謀,冒犯之處,祈為宥諒!”

秦重鼻子裡嗯一聲,道:“沒有關係!”態度甚是高傲。

鄭敖又道:“不過尊駕矇住頭臉,如果這樣走路,不免十分惹人注目!”

仙人劍秦重伸手解下黑巾,露出他英俊的面孔,一面道:“我自己也感到十分氣悶,等碰上敵人時再用!”

鄭敖見他長得宛如玉樹臨風,英俊不減於石軒中;只是雙眼隱隱流露出陰險惡毒的光芒。不覺厭惡地疾掃朱玲一眼,忖道:“怪不得她肯跟這小白臉相好……”同時之間,又發覺朱玲見到秦重真面目之後,竟無一絲驚訝之色,更加證實了心中的想法。

秦重自己報了姓名,鄭敖因昔年在南方,未曾聽過他的姓名,故此不知道他的來歷底細。當下跨上車轅,執韁上路。那秦重卻步行跟在馬車邊,和朱玲交談起來。

鄭敖越來越恨秦重和朱玲,只因他們居然談得甚是融洽。直到第二日傍晚,仍然沒有碰上星宿海兩老怪。鄭敖一直鐵青著面色,但秦重偶然和他說話時,他立刻變回正常面色,友善的回答。

史思溫為人沉穩精細,這一切都看在眼內;但他感覺出其中必有重大的緣故,鄭敖一定不肯洩露,又不便和師母談論,於是他開始小心翼翼地觀察,時時也墜在沉思之中。第二日晚上,他發覺鄭敖離開客店好久才回來,回來時眼中似乎露出高興的神情。

史思溫過去跟他扯了幾句閒話,便不在意地問道:“師叔剛才上哪兒去了?可是探訪舊友麼?”

鄭敖笑道:“不錯,我去訪一個過去在黑道中認識的朋友,談了一些昔年之事,倒也融洽!”

“他如今還在黑道中麼?”他釘著問下去。

“已經退隱啦,他就是惡扁鵲王正方,目下家資萬貫,閉門享福……”

史思溫故意不服氣地搖搖頭,道:“這惡扁鵲王正方當年好像頗有名氣,大概惡孽甚多;可是他卻能夠安然退隱,老天真沒有眼睛!”

鄭敖道:“你弄錯了,他雖是黑道中人,但行徑與黑道之人大異其趣。此人武功固然高強,但一身醫術更是名傳遐邇。因此當年黑道中人如果發生奇怪之病,或是傷勢沉重,又或是中了毒物,都非得延他醫治不可。他的財就是這樣發的,是以黑道中人許多對他不懷好感,便是他開價大得驚人之故……”

史思溫心中一動,已想出道理來,當下又搭訕了幾句,便各自安歇。但半夜時分,史思溫悄悄出店,去了好久才回來。

翌日他們向東南方迸發,這天鄭敖一反平日神態,居然和朱玲及仙人劍秦重有說有笑。

黃昏時到了漢水邊的一個市鎮,他們必須渡過漢水,然後再向東南走。因此大家找船渡河。但鎮外竟無一艘空船,他們找來找去,只尋到一條沒蓬的小船。

那船家本來不肯,後來鄭敖取出一大錠銀子,船家才答應了。

首先由胡猛牽了馬匹落船,史思溫看還有一點點地方,便也落船,於是這艘小船渡過一遼闊的江面,到達彼岸。小船回到這邊來,鄭敖運足氣力,托起車子,走落船中,他自然不肯讓朱玲秦重兩人有機會在一起,使叫秦重來幫忙。

第二批又過了江,暮色漸濃,已瞧不見對岸。那艘小船又回去載搭朱玲,但去了許久許久,小船還未到達。

仙人劍秦重突然大吃一驚,道:“不好了,會不會水面上有人鬧鬼?”

正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大家都驚慌起來。魔劍鄭敖本來在南方出身,諳曉水性,這時急得就要落水泅出去找尋。

史思溫把他攔住,道:“假如師母被敵人在水面上攔劫,那些船隻在水上行駛比人泅水快得多,師叔就算下水找尋,也不中用!”

鄭敖跌足道:“那怎麼辦?憑我們這幾個人在這裡,卻讓石夫人被人劫走,傳揚出去,我們全都得自殺,哎,怎麼辦?’’仙人劍秦重也空白鎖著雙眉,想不出主意。

史思溫尋思片刻,道:“目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分作兩路或三路,沿著江岸分頭追查。就算沒有碰上敵人;但也找得到船隻渡江。記得剛才那船家說這裡叫做新灣,我們就在這新灣岸邊做會合之處。”

他轉頭望了一陣,又接著道:“那邊有三株大樹排在一起,我們認住那三株大樹,在樹下等候便是!”

仙人劍秦重道:“這主意不錯,我猜他們或許會出其不意,溯流而上,我到上游那邊看看!”

他匆匆去了之後,史思溫和鄭敖商量了一下,決定由史思溫設法渡河,鄭敖和胡猛則在這一邊,江岸上下游細查。

於是史思溫先向下游奔去,暮色蒼茫中,用足眼力,小心地查看江中。

他邊走邊想道:“不管敵人是誰,但他們既要在江上弄手腳,一定是有水道高手。這樣只要把小船弄沉,師母一掉在水中,就算武功再高,也無法施展。假如那船家也是敵人的黨羽的話,那就更加不堪設想了!”

他走得極快,因為江水流得相當急,假如船隻順流而下的話,可以比擬奔馬的速度。

陡然間他再度加急速度,當真比快馬奔馳還要迅速。這時他才發覺自己自從數日前打通了“生死玄關”之後,功力陡增,當真是想也想不到。

他加快速度之故,便因他突然想起師母朱玲為人機警絕倫,而且又有金針絕技,很可能一見勢色不對,便立刻用金針制住船家,設法讓小船順流漂去,希望漂近岸邊。如若真是這等情形,則由於他們剛才呆等了許久,朱玲的小船可能已順著江水漂出老遠。

他奔了一陣,已走出十餘里地,在這一段落中他曾見到有好些漁船,可以乘搭渡江。但他卻不敢停留,心想如果自己所料不差,師母那艘小船可能遠在十餘里外的江上,而假使鄭敖沒有想到這一著的話,則朱玲,雖是正值最需要別人救援之際,卻無人及時趕到。

他一邊走動腦筋,暮色中忽見岸邊有艘小船半沉在水中。

史思溫發覺這艘小船很像早先渡江的那艘,心頭一震,直撲下去。到了水邊俯首一瞧,只見那艘小船船底有一半破裂,一望而知乃是被人用掌力震碎。

他呆得一呆,暗想小船既已漂到此處,則此事應該早就發生,他本想立刻沿岸轉回去,但他為人沉穩精細,此時心中儘管焦急如焚,可是沒有立刻走開,眼光仍然在小船上與及岸邊溜來溜去。

突然間他眼中發亮,縱身輕輕落在小船上,低頭細看。只見船底的破洞大約有兩尺大小,呈長圓形,邊緣處還有些鋸齒狀的碎刺。他一望之下,就判斷出這個破洞一定是被人用掌力由上向下擊成,而這個破洞,乃是兩掌以上才開得這麼大。於是他心中生出疑竇,第一,師母斷無自己把船打個洞的道理,則此洞必是別人所為。但師母怎會讓敵人站在船上擊穿船底?

第二,擊穿船底之人掌力不算十分高明,顯然武功比師母差了一級,難道此人能夠擒住朱玲之後,才擊穿船底。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的,那麼唯一的假定就是這艘小船乃是朱玲走開之後,才被人用掌力擊穿。

他在焦急之中,仍然為這一發現而微笑起來。他的目光開始向岸邊搜索,忽見近水處的泥土上好像有個腳印,定睛一看,當真是個腳印,不過如不留心細看,極易忽略。

他矍然地仰頭向天,尋思了一陣,便躍上岸去,再緩緩走向下游查看。

對方既然把小船擱在岸邊,又擊穿船底,顯而易見其中必有用意。他想道:我且靜心回憶一下當初見到小船的情形時,有什麼想法。

“對了,”他繼續忖道,“當初我一見到小船及這種情形,馬上就想到師母早在上游那邊已經遇難;而這隻小船則是漂流至此,於是立刻想回轉去查看!敵人既是要誘我回轉去,不用說他們一定不在上游的了,那麼是在下游的江中呢?抑是岸上?假如是岸上的話,是這邊岸上抑是對面岸上?”

他困惑地忖思了一陣,隨即立定主意,先搜查岸上數里之內的地面;如果沒有發現,便設法渡江。

這時夜幕開始垂下,天上只有群星閃爍,光線暗淡。對於史思溫來說,今晚沒有月亮,有好有不好。好的方面是搜查時容易隱蔽起身形,不易為敵發覺。但不好的方面也就是因為夜色太黑,目力難以及遠,搜查之時勢必要多費時間和精神。

他一邊想,一邊向曠野奔去,忽然發覺夜色雖濃,但似乎不大影響到視力。

原來他“生死玄關”已經打通之後,功力大增,因此他練的“夜眼”功夫也隨之而精深。而且他又是童子純陽之體,在眼力方面特見靈效。

不過他這時已沒有工夫細想,先奔上一座小丘,放目一瞥,只見左邊是一片平曠之地,右邊卻叢莽處處,地勢險惡。

他望了一陣,發覺右邊的叢林之間似是有人影閃動,立即疾奔而去。

穿過了七八片樹林,估量已達到剛才見到人影閃動之處,但四下似是不聞絲毫人聲。

他定一定神,開始四下游走搜索,突然一縷簫聲,嫋嫋傳入耳中。

那陣簫聲吹得昂仰頓挫,美妙絕倫,宛如天上仙籟,在這等黑夜之中,使人聽了但覺胸襟為之一爽,俗慮全消。史思溫面色一正,摸一下背上的長劍,然後向簫聲之處疾馳而去。

簫聲突然轉變為抑鬱幽怨之調,史思溫煞住去勢,忖道:“吹簫之人就在前面,我知道那人必是宮天撫無疑。除了他之外,當世之間恐怕沒有人吹得這麼美妙!”

他側耳聽了一下,又想道:“宮天撫好像有滿腔哀愁,都寄託在簫聲之中。但我卻奇怪那宮天撫為何在此地吹起簫來?”

他輕輕地向前移動,藉著樹木或山石掩蔽住身形,最後他躍登一株大樹上面,分開枝葉,向前面瞧去。只見七八丈外有片草坪,一個人站在草坪之中,雙手按簫,仰天吹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7
發表於 2023-11-20 12:20: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如此深情

那人正是風流瀟灑的宮天撫,此時相隔雖遠,但從他一舉一動之中,也令人感到他的俊逸。

史思溫正在尋思他在此吹簫之故,忽見有個人緩步走入草坪。

史思溫大吃一驚,原來那後來出現的人影竟是白衣勝雪的絕世美人朱玲。

但見她似是深受簫聲感動,怔怔地走向宮天撫。

她一步入草坪之內,四周黑暗中閃出六七條人影,不過只有兩個人迅疾地縱入草坪之內,而且立刻分頭向朱玲包抄過來。

那兩人行動神速如電,功力奇高,因此朱玲竟沒有發覺後面左右兩側都有敵人。

史思溫遠遠望去,已認出那兩條人影正是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心中一震,趕緊跳下大樹。

在草坪內的朱玲因為諳曉音律,是以聽出宮天撫簫聲之中,蘊藏著無限的悲哀。於是她心中充滿了憐憫之情,現身和他相見。

宮天撫全心全意淹沒在玉簫曲調之中,他仰面向天,用簫聲訴說出他悲哀的長相思。他連朱玲出現也沒發覺,更別說天殘地缺兩老怪了。

天殘老怪陰森森笑了一聲,簫聲突然中斷。朱玲霍地轉身,迅速瞥掃過天殘地缺兩人,然後又轉回頭,惱恨地望著宮天撫,冷冷道:“原來你跟他們是同一夥的人,是也不是?”

宮天撫面上流露出奇異的表情,但因朱玲所問乃是事實,只好點一點頭。

朱玲又冷冷道:“我當真想不到宮天撫你會用簫聲引我自投羅網。我覺得你此舉太過下流卑鄙了;但我還是感激你以前對我的好處,現在你趕緊走吧,走得遠遠的,我不要和你動手,更不要再見到你!”

宮天撫嘴巴張開幾次,可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等到朱玲說完話冷漠地瞧他一眼,然後掉轉身。他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朱玲聽到聲音不對,回頭一望,只見宮天撫面色蒼白異常,唇角邊還有少許血跡,一隻手掩住胸口,似乎是那顆心已經碎了。

她立刻又覺得不忍起來,緩緩道:“你怎麼啦?唉,我不怪你就是!”

宮天撫長嘆一聲,突然疾撲向地缺,手中青玉簫宛如急風驟雨,直取地缺老怪。他一身武功博雜異常,手法奇奧,招招都是天下名門大派的絕藝。這一輪急攻,直把地缺老怪迫得手忙腳亂。

旁邊的天殘老怪一揮手中青竹杖,快如電光石火般躍到戰圈,出手幫助地缺。

這是星宿海兩老怪本來練有合璧招數,但對付宮天撫卻還不須施展出來。只是天殘老怪加入之後,三招不到,宮天撫已由凌厲進攻的局面一變為竭力防守。要知宮天撫一身功力,本就比不上星宿海兩老怪之中任何一人,加上他剛才心中情緒激動太甚,吐了一口鮮血。本身功力已打了折扣,全仗青玉簫的招數變幻無方與及不惜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才把地缺老怪打得手忙腳亂。

天殘老怪加入之後,無異變成泰山壓卵之勢,宮天撫縱想與敵偕亡,也不中用。

白鳳朱玲好生訝異,定睛瞧著激戰中的三人。此時她心中轉著一個念頭,就是在思忖宮天撫此舉是真是假?他會不會故意這樣來騙取自己的同情和信任?

她緩緩道:“宮天撫,你和他們是真的拼命?抑是騙騙別人?”

她的話字字清晰地傳入宮天撫耳中。宮天撫腦中轟的一聲,忖道:“她已經不信任我了……”

他情緒激動之際,手中招數微微一滯。天殘地缺兩老怪何等厲害,登時乘隙而入。天殘老怪一杖挑開宮天撫的青玉簫,地缺老怪的青竹杖急如掣電,直掃入去。

只見他青竹杖掃擊得快,收得更快,僅僅用杖尖輕點宮天撫胸前一下。

宮天撫哼了一聲,蹬蹬蹬後退了三四步,面色變得更加蒼白。

他的眼光竟不看星宿海兩老怪,卻凝視在朱玲面上,手中的青玉簫迂緩無力地垂下。

朱玲修長的眉毛輕輕一皺,抽出長劍。但這刻她仍然不敢確信宮天撫是不是真的被對方“太陰真力”擊傷內臟。

宮天撫極力忍住胸中翻騰欲出的熱血,他知道那天殘地缺兩老怪乃因自己在瓊瑤公主手下身份特殊,所以不敢當真一杖把自己擊死。僅僅以星宿海獨門太陰真力把自己震成重傷。

目下他只要靜心定慮,調息運功,把內臟受傷溢湧的鮮血導引回去,則此後最多休養一年半載,仍可無事。但如果不能把握這一線生機,則就算最後幸而不死,一身武功卻難以保存。

朱玲美麗的眼中露出懷疑的光芒,緩緩道:“你怎麼啦?當真受傷了麼?”

宮天撫一聽此言,登時激動得不能自制,心中大叫一聲“罷了”,但覺事到如今,除非是死在她面前,才可以使她相信;而到了那時,她就算悲痛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這種強烈地要刺傷對方的慾望使他感到一陣快意,就像是孩子們故意弄傷自己以刺傷母親的心一樣。

只見他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把身上的衣服都染紅了。

他感到一陣劇烈的昏眩,但他用全身最後的氣力支持住,慘然一笑,道:“現在我可以跟你說話了!”

那天殘地缺兩老怪本應立即出手攻擊朱玲,可是他們卻都知道宮天撫往昔苦戀朱玲之事,也知道宮天撫近來的經過,此刻見他已自毀誓言和這等形狀,兩老怪心頭都一陣茫然,不知不覺退開幾步。

朱玲疾然躍到他身邊,珠淚奪眶而出,道:“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她接過他的青玉簫,扶他在草地坐下。

宮天撫慘笑一聲,道:“你還懷疑我麼?”

朱玲眼中的淚珠不斷地滴下來,道:“你別這樣說,請你不要這樣說!”

宮天撫望著她,緩緩道:“現在不說,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你知道我本是個很高傲的人……”

朱玲含笑道:“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一生都不會向人低頭乞憐,現在請你不要說話,快點運功調息,自療傷勢,我求求你,快點運功吧!”

宮天撫嘆了一聲,道:“太遲了,而且我自毀誓言,也活不下去啦!”

朱玲道:“不管是什麼誓言,你先運功保住一命再說,我答應你一定在你旁邊照料,直到你傷勢復原為止。”

她突然停口,宮天撫道:“你想到石軒中他肯不肯的問題了,是不?”他說出石軒中的名字時,心頭好像被利刃深深刺了一下。

朱玲深怕刺激他,便騙他道:“不,就是在想以前我們一同住過的括蒼山仙音峰很適合你養傷之用。”

宮天撫眼睛一亮,道:“你當真肯陪我留在仙音峰上麼?”

朱玲聽了這話,芳心中紊亂如麻;但面上卻不流露出來,柔聲道:“我當然肯陪你,但是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你趕緊運功遏止傷勢惡化!”

宮天撫想起昔年和朱玲上官蘭在仙音峰住了三年之久,每日都像是在神仙夢境中。因此面上充滿悅愉的光彩,眼中射出勃勃生氣。

朱玲又柔聲道:“若果不是那兩個老怪窺伺在側,我就可以助你行功運氣。”

宮天撫身軀微震,生像從美麗的夢境之中驚醒,他喟嘆一聲,道:“不用了,我已不能活下去啦!”

朱玲吃一驚,忖道:“他若然自願一死,誰也無法挽救他一命。”

只聽宮天撫聲音微弱地道:“我違背了不和你交談一語的誓言,就算我的妻子不加追究,我也沒有面目活下去。你剛才答應陪我在仙音峰上養傷,這句話已教我死也瞑目,現在你趁兩老怪還在發怔之際,趕緊逃命吧!但請相信我吹奏此簫並沒有要引你投入羅網的用意。”

朱玲傷感地道:“你不要再想東想西,快點運功遏住傷勢。”

她本來接著要說“那就可以不死”的話,但她覺得死字太過刺耳驚心,所以沒有說出來。

宮天撫眼神已經黯淡渙散,聲音也變得微弱無力。

他道:“我想借別的女人的力量忘掉你,可是一見到你,就覺得此情難禁……唉,我真是一無用處的人,你趕緊走吧!”

朱玲堅決地道:“不行,我走了之後,他們為了掩飾曾經向你下毒手,勢必立刻把你滅口,並且會毀屍滅跡……”說到這裡,她打個寒噤。

抬目一瞥,只見那兩老怪站在一起,生像在商量目前的局勢。

宮天撫道:“不會,他們決不敢殺我,你快走,我一個人就容易應付他們……”其實他深知朱玲的話沒有說錯,那星宿海兩老怪為了免得多費唇舌向瓊瑤公主解釋,或者怕瓊瑤公主她們不肯相信,勢必立刻弄死自己,同時會想法子毀滅屍體,以免她們從屍身上驗出致死之因乃是獨門“太陰真力”。

朱玲已瞧見那兩老怪齊齊向她望來,跟著天殘老怪發出冷森森的笑聲,首先舉步走來。

她迅速地忖想目下形勢,假使她當真不顧垂死的宮天撫的安危,立刻轉身奔逃,在這黑夜中尚有機會逃得掉。若然要抱起宮天撫一齊逃走的話,那就絕對無法脫身。

她固執地認定宮天撫落得這般悽慘境地,完全是為了她的緣故,早在七八年前她在括蒼山仙音峰出現時,就種下今日的悲劇的種子。

因此,她如今怎能不顧而去,她這樣做了的話,只怕俠心義膽的石軒中也會看不起她。

她轉念之際,天殘地缺兩老怪已分頭迫近,相距不及兩丈。

天殘老怪冷冷道:“朱玲你如果想得到全屍,不如自己動手,免得讓我們兄弟損毀了你的絕世容顏。”

地缺老怪接聲道:“這主意敢情好,但她決不會聽從,她和普通人並無分別,一定要等到受傷被辱之後,才後悔不早點自盡!”

朱玲怔了一下,道:“你們的話不無理由,世上之人誰不貪生怕死。”

天殘老怪冷冷道:“朱玲你近年武功雖有精進,但決非我兄弟對手,而且這一回決逃不掉,何不如聽取我老人的勸告,自行閉穴而死?”

朱玲星眼連眨,方在猶疑不決。突然一條人影從天而降,落在朱玲和天殘老怪之間,朗聲道:“老怪你鬼話連篇,真正可笑。

自古道是善惡到頭終有報,你們兩人多行不義,作惡多端,終必惡貫滿盈,慘遭誅戮,與其等到這等收場,何不現在就自殺而死?”

此人口音清朗,勁力十足,手中一把長劍橫在胸前,正是石軒中嫡傳高徒史思溫,現為崆峒山上清官的玉亭觀主。

他一現身,天殘地缺兩老怪為之一凜,朱玲卻暗暗增添了一層憂慮。

那星宿海兩老卻因這個年輕人出現時絕快的身法及含勁斂氣的語聲,看出他武功非同小可,是以齊齊為之一凜。

白鳳朱玲卻因深知那天殘地缺兩老怪功力奇高,史思溫此來,雖然可以幫助自己多支持一會,但於大局無補,徒然多損失一條性命,故此大感憂慮起來。

史思溫又朗聲一笑,道:“姑念你們年紀老邁,我史思溫讓一讓你們,只要你們之中哪一個能夠在五招之內,衝過我這一關,敝師母才跟衝過的人動手!”

這話可就激得星宿海兩老怪心頭冒火,天殘老怪冷冷道:“你就算從孃胎時練起,到如今能有多大火候,居然敢發此狂言,老夫這就試一試你究竟練有什麼驚世之學!”

他跨前兩步,青竹杖起處,快如閃電般橫掃過去。史思溫仗劍屹立,動也不動。但見那支青竹杖掃到切近之際,突然化為五六道杖影,挾著一陣陰柔之力,掃壓上身。

史思溫早已運功聚力,蓄勢待發,只見他長劍一劃,出手就使出無敵天下“伏魔劍法”的一招“大雲垂”,硬是封蔽住敵杖來路。

天殘老怪面上泛起獰笑,杖上潛運真力,疾向史思溫劍上點去。

他這一杖業已運足獨門太陰真力,純是以柔制剛的手法,若然史思溫功力不敵,這一下不但抵擋不住,還會受到內傷。

史思溫神色絲毫不變,也運足內力迎擊上去。劍杖觸處,竟無半點聲息。

地缺老怪大大一凜,眼珠連轉。白鳳朱玲提著長劍,疾躍上去,凝神伺窺著地缺老怪。她雖是不知其中緣故,但從地缺老怪的態度中,已測知天殘剛才的一杖沒有討了半點便宜。她怎樣也想不出史思溫的功力如何能與天殘老怪匹敵;但目前情勢緊張,無暇讓她多想。

天殘老怪的一杖點在史思溫劍上之時,陡覺對方劍上力道由至剛而變為至柔,毫無聲息地抵住他的一杖,心頭為之一震,暗想這個年輕人怎的已到達身劍合一之境,居然能夠發出劍氣,抵禦自己的太陰真力?

他和地缺老怪心意相通,登時轉念要地缺上來相助,但朱玲見機得早,已躍到地缺對面監視他行動。地缺老怪情知自己一出手,朱玲勢必邀截。假如史思溫當真贏得天殘老怪,那時豈不是更加無法救援?是以地缺老怪不敢輕舉妄動,陰森森地注視著那邊的情勢。

天殘老怪迫敵無功,突然撤回青竹杖,化為抽掃之勢,直取史思溫。

他預料這一杖掃去,史思溫勢必以招數化解,那時就可以覓隙衝過。

史思溫手中長劍奇快地迎擊那根青竹杖,口中喝道:“老怪敢不敢再鬥內力?”

天殘老怪見他好像有心搗亂,空白氣得牙癢癢地,但這一杖如果變化招數,明面上倒像是怕了對方內力深厚而不敢硬碰,不知不覺增加力量,原勢掃去。

劍杖一交,史思溫身形微微一晃,似是功力及不上對方,在這第二下已露出馬腳;但他畢竟穩住陣腳,天殘老怪力追無功,倏又撤回青竹杖,由上而下,斜擊敵人。

史思溫仍然舉劍來架,口中喝道:“星宿海絕藝名不虛傳,但我仍不服氣!”

天殘老怪一聽之下,感到非在內力上與這位崆峒派掌門人一較高下不可。這一杖斜擊落去,把史思溫震得身形晃了兩下。

相持頃刻,天殘老怪收回青竹杖,第四度猛攻。只見青竹杖在史思溫身前劃個圈子,突然由圈中刺去。史思溫雙目如炬,直等到杖尖已點到胸前,才運劍疾架。這一下卻大出天殘老怪意料之外,敢情史思溫劍上劍氣陡然增強許多,硬抵他這一杖之時,身形穩若泰山。這一來他才恍然明白對方剛才竟是故弄玄虛,引誘自己與他硬拼。

只是一時之間,他仍然想不出對方為何要這樣做?雖然他一早說過如若在五招之內,衝得過他,就可以和朱玲動手。可是這不過是片面之詞,他和地缺兩人根本不受這話約束,衝得過固然最好,就算衝不過,照樣可以動手。

此刻兩人劍杖相抵,各自潛運功力進迫。史思溫這一回已運足全力,劍氣大量發出,只見那柄長劍漸漸前移,青竹杖則寸步後退。

要知星宿海兩老怪施展的是太陰真力,純是以柔制剛的路數;此所以史思溫一旦能抵擋得住,力拼之下,就能把兩根純是陰柔力量的青竹杖逼退。

天殘老怪雖然不是輸給對方,卻也感到不好看,立即收回青竹杖。他這種陰柔之力就有這一點好處,可以極快地撤退。但見他乍退又進,青竹杖左抽左掃,招數辛辣異常。

史思溫朗笑一聲,使出師門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接銜施為,十招之內,反把天殘老怪迫退尋丈。

地缺老怪看來看去,猜不出那玉亭觀主史思溫究竟有多大本事,有時見他劍招一發,功力十足,逼得天殘老怪無法不退;但有時卻是平平淡淡,幾乎抵擋不住天殘青竹杖的一擊。這種奇特的情形,真不知他是故意誘敵?抑是當真功力不勻?

正在轉念之際,只聽丈外傳來一陣劈啪響聲,轉眼一望,只見一道火光直衝雲霄。

地缺老怪心頭一凜,疾忙縱上附近一株大樹樹頂觀看,只見數丈外有一大片樹叢,此時已燃著大部分,是以火光燭天。在這黑夜之際,這等火光可以遠傳十里以外。

他怔得一怔,忖道:“是了,這把火無疑是報警信號,姓史的要把其餘的人招來,故此在現身之前,先佈置好火種。”

鏖戰中的天殘老怪這刻也明白了對方為何起初時一味激他拼鬥內力,敢情是設法拖延時間,好讓火勢大盛,發出警報。

他與地缺兩人心意相通,立時暗暗商量今晚局勢。地缺主張退卻,免得他們援兵趕到,以致數十年威名毀於一旦。但天殘老怪卻顧慮身受重傷的宮天撫,假如他當真死掉,那叫做死無對證,就不怕瓊瑤公主會對他們怎樣了。

史思溫趁對方心意旁鶩之際,突然運足全力,猛攻數劍。把天殘老怪逼退一丈以外。等到天殘老怪連忙收攝心神應敵之時,史思溫業已準備妥當。

劍光杖影之中,只見史思溫陡然左手出伸,圈指一彈。“篤”

的一聲,天殘老怪的青竹杖直盪開去。史思溫右手長劍一招“星垂雲合”,光華疾掠。天殘老怪大吃一驚,急急後退,卻已被史思溫準備好的劍氣襲中前胸,不由得悶哼一聲,曳杖返身就走。地缺老怪刷一聲斜抄而到,掩護天殘退路。

史思溫朗聲笑道:“下次相逢,你們別想逃命……”要知他為人誠樸,口無虛言,這話毫無誇大之意,句句都出自真心。他乃是由於“生死玄關”初通未久,故此劍上力量時強時弱,尚未能得心應手,適才必須先蓄滿勢子,然後突然使出“達摩三式”中的“彈指乾坤”之式,一指彈開對方青竹杖,跟著運足功力,發出一劍;這一劍非同小可,若不是天殘老怪功力極高,換了別人,早就橫屍就地,絕無可能逃得活命。

史思溫雖然沒有立斃老怪於劍下,但那一陣劍氣,已夠天殘老怪受用的了。他大感躊躇滿志,心想如若假以時日,等他劍氣練到收發如意之境,就足可立斃那兩老怪於劍下,是以有最後那麼一句豪語。

天殘地缺兩老怪轉眼間走得無影無蹤,史思溫一轉身,只見朱玲滿面愁容,站在宮天撫身前。

他早先已聽見宮天撫的說話,深覺那宮天撫的痴情實在可憐可憫,他以前本來對宮天撫懷有成見,到此刻已完全冰釋,輕嘆一聲,便走開一旁。

朱玲叫道:“思溫,你過來,他有話跟你說!”

史思溫躍到宮天撫身邊,只見他盤膝趺坐在地上,面色慘白,眼中神光渙散。他問道:“你覺得怎樣?”

宮天撫舉目望望他,道:“你的武功我佩服啦!”

史思溫深感驚訝,道:“你就是要對我說這句話?”

宮天撫緩緩道:“請你轉告令師,說我對他也很佩服。”

朱玲眼淚滴下來,道:“他也很佩服你。”

史思溫見他們完全是一派臨終訣別的情景,想了一想,便道:“師母,小徒有話稟告,不知是否可以稍離片刻?”

朱玲知他為人沉穩機智,言不輕發,便和他一起走開,道:“什麼事?”

史思溫迅速地說了幾句話,朱玲聽得不住點頭。然後她轉身走到宮天撫旁邊。

只見宮天撫業已坐不穩;上身不住地搖擺,看來已是奄奄一息。只不過仗著練過上乘武功,筋骨不同於凡人,所以雖在瀕將氣絕之前,尚有力量支持著不倒下去。

朱玲取出三粒保心丹,塞入宮天撫口中。宮天撫疲倦地望她一眼,緩緩嚥下那三粒具有強心益氣之效的崆峒靈藥。

他奮起餘力,道:“朱玲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心脈將斷,就是再服幾粒藥也不中用;但我不忍違拂你的好意,所以吞下…”

說到後來,聲音越發細弱。白鳳朱玲柔聲道:“我這三粒靈丹,不過是要你死得舒服一點”

宮天撫突然又精神一振道:“這就對了。你知道,我實在沒有面目活下去,那天我娶白梅郡主時,曾經當眾發誓此生不再與你說一句話,如有違背,那就是甘心做烏龜王八,我的妻子不但會教我戴綠頭巾,而且相逢之時,她可以隨意唾罵我、侮辱我,試想在這種情形之下,我活得下去麼?”

朱玲聽得一怔,道:“這法子當真陰損,不過……”

他道:“不必討論這件事了,反正我已經活不成!”

朱玲美眸一睜,道:“等一下,你別自己運餘力震斷心脈而死,我有一句十分重要的話問你!”

宮天撫果真想趁自己迴光返照,神智清明之際,趕緊震斷心脈,免得無謂拖延時間。但聽到朱玲說得煞有介事,不覺凝目傾聽。

朱玲道:“我且問你,假如你死了之後,尊夫人仍然履行你的誓言,試問你可死得瞑目?”

宮天撫愣一下,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沉吟一下,又道:“不過我既是死了,她怎樣幹也與我不相干!”

朱玲道:“那還不是一樣?假如你今晚死掉,她會為你守節終身,倒也值得一死!不然的話,那就值得考慮了,是不是?”

宮天撫搖搖頭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我只能閉眼不見為淨,況且我就算肯不死,現在也無法挽救!”

他實在不想活下去,只因人生最寶貴的“愛情”和“事業”,他都完全失敗。

史思溫突然躍上來,盤膝坐在他對面,朱玲卻轉到他背後去。

宮天撫訝道:“史思溫你幹什麼?”

史思溫道:“敝師母剛才讓你服下的三粒保心丹,藥力業已行開,目下你的心力遠較早先垂斃之際增強得多,你不信的話,就運氣試一試看!”

宮天撫見他說得慎而重之,不由得試著行功運氣。他原本是內家少見的高手,因此在攝神定慮方面,自然比別人強得多,稍一凝神,就開始行功運氣。

史思溫舉起右手,駢指如戟,猛吸一口真氣,指上運足功力,疾向宮天撫胸前“璇璣”、“紫宮”、“中庭”、“巨闕”及左右“神封”六大要穴虛虛點去,指風銳烈之極,宛如有形之物。

宮天撫陡然感到胸中一陣舒暢,好像是患了重傷風的人,本來鼻子全塞而突然打通,這種快感,難以言說。

史思溫一起手之際,朱玲也出掌抵住宮天撫背上第二十節脊椎骨上的“命門穴”,一股熱流,立即由她玉掌掌心傳人他體內。

史思溫再依樣葫蘆,在他胸前六大要穴上各各凌虛點了一遍。

宮天撫這時但覺不僅是六大穴血流暢通,而且渾身經脈,也震得隱隱有擴張之象。

史思溫向朱玲點點頭,朱玲疾然後退。史思溫雙膝一振,平飛起來,從宮天撫頭上飛過,在空中一轉身,面向著他落下,跌坐在他背後,伸出二指,按在命門穴上,然後依照崑崙山秘傳療傷大法的“運功化氣”訣竅,逼出一股熱流,逆脈上衝“會元”

及“神庭”兩穴。

宮天撫斗然一震,大聲道:“我不想活,你們何必一定要救我?”

朱玲走過來,蹲在他面前,柔聲道:“他現在不惜耗損真元,為你打通全身經脈,你別胡思亂想,更不要開口說話。”

宮天撫凝視住眼前那張豔麗絕世的臉龐,心中情緒大為激盪。

忽然間感到悲從中來,仰天慘笑一聲,道:“我生在世上,究有何用?究有何用?”

史思溫嘆了一聲,收回手指,向朱玲道:“小徒實在無能為力了!”

朱玲驚道:“怎麼?他救不活麼?”

史思溫搖搖頭道:“那也不是,他的性命決無問題,但一身武功,唉,……”

宮天撫呆呆仰視黑暗的長空,這時三人都不說話,耳邊只聽到遠處火勢燃燒之聲。

過了一陣,他漸漸鎮靜下,徐徐起身,平靜地道:“謝謝你們的好意,特別是玉亭觀主你……”他望史思溫一眼之後,移目注視著朱玲,又緩緩道:“我失去武功反而好些,因為我此後不必自以為比別人不同而驕傲,我或許會找個僻靜的地方,埋首隱居,但或許……”或許什麼他沒有說下去,只用一聲嘆息,就結束他的話。

朱玲和史思溫無限憐憫地望著這個高傲的美男子。

史思溫道:“宮先生你的武功只失去一半,並非全部喪失。而且假以時日,仍然可以練回以前的境地!”

朱玲深自咎悔,道:“要不是我當時胡亂責罵你,以致你心情激動,真氣失調,就不會傷在星宿海兩老怪手下啦。”

宮天撫微笑安慰她道:“你無須這樣想,其實也許這樣子對我更好。”

他瞧瞧手中的青玉簫,突然遞給朱玲,道:“這支青玉簫不是凡品,我的武功既然失去大半,已吹不出聲音,就送給你吧。我要走了,希望你們能夠放出消息,說我宮天撫已經死掉。”

朱玲默默接過那支青玉簫,眼看他悄然走開,不久就隱沒在黑暗中。

史思溫道:“真想不到他的下場,竟是這等的悲慘!”朱玲道:“是啊,不過我們以後的結局將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也許比他還要悽慘!”

史思溫駭一跳道:“師母怎的這樣說?”他心中浮起不祥的陰影,感到朱玲無端端說出這種不祥的話,很可能變成讖語。但他趕緊把這個令他害怕的念頭丟開!

他故意用別的話岔開這個話題,道:“那邊河岸有隻小船,正是我們渡江時乘搭的那艘,但船底已破了一個大洞,起初徒兒還以為師母你在上游已經遇險,所以想急急轉回去”

朱玲笑道:“那麼你怎的沒有被騙呢?”

“徒兒後來一看那個破洞是由上而下擊毀的。掌力也很差,決不是師母或星宿海兩老怪所為,再發現岸上有足跡,於是便想到可能是星宿海兩老怪命人故佈疑陣,目的要我們發現後趕回去,也就是說他們乃是在附近,才會誘我們走開,所以我立刻搜到這邊來,不久就瞧見師母你們。那時我才應徹底明白,敢情師母你業已離船上岸;但被他們困在此處林中,他們為了更多的時間守伺你的蹤跡,所以要設法誘開我們。”

他們一面說著,一面離開,走到起火之處,忽見鄭敖、胡猛兩人奔到。大家見面,甚為歡喜。胡猛首先道:“我們打死兩個小子,都是穿綠衣服的!”

鄭敖補充道:“我們遠遠見火光,便急急趕來,那兩個綠衣人是瓊瑤公主的手下,居然敢現身攔阻,我們便不客氣,一人對付一個!”

朱玲道:“你們都分頭找麼?秦重呢。”

魔劍鄭敖面上閃過一抹陰影,沒有做聲,史思溫看在眼裡,卻不說他,道:“他去搜查上游,大概不會到這邊來,也許他找到船隻就徑行渡江搜尋!”

鄭敖道:“我們先回到馬車那裡,他要是還沒有回來,我們就不等他。”

史思溫立即接口道:“好主意,雖然他也許會急一陣;但等他發現我們都走了,就會知道師母必是無恙。我也覺得和外人一同走,有點不舒服!”

朱玲見他們如此主張,就不說話。四個人沿著河邊走去,不久就到了那輛馬車之處。

仙人劍秦重無影無蹤,魔劍鄭敖眉頭一展,便催朱玲上車。

朱玲一面上車,一面道:“其實我們應該稍為等一陣,人家為了我的事而奔走,我們卻來個不辭而別,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鄭敖兇惡地道:“管他,我們本來沒有請他同行,誰叫他自己願意?”

他一抖繩,馬車疾馳而去。朱玲在車廂內皺眉想了一會,漸漸已對鄭敖的態度有些瞭解。她記得鄭敖開始對她態度不好,乃是由菩提庵她失蹤回來以後開始,而仙人劍秦重一出現,他就好像憋住一肚氣。因此,仙人劍秦重一定是此中關鍵!

但她只能推想到此為止,便再也想不出為何他會因仙人劍秦重而對自己態度不佳。

夜色中大約走了六七里路,鄭敖突然煞住馬車,回頭向朱玲道:“我想來想去,覺得我們這樣一走,當真有點對不起姓秦的,人家到底是為我們出力,是不是?”

史思溫反而怕他變卦,接口道:“沒有關係,以後如果和他碰面,最多道歉一聲……”

魔劍鄭敖固執地道:“話不是這樣說,等到日後碰面,多不好意思啊!”

白鳳朱玲心中大感迷惑,道:“依鄭大叔的意思,我們應該怎麼辦?”

鄭敖道:“目下反正離天亮不久,我們已約好天亮時在河邊那三棵大樹下見面,不如迴轉去等候他,而且我們又不是急於趕去廬山。”

史思溫雖然反對,但鄭敖算是長輩,加之還有師母在場,自是不便多言。

朱玲道:“隨便你,我不是說過今後行止悉由你決定麼?”

她說得這等柔婉,倒教鄭敖怔了一下,心中泛起痛苦,忖道:“假如是小小過失,我鄭敖一定為你隱瞞;可是這件事就算我心中不忍,也是無法。哼,哼,若果石兄要我動手殺死你,我也只好出手。”

他一想起她做下的十惡不赦的醜事,就感到憤恨填膺。剛才因她的柔婉而引起的憐憫之情,登時煙消雲散。

他振起精神,決然道:“我們回去等!”圈轉馬車,復向河邊駛去。

他們在大樹下等候時,史思溫便把朱玲遇險詳情說出,鄭敖聽到宮天撫的悽慘下場,也為之嘆息數聲。突然想道:“看起來她真是個不祥之人,無論哪一個愛上她,這個人必定倒黴,就算是石軒中他也倒黴了許多年,唉,這個女人!”

車廂內忽然傳出一縷簫聲,悽婉之極,大家都不知不覺側耳傾聽。過了一陣,上游處一條人影疾如奔馬般馳來,不久馳到近處,正是那仙人劍秦重。

他走近後也站在一旁,直等到朱玲簫聲停歇,才朗聲讚美。

大家又一起上路,鄭敖一面揮鞭驅車,一面把朱玲碰上星宿海兩老怪之事簡略告訴仙人劍秦重,並且告訴他說,宮天撫已被星宿海兩老怪害死。

談談說說,不覺走了十多里路,已到達一處稱為雙井的市鎮。

這時天色將曙,大家都走得精神奕奕,沒有人想停下休息。

但鄭敖卻堅持在此地歇上一陣,眾人拗他不過,便在鎮上找家客店。

他不久就獨自出去,直到中午時分,才回到客店來;這時他已是酒氣撲人,雙眼朦朧。史思溫和朱玲架著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仙人劍秦重也來了。

魔劍鄭敖粗豪地大笑道:“我可沒有醉,你們別這樣好麼?”

朱玲長眉輕皺,道:“大凡喝酒之人,定然堅說自己不醉。”

秦重插口道:“他最少有了七八分醉意,我真奇怪他到何處吃這麼多的酒?”

原來鄭敖酒量頗大,加之身懷武功,當真不易醉倒;目下他這種情形,估計最少也喝了一兩壇之多。

鄭敖醉眼一睜,道:“孩子……我告訴你……”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然後含含糊糊地道:“那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哈……哈……妙極了。”

仙人劍秦重接口道:“你見到什麼妙事?”

鄭敖大聲笑道:“女人,醇酒……我告訴你們一個大秘密,但別讓石夫人聽到。”

朱玲連忙退出去,回到自己房間。

鄭敖繼續向仙人劍秦重道:“孩子,你可知道天下最出色的歌舞哪兒可以看到?哼,哼,我不說的話,你一輩子也別想知道。”

仙人劍秦重笑道:“你剛才去觀賞了歌舞,才會喝這麼多的酒,是不是?”

魔劍鄭敖搖搖晃晃地退回去,跌在床上,喃喃道:“她們的衣服都變了大蝴蝶,一件一件飛掉,哈,哈!真精彩。”

“再來一次”他突然大聲喊叫,跟著翻個身,鼾聲大作。

仙人劍秦重微微一笑,向史思溫道:“他敢情去看伎女歌舞;老實說,我可未曾見識過脫掉衣服的歌舞,那一定十分刺激!”

史思溫乃是玄門中人,自然不肯談論這種猥褻之事,口中含糊地應一聲,道:“我得設法替他解酒,不然的話,只怕睡到晚上還未醒轉!”

秦重如有所思,歇一下才道:“他練過武功的人,就算醉倒,最多兩三時辰就可回醒,你不用胡亂找東西給他吃”

史思溫道:“那就好了。”說時,轉身向房門走去。

仙人劍秦重趁他一轉身之際,突然隔空駢指向床上點去。然後和史思溫一道走出房門,耳中但聽鄭敖的鼾聲更加響亮,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容。

那鄭敖一直睡到下午還未醒轉,朱玲等人見他睡得極為酣甜,不忍把他叫醒,便任他大睡。

傍晚之際,仙人劍秦重獨自出去,過了一陣,朱玲和史思溫、胡猛一同去外面吃飯,剛離開客房,仙人劍秦重就出現在鄭敖房中。

等到朱玲等吃完飯回來,只見鄭敖已經起身。鄭敖向朱玲等連連抱歉,因為他這一覺可就把一日光陰都耽擱在此鎮上,現在得等到明晨才能動身。

這本是小事情,說說也就算了。

那仙人劍秦重直到天亮才回來,不久,眾人就動身上路。第四日已過了漢口、武昌等地,中午時分在一處鎮甸打尖。

那飯館生意不惡,桌子擺得麻麻密密。在他們的鄰桌是個走江湖的郎中,他把守著“專醫疑難雜症”的招牌壓在藥箱上,獨自吃喝。

史思溫非常注意地瞧他幾眼,但沒有說什麼話。等到大家都吃喝完了,史思溫無意中又向那郎中望一眼,恰好和他的目光相觸,那人點點頭,悄悄作個要他出去說話的手勢。

史思溫眨眨眼睛,起身道:“對不起,我去一去就來”

他走出飯館,那個走方郎中隨後就跟了出來。史思溫和他走到一邊,史思溫眼睛一睜,威光四射,注視著那個走方郎中。

他為人淳樸忠厚,偶然發威,更有震懾人心之效。那走方郎中愣一下,似是想不到對方突然會露出這等威猛的神情。

史思溫緩緩道:“你可是有話說?”他說得雖是緩慢,但字字有力。

那走方郎中怔了一陣,才恢復常態。他神秘地笑一下,道:“你們幾位都有大禍臨頭,在下言不輕發,幸勿以江湖口吻來看在下。”

史思溫哼一聲,道:“我輩行走江湖之上,日日都在危險之中,你這話可唬不住我!”

那走方郎中道:“在下再說一句,請你仔細想一想,然後你愛不愛聽下去,那就任從尊便!”

史思溫見他說得滿有把握,便頷首道:“你就說出來聽聽!”

那走方郎中道:“你們一共五個人,卻有一個人不在我要說的人範圍以內!”

史思溫果然觸發好奇之心,道:“是哪一個?”

那走方郎中笑道:“在下把此人名字說出之後,你每問一句,就要付一次談話費用,那人就是……”

那走方郎中沉吟一下,沒有立刻說出那人名字。

史思溫心中甚急,不知不覺伸手抓住他的臂膀,道:“那人是誰?你儘管說出來,我自然會重重酬謝你,決不食言。”

那走方郎中如何禁得住史思溫的手勁,只見他登時齜牙咧嘴,雙眉大皺。

他連聲道:“我說,我說,您老先放開手,不然我這條手臂就得報廢啦。”

史思溫這時才發覺自己情急得可笑,連忙鬆開手,心中忖道:“假如這廝只不過是危言聳聽,目的在騙我幾個錢用用;那時損失幾個錢事小,但傳了出去,被武林朋友笑話事大。”

想到這裡,便故意淡淡一笑,道:“我只是要試一試你是不是武林同道而已,你知道我可不能多所耽擱,有話快說!”

那走方郎中道:“在你們幾位之中,有一個相貌英俊,唇紅齒白的人,不知姓甚名誰?”

史思溫登時為之心頭一動,忖道:“他一開口就牽扯到仙人劍秦重頭上,聽起來有點道理。”

當下答道:“那一位姓秦名重,本來和我們不是一路。”

他停歇一下,眼中再次射出懾人威光,道:“剛才你要說之人,可就是他?”

走方郎中詭秘地笑一下,道:“不錯,我說的正是此人。”

史思溫眉頭一皺,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其餘的人都將有極大災禍,只有他沒事?”

走方郎中道:“你們諸位誠然因他帶來了大禍;但那位姓秦的朋友卻並非安然無事!”

史思溫道:“這話怎說?我實在不懂!”

走方郎中伸手道:“假如您老覺得在下的話有點道理,請先付酬金!”

史思溫探手入囊,取出二兩銀子,放在他攤得大大的掌心中。

然後他問道:“是什麼災禍?”

走方郎中瞧一瞧手中銀子,懶懶道:“是一種比死還要令人恐怖的大禍。”

史思溫聰明得很,道:“二兩銀子只值得這一句話麼?你究竟要多少才滿足?”

那走方郎中露出貪婪的笑容:“那很難說?看你付多少錢,我能做多少事!”

史思溫取出一塊金子,放在他掌心,問道:“這件災禍將在什麼時候發生?”

走方郎中思索了一陣,道:“這很難說,快則數日之內遲則一年半載也未可料!”

史思溫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你不覺得這話有訛詐之意麼?”

走方郎中似是極有把握,神色絲毫不變,緩緩道:“表面上聽起來有此意味,但你如瞭解內容,就不會這樣想法了!”

史思溫不耐道:“究竟是什麼災禍?”

走方郎中看一看那塊金子,然後道:“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疾病!”

史思溫聽了,不禁仰天冷笑一聲,腦中極快地忖道:“他說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疾病,不用說一定是‘毒藥’所致的了!幾天以前在襄陽城中,我聽鄭師叔說去拜訪過惡扁鵲王正方,當時我觸動靈機,想起鄭師叔突然對仙人劍秦重有說有笑,似乎包藏禍心,可能有暗殺秦重的企圖。而那惡扁鵲王正方乃是昔年黑道中的神醫,擅識天下各種毒物。也許鄭師叔去向他取了一些毒藥,準備毒死那仙人劍秦重。於是我立刻去拜訪惡扁鵲王正方,說出自己來歷,詐作說久仰他的大名,這次路過此地,特意地探望他,並且向他請教一些毒藥上的學問,以增廣見識。想不到那惡扁鵲王正方甚是崇敬師父,所以和我談了許久,詳盡地指點各種毒藥的特徵和預防之法。臨走時他還送我三顆白色的丹藥,說是那丹藥乃千辛萬苦煉了許多年才成功的救命靈丹,能解千般毒性,只有幾種劇毒發作得快,來不及救活,屬於例外。但若然事先服下此丹,藥性可以留存在體內達一旬之久,在這十日之內,當真是百毒不侵。我多謝之後,裝出不經意地問他本人有沒有配製過毒性劇烈得來不及救治的藥物,他回答說是沒有;因此我這幾日甚是放心,假如鄭師叔當真下毒暗殺仙人劍秦重的話,只要露出跡象,我就用那解毒靈丹救他,而沒有預先給秦重服下那靈藥。”

這些經過說起來嚕囌,但在他腦海之中,卻不過是剎那間便自閃過。

他仰面向天,又冷笑一聲,道:“你的話當真有點道理。不過,假如我認為值不了那麼多的價錢,你休想揚長而去!”

那走方郎中怔一下,道:“您老這話是什麼意思?在下不大明白!”

史思溫道:“不明白也無妨,我自會公平地估量你的話的價值!”

他又從囊中取出一塊金子,跟上一塊一樣;也是一兩餘重,放在對方手心中。然後問道:“我要知道較有分量的內容,還有你剛才說我們固然有災禍,而秦重也不能安然無事,這話怎說?”

走方郎中道:“這一點麼?那就是說姓秦的本人已經罹上疾病,若然你們諸位運氣好的話,也許來得及躲開,但能與不能,那就要看你們的運氣?”

史思溫皺眉道:“到底是什麼疾病?”

那走方郎中看看手掌中的金子,微微一笑,道:“我說出來時,你老就知道金銀沒有白花了!”

史思溫知他乃是嫌少之意,心想究竟怎麼回事值得這等高價?一賭氣把囊中尚餘的三塊金子都取出來,放在他手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8
發表於 2023-11-20 12:20: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天刑絕症

那走方郎中發出諂媚的笑聲,道:“在下現在說出內情,那位姓秦的患有大麻瘋……”

史思溫當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大麻瘋!”他一字一字地說,“這可是絕症,無法可治!”

史思溫微微戰慄一下,道:“你如何瞧得出來的?”

走方郎中道:“在下乾的這一行,又比普通的大夫不同。平常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四字,但我們這一行卻最注意前面的兩個字,就是望、聞二字。只因我們行走江湖之上,必須一眼望去,就瞧得出別人的暗病隱疾,人家才會信服。”

他說了一大堆閒話史思溫大感心煩,但仍然耐心聽下去。

走方郎中又道:“譬如那姓秦的,他的外貌,在各位外行的人看上去,毫無異狀,但在下一看,他面上隱隱露出紅雲,雙手見風處的皮膚顏色與常人不同。此外印堂氣色晦暗,講話時口部肌肉都與常人不同!這些都是百折不移的鐵證!”

史思溫眉頭一皺,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走方郎中道:“千真萬確,少則數日,多則一年半載,他就會發作,那時任何人一看,都可以知道是大麻瘋了!”

史思溫想了一陣,忽然微笑道:“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走方郎中諂笑道:“在下知道幾位都不是普通的人,焉敢騙你老的錢財,老實說這個秘密在下已經十分克己,只索回多少代價!”

史思溫道:“大麻瘋如何會得到的?”

走方郎中道:“此症多是傳染得來,因無法可治,故此又稱為‘天刑病’。通常最易傳染的機會是與麻瘋患者交接,或由男傳與女,或由女傳與男。但像你們諸位這等同住同食,是否已受此症侵害,則尚不得而知!”

史思溫駁詰道:“你說一眼望去,就要能夠瞧出隱疾,為何我們就看不出來?”

走方郎中怔一下,道:“話不是這樣說,假如染上這等惡疾的時日太短,就是華陀重生,也無法瞧得出來。”

史思溫想想也有道理,便放過這個問題,緩緩道:“現在我還得請問一句,假如你只是藉詞斂詐錢財,那就怎樣說?”

走方郎中道:“在下決不會做出這等卑鄙下流之事,不過你老的話我可不大明白。”

史思溫笑道:“這一點很顯明,我們有事情要到別處去,別說一年半載之後,就算是三五日之後,我們也無處找你!”

走方郎中道:“你老不用找我,在下雖是以醫術維持生計,但這等天刑症卻不會醫治。”

史思溫微笑道:“我的話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但目下非說不可!那就是我並非找你療治疾病,而是數日之後才發覺上了你的當,我如何還有面目見人?更別說一年半載之後才知道上當了……”

走方郎中惱道:“說來說去你都不信,那麼莫非我把這秘密免費送給你麼?”

史思溫道:“當然這也不行,此所以我深覺為難!你知道我的疑慮也不是無中生有,只因江湖上人心險詐,所謂逢人只說三分話,既然話也不可亂說,錢財更不可輕易付人,是也不是?”

走方郎中道:“你除非恃強把這些金銀奪走,不然的話,我決不退還!”

史思溫見他一手把囊壓住,心中感到過意不過,道:“你雖是為了賺幾個錢,但對我們來說,仍然存有好心,我這樣懷疑你實在很抱歉,但是我也是情不得已之舉,因為你又不能一直跟著我們”

走方郎中突然道:“你們都是武林中人,是不是?”

史思溫點頭道:“不錯,我們都是習武之人!”

“那就好辦了,假使你有法子和那姓秦的鬥到精疲力盡,然後……”

史思溫舉起手掌,止住他的說話,接口道:“假如你是說送我一點藥物,到時給他服下,就可以把麻瘋徵象發作出來,哼,哼,我可不會上這個當!”

那走方郎中笑道:“你老別淨是疑心我,不是拿藥給他吃,而是預備好一些冷水,你們大家都喝,哪怕只喝一口,如果有病的話,立刻就會感到渾身痕癢,過兩個時辰之後,面上就會浮起紅雲。”

史思溫眼睛一睜,道:“這法子敢情真好,但讓我想想看……”

他沉吟一下,自言自語道:“目下未能斷定真假之際,我不能貿然向別人說出,因此這一切只能由我獨自安排,唔……也許可以請師母幫幫忙,但事先也不能讓她曉得。……”

走方郎中在一旁等候,毫無急於離開之意,這一來又使史思溫對他的話多信幾分。

他沉重地想道:“那大麻瘋可不是鬧著玩的,任是武功再高強之人,也無法防禦,秦重如果真的患上大麻瘋,那就必須設法與他分手,假如狠心一點,為了別人的安全,我們應該把他殺死,退一步說,也得把他的武功廢掉,把他幽禁起來,才不會傳染到別人。否則他那一身武功,如果得知自己患上絕症,以他的為人,可能會發狂亂幹,鬧得天下大亂……且慢,目下當急之務,卻是關於如何證明他當真患了大麻瘋之事,就算照那郎中的話去做,也得等候適當的時機才行……”

他一轉眼,只見對方正注視著自己,於是道:“你貴姓啊?”

走方郎中道:“敝姓陳……”他跟著便請教史思溫,史思溫教他稱呼自己做玉亭觀主就行。那走方郎中露出詫異之色,道:“你老敢情是玄門之士,但相貌上卻看不出來,依相法來說,你老豐頤廣頰,主福澤綿厚,富而多子。但是觀主既然是道家修真之士,則世俗的功名利祿和妻妾兒女都得完全拋卻,與相法俱不符合,當真教人惶惑。”

史思溫笑一笑,道:“相法這東西到底不大靠得住,我勸你自家還是別相信的好!現在我已想出一個解決之法,那就是陳先生你目下立刻趕到前一站的鄂城等我,你投宿時可在店門右邊用指甲劃個交叉記號,我就會知道你投宿在那個店中。最多在兩日之內,我自會找到你。假如他當真如你所說,染有這等六親棄絕的惡疾,我見到你時另行送你重禮,但假如完全不對的話,你卻是自找苦吃了。”

那走方郎中堅決地道:“我自問這雙眼決不會看錯,咱們一言為定!”

史思溫頷首道:“就是這樣決定!……”話聲中驀地伸手點在他胸前。出手雖是奇快,但指頭碰到他胸口時,卻十分輕柔。

他道:“我以獨門點穴手法,已制住你一處穴道,假如三日以內得不到我的解救,則雖是不會送命,但以後的日子,將會痛苦無窮。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話,否則你將要終身後悔。”

走方郎中道:“沒關係,我在鄂城等候觀主就是。”

史思溫點點頭,轉身回到飯館中,放目一瞥,只見朱玲坐在仙人劍秦重右邊,胡猛坐在他左邊。他們正在談笑,氣氛頗為融洽。

他真害怕師母及胡猛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傳染上惡疾,但目下又不能提出警告,心中異常不安。

朱玲見他進來,便盈盈笑道:“你去了這麼久,我們有點等得不耐煩啦!幸虧鄭大叔興致忽到,出了許多謎語教我們猜,才沒有出去找你哩!”

史思溫暗自苦笑,但面上卻不敢露出神色,口中應道:“真對不起,我肚子好像有點不舒服,所以去了很久,現在可要動身麼?”

眾人紛紛離座,胡猛無意中碰了仙人劍秦重一下,史思溫登時面色大變。

朱玲心細如髮,注意到他面色不對,便柔聲向他道:“假如你感到不舒服,那麼我們就找個地方歇歇,反正我們不急於趕路。”

史思溫籲口氣,道:“徒兒當真有點不適,但暫時還不要緊,謝謝師母關懷。”

大家出了飯館,魔劍鄭敖道:“我記得前面還有一個較大的鎮,在鎮外裡許處有座道觀,甚是清靜幽美,假如想休息的話不如到那邊去,反正只有個把時辰的路程!”

朱玲望望史思溫,道:“你覺得怎樣,沒有妨礙麼?”

史思溫心想如若那道觀清靜的話,也許可以較量武功,當下答應了。

朱玲要他到車廂內坐,他欣然答應了,只因他也正好要找個機會和朱玲密談。

車廂內雖是擠了一點,但朱玲和史思溫乃是師徒的關係,不須過於避嫌。

馬車走動之後,史思溫突然低聲向朱玲道:“師母,我有個不情之求,希望師母能夠答應!”

朱玲訝道:“你說吧,我辦得到的話,當然會應允的!”

史思溫深深思索一下,徐徐道:“我請求你在這兩日之內,完全聽從我的話,但不要詢問原因,也不要和別人討論此事!”

朱玲疑惑地眨眨眼睛,面上忽然露出淘氣的笑容,道:“怎麼啦!你可是想作弄誰?我一向以為你很老實呢!”

史思溫沉重地道:“徒兒實在逼不得已,才請師母幫忙,請師母先答應我,好不好?”

朱玲見他不似玩笑,便道:“可以,這兩日我聽你的命令,又不詢問原因就是了!”

史思溫道:“謝謝師母,日後徒兒自會解釋一切!這兩日之內,假如徒兒請你帶一桶水,諸如此類的事情,師母千萬要辦得到!”

“這個沒有問題……”

史思溫想了一陣,道:“從現在開始,凡是仙人劍秦重碰過的東西,你千萬別再碰,也不要和他靠得太近……”

朱玲眉頭一皺,正要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但隨即想起諾言,只好又忍住了問話。

史思溫又說:“我出任何主意之時,師母你要盡力支持,務必使我的主意成功。”

她幾乎要問他這是什麼用意,話到口邊,卻又忍了回去。

“然則你身上並非感到不舒服了,是不是?”

史思溫點點頭,突然見到仙人劍秦重躍上車轅,和魔劍鄭敖並肩而坐,不由得面色一變。再細看時,只見馬車每一顛動,秦重和鄭敖兩人的肩頭就互相輕碰。這情形更加使他感到極度不安。

但他感到束手無策,想來想去,便低聲道:“師母,我想要秦重不坐在前面,可有什麼法子?”

朱玲眸子一轉,道:“這個並不困難……”她隨即揚聲叫喚秦重,秦重果然躍下地,貼近在車廂邊與車子一道走,朱玲找些話跟他瞎聊,於是秦重不再到前面去坐。

史思溫瞑目尋思,車行好久之後,他忽然睜開眼睛,從窗子望出去,恰好和仙人劍秦重的眼光相觸。

秦重道:“你覺得怎樣啦?”

史思溫道:“謝謝你,我已經完全沒事!對了,我想向你請問一事,假如言語中有開罪之處,請你千萬原諒!”

秦重傲然一笑,道:“你儘管問吧!”

史思溫道:“你這次從海外學成劍術歸來,為何至今尚不讓碧螺島主於叔初知道?”

秦重道:“我的回答如有開罪之處,你也要原諒!那就是昔年我曾經立誓,說是在未曾贏得石軒中之前,決不返師門!”

史思溫道:“好一個悲壯的誓言”

秦重傲然道:“不敢,不敢,但我認為重返師門之日,為期不遠了!”

史思溫道:“你的劍法恰好是敝派秘傳心法的剋星,也許沒有絲毫誇大……”

朱玲聽了他們的對答,深深以史思溫這等謙虛為異,只因史思溫為人雖是淳樸忠厚,但如果涉及師門之事,他就會變得傲骨崚嶒,一點也不肯示弱!

本來史思溫不知道秦重的過去,還是前天晚上朱玲告訴他們的。

史思溫又問道:“尊夫人本也是一時高手,為何此次竟不見與你同行?”

仙人劍秦重道:“她還留在海外,沒有返回中原”

史思溫哦了一聲,又迅速地接著問道:“前幾天的晚上,你去了一夜沒有返店,是不是去看伎女歌舞?我是說鄭師叔酒醉的那一晚!”

秦重感得十分訝異,只因這等狎邪之行,他就算要詢問自己,也不該當著他師母朱玲面前談論。不過他覺得無須隱瞞,便點點頭,道:“不錯,那真是世上最美妙最刺激的歌舞,以致我流連忘返。鄭兄果真沒有吹牛……”

史思溫緊接著問道:“你看完歌舞之後,就找個妓女相陪,直到翌晨是不是?”

秦重聽他居然談到這個問題,更感訝異。目光一掃,只見那豔麗如花的朱玲,好像有點尷尬,但又無法躲開,那種表情甚是動人。

他心中浮起一陣快感,答道:“正是這樣,你可是想譴責我狎妓之不當麼?”

史思溫淡淡一笑,道:“難道這竟是天經地義之事麼?”

秦重道:“你年紀還輕,又未曾娶妻,自然不會明白。要知一個步人中年的人,可不比少年之時,隔上一段日子,總得發洩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朱玲面上,微笑道:“不信的話,日後問問石軒中就曉得啦!”

他因朱玲的躊躇不安而泛起快感,此時故意說些更露骨的話。

朱玲果真更形不安,秦重看在眼內,不覺朗聲大笑起來!

要知朱玲她雖是時常涉足江湖的人,但從來沒有男人在她面前談論到有關性慾的問題,以那時候的風氣來說,他們這種對話已經十分淫猥,任何婦人聽了都非得掩耳逃開不可!她雖然沒有這樣做,可是芳心之不安,當真是無法掩飾。

史思溫滿意地嗯了一聲,過了一陣,秦重已因鄭敖大聲叫喚而加快速度,與他說話。

史思溫急速地道:“師母,請你主張在前面的道觀停留一兩日,假如見到我點頭示意的話!”

朱玲道:“好吧,但為什麼呢?”話一出口,連忙又道:“啊,我自家也忘了諾言,居然問你緣故啦,那麼就是這樣吧!”

史思溫道:“還有一點,就是我們到僻靜之地印證劍術時,假如你見到我打不過他,千萬要設法命鄭師叔和胡師叔也出手,甚至你也要出手,一來我想大家合力把他累得精疲力盡,二來卻怕鄭師叔、胡師叔一時失手,把他誤傷,所以師母你參加的話,必須要兩面兼顧。一是累垮秦重,二是保護他生命!”

朱玲皺眉道:“我真不懂你有什麼意圖,每一種安排都是毫無道理可說!”

史思溫道:“師母不是答應過我的麼?”

朱玲道:“是呀,如果不是已經答應了你,我不把你逼出道理才怪哩!”

史思溫笑一笑,道:“剛才小徒和秦重說的一番話,以後師母就會曉得內中自有道理。對了,等到我們幾個人都交起手來,務必把大家都打得筋疲力竭,連師母你自己在內……”

朱玲搖搖頭,道:“你今日變得太古怪啦,若不是我素知你的為人,當真要好好開導你!”

史思溫也不辯論,又道:“我們出發動身之前,師母你記得大聲吩咐我帶一桶冷水去,準備解渴,等到我們都筋疲力竭之時,你必須一力堅持人人都要喝幾口冷水,越多越好……”

朱玲眼睛眨了幾下,突然伸出玉手,按在史思溫額角之上。

史思溫詫道:“師母你可是想出手懲罰我?”

朱玲道:“不,我瞧瞧你是不是發高燒,故此胡言亂語!”

史思溫苦笑一下道:“師母你一定感到徒兒的舉動神經兮兮的了?”

朱玲道:“這個自然,假如我感到你很正常的話,那麼我也無疑不是正常的人了!”

史思溫道:“最後請求師母的一點,就是這件事做過之後,不論有沒有令你滿意的結論,也請你不要向別人談論,師父自然例外,而遲些日子徒兒自會把一切解釋清楚。當然最妙是‘事實’就能夠解答師母心中的疑問!”

朱玲道:“我也希望事實能夠解我疑惑……”

不久,馬車突然緩慢下來,史思溫躍出車廂,放目一瞥,只見數里之外有座市鎮,大道的左邊過去一段路,隱隱見有廟觀的樓尖閣突出樹林之上。

魔劍鄭敖指著左邊道:“那裡就是凌霄觀了,觀中地方又大又清淨,假如我們要歇息一下,最好到凌霄觀去。”

史思溫大聲道:“剛才我有點不適之感,但現在已經好啦,我看不必休息了吧!”

白風朱玲大聲道:“不,我們還是到凌霄觀歇上一陣,反正我們時日尚多,大可從容徐行……”

魔劍鄭敖皮鞭一揮,驅車折向左邊的林徑。仙人劍秦重、史思溫、胡猛等三人在車後魚貫跟著。

不一會已到了凌霄觀大門前,但見此觀雖是寬敞恢宏,但門庭已微有年久失修的光景。

他們進去之後,鄭敖出手豪闊,捐了許多香油錢,因此觀中道人們十分殷勤款待。

用過齋膳之後,朱玲提議到觀後散散步,瞧瞧四周景物,大家都表示同意,一齊離開道觀,向後面荒僻之地走去。

他們穿過密林野徑,忽見前面有塊曠地,史思溫暗中向朱玲點點頭。朱玲便命胡猛回去提一桶乾淨的冷水來。

史思溫首先提起瑤臺之會,說那瓊瑤公主業已網羅了極多武林高手,勢力強大,這次廬山瑤臺之會,恐怕許多不服她的人,會遭遇不幸。

仙人劍秦重第一個表示不服氣,道:“瓊瑤公主雖是手下能人眾多,但和她敵對的人有鬼母及家師等人,加上石軒中和我們,哼,哼,就算星宿海兩老怪替她賣死力,也不見得於事有補!”

魔劍鄭敖粗聲道:“以我的看法,瓊瑤公主只怕石大俠一個人,除了他以外,再沒有任何人會被她放在心上……”

仙人劍秦重傲笑一聲,道:“那也不見得,玄陰教主鬼母及家師兩人一旦在瑤臺出現,瓊瑤公主非為之失色不可!相信到時他們見到我出手的話,驚駭之情決不比石軒中出手時為輕!”

魔劍鄭敖縱聲大笑,道:“我們雖是朋友,但真理還是真理,石大俠劍術武功,深不可測,你的劍法雖是詭異高強,但比起石大俠壓倒武林的崆峒劍術,恐怕還差得遠”

仙人劍秦重冷笑道:“你知道什麼,目下石軒中心裡必是將我當作最難對付的敵手……”

史思溫肅容道:“那也不見得,若論目前,家師大可以命我對付你就行了!”

仙人劍秦重仰天大笑道:“你怎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崆峒山那幾手劍法,碰上我仙人劍秦重,就一點也施展不開,你不信的話,可以當場一試!”

朱玲插嘴道:“思溫你可以乘這良機,見識一下海外秘傳劍術。不過你們如果動手,都得先答允我一事,那就是雙方都是點到為止,今日決不許有流血之事發生,秦重你可答應?”

仙人劍秦重大感歡欣,只因朱玲這等說話,分明她也認為他的劍法武功,足可擊敗史思溫,所以預先求情。

當下頷首道:“很好,我們一言為定!”

兩個人各各抽出長劍,朱玲也把自己的長劍亮出,捏在手中。

秦重有點輕視史思溫,是以一出手,並不施展全力便進攻過去。

史思溫隨手數劍,已把他攻勢化解。

秦重心頭一凜,忖道:“這廝功力之強,當真出乎我意料之外,今日之戰,可大意不得……”

心念一動,便使出海外浮沙門劍法,數招之後,但見他的劍勢宛如漫天風雨,卷罩住史思溫的身形。

史思溫這刻才深感自己師門劍法被對方克得有力難施的滋味真不好受,每一出手,都令他浮起飛蛾投火那種味道。

因此十餘招之後,他就把伏魔劍法中大九式小九式一共十八招拆開,顛倒次序施展。

可是數招之後,又發覺此法仍然不利,只因每一劍發出之際,威力都比平常時要減退三分之多。

魔劍鄭敖大驚失色,原來不但看出秦重的劍法完全剋制住史思溫的劍路,同時他劍上的功力,比之當日他在石谷洞內和他較量之時,高出許多倍。

這刻他才明白為何朱玲一開始時亮出長劍,敢情是預備緊急援救之意。當下也把白虹劍亮出來,但見劍氣森森,映著他那張陰嚴的面色,登時顯得氣氛十分緊張。

史思溫目下已今非昔比,一身武學,淵博已極,此時一感到形勢不妙,立時改用“天玄秘篆”中學得來各家派的絕招應付,不一會就沒有開始時那種艱難。不過他的內力顯然遜於仙人劍秦重不少,是以目前全仗招數妙絕,暫時支持。

魔劍鄭敖心中大急,唯恐史思溫措手不及,傷在對方劍下,因此逐漸移近去,大有出手之意!

朱玲嬌聲喝道:“鄭大叔不可插手!”

鄭敖冷哼一聲,道:“我如若不出手,思溫傷在他的劍下,你便怎樣?”

朱玲本意是想教史思溫先和秦重狠幹一場,然後才由鄭敖接替,那時因秦重體力已消耗得差不多,鄭敖就足可以和他硬拼,但鄭敖這麼一說,她便感到難以接口,氣得她鼻子一皺,道:“你愛出手就出手,我可不管!”

仙人劍秦重試出史思溫功力有限,傲氣大發,叫道:“鄭敖你也過來試一試我長劍的滋味!”

鄭敖哼了一聲,疾撲過去,白虹劍疾如風雨般急攻不休。

仙人劍秦重長笑一聲,劍勢一變,宛如波翻浪湧,把魔劍鄭敖也卷在劍光之中。

打了一陣,胡猛挽著一桶水奔到。他一見秦重的劍圈分佈得極廣,把史思溫和鄭敖都籠罩在其中,不覺急得大吼一聲,順手把水桶扔掉,疾衝上去,舉拳隔空猛擊秦重。

朱玲心中叫聲“糟了”,縱到水桶旁邊,只見桶中之水已溢出大半,不過幸而還有小半桶,桶內的瓷碗仍然無恙,便把水桶提起,放在一旁。

那邊史思溫、鄭敖及胡猛三人合力進攻仙人劍秦重,仍然不見得佔到上風。

朱玲瞧來瞧去,也沒有見到史思溫發揮威力,完全沒有像當晚對付天殘老怪之時那樣不時有功力奇高的招數出現。

她看了一陣,漸覺憂慮起來,只因那胡猛右手的“伏魔十一式”,乃是石軒中從師門劍法中變化出來,傳授與他。往昔動手之際,這一路拳法當真是八面威風,無人能敵。但此刻被秦重的劍法剋制,不但威力難施,而且屢呈險象。

至於史、鄭兩人,則尚可自保,暫時還不會出岔。她想來想去,感到這等打法,別說想教仙人劍秦重筋疲力盡,只怕再過一些時候,史、鄭、胡等三人之中,會有一兩個傷在對方劍下。

他們又拼了十餘招,仙人劍秦重劍勢越來越顯威力,詭異處比魔劍鄭敖的劍法還要詭異,辛辣處比史思溫的劍法更見辛辣。

加之胡猛拳力雖猛,但對秦重不發生作用。直把史、鄭、胡三人打得團團亂轉,守多於攻。

白鳳朱玲嬌聲道:“海外劍法名不虛傳,我也試一試這路劍法的威力。”

人隨聲起,化為一道白光,疾然加入戰圈。

仙人劍秦重傲聲一笑,道:“今日索性教你們見識見識……”

話聲中已盡出全力,劍光暴盛,又把白鳳朱玲圈入劍光之內。

朱玲一身武功非同小可,近年更有精進。而她的劍法傳自鬼母冷婀,別有奧妙之處,特別是身法飄忽神速,劍出如電。是以她一加入,儘管仙人劍秦重已將全身功力施展出來,也無法佔得半分上風。

史思溫始終施展“天玄秘篆”各家派的名招絕學,嚴密地護住全身,他一直打得平平淡淡,竟無絲毫驚人之處。但值得奇怪的是他開始時以一敵一,仍然支持得住,打得現在以四敵一,他也是那個樣子。

仙人劍秦重卻感到史思溫宛如無法攻破的堅固城堡,但也沒有大的威脅,因此他漸漸不大注意史思溫,將大部分力量轉移去對付鄭敖及朱玲。

酣戰了二十餘招,秦重已感到今日之戰,無法佔取上風,最多打個平手。只因那魔劍鄭敖和白鳳朱玲一身劍術造詣,在當今武林之中,已列入一流高手之內。誰能接得住他們聯手合力的攻勢,已經足以震驚江湖,何況還有史思溫和胡猛兩人?

他一轉念間,心中已升起惡毒之計,那就是先行設法重創胡猛,只因胡猛乃是四人之中最易攻破的一環,等到得手之際,他們勢必分散心神,那時就可以穩操勝券,說不定還可以伺隙重傷鄭敖。

他考慮之際,已感到這等打法太過吃力,如不及早實行,只怕再過不久,就變成有心無力的局面。

史思溫沉穩如常,暗暗密切注意對方,忽見他眼珠連轉,兇光外射,登時惕然於心。

仙人劍秦重想得滿好,但事實上可不容易,只因朱玲落場出手之故,就是為了深怕胡猛一時不慎,被秦重所傷,故此這刻秦重毒計雖已想定,但一時之間卻無法辦到。

又劇鬥了十多招,秦重突然眼露殺機,大喝一聲,刷刷刷一連數劍,勇猛決蕩,把鄭敖、朱玲迫開六七步遠。

胡猛衝上來,拳發如風,聲勢驚人。秦重正要他如此,倏然身劍合一,上衝迎擊。

這一下把鄭敖、朱玲兩人都駭得魂飛魄散,他們都深知秦重劍法剋死胡猛拳路,是以胡猛不可能擋得住他這一劍。但這刻相隔太遠,無法馳援。

秦重劍勢到處,把胡猛拳力完全衝散,心中微微一喜。突然感到一陣極為強烈的劍氣偷襲而到,登時心頭一震,劍勢變處,先求護身自保,不遑傷害胡猛。目光一掃,敢情是史思溫從側面攻到,劍上光華強烈,功力蓋世。

兩人長劍一接,奇快地互拆數招。秦重忽然發覺對方功力奇高,這幾劍簡直難以抵禦。但他天生好勝驕傲,竭盡全力,總算勉強接住。

朱玲、鄭敖分抄襲到,一時劍光閃掣,光華漫空,把秦重緊緊罩住。

史思溫看穿了秦重惡毒用心,登時對此人感到十分不齒,於是劍上功力陡增,時時會有功力超世的招數出現。光是他一個人,秦重已感到不易支持,何況還有朱玲、鄭敖兩人聯手夾擊。

片刻之後,秦重已發出喘聲。他感到最耗損真元的,便是史思溫時常出現那些功力超世的招數,幸好史思溫不是每一招都這麼厲害,不然的話,他早就死在亂劍之下了。

鄭敖這時也感到有點力竭,但他已激發仇恨之心,因此忘命進攻,劍劍都是兇毒招數。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隙,一劍刺入,突然被朱玲架開。他怒哼一聲,向朱玲連攻數劍,意思是要把朱玲趕開。誰知他一則先行出手和秦重力拼,二則秦重一直以他為重心,壓力幾乎都加於他身上。是以他已感到力竭而朱玲則功力具在,他這幾劍不但沒把朱玲趕開,反而喘氣出聲。朱玲怒道:“你怎麼啦?”一連數劍反攻鄭敖,把他逼退七八步之遠。

另一方面,玉亭觀主史思溫也展開猛烈攻勢,他的功力顯然比早先激戰之際高上不少,假如他一早就表現出他的功力的話,魔劍鄭敖就不會急著插手,仙人劍秦重也不至於視他如無物而出聲激鄭敖出手了。

他功力增加還不要緊,最驚人的是他攻出七八劍之中,總有三四劍特別凌厲,別說目前秦重業已力竭之際,大為相形見絀,就算是他未曾消耗過真力之前,史思溫這種忽然特別凌厲的招數,也感到不易化解。

原來史思溫自從前幾日打通了“生死玄關”之後,全身功力倍增,但由於時日尚短,因此無法一直施展他這等超世絕俗的功力,只能偶然間有幾劍是這樣。

但這已足夠仙人劍秦重消受的了,際此真力大量消耗之後,史思溫的每一劍他都用盡全力抵禦,是以更加感到應付維艱。

秦重和鄭敖兩人發出喘聲之後,不久就運劍遲滯,顯然已經力竭。

站在一旁的胡猛忽見朱玲和鄭敖激鬥起來,不覺為之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又過了一陣,白鳳朱玲首先躍開,魔劍鄭敖主要是早先力拼仙人劍秦重之際,消耗真力過多。其後因朱玲出手攔阻他殺死秦重而跟她打了起來,在他想法之中,朱玲既與仙人劍秦重有一手,當真是值得亂劍分屍的賤人,不過他準備留給石軒中自己處理就是。而剛才朱玲維護秦重,向自己出手,說不定會乘機把自己殺死,以除去心中疑慮,所以他和朱玲動手之際,也是用盡全力,這一來正是疲兵再戰,難以支持,很快就變成筋疲力竭。

朱玲忽然退開,這一著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不禁以劍支地,口中直是喘個不停,凝視著朱玲。

她望一望胡猛,道:“胡大叔,煩你盛一碗水來,給鄭大叔喝!”

胡猛見他們不打,心中大為高興,雀躍而去,捧了一碗冷水米,遞給鄭敖。

魔劍鄭敖瞠目道:“為什麼要我喝水?我根本不口渴……”

朱玲收回長劍,躍到他面前,玉手一伸,扣住碗邊,向鄭敖口邊推去,一面說道:“你先喝了再說話,你非喝不可……”

鄭敖啼笑皆非地搖搖頭,果真喝了幾口。朱玲感到滿意地把碗交給胡猛,自家轉身去看仙人劍秦重和史思溫的搏鬥。

只見史思溫出劍也較為遲滯,但比起對方,則顯得有力得多。

秦重戰到頭昏眼花,他的上乘劍法如在功力不濟之時,施展出來,不但威力大減,而且更耗真力,是以越打越感到難以支持。

史思溫由反攻時起,一劍接一劍地凌厲進攻,不讓對方有一線時間去換口真氣。要不是這等打法,秦重只需換過一口真氣,以他的修為,立時又可以恢復幾成功力。不過話說回來,史思溫如果不是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他自家也不致於消耗如此多的真力。

朱玲躍了過去,大聲道:“秦重的劍術當真令人震驚,我再出手幫史思溫一臂之力可好?”

仙人劍秦重一聽此言,一方面氣個半死,認為朱玲不該如此譏嘲,正所謂“士可殺而不可辱”。但另一方面真怕朱玲出手,假如她真個出手,無疑今日他們有意暗算自己,想暗地把自己除去,以免為石軒中留下他日大患。

他本來就大大不支,這時心神一亂,忽然感到史思溫連發數劍,劍劍都辛辣地攻取要害。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奮起餘力,急行應付。

朱玲眼見自己攻心之戰已經成功,不禁微微一笑。當下故意亮出長劍,發出“嗆”的一聲。

秦重實在無暇去看,但耳中聽到聲音,已知她抽出長劍,不由得急憤交集,突然大喝一聲,刷刷刷一連三劍,居然把史思溫逼退。

史思溫乍退又上,怎樣也不肯讓對方有喘息之機。朱玲卻暗暗心驚地忖道:“這仙人劍秦重當真是功力深厚無比,在這等情形之下,還能奮起餘威迫退思溫,假如思溫早一步收手,以為他已經筋疲力盡,這個當上得才大呢!”

這時史思溫也是奮起全身餘下的功力,硬拼硬斫,只聽到一片金鐵交鳴之聲,已經全然不像高手相拼。

白鳳朱玲留心地瞧著,隔了片刻,就提劍躍過去,舉劍從中一挑。

此刻她內力充沛,又是看準了形勢空隙而出手,是以這一劍挑去,立刻把秦重及史思溫兩人震開數步。

史思溫喘氣道:“師母,我們還未曾拼出勝負……”

朱玲叱道:“你非要打得兩個人都倒在地下,爬不起來才算數麼?”

仙人劍秦重也喘氣不已,朱玲玉手一揮,胡猛捧著一碗冷水急奔而來。

朱玲親自取過那碗冷水,道:“你們都喝口水解渴。”

她向兩人分別瞧了一下,便盈盈走到仙人劍秦重面前,道:“你先喝兩口。”

秦重實是疲倦欲死,但腦子仍然能夠轉動,他對於今日的局勢,甚感奇怪,因此望一望那碗冷水,喘著氣尋思。

朱玲笑一笑,道:“你可是怕疲倦之時,喝下冷水會害肚子麼?那就思溫你先來喝一點。”

史思溫道:“啟稟師母,小徒一點不感到口渴!”

朱玲不悅道:“我端著你也不喝,你膽子真不小!”

史思溫連忙說兩聲不敢,走上來喝了兩口。

秦重見史思溫先喝過,便不怕水中有什麼古怪,朱玲把碗送到他唇邊,他猶疑一下,為了不甘示弱,也就骨嘟骨嘟地喝了三四口。

史思溫大聲道:“此地僻靜清涼,我們打得太累了,不如就在此地歇息一陣……”

白鳳朱玲附和道:“好主意,不然我們回到觀中,立刻各各回房用功,觀中的道士們必定感到十分訝異”

史思溫目光一掃,只見仙人劍秦重毫無異狀,同時又瞥見魔劍鄭敖目不轉睛地瞧著秦重,那種看法大異平常。

他心中微感奇怪,轉眼再向秦重面上望去,但見他白玉似的面龐上沒有一點和平日不同之處!

秦重走開一旁,在樹蔭下的草地上趺坐,調息運氣。

史思溫不敢怠慢,生怕秦重一旦把功力修煉回來之後,再要比劍的話,那時必吃大虧。

於是他也找處樹蔭,跌坐運功。

魔劍鄭敖也走過來。就坐在他身側不遠之處,朱玲和胡猛兩人最是正常,因此他們走來走去,閒眺景物,不須像他們那樣跌坐用功。

過了一陣,史思溫心有掛礙,老是忍不住要睜眼遙看仙人劍秦重的動靜。

忽然發覺魔劍鄭敖好像也沉不住氣運功調息,他不必轉頭瞧看,單是從鄭敖的呼吸聲音之中,就可以斷定他沒有好好休息過。

但這刻史思溫可沒有心思研究鄭敖之事,他一直在回想那走方郎中的話。

那走方郎中曾經說過,只要仙人劍秦重打得筋疲力盡,然後喝上一兩口冷水,登時就會全身痕癢,而過了兩個時辰之後,面上就會浮起紅雲。

史思溫自信記得非常清楚,決不會錯。可是此刻秦重卻閉目跌坐,看上去好像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先是感到十分困惑,同時對那走方郎中極表憤怒。可是隔了一陣,他忽地欣然微笑起來,隨即便安心地運功調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朱玲向胡猛道:“我們到那邊瞧瞧去,免得在這兒擾亂他們用功……”

胡猛道:“去就去吧,不過平日他們用功時,一點也不怕侵擾。”

朱玲怔一怔,覺得胡猛這話大有道理,美眸一轉,好像已想到辦法,徑自領著胡猛走入樹林。

史思溫經過半個時辰的全神運功,已感到恢復了大半。

這時四下靜寂無聲,他一面用功,一面想道:“適才幸而我想到那走方郎中的話如若不驗,則比之應驗了他的話還要令人感到安慰。所以我立刻就拋開不安的心情,靈臺間迅即一片澄明,全心全意調息吐納,以恢復功力。可是為何鄭師叔好像一直都沒有定下心來用功呢?”

剛剛想到此處,突然聽到一陣低微的奇異的聲音。好像是振衣之聲,又好像是低聲呻吟。

史思溫本來就想著此事,那種奇異的聲浪一傳人耳,登時使他身軀一震,雙目大睜。

眼光到處,只見兩丈外的仙人劍秦重仍然瞑目跌坐,可是他的身軀不時顫抖,一望而知他身上一定感到很不舒服。

他轉眼一看,鄭敖仍然保持端坐用功的姿勢,於是他伸手輕輕碰他一下。

鄭敖好像矍然驚醒,睜眼望他。

史思溫從他眼中瞧出他疲倦如舊,雖是跌坐了半個時辰有多,卻沒有絲毫改善。這種情形不用說也知是他一直心神分散,沒有當真用功所致。

不過史思溫已無暇問他,用下巴向秦重那邊點一點。

鄭敖轉眼望去,面上浮起驚訝之容。

史思溫站起身,大聲問道:“你覺得不舒服麼?”

秦重哼了一聲,伸手在身上搔抓一陣,道:“我身上癢得難過……”

史思溫心中叫聲“是了”,無疑已應驗了走方郎中的話。

鄭敖接口道:“你看看周圍有沒有毒蟻惡蟲之類,也許被蟻蟲咬著……”

仙人劍秦重跳起身,仔細察看地上,一面向身上搔個不停。

忽然聽到朱玲的聲音道:“哪裡有毒蟻惡蟲?可是秦重被咬傷了?”

人隨聲現,只見她白衣飄飄,輕盈地從林中出來,後面跟著那結實壯碩的胡猛。

史思溫一直密切留意那仙人劍秦重的一舉一動,見他跳起身時的速度,估計出仙人劍秦重此刻只不過恢復了四五成功力而已,當下稍稍放心。

他開始考慮如何處置今日之事,譬喻秦重已經患上大麻瘋,則如何對付他?殺死他?抑是把他放走?

他正在尋思之際,那邊廂胡猛突然石破天驚地大吼一聲。

史思溫舉目瞧去,只見胡猛倒躍開數步,遙遙指著秦重,好像急於要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魔劍鄭敖起身奔過去,大聲道:“老胡你看見什麼了?”

胡猛吶吶道:“他……他……”底下的話說不出,急得他又大吼一聲。

鄭敖向秦重望去,聳聳肩,道:“他沒有什麼呀!”

朱玲柔聲道:“胡大叔,你慢慢說……”

胡猛聽到朱玲溫柔的聲音,情緒登時鬆弛下來。緩緩道:“他有大麻瘋!”

朱玲駭一跳,道:“什麼?你說清楚一點!”

胡猛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他是大麻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9
發表於 2023-11-20 12:21: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生不如死

仙人劍秦重勃然大怒,厲聲道:“胡說八道,你才是大麻瘋!”

白鳳朱玲凝神向秦重望去,只見他白皙的面龐上,浮起一塊一塊淺紅色的痕跡。

她一生只聽過“大麻瘋”之名,但從來未曾親眼目睹過,因此甚覺疑惑,不知是也不是。

魔劍鄭敖上前道:“老胡,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你知不知道大麻瘋是怎麼回事?哼,哼,這個玩意兒弄上了,可就六親斷絕,一輩子都死活兩難啦,你曉得不曉得?”

胡猛漲紅了臉,哇哇大叫一聲,卻說不出一言半語來證明。

史思溫道:“大麻瘋又名天刑病,無藥可醫。胡大叔怎會識得的?”

朱玲接口道:“胡大叔,你不要著急,他們不是以為你說謊,但因為此事十分嚴重,所以他們都不敢遽然相信。”

她一開口,胡猛就覺得情緒平伏下來。朱玲又道:“胡大叔你說一說看,為什麼你會說他是大麻瘋呢?”

仙人劍秦重怒罵道:“他一個混蛋說得出什麼道理?”

史思溫和鄭敖齊齊向他瞪眼,鄭敖怒聲道:“你才是大混蛋,老胡一生誠實正直,從來不說假話,更不會害人……”

胡猛歡然道:“對,對,我老胡不講假話的!”

朱玲道:“大家別吵,靜一靜,都聽我說……”

於是大家都靜下來,這時秦重雖然身上十分痕癢,但這刻死也不敢去搔,只癢得齜牙咧嘴,當真比死還要難過。

朱玲緩緩道:“先說秦重,你面上似乎起了紅雲,的確和平常有點不相同。難怪胡大叔會驚叫起來,你如果沒有事,等弄清楚以後,胡大叔自然會向你道歉,你說可好?”

仙人劍秦重傲然道:“自然要這樣辦,他一個渾人我不會十分計較!”

朱玲勉強笑一下,轉面向胡猛道:“胡大叔,你怎會識得大麻瘋這種絕症?”

胡猛瞠目道:“什麼是絕症?”

朱玲柔聲道:“就是沒有法子醫好的病症,叫做絕症!”

胡猛直點頭道:“對,對,大麻瘋沒有藥可醫,在我們那裡,凡是大麻瘋都被趕出村子,別的人見到都要打死他,所以大麻瘋的人都躲在深山野嶺。”

朱玲道:“這些我也知道,但我們都未見過大麻瘋是什麼樣子,所以……”

胡猛高興起大聲插口道:“就是這種樣子,你瞧瞧他就行啦!”

仙人劍秦重忍不住怒斥道:“真真是胡說八道,看我殺死你這王八蛋!”

胡猛漲粗了脖子,大聲嚷道:“你才是王八蛋”他突然愣了一下,立刻又嚷道:“不,你是大麻瘋!”

秦重氣得不得了,拔出長劍,只聽鏘鏘鏘連響三聲,原來朱玲、史思溫、鄭敖三人都齊齊亮出長劍。

朱玲道:“秦重你自己答應要把此事弄清楚的,如果你心中害怕,可以馬上走開,我們當如從來沒有認識你。”

秦重真想照她的話去做,但轉念一想,此事如不弄個水落石出,自己豈不是永遠背上“大麻瘋”的名聲,日後如何見人?

這麼一想,登時回心轉意,道:“好吧,我不出聲就是。”

鄭敖憤怒地瞪瞪眼睛,心想這廝居然肯聽朱玲的話,可見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比尋常。但目前不必發作,所以只瞪瞪眼睛也就算數。

朱玲向胡猛道:“胡大叔你可知道,剛才你的話不合道理,譬如有人問你,那把劍是誰的,你一定會說是鄭大叔的,是不是?”

胡猛頷首道:“是呀,那不是他的麼?”

朱玲道:“不錯,確實是他的,但別的人不曉得,一定要問,你怎知道是他的呢?你怎樣回答呢?你不能說因為那劍是他的,所以就是他的,對不對?”

胡猛現出迷迷糊糊的樣子,率然道:“我不曉得對不對?”

朱玲柔聲道:“當然不對,你一定要告訴那人說,那把劍是什麼樣子,有什麼記號。這樣就可以和別的劍區別出來,人家也會想到假如那劍不是鄭大叔的,而你沒有見過的話,你就說不出那劍特別的地方和記號?是不是?”

胡猛歡然道:“是,是,是,這樣回答別人就十分相信了!”

朱玲道:“那麼你剛才說秦重是大麻瘋,你怎知道他真的是呢?”

胡猛想了半天,還沒有回答,對面的仙人劍秦重一身癢得不可開交,但縱然熬得齜牙咧嘴,卻也不敢伸手搔癢。

胡猛又想了一陣,道:“我不曉得如何說,但我以前見過不少大麻瘋的人,所以我知道他也是大麻瘋!”

秦重厲聲道:“胡扯,多少人一生都未見過大麻瘋,偏偏你就見過?”

胡猛望著朱玲,道:“人家都要打死那些大麻瘋的人,但時時都是我幫忙讓他們跑掉,或者遠遠扔些東西給他們吃。我們那邊在深山裡時時見到……”

魔劍鄭敖大叫道:“是了,這種絕症在南方屢見不鮮,北方較少,難怪別的人未曾見過!”

仙人劍秦重面目變色,神情十分沮喪,顯然他自家也相信了。

白鳳朱玲面色泛白,嘆了一聲,道:“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玉亭觀主史思溫對此事雖是一手導演,但他仍然感到十分不安和難過。

他輕嘆一聲,仰天自語道:“現在怎麼辦呢?既然已證實他是……”

魔劍鄭敖道:“患上這等絕症,不但親戚朋友,就算是至親骨肉,也反目有如毫不相識,我們自然不能和他交友!”

仙人劍秦重聽了“就算至親骨肉,也反目有如毫不相識”的話時,腦海中“轟”的一聲,但覺天旋地轉,感到有點昏迷,不能自已。

魔劍鄭敖舉劍指一指秦重,放輕聲音道:“他目下心神震盪,已呈反應呆滯之象,若然我們要處置他,正好乘此時機……”

白鳳朱玲雖然聽見,但沒有理會,既不表示贊成,也不表示反對。

鄭敖凝望著她,心中突然泛起一陣強烈的快感,暗自想道:“她目下作如何想法呢?假如她和他沒有做出汙穢淫行,她大可以置身於度外,頂多不過替秦重微感難過罷了。可是現在她卻夠受的了,她一定在驚懼自己有沒有被染上這等絕症!哈!哈!”

他心中的笑聲味道十分苦澀,因為這個女人,他曾經秘密地愛上她,因而對她到底有一份感情,而現在……想到這裡,他迷惘地嘆口氣。

朱玲突然問道:“史思溫,你對這大麻瘋絕症十分內行麼?”

史思溫愕然答道:“不,一點也不內行,我從來未見過……”

朱玲沉吟一下,道:“那麼你今日的種種安排,是什麼意思?”

史思溫道:“就是要他顯示出大麻瘋絕症的跡象……”

朱玲道:“我不懂你的話!”

史思溫道:“他乃是經過劇戰之後,累得筋疲力盡,再喝一點冷水,就可把大麻瘋症狀顯示出來。”

朱玲緩緩道:“思溫,你得說出個道理來,你起初不是說,對此症毫無認識麼?”

史思溫道:“師母說得是,徒兒以前對大麻瘋絕症毫無認識,但是……”

朱玲接口道:“但是什麼?”

史思溫恭容道:“但是今日中午時分,我們在鎮上打尖時,曾經遇到一個人。”

他們正說話時仙人劍秦重仍在迷惘之中,只見他雙手在身上搔個不停,長劍已插在面前的地上。

史思溫繼續道:“那人把我叫了出去,告訴我說他患上大麻瘋。”

“且慢!”朱玲道,“那個將此事告訴你的人,可認識我們?”

史思溫搖頭道:“不認識,我們都未見過面,他也不是武林中人。”

朱玲道:“你怎會相信他的話?”言下之意,不啻是覺得此中大有可疑之處,只因以常理推測來,誰也不能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說話!

史思溫道:“徒兒起先也不敢相信,但後來卻不得不信!”

朱玲道:“那人是幹什麼的?”

“是個走方郎中!”

魔劍鄭敖凝眸一想,插嘴道:“不錯,不錯,中午打尖時在我們鄰桌當真有個走方郎中!”

須知他們都是久走江湖人士,眼力銳利,時時不必留心觀察四周,卻也無所遺漏。

史思溫道:“就是那個走方郎中,他以此事勒索我一大筆銀子,才肯詳細說出。假如他不是那等貪婪而又那麼鎮定的話,我決不會相信!”

朱玲淡淡道:“江湖上詐騙之術層出不窮,你也應當知道,當其時就算有刀子擱在他脖子上,他也得鎮靜如常。”

魔劍鄭敖大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管人家有沒有詐騙之意,目下既然事實已擺在眼前,何須多問?”

朱玲白他一眼,道:“你也是個老江湖,難道未聽過有等毫無醫德的大夫,可以用特製的藥物,令人發生種種絕症的象徵麼?”

鄭敖怔一下,道:“這話怎說?難道那走方郎中會向秦重下手?”

朱玲道:“我可沒有這種奢望,不過凡事總得求個水落石出,尤其是這種極為可怕惡毒的絕症,關係甚大,更應徹底瞭解,對也不對?”

鄭敖啞口無言,道:“隨便你吧,但史思溫我告訴你,有時候不可不自拿主意,像她的話,在某種情形之下,也可以不須聽從。

我披肝瀝膽地奉勸你一句,那就是女人的話,最好不理!”

史思溫大感為難,只因一方面是師父的好友,連師父對他也常常是言聽計從,另一方面卻是師母,說起來也就等於師父。這兩方面都不可得罪,特別是他深悉鄭敖對師父忠心耿耿,為人豪爽義氣,他的話決不會無的而發,那麼是什麼意思呢?

朱玲已向他道:“你把經過的詳細情形說一說!”

史思溫立刻把午間和那走方郎中交易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但最後他卻不說出那走方郎中在何處,只說知道他的所在。

這是因為仙人劍秦重已經從迷惘中回醒,拔起地上長劍,瞪眼聽他說話。為了怕他去找那走方郎中報復,所以不把地方說出。

這時仙人劍秦重面上紅雲顏色漸深,令人看了甚是噁心,他好像有離開的意思,史思溫立刻暗暗戒備。

白鳳朱玲聽罷史思溫的詳細報告,不由得也相信秦重患上了“大麻瘋”之事,乃是千真萬確。她道:“這樣說來,你遭遇到那走方郎中之事,除了你自己之外,再沒有人知道的了,是不是?”

史思溫道:“師母說得對,此事在未能證實之前,徒兒決定不讓任何人知道,以免鬧出笑話。此所以徒兒雖請師母幫忙,卻不說出內中緣故!”

朱玲道:“這就是了,胡大叔既然不曉得此事,僅僅憑他過去的經歷而認出此項絕症,足以證明秦重當真不幸患了此病!”

仙人劍秦重聽到她這樣肯定地宣佈,心靈大大震盪,一時之間又陷入昏昏迷迷之境。

他的右手持著長劍,垂指地面。左手卻無意識地在身上搔抓,形狀甚是難看。

玉亭觀主史思溫凝視著面前這個形相醜惡的人,想起他在不久以前,還是那等風度翩翩,俊美瀟灑,登時深感世事的變幻無常,有時轉眼之間,就變得令人難以相信,不由得衷心憐憫地嘆口氣。

朱玲輕輕道:“現在怎麼辦呢?”

史思溫緩緩道:“徒兒曾經仔細想過,以他為人心性與及這一身武功,我們若然縱他離開,那時人間受到的禍劫,將是難以想像。因此,我們不能存姑息之心……”

朱玲想了一想,但覺委決不下,轉眼看看魔劍鄭敖,只見他冷冷地注視著自己和秦重。她記得他一直是用這種態度聆聽史思溫和自己談論如何處置秦重的問題,甚至在早先求證那秦重是否真得到大麻瘋絕症之時,他也緘口不言。這等態度,大異他平日那種粗豪的性格。

她只是想了一下,立刻把鄭敖之事拋開,繼續專思如何處置秦重之法。

問題也不算複雜,假如她力主放走秦重,大概可以成功。但後果她敢負責麼?像秦重這種人,平日已不大講究什麼正義,目下他自知被人間遺棄,很難相信他不會採取激烈的報復行動,以他那一身武功,當真可使天下大亂。平常的人只能夠害死十個人的話,他可以害死一千,而流毒傳佈開去,這禍患比起他單拿一柄利劍去殺人要可怕千萬倍……

正在她苦苦思索之際,仙人劍秦重身軀突然一震,從昏沉迷惘中醒來。

他四顧一眼,突然向右邊縱去。

史思溫早有戒備,雙足頓處,身形破空而起。他的身法迅急無倫,轉瞬間已橫截在仙人劍秦重前面。

秦重刷地一劍戳去,出手就是東海碧螺島秘傳心法五大毒劍之一的“水宮點將”。

但見他劍尖化出數點寒芒,疾取史思溫前胸,這一劍劍上力量剛柔並濟,最是難以駕馭,是以極為兇毒,他施展出這一招,無疑表示他奪路逃離此地的決心。

史思溫見他一劍刺來,眉梢間反而微露喜色。只見他左手疾伸,圈指一彈,“叮”的一響,仙人劍秦重那麼兇毒的劍招,被他手指輕彈之間,全部冰消瓦解,長劍也盪開一邊。

史思溫右手更沒有閒著,但見劍光疾然湧出,罩住了秦重身形。

他一搶到主動之勢,劍招宛如長江大河般傾瀉出去,這時秦重雖然已施展出海外浮沙門劍術,但已無法扳回優勢。

史思溫突然迎面一劍刺入去,功力十足,銳不可當。

秦重心頭一凜,使出浮沙門敗中取勝的絕招“作繭自縛”,對於對方當胸刺入之劍,僅僅稍側上身,避開要害,底下一劍反刺對方腰腹,快疾得有如電光石火。

他這一劍簡直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不過除了有拼命的決心之外,若是沒有這一招得白海外的奇奧手法,就算想和敵人同歸於盡也沒法子!

史思溫劍發得快,退得更快,人影乍閃間,已退開四五步遠。

只見秦重肩上鮮血迸流,轉眼間已把肩部衣服染紅一片。原來剛才因史思溫劍勢早發,他目下已是當今武林中一等一的劍術高手,長劍豈有輕發之理?是以雖是被迫退開。但這瞬息之際,已把秦重傷了一下。

秦重厲喝一聲,又要奪路逃開。但史思溫乍退又進,劍光湧處,再將仙人劍秦重困住。

秦重主要是剛才力乏之後,飲了兩口冷水,突然全身發癢,因此雖是瞑目調息了半個時辰,但事實上他被全身的痕癢弄得無法集中精神,是以那半個時辰的休息,對他沒有很大的用處。

正因此故,他對付史思溫之際,根本無法施展出他劍上真正絕學。史思溫第二度進擊可就把他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百出。

魔劍鄭敖突然振吭大喝道:“思溫手下不可留情,記著此人一身瘋毒,別讓他貽禍於世,否則你的罪孽就比山還重,比水更深……”

史思溫聽了登時精神振奮,運劍如風,轉眼之間,又刺傷秦重左臂。

白鳳朱玲哼了一聲,走到戰圈旁邊,突然間長劍一揮,架開史思溫的長劍。

史思溫那一劍本可重創秦重,被朱玲架開之後,他雖是滿心不悅,卻因她是師母身份,不敢多言,突然收劍躍開。朱玲緩緩道:“秦重,你先不要忙著離開,我們研究一下……”她的眼光一觸到他面上,心中生出一種恐怖之感,連忙移開。

仙人劍秦重見她這種情形,心知自己面上一定十分難看。心中泛起一陣痛苦,連忙下意識地取出蒙面青巾,把頭面全部裹住。

他道:“我想不出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聲音中蘊含著暴戾忿懣,顯示出在這危殆的一刻,他仍是那樣自大和高傲不馴。

朱呤道:“你自然想不出來,老實說:連我也感到難以啟齒……”

他們正在說時,魔劍鄭敖因深知仙人劍秦重的劍法,可以剋制石軒中的秘傳手法,所以已再三囑咐過胡猛走開一旁,並且見到他逃走時,就算從他面前掠過,也不可攔阻。

他囑咐完之後,便躍到史思溫身邊,沉聲道:“思溫,此事關係著無數蒼生,就算是自己的骨肉,也必須有大義滅親的勇氣和用心,我說得對不對?”

史思溫一面調運功力,一面頷首道:“鄭師叔說得對,這正是師父一向諄諄訓誨的做人宗旨!”

魔劍鄭敖道:“因此等會兒若是你師母主張把他放掉,你不必聽從!”

史思溫大感為難,道:“這個……這個……”

鄭敖面色一沉,道:“不必這個那個了,你心中記緊這可是關係到無數蒼生之事,你就會感到值得違背師母一次!假如我自問有能力把那廝收拾掉,那就用不著你啦……”

史思溫閃電般想起早先大家休息運功之際,他好像滿懷心事,一直都沒有調好氣息。假如他曾經好好休息的話,以秦重目前情形來說,就足以獨力把他殺死在劍下!

他本想追問鄭敖為何當時心緒這等不寧?有什麼事困擾著他?但那邊朱玲傳來話聲,他忙著去聽,於是再不說話,只點點頭。

鄭敖再叮囑道:“你一定要用全力攔截那廝,不可心存容讓之心,日後見到你師父,一切由我負責為你解釋!但記著今日不必聽她的話!”

那邊廂朱玲已道:“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誠然極為不幸……”

仙人劍秦重暴躁地道:“不幸就不幸,你究竟要說什麼?”

朱玲一點也不匆遽,仍然溫柔地道:“我先問你,你自家相信不相信所患的乃是大麻瘋絕症?”

秦重哼一聲道:“相信便怎樣!不相信又怎樣!”

朱玲道:“你如果不相信,我就沒話好講了!”

秦重氣哼哼地道:“就算我相信吧,怎麼樣?”

朱玲凝望他一陣,緩緩道:“如果你自家也相信的話,我們便可以從容商量出解決之法!”

秦重想了一想,突然厲聲道:“既然是無藥可醫的絕症,還有什麼解決之法?”

朱玲道:“話不是那樣說,我深信大凡武功卓異之士,他的為人也必與普通之人不同,譬如你,你就不會像平常的人一樣,一旦知道了自己慘罹絕症之後,就絕望泣號,呼天哭地……”

秦重傲然道:“那是自然的了!”

朱玲繼續道:“譬如你身上負傷,你也毫不在意,但常人決難忍受……”

秦重低頭一看,只見肩上及手臂上,染滿血跡,形狀甚是狼狽,不覺哼了一聲。

朱玲柔聲道:“平常之人若是患上這等大麻瘋絕症,勢必要遁到深山野嶺之中,避開人跡所至之處,你呢?是不是這樣做?”

仙人劍秦重低沉地透一口大氣,緩緩道:“我不曉得,還沒有想到這一點!”

朱玲道:“平常的人,總認為好死不如惡活,你認為對不對?”

秦重道:“當然不對,而且我從來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朱玲美眸中射出希望的光輝,接口道:“不錯,大丈夫自應把生死之事,等閒視之。假如是平常之人,一定在逃到山裡之後,獨自忍受那大麻瘋的無窮痛苦,日復一日地讓這可怕的絕症磨折到斷去最後一口氣,方肯罷休。”

她描述之際,雖是三言兩語,甚為簡單,可是秦重聽在耳中,不由得打個寒噤,隨即暴躁地道:“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朱玲道:“我們在商量你的解決辦法啊!”

她溫柔誠懇的聲音,使得他平靜下來,兩人沉默了一陣,當真是不聞謦咳之聲。

秦重首先打破沉默,道:“你說了許多話,是不是已替我設想到解決之法?”

朱玲點點頭道:“不錯,我替你設身處地深思過,所以阻止思溫動手!”

秦重道:“是什麼辦法?”從他的話聲中,誰也聽得出這位聰明的人絲毫不存任何希望。

白鳳朱玲輕輕道:“目下唯一解決之法,就是你自殺而死。你有什麼後事,可以詳細告訴我們,我們一定為你辦妥!”

秦重毫不震動,淡淡道:“這就是唯一解決法子麼?我卻覺得很可笑!”

朱玲道:“試想你此後所至之處,人人都不敢跟你說話,你所見到的盡是鄙視懼怕的眼光,這樣子活下去有什麼意思?而且你也知道,這大麻瘋可不是毫無痛苦的疾病,就算你武功再高,對此也束手無策;與其慢慢被此病磨折至死,同時飽受人間白眼,何如自尋了斷,反到顯得英雄氣概?”

秦重覺得她的話無法駁斥,心意已為之活動,想了一下,道:“你們肯為我料理後事,是不是?”

朱玲道:“當然,別說我們是朋友,就算是仇敵,也不會拒絕為你奔走!”

秦重嘆了一聲,一面點頭尋思身後之事。

他沉默地站著,宛如大理石的雕像。傷口上的血已經停止流出來,夕陽下有幾隻蟲蠅追逐著血腥味,迅疾地飛來飛去。

大家都感到那仙人劍秦重好像死意已決,因此反而變得寧靜,思忖著後事,是以大家都不曾打擾他,由得他默思默忖。

朱玲悄無聲息地退開七八步,遙望著那個用青巾矇住頭面的人,不知怎地忽然想到假如他就是石軒中,那她自然會十分悲傷。

可是她相信石軒中如果處在這等境地,一定不會像秦重一般拖延許久時間而還不動手,他一定面不改色地一劍自刎,因為他當真是個英雄中的英雄,生死之事,絲毫不放在心上。

她想:“如果是軒中的話,我會陪他一道自殺,或為了要試試看有沒有法子挽救,我會毫不嫌棄地跟他在一起,和他踏遍天涯……”

她望一望秦重,只見他一直都沒有搔癢,卻仍然沉默地站著不動。

她又想道:“他的武功雖然高強,但修養胸襟遠比不上石軒中,反正他已經是被世間遺棄了的人,就讓他多活片刻也不妨事。”

不知不覺已耗了半個時辰,魔劍鄭敖突然厲聲喝道:“秦重,你怎的遲遲不敢動手?大丈夫死則死耳,何須懼怕?”

他粗豪的聲音和雄壯的語氣,衝破了靜寂。

仙人劍秦重頭顱一動,銳利地看他一眼,也厲聲道:“誰把生死放在心上,只不過我感到有點不服氣,因此暗自研究……”

他停頓一下,又道:“先說生死之事,一個人死去之後,感覺全部消失,就像晚上甜睡一樣,毫無所知,毫無所苦,有何可懼之有?”

魔劍鄭敖哼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是不作鬼神之說的了,然則為何又遲遲不動手?”

秦重道:“我剛才運起無上玄功,細查體內,卻毫無異狀,是以感到大惑不解!”

魔劍鄭敖仰天大笑道:“你竟是色厲內荏,嘴上說不怕死,其實……”

“住嘴……”仙人劍秦重斥道,“老實告訴你,我此刻有如龍困淺水,虎落平陽,若是在平日,哼,哼,我自家的生死,哪須旁人操心”

白鳳朱玲溫柔的聲音響起來,她道:“鄭大叔你別跟他爭辯了!”

鄭敖老大不服氣狠狠地瞪她一眼,冷冷道:“你管不著!”

史思溫覺得鄭敖對師母太過冷澀,心中有點難受,想不出鄭敖為何最近一反常態?往昔他對待朱玲當真是敬若天人,千依百順。

朱玲不與他計較,轉眼望著秦重,微笑道:“你的話當真有點矛盾,實在怪不得鄭大叔感到疑惑不解。”

秦重卻理直氣壯地道:“有什麼矛盾?試想你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學過醫術的人,我焉能不在自盡之前自行運功查看?”

史思溫插嘴道:“這話有道理!”

仙人劍秦重彈一下長劍,發出清越的龍吟之聲。

他道:“再者我除了運功查看之外,同時又想起另外一事,那就是關於‘死亡’之事……”

朱玲道:“我們可沒有想到你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做了不少事情!”

秦重道:“我在很久以前,就時時想到‘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因之而又聯想到‘我’究竟如何發生的?試想就算是親如骨肉,但‘我’的思想,‘我’的痛苦或快樂等等,如果不說出來,彼此就全不知道,因此這個‘我’乃是獨立,和世上任何人都不相干……”

朱玲道:“你這樣說法,就未免會變得自私和貪婪。”

“也許是的,但這卻是事實。你們試想在自己唯一的感覺中知道世界存在之前,這個自己的唯一感覺在哪裡呢?古往今來,已不知多少億萬年,但為何在此刻才有‘我’出現?以前‘我’在何處?以後‘我’在哪裡?是不是今日一旦消滅之後,億萬萬年都不再出現?”

他的話聲陡然停頓,但空氣中卻迴盪著蘊含痛苦的聲音。

眾人都不做聲,人人凝目尋思他這一番話的深刻意義。不錯,這是自古難解的一個謎,古往今來,人類中睿智之士,都一直沉思著“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但至今仍無解答。

在個人立場來說,這個唯一的自我感覺,當然非常寶貴,因此許多人怕死,一方面是為了對死亡的無知而感到恐懼人們往往害怕不知道的事物,一方面也為了只有自己獨享的唯一感覺永遠消滅而恐懼,這的確是人之常情。

靜寂寂中,仙人劍秦重突然厲嘯一聲,縱身疾躍數丈,跟著放步急奔。

史思溫雙足頓處,也自破空追去,他身法奇快,錯眼間已追到秦重背後半丈以內。看來只須一個起落,就可追上秦重。

白鳳朱玲叫道:“思溫,不要追他……”

史思溫耳中聽到師母之命,大感為難,這一瞬間,鄭敖殷殷囑他不要放過秦重之言,又浮上心頭。

除此之外,他也深知仙人劍秦重一身瘋毒,如若讓他逃離此地,一則他會遺禍無窮,二則日後再把他除掉,可就不是容易之事。

但他深受石軒中薰陶,最是尊師重道,尤其朱玲不是普通女人,她的智慧一向令他十分佩服,似乎又不可違背。

史思溫他略一猶疑,便已出了曠場,轉瞬間仙人劍秦重和他的身形都被樹木遮住。

魔劍鄭敖側耳傾聽了一陣,突然跌足恨聲道:“哼,哼,那廝逃掉啦!”

白鳳朱玲緩緩走過來,道:“這件事真難說,我不知道該怎樣處理才對!”

鄭敖環眼一翻,鄙夷不屑地瞧著她。朱玲見到他的神態,不禁大大一愣。

鄭敖冷笑道:“走開,我不愛跟你說話!”

朱玲對他已經忍了許久,但尚未正式被他當面侮辱。這刻一方面感到無限委屈,另一方又氣得說不出來,於是眼圈一紅,掉下幾滴眼淚。

胡猛一見朱玲哭了,可就慌了手腳,大叫道:“石夫人,哪個欺負你,我去揍他!”

鄭敖眼睛向他一瞪,道:“就算是我吧,你要揍我麼?”

胡猛呆一下,訥訥道:“你……你……我……我……”他一時感到十分混亂,吃吃地你我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朱玲拭拭眼淚,強自忍抑滿腔委屈,向胡猛微笑道:“沒有人欺負我,看起來倒像是我對不起別人……”她雖是微帶笑容,但氣氛卻異常悽楚可憐。

鄭敖心中大感不忍,幾乎衝口而出要責問她和秦重發生曖昧之事。可是話到口邊,突然忍住,而當他一想到此事,他的憐惜之念立時拋向九霄雲外,只有無法抑止的痛心妒恨。

胡猛簡單的腦子,在這等複雜奇妙的情勢之下,當真不夠用,他只感到朱玲和鄭敖之間好像十分別扭,除此之外,他就一無所知。而這兩個人他都十分敬愛,他也無法參加。

過了一陣,一道人影疾奔而來,轉眼間到了曠場之中,卻是史思溫回來。

他向朱玲恭聲道:“弟子不敢有違師母意旨,是以追上秦重之後,又復把他放走!”

鄭敖怒喝道:“思溫,我叫你不要聽她的話,以後那廝所造的惡孽,那就只好由你承擔!”

史思溫愣了一下,垂下頭顱,緩緩道:“晚輩的處境,請鄭師叔海涵曲諒。”

朱玲緩緩道:“本來我沒有放走他的意思,但此事實在令人感到為難。”

她停頓一下,又道:“思溫你說是也不是?”

史思溫明知自己一出聲,又得挨那怒得宛如癲狂的鄭敖的斥責,只好嘆了一聲,當作回答。

朱玲又道:“往壞處想,他去可能流毒人間,積孽如山,假如有報應的話,那就只好由我承擔,你用不著難過不安!”

史思溫躬身道:“弟子豈敢教師母一身承當?”

朱玲接道:“往好處想,他未必就會積惡造孽……”

魔劍鄭敖不屑地冷笑道:“真真是痴人說夢,愚蠢之極!”

這話說得很重,朱玲愣了一下,不知不覺流下兩行珠淚。

史思溫手足無措地望望旁邊的胡猛,只見他張大嘴巴,臉上露出一片悲慘的神情。他當然深深瞭解胡猛的心情,因為他也正是如此,可是他和胡猛都無能為力,甚至連向朱玲安慰的話也不敢說,只好長嘆一聲,把頭垂得更低。

朱玲又舉袖拭淚,她一舉一動,莫不優美之極,此刻在優美之中,加上一種淒涼的味道,胡猛可就快要掉下眼淚,連鄭敖也為之心軟了。

她道:“或者我的想法十分愚蠢,可是我決不是有意做錯!當時我想到他既然運功內視,卻查不出有何異狀,加之他的大麻瘋沒有經過可靠的大夫鑑定,我們憑什麼取他性命?”

史思溫眼睛一亮抬起頭來,他心中大叫“有理有理”,但嘴巴可不敢說出聲。

她又接著道:“不過說老實話,我也沒有放走他的意思,我覺得最好能把他留住,然後找個大夫鑑定一下,等到大夫證明他有或沒有,我們都容易處置了!”

鄭敖冷哼一聲道:“走啦,再說也沒用,誰教我贏不了那廝手中的長劍呢!”

他這等負氣之言,大有英雄末路那等蒼涼之概,令人聞而扼腕嘆息。史思溫本來已偏向朱玲,但這一來又深覺應該同情鄭敖。

朱玲低聲道:“我們可以一走了之麼?”她這話不知是向鄭敖說的?抑是自言自問?

史思溫道:“我們回去休息,明晨就要上路。”

朱玲道:“我聽說大麻瘋最易傳染,不知是也不是?”

史思溫道:“弟子也這麼聽說過,師母這話,可是擔心我們與秦重接觸時間不少而不幸傳染上麼?”

朱玲頷首道:“正是此意!”

史思溫向鄭敖躬身道:“鄭師叔有何意見?”

鄭敖冷淡地道:“走啦,就算傳染了也不要緊……”

朱玲柔婉地道:“我可不是故意和鄭大叔你作對,可是我們到底和秦重不同,假如我們傳染上這等絕症,那就必須及早設法解決!”她說得雖是柔婉,心意卻甚是堅決。

鄭敖愣了一陣,暗自忖道:“這就奇了,假如她和秦重發生過關係,勢必會深信自己也傳染上,可是剛才的話卻顯出她似是沒有和秦重發生關係,是以她堅持要測驗一下……”他大惑不解之際,幾乎出口詢問。但他突然想起囊中那塊白色破布,登時感到自己目下尚且這等想法,未免太過天真,便又忍住。史思溫道:“那麼我們就檢查一次好了!”

魔劍鄭敖懶洋洋地掉轉身,自言自語道:“我可要回去休息啦!”

朱玲和史思溫都知道他心中負氣,所以不肯留此查驗,又知道一定不能叫他轉回來,因此兩人只好面面相覷。

鄭敖自個兒向道觀走去,暮色蒼茫中,突然感到十分孤獨!

踏入道觀時,只見四下靜悄悄的,竟沒有道人來打擾他。

第一座神殿中供著許多的神像,頗覺熱鬧。長明燈的燈火十分黯淡,滿殿俱是香燭的氣味。

他隨意在右側一排神像旁邊坐下,喘口大氣。忽的感到自己有點無聊,為什麼不回到房間去休息呢?想是這樣想,但人卻懶懶的,始終沒有起身,就在原處瞑目運功調息。

過了好久,耳中不時聽到道人走出來,又走了進去的聲音,可是他連眼皮也不睜。

又過了一陣,他突然睜大雙眼,凝注著神殿門外。這時外面業已一片黑暗,只見一道人影,輕捷無聲地走入大殿。

他一瞥之下,可就認出來人正是那患上大麻瘋的仙人劍秦重。

只見他頭臉仍然用一條青巾矇住,在這等遲暮之際,宛如鬼魂一般。

他正是被他那種特別輕的步聲驚動,那種步聲一聽便知是身懷武功之士,所以他才會睜大雙眼。

此時他連忙把眼睛閉上,只剩下一條細縫,靜靜瞧著。只因人的眼睛能夠反射光線,對方如是平常之人,就是睜大眼睛也不要緊,可是那仙人劍秦重非同小可,若是不閉上眼睛,定然會讓他發現。

只見仙人劍秦重悄然向內走進去,轉瞬間便自消失。

鄭敖不覺大為駭異,想來想去,也不明白秦重為何會回來?

過了一陣,秦重仍然沒有出來。他實在按捺不住,便站起身軀,先整理一下背上的白虹劍及袖內飛劍,然後才向內走進去。

在那個偏院之內,一排幾間房都沒有燈火。他躡足過去,側耳傾聽了一陣,好像全無動靜。

最右邊的房間便是秦重的,鄭敖謹慎地緩緩走過去,只見房門虛掩,房內也沒有聲息。他想了一下,奮起雄威,一徑推門而入。

房內闃無人跡,再細看時,連那個屬於秦重的小包袱也不見了。

鄭敖不覺感到要失笑,敢情那秦重回來之故,乃是取回包袱,和這幾個人永遠分手。並不是有什麼報復之念。

當下退出此房,突然間一怔,呆呆站住在門外。

原來他忽然想到那仙人劍秦重若果是有意回來報復,那就不能等閒視之。一來那秦重劍法功力極為高強,本來就不容易對付,二來朱玲、史思溫、胡猛等三人因查驗有否傳染上大麻瘋,正在互相苦拼。秦重到達時,恰好他們已拼得筋疲力盡,那時秦重大可不費吹灰之力,一人一劍,全部殺死……

這念頭使他怔了一下,隨即舉步沿著這排房間走去,第二個房間就是他住的,推門一看,竟然又是一怔。

房內並非有人,只呈現一片凌亂之象,鄭敖目光一掃,已看清楚房內的床桌椅子等都被人打個稀爛,原本擺在床上的包袱已經抖摟在地上,幾件衣服被人踩得又破又髒。

他立刻迅速地到隔壁房間瞧看,一連三間都沒有一點事情,各人的包袱都端放在床上,同時也沒有發現秦重的蹤跡。

他站在偏院院門處,怔怔尋思道:“那廝為何獨獨恨我?說起來應該最恨史思溫才對啊?難道是他也感到我對他的極度仇恨,所以回來取包袱之後,見我們都不在,只好把我房間內桌床等都搗個稀爛以洩憤?”

剛剛想到這裡,突然舉手在自己頭上鑿個栗子,著急地想道:“鄭敖啊,你真是個呆鳥,那廝見我們都不在,定然悄悄趕到觀後僻地,剛好見到他們三人都筋疲力盡,於是取出利劍,刷刷刷一人給了一劍。目下我趕到那邊去,只好替他們收葬屍體啦!”

他發起急來,雙足一頓,就破空飛起,一徑飛越過觀中屋頂,直向後面撲去。

奔了數丈,忽見前面人影一晃。鄭敖吃一驚,小心追蹤上去,敢情那條人影就是秦重。

只見他手中拿著長劍,碰到有些樹枝礙路,就一劍揮去。這等走法,怪不得慢得讓他追上。

鄭敖耐心地跟在後面,走了一陣,只見他突然疾奔而去,卻不是往剛才鬥劍的地方走。

他大感訝異,方自躊躇要不要跟上去,驀地想到也許他已經把朱玲等人殺死,這一急非同小可,連忙向剛才那塊曠地奔去。

轉眼間已到達,耳中隱隱聽到說話之聲,但卻不知到底如何,縱人曠場之後,舉目一瞥,只見朱玲、史思溫及胡猛三人並排走過來,看上去倒像是剛要離開之狀。

鄭敖大大透口氣,道:“秦重沒有來過麼?”

朱玲道:“沒有呀,你瞧見他了?”

鄭敖立即把剛才的情形說出,最後道:“令人想不透,一是他為何特別恨我?二是他本來要到這邊來,為何忽然改變了方向?”

朱玲想了一陣,道:“關於第二個問題,往好處想,他可能回心轉意要到我們面前自盡,以表示他並非貪生怕死之人!可是到底英雄氣概及不上生命可貴,所以改變心意……”

史思溫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其實誰不怕死呢!”

鄭敖此時又發覺他們一點筋疲力盡的跡象也沒有?

這一點令他十分迷惑,衝口道:“你們沒有動過手麼?”

朱玲道:“我們自己人,怎麼動手呢?剛才我和胡大叔聯手對付思溫,可是大家都不出辣手,所以打來打去,都沒有用處。”

當下一塊兒回到道觀,為了床椅等均被毀壞,又少了一人,鄭敖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把道土們說服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晚。

翌日,他們再度上路,他們計算過此去廬山,快的話不須兩日路程,就算慢慢走,最多三日或四日就可到達。可是端午節還有五日之久,所以他們根本不須太急。

朱玲決定要等到端午節那天的早晨才到達廬山腳下,那樣也許可以碰見石軒中,就算沒有碰上,但那時即使遇到鬼母他們也可不怕,因為其時大家都得趕上山去,以免超逾時限。

此一決定大家都甚為贊成,不過這五日的時間卻大可慮,必須尋覓萬全之策,務必不讓鬼母冷綱、碧螺島主於叔初或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等人碰上,雖說目下由於史思溫功力大進,實力已非昔比,但若然對方人多勢眾,加之預布陷阱,則形勢大是可慮。

本來他們如若突然分散,各自潛蹤匿跡,則敵人們絕難找到,可是分散之後,若然其中有人不幸被強敵們發現,那時人單勢孤,非慘遭毒手不可,是以他們最後同意不可分散,寧可目標較大。

中午時分到了城內,朱玲忽然說她覺得很不舒服,史思溫立刻提議找個客店歇歇。

鄭敖皺眉道:“不可,不可,我們目下急於隱蔽行蹤,如若投宿客店,則強敵們的搜索圈又可大為縮小!”

史思溫道:“然則奈何?”

鄭敖道:“我們先在冷僻的巷子裡停一陣,也許朱玲在車廂休息一會能夠轉好,如若實在不行,我們設法找尋人家投宿,哪怕是破房陋屋,也比客店為佳!”

朱玲道:“那就這樣吧,鄭大叔你趕快停一停,我好難受……”

於是他們在一條冷巷內停住車子,鄭敖命胡猛取了釘錘之類,假作修理車子,他自己則走出巷外,不知隱匿在那個角落內。

史思溫也走到大街上,遊目四顧,依然向左邊走去,折入另一條街,突然間走入一間屋內。

那屋子佈置得頗為乾淨,左邊院子花木扶疏,景緻頗佳。

一個身穿長衫、蓄著鬍子的中年人坐在一張寬大的紅木桌後,見他進來,擺手請他坐下。

史思溫坐在桌子旁邊一張椅上,那中年人細瞧他一眼,突然道:“閣下氣色極佳,眼內神光充足,今日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史思溫道:“先生眼力奇佳,足見醫術高明,兄弟敬佩之至!”

那大夫道:“不敢,不敢,閣下可是有所召喚?尊寓在什麼地方?”

史思溫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面上,才道:“兄弟有幾個疑難問題,特來請先生指教!”

那大夫眼睛瞧著桌上的銀子,心中暗想不知此人有什麼問題,出手就這麼多的銀子,可見得這些問題不易回答。當時便想回絕,可是那錠銀子發出誘人的光芒,使他開不得口。

史思溫道:“兄弟只想請教先生關於大麻瘋的幾個問題……”

此言一出,那大夫連連搖手道:“對不起,大麻瘋又名天刑症,至今天下群醫束手,實在無法相助!”

史思溫道:“這一點兄弟也知道,兄弟今日只想請問這大麻瘋在通常的情形說來,傳染之後,要多久才能發作?”

大夫沉思頃刻,道:“這可說不定,有快有遲,不能一概而論!”

史思溫道:“請問假如不幸傳染上了,三四日之內,會不會發作出來?”

大夫道:“不行,不行,三四日的時間太短了!”

“那麼在你們眼中,三四日以內的病人能否看得出異狀?”

大夫微笑道:“以我所知,此症通常都潛伏許久,而且就算面現紅雲,仍未能立刻斷定就是大麻瘋。也許起華陀扁鵲於地下,他們或能在三四日以內診斷出來”

史思溫眼睛一眨,道:“我聽一位飽學之士說過,假如患上大麻瘋,則只要使那人精疲力盡,然後飲以冷水,就可把麻瘋發了出來,是也不是?”

大夫沉吟道:“這法子好奇怪,我祖傳數代均是專攻醫學,從未聽過這等方法!啊,讓我想一想……”

史思溫緊張地等候著,過了一陣,那大夫道:“我記得那好像是江湖秘傳之法,大凡中了任何毒物,只要這麼一下,毒力就會加速發作。”

史思溫嗯了一聲,只聽那大夫道:“不過我敢保證,那大麻瘋決不能用此法使之發作。”

史思溫微笑起身,道:“謝謝你,兄弟已經夠了……”說罷,頭也不回地出去。

走到街上,先打聽一下本城的客店有多少家,分佈在什麼地方等,然後開始一家一家地找尋。

不久就發現其中一家店門上刻有記號,於是走了進去,略一探詢,就找到那走方郎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0
發表於 2023-11-20 12:22: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名師高徒

史思溫笑嘻嘻地進去,向那走方郎中道:“你的法子真靈,那秦重果真患了大麻瘋!”

那走方郎中透口大氣,道:“這就行了,不知你們把那人如何處置?”

史思溫坦然道:“把他斬為數截,放把火燒掉啦!”

史思溫說這話時,雙眼盯住那走方郎中,只見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接著面色一沉,冷冷道:“這可是你所希望的?”

走方郎中為之一愣,道:“這話怎說?”

史思溫道:“難道還要我解釋?秦重既然已死,又化作飛灰,這樣縱使有什麼毛病,也沒證據啦!”

走方郎中皺皺眉頭,道:“這樣說來,你竟是懷疑我了?”

史思溫冷笑道:“你自家想一想,可曾露出什麼破綻?”

走方郎中見他說得十分認真,全然不似是套他的口氣,不覺凝眸沉思。

史思溫恨得用力一跺腳,只見地上的方磚碎裂了七八塊之多,整個房子也微微搖晃起來。

走方郎中駭得面色灰白,瞪視著地上那一片碎裂了的方磚,話都說不出來。

史思溫恨聲道:“罷了,罷了,我雖是平生戒殺,但你這廝為了一點銀子,竟不惜害死人命,這種人留在世上何用?”

走方郎中雙膝直抖,這時他才知道對方敢情本不知情,竟是來詐出真相;心想這一回苦頭可吃大了,憑他頓足間就把多少方磚踩碎的功力,自己可受不住他一根指頭。

史思溫一向和顏悅色,樣子看上去十分淳樸忠厚,此刻板起臉孔,那種威勢教人瞧了當真害怕。他上前一步,幾乎要碰到那走方郎中,沉聲道:“給我老老實實的說出姓名和原來的身份與及陰謀的內幕!”

走方郎中正要後退,卻被史思溫一手搭在他肩上,登時如同上了一道鋼箍,進退不得。史思溫那對威光四射的眼睛筆直地瞪著他,使他感到好像無地逃避。

他吶吶道:“小可馮尚傑,原本也是武林中人,近數年以跌打醫術餬口……”

史思溫道:“這些都不重要,你老老實實地把陰謀內幕說出,我饒你一死!”

馮尚傑眼中頓時射出光彩,急急道:“小可乃是受託行事,並非為了貪圖史爺你老的金銀。至於託我之人姓名不便說出,反正是你老認識,而且在一塊兒的人。”

史思溫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馮尚傑道:“是男的!”

史思溫道:“那就行了。我回去也不拆穿是你洩漏;但如果你自己走口的話,可就不干我事!”他轉身走出客店,匆匆忙忙回到那條冷巷中。

朱玲在車廂裡悄聲問道:“怎樣啦?好像有所發現呢?”

史思溫一驚,道:“難道弟子面上已露出神色了麼?”

朱玲道:“當然,我一看就曉得!”

“那就糟了!只怕他心中明白,大家都弄得不好意思”

朱玲聰慧玲瓏,一聽就明白了一半,輕輕道:“我早就疑惑其中必有原因,你把情形扼要說一說!”

史思溫道:“鄭大叔他在襄陽時曾去拜訪惡扁鵲,弟子也隨後去訪,承他送了三粒可解任何毒藥的靈丹。但弟子一時竟沒想到他會求取這等惡疾的藥物,佈下陷阱,先教秦重去一趟青樓,然後把大麻瘋的病徵表發出來,好教我們把他殺死,此計雖妙,但弟子卻想不出他為何要佈下這個圈套?”

朱玲道:“我也不懂……”她本來也想說不知鄭敖為何近日對她很壞;但語到口邊,卻又忍住。

史思溫又道:“可惜目下不知秦重何處去了,無法告訴他,以弟子猜想,他一定不敢去請教大夫,因此他勢必一直以為自己患上大麻瘋!”

朱玲道:“若果他因前途絕望而胡亂作惡,這才教我們受不住呢!但願他仍然到廬山去,那時我們就可以設法告訴他患的不是真的絕症!”

隔了一陣,鄭敖突然像一陣風般的疾奔進來,匆匆道:“思溫快躲開,對頭們來啦!”

史思溫四望一眼,但見兩邊皆是高牆。這時鄭敖已急急囑咐胡猛用後背向著巷口,蹲低身子詐作修理馬車。自己則向右邊高牆躍上去,一下子隱沒在高牆之後。

史思溫立刻向左邊牆頭躍去,翻過圍牆之際,眼中已瞥見牆後乃是一座花園,似是靜寂無人。當下伸手扣住牆頭,身形掛在牆上。

他先是用耳朵留心傾聽,胡猛用錘子乒乒乓乓地敲打著。朱玲在車廂內輕聲道:“假如你們都掛在牆頭,那就別伸頭出來窺看,等我低低告訴你們就是。”

她說的聲音甚低。但一則相隔得近;二則史思溫耳目不同常人,自然能從錘聲中聽到。

史思溫輕輕應了一聲,鄭敖那邊卻無動靜。朱玲輕聲道:“鄭大叔,你不在牆頭麼?”問了這一句之後,鄭敖仍無回答之聲,於是朱玲和史思溫都可以斷定鄭敖必因牆後環境不容他掛吊在牆頭,所以隱往一旁。

隔了一陣,朱玲輕聲道:“思溫,有兩個大漢在巷口停了一下,望望我們的車子,互相說了兩句,才走開了。”

史思溫沒有做聲,朱玲又道:“這兩個大漢身穿綠衣,極似是瓊瑤公主的手下人。”

她的話聲突然中斷,史思溫心想必是又有人走過;甚至可能站在巷口,是以朱玲不出聲。他心中一動,鬆手躍落地上,回顧一眼沒有什麼動靜,當下便閃到一叢樹蔭之下。

原來他突然想到假使冷巷外有敵人在打量馬車之時,恰好這邊宅中之人忽然發現自己吊在牆頭,叫喊起來。豈不把馬車之秘洩漏出來?故此他立刻決定暫時退到樹叢邊隱避一陣。

過了片刻,腦後突然拂來極為微細的風聲,好像是蒼蠅飛動一般。他沒有動彈,突然感到竟是一根柔軟的樹枝拂在他的後腦。

史思溫大大一凜,回頭瞧去,只見一個白衣素裳的美女,纖纖玉手中執著一支柔軟的柳枝,一雙星目凝視著他。

他從前和瓊瑤公主等人打過交道,是以一望之下,就知道這位美女正是她們其中之一。可是卻無法認出她是瓊瑤公主?抑是四郡主之一?

她面上毫無表情,不見得十分敵視於他;但更沒有一絲歡喜之容。

史思溫暗暗忖道:“師母就在冷巷之中,如若聽到我動手的聲音,勢要過來查看。以我想來,這位女魔頭決不會一個人在此,是以動起手來,反而令我懸掛著師母安危,進退無法自主。倒不如悶聲不響,最好是把她誘離此處,那時我或行或止,都十分方便了!”

此念一決,便故意向她笑一笑,斂去剛才那種吃驚之色。

他向她身後張望一下,突然疾奔而去,轉眼間已到了那邊的園門,衝出去一瞧,只見外面的院子中,站著兩個老嫗和兩個綠衣人。

他認不出那兩個綠衣人,卻識得這兩個老嫗正是金、銀二嬤,知道她們一身武功可不比等閒!

那金、銀二嬤見他疾然衝出來,因領教過他的厲害,是以齊齊舉拐護身。那兩個綠衣大漢其一鏘地掣出利刀,其一則取出一面混元牌。這兩名大漢動作迅速有力,一望而知不是普通庸手。

史思溫沒有亮出長劍,耳中聽到低微的衣袂拂風之聲;乍一回頭,敢情那白衣美女已經跟入院中。

她冷若冰霜的面上毫無表情,兩眼仔細地在史思溫面上轉來轉去,最後冰冷地道:“你居然沒有死掉,聽說好像你的武功比以前還要厲害,是不是?”

史思溫微笑道:“承蒙公主關注,區區可不容易死掉。”

他停頓一下,又道:“目下距瑤臺之會只有四天,公主怎的有暇逗留此地?”

她輕輕皺一下眉頭,道:“你確知我就是瓊瑤公主麼?”

史思溫道:“當然啦,否則區區就不會徑用公主兩字稱呼你了!”

瑤瓊公主毫無表情的面上,這刻不禁露出迷惘之容,道:“這就奇怪了,連朝夕跟著我的金嬤、銀嬤她們,也極難認出我們;但你和你師父石軒中,卻屢次把我認出來……”

史思溫暗想給她戴高帽子決不會吃虧,立刻道:“別的人如何能與我們師徒相比?公主你身上具有一種高貴氣質,只要你開口說話,在那舉止言談中,這種特異的氣質就顯露無遺啦!”

瓊瑤公主心中甚感受用,不覺浮起一個微笑。那金嬤、銀嬤一生之中,幾乎未曾見過這位冷若冰霜的主人的笑容,此刻都不禁為之大大驚訝!

史思溫道:“公主為何有暇停留此地?那兩位仁兄眼中神光奕奕,分明是內家高手,不知是什麼來歷?公主可許見告?”

瓊瑤公主道:“他們的來歷目下說也不妨,就是當今大內稱為二神十八友中的二神,拿刀的是穿心神刀白城,持混元牌的是鐵翅神鷹莫柏。”

那兩名大內高手見瓊瑤公主對石軒中的徒弟也這等客氣,心中甚感迷惑,不覺也抱著兵器遙遙行禮。

瓊瑤公主接著又道:“你問我為何留在此地已問了兩遍,我如不回答,大概你永遠不會死心,是也不是?”

史思溫笑道:“公主非是凡俗平常之輩;此所以一舉一動,天下無不注意,區區的好奇心,實在是人之常情。”

瓊瑤公主心中又是一陣受用,緩緩道:“你跟你師父一樣,永不讓人,好吧,我告訴你,我在這裡就是要等候朱玲!”

史思溫當真極感驚訝,道:“哦?竟是此故?但區區實在想不出箇中道理!”

“簡單得很,我不要石軒中到瑤臺去,你也最好不去。”

史思溫莫名其妙地道:“公主你以前不是有邀請家師赴約的請帖麼?”

瓊瑤公主道:“這你就不用管,我可以邀請他;但也可以撤消。”

史思溫想道:“女人就是這樣,老是把事情弄得迷迷亂亂。不過她叫我別去的口氣,好像出自善意呢?”

瓊瑤公主舉手掠掠鬢髮,突然退開丈許。史思溫舉手按住劍把,遊目一瞥,只見屋內出來兩人,一個是無情公子張鹹,一個是瞎了一隻眼睛的壯漢;在這南方之地,又是初夏之際,卻仍然穿著一身皮襖,腳上登著鹿皮快靴。

無情公子張鹹手持尺許長描金摺扇,舉步間顯得一團風流瀟灑。但雙目中射出無情冷傲的光芒,卻教人感到他內心不如外表那樣好看。

另外那個身穿皮襖的獨眼壯漢卻握住一柄長劍,精光耀眼。

此人一望而知修習童子功,是以寒暑不侵,功力勢必高超。

無情公子張鹹冷笑道:“史思溫你是本公子手下敗將,不足言勇,本公子先問問你,你們把我那好友宮天撫怎樣了?”

史思溫也不動氣,道:“宮天撫麼?他被星宿海兩老怪打了一青竹杖,身負內傷,我們沒有難為他,讓他走開。”

金嬤突然厲聲道:“你胡說,宮公子一定是被你們所害!”

史思溫淡淡道:“你先問問你家公主,家師及區區的話,會不會捏造騙人!”

瓊瑤公主沒有做聲,顯然是默認了!

那金嬤、銀嬤兩人再不多言,左手都拔出一柄短劍,護住前胸,右手橫持鋼拐,一步一步向史思溫逼去。

其餘穿心神刀白城、鐵翅神鷹莫柏、無情公子張鹹,與及那獨眼壯漢也化為合圍之勢,向他逼去。

瓊瑤公主冷冷道:“諸位為我擒下此人。他如敢抗拒,格殺不論!”

那六個人齊齊應了一聲,只見那身穿皮襖的獨眼大漢,手起一劍,刷一聲分心刺到。

他劍勢一動,宛如雷霆迅擊,聲威赫赫震憾人心。史思溫也疾然發劍,拆解敵招,兩劍一觸;但覺那獨眼壯漢內力極強,如若是自己“生死玄關”未通之前,最多和他打個平手。

那獨眼壯漢嘿的一聲,第二劍又如奔雷般迅擊而至。史思溫潛運內力,一劍封去,“嗆”的一聲,把那廝震開三步。

旁邊的人見了,無不露出駭然之色。首先是無情公子張鹹摺扇疾然點到,跟著利刀鋼牌與及拐劍等諸般兵器一齊攻到。

這些圍攻史思溫的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高手,是以個個出手毒辣兇猛,同時又能互相呼應,專攻對方最弱之處。

數招才過,史思溫已大感難鬥,連忙使出師門“伏魔劍法”,誠心一意地施展開來。

這崆峒劍法曾經被推為天下最神妙的劍法,此刻在史思溫這等功力無雙之士手中施展出來,威力已發揮到淋漓盡致。

但見數招之後,史思溫那套嚴嚴謹謹的劍法,不但護身有餘,而且劍圈範圍逐漸擴張放大,把那六個圍攻之人逼開一丈左右。

瓊瑤公主看得面色微變,她以前和史思溫交過手,因此深知他的功力雖是高強,但其實還得仗著師門劍法以補不足之處,方能與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相抗。但今日看他劍上功力,居然精進極多,幾乎可以與石軒中並駕齊驅。這等駭人聽聞之事,她哪能不驚心動魄,為之變顏轉色。

那六個圍攻之人,各有所長,其中又以無情公子張鹹招數詭奇繁複和那獨眼壯漢雷霆迅擊般的劍法最具威力。

但其餘四人也弱不了多少,那穿心神刀白城的家傳刀法,刀刀都直指對方心窩,毒辣無比,鐵翅神鷹莫柏仗著那面混元牌,不時以神妙身法,從空中疾然下擊,宛如一頭大鷹,極是難防。

金、銀二嬤的鋼拐短劍發揮遠攻近拒的威力,時時替別人掩護,配合得十分緊密。

不知不覺已鏖戰了三十餘招,瓊瑤公主冷眼旁觀,已看出史思溫一身功力雖是奇高,但仍未到精純之境,不時會露出功力不勻之象。尤其是每當他的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一共十八手使完之後,緊接著再使出這套劍法時,顯然不能銜接。不似石軒中那等變化無窮。

她立即命無情公子張咸和那獨眼大漢退下來,面授機宜之後,這兩人又加入戰圈。

奮戰了數招,無情公子張咸和獨眼大漢突然發動全力,趁史思溫剛剛使完劍法之際,急攻猛撲。

這一著果然生效,已使史思溫的劍圈陡然縮小,其餘四人也長驅攻入。只迫得史思溫左馳右突,已不能將整套的劍法使出來,像剛才一樣把敵人們拒於劍圈之外。

形勢大變之後,史思溫立刻感到難以應付。須知他一身所學得益於“天玄秘篆”甚大,是以劍上絕招極多,此刻全靠隨機應變,方展出各種奇招應付。可是這等打法,一則極耗真元;二則不能順著生克之勢,調息呼吸,以力生力。

在這種情形之下,一方面消耗極多,一方面不能補充;加上那六人出手無不是可以制人死命的絕招,不易應付。是以二十招下來,史思溫已微微發出喘聲。

瓊瑤公主見史思溫越戰越勇,不禁對石軒中更為欽折。她腦海中晃來晃去,都是石軒中英俊的面容,不覺迷惘地嘆息一聲,心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那邊史思溫突然劍光大漲,光華電旋中,金嬤、銀嬤和鐵翅神鷹莫柏三人齊齊負痛,哼了一聲,原來已被史思溫各在肩、臂、腿等地方刺了一劍。

其餘的三人全力搶救,史思溫無法跟著致敵人死命。

他心念一轉,暗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手中長劍一招“火樹銀花”,發出千萬點精芒,盪開六七件兵器,猛一頓腳,身形破空斜飛開去。

那獨眼大漢和無情公子張鹹萬萬想不到這麼一個青年人也收拾不下,當真是羞憤交集,不暇理會那三人傷勢,跟蹤疾追。

史思溫身在半空,陡然一陣香風撲鼻,跟著眼前一閃,一張冷豔絕世的面龐浮現在他眼前。

他奮起雄威,挺劍刺去。但覺一陣冷風侵膚,手中長劍已被對方玉手中一支雪白的兵器架住。

那個攔截住他去路之人,自然是瓊瑤公主。她潛運內力,從手中兩極尺發出去,猛一彈震,史思溫疲乏之師,如何經受得住?登時震退數尺,飄墜落地。

身方落地,腦後勁風已疾襲而到。史思溫一招“如來搔背”,長劍向身後劃去。前面又是一陣冷風侵面,敢情那瓊瑤公主的兩極尺亦已跟蹤點到。

史思溫危急之中,心神不亂,左手圈指疾然彈去,“篤”的一聲,這一招達摩心法把兩極尺彈開數尺。說時遲,那時快,身後的兩人已經變招換式,分頭斜襲。史思溫連忙閃退時,但覺背上一陣劇疼,原來那獨眼壯漢的長劍在他肩背之間挑開一道口子,張鹹的描金摺扇也掃在他背上。

瓊瑤公主乍退又上,冷冷道:“你們退下,看我在十招之內,取他性命”

這話一出,無情公子張咸和那獨眼大漢都感到十分欽佩。以他們的想法,能夠在一兩百招之內取史思溫性命,已經就很不錯了!

史思溫雖是負傷在身,但豪氣絲毫不減,一看目下逃走已經不易,立刻縱聲大笑道:“公主話不輕發,如果十招之內取不了區區性命,那就得親自送區區離開!”

瓊瑤公主道:“就依你的話,接招,……”手起一尺,當頭砸到。

她深知史思溫適才苦鬥之下,真力已耗費極多,跟著又負傷,氣機難以調勻,再加上逞強開口說話,根本沒有瞬息空隙可供喘息,是以她不多說話,把握機會,迅即出手發招。

她手中的兩極尺乃是一件異寶,離匣時間越久,尺上發出的嚴寒酷冷之氣更重。能夠在暗中削弱對手的功力,這刻一尺砸去,史思溫深深吸一口氣。登時微微感到對方兩極尺上的寒氣不大好受;但他仍不曾注意,挺劍封拆。

瓊瑤公主步法詭奇飄忽,轉眼之間,繞著他身軀一連發了三招,無形中已在史思溫全身上下四周佈下了一層陰寒氣網。

第四招史思溫以攻代守,踏中宮,走洪門,刷的一劍,當胸搠入。

瓊瑤公主一招“鬼眼虛眨”,兩極尺化出一團光網,護住前胸。

劍光尺網一觸之下,史思溫陡然感到手腕一酸,真力不繼,不禁大駭,連忙挫腕收劍。

這種情形已在瓊瑤公主意料之中,是以她跟上得極快,手起尺落,斜斜砸去。史思溫迫不得已,橫劍去架。

“叮”地響了一聲,史思溫面色一變,退了四步之多。

史思溫實在不明白自己的真力為何一下子就衰竭到這等地步?暗忖如果無情公子張咸和那獨眼大漢乘機出手的話,今日斷難躲過殺身之禍!

百忙中冷眼一瞥,只見張咸和那獨眼大漢,面上一派躍躍欲試的神情。

他偷眼一瞥之際,同時已暗運玄功,將真力全部蓄在左手。

瓊瑤公主兩極尺有如掣電般橫掃而到,史思溫出其不意,側身微閃之際,伸出左手圈指一彈。

但聞“篤”的一聲,瓊瑤公主這等厲害的一招,被他一個指頭彈中尺身,登時勁消力卸,那兩極尺也盪開老遠。

張咸和獨眼大漢齊齊低哼一聲,疾撲過來。這兩人劍扇並舉,來勢凌厲異常。

瓊瑤公主眼中射出怒氣,兩極尺疾地一掄,人隨尺走,快逾閃電般掠過史思溫身旁;但聞輕響兩聲,張咸和獨眼大漢的兩般兵器都被她震回去。

瓊瑤公主怒聲斥道:“你們沒聽我說過要在十招之內取他性命麼?誰教你們擅行出手?”

張咸和獨眼大漢面紅耳赤,退開丈許。

史思溫朗聲笑道:“公主這等風度,教人佩服。區區說句老實話,今日之戰,但覺有力難施。既然公主謹守信諾,區區也不妨大方一些,就此認輸便是!”

說罷,長劍一甩,插在前面數尺處的地上。

瓊瑤公主轉眼望著他,但見他一派從容,當真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大丈夫,但覺心中一動。仔細尋思時,卻又不知自家為何動心?

她緩步走到史思溫面前,冷冷道:“你當真不作困獸之鬥了麼?聽你的話,好像不大服氣呢!”

史思溫肅然道:“不是服不服氣的問題,而是一方面佩服公主的守諾不渝,一方面對於自己判斷具有信心,也就是說堅信依我的判斷,今日難以再鬥,是以有棄劍之舉。公主信不信區區的話,那就是你的事了!”

瓊瑤公主道:“你和石軒中一樣,說的話教人不能不信。”

她一提及石軒中三個字,面上的表情登時溫柔起來,宛如在滿天寒露中透出一絲陽光。

無情公子張鹹瞧得清清楚楚,立刻別轉面,不去看她。

那獨眼大漢用肘一碰他,輕輕道:“張兄瞧見沒有?她已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豈不奇怪麼?”

原來那瓊瑤公主雖是天生麗質,但冷豔絕倫,令人感到高不可攀,好像缺乏了“女人”那種味道。此刻突然現出溫柔之容,登時使得那獨眼大漢等人感到味道全變,不由得十分驚異。

瓊瑤公主瞧了史思溫半晌,腦中老是浮起石軒中俊美瀟灑的面容,漸漸變得軟弱起來,想了一想,緩緩道:“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好,所以……”

無情公子張鹹身軀一震,厲聲道:“所以你要放過他,是不是?”

瓊瑤公主冷冷道:“我愛怎樣做,用不到你管。你再放肆無禮的話,我先把你殺死!”

史思溫心頭冒出寒氣,忖道:“到底不是俠義中人,因而行事全然不同。想那張鹹既是她手下之人,就算偶有衝撞,也不致就處以死罪!”

瓊瑤公主又道:“史思溫,你跟我來!”她當先向走廊上走去,史思溫愣一下,隨手拔起長劍,收回鞘內,便跟著她走去。轉一個彎,又到了另一座院落,她帶他走入花廳上坐下,然後道:“你陪我在這裡坐一個時辰,然後你就可以離開!”

史思溫本來想追問,轉念想到此女性情難測,還是不問為妙,好在時間充裕得很,等一個時辰也沒妨礙。

坐了一會,她走出廳外,大聲吩咐手下一些事情,然後又回到廳中,默然靜坐。史思溫見她不開口,也就保持緘默,好容易耗了大半個時辰,史思溫突然跳了起來。

瓊瑤公主冷冷地瞅著他,也不問他為何突然跳起來。

史思溫道:“對不起,區區得先走一步!”

瓊瑤公主失措地向外面望一望,然後恢復常態,冷冷道:“還未到一個時辰!”

史思溫走到她面前,緩緩道:“區區功力業已完全恢復了!”

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史思溫又迫前一步,幾乎要碰到她的雙膝,道:“區區這話是告訴你,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已算落在劣勢!第一我已蓄集功力,第二我已封住你雙膝,不易起身,這刻我要是劍掌齊發,哼,不要說是郡主你,就算是瓊瑤公主,也不易安然遁走!”

她顯然大吃一驚,因此面色變了一下。隨即冷淡如常,道:“真是可笑得很,你怎會認為我是郡主?”

史思溫迅速地道:“簡單得很,瓊瑤公主要我呆坐一個時辰,毫無事故,我想來想去,這種特別的情形,必定是你們要對付我師母,所以把我引走,以免妨礙你們的陰謀!而剛才我忽然說要走,你不禁為之失措了一下,所以證明你是郡主,已暗暗把瓊瑤公主換了下來。對不對?”

她冷笑道:“這種想法真是荒謬得可笑!”

史思溫誠懇地道:“老實告訴你,你們幾位長得真像,我除非想出各種方法試探,實在無法猜出你是不是公主?……”他停頓一下,又道:“事實上你們幾位都具有一種高華清豔的氣質,任何人無法分辨出來!”

她好像動心地朝他凝望一眼,史思溫可就知道自己這幾句話大生效力,只因早先對瓊瑤公主說過;說是瓊瑤公主另有一種高貴風度,是以可以把她辨認出來,這話瓊瑤公主聽了雖是舒服,但如有郡主們聽到,暗中定然十分不快。

她緩緩道:“你想怎樣?”

史思溫輕輕道:“第一點,請告訴我公主是不是已經去攔截我師母?她已知道我師母的所在了麼?”

那白衣美女淡淡道:“別的話恕難奉告,關於你的師母朱玲就在那巷子裡,誰不曉得?”

史思溫一聽這話,可就明白她是暗示自己所詢的絲毫不錯,只是不便直接回答。當下又問道:“郡主你的芳名可否見示?”

她道:“我是白梅!”

史思溫啊了一聲,道:“家師曾提及郡主,說是最好的一位,可惜環境所迫,無法自拔,家師這話,沒有說錯吧?”

白梅郡主微嘆一聲,道:“這些話不要再提了!”

史思溫輕輕道:“區區第二個要求是請你閉上眼睛,讓區區點住穴道!”

她雙目大睜,道:“你想害死我?”

史思溫道:“不,區區會佈置得你好像猝不及防,吃我點中穴道,連人帶椅都翻倒在地上的光景!啊,還有一事要請教的,那就是瓊瑤公主的兵器好像十分特別,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削弱別人功力,是也不是?”

白梅郡主道:“那叫做兩極尺,乃是天地間一件異寶,不久將在瑤臺大會上出盡風頭,到時你就曉得了!”

史思溫點點頭,道:“謝謝你啦”伸手疾然點去,她雙目一閉,被他點中昏穴,登時昏迷過去。

史思溫迅速地把她弄翻在地上,然後衝出廳外,舉目環視,卻悄無一人。心想那些手下們一定都跟隨瓊瑤公主去了,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展動身形,奔出花園。

他奔到圍牆邊時,耳中仍然聽不到一點聲息,不禁大叫糟糕,縱上牆頭一看,果然巷內一片靜悄悄的,連那輛馬車也失去蹤跡。

他跳落巷內,沉住氣仔細查勘,只見地上與及牆壁都沒有留下任何打鬥痕跡。

他看了一陣。突然大喜想道:“記得早先是胡師叔裝著修理車子,手中拿著一些釘錘之類在敲打。如果敵人猝然來犯,勢必會遺落一兩件東西。但目下地上乾乾淨淨,可知乃是胡師叔將馬車駛走。”

這麼一想,心中便存下萬一之想,緩步走出巷口。只見街上十分平靜,立即向街邊一些攤販詢問,那些人都說瞧見一輛馬車向東去了。

史思溫轉身向東面走去。一路詢問,不覺走出東門,放目一瞥,只見不遠處大江茫茫,橫亙眼前。江邊船舶雲集,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史思溫放開腳步,沿江邊走去,大約走數箭之遙,便瞧見大樹下有輛馬車,車轅上還跨坐著一名大漢。史思溫大感高興,匆匆趕去,到了附近才叫道:“胡師叔,你在看什麼?”

胡猛一見到他,大喜道:“你回來了?石夫人呢?”

史思溫頓然一怔,道:“怎麼啦?她幾時走開的?”

胡猛茫然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史思溫發起急來,道:“師母去了哪裡你可以不知道;但她幾時走開的你也不知道麼?”

胡猛一聽真有道理,登時漲紅了臉,說不出話。史思溫想想不對,這位胡師叔心眼有點閉塞不通,莫要一急之下,鬧出亂子。

當下連忙道:“胡師叔請聽我說,師母會不會在你駕駛馬車之時,悄悄地跑開的?不然你一定知道她幾時離開的,對不對?”他說這話時,心中暗自嘆息,只因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會有這等怪事,試想朱玲怎會一聲不響的溜掉?

胡猛卻跳起來,道:“對,對,她悄悄跑掉的!”

史思溫沉住氣和他談了一陣,這才弄清楚事情經過,是朱玲命他駛到此地來,而她卻不知幾時走開不見了!

史思溫弄清楚之後,駭然忖道:“師母除非是碰上什麼怪事,否則的話,不會半途悄然離開,目下要趕快查明的,一是她在何時何地離開馬車?二是她碰上什麼怪事?才會使得她無暇通知胡師叔而悄然走開?”

他想了一陣,但覺滿腹疑團,無法解答。於是向胡猛道:“小侄自個兒到那邊瞧瞧,師叔請在此地稍候,如果師母來到,也請轉告她等一等我。”

胡猛揮手道:“你去吧,但最好快點,不然我真是無聊極了。”

史思溫笑一笑,道:“師叔你可以在車廂內坐坐,或者打個瞌睡,那就不會覺得難過了!”

胡猛大笑道:“好極了,我怎的沒有想到這一點,我一直在這上面張望,生怕石夫人找不到,其實這輛馬車她一定認得出來,是不是?”

史思溫連連應是,然後向迴路走去,耳中突然聽到胡猛大聲道:“見到鄭師叔,叫他快點來。”

史思溫大聲應了,陡然間如有所感,邊走邊忖道:“奇了,為何鄭師叔也不見了?聽胡師叔的口氣,好像他一直都沒有上車!”

於是他突然間有所決定,放開腳步,奔回城去。一路上毫不停滯,一直走到早先停車的冷巷。

放目一瞥,四下靜悄悄的,他約略看了一下,便知道冷巷兩旁的府宅正門均在相反的方向。

他聽一聽沒有動靜,便向鄭敖所去的那邊牆頭躍去。牆內乃是後院,過去一點就是後宅廚房等地方。

這時悄無一人,史思溫飄身落去,走入廚房中;但見這廚房規模好大,各式各樣的設備都齊全,可以想見這處人家定是當地豪富。

不過史思溫卻感到好像有點不對,並不是因為廚下無人,而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凝目想了一下,突然輕輕拍一下手掌,想道:“我明白了,廚房雖是無人;但這種情形並非不可能。可疑之處,敢情是這廚房好像很久沒有使用,一方面釜甑生塵,但有些地方卻是纖塵不染,任何人家的廚房也不會這樣子。”

他立即展開行動,閃入後宅之內,到處都是一片靜悄悄的;但以他的觀察,有好些房間最近仍被使用過。

他一直搜索到前面大廳,仍然沒有發現人蹤。可是他總覺得這座巨宅之內,好像有一點騷動。偶然間聽到一種奇怪的聲浪,細聽時又沒有了。

這種情形令他感到十分奇怪,又開始細細搜尋。這一回又發覺那些被使用過的房間內,只有被褥等物,此外,沒有一雙鞋子,也沒有一件衣服,因此簡直無法查出這個巨宅之內,最近住過的人是男是女?更無法確定本宅之人的身份。

這麼巨大華美的一所巨宅,居然發生這種怪事,連一個廝僕下人也沒有,廚房好久好久沒有使用;但有些房間卻有衾被和打掃得十分潔淨,遺留下最近有人住過的跡象。這些可怪的線索,的確教人大惑不解。

史思溫目下可以確定的,就是居住此宅之人,一定不是平常之人。而魔劍鄭敖之失蹤,無疑是與此宅之人有關。進一步的揣測則是朱玲可能是為了找尋鄭敖,也陷身在這所怪宅之中。

他不知不覺已走回廚房中,瞧來瞧去,突然心中一動,向角落那個巨大的石灶走去。

那石灶纖塵不染,十分乾淨,不過灶內卻遺有灰燼,他蹲下去伸手入灶內,取出一把火灰瞧瞧,發覺一則十分乾燥,二則氣味新鮮,一看而知這些火灰竟是不久以前燒成的。

他想道:“假如我這樣做,無疑是要人家相信這個石灶曾經用過。但為什麼呢?”

正在想時,倏然聽到一點異響。他機警地四望一眼,便迅疾地躲到灶後。

他一轉到灶後,便聽到衣襟拂風之聲。他暗中一數,進來的人一共有五人之多,都從後院進來,向前面奔去。

史思溫冒著被發覺的危險等最後一人奔過之後,突然躍了出來,在空中一個翻身,便飄落回灶後。

這一眼瞥去,只見到最後一個人是個大漢,身穿綠衣。

他吃一驚,忖道:“原來此地也是瓊瑤公主的巢穴,這樣說來,鄭師叔甚至師母必是陷在此處。”

他想出那些人一出去之後,就分頭散開,似是有極為重大之事,所以人人都不言語。

他一面尋思,一面向眼前的灶壁打量,忽然發覺靠近牆邊處隱約有幾個指印。他立刻伸手照著那幾個指印,暗運內力一按。

灶壁應手而塌下去,眼前陡然現出一個高約三尺,寬約尺半的窄縫。

他向裡面瞧了一眼,那灶壁登時又無聲無息地關閉起來。史思溫見這處暗門造得如此精巧,極為欽佩。突然又想到能夠設計這等精巧暗門之人,勢必在門上裝好消息,暗門一開,必有門鈴聲警報,如若貿然進去,勢必陷入阱中。

他立刻奔出廚房,在後宅轉了一下,耳中聽到前面語聲隱隱,連忙側耳聆聽。只聽一個冷漠的聲音道:“此處空無一人,實在令人奇怪!”這人的語聲正是無情公子張鹹。

史思溫聽得一愣,忖道:“難道此宅不是瓊瑤公主的巢穴?不然他們怎會覺得奇怪?”正在想時,一個女性的嗓音道:“你們再細查一下,此宅之中必有秘密機關,或者複壁,或是地道密室”

史思溫知道這個女子必是瓊瑤公主,不禁對她的判斷十分佩服。他隨即藏匿起來。

不久工夫,瓊瑤公主等數人由無情公子張鹹領著,畢直向廚房走去,張鹹一指石灶,道:“就在那兒!”

瓊瑤公主肅然地瞧著地面,地上有幾隻清晰的腳印,一直伸展到灶後。

無情公子張鹹伸手一按灶上指印,道:“公主請看,暗門在此!”

瓊瑤公主過去看看,見那道暗門轉得極快,同時發覺又矮又窄,絕對無法容許兩人一齊進出。當下點點頭,道:“目下不忙,我有幾點意見,先研究清楚再進去不遲。”

五個人站在廚房中央,瓊瑤公主道:“首先我要問你們,這些腳印表示什麼意思?”

獨眼大漢應道:“自然是有人向那暗門地道走去所留下的!”

其餘穿心神刀白城、鐵翅神鷹莫柏及無情公子張鹹等三人均無異議。

瓊瑤公主道:“這般推測,就是諸葛孔明覆生,也不會說你猜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0 04:0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