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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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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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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56: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回 揮寶扇 祥光驅邪眚 服貞水 脫骨換靈胎

智能一走,金須奴知道矮子必要起身,忙和眾人一使眼色,一同上前跪倒在地,叩請收錄。白谷逸對大家看了一眼,哈哈笑道:"你們這一群都是海怪,我矮子門下哪能收容?姑念誠求,相遇總算有緣,且隨我同往月兒島走一回,看你們各人造化如何。如遇機緣,將來休忘了我的好處。"說罷,將手一揮,一片金光紅霞將眾人擁起,直往天空飛去。別人還在其次,連初鳳一部《地闕金章》雖然還未參入微妙,已經煉會了十之六七,道行法術也算不淺,這一起身空中,覺得身子被金光紅霞圍擁,用盡目力,甚麼也看不見,直如電閃星馳一般,頃刻千里。不消多時,猛覺一陣熱風吹來,光霞收處,身已落地。

定睛往四外一看,大家都落在一個寒冰積雪,山形異常危峻的孤島上面。矮子不知何往。那島一面瀕海,想是鄰近北極窮荒之地。海里面盡是些小山一般大的小塊,順著海潮風勢往來激撞,轟隆之聲不絕於耳。海中大魚像一二十丈長的巨鯨,三五成群,不時昂首海面。

呼吸之間,像瀑布一般的水箭噴起數十丈高下。加以波濤險惡,靠山那一面紅光燭天,把四外灰濛濛的天都映成了暗赤之色,越顯得淒厲荒寒,陰森可怕。正不明矮子把大家帶到此島則甚,忽見金須奴在前面山腰上高喚道:"主人們,快到這裡來!"

初鳳等聞言,連忙扶了慧珠,駕遁光跟蹤過去,落在山頭。往山那面一看,那山高有千丈,下面乃是數百里方圓的一片盆地。中間有一火海,少說也有百里大小。因為那火發自地底,那山又高,所以山那邊只見滿天紅雲,看不見火。這時全景當前,才看了個大概。只見烈焰飛揚,時高時低,時疏時密。偶然看清一根火柱由地面往下,足有百十多丈長短。再往下看,火已混合在一處,熊熊呼呼,打成一片。連慧珠、金須奴生就神目都望不到底。盆地上石頭,近山腳處,比墨還黑。越往前,挨近火海之處越紅,彷彿地是鐵鑄的一般。三鳳好奇,嫌相隔太遠,看不甚清,拉著冬秀硬要往火海邊上飛去。金須奴忙喊仔細時,三鳳、冬秀已經駕遁光往前飛起。才一飛近火海上空,便覺炙威逼人,熱不可耐,只得升高往下注視。盤旋了一陣,除火勢時大時小外,並未看見其他異狀。偶一回顧來路山頭,初鳳、慧珠俱在招手,喚她二人回去。正待返身,忽見火海中衝起一道畝許大的烏光金霞,甚是眼熟。定睛一看,正是適才在嵩山所遇的白、朱二位矮仙,已從火海中飛出,同執著得自道人那柄鐵傘,腳底踏著一片畝許方圓的金霞,落在火海岸上。三鳳猛地心中一動,用手朝冬秀一打招呼,不顧炎熱,便要往下降落。傘下矮子想已知覺,忽聽一個高喝道:"兩個女娃子要找死麼?"二女本覺渾身都似火烤,奇熱難耐,還想冒險下落。聞言剛一停頓,下面烏光金霞已經飛迎上來,才一近身,立覺周體清涼。身子被那烏光吸住,一同往來路山頭上飛去,轉眼落下,烏光便已收去。

那後去的矮子說道:"這火海中有當年長眉真人的師叔連山大師遺蛻。當年大師曾發宏願,想將諸方異派化邪為正,不惜身入旁門,親犯險惡。不出百十年,居然作了異派宗主。

誰知成道時節,萬魔嫉視,群來侵擾。終致失了元胎,以身殉道,在這月兒島火海之中火解化去。未解化以前,用無邊妙法,將遺留下的數十件仙篆異寶,連同遺蛻,封存海底。並留遺偈,每逢五十二年的今日,開海一次,到期准許各派有緣能手入海尋珍。只是此海乃地竅洪爐,非同凡火。每次開海,為期只得一日。每人每次,只准挑選一件,多則必為法術禁制,陷身火海之內。不知底細的人,算不準開海日期;知道底細的人,又須有避火奇珍護體,方能下去。故此連山大師解化三百餘年,只有第一次開海時節,長眉真人因見大師寶物中有一雙仙劍,是個至寶,恐為外人得去,入海將它取走。此後幾次,雖不斷有人問津,俱是失望而歸。日前我二人方蒙長眉真人指示玄機,各人來此尋取幾件待用之寶。因為真火猛烈,只有鐵傘道人那鐵傘可以相助護身,他本人又非善良之輩,才將它強劫了來。且喜一到,便即功成大半。一則你們該有這次仙緣遇合;二則此次得那寶傘,也由你們身上引起;三則我二人須用之寶,還差一件,須要藉助你們:所以才將你們帶到此間。如想下去盜寶,單仗那柄鐵傘,下雖容易,上來卻難。你們五人中,如能選出一人下去代我們將火海中墨壁上連山大師遺容下面那兩個朱環取來,我二人便依次用劍光護送其餘四人下去,憑仙緣目光深淺,各取一件至寶到手,豈不是好?"

初鳳等聞言,退下來一商量,金須奴首先聲言:"願為二位仙人效勞,不要寶物。"正打算由他先入火海取那墨壁上面的朱環,三鳳、冬秀忽然同時不約而同起了機心,私下計議:偽稱情願放棄所得,讓與金須奴,由三鳳先下去取那壁間朱環,等到環取到手,交與二矮。實則是想由冬秀末後取了寶物出來,乘二矮不備,搶了鐵傘,便駕遁光逃回紫雲宮去,等到下次開海,再一同仗傘來取,豈不可以多得?二女只顧利令智昏,止住金須奴,和二矮說了。二矮含笑點了點頭,好似並沒有看出二女心意。

三鳳越發放心,高高興興地從白谷逸手上接過寶傘。白谷逸令她駕遁光,頭上腳下往海中飛落。然後將手一指,一片金霞將三鳳護住,往火海中射去。三鳳見身外火焰雖然猛烈,寶傘頭上那片烏光所到之處,竟會自然分開,身子也不覺熱,心中大喜。及至下有千丈,穿透火層,落到地底一看,地方甚大,也是漆黑,和上面地皮顏色一般。四外空無所有,僅正中心地上,冒起一股又勁又直的青焰,直升上空,離地百十丈才化散開來,變成烈火。三鳳更不思索,徑往洞中走去。那洞異常高大,洞外立著兩個高大石人,手執長大石劍,甚是威武,當門而立。正想從石人身後鑽將進去,那石人倏地自動分開,讓出道路。三鳳本想還在遺容前禱告,試探著多取一兩件寶物。一見這般神異,才想起二矮那般本領,何必藉助於人?恐怕弄巧成拙,稍息了無厭之想。先朝把門石人行禮禱告了兩句,然後入洞一看,洞內甚是光明寬敞,四壁俱如玉白,光華四閃。只盡頭處是塊墨壁,壁當中印著一個白衣白眉的紅臉道人,那一對朱環乃是道人絛上佩帶之物。暗想:"這個寶物只是畫的,如何取得?"方一尋思,忽然一道光華一亮,噹的一聲,那一對朱環竟然墜落地上。不禁嚇了一跳,連忙拾起,朝道人遺容跪叩了一番。起身再往側面壁上細看,果然寶物甚多,還有一部天書。心剛一動,猛覺腦後風生。回頭一看,門外石人面已朝裡,石劍上冒起一道光華,正指自己。不敢怠慢,連忙退出,準備上升。再看石人,已復原位。匆匆飛昇,穿出火外,到了山頭,將那對朱環交與白谷逸。

第二個輪到初鳳。慧珠自知法力較淺,便問二位真人:"可否弟子等二人同下?"二矮含笑點了點頭道:"火海法寶俱是身外之物,中有靈丹,不可錯過。"慧珠福至心靈,聞言警悟,便和初鳳接過寶傘,如法下去。到了洞中一看,除法寶仙書之外,果有兩個碧玉匣子,各盛著一粒通紅透明、清香透鼻、大如龍眼的丹丸。二女略一商量,決計不要寶物,各自朝遺像跪謝,將仙丹服了。入口隨津而化,立時神明朗澈,周體輕靈,心中大喜。記著二矮之言,不敢再覬覦別的寶物,一同飛昇而上。

三鳳見了,自不免問長問短。初鳳、慧珠便將得丹之事說了。三鳳毫不在意,反說初鳳、慧珠太不聰明,現放著洞中許多寶物,不一人取它一件。紫雲宮金庭玉柱所存靈丹甚多,自己已是仙根仙骨,要它何用?說時金須奴正在旁邊,早留了心。這次本該冬秀下去,末一個才是金須奴。冬秀因為早與三鳳定下詭計,未安好心,硬要金須奴先下。

金須奴此次離官出來,本知必有災劫,果然一到嵩山,便和鐵傘道人狹路相逢。正在危急之間,偏巧嵩山二矮趕來相救。雖說脫去險難,無奈命宮魔蠍決無如此便宜,所以逐處都在留心。當眾人未入火海以前,見三鳳和冬秀這兩個命中註定的對頭又在鬼鬼祟祟,竊竊私語。他的耳目本靈,略一潛心諦聽,早明白了個大半,知她二人必難討好。一聽冬秀讓他先下,正合心意。先謝了僭妄之罪,從初鳳手上接過寶傘,飛身到了下面。入洞一看,寶物甚多。暗忖:"身外寶物,不過用以防身禦敵,總不如靈丹脫骨換胎,可以增長道力。何況自己以異類成道,更比別人需要。"便先在遺像前潛心叩祝了一回。起身往四壁尋視,別的寶物全未放在心上,但希冀也能尋它一粒服用。偏偏洞中靈丹只有兩粒,已為初鳳、慧珠二人得去,哪裡還有。金須奴只顧在洞中細找,不由便耽延了好些時候,末後實覺絕望,只得改取別的寶物。金須奴也是審慎太過,因為這種機緣曠世難逢,總想尋著一樣特奇的異寶。看這件好,那件更好,總是拿不定主意。末後看到一柄銅扇,金霞閃耀,照眼生穎,懸嵌在洞壁上隱秘之處。別的寶物均少註釋,只有這扇柄上不但鐫有"清寧"兩個古篆文,旁邊壁上還注有朱文的偈語用法,說此扇專為煉丹伏魔之用。知是一件至寶,便叩了一個頭起來,先用手取,並未取出。後照壁間偈語將手一招,一道金光飛入手內。寶扇剛一到手,那守洞石人便走將過來,石劍上發出光焰,直指自己。金須奴知旨,連忙退了出來,飛身上去。這上時原應手持寶傘,撐向頭上,外由白、朱二人的飛劍光霞護住足下,衝破火層上去,與下來時勢子順逆倒置,越迅速越好。否則那洪爐真火異常厲害,稍慢一點,縱有劍光護住下半身,那裡奇熱,也是難耐。金須奴一手持傘,一手持扇,上時心中高興,略一尋思,便顯遲慢了些。猛覺一股奇熱的上身來,一著慌,不暇尋思,順手使扇一揮,一片霞光飛起,那火便似狂風捲亂雲般,成團往四外飛開,同時身子也在寶傘劍光籠繞之下飛身到了上面。不禁心中一動,又驚又喜。先和眾人一般,去見白、朱二人稱謝。二矮見他手上持著那把寶扇,面上頓現驚詫之容,彼此互看了一眼。

冬秀早已等得難耐,怒目微睜,瞪了金須奴一眼,接過寶傘,如法飛下。冬秀剛一動身,三鳳便蜇向白、朱二矮面前,提著心靜候冬秀一出火海,便即照計行事。初鳳、慧珠各人服了一粒靈丹,俱覺神智益發清靈,心滿意足,也沒想到三鳳、冬秀二人會有甚麼舉動。正在談論火海中的奇景,忽見金須奴苦著一張臉,悄聲說道:"白、朱二位大仙道行高深,無微不照。適才小奴聽見三公主與冬姑商量,等到末次在火海中取了寶物出來,便要乘白、朱二仙不備,盜了那柄寶傘逃走。小奴之見,此舉甚是不妥,一個弄巧成拙,大家都不得了。

本想事前勸阻,勢必使三公主與冬姑更恨小奴入骨,如今事已急迫,轉眼就要發生,還請主人早點打個主意,站定腳步才好。"

初鳳、慧珠聞言,大吃一驚。一看三鳳,果然站在二矮旁邊,兩眼註定前面火海,面帶焦急,神色甚是可疑。正要飛身過去勸阻,忽見火海中一片金霞擁著一團烏光升起,冬秀業已飛身上來。身剛離火,那片金霞倏地向白、朱二矮身旁飛去。冬秀並未朝眾人立足的山頭飛來,一道光華一閃,竟然帶了那柄寶傘,駕起遁光,破空逃走。初鳳方喊一聲:"不好!

"正要飛身追去將她趕回,猛聽耳旁有人大聲喝道:"且慢起身,到這裡來,我有話說。"

同時便覺身子被一種絕大力量吸住,不能往上飛起。回頭一看,白、朱二矮滿面含笑,若無其事般站在原處,正用手相招,叫自己和慧珠、金須奴三人過去呢。再看三鳳,跪在二矮身旁,正在不住懇求。冬秀盜傘逃走,二矮既未攔阻,又不許追,不知是何用意。只得硬著頭皮,一同飛身過去,跪下聽候吩咐。

朱梅道:"你們這群蠢丫頭,快些起來說話,我們見不慣這個。"金須奴以前在嵩山嘗過味道,知二矮脾氣古怪,忙請大家起身侍立。白谷逸先指著金須奴道:"你雖是個冷血異類,卻有天良。你三番大劫,已逾其二,還有一劫,回去便當應驗。那水乃地闕靈泉,不可妄費,用後可將它覓地保存,以待有緣。三劫完後,自有你的好處。"

說罷,又對初鳳道:"地闕三女,只你一人仙根深厚。此番服了靈丹,又得一部天書副冊,不出十年,必有大成。如不妄為,地仙有望。望你姊妹好自修持,也不枉我成全一場。

你那二妹人較忠厚,雖難比你,將來卻也不差。只你三妹天性既是涼薄,慣愛使奸行巧,終將弄巧成拙,惹火燒身。十二年後,你們剛有成就,必有異派能人前去尋事。到時如果緊閉宮門,仗著天籙法術封鎖,來人決難混入,他也無奈你們。否則便是異日一個隱患。我二人奉了長眉真人仙敕,特地傳諭告誡,須要緊記在心。你們得為地闕散仙,全仗此行。適才你說了許多感恩圖報之言,有甚意思?如能飲水思源,須知火海奇珍乃是長眉真人師叔連山大師所遺留,將來峨眉門下後輩如有人入宮侵犯你們,須念成道淵源,留一點香火情面。至於鐵傘道人,惡行不多,雖然身在旁門,所殺全是天地間的害物。今日吃了我二人許多苦頭,靈元受傷,已算懲治其罪。那把鐵傘原說暫借,正無人與他送還。恰好你的同伴生心,乘機盜走。我二人正好假她的手送還。再待片刻,必在途中的鐵門嶺山頭與鐵傘道人相遇,她如何是牛鼻子的對手?吃虧原是咎由自取。只是她還在火海中得有一本天書副冊,關係著你全宮諸人成敗,不可不速去救援,以免落在牛鼻子的手內。你們此番追去,雖然人多,也未必是牛鼻子對手。所幸金須奴新得那柄寶扇,乃是連山大師煉丹降魔的第一件至寶。此扇被大師另用仙法封鎖,不比別的寶物懸嵌壁上,一望而知,不遇有緣,不會出現。連我二人兩入火海,雖知此寶,俱未尋到。大師既以此寶相傳,必然還有深意,應在未來。此去與牛鼻子交手,不可戀戰,乘其不備,暗使仙傳妙法,舉扇連揮,便可將他逐走。你們便即回宮,好好潛修便了。話已說完,急速去吧。"

初鳳聞言,方知二矮不追之意。因白谷逸說冬秀有難,又氣又急,匆匆拜別二矮,問明方向,正當歸途所經,忙即率眾追去。三鳳弄巧成拙,也是又羞又急,痴心還想急速趕上相助冬秀,不使寶傘失去,恨不得舉步便到,才稱心意。偏偏那鐵門嶺和月兒島雖然一樣孤懸海中,卻是一東一北,相隔既是遙遠,眾人又從未到過,冬秀已飛行些時,哪能一說便到?

且不說眾人心中焦急。

那冬秀原與三鳳商量了一條苦肉計:先由冬秀將傘劫走,三鳳便照預定步驟,向二矮跪求說,為代二矮取那朱環,眾人都得寶物,只自己一人向隅。冬秀盜傘逃走,必是為了自己打算。求二位大仙憐念,將那寶傘借上數十年,以作防身御魔之用。一俟道成之後,定行送往嵩嶽奉還等語。原想二矮答應固好,即使不答應,這一糾纏,冬秀飛行已遠。萬一二矮執意不允,再將冬秀追了回來,念在代取朱環之功,也不好意思把她二人怎樣。二人只顧打著如意算盤。及至冬秀末次下了火海,走入連山大師藏寶的洞內一看,寶物甚多,先也不知取那樣是好。後來看到那本玉葉天書,見上面有"秘魔三參,天府副冊"八個朱書篆文。暗忖:"別的寶物盡足防身禦敵。初鳳在紫雲宮金庭玉柱得了一部《地闕金章》,從此道行精進,可惜還未學會便即化去。這書既是仙府副冊,想必還要強些,何不將它取回宮修煉?豈不較比別的寶物強些?"主意一定,便朝連山大師遺容跪祝了一番,那書便從壁間飛下,連忙恭恭敬敬接在手內。回頭見守洞石人劍上火光直指自己,不敢貪得無厭,想連忙叩兩個頭退身出洞。正要衝破火層上升,猛想起:"二矮飛劍何等神奇,自己打算乘機盜傘逃走,怎未想到那片護身金霞?少時飛到上面,二矮只一變臉,指顧之間,性命難保。"不由為難起來。復又一想:"自己奸謀並未被人覺察,且等到了上面再行相機行事,舉動放從容些。如願更好,即使所打主意成為畫餅,至多寶傘還他,也不致有甚麼兇險。"

誰知飛身到了上面,剛剛離卻火層,正在遲疑,腳底金霞忽被二矮收去,不由喜出望外。暗想:"此時不走,等待何時?"暗運玄功,駕遁光電駛雲飛,拼命往歸路逃走。起初還怕二矮劍光迅速,前來追趕,飛行了一會,忍不住一看身後,竟是一點動靜都無。冬秀人極機智,雖猜三鳳苦肉計成功,還不敢絲毫怠慢,就此減緩速度,反倒越發緊催遁光,加緊飛逃。算計成功頃刻,正在患得患失,憂喜交集,忽見前面海中一座高嶺橫亙海中,半山以上,全被雲封,山頂積雪皚皚,長約千里。下面波濤浩蕩,觸石驚飛,越顯山勢險惡。冬秀雖在紫雲宮從初鳳修道多年,已能排雲馭氣,絕跡飛行,到底根骨太薄,不耐罡風。飛到後來,因見始終無人追趕,不由把遁光降低了些。一見前面山高,去路被阻,須要飛越過去。剛把遁光往上一升,眼看就要貼著嶺脊飛過,忽聽一聲斷喝,一道烏油油的光華劈面飛來。冬秀一見有人暗算,大吃一驚。也未及看清來人是誰,一面飛劍暫行抵擋,身子早駕遁光縱避開去。等到飛落嶺脊之上,定睛朝敵人一看,對面站定兩個道人:一個生得又瘦又長,黃衫赤足,手持拂塵;那另一個和自己交手的人,正是嵩山所遇的鐵傘道人。明明在嵩山吃了二矮大虧,被少林寺方丈智能救走,不知怎地到此?知道厲害,不由又怕又急。暗忖:"自己這口飛劍雖說是紫雲宮仙家至寶,但是月兒島火海藏珍無算,有了這柄鐵傘,將來就能陸續取到手內。"想來想去,還是傘合算。儘自籌思,怎樣才能舍劍遁走。忽又聽對面鐵傘道人喝道:"大膽賤婢!竟敢盜去我的寶傘。快快跪下還我,饒你不死;否則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冬秀明知好歹都難脫身,猛生一計,便激怒他道:"你真枉稱作前輩有名的仙長,也不想想,你的傘是我盜去的麼?自己道行淺薄,遇見能手吃了大虧,眼睜睜被人將寶傘奪去。

是我看著不服,跟蹤前去,從矮子手內又將它盜了回來。不過是暫借一用,日後少不得仍要送還原主。你沒本領奈何仇人,卻來欺凌我一個女子。異日傳將出去,也受各派道友笑話。

"說時,暗從懷中將這次和三鳳出走,由紫雲宮帶出來的幾件寶物取出,持在手內。原打算乘一空隙,暗算敵人,能將飛劍同時收回更好,否則便連飛劍也棄了逃走。

冬秀人雖機智,畢竟經歷太少。她也不想想,自己遁光怎能有敵人迅速?那傘又經敵人多年心血祭煉,與身相合,除了得傘的人道行勝他許多,否則休想據為己有。冬秀正打算伺隙而動,道人怒罵道:"好一個大膽賤婢!明明兩個矮賊怕我日後報仇,命你前來送還,你竟敢昧心吞沒。原想由你親手交還,成全矮鬼面子。你卻不知好歹,竟敢信口胡說。不令你乖乖獻上,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說罷,用手朝冬秀一指。冬秀覺手持寶傘重如泰山,再也擎它不起。傘上光華大盛。喊聲:"不好!"連將飛劍收回時,全身已被罩住。烏光閃閃,冷氣森森,四外光圍,休想動轉一步。道人喝道:"賤婢看這柄寶傘,你能劫去麼?快快跪下降伏,饒你活命。"冬秀萬不料寶傘不在道人手內,一樣聽他運用。好生後悔,不該妄起貪心盜此寶傘,落得身入羅網。知道道人狠毒,逼著自己降順決無好意,只得運用玄功,將劍光護住身子,以防意外。一心只盼三鳳同了眾人回來的時候,也打此島經過,或者有救。此外除了挨一刻是一刻外,別無善策。

兩個相持不多一會,忽然聽見黃衫道人說道:"白、朱兩個矮鬼,我們終不與他甘休,道友要這虛面子則甚?此女如此倔強,把她擒回山去,交與徒兒他們享受便了。"說罷,手中拂塵一指,發出千萬點黃星,直撲鼕秀。冬秀眼看那些黃星風捲殘雲,一窩蜂似撲到面前。正在危急之際,忽然一片紅光從來路上飛來。轉眼籠罩全山,上燭霄漢,嶺脊上罡風陡起,海水群飛,似要連這橫亙滄海的千里鐵門嶺都夾以俱去一般。就在這自分無幸,驚惶駭顧之間,那萬千黃星首先爆裂,化為黑煙消散。緊接著又聽一聲長嘯,一黑一黃兩道光華閃過,便覺手上一輕,那柄鐵傘倏地凌空飛起。抬頭一看,紅光中飛下三女一男,正是初鳳、三鳳、慧珠和金須奴四人。那紅光便從金須奴手持一柄寶扇上發出。再看對面敵人,連那柄鐵傘俱都不知去向,僅剩遙天空際微微隱現著一點黑影,轉眼沒入密雲層中不見。驚魂乍定,似夢初回。

眾人相見,未說經過,三鳳先暴躁道:"都是那矮子促狹,要是少說兩句話,豈不早些到此?況只略遲了一步,在用許多心機,那柄鐵傘仍被那牛鼻子奪了回去,真是可惜。"初鳳看了她一眼,便問冬秀,那本天書副冊可曾失落?冬秀忙說:"不曾。"把書從懷中取出,交與初鳳。初鳳翻開看了看,嘆口氣道:"昔日《地闕金章》曾載此書來歷,此是天魔秘笈。聽白、朱二位之言,我等此後雖可幸求長生,也不過成一地闕散仙,上乘正果恐無望了。三妹此行總算不虛。如今平空添了一個對頭,異日還有人尋上門來,不可不加緊潛修。我們急速回宮去吧。"說罷,一行五人同駕遁光,直往紫雲宮飛去。

二鳳正在宮外避水牌坊下面,用海藻引逗靈獸龍鮫,一見大家安然歸來,好生歡喜,連忙迎了入內。金須奴看出三鳳、冬秀二人心意,不願他在側侍立,便即託詞避開。好在重劫又脫過了一關,又得了一件至寶,一心記著白谷逸嵩山少室之約,每日除苦心修煉外,靜候到日,取用天一貞水,再往赴約不提。三鳳、冬秀始終憎恨著金須奴,回宮以後,便提議:

那部天書副冊可是她和冬秀二人費了許多心血,自己還白丟了一件寶物未要,才得到手。大家空入寶山,只金須奴一個便宜,獨得了一柄寶扇,回宮又不交出。此書不能和他一同修煉,方顯公平。初鳳、慧珠自在火海中服了靈丹,神明朗澈,照白、朱所說,料定金須奴異日別有仙緣。聞言只笑了笑,也未勸說。三鳳見大姊不攔,越發逞強,索性與金須奴說明,眾人練習,不準入內。金須奴原本志不在此,也未介意。二鳳人較忠厚,看了倒有些不服,因為初鳳不說話,雖不相勸,由此卻對金須奴起了憐意。

眾人在宮中潛修到了第三年上,金須奴功行大進,已深得《地闕金章》秘奧。這日開觀他師父留的最後一封遺偈,得知還有數日,便是天地交泰,服貞水之期,服後便可脫胎換骨,有了成道之分,忙和初鳳說了。初鳳便告知眾人,定日行法,助他服用。這三年工夫,除三鳳、冬秀仍是與他不睦外,二鳳已是另眼相看,聽說他服了貞水便可換形,真是欣喜。照這偈上說,服水那一天,須要一人在旁照應,七日七夜不能離開一步。初鳳看了三鳳一眼,然後問:"哪位姊妹願助他一臂之力,成全此事?"三鳳道:"他一個奴才,又是個男的,據說服後赤身露體,有許多醜態,你我怎能相助?除非叫他另尋一個人來才好。"初鳳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金須奴固是關係著他一生成敗,便是在旁照應的人,因為當時法壇封閉,不到日子,無法遁出。金須奴服水之後,要待第三日上才能恢復知覺。醒來這三四天工夫,本性全迷,種種魔頭都來侵擾,不到七日過去開壇時節,不能清醒。一個受不住他的糾纏引誘,立時壞了道基。自己要主持壇事,別人無此道力。三鳳和金須奴嫌隙甚深,如允相助,金須奴素來畏她,易於自制,比較相宜。偏又堅不肯允,聞言好生躊躇。二鳳見三鳳作梗,初鳳為難神氣,心中不服,不由義形於色道:"助人成道,莫大功德。何況金須奴與我們多年同過患難,他是自甘為奴,論道行還在我等之上。當他這種千年難遇的良機和畢生成敗的關頭,怎能袖手不管?我們以前終日赤身露體,也曾在人前出現,都不知羞,現時都是修道人,避甚男女形跡?以他功勞而論,便是我們為他受點罪,吃點虧,也是應該,何況未必。

就是等他初次換形醒轉之時,為魔所擾,有甚麼不好舉動,我們也並非尋常女子,可以由他擺佈。再說他靈性既迷,平時本領決難施為。事前我們既知那是應有之舉,而且彼此有害,更無與他同毀之理。如真無人照應,我情願身任其難便了。"初鳳一想,二鳳雖然天資較差,沒有三鳳精進,但是這三年的苦修,天書副冊上的法術已經學會不少,防身本領已經足用。金須奴昏迷中,如有舉動,想必也能制住。除她之外,別人更難。便即應了,仍囑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金須奴參詳遺偈,以為到時有人作梗,不許他使用天一貞水,不想只是三鳳不肯相助。

自信年來頗能明心見性,但能得水,有人照應固好,真是眾人不肯相助,又無處尋找外人,說不得只好甘冒險難行事,也決不肯誤卻這千載一時的良機。見初鳳為難,正想開口,不料二鳳竟能仗義直言,挺身相助。不由喜出望外,走上前去,朝二鳳跪下道:"大公主對小奴恩同覆載,自不必再說感激的話。不想二公主也如此恩深義重,小奴真是粉身難報了。"二鳳忙攙起道:"你在宮中這些年來,真可算是勞苦功高。我姊妹除大姊曾救你命外,對你並無甚麼好處。今當你千鈞一髮之際,助你一臂,分所當然。但盼你大功告成,將來與我們同參正果便了。"金須奴感激涕零地叩謝起身。他平日對人原極周到,這時不知怎的,心切成敗,神思一亂,竟忘了朝別人叩謝。初鳳、慧珠俱都倚他如同手足,只有關心,倒未在意。

旁坐的三鳳和冬秀好生不悅。尤其是三鳳,因金須奴得道年久,此次換形之後,以他那般勤於修為,必能修到金仙地步,比眾人都強得多,本已起了忌刻之心。再見他獨朝二鳳跪謝,不理自己,明顯出懷恨自己作梗。好人俱被別人做去,越覺臉上無光,又愧又憤,暗思破壞之策不提。

初鳳分派好了一切,法壇早已預定設在後宮水精亭外,到時便領了眾人前往。由慧珠取來天一貞水交與初鳳,照遺偈上所說,行法將壇封鎖。命慧珠、三鳳守壇護法。二鳳早領了金須奴朝壇跪下,先行叩祝一番,然後請賜貞水。初鳳道:"紫雲仙府深居海底,無論仙凡,俱難飛進,本無須如此戒備。無奈諸天界中只有天魔最是厲害,來無蹤影,去無痕跡,相隨心生,魔由念至,不可捉摸,不可端倪,隨機變幻,如電感應。心靈稍一失了自制,魔頭立刻乘虛侵入。因此我奉令師遺偈,以魔制魔。照天府秘冊所傳,設下這七煞法壇,凡諸百魔悉可屏御。行法以後,你到了這座水精亭內,立時與外隔絕,無論水火風雷,不能侵入。

我用盡心力求你萬全。你當這種千年成敗關頭,也須自己勉力,捱過七日,大功即可告成了。"金須奴原本深知厲害,聞言甚是感激警惕,忙稱:"小奴謹領法諭。"初鳳便將貞水三滴與他服了,又取一十三滴點那全身要穴。命二鳳扶導入亭。

那貞水原是至寶,一到身上,立即化開,敷遍全身。金須奴猛覺通體生涼,骨節全都酥融,知道頃刻之間便要化形解體,忙隨二鳳入亭。亭中已早備下應用床榻,金須奴坐向珊瑚榻上,滿心感激二鳳將護之德,想說兩句稱謝的話,誰知牙齒顫動,遍體寒噤,休想出聲。

眼看亭外紅雲湧起,亭已封鎖,內外隔絕。同時心裡一迷糊,不多一會便失知覺。二鳳見狀,連忙將他扶臥榻上,去了衣履,自己便在對面榻上守護。一連兩日,金須奴俱如死去一般,並無別的動靜。第三日上,二鳳暗想:"金須奴平日人極忠厚,只是形態聲音那般醜惡。

這解體化形以後,不知是甚樣兒?"正在無聊盤算,忽覺榻上微有聲息。近前一看,金須奴那一副又黑又紫,長著茸茸金毛的肉體,有的地方似在動彈,以為日期已到,快要醒轉。無心中用手一觸,一大片紫黑色的肉塊竟然落了下來。二鳳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肉落處,現出一段雪也似白的粉嫩手臂。再試用手一點別的所在,也是如此。這才恍然大悟,金須奴外殼腐去,形態業已換過。知將清醒,忙用雙手向他周身去揭,果然大小肉塊隨手而起。一會工夫,全身一齊揭遍。地下腐肉成了一大堆,只剩頭皮沒有揭動,猜是還未化完,只得住手。暗想:"這般白嫩得如女人相似的一個好身子,要是頭面不改,豈不可惜?"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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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2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一回 本是雙清 翻成投懷燕 劇憐同病 難為比翼鶼

二鳳正在好笑,忽聽金須奴鼻間似有嗡嗡之聲,彷彿透氣不出。人中間隱現出一根紅線,漸久漸顯。猛地心中一動,試用手一撕,嘩的一聲,從人中自鼻端以上直達頭腦全都裂開,肉厚約有寸許。心中大喜,手捏兩面皮往左右一分,竟是連頭連耳帶著腦後金髮,順順當當地揭了下來。最後才揭向口邊,往上微微使力一起,一張似分還合的人面皮便揭了下來。

同時眼前一亮,榻上臥的哪裡是平日所見形如醜鬼的金須奴,竟變了一個玉面朱唇的美少年。正在驚奇,榻上人的一雙鳳目倏地睜開,又瞳剪水,黑白分明,襯著兩道漆也似的劍眉斜飛入鬢,越顯英姿颯爽,光彩照人。二鳳呆了一會,只見金須奴口吻略動,似要說話,又氣力不支神氣。二鳳問道:"你要坐起麼?"金須奴用目示意。二鳳便過去扶他坐起,玉肌著手,滑如凝脂,鼻間隱聞一股子溫香氣息。又見他彷彿大病初回,體憊不支神氣,不由添了憐惜之念。及至將他扶了坐起。背後皮殼業已自行脫落,粉光緻緻,皓體呈輝,真是明珠美玉,不足方其朗潤。這時金須奴脫形解體之後,除身高未減外,餘者通身上下俱已換了形質,只是起坐須人,暫時還不能言笑罷了。二鳳先笑朝他稱賀道:"你如今已是換形解體,變了一身仙骨。再有四天靜養,便即大功告成了。"金須奴將頭點了點,不住用目示意,看向兩腿。二鳳猜他是要打坐入定,運用玄功,便代他將雙膝盤好。起初忙著代他揭去外皮,一見變得那般美好,雖然出乎意外,因為一心關注他的成敗安危,還不覺得怎樣,僅止讚美驚奇而已。及至扶他安然坐起,王膚相親,香澤微聞,心情於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些異樣。再給他一盤腿,猛一眼望到對方龍穴之下垂著一根玉莖,丹菌低垂,烏絲疏秀,微微有兩根青筋,從白裡透紅的玉肉之中隱現出來,更顯出豐潤修直,色彩鮮明。不禁心中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立時紅生玉靨,害起羞來。忙把金須奴適才所脫的衣服取過,因為變體以後,衣服顯得肥大,再加元氣未復,不便穿著,只得先將他腹部上下圍俺。再看人時,已在榻上緊閉雙目,入定過去。

這才退回自己榻前坐好,好生無聊。知道金須奴初次回醒,這一打坐,須等真元運行新體,滿了十二週天,到當夜子時,天地交泰之際,才能言動自如,暫時還不需人照料扶持。

閒著無事,便也用起功來。坐了一會,不知怎的,覺出心神煩亂,再也收攝不住。兩三個時辰過去,正在勉強凝神定慮,猛想起金須奴入定已經好久,他現時舉動須人相助,不知還原了沒有?今日心緒偏又這般亂法。想到這裡,睜眼一看,金須奴依然端坐在對面珊瑚榻上,鼻孔裡有兩條白氣,似銀蛇一般,只管伸縮不定。知他玄功運行已透十二重關,再不多時,便可完成道基。正暗贊他根行深厚,異日成就必定高出眾人之上,猛覺一陣陰風襲入亭內,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知道這亭業經初鳳行法封鎖,無論水火聲光都難侵入。那陣陰風明明自外而入,說不定要生甚麼變故。一面施展防身法術,仔細四下觀察時,甚麼跡兆都無。再看榻上金須奴,依舊好端端地坐在那裡,一絲未曾轉動。只是鼻孔間兩道白氣吞吐不休,其勢愈疾。

二鳳哪知危機業已潛伏,還以為他功候轉深,不久便能下榻,言動如常。又待了一會,才看出金須奴渾身汗出如漿,熱氣蒸騰,滿臉俱是痛苦愁懼之容,神態甚是不妙,不由大吃一驚。暗忖:"他已是得道多年的人,雖說這次剛剛解體換骨,真元未固,那也是暫時之事。只要玄功運行透過十二重關,不但還原,比起往日道力靈性還要增長許多。適才見他坎離之氣業已出竅往復,分明十二重關業已透過,怎便到了這種難忍難耐的樣兒?"越看越覺有異,心中大是不解。看到後來,那金須奴不但面容愈加愁苦,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竟連全身都抖戰起來。自己沒有經過這類事,雖知不是佳兆,無奈想不出相助之法。再一轉眼工夫,適才所見那般仙根仙骨的一個英俊少年,竟是玉面無光,顏色灰敗,渾身戰慄,宛如待死之囚一般。二鳳平素對他本多關注,自從解體變形以後,更由讚美之中種了愛根。目睹他遭受這種慘痛,哪裡還忍耐得住,一時情不自禁,便向他榻前走去。

這時金須奴原正在功將告成之際,受人暗算,偷開法壇,將魔頭放了進來。如換旁人,真元未固,侵入魔頭,本性早迷,不由自主,甚麼惡事都能做出。還算他平日修煉功深,當那真元將固,方要起身與二鳳拜謝之際,猛覺陰風侵體,知道外魔已來,情勢不妙。連忙運用玄功屏心內視,拼著受盡諸般魔難捱過七日。那怕誤了自己,也不誤人,恩將仇報。情知一切苦厄俱能勉強忍受,只為感激二鳳之念一起,也和日後寶相夫人超劫一般。這意魔之來,卻難驅遣,一任他凝神反照,總是旋滅旋生。二鳳如果不去理他,雖然受盡苦難,仍可完成道基。偏偏二鳳不知厲害,見他萬分可憐,走了過去,想起自己身旁還帶有一些玉柱中所藏的靈丹。那丹原是三鳳掌管,金須奴日前曾向初鳳索討,以備萬一之需。三鳳執意不允,自己心中不服。恰巧以前初鳳交給三鳳時,自己取了十餘粒,打算揹著三鳳相授。後來因自己反正要入亭照料,便帶了來,準備金須奴還原時給他。這時他正受苦,豈非正合其用?以為此舉有益無害,便對金須奴道:"你是怎麼了?我給你備了幾粒靈丹,你服了它吧。"

可憐金須奴正在捱苦忍受,一聞此言,不由嚇了個膽落魂飛,知道大難將至。雖然身已脫骨換胎,十二重關已透,不致全功盡棄,變成凡體;但是這些年的心血、盼想,稍一把持不住,勢必敗於垂成。在這魔頭侵擾緊要關頭,又萬不能出聲禁止。萬般無奈中,還想潛運真靈,剋制自己,以待大難之來,希望能夠避過。正在危急吃緊之際,猛覺二鳳一雙軟綿綿香馥馥的嫩手挨向口邊,接著塞進一粒丹藥。當下神思一蕩,立時心旌搖搖,頓涉遐想。剛暗道得一聲:"不好!"想要勉強剋制時,已是不及。真氣一散,自己多少年所煉的兩粒內丹,已隨口張處噴出一粒。同時元神一迷糊,便已走下榻來。那二鳳好心好意拿了一粒丹藥走向榻前,剛剛塞入金須奴口內,見他鼻孔中兩條白氣突然收去,口一張,噴出一口五色淡煙,二鳳猝不及防,被他噴了個滿頭滿臉。

那金須奴雖和人長得一樣,乃是鮫人一類,其性最淫。只為前在北海遇見一位高人,見他生具天賦異稟,根基甚厚,當時度到門下,傳授道法,修煉多年。金須奴頗知自愛,自入門後,強自剋制,加上乃師提攜警覺,從未為非作歹。後來乃師成道兵解時,對他說道:"你後天淫孽雖盡,先天淫根未除。雖然仗你多年苦功,於本元神之外又煉了第二元神,此時可不防事。將來成道時節,你身在旁門,易為魔擾。如捨棄五百年功行,趁我在這數日內將你本身元神化去,異日可以省卻許多阻力。否則到了緊要關頭,一個剋制不了情魔,難免不為所害,那時悔之晚矣!"當時金須奴一則仗著自己克欲功深,二則不捨五百年苦功,三則知道無論正邪各派仙人成道時均免不了魔頭侵擾。這事全仗自己修為把持如何,到時有無克欲之功。縱舍元丹,在遲五百年成道,仍是一樣難免魔劫。便不願聽從,以致留下這點禍根。那五色淡煙便是那粒內丹所化,無論仙凡遇上,便將本性迷去。

二鳳哪裡禁受得住,當時覺著一股子異香透腦,心中一蕩,春意橫生,懶洋洋不能自主,竟向金須奴身上撲去。神思迷惘中,只覺身子被金須奴抱住,軟玉溫香,相偎相摟,一縷熱氣自足底盪漾而上,頃刻佈滿了全身。越發懶得厲害,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神氣,血脈債張,渾身微癢,無可抓撓。正要入港,又覺金須奴用力要將自己推下床去。暗忖:"這廝怎這般薄情寡義?"不由滿腹幽怨,由愛生恨,張開櫻口,竟向金須奴肩上就咬。星眼微睜處,看見金須奴那肩頭竟似削玉凝脂,瓊酥搓就的一般。心剛一動,櫻口業已貼向玉肌,瑩滑香柔,著齒欲噤,哪裡還忍再咬下去,只用齒尖微微啃了一下。愛到極處,如發了狂一般,一雙玉臂更將金須奴摟了一個結實。那金須奴靈元還有一點未昧,正在欲迎欲拒,如醉如醒之時,哪禁得起她這麼一番挑逗,口裡微呻了一聲,長臂一伸,也照樣將她摟了一個滿懷。

二人同時道心大亂,雙雙跌倒在珊瑚榻上,任性顛狂起來。一個天生異質,一個資稟純粹,各得奇趣,只覺美妙難言,甚麼利害念頭,全都忘了個乾乾淨淨。直綢繆到第六日子夜,魔頭才去。二人也如醍醐灌頂,大夢初覺,同時清醒過來,已是柳憔花悴,雲霞滿身。

二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相對著一聲苦笑。彼此心裡一陣悲酸,雙雙急暈過去。等到二次醒轉,二鳳在榻,猛聽耳邊金須奴低聲相喚。睜眼一看,金須奴正兩眼含淚,跪在榻前相喚呢。二鳳見他神情悲慘,也甚憐惜。閉目想了想,倏地起身將他拉起道:"這事不怨你,都怪我自己不好,累你壞了道基。如今錯已鑄成,無可挽救。少時便到開壇時候。三公主見我這次助你解化,已是不悅,如知我二人經過,豈不正稱心意?你比我道行較深,須想套言語遮蓋才好。"金須奴道:"此乃前生註定魔孽,無可避免。但是這法壇業經大公主行法封閉,那六魔縱然厲害,怎能侵入?想起小奴坐功正在吃緊的當兒,三陽六陰之氣已經透出重關,呼吸帝座,眼看真元凝固,骨髓堅凝,內瑩神儀,外宣寶相了。忽然陰風侵體,知道中了旁人暗算,將魔放進。拼受諸般苦難,末了一關仍是不能避過,終究失了元陽,壞了戒體,應了先師當日預示。此事別無他人敢為,說不定又是三公主鬧的玄虛了。"

二鳳恨道:"三丫頭害你不說,怎連我也害在其內?少時開壇出去,怎肯與她甘休!"

金須奴道:"事有數運,公主不必如此。鬧將出去,徒稱奸人心意,小奴之罪更是一死難贖。小奴與公主真元雖壞,此後勤苦修持,仍可修到散仙地步。三公主與冬姑如此忮刻私心,大非修道人氣度,惡因一種,終有報應,此時無須與她理論。嵩山白、朱二仙約定日內前去,必然預知此事。憐念小奴苦修不易,此行定有挽救之方。好在道基雖壞,凡體已經化解,法力猶存,且等去了回來,再作計較。大公主年來功行精進,三公主們所行之事,當時雖不知道,一見我們的面,必然猜出一些,為了顧全公主顏面,決不說出。公主索性裝得坦然些,小奴受公主殊恩,此後不但久為臣奴,上天入地,好歹助公主成道。至不濟,也要求一個玉容永駐,長生不死。那怕小奴為此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二鳳聞言,愈發感愧道:"你不要再小奴小奴的。你的道行本來勝過我姊妹三人,只為想要超劫解體,求那上乘正果,才自甘為奴。平日受盡她的欺侮,如今你道基已壞,還儘自做人奴才則甚?我身已經屬你,如仍主僕,越增我的羞辱。現時且不明言,等我暗向大公主說明經過,由她作主,作為你道已成,不能再淪為奴隸。《地闕金章》曾經載明你我二人有姻緣之分,令我嫁你,索性氣氣她們。好便罷,不好我和你便離了此地,另尋一座名山修煉,你看如何?"金須奴聞言,先甚惶恐,後來仔細想了一想,說道:"公主恩意,刻骨難忘。公主主意已定,違抗也是不準。我金須奴以一寒荒異類,上匹天人,雖然壞了道基,也就無足惜了。"說罷,互相對看了一眼,不由又相抱痛哭起來。兩人雖不再作尋常兒女燕婉之私,卻是互相關憐恩愛到了極點。似這樣深情偎依,捱到開壇之時,彼此又把少時出去的措詞,以及日後怎樣挽救修為之策,商量了一番。這才分坐在兩邊榻上,靜候開壇出去。也是他二人無這天仙福分,才鬧到這般結局。

其實三鳳並非存心要害二人,只因第一日見二鳳陪了金須奴入內,初鳳鎮守主壇,瞑目入定,更是鄭重非常,本就有些不服。再加自己和慧珠、冬秀分守三方,不能離開一步。頭兩三日還能忍耐,勉強凝神坐守。及至金須奴在室中坐到緊要關頭,三鳳因此動了嗔念,同時也為魔頭所乘,不知怎的,覺著氣不打一處來,暗忖:"他一個異類賤奴,過了這一關,道基穩固,日後功行圓滿,便可上升仙闕。自己在具仙根,反不如他。"越想越恨,竟忘了當前利害,賭氣離了守位。猛又想起:"二姊還在裡面,魔頭萬一侵入,豈不連她一齊害了?凡事均有前定,何必忌他則甚?"這投鼠忌器之心一起,立時心平氣和,回了原位。且喜初鳳沒有覺察,法壇上霞光仍盛,並無動靜,還以為沒有甚麼。誰知那魔頭來去渺無痕跡,隨念而至。全仗初鳳等三人冥心內視,遠用靈元,代室內之人防守。三鳳念頭一錯,魔已乘虛而入;再一離開本位,只這剎那之間,便被侵入室中。休說三鳳看不出來,就連初鳳坐守主壇,只管澄神定慮,反虛生明,直坐到七日來複,下位開壇,也以為自己道心堅定,萬念不生,魔頭決未侵進,金須奴大功告成了呢。

時辰一到,初鳳收了禁法,將壇開放。一陣煙光散處,看見晶亭內兩邊榻上,一邊坐定二鳳,一邊坐定一個赤著上半身的美少年。算計他已超劫化解,換了凡體。地下卻堆了一攤人皮金髮,好生心喜。連忙帶了三鳳、冬秀、慧珠等入內。二鳳首先下榻說道:"他此時舊衣已不能穿著。恰好那日收檢仙衣,竟有一套道裝,式樣奇異,不似女子所穿。他沒化解前,因為大小相差過甚,沒有想到他身上。適才方得想起,待我去與他取來,穿了相見吧。"

三鳳方要答話,二鳳已經往外走去。一會仙衣取到,放在金須奴身側,由他自著。五女便退往別殿,等金須奴坐功完了,自去相見。三鳳、冬秀見金須奴一旦變得那般俊美英秀,自是又妒又羨。到了別殿坐定,紛問經過。二鳳自是傷心,忍著悲痛,照議定之言,說了經過。

初鳳、慧珠俱贊金須奴根行深厚,有此仙緣。一會金須奴穿了新衣來見,叩頭謝恩。眾人見那裝束甚是奇特:上身一領淡紅色的雲荷披肩,長只及時,露出兩條玉臂;下半身一件金黃色的道裙,長只及膝,赤著一雙其白如霜的腳;頭上秀髮披拂兩肩,周身都是彩光寶氣,越顯出仙風道骨,丰姿美秀。初鳳見那身衣服以前置放在玉匣底層,以為都是女衣,不曾取出檢視,這一穿上,竟是為他而設,再也無此相稱,可見他本是宮中之人,仙緣早經前定。連三鳳、冬秀先時還不願意將仙衣給他,到此也無話可說。當時誰也沒有看出異樣。

直到金須奴告退出去,二鳳才懷著滿腹悲酸,偷偷告知初鳳、慧珠。初鳳、慧珠知是前孽,嘆惜了一陣。仔細尋思,二鳳心意已決,除了下嫁給金須奴外,別無善法,只得答應。

等金須奴赴了白、朱二仙之約回來,再由初鳳想好說詞,當眾宣示,以正名分。商量停妥,二鳳又揹人說與金須奴。不消多日,便從三鳳口中探出受害原故。從此金須奴夫妻便和三鳳、冬秀二人生了嫌隙,以致日後鬧出許多事故。這且不提。

等到赴約之日,金須奴帶了那柄寶扇,辭別初鳳姊妹,徑往嵩山飛去。白谷逸、朱梅二人已在少室山頂相候。雙方相見之後,金須奴先說了化解入魔經過,哭求指示玄機,有無挽救。白谷逸道:"月兒島連山大師所藏旁門法寶甚多,火海數十年才一開放,難免不為左道妖人得去。不到日期,想入火海須要兩件防身寶物:一件是長眉真人修道防魔用的九戒仙幢,一件便是你所得的那柄寶扇。仙幢可以護身,寶扇可以消滅守洞石人劍上的真火,相依為用,缺一不可。我二人向長眉真人借寶時,曾聞真人法諭,說紫雲三女雖然生具異稟,只是得了一點千年老蚌的靈氣,夙根不厚,修到地仙已是僥倖。將來能否避卻劫難,尚要看她們修為如何而定。倒是你一個寒荒異類,稟賦天地間至淫奇戾之氣而生,竟能反性苦修,不避艱危,用盡毅力,誠心尋求正果,大是難得。目前道基雖壞,惡骨已換。只要仍和以前一樣虔誠苦修,前途成就尚非無望。並且長眉真人還有用你之處,應在三百年後,所以特借仙幢,由我二人與你同入火海。那些旁門法寶,我二人一概不要,俱都贈你。只內中有一冊連山大師當年的修道目錄,藏在大師的遺蛻之下,須要帶往峨眉,交與長眉真人。此書裝在一個金函以內,非我二人親自下手,不能取出。餘外還有幾粒丹藥,與初鳳、慧珠二人上次在火海中所服功效相同,俱能增長道力,駐顏不老。那日三鳳代為我二人取那朱環,未得寶物,我本另想酬謝。不料她竟起了私心,唆使同伴想劫了鐵傘道人的寶傘逃走。我二人才故作不知,使其弄巧成拙。此次將各種法寶取出,俱都給你,以酬此勞。爾等俱是旁門,雖說避完災劫一樣長生,可是異日修煉到了吃緊當兒,一個坎離失了調勻,雖不一定便走火入魔,形神消逝,容顏卻立時變成了老醜。如得此丹服了,容顏常似嬰兒,亙古難老。我二人俱是玄門正宗,要它無用。你可帶它回去,分給未服的人每人一粒。不特你夫妻可增道力,也可與向日對頭釋嫌修好。從此永駐青春,為地仙中留一佳話,豈非妙事?你回宮後,與眾人再在海底潛修數十年,避過一切災厄。那時道行大進,再行分途出海,積修外功。外功圓滿,重返海底。等三百多年後,末次大難再一躲過,縱然不能修到金仙,也成為不死之身了。那月兒島連山大師遺留仙法,非比尋常。那本修道目錄一經取出,埋伏立時發動,厲害已極。連我二人俱是冒著奇險行事。你寶物到手,即要先行逃走,彼時各不相顧。故此事前把話與你說明,以免臨時倉猝不能細說。從此一別,你與我二人須等三百年後,或能再有相見之期。

那時的紫雲宮,重重封鎖,與世相隔,不論仙凡,俱難擅入,遠非昔比。紫雲五女勤習那部天書副冊魔官秘笈,必已悟徹魔法奧妙,多半自恃道法,起了驕意。那時如有峨眉弟子擅入宮內,有所營求,你夫妻須看我二人分上,不可使其難堪,相機予以方便。那去的人雖然年幼道淺,大都具有仙根異稟,此時助人,日後也無殊自助。否則地仙也是不足五百年一世,何況五女之中還有兩三個平日積下許多惡因,到時收果,勢所難免。災劫未至,先樹強敵,一旦相逢狹路,大難臨頭,悔之晚矣!"

金須奴一一恭聆訓誨,默記於心。白谷逸把話說完,又和朱梅商量好了步驟,才同駕遁光起身。金須奴隨了白、朱二人,飛離月兒島還有老遠,便見前面濁浪滔天,寒釗四起,愁雲慘霧中,灰沉沉隱現著一片冰原雪山,迥非前一次所見紅光燭天的樣兒。及至飛落島上一看,昔日火海俱被寒霜冰雪填沒,不知去向,連山形都變了位置,知道火海業已封閉。正在定睛注視,白、朱二人已輕車熟路般走向一座冰壁前面,只雙雙將手揚了幾下,便帶了金須奴一同飛起空中。耳聽腳底先起了一陣音如金玉的爆裂之聲,接著便是震天價一聲巨響,那一排聳天插雲的晶屏竟然倒坍下來,立時四山都起了迴音,冰塵千丈,海水群飛。左近冰山受了這一震之威,全都波及,紛紛爆散震裂。近海一帶竟是整座冰山離岸飄去,砰撲排蕩,聲勢駭人,半晌方止。

冰壁稍靜,三人同時飛身而下。地面上又換了一個境界,除了到處是斷冰積雪外,冰壁陷處,現出一個深穴,下面隱隱冒著一縷縷的輕煙。朱梅首先走向穴邊,手先朝金須奴一揮,命他留意。然後兩手一搓,朝穴中一放,便見一點紅光飛向穴底。轉眼之間,下面轟的一聲,一道火焰倏地從穴底升起。三人早有準備,未等火起,早已二次飛向空中。金須奴低頭往下一看,那火勢真個厲害。先見地穴只有畝許大小,火剛上來,便是萬丈火苗夾著一股濃煙直衝霄漢,那穴便相隨震裂,越來越大。所有地面上如山如阜的堅冰積雪,立時都消溶成水,波濤滾滾,夾著少許碎冰塊,恰似萬股銀流互相擠奪爭馳,往海中湧去。不到半盞茶時,附近數百里內的冰山雪峰全都消滅。只剩下圍著火海的一座石峰,仍恢復了當日火海形狀,才略止崩裂燒融之勢。

三人見火勢發洩沒有初出來時猛烈,更不怠慢,按照預定方法,由朱梅手持長眉真人九戒仙幢護身,金須奴持著那柄寶扇當前避火。避過火頭,下到數十丈深,下面已經無火,除奇炎極熱,爍石熱金外,那火的根苗只是尺許粗,其直如矢的一股青煙。三人哪敢招惹,匆匆下落海底。守洞石人早手持石劍,迎了上來,劍頭一指,便有千百朵五角火星直朝三人射來。金須奴早得白、朱二人囑咐,知這石人劍上的火非同小可,漫說輕易不能抵禦,就是手中寶扇能夠破它,稍一怠慢,被它飛近那根火苗,立刻引燒起來。火頭不向直飛,徑從橫裡燒來,立時到處都被這種烈火填滿,全島爆炸,縱是大羅神仙,也要化為灰燼。知道厲害無比,忙將寶扇連揮,迎頭扇去,不使火星升起。且喜扇到火滅,如同石火星飛,一閃即逝。

約有數十扇過去,石人劍上火星才行發完,方得近前。石人口中忽又噴出一股臭氣,觸鼻欲暈。正不知如何破法,忽聽白、朱二人口稱連山師祖,喃喃禱祝了幾句,一道金光飛出手去,燒向兩個石人,只一轉,便已斷為兩截,倒在地上。三人慌忙越過石人,飛身入洞,先到連山大師遺容前,恭恭敬敬叩祝一番,這才起立,分頭行事。

金須奴見滿洞壁上盡是法寶,心花怒放,連忙上前摘取,石人法術已破,無不應手而得。剛剛取完,便聽白谷逸低喝道:"你不快走,等待何時?"金須奴回頭一看,正當中那面洞壁忽然隱去,連山大師的遺容不知何往,卻現出一個羽服星冠的道士,端坐在一個空床上面,容貌裝束與遺容一般無二。白、朱二人俱跪在道人座前。正在這驚惶駭顧之際,猛見道人身旁紅光一閃,同時白谷逸好似從朱梅手裡搶過一樣東西,又喊一聲:"快拿了走!"早拋將過來。金須奴第一次聞警,業已起立,準備遁走。一看白谷逸拋過一個玉瓶,猜是那丹藥,連忙伸手接住,也說了句:"大恩容圖後報!"雙足一頓,駕遁光飛出洞去。到了洞外,更不怠慢,連揮寶扇,避開火焰,脫出火海,直升上空。白、朱二人取那目錄,後文金蟬石生二進紫雲官盜取天一貞水時自有交代。

且說金須奴滿載而歸,好不心喜,排雲馭氣,往回路進發。暗忖:"白、朱二仙說那丹藥共有四粒,除初鳳、慧珠已服過外,正好給宮中諸人每人一粒。自己費盡辛苦才行得到,二鳳是患難夫妻,當然有份,自不必說。那三鳳、冬秀平時相待既是可惡,此次化解又壞在她的手裡,再將這種靈丹贈她,情理未免說不過去。如不給她二人,只和二鳳一人分吃兩粒,一則二鳳定要盤問實情,知道不肯;二則多服少服俱是一樣,白白糟掉,豈不可惜?那靈獸龍鮫心靈馴善,自己以前也和它相差不多,同是水族,何不將剩餘的丹藥給它服上一粒?

另一粒藏好,以待將來之用?"又覺與白、朱二人之言有違不妥,一路沉思,委決不下。

不覺到了紫雲宮上空,飛落海底一看,二鳳已在避水牌坊之下相候,手裡拿著幾片海藻,正與那條龍鮫引逗著玩呢。一見金須奴帶著滿身霞彩飛來,知道必有喜音,迎著一問。金須奴起初原是想著三鳳、冬秀可惱,本不慣於說謊,沒料到二鳳早在宮外相候,丹藥還沒有藏過,不便隱瞞,只得將前事說了。誰知二鳳竟和他是一般心理,也不願將丹藥分與三鳳、冬秀。金須奴經她一說,益發定了主見。就在宮外揭開玉瓶,將丹藥先取出三粒,自己與二鳳各服一粒,又給龍鮫服了一粒。將餘下那粒藏好。這二人一起私心,只便宜了靈獸龍鮫,服丹之後,對著二人不住昂首歡躍,意思甚是感激。二人也覺遍身芬芳,神明湛定,好不心喜。

金須奴因所得寶物共有一十三件,有兩件因為行時匆促,尚沒看清壁間所載用法。件數太多,不及一一取看,打算見了初鳳等人,再行同觀。二鳳道:"呆子!那兩個見你得了許多法寶,豈不又要眼紅?她們現時都在後宮黃晶殿內修煉法寶,且得些時才完呢。我因心裡有事,又不願和大家煉同樣的法寶,才走出來等你。你且把那知道用法的先交給我藏起一半。連能用與不能用的,剩下五六件,算計每人送她一件,也就是了。"金須奴此時對二鳳自是言聽計從,便將法寶分別取出,與二鳳解說,藏起七件。那六件中有一對金連環和一根玉尺,上面雖然刻有朱文古篆,一件叫龍雀環,一件叫璇光尺,俱都不知用法。二人分配好了寶物,將剩的六件,由金須奴拿著同進宮去。在別殿中又談了一會,初鳳等人才行走出。金須奴仍照前行禮,將赴嵩山經過,略說了一說,並將那六件寶物獻上,任憑眾人挑選。

初鳳先將寶物接過,分別傳觀之後,放在一旁,且不發付,對眾說道:"我有一樁心事,藏在心中多年,因未到時,總未說出。想金道友生具仙根異稟,此時道行更是高出我等三人之上,只緣劫難重重,難以避免,這才捨身為奴,在本宮中服役多年,勞苦功高,自不必說。他和二鳳妹子還有一段夙緣,應為夫婦,同駐長生,《地闕金章》上早有明示。如今二妹道行已非昔比,金道友更是貞水換骨,化解凡身,一切災厄均已避過。我計算仙籙所載時日,金道友嵩嶽歸來,正是他和二鳳妹子圓滿之期。我平居默坐,體證前因,知道他二人這段姻緣萬難解脫。為此當眾說明,使他二人配為夫妻,正了名分。大家與金道友既成一家,不許再存歧視之心。還有慧珠姊姊,本是恩母轉劫化身,應為宮中道主,屢經我等請求正位,不但堅執不允,反不許母女稱謂,令我權作官中之主,否則便要離此他去。此事眾姊妹業均知曉,無庸細說。這幾日經我熟思切慮,權衡輕重,宮中人漸增多,不可無主,只得恭敬不如從命,同在今日改了稱謂。以前我因本宮並無外人,我姊妹三人同胞一體,有甚高下可分?如今已知,除我略有一線之望外,諸人均難修到天仙。不特道行各有深淺,因為無人正經率領,姊妹間常因細故發生嫌隙爭執,均非修道人所宜。像上次三妹、冬秀負氣出走,幾釀大禍。以後我定下規章,共同遵守。我暫為宮中之長,言出法隨,諸姊妹與金道友均須隨時在意,共勉前修,勿墮仙業,才是正理。"

說罷,便命金須奴與二鳳交拜行禮。二鳳在旁聞言,觸動心事,早已淚如雨下。金須奴雖與二鳳有約在先,也是又感激,又惶恐,還待謙謝幾句,初鳳只說了聲:"前緣註定,無須再作俗套。"便促二人行禮。金須奴慨然道:"小奴以僕當主,妄躋非分,情出不已。此中因果和苦衷,主人俱已洞悉,不便多言。今承主人深恩,正名當主,仍須無廢主僕禮數才對。"說罷,便單獨向初鳳姊妹、慧珠、冬秀五人,行了臣僕之禮。然後起身與二鳳交拜天地道祖之後,再行分別與眾行禮。

眾人除慧珠早經初鳳說明外,三鳳、冬秀俱都矇在鼓裡。加上金須奴得寶不私,恰好又是六件,正好各得其一,不由減了敵視之心。不料初鳳說出這番話。現時初鳳不但道力高深,不由眾人不服。對於眾姊妹更是言溫理正,身端容肅,儼然表率,三鳳、冬秀本已日益敬畏。再加事起倉猝,初鳳又說出本人已為宮中之長,言出法隨等語。二人事前沒有商量,一心只在盤算寶物,聞言雖甚為駭異,誰也不願首先發難。見初鳳說時,二鳳滿面淚容,以為她以主配奴,必不甘願,料初鳳決難勉強。滿想等二鳳一開口,再行群起出言阻撓。誰知二鳳只流了兩行珠淚,竟是一言不發,就隨了金須奴交拜起來。幾次想發話,又不好出口。末後想要勸阻,已是不及,只得隱忍過去。

初鳳等二鳳、金須奴與眾人分別行禮之後,又對眾人道:"後苑之中,已由慧珠姊姊設下酒食。那酒也是慧姊從人間學來方法,用宮中異果制的。我們雖不必效那世俗排場,禮節總不可廢。加以妹夫多年勞苦功高,今日總算劫難完滿,又新得了許多寶物,正好給他夫婦二人賀喜,就便大家也嚐嚐新。我還有許多話,且到後苑落座之後再說吧。"

眾人便隨初鳳到了後苑。三鳳見一張珊瑚案上,早排滿了酒果之類,怪不得適才黃晶殿煉寶,初鳳、慧珠俱不在側。這才知道初鳳、慧珠固是早有安排,便連二鳳也久已承諾了,所以初鳳一說,便無異詞,只瞞著她和冬秀二人。越想越氣,只是不好出口,不住朝冬秀以目示意,陪坐在旁,一言不發。初鳳明白二人心意,不願大家日後還是犯心,只想不出用甚法兒給雙方釋嫌修好。二鳳見初鳳歡飲中間,忽然停杯尋思,偶想起那六件寶物尚在前殿,便問初鳳怎樣分配。初鳳聞言,猛想起適才金須奴獻那六寶時,三鳳神氣甚是垂涎,只要把她一人感動,冬秀自無話說。便命三鳳往前殿取來,大家看了,再行定奪。

三鳳巴不得自己先挑選一番,便笑道:"那些寶物件件霞光閃閃,想必不是尋常。如能知道用法,豈不更好?"金須奴便將得寶時,壁間所載用法,大半俱已記下,只龍雀環、璇光尺兩件,原嵌在一處,剛取到手,便聽白真人示警,匆匆遁走,沒顧得細看壁間符偈用法等語說了。三鳳好以小人之心度人,暗忖:"白、朱二人既以全寶相贈,怎便忙在一時?偏是自己愛那柄短尺,他卻不知用法,哪有這種巧事?分明知道這兩件寶物最好,故意不肯說,以便別人不要,據為己有。少時分配,定和冬秀要這兩件,豁出去自己再破些時苦功,重行祭煉,也是一樣使用。"主意打定,推說要冬秀相陪,以便搬取,拉了冬秀徑往前殿。

二人走後,金須奴不敢瞞著初鳳,便將寶物實數說了,只靈丹一層未說。初鳳正覺寶物乃金須奴所得,他雖謙讓,分與眾人,於理不合,但又想借贈寶給大家釋隙和好,一時難以委決,聞言甚喜。一會三鳳和冬秀各捧三寶回席,交與初鳳。初鳳重給大家傳觀之後,說道:"妹夫親身犯險跋涉一場,此寶又經白、朱二仙指明贈他一人,論情理原不該分給大家。

一則今日妹夫、二妹嘉禮之期;二則妹夫情意殷殷,定要分給每人一件,過分謙謝,反倒不似自家人情分。家庭私誼,俱是以大讓小,不比修道守法,以長為尊。這些寶物,俱是新得,我等俱未用過,莫測高深。且由妹夫說明用處,再由冬秀、三妹、慧珠姊姊依次挑取,我與寶主殿後如何?"三鳳、冬秀早已在前殿商量好要哪兩件,正愁初鳳分配不能隨心所欲,此舉正合心意,高興自不必說。別人知道初鳳用意,更無異詞。便由金須奴取寶在手,一一解說試演。

除那兩件不知用法以外,其餘四件,以一件名為煉剛柔的,看去最為厲害。此寶形如一個雞心,中有鵝卵大小,顏色鮮紅,表裡透明,只有許多芝麻大小的黑點,通身細孔密佈,其軟如棉,也不知是甚麼東西煉成。一經使用,便飛出一片脂香,萬縷彩絲。另由那針眼細孔中射出一種又粘又膩,顏色清明,香中略帶腥鹹之味的汁水。敵人法寶飛劍,除了一種西方太乙純金之精煉成之寶,是它的剋星外,餘下只一沾上,立時百鍊鋼化為繞指柔,墜落地上。另三件一名銷魂鑑;一名煩惱圈;一名遁形符,是兩面竹簡,可以分合。具有妙用,且待後文詳敘。

三鳳、冬秀等金須奴說完,仍是取那預定之寶:三鳳取了那璇光尺,冬秀取了那龍雀環。慧珠倒取了那煉剛柔,初鳳取了那遁形竹簡,將剩下的銷魂鑑、煩惱圈仍還給金須奴與二鳳。重新開懷暢飲。

眾人取完寶物之後,金須奴見三鳳只管拿著那璇光尺擺弄,霞光閃閃,幻成無數連環光圈,與別的寶物不同。暗忖:"此寶取時,最後嵌在龍雀環的後面,甚是隱秘,正看偈語用法,便即聞警遁走,彷彿壁間有'璇功萬象'幾字。起初沒打算將寶物隱起一半,適才在宮外和二鳳見面,匆匆挑選,只檢那名好和自己略知深淺的藏起,不曾細考。因為這尺不知用法,沒有在意。及至出了手,才覺出珍奇有異,偏又落在三鳳手中。"不由便對那尺多望幾眼。三鳳原就留心,這一來,更以為不出自己所料,兩下嫌隙始終仍未解除。初鳳在席上又說:"據我連日暗中參悟,眾人只能修到散仙地步。既有這樣好的珠宮貝闕,等白真人所說的敵人尋上門來以後,大家可分頭出海,將那有根基的女孩子度些入宮,以充宮中侍女。一面傳授道法,創立宗派;一面積修外功。等外功圓滿,使用天魔遁法封鎖海底。大家只在宮中潛修,享那仙府清福,再不出宮干預閒事,靜俟最後一劫過去,便與海同壽,豈不是好?

"眾人俱都稱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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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3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二回 犯珠宮 一妖授首 遊少室 二女尋真

席散後,慧珠仍想從俗禮,送金須奴、二鳳回房。二鳳還未及開口,初鳳道:"妹夫、二妹婚姻,實由前緣註定,豈同世俗兒女?一切浮文俱用不著。二妹所居錦雯宮,原有五間,從此妹夫便移居在二妹所居室外面,夫妻二人同在一起修道便了。"二鳳明知初鳳怕他夫妻又因情慾亂了道心,特想提醒,便看了金須奴一眼,見他滿面俱是愧恨之色,不禁悽然。

當日無話。

由此大傢俱在宮中潛修,杜門不出。二鳳夫妻也在暗中練習那些寶物。

光陰易過,不覺多時。這日初鳳正和大家在前殿聚談,忽聽殿外靈獸龍鮫長鳴不已,聽出聲音有異,三鳳首先奔出。初鳳猛想起昔日白谷逸之言,算計已到時候,知三鳳素來恃強任性,忙率眾人跟蹤出去。才到外面,便覺炎熱非常,地闕清涼,怎得有此?好生奇怪。抬頭往上一看,避水牌坊上面,海水業已通紅如火,正和那年往救二鳳、三鳳,安樂島火山崩陷時的海水情景相似。那靈獸龍鮫正在牌坊下面昂首怒嘯,不時往上躥起,俱為初鳳封鎖法術所格,旋起旋落。一見主人到來,益發嘯個不住。

初鳳知事不妙,一面禁止龍鮫吼嘯,吩咐大家不許造次。一面忙使窺天測地之法,將手往地下一指,地面平空起了一個鏡子一樣的圓光。眾人定睛往圓光中一看,只見滔天紅浪中,隱現著一個道人和一個頭梳抓髻的幼童。道人一手執劍,身背鐵傘,類似金須奴以前對頭鐵傘道人的裝束,容貌卻又不似。後頭那道童騎著一個渾身雪白,雙頭六翼,長約五尺的怪魚,手中拿著一個兩尺來長的口袋,頭朝下,底朝上,只對準紫雲宮上面的海眼,發出一股和烈火相似的紅焰。海水被它照得通紅,炎熱異常。紅焰所射之處,那些深水裡的魚介之類禁受不住,恰似沸水鍋裡煮活魚一般,兀是在熱水中亂蹦亂竄,漸漸身子一橫,肚皮朝上,便即活生生地燙死。三鳳大怒道:"這廝如此殺害生靈。待我上去將他除了!"初鳳連忙拉住,悄聲說道:"你忘了白真人別時之言麼?這廝正想用妖法煮海,使我們存身不住,和他爭鬥。這時出去,恰好中了他的道兒。且不要忙,我自有道理。"說罷,收了法術,命慧珠約束眾人,金須奴隨了自己,用那兩面隱形符偷偷上去,看看來人虛實來歷,再行下手應敵。

眾人在避水牌坊下等候,見上面海水越來越紅,下面越發炎熱難耐。初鳳、金須奴上去已有好一會,毫無動靜。初鳳又預先將那圓光收去,眾人不知上面情形,莫測吉凶。有的忿怒,有的焦急,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三鳳幾次要開了封鎖上去,俱被慧珠阻住。平日冬秀總是慫恿三鳳出頭,這次見初鳳面帶驚疑,知道厲害,也就不敢造次。眾人正在紛紛議論,交頭接耳,忽見一道細如遊絲的青光從身後飛出,電駛星奔,直射海面。回身一看,偌大一座紫雲宮,竟然隱得沒有蹤跡。慧珠知道初鳳已回宮內,佈置好了法術,二次飛去與敵人交手,便和眾人說了。

三鳳一聽,又要上去,眾人勸阻不聽,慧珠一把未拉住,三鳳已經行法,破空而上,同時覺著熱減了好些。三鳳一走,冬秀、二鳳也要上去。慧珠無法,只得再三囑咐:"如今紫雲宮已被隱形封鎖,除初鳳回來,休說敵人,連自己人也無法回宮。初鳳如此施為,敵人必然厲害,上去時節,須要見機而行,千萬不可造次。"二鳳應了,便自飛身而去。慧珠正打算跟去,靈獸龍鮫忽然奔到面前,不住昂首長鳴。慧珠道:"你要我騎你上去麼?"龍鮫點了點頭。慧珠剛騎在龍鮫背上,忽見上面一片紅光中,猛飛起萬點銀流,映著四周蔚藍的海水,頓成奇觀。心想:"初鳳等人平時並無這種法寶,敵人定是猖獗異常。"正在斟酌進止,坐下龍鮫已是幾番騰嘶欲上,知道此獸靈異非常,必有原因。眾人俱已上去應敵,如有不測,也難獨免。只得開了禁法,騎著龍鮫飛出海眼。一看,初鳳不知何往,金須奴獨鬥那騎著怪魚的童子,二鳳、三鳳、冬秀三人合戰道人,劍光法寶紛紛飛起,星飛電閃,銀雨流天,正在相持不下。那龍鮫原有避水之能,又在海底潛修多年,服過連山大師遺藏的靈丹,本領更非昔比。才一飛到上面,四外的海水便疾如奔馬,紛紛避開,露出方圓數里的一大片白沙海底。雙方本在水中交戰,經這一來,二鳳、金須奴等人知道龍鮫功能,看慣無奇。騎魚道童與金須奴敵斗方酣,正在一心專注於法寶上面,猛覺身子一空,近身海水突然消逝。那條六翼雙頭的怪魚倏地失水,往下一沉,幾乎將自己翻跌下去。幸而那怪魚也非凡物,忙將六翼展開,飛將起來,才得穩住。道童不禁心裡一驚,神微一散,早吃金須奴乘機放起一件法寶,一道白光閃過,一任道童逃避得快,眉頭上早著了一下,立覺奇痛非常。忙又使法寶抵禦時,金須奴何等機警,知他厲害,早已收了回去,只氣得道童罵不絕口。

慧珠這時方才看清那道童,看去雖然年輕,卻生得獅頭環眼,凹鼻闊口,獠牙外露,赤發披肩,生相甚是兇惡。那道人雖與鐵傘道人一般打扮,卻要年輕得多,生相也較清秀。因金須奴是一個敵一個,二鳳等人卻是三打一,道童似比道人厲害,慧珠便想相助金須奴。剛把龍鮫一拍,飛上前去,忽聽金須奴喊道:"這小妖道扎手。有一個破口袋,已被大公主用玄功變化收去。還有這一個勞什子圈兒,堅利非常,飛劍遇上便折,傷了我們好些法寶,只我這件波羅刀能夠制它。適才又被我打了他一喪門鐧,已受重傷,少時便要成擒。慧姑還是去助三公主他們除那妖道吧。"同時那道童也怒喝道:"你們這群不知死的業障!命你們好好將金須奴獻出,紫雲宮讓我,免卻一死,竟敢憑仗人多,與大仙交手。我那歸藏袋乃仙家至寶,豈是容易收的?如今雖然被那賤婢用詭計搶去,怎知其中妙用?少時必然作法自斃,化為灰燼。我這仙環乃百鍊精鋼,千年修煉,任你甚麼法寶飛劍也非敵手。少時除去你們這些業障,奪了紫雲宮,此寶仍是我囊中之物,誇甚大口?"說時好似益發忿怒,將手連指那一個帶著九個芒角的白光圈子,光華愈盛,將金須奴用來抵敵的一道黃光圍住,錚錚之聲,響成一片。

慧珠聞言,不禁心中一動,想起金須奴所贈煉剛柔專破堅鋼之寶,難得這廝自己將法寶來歷說出,正好一試。想到這裡,也不再向金須奴回言,一探法寶囊,將煉剛柔取將出來,依法行使,往空中飛去。金須奴原因和道童一照面,便連損了兩件月兒島得來的寶物。末後將波羅刀放起,才得敵住,心中痛惜非常。這時初鳳仗遁形符,用玄功變化,將敵人用來煮海的歸藏袋奪去,一直未曾現身,不知是甚麼原因。不敢造次再用別的寶物,僅乘道童疏忽之際,打了他一喪門鐧,惟恐被傷,佔了一點小便宜,急忙收回。見慧珠騎鮫上前,恐又蹈自己覆轍,方才提醒。忽見慧珠並不使飛劍迎敵,徑自將煉剛柔放出,這才想起此寶妙用,心中大喜。恐波羅刀又被波及,連忙收回。

那道童見自己的九宮仙環光華越盛,正在心喜。忽見對面飛來一個騎著分水異獸的女子,放起一團夾著無數黑點銀星的粉紅光華,帶著微微嗚咽之聲飛來,同時敵人的波羅刀便又收去。那光華與自己法寶剛一接觸,鼻間微微聞見一股粉香。那光華中又飛起許多淡紅的水珠,自己法寶立時光焰漸散。知道不妙,想要收回。誰知那光華竟將九宮環吸住,一任自己用盡玄功,休想動轉絲毫。眼看環上九個星角光華由大而小,轉瞬之間芒彩全消,才行墜落。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裡痛惜已極。強敵在前,竟然忘了厲害,一拍坐下怪魚頭頸,飛上前去想奪。那金須奴正相機待發,怎肯失此機會,沒等敵人的九宮環落地,早二次將波羅刀放起。道童這時連番失利,神志已昏,一面想接寶物回去重煉,一面只防到對面的慧珠,卻沒想到金須奴來勢如此迅疾。催著怪魚上前,剛一伸手,忽見一道黃光疾如電掣,從斜刺裡飛射過來,再取寶行法抵禦,均所不及。忙將兩足一夾魚背,往下一沉,滿打算怪魚飛騰甚速,拼著殘寶不要,且先避過危機,再想報仇之策。誰知兩下相隔已近,慧珠坐下龍鮫何等靈異,見了那條魚早已眼紅,存心縮著長頸待機即動。一見飛臨切近,又想往下逃遁,哪裡容得,就在怪魚將落未落之際,猛地一伸長頸,兩個大頭同時張開血盆大口,恰將怪魚雙頭咬住,只一下,便身首異處。那怪魚名為雙首銀鰲,也甚通靈,見著龍鮫原有幾分畏懼,只為受了道童法術駕馭,不得不聽命上前,白白地送了性命。

道童正落之間,眼睛一花,兩個血盆大口捷如風翻,突在面前張開,再想駕魚後退,已是不及,身子一頓,一雙魚頭已被怪獸咬住。同時敵人的法寶飛劍也從四面襲來,情知道人非死即帶重傷,再不逃遁,性命難保。只急得把獠牙一錯,就著怪魚屍身下沉,血光崩現之際,將身在魚背上一扭,徑直化道赤虹,怪嘯一聲,直往海上飛去。饒他遁光迅速,還被金須奴的波羅刀斷了一條左臂,又被二鳳用銷魂鑑照了一下,終至性命難保。只為一念之貪,受人蠱惑,把多年道行付於流水。這且不言。

眾人等道童逃走後,見地下橫著一條左臂。那波羅刀傷人,只一見血,便心發甜酸而死,除了瀚海中的千年苦泉,不能救治。知道童已受重傷,逃得又快,便也不去追趕。那同來的道人,早已為二鳳等人殺死。慧珠坐下龍鮫,自從咬死怪魚,幾番騰躍,似要擺脫慧珠。

慧珠知它心意,縱身下來。龍鮫便銜了那怪魚的頭,往海底鑽去。

大家聚在一起,才想這會工夫,怎地不見初鳳?起初都以為紫雲宮根本重地,初鳳收了敵人歸藏袋,恐敵人又有別的花樣,回宮坐鎮,不疑有他。又見敵人死亡逃散,龍鮫回宮,海水重合,上面無可留戀,各自從海眼中飛回。誰知到海底一看,除一座避水牌坊依舊矗立外,偌大一座紫雲宮,竟然不知去向,有一片青茫茫的光霧籠罩前面。眾人尚以為初鳳定在宮中駐守,同聲呼喊,不見應聲。連進數次,俱被一層軟綿綿的東西攔住去路,無門可入。

金須奴猛想起適才在上面,聽道童說起那歸藏袋妙用無窮,被初鳳收去,定要弄巧成拙,化為灰燼等語。當時只說是恐嚇之言,初鳳道行今非昔比,既能收去,必無妨害,沒有在意。此時看出情形蹊蹺,知道有些不妙。方在驚疑,忽聽龍鮫嘯聲甚厲,仔細一聽,竟在往日宮牆後面龍鮫棲息之所,心中一動。又見青霧層中光射去,前面光霧猶如狂風之掃殘雲,成團成絮地紛紛分散。不暇和眾人說話,拉了二鳳循聲而往。走到近前,仍為光霧所隔,只聽嘯聲,無法進入。急迫中,二鳳忽道:"大姊不知在宮裡則甚?現在光霧阻隔,走不進去。我們那法寶之中不是有一件能夠分光撥影的麼?"一句話,把金須奴提醒,忙喊"決些取出,試它一試"時,二鳳早把一面透霧分光寶鏡取出,運用玄功,照連山大師所傳用法,一口真氣噴向鏡上,立時從鏡上現出一道冷氣森森的白光將霧照散。二人便照龍鮫嘯聲尋去一看,地方正是宮苑後面。又前行了幾步,光霧消處,猛見龍鮫長尾擺動,轉眼現出全身,才看出龍鮫橫臥在地,懷中抱著一團赤紅色的光鏡,正照在上面。光華隱隱中現出一個人影,定睛一認,正是初鳳,全身俱被那團赤黃色的光華圍繞,手中卻抱著那怪魚的頭,從魚口中發出一片銀光護住前胸,臉上神氣甚是苦痛。

二人一見大驚。金須奴救主情殷,首先撲了上去。剛一起步,那地下臥著的龍鮫忽然一尾掃來,將金須奴攔住。金須奴猝不及防,幾乎吃它掃跌了一跤,知道龍鮫攔阻必有原因。

明知是那歸藏袋作怪,投鼠忌器,又不敢用別的法寶去破,只得仍用二鳳的分光鏡去驅散那團光華,誰知竟是無效。眼看光中初鳳面容益發慘痛,正在急苦愁悶,忽見面前未散青霧中,無數五彩光圈旋轉不停,飆輪旋轉般衝將出來。光照處,青霧冰消,比從適才分光鏡所照還要來得迅速。頃刻工夫飛到面前,正是慧珠、冬秀、三鳳三人,那光圈便從三鳳那柄璇光尺上發出。二鳳迎上前去,方要述說初鳳遭難之事,三鳳已經一眼看到初鳳在赤黃光華中掙扎,更不答話,徑直飛到初鳳面前,手中尺往光華中一指,便有無數大小圓光圈子飛上前去。金須奴以為彼此都不知璇光尺的用法,縱知與分光尺一樣,有分光撥霧之能,也未必能將歸藏袋的陰火破去。正在提心吊膽,那些大小光圈一經飛入赤黃光華里面,只一旋轉,赤黃光便如紅雨飄灑,金蝶亂飛,發出一陣極細微的鳴咽之聲。接著又如皮囊破氣般,噗的一聲,光華消盡,無影無蹤。地上卻橫著一條軟綿綿膩脂脂、長約三尺、似布非布、似肉非肉的無底口袋。

初鳳業已昏倒在地,眾人連忙扶起,各將身帶靈丹取出,分給初鳳、龍鮫口中塞了進去。三鳳一眼看到怪魚頭口中銀光閃閃,一手接過看了看,心中大喜。伸手一拍,將魚腦拍開,取出一粒珠子,不與眾人觀看,徑自揣向囊內。眾人都關心初鳳安危,也未在意,匆匆把初鳳扶起,由後苑迴轉宮去。這時封鎖全宮的光霧,因初鳳被困,失了主宰,又被三鳳拿著璇光尺到處一照,差不多消散造盡,毫無阻隔。眾人扶著初鳳回到黃晶殿,安置在白玉床上。待有好一會,初鳳漸能起坐,言動自如,只是元氣受傷,還未復原罷了。眾人才放了心,互相談起經過。

原來初鳳起初本打算封鎖海眼,閉門不出,一任敵人在上面猖獗,反正不會攻將進來。

及見敵人妖火益發厲害,海水被它燒得奇熱,海眼上面成千成萬的魚介之類,活生生成隊地被它煮死,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暗忖:"敵人如是有為而來,決不輕易退走。地闕仙府縱不攻進,那些水族生命何辜遭此慘死?"這才同金須奴商量,二人合用那兩面遁形符,先上去窺探了一番。看出兩個敵人只是法寶厲害,道行並不甚深。因他們任意殘害生靈,無故尋上門來,欺人太甚,這才決計將他們除去。同時想起嵩山白谷逸、朱梅二仙之言,不敢造次,當時並未現身動手。忙和金須奴一同迴轉宮中,命金須奴將所有法寶一齊帶將出去應敵。再由自己行法封鎖全宮,準備退路。

一切停妥,二次同了金須奴飛身上去,打算借遁形符隱身,暗中先將那用法寶煮海的道童除了。又因那符不能分用,便命金須奴現身上前,和來人對敵,自己暗中下手。誰知那道童頸間戴著一個圈兒,初鳳飛近身前,剛把飛劍放出,打算行刺,那圈兒異常靈應,竟自動飛起九道芒尾般的白光團著一圈光華,繞著初鳳那飛劍,只一絞,把初鳳在金庭玉柱中所得來的一口寶劍絞得粉碎,銀光如雪,紛飛飄逝。不由大吃一驚,連忙退下身來。見那道童也在張惶四顧,似在尋找敵人蹤跡。知是他的法寶功效,本身並未看出有人暗算。猛一眼又見他手上所持的那條口袋,赤紅光華時幻五彩,所照之處,海水如開了鍋一般。同時那光圈已朝金須奴飛去。不禁心裡一動,恐道童還有別的靈應寶物,便息了行刺之想。忙運玄功飛上前去,暗使天書副冊中大搜攝法,一把將那口袋劈手奪去。道童覺著左手虎口奇痛,手一鬆,法寶忽然脫手飛去。這一急非同小可,定睛一看,那條歸藏袋赤紅光華已經銳減,隱隱看見一個少女從光華圈繞中往前急駛。忙和道人追時,金須奴的法寶已接二連三發出。等到自己九宮環將敵人法寶破去,少女連人帶寶俱都不知去向。加上對面這個少年並非弱者,法寶連傷,毫不後退。末後又放一件法寶,敵住九宮環,一任道童和同伴任意施為,竟佔不了一點便宜。

就在這時,二鳳、三鳳、冬秀三人相繼出敵。金須奴恐她們蹈了自己覆轍,見那道人似乎稍弱,便指揮三人去敵道人,由自己獨戰道童。三鳳、冬秀見初鳳不在,本不願助金須奴,自去和道人交手。二鳳見那道童猖獗,丈夫不能取勝,哪肯袖手。才一上前,飛出劍去,金須奴連止不住,一照面,飛劍便被九宮環吸住,一絞兩段,這才知道厲害。又見金須奴舉手連揮。只得舍了道童,與三鳳、冬秀三戰道人。那三鳳、冬秀先見道人飛劍不甚出奇,只說無甚本領。誰知那道人正是鐵傘道人的心愛門徒樊量,不但好色如命,而且兇狡異常。起初見金須奴法寶甚多,不肯冒險,只用一口飛劍助戰。打算敷衍一時,由道童去與他拼命,等把來人虛實深淺看清,再行下手。及見對面飛來兩個美如天仙的少女,不禁色心大動,便不問青紅皂白,除那柄身後背的鐵傘,因初得到手,用法不精,尚未急於行使外,所有身帶的飛劍法寶全都施展出來。三鳳、冬秀二人正難抵禦,恰好二鳳回身來助,才得敵住。三鳳一面迎敵,見金須奴夫婦的法寶竟是層出不窮,接連施展了十餘件,多半為平時未見之寶,知月兒島所得,不由日憤重添,當時也未說破。

那道人起初原想生擒,等奪了地闕仙府,好與道童分用。及鬥到後來,見道童無功,自己受三女合攻,運用法寶俱被二鳳破去,大有相形見絀之勢,不敢再為大意。只得披散頭髮,脫去衣服,口誦真言,一聲大喝,收去飛劍法寶,現出九個赤身女子,連同自己,俱都倒立舞蹈,作出種種醜態。打算用天姤迷魂大法,迷了三女靈智。能全數生擒更好,不然便將最厲害的一個,乘她出神之際,暗放飛劍斬了,剩下兩個,不愁不為己有。誰知三女一部天書副冊正是魔宮秘笈,早已煉得純熟,班門弄斧,如何能行,剛一施展,便被三女破了。三鳳首先喊聲:"來得好!"返身朝頂門一拍,滿身仙衣自解,露出一個俏生生的赤體,狂笑一聲,飛入舞陣之中,照樣兩手據地,倒立舞蹈起來。

道人情知不妙,連忙站起,想要收法,已來不及,竟被三鳳抱住。粉彎雪股,妙態畢呈,玉軟香溫,膩然入抱。立時神志一蕩,迷了本性。又見對面女子一雙欺霜賽雪粉光緻緻的嫩腿,突地朝著自己左右分開,玉臍之下,玄陰含丹,柔毫疏秀,只一翕動之間,早已令人忘卻生死關頭。剛想鞠躬盡瘁,忽覺玉門中透出幾絲絲似有若無的微妙氣息。一經聞到,愈覺精搖神散,昏昏沉沉,如醉如痴。就在這銷魂蕩魄之際,倏地心裡一涼一酸,竟被冬秀、二鳳兩柄飛劍乘隙飛來,斬為數段。道人色魔迷心,還不知怎麼死的。

這種魔法最是厲害,除金須奴外,全宮姊妹雖然學會,初鳳一則嫌它惡毒,二則自身總是女子,赤身行法,有許多醜態,勝人不武,不勝為羞,再三告誡叮嚀,不許大家妄用。如非道人滿念淫邪,首先發難,將三鳳惹惱,也不致惹火燒身,死於非命。道人死後,剩有身藏飛劍法寶,連那柄鐵傘共是三件,俱被三鳳、冬秀二人得去。三鳳見那柄鐵傘與以前鐵傘道人所用形式一般無二,不知這般厲害法寶,道人何以不使用對敵,卻來作法自斃?好生不解。二鳳因自己法寶甚多,樂得向隅,讓三鳳多得一件。回望金須奴、慧珠二人與道童鬥得正在吃緊,連忙上前去相助。三鳳、冬秀相次隨上,道童也受了重傷逃走。

眾人先俱以為初鳳奪那歸藏袋時曾一現身,是成心如此。卻不料初鳳不知歸藏袋的用法收法,沒有持著袋底,剛一到手,便被陰火將身吸住。知道不妙,袋的主人尚在,恐在宮外被他發覺,施展用法,益發難取。仗著玄功奧妙,連忙運用玄功,先將心神護住,連人帶劍飛回宮中。可是陰火照處,遁形符已漸失功效,微微現出一點形跡,被道童識破,只無法分身追趕罷了。初鳳到了海底,恐陰火燒了仙府宮庭,不往正門走進。想起那天一貞水正與此火相剋,自金須奴用過後,曾將餘者埋藏在後宮苑內,便直往後苑飛去。走離藏水之處還差一半的路,真靈漸漸抵禦不住陰火,渾身炎熱欲燃。知道再也不能勉強前進,一個閃失,元氣一破,全身便要化成一堆灰。只得盤膝坐到地上,將本身元氣運調純一,死命與火支撐,也不知受盡了多少苦痛。還算初鳳年來道行大為增進,修養功深,早從靜中參悟。姊妹數人,只自己和慧珠收場尚好,縱不能修到金仙,也不致失去地闕散仙之位。這種災厄,修道人在所難免,一任毒火侵燒,心神未亂,所以元氣始終未破。

捱過好些時候,越久越覺不支,漸漸本身靈光被陰火煉得益發微弱。正在危急萬分,那靈獸龍鮫忽然銜了魚頭趕來。這東西已有千年以上道行,知道主人有難,一落海底,便嗅著氣味,一路狂嘶亂闖。初鳳在危迫中,聞得龍鮫嘯聲,以為眾人得勝回宮,無法進入。雖知她們道力不如自己,人到快要絕望之際,總存萬一之想。又知金須奴有許多法寶,也許能夠破去妖童法寶。雖然有了一線生機,一則自己須用全神去敵陰火,再想全宮封鎖收去,力有不逮;二則還恐萬一眾人並未獲勝,引寇入室,勢更不妙。就在這存想之間,眼看火勢愈盛,危機頃刻,不容少懈。只得死中求活,拼命運起一口真氣去敵住妖火,抽空行法,將宮中封鎖微微開出一些門戶。神一分,靈光突被妖火壓得僅剩絲微,轉瞬就要消滅。恰巧龍鮫正從那開處衝將進來,見主人為陰火所圍,連噴兩口靈氣,火仍不滅,便奮不顧身衝進火中,將初鳳盤了起來。這龍鮫原秉純陰之精而生,又是千年靈物,雖然道力尚淺,不能滅火,一時卻傷它不了。

初鳳見只有靈鮫獨個衝進,不見眾人,以為凶多吉少。剛在悲愁,猛覺奇火極熱中,忽然身上透來一絲涼氣。定睛一看,龍鮫已將全身環抱,口中還銜著一個魚頭,魚頭口內銀光閃閃,那涼氣也是從魚口中發出。暗忖:"這魚正是妖童坐騎,既被龍鮫咬死,眾人未必便敗,許是為了自己封鎖所隔,闖不進來。"不由又生了希冀,便伸手從龍鮫口中將魚頭抓將過來,抱在懷中,護住前胸,那歸藏袋與魚頭竟是相生相剋。當初初鳳將袋得到手時,見袋口陰火厲害,連忙撒手一扔,沒有扔掉,反被袋口將左臂吸住,只管發出陰火焚燒。初鳳也運行全身真氣去抵禦。及至魚頭抓到手中,袋口陰火好似磁石引針一般,一個勁齊往魚頭圍繞。那魚口中也放出一團銀光敵住。初鳳身上才不似先前燒炙得難受,但仍然是苟延殘喘,周身骨軟筋麻,如散了一般,更無出困之策。直到金須奴夫婦與三鳳等相次來救,巧用璇光尺破了歸藏袋,勉強脫身回宮,服了許多靈藥,仗著根基甚厚,還養息靜修了好多日,方得復原。那龍鮫原是水中靈物,當時救主情急,雖然受傷不輕,卻好得甚快。

初鳳痊癒以後,便在黃晶殿中召集全宮人眾,說道:"此次妖人來犯,一見面就交手,連仇敵姓名俱未問明,來歷更是不知。看三妹所得那柄鐵傘,雖然不知用法,頗似當年鐵傘道人之物,來人必是他的徒黨。那道童既然逃走,必不甘休,早晚終將捲土重來。頭一次已經這般厲害,二次約了能手,如何抵禦得了?我們這座仙府好處還不僅在貝闕珠宮,乃是因它深藏海底,不為外人所知,利於潛修,不致引起外人覬覦之故。倘被傳揚出去,雖說我們有法術封鎖,不易攻進,畢竟各派高人甚多,一個抵敵不住,不特此宮難保,便是大家多年苦功也都付於流水。為今之計,莫如乘敵未至,先發制人,由妹夫、二妹出去,先往嵩山少室,尋著白、朱二位,一探妖人來歷,並問明除他和抵禦之法,急速回宮。大家商量妥當,尋上他的門去,將他除了,省卻這一樁心事。好在我們此時道力,出海已差可應付。事完之後,索性分頭出海,先期積修一點外功。然後迴轉宮中,從此閉門不出,潛修正果。豈不甚好?"

眾人大都靜極思動,聞言無不稱善。只不過三鳳另存著一副私心,堅持同往,以便尋見白、朱二人,暗探月兒島寶物是應為金須奴獨得,還是他私吞起來?初鳳近日已聽她揹人和自己說過幾次,不准她去,疑團難解,勢必與金須奴夫婦嫌怨日深;又知白、朱二人性情古怪,既不喜她,去了無益。只得再三囑咐小心恭謹,不可大意。三鳳自是隨口應允,當下便隨了金須奴夫婦,同往嵩山少室飛去。

到了嵩山少室一看,古洞雲封,哪裡有嵩山二友的蹤跡。三人尋不見白、朱二人,又不知雲遊何處,恐出來久了,妖童去而復轉,初鳳等勢孤,只得趕回。本想回宮見了初鳳另商妙策,行至中途南海岸側,忽見下面有一座荒礁,高只離地數十丈,上豐下銳,孤立海邊。

礁頂平圓如鏡,大有數畝,中間放著一個大鼎,鼎前立著一個和尚,相貌古怪,頭頂絕大。

左手拿著一面銅鏡,閉目合睛,面朝著海,口中唸唸有詞。先用右手一指那鼎,鼎中便冒起了一片彩煙熱氣,分佈開來,飄散海面。三人在空中聞見那股氣息,彷彿鼎中煮著甚麼異味,甚是香濃,令人食指欲動。細看那和尚,全身雖隱隱有光華圍繞,卻又不似妖邪一流,覺著奇怪,不由略一停視。依了金須奴,本不願多事。三鳳執意要看個究意;二鳳也以為隱身雲空,並不往下降落,看看何妨?金須奴見二鳳也如此說法,只得應了。見離礁石不遠,還有一個礁石,雖然形狀不佳,卻甚隱秘高大,可以藏身,便引了二女往礁石上飛去。

剛一著地,忽聽三鳳道:"二姊快看,這是甚麼?"原來三人往鄰礁上落下時,鼎中熱氣已化作無量數的彩絲,稀疏疏地將近海岸一帶數十里方圓的海面佈滿,根根似長虹吸水一般,一頭注向海中,一頭仍在鼎內,千絲萬縷,脈絡分明,一毫也不散亂,映著日光,鮮豔奪目。同時和尚口中誦咒越急,雙目仍自緊合,臉上卻帶著盼望焦急神氣。不多一會,忽聽海中風起浪吼,恍如萬馬千軍,在海底騷動了一陣,轟的一聲,海水群飛,波濤山立。浪花中湧現出無量數的怪物,三頭駢生,形如人面,藍睛閃閃,宛若群星,半截身子露出海面,個個俱如鐵塔也似,成千累萬,排著整齊隊伍,分波逐浪,疾如奔馬,直朝和尚存身的荒礁上衝來。海面上陰雲四合,狂風大起。這些怪物轉瞬到達,紛紛狂嘯,聲如兒啼。頂上三頭一齊張口,噴出一股銀箭也似的水,往上射去。接著身子往上便起。

三人見怪物這麼多,和尚又露著手忙腳亂神氣,正替他捏一把汗。忽見和尚左手鏡往前一舉,那一面漆黑的鏡頓放光明,宛如一輪明月,寒光凜凜,直照波心。右手連放雷火,連珠也似發出。怪物口中射出的水箭,盡被鏡中光華攝去。只是怪物仍然未退,前一排的已快縱到礁上。這時看清全身,每個張著三張血盆大口,獠牙森列,身長有十丈,蟒身魚尾,形相獰惡。和尚見怪物不退,好似也有些手忙腳亂,倏地濃眉緊皺,一聲長嘯,聲如龍吟。左手仍持著那面鏡子,右手往下一伸,竟將那大約丈許的一座鐵鼎舉將起來,朝著前面一掄。

鼎中也不知是甚麼東西,一團團帶著彩煙熱氣灑向海中,那股香氣益發濃厚。怪物更不顧性命地飛搶上來,口一張,銜了兩三個鼎中放出的東西便走。來得也快,去得也速,前爭後擠,聲勢益發駭人。再看和尚,已不似先前驚慌神氣,手中鼎只管下倒,滿臉俱是笑容。三人才看出那些怪物不是與和尚為難,乃是為了鼎中之物,只不知和尚如此施為,是何用意。

三人正在猜想,猛聽空中一聲大喝道:"賊禿驢,你還要這些無辜生物絕種麼?"隨說,便緊跟著一個震天價的大霹靂,帶著百丈金光,從天直下,一閃即逝。只震得山嶽崩頹,三人存身的大礁石都搖搖欲倒。同時陰雲盡散,海面上萬縷彩煙全都消盡。嚇得那些黑色怪物紛紛亂竄,齊往海心中亡命一般鑽去,轉眼工夫,全都沒了影子。再看荒礁上,那大頭和尚業已趴伏在地,將那面鏡子頂在頭上,體似篩糠,嚇得直抖。過有半盞茶時,三人見適才那雷聲金光雖盛,只是突如其來,並沒看見一個人影。這時雲盡天空,風息浪靜,怪物也都散盡,只剩和尚一人在荒礁上掙命,無甚可觀。正想飛身走去,忽聽左側有人顫巍巍地說話道:"三位道友休走,快請救我一救,日後自有報答。"仔細一聽,語聲徑從荒礁上發來。

三鳳生性好奇,想知究竟,本不願走,便停了步,往荒礁之上飛去。金須奴夫婦料知無甚亂子,只得跟往。落在荒礁上一看,那大頭和尚已勉強站起,顫聲說道:"我被天乾山小男無意中打我一先天神雷,將我元氣震散。幸而有這一面寶鏡護身,防備得快,沒將全身震成粉碎。目前已是飛行不得,須要經過三天兩夜方能復原,離開此地。偏我又有一個生死仇敵,知我在此採取三星美人蚺的陰精,煉這一面水母玄陰鏡,去破他陰火,恨我入骨。偏巧他正值害人沒害成,反倒受了重傷。新敗之後,我又在這荒礁四外設下埋伏,事前並沒敢前來尋仇。可是他所居離此甚近,我適才鼎中所焚乃是千年毒蟒之肉,內中放有極毒之藥,奇香異味,傳出三百里內俱能聞到。他既知我用毒蟒為羹,去招引深藏海眼寒泉中的三星美人蚺,豈肯就此善罷甘休?必乘我寶鏡尚未煉成之際,乘我人在行法,不能分神之際,前來暗算。適才聽得雷聲,定已料出我行法太狠,有人與我為難,少不得要乘機加害於我。這荒礁周圍法術已為神雷所破,無計可施。三位道友初來之時,我還有戒心。後來看出是路過好奇,只作旁觀,忙著行法,甚是失禮。如今我危難之中求助,自知不妥。務乞三位道友念在我行法雖然狠毒,也是為那無數萬萬的水族生靈除害,務乞助我一臂之力,在此小住三日。我本身元神雖傷,法術法寶還在,如那廝來犯,只須代我施為,依然抵禦,萬無一失。如承相助,事後必有重報。"

金須奴聽他說起陰火,不禁心中一動,便問道:"老禪師法力適才已曾領教,想必見聞廣博。這善施陰火的人,現今共有幾人,可知道麼?"和尚道:"道釋兩家,三昧真火雖然各依道力而分高下,人人俱煉得有,無甚出奇。魔教中一種魔火,固是厲害,還不如我那仇人的陰火,乃由地心中千百萬年前遺留下的人獸骨骼中,採出的一種毒磷凝鍊而成。常人遇上,固是化成飛灰;便是有道行的人,如被火圍燒,暫時縱能抵禦,久了也將元陽耗盡,骨髓枯竭,燒成一堆白粉。真是厲害已極,能剋制的人甚少。以前有一位月兒島的連山大師,煉了兩件法寶,能破此火。後來大師化解成仙,許多寶物俱都埋藏炎山火海之中。聽說玄門中有兩位能人前往火海探索過兩次,那寶物始終未聞使用,不知可曾取出。此外便是現在峨眉派的開山祖師長眉真人煉有兩口寶劍和一件採太陽真火所煉赤烏球,可以破得。這世上使用陰火的,除我仇敵外,還有赤身教主鳩盤婆,比他更兇,竟是隨手可發,無有窮盡。但是鳩盤婆隱居西方,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不似這廝,逞強任性,倚勢豪奪。

"其實這廝和我俱是海島中散仙,他在南海,我在東海,風馬牛全不相干。以前從無嫌怨,一樣無拘無束,可逍遙自在,度那清閒歲月。他偏於心不足,想為群仙盟主,創立宗派。三十年前,忽然發帖,遍邀天下散仙往南海赴會。席終說明居心,隱然要執眾仙牛耳。彼時那真有道行本領的,接著他的請柬,全都付之一笑,沒有理他。所去的人,不是道行淺薄,想借此攀附,以便日後有相須之處外,便是像我這樣因聞他那裡景物奇麗,慣產聖藥,一則觀光,二則到底看看他有甚驚人法力。他在席上將話說完,有那道力較高的人雖然不服,還未張口,我不合首先發難,要當筵和他鬥一鬥法。彼時他陰火剛剛採集到手,尚未煉成法寶,吃我和一位姓姜的道友用法寶飛劍,將他夫妻二人一齊打敗,因此結下仇怨。

"他在南海杜門十載,將陰火用千年鱘鰉魚肚煉成一個袋子,又在海底得了一部邪書,學成了不少妖法,到處找我尋仇。有一次他在黃妙城外尋著了我,我已吃了大虧,險些喪命。多蒙東海釣鰲磯神僧苦行頭陀走過,因與我有過一面之緣,將我救走。他氣仍不出,非將我置諸死地不可。我萬般無奈,才展轉設法向鳩盤婆求救,她傳了我這破陰火的法術。我明知鳩盤婆也因這種三星美人蚺的內丹是破她陰火的一個硬敵,想借我為名,用惡毒之法,將這些東西滅種,但是為了報仇和自身利害,也不能不允,那三星美人蚺巢穴就在他所居的近處,他雖知道美人蚺內丹是玄陰水母精華,可以滅他陰火,但這千年美人蚺為數甚多,又極通靈,一則沒法除去,二則這東西鎮年潛伏海眼之中,與人無爭,也不會和他為難,所以平時沒有在意。如一旦知道我要來此採集,決不甘休。萬一到時鳩盤婆所傳法術為他所破,豈不自送虎口?為此遲疑多年,靜等良機到來,再行下手。這日鳩盤婆忽派一個女弟子傳話,說那廝新近受了鐵傘道人門徒蠱惑,前去侵犯幾個海底潛修的散仙,打算強奪人的珠宮貝闕。交手時弄巧成拙,受了人家重傷,有好些日將息,催我急速下手。想不到眼看功成,卻遭毒手。

"我那仇家名喚甄海。其父乃是南宋末年一個福建的舟子,載客人飄洋浮海,遇風浪將舟卷向南海一座島上。那裡天生各種靈藥甚多,無有食糧,便以島中草果為食。有一天,無心中吃了一枝迷陽毒草,原是極熱之藥,為採補中的聖品。被他誤服下去,立時慾火燒身,忍受不住。仗著食了三年草果,內中不少靈藥,體健身輕,力大無窮,因為無從發洩,便在海水中泅泳解熱。遇見一隻母海豹,被他擒住。這舟子一沾生物肉體,越發慾火如狂,當下將那海豹擒上岸來,交合了二日三夜。雖然洩了慾火,人已從此癱倒,不能行動。那海豹居然還有良心,每日給銜些小魚蝦給他挨命。同時海豹已有了孕,到第九年上,生下一子,海豹隨即死去。舟子因此子是海豹所生,取名甄海。此子幼稟異質,不但生而能言,而且出沒波濤,行動如飛。由舟子教導,埋了他母親,照樣去採魚蝦草果與乃父度命。又捱過了十餘年,舟子方才老死。甄海在南海流蕩,忽然遇見異人,愛他質地,傳了他許多道法,才有今日。"

正說之間,三鳳便接口,將日前來犯紫雲宮的道童模樣和所騎的怪魚說出,問和尚可是此人?和尚答道:"正是那廝。不知三位怎生認得?"三鳳又將前事說了。和尚狂喜道:"照此說來,我們同仇敵愾,更是一家人了。難怪連日我在此行法,並無絲毫動靜。鳩盤婆明明盡知此事,仍想借我之手,將三星美人蚺除去,好減卻異日的對頭,害得我差點沒被神雷震死,用心也太機巧了。那廝歸藏袋已破,同黨已死,別的我都能制他。諸位既還不知道他的姓名,想必恐他捲土重來,故想知他的來歷蹤跡。何不伴我三日,等我復原後,同去他的巢穴將他除了,以免後患,豈不兩全其美?"

三鳳聞言,首先稱善。金須奴見這和尚貌相雖惡,還不似藏有奸詐。打算趁這三日閒暇,分一人迴轉紫雲宮與初鳳送信,就便看看妖童甄海日內可曾二次來犯。再將初鳳邀來,同去報仇。和尚卻力說妖童自受重傷,尚未痊癒,必俟傷愈,另約能人報仇,此時決不會有所妄動。自己所畏者,只有歸藏袋,如今此袋既失,他已不是自己對手,只要三人伴他過了三日,一到便可將他除去,無須再約他人相助。金須奴終是持重,起初還當他受了震傷,不能起飛,故此需人相助;後來又說他法寶法力仍在,甄海歸藏袋已失,既是毫無足畏,何以又非三人伴守三日?似乎先言後語有些矛盾。當時也不給他說破,只說:"初鳳是全宮之長,既然得知妖童蹤跡,便須稟命而行,不容不回宮請命。"和尚聞言,方才默然不語。

金須奴又問了他法號,才知這和尚便是東海孽龍島長風洞的虎頭禪師。在未入紫雲宮跟從初鳳姊妹時,聽人說過,他原是異派中一個有名的散仙,生而禿頭,所以著了僧裝,並非佛門弟子。雖不似別的旁門專作惡事,手段卻也狠辣。因所居與苦行頭陀相近,不知因甚事做得過了一些,被苦行頭陀制伏過一回。適才聽他說起與甄海狹路相逢,險遭毒手,還多虧了苦行頭陀解救,才得保全性命,大約業已改行歸善。知道了根柢,略覺放心,暗和二鳳使了個眼色,囑她留意。便即起身告辭,往紫雲宮飛去。

到了一看,宮外封鎖甚嚴,到了牌坊下面,便難再進。幸而冬秀隱身宮門入口,見他獨自飛回來,以為出了亂子,忙著出接,才得走進。一問初鳳、慧珠二人何在,說是因為前車之鑑,正在黃晶殿中同煉天書副冊中所載的一種極厲害的魔焰,要三日後方得完成。當日恰是第二日,法未煉成,不能出殿。如今全殿封閉,誰也不能進見。初鳳行法之時,曾留有話,算計金須奴等三人見了嵩山二友,往返也得一二日工夫。回來如有動作,不過也只隔一日。多一件法寶禦敵,畢竟強些。應用之物,早經採集,起初初鳳因這種魔法狠毒,沒有急需,不願煉它。自從吃了陰火大虧,恨那妖童入骨,特地煉來報仇。如三人回宮,可少候一日等語。金須奴原想一到便拉了初鳳同走,不想這般不湊巧,偏在這時正煉魔法,須要候上幾日。好在虎頭禪師原約三日之後,也不忙在一時,便在宮中暫候,等初鳳魔法煉成,再定奪行止。誰知初鳳行法時,差一點功候,幾乎白費心力,又遲了大半天,直到第三日子正過去,才將法術煉成,開殿出來。金須奴忙即上前相見,說了經過。初鳳自是心喜,因時間大促,不能再延,略談幾句,便留下慧珠、冬秀二人看守門戶,從宮門牌坊前起,直達海面,都用法術層層封鎖。興沖沖同了金須奴起身前往。

到了那座荒島一看,虎頭禪師和二鳳、三鳳三人都已不知去向。金須奴回宮時,虎頭禪師又未說明甄海所居之處。而且違約先走,其中難免不有差錯,不由大吃一驚。二人一商量,甄海巢穴既相隔那荒島不遠,除了在附近海中搜尋外,別無法想。仗著二人都是慣於水行,踏波濤如履康莊,那一帶的島嶼又不多,尚易尋找。二人在海中行未多時,忽見前面有一座大島。近前一看,滿島都是瑤草琪花,珍禽異獸,景物幽秀,形勢雄奇,頗似仙靈窟宅。

因水上沒查見甚麼異狀,猜是到了地頭,忙即飛身上去。那島地面不大,方圓不過百里,高處望去,彷彿一目瞭然。二人分途搜尋,不消頃刻,便走完了一半,一點朕兆俱無。初鳳暗忖:"二鳳等如果來此,必與妖童對敵,絕不會沒有一點蹤跡。就說地方不對,這裡花草有好些都經過人工佈置,怎地沒個人影?"正在焦急,忽見金須奴在左側面山麓之下用手連招。忙著飛過去時,金須奴已不等她到,徑往山下面的一個大湖之中鑽去。

飛近一看,那湖位置正當島的盡頭,三面俱有山峰圍繞,寬有十里,深約百丈,清可見底。水中養著許多海豹,正圍著幾道光華張牙舞爪,欲前又卻,已有幾個屍橫湖底。初鳳一見那光華,業已認出是自己人,無暇多觀,正待飛身而下,金須奴已將那兩道光華帶起,飛上岸來。放在地上一看,正是二鳳和三鳳兩個,被許多形如長帶、又白又膩的東西捆了個結實,連試了許多法寶飛劍,俱斬不斷。初鳳看出那東西是純陰之質,恐湖中敵人尚在,不便迎敵,只得夾了二人,駕遁光先回紫雲宮。與慧珠、金須奴三人圍定二女,運用玄功,施展三昧真火,連煉了三日,才將那東西燒斷。所幸二女神志尚清,服了點丹藥,便即還原,言動自如。一問原因,才知又是三鳳招惹出來的禍事。

原來金須奴走後,三鳳便不住向虎頭禪師探聽甄海虛實,除歸藏袋外,還有甚麼寶物。

虎頭禪師本無機心,便照直說,甄海曾得異人傳授,所煉法寶俱無足奇,自己此番前去,一則為了報仇除害,主要還有別的原因,暫時不能明說。三鳳知他必還覬覦甄海的法寶,便和二鳳以目示意。想是被虎頭禪師看出,恰巧金須奴和初鳳又去遲了一步。虎頭禪師在第三日之前,人便復原,他起初不願人多,既要別人相助,又恐到時反臉,和他要那朝夕夢想欲得的一部道書。一見三鳳神色有異,急中生智,故意裝作入定,忽然失驚,說甄海即將離海他往,去請能人,時機一失,不但制服不了,日後彼此俱有大禍。自己只得冒險前往,與甄海拼一死活,請二女在荒島上等到金須奴約了初鳳回來,再行同去接應。二鳳因守金須奴之戒,還在將信將疑,力持等金須奴到來,再行同去;否則便請他說了地方,隨後與他接應。三鳳卻是利令智昏,明知其中有詐,偏猜他只須守過三日,便無用人之處,想一人前去獨吞,再三力說:"既是妖童將要他去,你一人勢單。彼此都為報仇,無須再候大姊。"非一同前往不可。虎頭禪師裝作無可奈何,才行應允。二女也未看出。二鳳知三鳳性拗,攔她不住,又恐三鳳有失,只得同往。因虎頭禪師說,如能三人同去,手到成功,連催起身,甚麼都未顧及。

一到海島上,果是日前妖童出來應戰,二女更是深信不疑。誰知剛和敵人交手,虎頭禪師忽然隱去。甄海已是覺察,狂吼一聲:"大膽妖僧、賤婢,竟敢用誘敵之策,前來盜我仙書!"說罷,也不再和二女交戰,徑直飛入湖中。二女當然緊追下去。三鳳聽出虎頭禪師果有私心,那仙書必是異寶,越發動了貪心。及至追落湖中一看,虎頭禪師已將湖水劈開,左手拿著一個玉匣,另一手放出一道烏光,正和一個女子對敵。那女子已受重傷,兀自不退,見甄海飛落,只喊得一聲:"艮兌帶書走了。我受了這賊禿重傷,且去那邊等你。切莫戀戰,改日再報大仇吧!"說完,一道白煙冒過,便即不見。虎頭禪師還想追趕,甄海已紅著雙眼殺上前去,將他攔住。三鳳見虎頭禪師手中拿著一個玉匣,也不知他那部道書到手也未。

因為還在爭鬥,便恨不能早些將敵人殺死,好問個明白。偏那甄海雖在紫雲宮受傷慘敗,失了重寶,依然還有全身本領,玄功奧妙,幻化無窮,不似上次輕敵,一時半時不易取勝。同時又因這裡是他巢穴根本重地,不捨丟失,只管拼命相持,並無退避之意。

鬥到後來,甄海忽從身畔取出一個透明晶球,一脫手,便連人化成一團黃光,直往三人頭上飛來。二鳳、三鳳的法寶飛劍竟失功效,只能圍在黃光之外亂轉,不能抵禦。說時遲,那時快,黃光業已罩臨頭上。那虎頭禪師一味敷衍應敵,原為誆他這粒身外元丹。一見誘敵計成,心中大喜,忙將長袖一抬,飛出千百道細如遊絲的紫光,朝那團黃光射去。二鳳、三鳳見黃光臨頭,方覺一陣心慌神迷,那紫光業已射入黃光之中,只聽噝噝連聲,黃光立即縮小,只如碗大。接著又聽一聲怪嘯,一道青光直往那座宮內飛去。虎頭禪師早已防到,手一抬,先將那團下落的黃光收去,也化作一道青光,從後追趕,轉眼同入宮內。等到二鳳、三鳳心神稍定,想追時,那座宮門業已緊閉,將二女關在外面,不得入內。惱得三鳳興起,連忙指揮空中法寶飛劍上前攻打。那座宮殿也不知何物製成,異常堅固,二女飛劍法寶攻上前去,眼看光華飛繞中,黃沙如雨,只管破碎,卻是不易即時攻破。

待了一會,宮門自開,虎頭禪師笑容滿面飛身出來。二鳳便問妖人何往?虎頭禪師道:

"仇敵已誅,大功告成,全仗二位道友相助。異日有緣,再圖重報吧。"說罷,便要走去。

三鳳本惦著那部道書,此時又見他胸前袈裟鼓起,猜是又得了甚麼寶物,便沒好氣攔道:"禪師且慢!適才我見你得了一個玉匣,想是那部道書,可容借我一觀麼?"虎頭禪師早已看出三鳳心懷不善,只因人家相助一場,如無二女,怎能分身入宮盜寶?不願恩將仇報,打算就此別去。見三鳳不知進退,滿臉俱是怒容,料知善說無效,再加適才見二女法寶也頗厲害。念頭一轉,猛生巧計,便對三鳳道:"道友要觀此書,這有何難?"說罷,一面裝著取書,一面暗中行法。三鳳眼巴巴看他將玉匣取出,正要上前,猛見虎頭禪師把手一揚,數十道光華劈面飛來。二女方知不妙,想用飛劍抵禦時,身子一緊,便被那數十道光華將身纏住,倒於就地。耳聽虎頭禪師道:"道友存心不良,我不能不先發制人。早晚你那同伴必會尋來救你,且在這裡安臥一時吧。"說完,便將身遁去。甄海因是海豹所生,原養著許多海豹,宮門一開,便即紛紛擁了出來,看見生人,如何肯舍。還仗二女飛劍沒有收起,雖然身子被綁,不能言動,神志尚清,一心還想用飛劍斷綁脫險。那些不知死活的海豹,上去一個死一個,餘下的不敢上前,只在左近咆哮。直到初鳳、金須奴到來,才將二女救回宮去。

那逃走的女子,正是甄海的妻子鬼女蕭琇,本領雖不如甄海,卻極知進退。起初甄海去犯紫雲宮,曾經再三攔阻,說自己在南海修煉,島宮水闕,仙景無邊,大家同是修道的人,何苦貪心不足,侵害人家,一個弄巧成拙,豈不求榮反辱?甄海受了鐵傘道人門徒的蠱惑,執意不從。及至在紫雲宮海中慘敗,失了重寶回來,蕭琇越知不妙,力勸甄海斂跡,閉門不出。甄海哪裡肯聽。這日見虎頭禪師帶了二女前來叫陣,仇人尋到,分外眼紅,立時出去迎戰。蕭琇本有機心,算計仇敵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夫婦除這座水闕外,附近島上本還有一座洞府。甄海一出去,忙將那部道書從玉匣中取出,交與兩個幼子帶往別洞,以免事敗,為仇人所奪。剛打發走了二子,正要準備出宮助戰,虎頭禪師已抽空潛入宮中,盜了那玉匣便走。蕭琇將那玉匣留在宮內,本為誘敵,使來人心願既達,容易退去。當時故作不知,直等虎頭禪師盜了出宮,才行追去,原想與丈夫會合一處,再行應敵。

誰知虎頭禪師心辣手狠,因為以前吃過甄海苦頭,這次前來,煉了好幾件厲害法寶。盜書之時,因恐二女只能絆住甄海,未必能是對手,所以急速退出。一見蕭琇追來,忙即回身應戰。一交手,便用飛缽斷了蕭琇一隻右臂,接著又打了她一菩提釘。蕭琇雖受重傷,因上面敵人還有兩個,結局不堪設想,心中惦記二子,當時逃遁,又恐引鬼入室,玉石俱焚,只得咬牙忍痛,勉強支持。幸而為時不久,甄海便發覺敵人詭計,舍了二女趕回。蕭琇料知甄海性情剛愎,不會就退,自己委實不能再支持下去,便略微告誡了幾句,隱身遁去。痴心還想甄海真個抵敵不住,總會知難而退,他又長於玄功變化,逃走不難。回到別洞,略用了一點丹藥,忙即忍痛行法,將全洞封鎖,準備甄海回時,萬一敵人追來,也好抵禦。誰知甄海劫數已到,急怒攻心,竟將身外元丹放出去與敵人拼命,身遭慘死,連元神都被虎頭禪師用誅魂收魄之法消滅。

蕭琇待了一會,傷處毒發,越來越重,連服丹藥,終不見效,望著二子垂淚。等了一日,夫妻情重,冒險出視。見了甄海遺體,一慟幾絕。只因二子尚幼,終日忍痛,苟延殘喘,傳授那部道書。只傳了一多半,實在痛苦難支,精血業已耗盡,只得自行兵解。臨終以前,再三囑咐二子將道學成以後,務必尋了虎頭禪師與紫雲宮一干男女報仇雪恨。

這二子便是現在被困凝碧崖六合微塵陣內,本書七矮中的南海雙童甄艮、甄兌。因了這一場因果,三方面結下不解之仇,以致日後七矮大鬧紫雲宮,金蟬、石生全仗雙童相助,巧得天一貞水,才能融化神泥,開闢五府。這且不提。

初鳳姊妹迴轉紫雲宮後,又修煉了多年,道法越更驚人,便分別出海雲遊,積修外功。

起初打算建立一點天仙基業,用意原善。誰知眾人福命有限,只初鳳和金須奴努力,不能挽回運數;加上所學道法又非玄門正宗,三鳳、冬秀時常在外惹事,任性胡為,有過無功,金須奴、二鳳又早失了元陽和元陰,諸多阻滯。二鳳、三鳳更記著虎頭禪師前仇,屢次前往報復,仇未報成,反展轉結下許多冤家,中間也不知經過多少險難。初鳳為助二妹,無心中也鑄了兩件大錯,這才知道仙業無望,凡事難以強求,於是翻然改計,決心只作一個海底散仙。便告誡眾人,從此不準再問外事,專一整頓珠宮貝闕,把一座紫雲宮用法力重新改建。又從十洲三島神仙聖域,移植來了無數的瑤草琪花,收服馴養了許多的珍禽奇獸。在宮前設下魔陣,海面加了封鎖,以防仇敵侵入。另由後苑宮門開了一條長逾千里的甬道,由地底直達一座海島的地面,一層層俱有埋伏,無論仙凡,莫想擅入一步。並將昔日在外面物色來的弟子,一一派了執事,分任煉丹、馴獸、鋤花、採藥之責。初鳳自為全宮之主,更是不在話下。滿以為海腹潛修,別有世界,長生不死。

誰知天下事往往微風起於蘋末,出人意料,一經種因,終必收果,任你用盡心機,終是徒勞無功。如照當時的紫雲三女閉門不出,全宮深藏海底,佈置天羅地網,勝過鐵壁銅牆,是誰也侵犯不了她們,偏巧又在閒中生出事來。紫雲宮那般戒備森嚴,眾人意猶未足。這日初鳳升座,按察全宮諸仙使的職司,偶想起那條上通地面的甬道,原本多為石土,雖經法術祭煉,無殊玉石,到底尚欠美觀。又聞人言,甄海二子甄艮、甄兌立志給他父親報仇,從一位散仙門下學了地行神法,透石穿沙,如魚行水。雖說這兩人只說要找虎頭禪師尋仇,追原禍始,難免不來侵犯。縱不足畏,這般堅固的甬道被人侵入,也是笑話。見近宮一帶海底所產的珊瑚、鐵晶、彩貝之類甚多,打算採集了來,用法術煉成一種神沙,將那條甬道重新築過。那甬道長逾千里,縱是玄門奧妙,築起來也頗費心力。算計宮中執事人等雖然不少,異日甬道築成,各層埋伏,均須派人主持,恐到時不敷使用,便命金須奴夫婦、三鳳、慧珠、冬秀五人,分頭出海去,各自物色一個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度進宮來備用。五人領命之後,初鳳便率了宮中諸仙使,儘量採集應用之物,建下五行爐鼎,等五人一回,便即開始祭煉。

不消三月工夫,二鳳、慧珠、冬秀每人俱尋了一個有根器的男女,回宮覆命。只金須奴和三鳳因為選擇太苛,並無所獲。恰巧這日二人在雲貴交界的深山中無心相遇,彼此一談經過,才知打的是一個主意。因未出家而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尋覓不到,想到名山勝境中尋一個曾經學道未成之士,收伏了回去。正在互商如何進行,忽見一道光華擁著一個少女,慢騰騰從前面峰側飛過,似要往上升起。二人一見,知是業已成道的元神,如能收了回去,勝似常人十倍。見她飛昇遲緩,看出是脫體未久,所以覺著費力。只要飛行些時,不遇見外人侵害,一經掙扎,升出雲層,便憑虛上升,直入靈空天界,完成正果。二人存身之處,本已甚高,這光華中的女子更高離地面,不下千丈,再升千餘丈,便無法能制。這類事如被正派中仙人遇著,不但不去害她,反要飛身上去將護,助她脫險上升。三鳳為人任性,自私之心太重,哪管對方多少年辛苦修持,好容易脫體飛昇,完成正果。一見時機瞬息,也不和金須奴商量,手一揚,劍光先飛出手去,打算逼迫那光中少女降下。那少女見有人為難,知道是命中魔頭,益發奮力上升。三鳳見飛劍飛近少女面前,為護身靈光所阻,無所施為,眼看少女又飛高了數十百丈,知此女道力不淺,稍縱即逝。眉頭一皺,頓生惡念,口喊一聲:"那女子還不投降,休想逃走!"接著便將所煉魔砂取出,朝少女打去。

這魔砂乃近年三鳳在外雲遊時,瞞了初鳳,也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才得煉成,與初鳳昔日為報甄海之仇所煉大不相同。除善於汙毀敵人的飛劍法寶外,差一點的仙人被它沾上,重則神迷昏倒,任人處置;輕者也要打落多少的道行。那少女平時法力雖然高強,這時一個甫行脫體飛昇的嬰兒,如何禁受得住。還算那少女見聞廣博,知道魔砂厲害無比,一被打中,不但一樣身落人手,異日再想飛昇,又須借體還原,再行轉劫,受諸多災劫,把這多年石中苦修付於流水,豈非更加不值?明知敵人逼迫歸順,不懷好意,無奈已萬分緊迫,再不當機立斷,所受更慘。莫如拼著再受數十年辛苦,把所煉護身靈光毀去,以免損及元嬰。想到這裡,三鳳見不妙,眼含痛淚,把心一橫,運用玄功的魔砂已經變成萬千團黃雲紅焰,風捲而來。少女把這護身光華化成一道經天彩虹,迎上前去,將來的雲焰攔住,口裡連喊:"道友高抬貴手,容我下來相見。"說時,那護身靈光一經脫體,少女的身便不似先前遊行自在,飄飄蕩蕩,御風降落下來。

三鳳見魔砂飛上前去,竟被一道長虹攔住,正暗諒少女僅是一個甫行脫體的嬰兒,竟有這般神奇的道力。偶聞少女已在答話,離開光華,自行降落,才知她是恐怕毒砂傷了元嬰,已有降服之意,不由動了惻隱之心,連忙飛身上去,將她捧住。那少女降至中途,回望空中彩虹為魔所汙,業已逐漸減退,即使敵人應允放行,已不能即時飛昇,心裡一陣慘痛氣憤,業已急暈過去。金須奴見三鳳行為如此可惡,委實看不過去。知道這種初脫體的元嬰,一任她平日道力多高,此時也是至為脆嫩,甚麼災害都禁受不起。恐不知怎樣調護,再傷了她,先取出一粒玉柱中所藏的靈丹與少女塞入口中,然後輕輕喚道:"道友莫要驚恐,我等並非異派中的惡人,要借道友的元神去煉甚麼惡毒法寶。乃是宮中需用幾位根骨深厚的男女,相助辦一件事。我同這位三公主奉命物色,因喚道友降落不聽,一時情急,使用神砂,原想逼著道友降落,並無惡意。道友膽小,喪了護身靈光,如今再想上升仙闕,已不可能。不如隨我等迴轉紫雲宮海底,同享散仙奇福。宮中現有固元靈膠,道友無須借體,便可復原。只須暫助我們些時,不過遲卻數十年飛昇。異日遇見機緣,道友仍可成就仙業,豈不是好?"

少女聞言,猛想起:"昔年師祖曾說,自己福薄緣鏗,雖仗性行堅潔,向道虔誠,可以人定勝天,但仍有兩次重大災劫。經過之後,還要多立外功,始能飛昇。後來冤遭無辜,在石壁中幽閉多年,一意苦修,僥倖修就元丹,脫體飛昇。當是因禍得福,誰知仍會遇見這種天外飛來橫禍。可見事有前定,無法避免。"想到這裡,心略一寬,睜開雙目一看,自己被一個女子托住,旁邊還立著一個仙風道骨的美少年,正在殷殷勸慰。這一男一女雖是一路,那男的卻是一臉正氣,而不似那女子一望而知是左道旁門中人。身落人手,只好聽其自然,一切委之命數。便答道:"這也是我仙緣淺薄,命中該有這一場劫難。此番隨了二位道友回宮,只要在修道人本分以內,為奴為僕,俱所甘願。不過事要約定:此劫不過五十年,日後機緣到時,須由我自由,不得強留。如今我護身靈光已失,原來軀殼又毀,本打算借體還原,未必能尋著好的廬舍。適才道友所說的固元靈膠,也須賜我一用。否則既遭羅網,只好任憑二位,寧可形神消散,也不能奉命了。"

三鳳見這少女元嬰長才三尺,光彩照人,說話不亢不卑,委婉盡致,不禁心折。暗忖:

"五十年期限雖短,只要她肯相隨回去,有宮中那般的景物享受,還怕羈魔她不住?況且她本身軀殼已失,又不願借人形體,雖有固形靈藥,難道除元神之外,又煉成第二元神不成?

樂得賣個慷慨,應允了她。"便答道:"我一時莽撞,誤發神砂,壞了你的靈光,歉悔無及。我那紫雲宮深藏海底,在三十六洞天以外,自由自在,享受無窮,珠宮貝闕,仙景非常。

既願相隨同歸,足見明識大體。至於五十年後,任你自去之說,雖非我等所願,有了這五十年工夫,宮中新收諸人的道法想已煉成,留固可喜,去亦無妨。適才只說你舊日廬舍還在,既已失去,想已火解。宮中不但固元靈膠甚多,還有天一貞水和各種靈藥異寶,此去定然有益,只管放心便了。"那小女聞言,含愁謝了,仍不下地,就在三鳳懷裡,略問了問宮中主人姓名、來歷和修道派別,知與別的左道旁門不同,益發放心,當下改了稱謂。三鳳所求既得,又比眾人不同,好不心喜,也不管金須奴怎樣,略為話別,便獨自帶了這少女往紫雲宮飛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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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3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三回 頂禮拜蠻僧 晶球示兆逢魔女 尋仇追野猓 荒崖肆虐遇仙娥

金須奴原想尋一深山洞壑中修道未成之士,收回宮去,彼此有益。誰知三鳳如此狠毒,阻人昇仙,為惡太甚。類此孽因,異日必無善果。大錯已鑄,無法挽救。三鳳走後,坐在路旁樹根上,望空咄咄,好生慨嘆。因那峰巒靈秀,景物雄奇,不捨離去,便多盤桓了數日,就便物色所求。

這日黃昏以後,正在閒眺,忽見天空飛過一片寶光,恰似群星飛逝,灑了一天銀雨。看出是隱居深山異人所用的劍光,想會他一會,忙飛身追去。那銀光似有覺察,電閃飆馳一般,直向一座高崖下投去,轉眼不見。到了一看,乃是一座參天石壁,平整整四無空隙,苔痕如繡,藤蔓如盤,哪有跡兆可尋。尋到第二日早晨,正在無聊,忽又聽遙天雲際破空之聲。

舉目一看,一道銀光,直往前面飛落,現出一個俊美道童,一見面便問金須奴在此則甚?金須奴因他所用劍光也是銀色,以為與昨晚所見是一個人,也忘了問這道童來歷,竟先把昨晚發現銀光,追蹤到此不見之事說了,問是否道童本人。道童聞言,呆了一呆,轉問金須奴跟蹤之意。金須奴因見道童一身仙氣,正而不邪,心愛非常,把那日同了三鳳來此尋人,只見一個甫成道的女嬰,現已被三鳳妄用魔砂,收回宮去,自己因使命未完,尚在尋找等語,通盤說出。道童人甚機警,聞言心裡又驚又急,臉上卻未顯出,反笑向金須奴說:"在下正是昨晚駕光出遊之人,所居並不在這崖下,只為尋找一件藥草未得,隨即起身,從崖下深谷中繞飛回去,所以未有相遇。既承青睞,可入選否?"金須奴見這道童看上去年紀雖輕,人甚老練,飛劍已有根底,絕非初學之士,如能網羅回去,豈不比那女嬰又要強些?只為他穿著道童裝束,必有師長,不便出口。難得他一些唇舌不費,自願前往,正合心意。只是事大容易,引了生人入門,不能不加慎重,便盤問道童的來歷和師長的姓名。這道童原有深心,隨機應變,造了一套言語。假說姓韋名容,師父原是一位散仙,自己因犯小過,為師逐出。自念學道未成,稍一不慎,誤入歧途。終年遍遊名山大川,一為訪師,二為擇地隱修。難得有這種海闕仙景,曠世奇緣,故此降心相從,敬求引度等語。詞色誠摯,極其自然。金須奴那般精細謹慎的人,竟為所動,信以為真。暗付:"即使萬一有點甚麼,自己也還制伏得他。

"便滿口應允,度他入門。道童大喜,立時拜倒在地。又略問了問宮中應守規則,以及眾人稱謂。便由金須奴率領,迴轉紫雲宮去。

那三鳳用強逼迫收去的女嬰,便是當年兔兒崖玄霜洞陸敏之女陸蓉波。自從感石懷孕,陸敏疑她與人有私,險遭慘死。多虧極樂真人預示仙機,賜了一道靈符,叱開石壁,逃了進去。在壁中生下石生。先後辛苦潛修了多少年,好容易才將嬰兒修煉成形,破石飛出,準備上升靈空天界,完成正果。誰知孽因註定,仍難避免,竟會遇上三鳳這個魔頭,破了護身靈光,遲去數十年飛昇。直至日後母子重逢,助石生、金蟬二人脫難,盜去天一貞水,巧破硃砂神路,逃歸峨眉門下,紫雲三女與峨眉結下怨仇,峨眉五府開闢,群仙盛會,兩儀微塵陣放出南海雙童,金蟬、石生、甄艮、甄兌等暗入紫雲宮,雙劍斬雙鳳,奪回蓉波元命牌,石生為母獨煉靈丹,才得完成正果。此是後話不提。

那初鳳見三鳳、金須奴一個收了一個已成道的元嬰,一個引進一個有法力的仙童,先後回來,問起經過。因三鳳這種行為最幹天忌,雖然埋怨了幾句,心中未嘗不喜。因這五人都是新收,須要經過教練。尤其是後收這一個女嬰,出自強迫,不是人家心願,又壞了人家道基,不能不加防範。錯已鑄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表面上仍好好的,用言安慰,給她服了固元膠和金庭玉柱中留藏靈藥;暗中卻用魔法立了一面元命牌,把蓉波的真神禁制,如有異圖,無論逃到何方,俱有感應。又將其餘四人一一分別考查,命他們隨眾朝參,傳授道法。

先收三人,乃是二男一女。一名吳藩,乃福州舊家獨生子弟,幼喜方術小筮之學,年才十五,便被異派中惡人引誘,入了魔道,專以採補為事。這年他師父前往雲貴採藥,一去不歸。聞得鼓山來了一個蠻僧,法術高強,便去領教拜門,那蠻僧人卻正直,長於晶球視影,一見吳藩,說他資質本來不差,只緣自幼誤入歧途,淫過太重,恐難得收善果。吳藩心還不服。蠻僧又拿出晶球,行法透視,說吳藩的師父申駕,因在南疆採煉房中淫藥,為峨眉門下醉道人飛劍所斬。他本人因為倚仗邪法行淫,壞了好些小女童貞,也在三年之內必遭雷擊。

吳藩聽他說起自己經過,宛如目睹。起初申騖原說過,醉道人是他生死對頭,已經遇險三次。這次出門,過期多久不歸,便已疑遭不測。再聽蠻僧一說,不由不信。他人甚聰明,師父已死,失了靠山,平素積仇又多,縱不遇雷劫,也難自保。見那蠻僧聲如洪鐘,容貌奇古,兩個眸子寒光炯炯,射出二三尺遠,知是異人,再三跪求收錄。那蠻僧卻力說與他無緣,不能收納。因憐念他尚有悔道之念,二次用晶球行法視影,命他冥心靜觀。轉眼工夫,相次不見,只有穿雲裳霞裙的美女御空飛翔,腳底下的海卻變作許多城鎮山林,一幕一幕轉換。後來飛向一座瀕海的山頭,看去甚是眼熟,好似以前常遊之所。正待往下看去,球上又是一片白霧過去,人物都沒了影子,依舊還原,空明無物。蠻僧道:"你想避過雷劫,再享數十年仙福,快去尋那女子,求她攜帶,便可如願。"說罷,瞑目入定,再也不見答理。

吳藩無奈,只得拜辭出來。細想那座山頭,分明是二年前和申鴛到臺灣去採海獺腎,來煉淫藥的地方,他原也會許多邪術,便借遁法前去,尋到那座山頭,果然與球中景緻一般無二。仔細端詳好了女子降落之處,地勢極險秘,人卻不見,只地下有兩個土穴,土中生的草木,彷彿新被人連根拔走。有一穴內,還剩下一些斷根殘須,斷處白漿珠凝,尚未乾去。沾了點一聞,清香透鼻,猜是兩株藥草,被那女子新來拔去,剛走不久,可惜來遲一步,錯過機緣。正在悔恨欲絕,忽見草叢裡有一物閃閃放光。撥草一看,乃是一根簪子,非金非玉,寶光燦爛,映日生輝。知是那女子遺物,不禁又生希冀。隱身石後,守候了一陣,忽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一道青光自天直下。光斂處,現出一個女子,正是球中所見之人,手中拿著兩株靈芝,一到便往穴中尋視。吳藩見那女子美如天仙,心更怦怦跳動,誠恐時機稍縱即逝,忙從石後縱將出來,跪在地下,直喊:"仙姑垂憐,援救弟子!"來的女子,正是冬秀。

目前宮中諸人,個個神通廣大,只她一人稍弱。自從奉命出宮,雲遊了數日,俱無所遇。這日行經臺灣上空,見下面景物甚美,隨意降落,下來遊覽,無心發現兩株靈芝,因是希見仙草,打算拔了送回去,再出來尋人。采頭一株時,心忙了些,折斷了許多根鬚。恐洩了靈氣,便將頭上一股碧瑤簪拔下,掘那第二株,連根拔起,完好無缺。心中一喜,匆匆飛行,那股簪兒卻遺落草內。中途想起,返回尋找不見,正在可惜,忽聽身後有人走動,縱出一個十六八歲的少年,裝束華貴,丰神麗秀,手捧遺簪,跪在地上,苦求收錄。冬秀見這少年根骨彷彿不差,加上拾寶不取,在此守候,更見得是個有心人。益發心喜,把他看中。喚起身來,一問經過,彼此俱符所望,一拍即合。吳藩父母雙亡,親族早已鄙棄,一聽紫雲宮仙景無邊,還有許多仙女,早已神飛,頓萌故念。雖然家中還有姬妾財產甚多,哪裡值得留戀。這等人原無天良,徑直隨了冬秀,往紫雲宮飛去。

另一個男的,是個幼童,不啻西山中山民之子,姓龍名喚力子。生具畸形,頭扁而小,凹鼻上掀,兩眉當中多生著一隻眼睛,兩手六指並生,一般長短。因為相貌古怪,一下地便能言語,父母當他是個妖怪,扔在山溝裡去喂虎狼。那山中的虎見了,不但不傷他,反拿乳去喂。到了五六歲時,忽然在山中路遇他的父母為群獸所圍,這孩子本具靈性,雖只生時一面,卻還記得他父母模樣,當下打散群獸,救了出來。他父母也還記得他的異相,他又身量不高,一見便認出是自己兒子。因為他不為虎狼所傷,那般勇猛,上下樹抄峰巒,疾如飛鳥,又把他當天神降世,便要帶回家去撫養。誰知孩子自幼生長荒山,性子極野,家中居不多日,討厭四外山人禮拜看望的煩囂,仍逃了出來。可是天性極厚,每隔些日,總要採打些山果送回家去,看望父母一回。留卻留他不住,他父母也沒奈他何。到第三年上這日,他又回家省親時,他父母俱都不在。一問鄰人,才知他父母出外販貨,為隔山野猓所殺,屍骨無存。他也不哭,強逼那鄰人領路,到了隔山,仗著身輕力大,連殺了許多野猓。他父母的仇人為他打死,還不肯走,定要把野猓殺完才罷。野猓人多,後來見上去一個死一個,才害怕逃走。一則沒有他跑得快,二則性蠢,逃起來是一窩蜂,不知分散四逃。後來被他追入一個兩面峭壁千丈,只有一條窄溝,越發無法逃躲。他跳入人叢中,小手一抓,就是一個。抓到手內,連身躍起,先用五指,往胸間一戳,弄死之後,再隨手擲向危崖之上,打得鮮血四濺,腦漿迸裂,屍橫地上。又如法炮製,再去抓第二個。這最後一群百十個野猓,被他打得好似落花流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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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回 珍重故人情 碧海黃泉尋舊侶 深銜前世恨 洪爐寶鼎煉神沙

龍力子正在殺得起勁,恰值慧珠從空中路過,見下面一條窄山溝裡,許多人在擁擠踐踏,內中一個怪眉怪眼的小孩,看年紀不過六七歲,不時飛入人叢,手一起,便抓了一人,擲向崖壁之上,死於非命。慧珠生性仁慈,暗想:"這孩子小小年紀,怎地這般歹毒?"冼本想懲治他,便將劍光往下一坐,落了下去,抓著那孩子頸皮,飛身而上,到了無人之處降下,問他何故如此狠毒。那孩子見神人把他凌空抓走,直上青曼,已嚇得哭了出來。及至落地一看,乃是一個從未見過,渾身華美的仙女,便跪在地下,結結巴巴哭訴報仇經過。慧珠看出他天生異稟,根骨非凡,知是可造之材,便和他說明,帶回宮內。

還有一個少女,名喚金萍,原是一個異派中女仙弟子,在相寶山古洞中隨師修煉。這日因師父出外雲遊,一去不歸,正在崖前閒眺,遇見二鳳,把她收伏回來。

這五個少年男女,雖然本領不齊,個個資稟特異,只須略加教練,便可使用。初鳳先時只見了一面,認為中選,除蓉波由自己去調養教練外,餘人俱命金須奴等一人帶了一個,去傳授道法,先並不覺有異。等到過了些日,眾人覆命,所教諸人,已能奉命行事。初鳳升殿考詢分派職司,才看出金須奴所收的韋容,雖是道童打扮,不但一身仙風道骨,與眾不同,而且道行法術,俱有根底,所學也是玄門一派,已有散仙之分,怎會降格相從,來做旁門散仙的弟子臣僕?難保不有別的用意。再一細問金須奴收他時情形,除了全出本人自願外,並沒有絲毫其他破綻。一則因為神沙採集齊備,急待升火祭煉,需人之際;二則估量韋容縱有異圖,也決非宮中諸人對手。所以只是暗中留了一份心,表面上也未顯出,仍然照舊分派職司。為求快些,那煉沙的鼎已添成九座,每個俱都大有畝許,按九宮八卦,分立在宮苑後面,通甬道廣場之上。便命金須奴看守那座中央主鼎;慧珠、二鳳、三鳳、冬秀四人分守坎、離、震、兌四門;韋容守西北方乾門,蓉波守西南面坤門,龍力子守東北方艮門;又從原來宮中執事諸人中派出一個名喚許芳的守東南方巽門。還選出一男一女兩個,女名趙鐵娘,是個石女,自幼出家,隱居深山為尼,與慧珠原本相識,慧珠回宮以後,方才引進。男的名喚黃風。俱是初鳳得意心愛的弟子,分任送沙入鼎之役。鐵娘在宮中,專任煉丹,此時本來閒著。只把新收下的兩個少年男女,去代了許芳和黃風的職司,便即分派停當。初鳳領了眾人就位之後,又囑咐一番話,走向九鼎後面的太極主壇之上,命趙鐵娘與黃風手持引沙法鏟,分侍兩旁,然後端坐行法。過有個把時辰,初鳳運用玄功,將手朝著二鳳所守的高宮位上一揚,離宮鼎內便飛起一團酒杯大小的火星飛舞空中,光焰搖搖,升沉不定。初鳳口中唸唸有詞,一口真氣噴將出去,將手一指,道一聲:"疾!"那團火光便似花炮一般,忽然爆散開來,化成九顆彈丸大小的火光,投向九鼎之內,立時鼎中火焰熊熊,九鼎同時火發。這時初鳳口中誦咒越急,又將頭髮披散,倒立旋轉了一陣,倏地回到位上,瞋目大喝一聲,將手一揮。鐵娘、黃風早有準備,手持法鏟,分朝兩旁早經設備的沙庫鏟了一下,然後朝著九鼎遙遙一送。那庫中的沙便似一紅一黑兩道長虹一般飛起,到了鼎的上面。再經初鳳行法一指,仍和那火一般,各自分化九股,分注鼎內。趙、黃二人隨著持鏟連連揮送那陰陽二沙,也只管往爐中注入,若決江河,滔滔不絕。那鼎原是初鳳採那海底萬年精鐵,用法術製成,形式奇異,共有三口,一口注火,一口注沙,一口出沙。煉到第七日子時,所有的沙業已煉成合用。初鳳早下了法壇,帶了預先派定的一干門下弟子,驅遣魔神,將先前甬道毀去,將新沙從出口行法引出,另行築就。那出口的沙已成了一種光華燦爛的沙漿,從九鼎口中分九股流出,直注甬道之內。這一面隨著初鳳法術禁制,往前興築。那一面的沙,依舊由劉、黃二人分注入鼎,新舊更替。

只四十九日工夫,這長有千里的甬道,居然築成。眾人個個盡職,毫無差錯,初鳳等自是欣喜。細察韋容,除對蓉波一人似乎比其他同門稍覺關心外,別的並無差錯,漸漸消了疑慮,反倒格外寵信起來。其實那韋容並非真名,所有事蹟全是捏造。此來既非投師,也非愛慕海底奇景,貝闕仙景,更不是像初鳳所疑的避甚厲害仇敵,乃是為了陸蓉波而來。此人便是前文所說陸蓉波感石懷孕以前所交的好友,即南海聚萍島白石洞散仙凌虛子崔海客的門下弟子紫府金童楊鯉。那年隨了師父和師兄虞重,在莽蒼山兔兒崖玄霜洞與蓉波訂交,感情十分莫逆。盤桓沒有多日,便因聚萍島中出了神鱷,甚是猖獗,崔海客留守的兩個門徒連與它相持數日,制它不了,特地分出一人,將他師徒追了回去。彼時正當和蓉波俱因誤啖淫藥合歡蓮昏迷過去,雖然先後醒轉,蓉波業已感石有孕。他師徒走後沒有多日,蓉波便遭陸敏疑忌,定要飛劍斬她,以清門戶。多虧極樂真人靈符解救,才得逃入石中,保全性命。那快活村主陸敏,也奉師命,前往北海冰解。楊鯉先並不知自己走後,發生許多事故。這一次出遊,承蓉波指點了玄門奧旨。回島以後,師徒合力,斬了神鱷。又參以師父所傳心法,日夕勤苦用功,他的資稟原好,不消多年,道行大為精進。這年崔海客考驗眾門人道法,看出他所學有異,一問原因,才知是出於蓉波指點,笑對楊鯉道:"你陸師姊所學,乃是她師祖極樂真人李靜虛的傳授。你雖只得了一些皮毛,已是得益不少。不過玄門正宗,內外功行並重,不比我們島嶼散仙,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你資質本在眾門人之上,既然遇此機緣,或者天仙有望,也說不定。你陸師伯乃極樂真人弟子,所學必定淵深。莫如日內徑拿我的書信,前往兔兒崖玄霜洞求他指引。他昔日見你資質本甚期許,又重我的情面,想必不致吝於傳授,豈非比他女兒口頭略微指點,勝強十倍?等到得了真傳,再去修煉外功,前途何可逆料?"

楊鯉本就時常想起蓉波指點和相待之德,此行正是兩全其美。

過不多日,便稟明瞭師父,徑往莽蒼山飛去。到了一看,古洞雲橫,峭崖苔合,舊夢前塵,宛然猶在。只是陸敏父女不知去向,尋遍了玄霜洞內外,始終尋不出一絲跡兆。想起陸蓉波昔時曾對自己說過,陸敏最愛莽蒼山景物清奇,除非數百年以後功行圓滿,成道飛昇,決不會遷居別處。還叫自己時常前去盤桓。如果出外雲遊,也定以信香相報,以免徒勞跋涉。如有機緣,還要到聚萍島一遊。因此還以為他父女定是出外雲遊,終須歸來。及至細一尋思,陸敏已有半仙之分,縱然出外雲遊,自己的洞府豈有置之不理,絲毫未用法術封鎖,一任它汙積塵封之理,斷定不是遷居,便是出了別的事故。只得惆然迴轉海島,和師父說知。

崔海客一聽,便知有異。再一細問洞中情況,越知不妙。暗忖:"陸敏與自己雖是新交,極為投契。何況他又說玄霜洞隱居,雖是心愛那裡景物,主要還是為了奉有師命,怎會隨便遷居?目前各異派甚是勢盛,莫非有人與他為難,朋友義重,不知便罷,既已看出有疑,好歹也須查出他的下落才罷。"又加上楊鯉再三慫恿,便用小衍神數,測地參天,因物測象,潛心運神,默察來往。經過三日研究搜討,方始洞徹前因。便把蓉波誤服淫藥,在靈石上酣臥,感而有孕,陸敏不察,以為她和楊鯉有了私情,定要置之死地,多虧極樂真人預賜靈符,蓉波方得逃入石壁之中活命。同時陸敏也奉了極樂真人遺柬,往北海冰解成道,並知女兒實是冤枉,悔已無及。陸敏去後,蓉波便在石中參修,現已生下一子,還有十數年,方能煉成嬰兒,脫體飛昇等語,對楊鯉說了一遍。楊鯉聞言,想起蓉波相待之厚,是自己誤採毒草,才害她受此苦楚,越想越覺對她不住。又聽崔海客說,蓉波如今出來,險難甚多,極樂真人命她石中虔修,也為避禍,壁上封鎖,功用神奇,不到時候,縱是天上神仙,也無法打破。

此時前往助她脫身,反是無益有損。思來想去,除了等她到日自開外,決難相見,只得仍在島中苦修,靜等石開之日前往。

駒光易逝,不覺十有餘年。屈指一算時日,已離蓉波飛昇之期不遠。滿擬前往見上一面,就便幫助她飛昇,以報當日之德。當下稟明師父,直往莽蒼山兔兒崖飛去。行至中途,忽然看見下面山谷中法寶劍光飛舞,有本門中人在內。仔細一看,竟是師兄虞重,和一個師父當年的仇敵拼死相持,義無袖手之理。何況距離莽蒼只有一半途程,幾個時辰之內便可到達。蓉波破壁飛昇,還有兩日工夫,遲一點也不至於誤事。便飛身落下相助。誰知那仇敵甚是厲害,一連廝拼了好幾天,虞、楊二人雖未受著傷害,人已被妖法困住。楊鯉鬥得神疲力倦,只是脫身不得。正在危急之間,忽然一個大霹靂,帶著一片金光,自天直下,將敵人驚走,現出一個儀容美秀的絳衣少年。一見面,對楊鯉道:"二十餘年前我受極樂真人之託,來此助你一臂。陸蓉波與你,還有一段塵緣未了,現有柬帖兩封:第一封即時避人,可以開看;另一封外面標明時日,到日自有靈驗。務須照柬行事,不可大意。"說罷,也未容虞、楊二人答話相謝,一片金光,夾著轟隆隆之聲飛起,轉眼沒入雲層之中,不知去向。

楊鯉送走虞重,打開一看,才知自己此番途中耽擱,業已過了蓉波飛昇之期,蓉波現為魔宮中人劫走。又說此去兔兒崖,如遇一姓金少年,只須設詞隨他同去,便可相見,日後相機助她脫離魔窟等語。楊鯉看完,好生焦急。暗忖:"又是自己來遲,害她遭難。既有仙示,好歹上天入地,也須尋去相助。"恐又錯過機會,連忙趕往兔兒崖。恰巧遇著金須奴,仗著胸有成竹,居然用一套言語將金須奴哄信,引他入宮。其實金須奴先見銀光,乃是石生駕劍光出遊,見有生人追來,早已躲向旁處,並非楊鯉。偏巧楊鯉劍光與石生的雖有上下之分,顏色卻大略相似。金須奴一時疏忽,將楊鯉引進,以致日後私放石生,倒反紫雲宮,鬧出許多事變。這且不提。

楊鯉因是為了蓉波而來,特地改名韋容,隱起真姓名,以免人家搜探根底。到了宮中不久,果然見著蓉波,不禁悲喜交集。只苦初去不久,一切謹慎,不能速然說話罷了。蓉波他鄉遇故,又是當年良友,雖然有些驚異,並不知是為了她而來,還以為凌虛子原是散仙,所學介乎邪正之間,楊鯉是他門下弟子,自然容易與宮中諸人接近,投入門下,原在意中。因為初受切身之痛,反而有些鄙薄。見楊鯉未先朝她招呼,也就置之不理。及至煉沙時節,分派眾人執事,一聽初鳳把他喚作韋容,心想:"當年曾與楊鯉在莽蒼山兔兒崖盤桓多日,相貌聲音,宛然如昨,憑自己目力,萬萬不會誤認,怎麼好端端地改了名姓?"正在尋思,忽聽金須奴對初鳳說:"這新來諸人,只有韋容等三人可勝重任。"知道楊鯉也是新來不久,再一想到他改的姓名,竟有一字與自己之名聲音相同,好似含有深意,這才恍然大悟,"韋容"乃"為蓉"之意,不禁偷偷看了楊鯉一眼。偏巧楊鯉覷著眾人在殿上分派問答,朝她偷看,彼此都機警異常,略微以目示意,便都明白,當時就裝作陌生人模樣。直到初鳳煉完神沙,築成甬道之路,吩咐全宮中人與新來五人互相見禮,又過了些時,故作日久互熟,閒來常共盤桓,才抽空彼此說了經過。二人共了患難,交情自然更深一層。蓉波連用宮中貞水、靈藥,身體早已堅凝,只是形體比起常人要小得多。日子一久,知道元神受了魔法禁制,難以脫身,先時甚為憂急。後來細察宮中諸人,在上幾個雖是法力高強,一個勝似一個,但俱都入了魔道,決非仙家本色。初鳳,慧珠人較正直,可惜入了旁門,縱有海底密宮藏身,未必災劫到來便能避免。只金須奴未習那天魔秘笈,沒有邪氣而已。下面更是除龍力子一人還可造就外,餘人不是迷途難返,便是根淺福薄,俱非成器之流。有時潛神反視,默察未來,竟覺出禍變之來,如在眉睫。加以宮中如三鳳、冬秀等人,雖因初鳳也看出不久必有事變,禁止出宮,但自從神沙甬道築成以後,益發驕恣狂傲,料定她們運數不能長久。可是自己元神暗受禁制,如不事先設法盜出,一旦出了亂子,縱未必玉石俱焚,於自己二次飛昇終是阻礙。幾次避人和楊鯉商議,打算預為佈置,時機一到,便下手先將元命牌盜走。無奈初鳳行法術之所,有極厲害的魔法層層封鎖,漫說外人無法擅入一步,便是二鳳姊妹不曾奉命,一樣不許妄自行近。也不知曉元命牌是否就藏在殿中,一個畫虎不成,立時永墮沉淪,哪敢絲毫大意。只得除了應盡職司外,無事時盡力潛修,以待機會,心中焦急也是無法。

那龍力子原具宿根,自從到了宮中,雖然隨著眾人學習魔法,但他偏以為蓉波、楊鯉所學的道法劍術是他心愛,每見二人無事練習時,便再三懇求傳授。二人因宮中規章並不禁止私相傳授,便也樂於指點。那龍力子看去粗野,卻是一點就透,一學便精,只不過正教道法與旁門妙術同時並學,有些駁而不純罷了。

那初鳳見神沙甬道已成,可以倒轉八門,隨心變化。如發覺有人擅入,只須略展魔法,那一條長及千里的甬道,立刻化成許多陣圖,越深入越有無窮妙用。除非來人有通天徹地本領,金剛不壞之身,還須見機得早,在初入陣時發覺,急速後退,逃離甬道出口百里之外,方可無事;否則也是一樣陷入陣內,不能脫身。為了錦上添花,又命金須奴和宮中諸人到處物色珍禽奇獸,馴練好了,來點綴這些陣圖。把神獸龍鮫,分派在第三層入陣正門。除頭層由門下弟子管領消息外,餘下每一層,俱有靈獸仙禽防守。直到快達宮中的五行主陣,才用宮中主要諸人輪流主持。真是到處都是羅網密佈,無論仙凡,插翅難飛,哪裡把區區仇敵放在心上。金須奴等原有驚人道法,不消多時,一切均已齊備。初鳳分配已定,好不心喜。因當初姊妹諸人在外雲遊,各自結交下幾個異派中的朋友,曾約日後來訪,一則恐來人誤踏危境,二則志得意滿,未免自驕,存心人前炫耀,把神沙甬道盡頭處那座荒島,也用法術加了一番整理,遍島種上瑤草琪花,千年古木,添了不少出奇景緻。把島名也改作迎仙島,並在出入口上,建了一座延光亭,派了幾個宮中仙吏,按日輪值,以迎仙侶。舊日避水牌坊上面的海眼出口,早已用了魔法封鎖,除主要諸人外,餘人均無法出入。蓉波、楊鯉見了這般情狀,哪怕異日就將元命牌盜走,也出不去,何況事屬夢想,暗中只叫苦不迭。此時初鳳對他二人並無疑念,也曾輪流派二人前往迎仙島延光亭去接待仙賓。蓉波是因元命牌未得,逃也枉然。楊鯉雖可逃走,卻又為了蓉波,死生都要助她同脫羅網,決不他去。

光陰易過,不覺多時。起初並沒有甚人前來島上拜訪初鳳姊妹,日子一多,因為金須奴等出外,遇見幾箇舊日遊侶,說了經過,才漸漸傳說出去。第一次先來了北海陷空老祖門下大弟子靈威叟,看望了一會自去,並無旁事。第二次便是曉月禪師,帶了黃山五雲步的萬妙仙姑許飛娘,慕名前來拜謁。兩次都輪著蓉波、楊鯉,分別接引入宮。初鳳原本想除三五舊友外,不見別的生人。見曉月禪師與自己不過以前經別的道友引見,一面之緣,徑自帶了人來,未免有些不樂。只為曉月禪師名頭法力高大,不便得罪,沒敢形於詞色罷了。誰知物以類聚,許飛娘一到,首先和二鳳、三鳳、冬秀三人成了莫逆之交。仗著生就粲花妙舌,論道行本領經歷,都是旁門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日子稍微一多,連初鳳也上了套。她們哪想到許飛娘別有深心,只接連會晤過三四次之後,便把她當成知己。許飛娘早看出她們的心病在最後一劫,時以危言聳聽故作忠誠,以便籠絡。對於自己和峨眉結仇之事,卻從沒和初鳳提過。把宮中應興應革,和將來怎生抵禦地劫,規劃得無微不至。由此宮中首腦諸人,大半對她言聽計從。只金須奴覺得此人禮重言甘,處處屈己下人,其中必有深意。也是紫雲宮運數將終,二鳳平日對於金須奴本甚敬愛相從,這次偏會和三鳳、冬秀做了一路,認為許飛娘是個至交良友。金須奴一連警告了兩次,反遭二鳳搶白,說他多慮:"休說紫雲宮到處天羅地網,與飛娘不過是同道相交,她並未約著做甚歹事,而且將來抵禦未劫或者還要仗她相助。大姊是全宮之主,道法須比我高深,她都和飛娘相好,難道還有甚差錯?現在大家又不出外,怎會惹出亂子?"金須奴雖被她說得無話可答,畢竟旁觀者清,無論許飛娘怎樣工於掩飾,一時沒有露出馬腳,形跡終覺可疑。暗想:"她原是曉月禪師領來,說是雲遊路過,因慕海底貝闕珠宮之勝,便道觀光。可是曉月禪師到了以後,匆匆辭去,便不再來。此後許飛娘倒成了紫雲宮座上嘉客,來得甚勤。同道投契,常共往還,原是常事,不足為異。可是她每次前來,必定託詞,不是海外採藥,路過相看,便是想起宮中有甚應辦之事,前來代為籌措,詞色又做得那般殷勤。這紫雲宮僻處寒荒極海,除附近那座迎仙島和以前發火崩裂的安樂島外,周圍數千裡,休說可供仙靈居住的島嶼,就連可以立足的片石寸土也沒有。頭一次曉月禪師說是雲遊路過,已不近情,更哪裡有甚靈藥可採?分明心有詭詐,恐人生疑,欲蓋彌彰。"又想起前些年出外雲遊,聞聽人言,各派劍仙正當殺劫,峨眉、五臺兩派爭鬥尤烈,仇怨日深一日,這許飛娘正是五臺派中能手。便是那曉月禪師,又因與峨眉門下作對,慘敗幾死。遇見他時,他說尚須修煉數年,方能勉強還原。如今尚未到期,好端端引了飛娘遠涉荒島。蛛絲馬跡,在在可以察出他的來意,如非覬覦甚麼重寶,便是虛心結納,以為異日報仇之助。雖然宮中戒備森嚴,眾人道法高強,杜門虔修主意業已打定,飛娘未必便是禍根,總非善良種子。大家經了多少困苦艱難,好容易才能享受到這種仙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妙。見眾人俱為飛娘所惑,話說不進去。只慧珠雖然平時惟初鳳馬首是瞻,但比較聰慧明察,便揹人和她一說。慧珠到底前生有了千年宿慧,始終沒有忘卻禪門根本,不但能運用魔法,而不為魔所擾,反從天書副冊魔法真諦中,參悟反證出許多禪門秘奧,一顆心空明瑩澈。魔法邪術雖非初鳳之比,如論修道根行,已遠出眾人之上。許飛娘一來,早從靜中默悟,知道許多前因後果,眾人大半仙福將次享盡,劫運將臨。左右不能全數避免,反不如聽其自然,免生別的枝節。自己只從旁代他們多種善因,到了緊要關頭,再行竭盡全力,相機行事,能救一個是一個。一聽金須奴也獨見先機,便把自己心事和他一說。並說:"初鳳以前人甚明白,那部《地闕金章》雖非玄門正宗,也並非旁門邪術,藉以修到散仙,卻是易事。如今因知天仙難望,劫運難逃,一念之差,專一在魔道上用功,於是道消魔長。一部天書副冊雖被她盡窮秘奧,人已入了魔道,性情行事,漸非昔日。自用魔法築成神沙甬道以後,更與前判如兩人,所以易為飛娘所動。此時勸她,定然無效。所幸她慧根未昧,又無積惡,到時當能迷途知返。依我靜中觀察,除你一人,因三鳳嫉妒,未煉魔法,異日當能免劫外,初鳳或可倖免,二鳳縱遭兵解也能再世,至於三鳳、冬秀,難脫羅網。其餘宮中諸門下,能轉禍為福者,至多三四人而已。目前宮中隱患,豈只飛娘一人?我看不久便要變生肘腋呢。"金須奴驚問道:"慧姑既有先見,怎不對三位公主明言?"慧珠道:"此乃天數。說也奇怪,難道宮中就你我二人明白?休說初鳳,便是三鳳她們,也都有了許多年道行,哪一個不有智慧?

不過當事則迷,只見一斑。我以前也曾略微提醒,她們竟是充耳不聞。又因禍由自取,以前所為已是大幹天條,倘如因我一言再生事端,徒增罪孽,於事仍然無補,何苦之爾!就以我說,如非不忘師門根本,回途得早的話,每次初鳳行法,均由我為助,只恐陷溺之深,也不在她們以下呢。"金須奴聞言,軫念憂危,好生惶急。別人不去管他,惟獨初鳳、二鳳兩人,一個恩深,一個情重,萬一將來有甚麼不測,自己豈能獨生?然而此時勸誡必然不聽,說也無益。因此日夜焦思,連素來靜止的道心,都被攪亂。這且不提。

許飛娘不久又來紫雲宮,給初鳳姊妹出主意,勸初鳳煉煉顛倒五行大混沌法,以為最後抗劫之用。這顛倒五行大混沌法,乃天書副冊末章,以魔煉魔,厲害非常。以前初鳳也曾想到,一則因為自己默參運數,將來不是沒有生機,這種魔法太已狠毒,沒有護法重寶,鎮壓不住,一個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二則為期尚有五十年,還想另遇機緣,別謀打算,非到事先看出智窮力竭,不肯下手。飛娘幾次慫恿,俱未答應。這日恰值三鳳和金須奴夫婦,把月兒島連山大師所遺留的那幾件不知用法的寶物俱已煉成,運用自如。別的法寶不說,有那一柄璇光尺,已足供護法鎮壇之用。飛娘更以大義責難,說初鳳自己將來縱能憑著道力超劫脫險,也不能不給眾人預為打算。況且末劫以前,還有許多災難仇敵,此法一經煉成,豈非萬全?二鳳、三鳳、冬秀三人因是切身利害,也從旁鼓動,說大姊不煉,我們寧犯險難,自行準備。初鳳被眾人說活了心。因自己學的是魔法,這種法術卻專門從禁閉諸大神魔下手,煉時心神微一鬆懈,反為所乘,故而決不許別人參與,決定獨自在黃晶殿中祭煉三年,把宮中事務交派首腦諸人,按年輪值。

飛娘原因勸說他們與峨眉為敵,初鳳定然作梗,好容易才說得她入了圈套,有這三年工夫,儘可設法盅惑。初鳳封殿行法之後,飛娘每一到來,必要留住些日,漸漸談起目前各派劍仙中,只峨眉派不但猖狂,而且把許多天生靈物,如千年成道的肉芝和紅花姥姥遺留的烏風草之類,俱都據為己有。只可惜他們道法高強,心辣手狠,誰也奈何他們不得。否則像那千年成道芝血,得它一點,便可助長五百年道力,眾姊妹最後一劫,又何足顧慮呢?說時看出眾人有些心羨。於是又說峨眉派專一巧取惡奪,幸而紫雲宮深居海底,不能輕入,貝闕珠宮,不為世知,否則宮內有這許多的靈藥異寶,早已派人盜取了。飛娘說這一席話,原意只要說動一個,前往峨眉盜取芝血,便不愁兩家不成仇敵。誰知三鳳等人雖是心貪好動,此時尚能守著初鳳之戒,又和峨眉素無嫌隙,雖和飛娘相善,聞言也有些心動,並無出宮之想。

飛娘知非三言兩語可以如願,再說反啟人疑,只得暫時擱開,以待機會。暗忖:"只要我常常來此,反正不怕你們不上鉤,何必忙在一時?"便行藉故辭去。

又過沒多時,正值華山派史南溪同了諸妖人,用風雷烈火攻打凝碧崖飛雷洞,南海雙童用地行神法潛入凝碧崖,被擒失陷,不知生死。緊接著便是三英二雲相見,紫郢、青索雙劍連壁,大破烈火陣。飛娘毀滅峨眉根本重地之策又復失敗,反死傷了好些羽翼。正自憤怒,猛想起南海雙童乃甄海之子,與紫雲三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峨眉雖然好戮異派,對於素無惡名,又有那麼好根質的南海雙童,決不至於殺害,已經收歸門下也說不定。利用這番揣度,前往紫雲遊說諸人,豈非絕妙?當下忙即飛往迎仙島,由神沙甬道內見了二鳳等人,說是果然不出以前所料,峨眉派因聞人言紫雲宮有許多靈藥異寶,知道南海雙童是諸位仇人,特地擒了不殺,反而收歸門下,意欲借他地行神法,前來盜寶,並派能手助他報當年父母之仇。

自己聞信趕來,諸位須要作一準備。三鳳聽了,首先冷笑道:"我這紫雲宮,勝似天羅地網,海面入口已經封鎖。這神沙甬道,看去那麼富麗輝煌,卻能隨心變幻,有無窮妙用。起初我本要往南海尋他們斬草除根,大姊卻說人子欲報父仇,乃是應有之義,隨他去吧。便是築這神沙甬道,起因也一半是為了成全這兩個孽種的孝思,不願傷他們性命,使其到此,知難而退。等他們來時,自然叫他們知道厲害,理他們則甚?"飛娘見眾人仍打的是以逸待勞主意,不肯輕易出宮,不再勉強往下游說,少留數日,便又辭去。

飛娘來時,所說這一番話,原是憑著己意揣度,姑妄言之,不想竟然被她料了個大同小異。而異日情節之重大,更是彼甚於此。當她走未三日,奉派到迎仙島神沙甬道口外把守的,正輪著那吳藩。論他道力,原本不夠。只因他善於趨承人意,心雖懷著叵測,面上極為端謹,冬秀最是喜他。又經他幾次請求,才命他隨班輪值,此來尚系初次。在他以前輪值的,恰是楊鯉,平時見他身帶邪氣,常與冬秀鬼頭鬼腦說話,本就看不起他。一見是他前來接班,自己與蓉波又失了一個私談片刻的機會,好生煩惱,便含怒問道:"你來此接班,可識得神沙甬道的奧妙麼?莫要求榮反辱,誤蹈危機,喪了性命。我看你還是以後和冬姑說,另謀別的職司吧。"吳藩原因迎仙島上這兩年來移植了許多奇花異卉,內中恰有一種最毒的淫藥,名叫醉仙娥的,當年申鸞未死時,常聽說起,乃求而未得之物。當初三鳳從天山博克大坂經過,無心中發現此草,愛它花大如盆,千蕊叢合,暮紫朝紅,顏色奇麗,也不知它的來歷,徑自移植回來。被金須奴看見,識得此草來歷,說與初鳳,本想斷絕根株,三鳳執意不允,才得保留。吳藩自聞島上有此淫藥,知道如能到手,配合別的淫草毒物,煉成丹散,不論仙凡,只被用上,不怕他不喪志迷心,此來別有深意。一聽楊鯉說話,意存藐視;楊、陸二人情好,又早被他看在眼裡。不過他為人城府極深,心中雖然懷恨,表面上卻不顯出,反裝出一臉笑容道:"小弟明知防守此亭之事,雖然職守是送往迎來,接待仙賓,如有外敵來此,便須引他進入神沙甬道。仙陣神沙,奧妙無窮,稍一不慎,形魂消逝,責任何等重大。無奈冬姑和二、三兩位公主之命,怎敢不遵?說不得,只好謹慎小心,勉為其難。師兄道法高強,又在此防守過多日,一切還望指教才好。"楊鯉見他目光閃爍,看透他口甜心苦,不願多答理,冷笑了一聲道:"既是她們三位之命,想必能以勝任。我還不是和你一樣,有甚可以指教?"說罷,徑直飛身回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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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3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五回 友誼更親情 玉雪仙童雙入海 淫娃換奼女 迢遙甬道迭傳言

吳藩見楊鯉如此待他,越發憤恨,楊鯉一走,便罵道:"你這小狗賊!誰還不知你和姓陸的賤婢鬼鬼祟祟?卻在我面前大模大樣,這等欺人太甚。早晚犯在我手裡時,你兩個休想活命!"罵了一陣,便去尋覓那淫藥醉仙娥。誰知此草自從移植島上,初鳳因把守迎仙島的都是宮中後輩,法力有限,萬一被外人知道,前來盜走,豈非不美?早用魔法禁閉。除首腦諸人和指名觀賞的仙侶外,莫說採了,看都休想看它一眼,吳藩如何能尋得到?海面上不似宮中終年常晝,吳藩費盡心力,遍搜全島,哪有醉仙娥的影子。過了一會,天色向暮,一輪紅日,漸漸低及海面。平波萬里,一望無涯,只有無數飛魚、海鷗穿波飛翔,濤聲嘩嘩,更沒停歇。吳藩所求不遂,心裡煩悶,對著當前妙景,也無心腸欣賞。正在無聊,忽見西北方天空中似有一點霞影移動。就在這微一回顧之間,還沒轉過頭去,一幢五色彩雲疾如星飛電掣,已從來路上平空飛墜。剛在驚異,亭前彩雲歇處,現出兩個英姿俊美的仙童。一個年紀較長的,手中拿著一封書信,上前說道:"借問道友,這裡是通海底紫雲宮的仙島麼?"吳藩卻也識貨,見這兩個仙童年紀雖輕,道行並非尋常,當是宮中首腦諸人的朋友,忙躬身答道:"此處迎仙島,正是紫雲宮的門戶。在下吳藩,奉了三位公主之命,在這延光亭內迎接仙賓。但不知二位上仙尊姓高名,仙鄉何處,要見哪位仙姑?請說出來,待在下朝前引路,先去見過金須道長,便可入內了。"那為首仙童答道:"我名金蟬,這是我兄弟石生。家住峨眉山凝碧崖大元洞內。現奉掌教師尊乾坤正氣妙一真人之命,帶了一封書信,來見此地三位公主。如蒙接引,感謝不盡。"石生方要張口詢問乃母蓉波可在宮內,金蟬忙使眼色止住。吳藩一聽是峨眉門下,正是以前殺死師父申鸞的仇敵,心中老大不願。無奈來得日淺,摸不清來人和三女交情厚薄,不敢過於怠慢。便說:"二位暫候,容我通稟。"說罷,走向亭中,也不知使了甚麼法術,一團五色彩煙一閃,立時現出一條有十丈寬大,光華燦爛的道路,吳藩人卻不見。石生問道:"我好久不見母親的面,便是醉師叔也說是到了宮中,請母親帶去引見三位公主,哥哥怎不許我問呢?"金蟬道:"你真老實。行時李師叔曾命我等見機行事。你想伯母以前原是煉就嬰兒脫體飛昇,應是天仙之分。如今去給旁門散仙服役,其中必有原故。起先我也想先見伯母求她引見,適才見吳藩那廝帶著一身邪氣,以此看來,宮中決無好人。便是伯母,也如當年家母所說,成道元嬰,往往因為外功不曾圓滿,易受外魔侵害一樣,飛昇時節,被他們用邪法禁制也說不定。醉師叔原說,如能找著伯母,才託她代求。如今怕母未見,私話說不成了。先見這種旁門異類,豈可隨意出口?反正紫雲三女如看重師父情面,留異日餘地,允借天一貞水,那時客客氣氣請見伯母多好。否則我們來去光明,她門下中人已知來意,也無從隱瞞,反不如不說出伯母,或許事到難時,多一助手。"石生聞言,方始醒悟。只為母親飛昇,時縈孺慕,只說人間天上,後會無期,不想卻能在此相晤,恨不得早進宮去相見,才稱心意。偏偏吳藩一去好久,便不出來。二人起初守著客禮,還不肯輕入。及至等到紅日匿影,平波日上,仍無動靜,二人俱是一般心急。正商量用法寶隱身而入,忽見甬道內一道光華飛射出來,到了口外,現出一個比石生還矮的少女,滿身仙氣,神儀內瑩,比起剛才吳藩,大有天淵之別。金蟬方詫異原來宮中也有正人,未及問詢,石生業已走上前去,抱著那女子,跪下痛哭起來。這才明白,來人乃是石生母親陸蓉波,無怪身材這般小法。忙也上前跪下行禮。

蓉波一見金蟬,又與石生同來,想起師祖極樂真人仙示,料是金蟬,連忙攙起說道:"你二人來意,我已盡知。如今宮中情勢大變,你二人此來成敗難測。所幸這時該我輪值,宮中首要諸人正在煉寶行法,不許驚動。那先前值班的吳藩找不著金須奴,因是初次,不知如何處置才好,和我商量。我一聽你二人來了,嚇了一大跳。這神沙甬道,何等厲害,連我算是他們自己人,其中變化也不過略知一二,豈是可以輕涉的?恰好輪值時辰將到,我便繞了過來。以前大公主初鳳未受許飛娘蠱惑,有峨眉掌教真人書信,還可有望。如今她閉殿行法,許久不出。餘人除二鳳的丈夫金須奴略能分出邪正外,俱與許飛娘情感莫逆,怎肯隨便將官中至寶送人?不過掌教真人既有飛劍傳書,想必成功終是應在你二人身上。我看險難仍不在少,決非容易到手,我們只好量力行事便了。這神沙甬道內,有四十九個陣圖,變化無窮。其中奧妙雖不盡知,不過魔由心生,因人起意,而起幻象。你二人萬一遇險,只把心神拿定,息慮定神,以阻內魔,一面用自己法寶以御外魔,當能少受侵害。如今事機已迫,幾個宮中首要行法將完。我仍裝作不知,拿了這封書信,前去回稟,他們如願相見,再來喚你二人進去;事如不濟,還有一位道友名喚楊鯉的,也為助我,投身宮內,均作你二人內應。"

說罷,又將甬道中許多機密盡知道的詳說一遍,再三囑咐謹慎行事。然後拿了書信,匆匆往宮內飛去。蓉波去後,二人便在迎仙島延光亭內靜候迴音。

頭一次吳藩入內時,暗將第一層陣法開動,以防二人入內,看去裡面光華亂閃。及至蓉波入內,因恐二人年幼無知,妄蹈危境,便就自己法力所及,將陣法止住。誰知這一來,反倒害了二人,幾乎葬身其內。原來這神沙甬道中各種陣法奇正相生,互為反應。奉命把守的人,魔法操縱僅能個人自己出入。雖然初鳳為省事起見,略傳了眾人一些應用之法,以備尋常外敵侵入,可由眾人隨便發付,其中玄妙,大半茫然。蓉波、楊鯉因為本來道行深厚,所知較多,也不過十之二三,比起吳藩差勝一籌罷了。起初金蟬、石生見甬道內光華亂閃,隨時變幻,連金蟬那一雙慧眼,都看它不真,還不敢輕易涉險。及至蓉波將陣法止住,看上去清清楚楚,只是一條其深莫測,五色金沙築成的甬道,看出去十餘里光景,目光便被彎曲處阻住,別無他物。加上蓉波也傳了出入之法,不由便存了僥倖之心。這陣法是動實靜,是靜實動,一層層互為虛實。如將頭層陣法開動,至多不過闖不進去,即使誤入,也比較易於脫險。這頭層陣法一經止住,從第二層起,俱能自為發動,有無限危機。此後越深入,越不易脫身。二人哪裡知道。

那甬道雖然能縮能伸,畢竟長有千里,往返需時。第一次吳藩入內,二人在外面等了許多時候,已是不耐。這時蓉波一進去,又是好些時沒有迴音。金蟬首先說道:"目前掌教師尊快要回山,五府行將開闢,有不少新奇事兒發生。還有同門中許多新知舊好,也要來到。

我們正是熱鬧有興的時候,偏巧我二人奉命來此取那天一貞水,如取不回去,豈不叫眾同門看輕嗎?"石生答道:"天下事不知底細,便覺厲害。我自幼隨家母修道,除日淺外,所有道法本領,俱都得了傳授。我母親既能打此出入,又說出其中玄妙,我想此行並非難事。好便好,不好,飛入宮中,盜了便走,愁它怎的?倒是取水還在其次,我母親禁閉石中,苦修多年,好容易脫體飛昇,無端被這三個魔女困陷在此,還壞了道行。她好好將水給了我們,還看在師尊金面,只將母親救了同走;否則我和她親仇不共戴天,饒她才怪呢!"金蟬道:

"話不是如此說。伯母已經脫體飛昇,忽遭此厄。雖說道家嬰兒將成之際,定有外魔阻撓,不過事前都有嚴防,受害者極少。這回被難,伯母匆匆沒有提到此事。旁門行為,陰毒險辣,以前綠袍老祖對待辛辰子,便是前車之鑑,你我不可造次。陌生雖聽勸說,但念母情切,終是滿腹悲苦。又過了個把時辰。二人哪知蓉波因宮中諸首要仍在行法未完,不便擅動,漸漸越等越心煩起來。石生道:"甬道機密,母親已說了大概,想必不過如此。我們有彌塵幡、天遁鏡、兩界牌這些寶物,我又能穿石飛行,即使不濟,難道這沙比石還堅固?我們何不悄悄下去,照母親所說走法,潛入宮中?她們如肯借水,就是我們擅自入內,必不會怪。還叫她們看看峨眉門下本領,向她們借,乃是客氣。她們如不肯,此時入內,正可乘其無備。

豈不是好?"金蟬近來多經事故,雖較以前持重,一則石生之言不為無理;二則彌塵幡瞬息千里,所向無敵;又盼早些將天一貞水取回,好與諸位久別同門聚首,略一尋思,便即應允。二人先商量了一陣,彼此聯合一處,無論遇何阻隔,俱不離開一步,以便萬一遇變,便可脫身。

一切準備停當,金蟬先打算駕著彌塵幡下去,又因那幡飛起來是一幢彩雲,疾如電逝,恐蓉波出來彼此錯過,誤了事機,仍同駕飛劍遁光入內。進有十餘里遠近,二人一路留神,見那甬道甚是寬大,除四壁金沙,彩色變幻不定,光華耀目以外,並無別的異況,俱猜蓉波入內時,已將陣法閉住,益發放心前進。遁光迅速,不一會穿過頭層陣圖。二人正在加緊飛行之間,猛見前面彩雲瀲灩,冒起千百層光圈,流輝幻彩,阻住去路。因聽蓉波說過,那是頭層陣圖煞尾和二層陣圖交界之處,如遇這種現象,外人極難衝過。強自穿入,甬道神沙便會自然合攏,將人困住,不能脫身。只要穿過這一層難關,餘下諸層,每七層陣圖合為一體,首尾相應,奇正相生,另有宮中首要主持發動,又各有惡禽毒獸防守助威。如要不去驚動,徑照蓉波出入之法,照準甬道中心飛行穿入,如無別的深奧變化,便可直達宮中。當下二人聯合,將劍光護住全身,直往彩光中穿去。二人飛劍俱是玄門至寶,那頭層神沙竟未將他們阻住。二人只微覺一陣周身沉重,似千萬斤東西壓上身來,忙即運用玄功,略一支持,便穿越過去。身子剛覺一輕,便見前面又變了一番景象:上下四方,大有百丈,比起頭層,固是大出數倍。中間還按日月五星方位,挺立著七根玉柱,根根到頂。當中一根主柱,周圍大有丈許。其餘六根,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兩抱粗細,看去甚是雄偉莊嚴。再襯著四外五色沙壁,光華變幻,更覺絢麗無比,耀目生花。柱後面陰森森,望不到底,邪霧沉沉。這種景象,卻未聽蓉波說過。若照往日,金蟬早已穿柱而進。因為來時髯仙等諸前輩再三告誡宮中魔法厲害,尤其這神沙甬道,經紫雲三女費過無限心力而成,非同小可。這七根玉柱,按七星位置設立,其中必有奧妙。適才蓉波雖略談陣中秘奧,只是盡其所知而言,以備萬一遇上,知所趨避,而她所知不過十之二三。行時又再三囑咐謹慎行事,不是萬不得已,不可妄入,不可造次。便止住石生,暫緩前進,躊躇起來。

原來這神沙甬道,自從築成以後,並無人來侵犯。縱有來賓到此,經人與第三層輪值的主持人一稟報,早將甬道全陣停止。因為從未出事,防守的人只知佩著穿行神符,照所傳尋常出入之法來往,不但沒有險阻,而且除全甬道許多奇景,甚麼都看不見。這次蓉波因防二人誤入,特將陣法閉住,以為那頭二層交界處的沙障,可以阻住二人前進,到此便可知難而退,不料二人竟然衝進。若照往日,這第三層原有一個首要人物在此防守主持。自從初鳳閉殿煉法以後,二鳳、三鳳往往擅改規章,許多事都不按預定方略。偏巧後兩日是紫雲三女降生之時,到時飛娘和幾個旁門中好友俱要前來慶祝。仗著甬道厲害,無須如此時時戒備。敵人越深入,越易被擒,縱任他進來,也不足為慮。特地先數日由三鳳發起,聚集官中諸首要,各煉一種幻法,準備明日娛賓之用,就便人前顯耀,所以無人在此。也是二人命不該絕,才有這等巧遇。可是那二層入口的沙障,乃全陣門戶,此障一破,全甬道四十九個陣圖,全都自然發動。

二人哪知其中奧妙,商量了一陣,石生力主前進。金蟬因蓉波一去不回,比吳藩去的時刻還久得多,說不定機密業已被人看破,不再放她出來。再退出去,又要經過那層彩障,白費許多心力。想了想,雄心頓起,決計涉險前進,不再反顧。那七根玉柱,卻靜蕩蕩地立在那裡,不知敵人用意,恐有閃失,便將彌塵幡取出備用,與石生同駕劍光,試探前進。剛剛飛過第一根玉柱,忽見一片極強烈的銀光,從對面照將過來,射得石生眼花繚亂,耀目生光。金蟬圓睜慧眼,定睛一看,頭一排參差列立的兩根玉柱,已經消失。一條虎面龍鬚似龍非龍的怪物,藉著光華隱身,從甬道下端張牙舞爪飛將上來,朝那最末一根玉柱撲去。龍爪起處,那根玉柱又閃出一片最強烈的紫光,不知去向。同時便覺身上一陣奇冷刺骨,連打了幾個寒噤。猛一眼瞥見石生被那紫光一照,竟成了個玻璃人兒,臟腑通明,身體只剩了一副骨架,與骷髏差不許多。才知道這七根玉柱幻化的光華,能夠銷形毀骨,不由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就這轉眼工夫,那怪物又朝餘下的幾根玉柱撲去。每根相隔約有數十丈遠近,怪物爪起處,又是一根玉柱化去,一道黃光一閃,二人便覺身上奇冷之中,雜以奇癢。眼看危機已迫,金蟬暗忖:"這七根玉柱不破,進退都難。"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心一橫,忙取天遁鏡往前一照,迴腕抱住石生,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將出去,霹靂雙劍化作一紅一紫兩道光華,一道直取怪物,一道徑往那巍立當中最大的一根玉柱飛去。同時左手彌塵幡展動,便要往前飛遁。這時石生也將身帶法寶取出,許多奇珍異寶同時發動,百丈金霞中夾著彩雲劍光,虹飛電掣,休說龍鮫不是對手,便是那神沙煉成的七煞神柱,也禁受不住。金光霞彩紛紛騰躍中,金蟬、石生二人剛剛飛起,還在驚慌,不知能否脫險,忽聽一聲怪嘯,前面怪物已往地下鑽去。當中那根玉柱被二人飛劍相次繞到,立刻化成一堆五色散沙,倒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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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32: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六回 久候寂無音 初探紫雲穿秘甬 深攻同陷陣 頻摧玉柱斬靈鮫

主柱一破,其餘六根被天遁鏡和二人的劍光亂照亂繞,也都失了功效,紛紛散落。此時金蟬、石生業已飛越過去,一見奏功,忙即收了法寶飛劍。停身一看,光華盡滅,身上寒癢立止,七根玉柱已變成了七堆五色金沙,怪物已鑽入地底逃走,地下卻斷著一截龍爪。一問石生,除先前和自己一樣,感覺周身疼癢外,別無異狀,才放了心。一看前途,盡是陰森森的,迥非來路光明景象,知道越往前進,其勢越險。但是已經破了人家陣法,傷了守陣異獸,勢成騎虎,欲罷不能,除了前進,更無後退之理。當下便和石生照蓉波所說,用法寶護身,照著中央的路往前深入。二人不知陣勢業已發動,蓉波此時不奉命怎會出來?仍恐彼此途中錯過,不到萬分危急,不施展彌塵幡。雖然這一來有些失計,暗中卻因禍得福。這且不提。

二人過了第二層陣中,前行雖然漆黑,因為二人一個是生就慧眼,一個是自幼生長在石壁以內,能夠暗中觀物,近處仍是看得清楚。行了一陣,方覺這第三層陣中,四外空蕩蕩的,並無一物,忽聽前面風聲大作,甚是尖銳。二人原知敵人陣中如此黑暗,必定潛有埋伏,用天遁鏡反而驚敵,俱都隱著光華飛行。聽風聲來得奇怪,便按著遁法,準備抵禦。等了一會,前面的風只管在近處呼嘯,卻未吹上身來,也無別的動靜。老等不進也不是事,依舊留神向前。過去約有百丈左右,風聲依然不止,二人也不知是何用意。正待前進,忽聽四外轟的一聲,眼前陡地一黑。二人忙各將飛劍施展開來,護住身體,以防不測。誰知四外俱是極沉重的力量擠壓上來。劍光運轉處,雖是空虛虛的,並未見甚東西,可是那一種無質無形的力量,卻是越來越重如山嶽。不消片刻,把二人竟累了個力乏神疲,而且微一鬆懈,那力量便要加增許多。二人在自著急,只管竭盡全力抵禦,連想另出別的法寶,俱難分神使用。知道這種無形無質的潛力,定是那魔沙作用,一個支持不住,被它壓倒,立時便要身死。幸虧二人俱能身劍合一,不然危機早迫。

又過了一會,金蟬急中生智,猛地大喝道:"石弟,我們在這裡死挨,不會衝到前面去麼?"一句話把石生提醒,雙雙運足玄功,拼命朝前衝去。這一下衝出去有十里遠近,雖然阻滯非常,比起頭二層交界處的神沙彩障還難透過,且喜衝出險地。二人俱都累得氣喘吁吁,打算稍微休息,身外又覺有些沉重。這一次不敢疏忽,金蟬急不暇擇,左手天遁鏡首先照將出去。千百丈金光照處,才得看清那慧眼所看不到的東西,乃一團五色彩霧,正如雲湧一般,從身後卷將過來。被金光一照,先似沸水衝雪般衝成一個大洞。再被金光四外一陣亂照,立刻紛紛自行飛散。身上便不再感到絲毫沉重。無形神沙一破,全甬道又現光明。

二人萬想不到天遁鏡竟有如此妙用,心中大喜,膽氣更壯。略一定神,再往前面一看,四壁俱如白玉。離身百餘丈遠處,正當中放著一個寶座,寶座前有一個大圓圈,圈中有許多尺許來長的大小玉柱。走近前去一看,那些玉柱高矮粗細俱不一般,合陰陽兩儀,五行八卦九宮之象。除當中有一小圓圈是個虛柱外,一數恰是四十九根。金蟬生具三世宿根慧業,自幼長在玄門,耳濡目染,見聞也不在少。雖不明圈中奧妙,可是一見外形,便想起蓉波所說,甬道中陣圖共分四十九層。這圈中大小玉柱,也是四十九個,加上當中虛柱,分明大衍之數。不禁靈機一動,忙囑石生不要亂動。又仔細一看,那些玉柱根根光華閃閃,變幻莫測,只外層有一大一小兩根,毫無光彩。那根大的,柱頂還有七個細白點,宛然七星部位。不由恍然大悟,這圈果是全陣鎖鑰,每根玉柱應著一個陣圖。如能將它毀去,說不定全甬道許多陣法不攻自破。又想:"這般重要所在,卻沒個能人在此把守,任它顯露,莫非又是誘敵之計?"盤算了一會,因為適才急於脫險,不但破了他的陣法,還將怪獸斷去一爪,善取終是不成,不如試探著毀他一下,如能成功更好,否則也不是沒有脫險之策。便命石生取出兩界牌,又將彌塵幡給他拿著備用,自己試著下手,如有不妙,急速逃遁。安排妥當,然後一手持著天遁鏡,先不施為,以備萬一。另一手指定劍光,去破那些玉柱。默察陣法,知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虛實相生,那個虛柱定是其餘四十九陣之母。只是空空一個圈子,如何破法?試拿劍光點了一下,不見動靜。心想:"管它三七二十一,我把圈子這一塊給他削去,看看如何?"

其實這一圈玉柱,果是全甬道的外層樞機所在。除宮中還有一幅全圖外,已往均有主要人物在此輪流把守。無論哪一層陣中有甚異常,俱可由此看出,發動行使,困陷敵人。每破一陣,便有一根光華消滅。偏巧今日是三鳳接金須奴的班,因三女生日在即,忙於煉法娛賓,又因甬道陣法神奇,自來沒事,縱有人來,有那第一層的七煞魔柱和靈獸龍鮫把守,這三層陣中,更有無形神沙阻路,外人到此,非死不可,休想過去,所以擅離重地,沒有在意。

便連金須奴素常持重,也沒料到這等巧法,今日偏有人來侵犯。也是金蟬忽然過於聰明謹慎,如果一到便不問青紅皂白,用霹靂雙劍將那四十九根長短玉柱排頭砍去,雖然其中還藏有妙用不能斷完,到底斷一根便少一層阻力。這一小心,反倒誤事,雖將內中要陣毀去一半,仍然留著許多大阻力,幾乎送了性命。這且不提。

金蟬見那虛柱劍點上去沒有動靜,前後一遲疑,便耽誤了一些時候。及至第二次想將有虛柱那一塊剷起時,誰知這虛柱雖是全圈樞紐,卻與宮中那幅全圖相應,只供主持此圈的人發動陣勢之用,外人破它不得。劍光連轉,依然如故。金蟬見劍光不能奏效,又見沒別的跡兆,一時興起,這才指定劍光,往那四十九根玉柱上繞去。頭兩根,劍光轉了幾下便斷,並無異兆。說時遲,那時快,及至斷到第三根上,才出了變化。劍光才繞上去,便有一蓬烈火從柱上湧起,其熱異常。如非二人早有戒備,幾乎受了大傷。幸而金蟬手快,一面飛身避開,左手天遁鏡早照了上去。那火雖然猛烈,勢卻不大,只有丈許來高,數尺粗細的火頭,鏡光照上去,一會便行消散。火滅以後,那柱才被斬斷。第回根似乎易些,只冒了一股子彩煙,香氣撲鼻,聞了身軟欲眠,神思恍惚,也被鏡光照散,飛劍斬斷。餘下幾根,俱是有難有易,每根俱有異狀發現,至少也須劍光繞轉一陣,才行斷落下來,並非一遇劍光便折。金蟬因這些玉柱各有妙用,雖然發作起來具體而微,終是不可大意。斬斷三四根後,便學會破法,總是先用天遁鏡照住,再行下手。約有頓飯光景,居然被他斬了十幾根。末後一根,金蟬劍光斬上去,也不知觸動了圈中甚麼奧妙。那根玉柱低才三寸,眼看劍光繞到上面,五彩霞光亂閃。適才斷的幾根中,臨將斷時,也有這等現象,沒有怎麼在意,以為也是將要斷落。

算計自從動手,業已過了好些時候,圈中王柱還未破完,倘被宮中諸首腦發覺,豈非功虧一簣?益發連用玄功,催動霹靂雙劍,加緊下手。轉眼之間,忽見眼前一亮,千萬點金星像正月裡的花炮一般爆散開來。金蟬一上來就很順手,不由疏忽了些,眼見發生異狀,並未害怕後退,仍是一手持著天遁鏡,照定圈中,一手指揮兩道劍光,照舊行事。

誰知神獸龍鮫在第二層陣內受傷之後,已借神符之力,從地底逃回宮去,不特宮中諸首要得了信,連在黃晶殿行法的初鳳也得了警兆,相繼用縮河行地之法追來。那千萬點黃星,乃是金須奴等到時,路上發現有幾層陣法俱都失了作用,知道敵人得了陣中秘奧,正毀那九宮圖內的大衍神柱,喊聲不好,連忙大家合力,運用天魔妙法,一面顛倒五行轉換陣勢,匆匆從地底九宮圖內追出,一到便想將金蟬霹靂雙劍收去。金蟬正在得意施為,猛覺手上一沉,所運真氣幾乎被一種大力吸住,大吃一驚,連忙收劍。定睛看時,光霞斂處,面前那一個大玉圈,忽然自動疾轉,捷如風吹電逝,一連只幾旋,便沒入地底之內,頃刻合縫,地面齊平,不顯一絲痕跡。幸是雙劍出自仙傳,收得又快,差一點失去。忙用天遁鏡四面去照時,上下四壁,都是光彩閃閃,空無一物。再照前面,又復一片漆黑。二人知勢不妙,方才驚愕駭顧,猛聽連聲嬌叱,面前人影一晃,現出四女一男,個個俱是容顏俊美,羽衣霓裳,手中各持寶劍法寶,將金蟬、石生二人團團圍住,怒目相視。

金蟬、石生俱知不易善罷甘休,仍打著先禮後兵的主意,躬身說道:"諸位道友中可有紫雲宮三位公主麼?"內中一個女子怒答道:"大膽妖童!既知你家公主大名,為何還敢來此侵犯?"說罷,便要動手。那男的一個卻攔道:"三公主且慢下手,反正如今全陣都已發動,釜中之魚,料他也走不脫,何必忙在一時?我們先問明瞭他們的來歷再說。"金蟬見那男的口出不遜,大是不悅,便怒答道:"我二人乃是峨眉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門下,今奉師命,帶了一封書信,來向三位公主取那天一貞水一用。我二人到了迎仙島延光亭,先遇見貴宮的守者,名喚吳藩,託他持信代為通稟。他信也未拿,只囑我們在亭中暫候,便自先入甬道,半晌不見出來。等了幾個時辰,又來了一個女子,才將書信接去,仍囑我等暫候。又等過去好些時候,仍無迴音。想我們兩家雖非一派,總算同在玄門,彼此均有相需之處,允否在你,怎便置之不理?又因峨眉山凝碧崖五府開闢在即,各派群仙俱要來此赴會,門下弟子俱有職司,我二人事完之後,還要急於回山。又聞仙宮神沙甬道奧妙非常,想借便觀光,冒昧入內。初意原想到了宮門,再行通名拜謁。誰知甬道中主持人見我等入內,接連發動陣法,意欲將我二人置於死地。這才明白諸位道友是居心要我等自行投入,否則何以接信不出?而起初兩位防守延光亭司迎賓之責的門下,道行並不甚高深,何以竟能隨便出入呢?既是諸位道友意欲試探我二人是否有此本領涉險人宮,而陣中神沙又那般厲害,師命在身,義無反顧,為防身計,只得竭盡微力周旋。諸位道友有這種魔法妙術,就應該仍在暗中不出,指揮發動,看我等兩個峨眉門下的末學後輩,是否有此能力,連破這四十九個大衍陣法,直達宮門才是,怎麼我二人才衝入第三層陣內,便惱羞成怒,倚仗人多勢眾,出來與我等為難?

依我之見,群仙五百年大劫將臨,神沙甬道陣法雖然神妙,我二人微末道行尚能闖入,怎能抵禦最後末劫?莫如少贈貞水,略留香火因緣,異日事到危急,本派各位尊長念在前情,必來援手,豈不甚好?如果執意當門欺人,勝之不武,不勝為笑,還不要去說它,萬一我二人憑了師尊些須傳授,取回貞水,徒傷兩家和氣,悔之晚矣!"

二鳳姊妹和金須奴等,先在宮中各人煉成了一種幻術,正在殿中互相爭奇鬥勝,試為演習。冬秀因為道行較差,比不過眾人,好生無趣,不等看完,便走出殿來。見蓉波拿著一封書信,面帶焦急,侍立殿外,便問何事。蓉波知她與許飛娘近來最為莫逆,如先被她知道,必要壞事,想掩藏時,已被冬秀看見,問是何人書信?蓉波不敢再隱,只得雙手奉上。正看之間,恰值三鳳出來,冬秀恐信為金須奴、慧珠所見,連忙拖了三鳳,走向一旁,將信與她看了。三鳳見書信上面僅寫派兩個門下前來取水,未說出來人姓名。況又有了飛娘先人之言,縱未疑心到南海雙童身上,也是不願。暗忖:"憑自己與飛娘交情,不出宮助她與峨眉為難,已經背了朋友之義,怎還能將宮中聖水借給她的仇人?峨眉派名頭高大,初鳳、金須奴如知此事,必允借水無疑。所幸初鳳現正閉殿行法,金須奴拗不過自己;再加對方是向自己取東西,允否之權在己,不能說所求不遂,便算開罪於他。莫如派人與來人回信,說天一貞水乃宮中至寶,有許多用處,不能借與外人,將他打發,省得飛娘知道不快。"正和冬秀商議之間,殿中請人也相繼出來。蓉波見三鳳拿了書信走向一邊,和冬秀密議,知她不懷好意。見眾人一出殿,拼著三鳳嗔怪,上前向二鳳稟道:"適才奉命防守延光亭,遇見峨眉掌教真人派了兩個門下弟子,拿了致三位公主的書信,來索天一貞水。因二位公主俱在殿中行法,不敢擅入,業已等候多時。現在書信被三公主索去,請示如何回覆人家?"金須奴一聽,想起近來三女與飛娘交好情形,便知這事稍一不慎,必有差錯。正打算勸二鳳應允,日後多結一處厚援,忽見三鳳、冬秀從旁跑來說道:"二姊,你看龍鮫無故回宮,莫非甬道中發生甚麼變故麼?"說時,已聞得龍鮫的嘯聲。眾人回身一看,那靈獸龍鮫正從神沙甬道的地竅中飛身出來,不住昂首悲嘯。把守後竅的龍力子面帶驚慌,奔將過來,高叫道:"啟享諸位公主大仙,龍鮫被人斷去一爪,受傷逃回來了。"眾人連忙飛身近前一看,龍鮫左爪果然被人斷去,疼得直抖,料定是兩個下書人所為。這一來,休說二鳳姊妹暴跳如雷,連金須奴也氣忿起來。眾人正要趕向甬道之中將敵人擒住,碎屍萬段,忽聽初鳳傳呼之聲。

那初鳳閉殿行法之對,原和眾人說好,不遇非常緊急之事發生,不許眾人入內。那全甬道四十九陣的總圖,正在她行法的黃晶殿中,忽在此時傳呼,必有重大變故。俱以為神沙甬道中變化無窮,敵人既傷龍鮫,必已深入。第三層陣內,有那無形神沙阻隔,敵人縱不身遭慘死,也要困陷在內,休想走脫,便暫緩起身。三鳳匆匆吩咐龍力子,取了些丹藥,讓他給龍鮫敷治傷處;等到尋著那隻斷爪,再用宮中靈藥,與它接上。說罷,一同往前宮黃晶殿飛去。蓉波知道亂子業已鬧大,不奉使命,啟敢妄出,啟人疑忌,萬一石生等被陷,更少一個救援;何況二人既然攻入二層,全甬道陣圖必已發動,自己去已無益。心念愛子,好生焦急。趁宮中諸首要不在面前,徑去尋找楊鯉商量。不提。

這裡二鳳等五人飛近黃晶殿前,見殿中霞光騰耀,殿門業已大開。忙飛進去一看,初鳳正對著那總圖面帶愁容,行使魔法,眾人自是不便問詢。約有半盞茶時,初鳳方轉了怒容,回身問道:"今日外層主陣何人主值?怎便擅離職守?如今敵人已經深入重地,衝破無形沙障,直達三層主陣,將外層樞紐大衍圖內應生神柱,用法寶斷了十餘根,連破外層十七個陣圖。如非我事先謹慎,將內層總圖設此殿內,全陣被毀,俱無人知道,豈不枉費我們多年心血?總算中央主陣未破,還可重新整理復原。不過敵人上門欺人,如此猖獗,必有重大來頭。難道一路進來,你們就毫無覺察麼?"金須奴便把峨眉掌教真人派了兩個門下投書借水,恰值眾人為了慶賀三位公主壽誕,煉法娛賓,防守延光亭的人接信之後不敢妄入,想是來人等得不耐,便仗勢逞能,硬衝進來,不但衝破兩層無形毒沙神障,還將神鮫左爪斷去一隻等語,略說一遍。初鳳先聽是峨眉派來的,頗為驚訝。及要過書信一看,一則上面沒提來的兩個童子名字,未免心疑;二則來人先禮後兵,不等人回,即行動手,分明是預先得了師長之命,縱非妖童甄海餘孽,這般強橫,已是欺人太甚;又聽神鮫受傷,越覺來人可惡。不由勃然大怒道:"無怪許飛娘說,峨眉門下專一欺壓良善。我海底潛修,與他素無仇怨,竟敢縱容門下上門欺人。我此時已將陣法倒轉,敵人縱有異寶,也不能再行破壞,不消片刻,便被無極圈鎖住。此時必仍在大衍圖前賣弄玄虛,不知就裡,決難逃走。你五人先出去會他,無須匆忙。到了那裡,來人如仍未被陷,先問明瞭來歷姓名,是否妖童甄海餘孽,然後和他動手。我這裡自有妙用。暫時不可傷他性命,等將他生擒到此,一面盡情懲治,一面派人與峨眉送信,叫他前來領人,羞辱他一場,看他有何話說?我不信憑仗我這神沙甬道,海底珠宮,他能把我怎樣!"說罷,二鳳等五人便領命出去迎敵。

這時大衍圖中陣法樞紐業經初鳳用了魔法,倒轉變化,金蟬劍光已是無能為力。只要再過些時,無極圈便要發動。偏巧三鳳因今日恰值自己輪值,連被敵人毀去十七個仙陣,忿恨到了極處,竟不等初鳳這裡妙用發動,匆匆催著眾人運用魔法,縮河行地,直從大衍圖中趕出。這法行使起來,滄海一粟,戶庭千里,何況神沙又是自己煉成之物,那消頃刻,便即到達。五人一現身,便將金蟬、石生團團圍住。三鳳本來就急於動手,再一聽來人出言無理,更是怒不可遏。再一聽二人只說是峨眉門下,仍未說出姓名,好像故意隱瞞一般;何況二人身量雖略有高低,卻都是仙風道骨,丰神俊朗,裝束打扮也差不多,看去頗與同胞弟兄相似,更以為是甄海之子南海雙童,越發加了仇恨。破口大罵道:"大膽妖童餘孽,竟敢擅入仙府,今日叫你等死無葬身之地!"言還未了,手一指,劍光先飛出手去。三鳳這口仙劍雖是金庭玉柱藏珍,又經過她姊妹三人多年祭煉,畢竟旁門奧妙,哪裡是金蟬霹靂劍的對手。碧熒熒一道光華剛飛出去,才一交接,就差點被金蟬雙劍絞住。還算人多勢眾,二鳳、金須奴、慧珠、冬秀見三鳳業已動手。也相次將劍光放起。金蟬、石生見敵人勢盛,暗打一個手勢,二人聯合一起,紅紫兩道光華,一溜銀雨,夾著殷殷雷電之聲,與敵人五道碧光鬥將起來,各自耀彩騰輝,不分上下。

金須奴原因初鳳有生擒來人之命,又因神鮫受傷,一時忿怒,隨眾出戰。這時一見敵人劍光神妙,變幻無窮,暗忖:"來人年紀俱都不大,不過峨眉門下後輩新進之士,已有這般道力本領,掌教諸人可想而知。"正在驚詫,猛又想起:"當年嵩山二老兩番相助,往月兒島取連山大師藏珍時,曾說異日如有峨眉門下有事於紫雲宮時,務要看在他二老分上,少留香火情面。今日既已應驗,如果遽下毒手,不但二老分上交代不過,而且末劫未完,先樹強敵,將來豈不更多阻難?再者來的這兩小孩,俱都一身仙骨,宿根深厚。南海雙童僅是妖人餘孽,縱然學會道術,初入峨眉幾天,哪有這等氣象?三鳳不問明來人姓名來歷,便自動手,萬一誤用厲害法寶傷害了他們,此事更難收拾。"越想越怕,便不肯施展法寶,口中大喝道:"來人既是峨眉門下,當非無名之輩,不肯通名,卻是為何?"金蟬喝道:"小爺金蟬,這是我師弟石生。誰還怕你不成!"石生,金須奴還未聽人說過。卻知金蟬是峨眉掌教真人愛子,幾次聽許飛娘講起。今日一見,果是活不虛傳,越發不敢冒昧。

鬥了一會,三鳳連使眼色,催金須奴使用法寶。金須奴心已內怯,故作不解。三鳳性情偏狹,貪功好勝,因今日敵人入陣,咎在自己擅離職守,不願由初鳳發動陣法去困敵人,居心要將敵人親手除去。再一聽來人道了姓名,雖非南海雙童,卻是飛娘大仇之子,更想見好飛娘,賣弄自己本領。見金須奴不肯下手,本有嫌隙,越以為他存心敷衍,不肯相助,不由忿恨到了極處。那金蟬、石生的飛劍,各具玄門真傳,疾如電掣星流,稍一疏神,便要吃虧,逼得她勻不出下手工夫。好容易才借遁光縱開一邊,已是氣到極處。略一停頓,便將那柄璇光尺取將出來。這尺自到三鳳手中,便知是一件異寶,當時只苦於不知運用之法。自從甄海侵犯紫雲宮,二鳳無意中用璇光尺解了初鳳之危。暗忖:"此尺不知用法,已有如此神妙,如再加一番苦功祭煉,豈不更是厲害?"索性不再研究原來用法,徑照天書副冊上煉寶之法,重新祭煉。不消多久工夫,居然被她煉成,專破敵人法寶飛劍。此時剛一出手,便轉起數千百道五彩光圈。二鳳等四人知道厲害,忙各將劍光收回,退向一邊,以防有損。金蟬、石生正鬥之間,忽見先前一道青光退出,接著便見先動手的那個女子從身邊取出一件法寶,飛出無數五彩光圈,餘下敵人也都紛紛退出。同時自己飛劍才只與那光圈接觸,便差一點被它捲上,幸是二人收轉得快。金蟬起先因敵人勢盛,恐防又有別的邪法,早取出天遁鏡備用。一見來勢不佳,一面疾收飛劍,一面早把天遁鏡照出手去。兩件至寶遇在一起,千丈金光霞彩,竟將那無數五彩光圈扭住,幻成奇觀。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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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3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七回 四女困雙童 異寶護身欣脫險 一心成兩用 前言在耳苦求全

三鳳先以為敵人手到擒來,誰知那璇光尺雖然厲害,到底只經過魔法祭煉,不是本來面目。那些大小光圈,只在金光紅霞影裡飆輪霞轉,消長不休,一面是轉不上前,一面是照不過去,倒也難分高下。這時不但金須奴一人驚訝,便是二鳳等人,也覺峨眉門人名下無虛,敵人竟有這樣寶物,把以前倚勢輕敵之心全都收起。三鳳見自己只管和敵人相持,餘人俱都袖手旁觀,料自己單人獨手不能成功,再也忍耐不住,不禁向著二鳳、冬秀、慧珠三人大喝道:"峨眉小輩如此猖狂,眾姊妹還不施展法寶將他擒住,等待何時?"這兩句話,除金須奴是故作痴呆外,早將二鳳等三人提醒,紛紛從法寶囊內各將法寶取出。正待施為,忽聽後面甬道深處隱隱有風雷之聲,知道陣法業已發動。回身一看,果見一團紅霞,擁著一個與太極圖相似的圈子,發出百丈紅光,疾如奔馬,飛將過來。除三鳳一人還在和來人對敵外,餘人俱各停手避開,站在一旁,靜候成功。金須奴一見陣法被初鳳倒轉發動,敵人萬難逃走,心中想起二老前言,好生焦急,只得故意大聲喝道:"大公主已將陣法倒轉,敵人萬難逃走,三公主還儘自與他相持則甚?"金蟬、石生見連天遁鏡都不能奏功,已知這裡敵人非同小可,自己身在重地,本就留意。猛見對面甬道深處,一團紅霞擁著太極圖飛來,忽又聽金須奴這麼一說,益發心驚。剛在躊躇進退,猛又覺身後一股奇熱,覺著適才進到第三層陣口所遇的那一種壓力,又從四外擠壓上來,才知再不逃走,勢便無及。也是二人命不該絕,三鳳聽金須奴一喝,不知他是存著萬一之想,故意提醒來人。心想:"陣法倒轉,前後埋伏俱已發動,樂得坐觀敵人入網。"便將璇光尺收了回去。金蟬、石生都機警非常,一見對面五彩光圈退去,心中大喜,更不戀戰。金蟬收轉寶鏡護身,石生早展動彌塵幡,化成一幢彩雲,由金蟬鏡光衝破無形神沙阻力,比電還疾,一晃眼,便衝出重圍,直往迎仙島甬道外面逃去。三鳳等人眼看無形神沙與太極圖一齊發動,敵人轉眼入網,萬無逃走之理,萬不料敵人身邊會飛起一幢彩雲,將全身籠罩,往前衝去。金光影裡,照見彩幢所到之處,那些無形神沙都將原質顯現,數十百丈深厚的五彩金沙,竟被衝成了一個巨洞,宛如滾湯潑雪,立見冰消,再也包圍不上。說時遲,那時快,金光彩幢只在眾人眼前閃了幾閃,便即沒入暗影之中,不知去向。縱有陣法寶物,也來不及施展,大家都駭了個目定口呆,面面相覷。

一會工夫,初鳳也自趕到,見敵人一個也未擒到。問起眾人,金須奴便搶在頭裡,說了經過。初鳳聞言,才知峨眉果非易與,不由害怕起來。暗忖:"自己費了許多心力,煉成這一條長及千里的神沙甬道,只說不論仙凡,俱難擅越雷池。如今峨眉首要並未前來,僅憑兩個後輩,就被他鬧了個馬仰人翻。雖仗自己防範周密,敵人並未得手。可是人家一到,便將外層陣法連破去了十六個,末後又被人家從容退去,一根毫髮俱未傷損。似這等任憑外人來去自如,異日怎生抵禦末劫?"一面想到強敵的可慮,一面又想到異日切身的安危,好生憂急。深悔自己不該聽信飛娘之言,閉殿煉甚法術,今日如果自己在場,得知此事,勢必早把來人延接進去,縱不借水,也用好言婉卻,怎會鬧得騎虎難下?又一想:"錯已鑄成,敵人暫時雖然逃走,天一貞水未曾取去,使命未完,必然再來。宮中神獸龍鮫已被敵人斷去一爪,如再將天一貞水好好奉上,休說太傷了紫雲宮體面,眾人也必不答應,而在情理上也說不過去。"越想越難過,不知如何打算才好。正在愁思,金須奴看出初鳳有些內怯,舉棋不定,便乘機進言道:"其實這兩個峨眉門下也是性子太急,偏巧我們又都有事,守島的人不敢擅入殿中通稟,以致他們妄行撞人,傷了和氣。否則當初月兒島承嵩山二老相助取寶時,也曾託過我們,看在白、朱二位道友分上,也不見得吝而不與,怎會鬧成仇敵之勢?"一句話把初鳳提醒,決計暫時仍是回宮,加緊防守。萬一來人再次侵入,便是擒到了手,也不傷他。只等白、朱二位出來轉圜,立刻賣個人情,將天一貞水獻出,雖然有些委屈,還可兩全。

想到這裡,覺著事情還未十分決裂,心才略寬。便命金須奴專守外層主陣,不得擅離。其餘眾人迴轉宮中,重將全甬道陣法整理復興,以防敵人捲土重來。

眾人先因初鳳陣法未收,前面有無形神沙阻路,無法追趕敵人,只得暫候。及見初鳳趕到,聽完經過,以為她必如眾人一般忿怒,必定隨後追趕。誰知她面帶憂疑,呆立了一陣,竟命眾人迴轉。陣法被破,龍鮫受傷,吃了許多無理的虧,還不如初次聞警時那等著惱,俱都猜不出是何心意。三鳳更是心中不服,怒問道:"大姊,我們就眼看兩個小輩上門欺了人逃走,就不管麼?"初鳳知她在火頭上,難以理喻,便答道:"據你們說,敵人所用法寶如此神妙,逃時疾如電逝,我來已過些時,怎追得上,何必徒勞?來人天一貞水不曾取去,焉有不來之理?我們只在宮中等他,加緊準備,到處都有埋伏,又不比先時是措手不及,事出倉促,難道還怕擒不到他麼?"三鳳早從初鳳言語神色上看出是金須奴鬧的鬼,恨在心裡,當時也不說破,只冷笑了兩聲。初鳳去尋龍鮫那隻斷爪,已被來人飛劍絞碎,又經一場惡鬥之後,殘趾斷踵,拼湊不全,心中也甚煩惱,只得拿了,悶悶地帶了眾人迴轉宮中。三鳳料定金須奴素來不喜許飛娘,又受有嵩山二老囑託,初鳳命他把守外層主陣,到時必要賣弄人情,去見好於人。想起自己以前和冬秀在月兒島定計盜寶,結果弄巧成拙,反吃虧苦,只白便宜了金須奴一人,不禁勾起舊仇。打定主意,日後擒到來人,峨眉派講理服輸便罷,如若不然,一不作,二不休,與五臺、華山等派聯成一氣,去與峨眉為難。自己姊妹三人,索性在各派群仙之外另樹一幟,有何不可?如說峨眉勢盛,多樹強敵,於異日末劫有害,眼前峨眉的大仇敵如飛娘等人,仍是好好的,也未見峨眉派把她怎樣。經過這一番胡思亂想之後,便向初鳳討令,由冬秀去保護天一貞水。這時初鳳雖已略知輕重利害,無奈運數將盡,又不該聽信飛娘之言,閉殿行那狠毒不過的魔法,不料中途出事,法未煉成,人卻入了魔道,變了心性,舉棋不定,也沒尋思,便允了三鳳之請。三鳳暗中囑咐了冬秀幾句,一面先將天一貞水把住,一面由自己專一留心,暗中監防金須奴。靜等許飛娘來慶壽時,再行合謀定計。

不提。

且說金蟬、石生見勢不佳,飛劍和天遁鏡全無功效,四面的無形神沙二次擠壓上來,對面那個太極圖一般的圈子不知是甚魔法異寶,不但前進不能,再不見機,還要陷身圈內,遭人毒手,雙雙不約而同,各將法寶揮動,一路將光華亂卷,直往陣外衝去。這次神沙有初鳳主持,不比第一次是原設埋伏,自行發動,要厲害得多。二人雖仗著這許多異寶,運用玄功,拼命往前直衝,還被那神沙擠壓得氣喘吁吁。等到逃出甬道,到了迎仙島上,已累了個元氣耗損,力盡神疲了。料知後面敵人追趕不上,除迎仙島外,海天遼闊,洪濤萬里,無可落腳之處,只得暫在島上隱僻處歇息,如果敵人造來,再作道理。等了一會,敵人並未出現。

喘息略定,石生想起乃母蓉波,自從入內送信,便未出來,不知機密是否被敵人看破,有無兇險,好生焦急。金蟬勸道:"聽適才眾妖人之言,伯母的信必然遞到,我們機密決未看破,定在宮中無疑。現時妖人雖未追來,亭內少不得還要派人輪值,只不知有無妖法隱蔽。只等元氣稍復,往那亭內探視,如遇有人,且先不進甬道,擒到無人之處,當可問出底細。伯母如有甚災劫,來時各位前輩師尊早就提起。等天一貞水取到了手,我們問明伯母能否脫身,再行設法,此時只管憂愁則甚?"石生道:"甬道千里,魔法厲害,如今敵人又有了準備,我二人再想進去,恐非易事哩。"金蟬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魔法雖厲害,我二人業已經過,使命未完,怎好回去?我們頭次下甬道,因為怕和伯母相左,又還打著先禮後兵的主意,順著路途入內,經過一層,又是一層,我們不知陣中奧妙,只能胡亂相機應付,容易驚動敵人,阻隔甚多。這一來,已看出我們這幾件法寶的妙用。二次入內時,只須我二人將所有法寶同時施展,如能闖過這條甬道,到了宮中,便有望了。不過那兩層無形沙障卻真厲害。頭一次無人主持,還覺好些。末後一次竟跟定人擠壓,直到甬道口方止,真費盡無窮的氣力,歇了這麼一會,我身上還覺著有些痠痛。最好能先將防守的人擒來一個,問出一點機密,下手便較易了。"石生道:"我們來時,李師伯早料定善取不易,曾說派兩位有本領的同門隨後相助。縱然彌塵幡飛行迅速,差不多也出來了一日一夜,怎地還未到來?"

正說之間,忽見一道銀光從延光亭那面飛起,沿島盤旋低飛,似在尋找敵人蹤跡。二人存身的地方,在島邊一塊凹進去的礁石之內,極為隱蔽,便是宮中諸人也從無到過,一時不易為人發現。那銀光先時飛行較緩,後來越飛越疾,時高時低,從全島連飛繞了六七匝。有時也飛近二人藏身的近處,卻未落下,銀流飛瀉,一瞥即逝。二人正要準備出去相會,那銀光倏地升高數十百丈,又在空中盤飛起來。金蟬方覺那道銀光,與石生飛劍家數有些相似,忽見青紫白三道光華如長虹經天,銀光便感不支,撥轉頭,流星飛瀉一般,直往延光亭中落去。金蟬認出來的是英瓊和輕雲,好生歡喜,不等下落,便即迎上前去,接了下來。那與輕雲、英瓊同來的,是一個女子,看去舉動雖然老到,身材卻極矮小,頗似七八歲的幼女,相貌也極清秀。穿著一身青色衣服,腰繫紫絛,提著一個長約七八寸的紫荷包,背插一口尺多長的短劍。一雙星眼,威光顯露,迥非尋常新進可比。大家相見之後,互道姓名,才知那女子乃雲南昆明府大鼓浪山摩耳崖千屍洞一真上人最心愛的弟子、神尼優曇的侄甥女神嬰易靜。金蟬在九華山學劍時,曾聽妙一夫人說過,此女生具慧質仙根,不但劍法高強,還精於七禽五遁,道術通玄,本領高強,已經得道多年,身材卻異常矮小,所以有女神嬰的稱號。當她劍術初成時,因為性情剛烈,疾惡如仇,屢次在外惹事結仇,專與異派作對。有一次惹翻了赤身教主鳩盤婆,幾乎被敵人用倒轉乾坤大法,九鬼淡生魂,送了性命。多虧乾坤正氣妙一真人走過,硬向鳩盤婆討情,才得免難。一賭氣逃回山去,立誓不能報復前仇,決不在人前露面,由此再未聽人提起她的蹤跡。自己聞名已久,不想在此不期而遇,好生心喜。便向英瓊問道:"你和周師姊為何這久時候才來,莫非今早才動身麼?"英瓊道:"哪裡,你們一走,我二人沒待多時,便動身了。"正要往下說時,輕雲攔道:"這裡密邇紫雲宮,我們在路上已知天一貞水還未到手,與紫雲三女動了干戈,適才還有一個敵人,一照面,便被他逃走,大家急於見面,也未追趕,此時必入宮中報信邀人。這些話,且等事完再說。還是先問二位師弟,怎樣與人動手,宮中情形如何,以便相機下手為是。"金蟬道:"說起來話長。我二人元氣都略受了點傷,周身還在痠痛,須要略微歇息些時。況且此時神沙甬道內防備甚緊,去了未必成功。我們正打算打坐片刻,運轉玄功,將真氣復原,再去擒來一個防守甬道的敵黨,拷問一些虛實,再行入內。恰值那道銀光升起,好似四處搜尋我二人的蹤跡,我們正要上前擒他,便遇三位師姊到來,將他驚走。甬道中妖法神妙,甚是厲害。我們已知紫雲三女壽辰在即,一二日內必有異派中人前來慶壽,可以乘機下手。掌教師尊尚未回山,凝碧崖五府開闢,群仙盛會,還得些日,無須急在這一兩天工夫。今天我們入內,遇險逃出,敵人未曾追趕。適才雖有一個敵黨出來探視,想是查看我們回山去未,或者是誘敵之意,也未可知。看這裡光景,定是仗著甬道厲害,多設埋伏,嚴陣待敵,以逸待勞。我們不去尋他,不致出來惹事。我二人已受了不少辛苦,正可趁此時機,略談片刻,打一回坐,等元氣康復之後,再行一鼓作氣,奮勇入內。再如不成,便等三女壽日,相機下手,忙它則甚?"輕雲仍恐有人窺伺,用邪法暗算,不住朝四外留神查看。女神嬰易靜見了不耐道:"我們原要尋他,還怕他來麼?我正想聽二位師兄說甬道中情形,周師姊無須過慮,我自有道理。"說罷,便將秀髮披散,拔出背後短劍,禹步行法。一陣清風過處,眾人只覺腳底下軟了一軟,別的也無甚動靜。易靜笑道:"我已用七禽遁法,敵人不暗算我們還好,否則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他來得去不得。我們索性圍坐石上,暢談一陣,容他聽個清清楚楚,再拿他開刀吧。"眾人還沒聽出言中還有別的深意,便依她同在礁石上坐下,互談經過。英瓊性急,先由金蟬說出與紫雲三女反臉動手之事,然後再由英瓊說來時經過。

原來輕雲、英瓊自金蟬、石生一走,便由髯仙李元化略說程途機宜,命她二人同駕仙雕,隨後趕去接應。先時英瓊以為天一貞水有妙一真人書信,還不手到取來,並不心急。及至起身空中,飛行了一會,輕雲笑對英瓊道:"你還不催佛奴快走,彌塵幡多快,莫要接應不上呢。"英瓊道:"這次接應,不過李師伯為備萬一起見罷了,難道紫雲三女這般不知輕重,吝而不與麼?否則何必命我二人隨後起身,又騎著佛奴前去,不御劍飛行呢?"輕雲道:

"你哪裡知道。我們俱是未學後輩,皆因宿根深厚,時機太巧,才遇見這等曠世仙緣,入門不久,便到了今日地步。如按尋常道人,正不知要經受多少險阻艱難,災厄苦難呢,哪有這般容易?此次之行,如果事情容易,師尊選人時,必要挑災厄已滿的門下,也不會派我們兩個打接應。須知五府開闢,門下弟子賜服師祖所遺靈丹之後,我們雖離超凡入聖還遠,大半總有半仙之分。石生入門,功勞不多,聽玉清大師說,他異日所得甚厚,此次紫雲之行,對他必然含有深意。掌教真人那封書信,不過是先禮後兵之意。聞得天一貞水乃地闕至寶,與峨眉頗有淵源,三女何人,豈得據為私有?我看飛劍傳諭,既有便宜行事之言,這事不但運用全在我們,恐怕還要大動干戈,不只我們四人可了。你沒見我們行時,玉清大師曾拿著優曇大師一封手札,交與李師伯,又朝我二人含笑點頭麼?只不知命我們駕雕前往,故將形跡示人,行又較緩,是何原故罷了。"英瓊聞言,也覺有理。正要催雕快飛,那神鵰佛奴自從輕雲說它飛行遲緩,早展動鐵羽鋼翎,疾如箭射般往前飛駛。二人在雕背上憑凌蒼宇,迎著劈面罡風,御虛飛行,頃刻千里,比起駕著飛劍飛遁,也慢不了多少。知道神鵰道行日益猛進,甚是代它高興。飛行了兩三個時辰過去,遙望前面,山峰刺天,碧海前橫,已抵海隅,再有數千裡遠近,便可到達。正自快意,猛覺神鵰身子往下一沉,還未及看清下面,神鵰一聲長鳴,重又往上升起。剛飛到原來高處,倏又往下沉落,這一次竟落有數十百丈高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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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3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八回 煉法中魔深 與拒違衷棋不定 飛行經海上 救援逢阻遇偏奇

英瓊本已聽出神鵰報警,不由又驚又怒。忙向下面一看,腳底下三面皆是山巒雜沓,一面臨海,展現出一個大約數百頃的平原。當中建了一所宮殿,琳宇金闕,玉階朱柱,迴廊曲檻,華表撐天,看去甚是莊嚴華麗。大殿階前有一大平臺,廣約百畝。先時目光被山擋住,這時剛剛飛過一條高嶺,正臨殿宇上空,由高下視,一目瞭然,看得極其清楚。偌大宮殿,竟不見一個人影。可是神鵰雙翼,已是吃甚麼絕大的力量吸住,只管奮力騰撲,不能前進,漸漸還有下沉之勢,二人知道定有妖人藏在殿中作祟。眼看神鵰飛落越低,鳴聲越疾,先沒看出神鵰雙爪已吃人法寶套住。及至二人離了雕背,剛要往下飛落,去尋殿中妖人,英瓊慧眼猛然看見神鵰腳下似有一股青氣,顏色極淡,看得甚真,時隱時現。因見神鵰嗚聲淒涼,飛騰不起,一時情急,顧不得先尋妖人,將手一指,紫郢劍化成一道紫虹,脫匣飛出,不問三七二十一,便往神鵰腳下繞去。起初英瓊心理,不過姑試為之,那青氣看上去似有若無,並沒確定是敵人法寶。不想竟奏奇效,劍光才繞到神鵰雙爪之下,便聽無數裂帛之聲同時發作,那青氣由隱而現,嘩嘩連聲,全都變成萬千縷長短青絲,雨雪一般滿空飛灑,隨風飄落,斜陽影裡,頓成一片從未見的奇觀。那神鵰本來拼命往上掙扎,腳底下束縛一去,鐵羽翻風,一聲長嘯,振翼便起。因為用力太猛,直似彈丸脫手,眨眼直上青晏。那些萬千縷的青絲,經了這兩翼的風力鼓盪,益發似楊花亂飄,翻滾浮沉,半晌還未落到地上。神鵰佛奴已有千年道行,何等通靈厲害,兩翼神力何止萬斤,豈能輕輕巧巧便被人套住,不能脫身?而且一脫網羅,便如驚弓之鳥,直沒雲空,不再飛回。殿中人的厲害,已可想見。

二人如果見機,自己又有使命在身,敵人既未出面,正好趕上神鵰,騎了飛去,豈不是好?及至破了敵人法術之後,不但英瓊因為神鵰吃了大虧,妖人無故尋釁,心中忿恨,便連輕雲也覺這般海濱荒寒之區,卻有這般華麗的一所宮殿,此中主人決非善類,不知便罷,既已遇上,又無故與人為難,豈能再容他在此猖獗?加上自從紫郢、青索合壁以來,到處縱橫,所向無敵,也未免略有驕意。還算是加了一分謹慎,下去時節,招呼英瓊,如果敵人厲害,須要合而為一,不可分開。英瓊氣憤填膺,聞言也沒在意。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神鵰振羽高翔,青絲斷落,飛舞零亂之中,二人只略一招呼,早同往殿前平臺之上飛去。畢竟輕雲見聞較廣,又比英瓊持重,飛離平臺還有數十丈高下,猛一眼看出那平臺竟是一塊整玉所成,不但五方十色,暗藏六合陣法,而且光華隱隱,彩霞騰耀。想起昔日在黃山學劍時,餐霞大師曾經說過,如遇這等境地,定有能人主持,千萬不可妄入。忙將遁光一催,攔向英瓊前面,口中喝道:"瓊妹且慢!敵人無禮。我們須守教規,不問明是非,未奉師命,須要叩門而入,不可妄入人室。"英瓊心想:"教規雖然如此,眼看敵人惡行已露,明明妖邪一流,還與他講甚禮教?"正要答話,吃輕雲劍光一攔,再往前一逼,雙雙一同降落在平臺之下。

英瓊原本想直入大殿,去尋敵人算帳。一落地正待張口相問,輕雲忙使眼色,將她止住。英瓊方在不解,輕雲已朝殿上喝道:"我二人奉了師命,騎雕打此經過,並未打擾,爾等無故阻攔,是何道理?還不出來答話,我二人要無禮了。"

言還未了,忽見一道青光,從大殿內直飛出來。英瓊正要迎敵,來人好似早已知道,在離身十丈以外首先落地,現出全身,乃是一個二尺多高,生得奇形怪狀的小孩。輕雲看那小孩生得又胖又矮,一雙黃眼生在額上,鼻子高聳朝天,加上底下一張闊口和一個又大又圓的蛤蟆頭,越顯醜陋非常。不過小孩形狀雖似妖邪,那道青光來路又非旁門左道;而且小小年紀,便有這等道力。宮殿又這麼大,如非妖邪,其中能人必不在少。正在尋恩,那孩子如飛也似搖著雙手跑了過來,說道:"這裡是海仙灣玄龜殿。今日全殿的人都各在殿宇中做晨參,只我兄弟兩個輪值。起初看見這隻黑雕神駿,這東西太大,飛行又高,我兄弟也沒看清上面有人,冒冒失失地打算放起青瑤鎖,去將它捉住,收服養了玩。一見上面有人下來,知道惹禍,我正想命我兄弟快將法寶收回,已為你們飛劍所毀。好在你們坐騎未傷,我們也是事出無心,傷了一樣至寶,已經晦氣,悔之無及,何必得理不讓人,又尋上門來?你們走你們的,豈不甚好?"輕雲見來人說話不亢不卑,未必好惹;又想起使命在身,急於上路,已有允意。見英瓊怒仍未息,正想借勢收篷,答言勸走,忽然大殿內又是一道青光飛出,落地現出一個相貌俊美,英氣勃勃,年約十六七歲的童子,一見便朝二人說道:"你們在此亂喊些甚麼?我雖同你們開了個玩笑,我的青瑤鎖卻被你們飛劍斬斷。少時我祖父完了晨參,還不知想甚麼法兒交代,我不尋你們,你們倒上門欺人。對你們說,省事的快走,我弟兄認晦氣,不與你們女流一般見識;再如遲延,我便把你二人擒住,做我殿中侍女,稍微做錯點事,便打你們五百海蟒鞭,叫你們吃罪不起。"

言還未了,英瓊一聽他出言強橫,比先來那個要不說理得多,不由勃然大怒,喝罵道:

"大膽妖童,無故開釁,還敢出言無狀!"說罷,手一指,劍光便飛上前去。先來那個見英瓊動手,口中罵他妖童,也怒罵道:"好個不知趣的丫頭,放你生路不走,誰還怕你們不成!"一面說,弟兄兩個的飛劍早先後放起迎敵。二童劍光哪是紫郢劍敵手,輕雲青索劍還未放出,兩下略一交接,已感不支。英瓊滿心氣恨,哪肯放鬆,一道紫虹如龍飛電掣,把二童的飛劍壓得光芒漸減,勢頗不支。輕雲也惱那後來童子無禮,不過已從來人言談動作和飛劍家數上,看出來人不是妖邪左道,知是海外散仙一流,而且"玄龜"兩字,又好似在以前聽人說過,故不肯輕易動手。無奈雙方已成僵局,無法和緩,只得靜以觀變,相機處置。三道劍光在空中鬥了不多一會,這兩弟兄萬不料敵人飛劍如此厲害,本想引敵人到那平臺之上,無奈劍光被人逼緊,撤不回去,只急得滿面通紅,無計可施。輕雲見雙方雖相持不下,敵人業已勢敗,便勸英瓊道:"我們還有事在身,饒了他們吧。"話才出口,內中一道劍光已吃紫光絞住,立時紛碎,青芒飛落如雨。另一道勢子略松,被一童收了回去,喊一聲,直往大殿中飛逃。

英瓊得了勝,怒氣稍解,又聽輕雲催走,本未想追。抬頭一看,神鵰佛奴仍在空中極高之處往來飛翔。正要飛身上去,猛聽大殿內一聲嬌叱,又是兩道青光,一個全身縞素的淡妝少婦,後面跟著先前那兩弟兄,一同飛身出來。一照面便喝道:"何方賤婢,敢毀吾兒飛劍?速速通名納命!"英瓊聽她一見面就罵人,哪裡容得,也不容輕雲答話,早將紫郢劍飛將出來。那少婦見了英瓊劍光,好似有些吃驚,忙對二子喝道:"讓我獨擒這兩個賤婢,爾等不可動手。"二童會意,徑自閃開,袖手旁觀。輕雲見那少婦劍光雖非紫郢劍之敵,卻比起先前二童要強得多,英瓊一時半時取不了勝。暗付:"紫郢仙劍,以前未合壁時,也曾敵過許多異派能人,並未遇上敵手,這少婦的飛劍,竟有如此功力,再若戀戰下去,萬一又勾出敵人的助手,脫身更是不易。自己忙著往紫雲宮去,無端遇見二童,業已耽延些時。莫如還是合力將她打敗,好早些上路,省得誤事。"想到這裡,剛把青索劍放起助戰,準備雙劍合壁,將敵人飛劍絞碎,只要她一敗走,立時便舍了她飛走。等紫雲宮事畢歸來,向師長問明這宮殿中人的來歷,再作計較。誰知那少婦與英瓊剛一交手,便知自己飛劍不是敵手,一面喝退二童,暗中早在那裡準備擒敵之法。

也是該當英瓊、輕雲二人要結這場想不到的閒怨。就在少婦法術未及施為出來之際,輕雲的青索劍已經飛起。先前輕雲敵那二童,因見既不是妖邪一流,殿中人必然不好惹,只想略加儆戒,使其知難而退,還留了點情面。這時急於脫身,一出手,便將本門心傳施展出來。那少婦單打獨鬥,尚非對手,如何經得起雙劍合壁。二道光華在空中只一絞,少婦便知不妙。一面又在暗中行法,哪裡收轉得及,立時斷虹也似墜將下來。英瓊劍光欲要跟著下去傷那少婦,輕雲忙喝:"瓊妹勿傷敵人,我們且走,由她去吧。"說時,青光剛將英瓊的紫光攔住,忽聽少婦身旁二童拍手笑道:"無知丫頭,今番看你們往哪裡走?"一言未了,英瓊、輕雲猛覺天昏地暗,陰風四起,黑影中千萬道紅光像箭雨一般,夾著風雷之聲,四面射來。喊聲不好,忙和英瓊一聲招呼,二人連在一起,身劍合一,想要衝出去時,敵人陣法業已發動,將二人困住。二人剛被陷時,不知敵人早暗用顛倒乾坤五行移轉大法,將殿前石臺上預先設好的大須彌正反九宮仙陣移向對敵之處,將自己困入陣內,還以為敵人左不過使甚麼五行遁法而已。憑紫郢、青索兩口仙劍,當年華山、五臺派史南溪等一干妖人暗襲凝碧仙府,設下都天烈火大陣,有萬丈烈火,無量風霜,何等厲害,尚經不起雙劍合壁,不消頃刻,全都消滅,在這裡豈有衝它不出之理?誰知在黑暗中飛行了一陣,雖然暫時沒有別的動作,可是老飛不出去,連神鵰鳴聲也聽不見。正在驚訝,忽聽先見那兩個童子中,後來的一個發話道:"兩個丫頭,休得逞能,想要逃走才是作夢呢。你們已被我母親暗用仙法困入大須彌正反九宮仙陣之內。只因你們還算運氣,我祖父早參靈空仙闕,神遊太清,歸途又要往星宿海去看望我大師叔,尚未回殿,我母親雖將你們困住,未奉法諭,不便傷害你們罷了。依我金石良言相勸,快快將你們所用兩口仙劍獻出,賠還我母子,我母親念你二人年幼無知,必能手下留情,饒你們乘雕逃命;否則明日我祖父回來,得知你們上門欺人,必將陣中真假五行發動,叫你們形神消滅,那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英瓊聞言,只是加了幾分忿怒。輕雲卻因童子之言,猛想起昔日在黃山曾聽師父餐霞大師說起,天下群仙首腦源流,正邪各派群仙中,最著名厲害的,除了神駝乙休夫婦之外,在南海邊上還有一家散仙。為首的是一個白髮朱顏老者,姓易名周。此人在明初成道,因逢意外仙緣,拔宅飛昇。只有一個兒子,無此仙福,在他成道前一年,為仇人所害,當時沒有成仙外,還有他妻室楊姑婆,女兒易靜,側室林明淑、芳淑兩姊妹,以及歷劫六世的兒子易晟,兒媳綠鬢仙娘韋青青,孫童易鼎、易震,個個俱精通劍法,自成一家,先在崑崙山星宿海飛鯨島上修煉,後來將島宮讓給乃子易晟的師叔無咎上人居住,才舉家移居南海。曾在那裡用千年玄龜、海底珊瑚和那許多異寶,蓋了一所宮殿。因知過於炫奇,難保不有能人前去尋隙,又在殿前設了一座大須彌正反九宮仙陣。其中神妙莫測,變化無窮,不知箇中三昧的人陷身其中,除了死活由人處治外,休想脫身一步。雖還比不上長眉真人在凝碧崖靈翠峰所設生死幻滅晦明六門兩儀四象微塵陣的玄奧,卻也厲害非常。適才聽童子說了殿名,聽去耳熟,這才忽然想起。如果是他,只恐難以脫身。不由焦急起來。正打不出主意,又聽那童子發話道:"大哥,母親命我們在此運用陣法,這兩個丫頭兀自不肯服輸。她們毀去我們的法寶,釁自我開,情有可原,但不該又將我們的飛劍連毀兩口,分明欺人太甚。依我之見,母親已將陣法發動,祖父回來,好壞都隱瞞不過,左右只有一個不是,不如將這兩個丫頭處死,得她們這兩口好劍,賠我們也是好的。"說罷,那另一個好似不以為然,在那裡低聲攔阻,兩人爭執了一會。但輕雲、英瓊仍然衝不出去,也未見甚動靜。

二人在黑暗中亂闖又有好多一會,不時聞得二童談話聲音,就在近側不遠,只是用盡方法,看不見人。幾次暗運玄功,飛劍合壁,朝發聲之處橫捲過去,總是撲空,反遭二童訕笑。只得悶聲不語,照著一個方向往前衝。好些時辰過去,忽見四處黑影中有千萬道紅影,似金蛇一般亂閃。二人不知敵人弄甚玄虛,又想不出脫身之計,心中惦記紫雲宮之行,焦急萬狀。幸而紫郢、青索雙劍神妙,那千萬道紅光雖亂射如雨,一近身前,便自消滅,沒有受著傷害。可是無論二人怎樣上天下地,橫衝直撞,總被黑暗包圍,用盡方法,也難衝出陣去。

後來輕雲因聽二童說話聲音不離前後左右,知道敵人陣法厲害,自己雖是飛行老遠,其實身子仍未離卻陣內方圓數十丈之內,枉費許多心力,毫無用處。便招呼英瓊,停了飛行,聚在一處,只將劍光運轉,護住全身,伺隙觀變。身才停飛,又聽敵人在那裡喁喁私語。

英瓊氣他不過,暗忖:"適才幾次循聲飛劍去斬敵人,俱未得手,反受了人家許多冷嘲熱諷,因為屢擊不中,便停下了手。如今已有兩三個時辰,敵人必料自己不會再去徒勞,說不定此時已疏了防範。再者,前幾次飛劍循聲斬敵,因恐失事,俱是和輕雲做一起,事前彼此示意,容易為人警覺。這口紫郢,乃通靈異寶,昔日自己初得到手,劍術未成,尚能隨心所欲,來去自如,何況又經煉過。日前聽玉清大師說,因為這劍乃長眉師祖煉魔之寶,萬分神奇,妙用無窮。自己雖受峨眉心法,能以飛行絕跡,畢竟年時尚淺,功時還差,尚未將此劍的本能發揮一半。今日困入妖陣,歷久不出,似這樣相持,捱到何時方可脫身?何不和從先一樣,心中默祝,冒著奇險,乘敵人一個冷不防,將劍發出,任它自去尋找敵人。反正仇已結成,縱難逃脫,傷他一個主體,也可略消氣忿。"想到這裡,把心一橫,心中默祝:"師祖保佑,仙劍大顯靈異,為我斬敵奏功。"倏地暗用玄功,分開劍光,直朝二童發聲之處飛去。

那易氏弟兄因乃母綠鬢仙娘韋青青本在殿中有事,抽空出來會敵,一將敵人困住,便即回殿,行時再三叮囑,只可生擒,奪她們雙劍,賠還失劍,不可遽將陣法一齊發動,加以傷害。以為敵人已成網中之魚,不久自會暈倒遭擒。誰知敵人雖被困入陣內,那兩道劍光卻是神妙莫測,護住敵人身體,恰似紅紫兩道光華團成一個綵球,芒彩四射,在陣中電轉星馳,滾來滾去,竟不能傷她們分毫。後來易震等了一會,實是不耐,與易鼎爭論一番,拼著受責,將離官上陰陽火箭發動,去射敵人。不料才一挨近敵人,箭光便即消滅,這才不敢大意。

又恐乃祖明日回殿,不知嗔怪與否,想再發動陣法,又恐一樣無功,反傷異寶,也是在那裡著急。頭兩次輕雲二人飛劍去傷易氏弟兄,一則劍未離身,由著二女指揮;二則易氏弟兄人在明處,一見敵人劍光飛來,即將陣法略一倒轉,便即避開,二人也忙著收回。及至屢擊不中,二人停手,易氏弟兄果如英瓊所料,以為不會再來,敵暗我明,未免略疏防範,再加英瓊此次是以意靈運用,由紫郢劍本身靈妙前去尋敵,比較迅速得多。易氏弟兄正在陣中心打算擒敵之策,忽見敵人分出一道紫光飛來,才一看見,便已臨頭,喊聲:"不好!"忙將陣法倒轉,危機瞬息,剛得避開,那紫光竟是靈異非常,己是隨後追到,逼得易氏弟兄走投無路,只得連將陣法倒轉,苟延喘息,仗著陣法,變幻不停。英瓊、輕雲只見紫光在近身不遠上下縱橫,電射不停,不知敵人如此狼狽。否則輕雲青索劍也照樣飛起,兩下夾攻,易氏弟兄休想活命。輕雲先時頗恐英瓊鹵莽,及見劍光近側飛繞,卻未聞敵人訕笑,也未見有甚別的動作,猜知不甚失利。

這一來,一方受著紫光追逼,一方又恐有別的失利,彼此都不知如何才好,兩下里又經過好些時候。英瓊因自己紫郢劍只管在黑影中飛掣,知道此劍靈異,一放出去,如不奏功,非經自己收回,決不迴轉。時間已很久,也恐閃失,正想收回,忽然一道白光在黑暗中出現,與紫光只略一交接,便聽一個女子聲音喝道:"鼎、震二侄,還不快收陣法,真要找死麼?"一言甫畢,眼前倏見一亮,依舊天清日朗。二人的身子不知何時已移在殿前石臺之上。

面前不遠,站定一個身材極其矮小的少女,手指一道白光,將空中紫光攔住,還在互相糾結。先見那兩個童子,滿臉忿恨,卻在那女子的身後一言不發。輕雲一見這般情勢,便知那少女定是解圍之人,恐英瓊飛劍厲害,又出外錯,剛喊:"瓊妹且慢!"那少女已含笑說道:

"峨眉道友果是不凡,便連我這口阿難劍,也非敵手呢。我們俱是一家人,二位道友快請停手相見,免傷兩家和氣。"說時,英瓊得了輕雲招呼,又看出來人之意,便各自將飛劍收回,彼此相見敘談。

果不出輕雲所料,後來的這一個少女,便是易氏弟兄的姑姑、雲南昆明府大鼓浪山摩耳崖子屍洞一真上人心愛弟子、神尼優曇的侄甥女神嬰易靜。自從被赤身教主鳩盤婆用魔法困住,九鬼淡生魂,吃了大虧,負氣回山以後,除了每隔三年到玄龜殿省一次親外,多年不曾出世。這次出山,一則因接了神尼優曇的飛劍傳書,說峨眉教祖在峨眉山凝碧崖開闢洞府,群仙盛會,命她到日前去赴約;一則因自己所煉法寶已成,不久要去尋鳩盤婆算那舊帳。故此在往峨眉赴約之前,回殿省親,就便取一些靈丹和賀禮帶去。行近玄龜殿上空,忽見殿前面九宮臺上陣法發動。先以為父親兄嫂定在陣中主持,暗忖:"何人大膽,竟敢來此侵犯?

"及至入陣一看,僅是兩個侄子易鼎、易震在內,已被一道紫光迫得走投無路,又認出那紫光的來歷。父親兄嫂不在,知道易震素來逞強,慣好生事,峨眉門下決不至無故侵犯,定是他兄弟兩個趁著祖父、父母人定晨參之際,惹出亂子。陣法運用,又不能全知,雖將敵人困入陣內,反被人家迫得這等狼狽。久聞峨眉門下用紫色劍光的只有兩人,內中有一口紫郢劍,更是冠冕群倫,現為峨眉三英中一個名叫李英瓊的女弟子所有。這被困的也是兩個女子,想必是她無疑。又想起昔日乾坤正氣妙一真人救命之恩,無論來人是否有理,也須放她出陣才對。

想到這裡,一面喝止住易氏兄弟,命他們將陣法收去;一面飛出劍光,去試試紫郢劍到底如何,果然厲害非常,好生讚羨。互相收手,一問起釁原因,才知其咎不在二人。剛想喚易氏弟兄上前見禮,回身一看,只有易鼎一人尚躬身立在自己身後,易震已在雙方說話時溜走。易靜猛想起嫂嫂素常溺愛護短,與自己頗有嫌隙,必以為是幫助外人,欺壓她的愛子,倘如聞信走出,決不甘休。父親晨參,神遊未回,無人制服得了,當著外人,豈不面子難看?忙對英瓊、輕雲道:"二位姊姊既奉師尊之命,有事南海,想已在此耽誤些時。紫雲三女近來與許飛娘等各異派妖人交深莫逆,決不借水。愚妹原意也往峨眉赴約,便道回家,取些禮物丹藥。不想舍侄如此無禮,阻滯雲程。現聽大舍侄說,家父神遊未歸,正好陪了二位姊姊前往紫雲宮,會那三鳳姊妹。事畢歸來,家父必已迴轉,那時便道下來,取了應帶之物,隨了二位姊姊,同往峨眉。豈非一舉兩得?"輕雲道:"承蒙相助,感謝不盡。愚姊妹一時魯莽,誤傷尊嫂令侄飛劍,心實不安,意欲請出尊嫂,謝罪之後再走,如何?"易靜道:"既是一家,事出誤會,相見何須在此片刻?南海之行,關係重要,還以速去為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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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1:3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九回 秘陣困英雲 海中兀立玄龜殿 片言消誤會 天外飛來女神嬰

輕雲、英瓊已經耽擱了將近一日一夜,巴不得即刻動身。只因知道了人家底細,易靜又是那等謙和,覺得心中抱愧,不能不打個招呼罷了。一聽易靜這等說法,正合心意。正要道謝起程,易靜忽道:"二位姊姊先行一步,小妹對舍侄還有兩句話兒要說,少時自會隨後趕上同行的。"輕雲一則急於上路,二則久聞女神嬰大名,想試試她的本領如何,便和英瓊一使眼色,各道一聲有僭,便破空飛去。神鵰佛奴本來隱身雲空相候,見主人飛起,迎了下來。二人因要和易靜比快,連雕也不騎,只囑咐那雕隨後跟去,到了迎仙島,聽命再行下落。

說罷,回望下界,易靜還在殿前石臺上與易鼎說話,殿中有一道青光剛剛飛出。二人也不及細看,彼此一招呼,雙劍合壁,化成一道紅紫兩色的彩虹,電閃星馳,直往迎仙島飛去。飛行了一會,眼看下面波濤浩森,水天相連處,隱隱有一座島嶼,浮萍般飄浮在水面,知離目的地不遠,易靜還未追來。正在心喜,想到了島的上空,再停著劍光等她到了,一同下去。

就在這催著遁光飛行的當兒,倏地一道白光,如經天長虹一般,從後面直追上來,與自己會合。二人心中暗自驚異,女神嬰果是名不虛傳。當下三道光華合在一起,同往前途進發。飛行迅速,頃刻之間到了迎仙島的上空。三人看見一道銀光盤島飛翔,上下不定,易靜性子最急,一問不是同道,便迎了上去。那道銀光卻也知機,先與白光接觸,已是微覺不支,再與紫光一碰,更知不是對手,哪敢遲延,一撥頭,便似隕星一般,往延光亭那一方飛落下去。三人剛要跟蹤追趕,金蟬、石生已迎了上來,接下去彼此見禮。因金蟬、石生元氣還未康復,先由易靜行法,將存身之地封鎖,然後談說經過。

彼此說完了緊要之言,金蟬、石生又在石上打坐。一個多時辰過去,二人先後運用玄功,復了元氣,跳下石來,金蟬剛張口說,要往延光亭內,去偷擒一個輪值甬道的宮中徒黨,來盤問底細。女神嬰易靜攔道:"二位道友且慢。愚妹初來,寸功未立,情願代勞,擒一個妖黨作見面禮如何?"說罷,不俟金蟬還言,猛地一聲大喝,將手一指,面前不遠,現出一個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站在當地,一言不發,滿臉俱是羞怒之色。易靜喝道:"你這廝苦未吃夠,還敢對我不服麼?再不細說魔宮虛實,看我用禁法制你,叫你求死不得!"那少年也喝道:"俺楊鯉也是自幼修道,身經百難,死不皺眉,難道還怕你不成?我原是一番好意,被你錯認仇敵擒住,又用法術禁制,出聲不得罷了。"言還未了,金蟬、石生自那少年一現身,便看出他與蓉波所說內應好友楊鯉相似,聽他道出姓名,忙說:"這位楊鯉道友是自家人,因為彼此均是初見,所以容易誤會。"易靜聞言,忙將禁法撤去,又向楊鯉致歉,才行分別就座,談說宮中之事。

原來先時那道銀光,便是楊鯉藉著擒敵為名,自告奮勇,出來通風報信。偏偏金蟬、石生藏得隱秘,沒有發現。三女一到,看出是外人,便動手,打又打不過,只得暫時逃將下去,意欲等來人落地,到了亭內,再現相見,相機行事。誰知下來時,又見兩道劍光迎了上來,一道恰似一溜銀雨,一道夾著風雷之聲,與蓉波所說相似,才知後來三道是峨眉派來的接應。遙見五人聚在一起,便隱身過去,想聽完了來意出面。誰知女神嬰易靜法術通玄,早已料到逃走的那一道銀光決不甘休,暗中用法術下了埋伏,楊鯉身剛近前,便被困住。安靜點還好,越想掙脫,越吃苦頭,只得耐心等候。易靜原知有人被擒,仍然故作不知,不動聲色。直到把話說完,金蟬、石生元氣康復,要去擒人來問,才將他現出。這一存心取笑不要緊,從此易靜和楊鯉又結下仇怨,日後幾乎兩敗俱傷。不提。

楊鯉被釋以後,因為素來好勝,又關係著蓉波的重託,惱也不是,好也不是,只得忍怒對石生說道:"令堂入宮交信,因值敵人行法未完,候了些時。不想二位已闖入甬道,傷了神鮫,連破去外層十六個陣圖。雖然二位性急,不過不如此,紫雲三女受了許飛娘盅惑,也決不將貞水獻出。如讓她接書之後,好好款待,將二位迎請入宮,用善言婉謝,反倒不好翻臉,倒不如這樣硬做為妙。目前大公主初鳳正在重新佈置已毀陣法,各處均添了法寶和埋伏,益發不易攻進。那天一貞水已交給三公主三鳳,此女心性狹隘,為人陰險狠毒,最是難惹。現由第三層主陣二公主二鳳的丈夫金須奴主持,此人曾受嵩山二老之助,在月兒島連山大師藏真火穴之內得了許多法寶,雖然人較善良,可是道法厲害。神沙甬道長有千里,陣法隨時變幻,妙用無窮。據我與令堂平時留心觀察刺探,他那陣法雖屬魔道,卻是參天象地,應物比事,暗合易理,虛實相生,有無相應。數共五十,用者只四十九,其一不用者,乃陣之母。全甬道陣圖,皆由此分化,虛陣不破,縱將四十九陣全陣破去,也無甚大用。再加上各主要人的法寶,經我目睹過的,如煩惱圈、煉剛柔、兩儀針、璇光尺等,更是厲害非常,不可輕視。"

金蟬便問道:"此陣如此玄妙,我見先前有一輪值之人,並無甚道行,但他往來無阻,莫非這些陣法俱不怕自己人誤蹈危機麼?"楊鯉道:"此陣以海底千年珊瑚貝殼和許多惡毒水產生物的精血煉成一種神沙,再用魔法築就,名為神沙甬道,全以神沙為主。全甬道共有三十層,最厲害的是無形沙障,任是大羅神仙,也難隨意通過。我冒險洩機,也是為的此事而來。但凡宮中黨羽,大半都有初鳳給的一面護身通行的神簡。那在延光亭外輪值的人,除了這一面神簡以外,每人還有四十九粒沙母。這沙母乃當初煉沙時,從五色神沙中採煉出來的精華。得到手的,只有我與陸道友、龍力子、吳藩和宮中一個先來的妖道名叫於亨的五個輪值延光亭的人。除吳、於二人外,我三人均甚莫逆。那龍力子只輪值了一次,因他生具異稟,心性好奇,第一次輪值,就故蹈危機,把沙母試去了好幾個。被那初鳳在宮中總圖中窺見陣法時動時止,猜出是他淘氣。恰巧我在旁侍立,便命我去替他,將他喚入宮去責罰。我知龍力子年紀尚幼,最得宮中諸首要歡心,罰必不重,當時略留了一點心,把他的沙母索取一半。初鳳問時,只說首次誤觸仙陣,一時害怕過甚,惟恐一粒無效,抓了一把撒去,及至二次又試,才知只用一兩粒,便可平息,悔已無及等語。初鳳果然被他瞞過。又經大家一求情,念其年幼無知,只訓斥了幾句。恐他又輪值生事,便將餘剩沙母追回,調了防守甬道入口的職司。事後一數,我共得了二十六粒。諸位有了這沙母,如在甬道中遇見神沙作怪,只須口誦所傳咒語,用一粒沙母向上一擲,立時便有一團五色霞光,由小而大,往四面分散出去,便將陣中神沙抵住。等到沙母與神沙相合,身已離了險地。只要把十三層沙障渡過,便可直達宮內了。不過話雖是如此,大陣口全有官中一二首要人把守,便是尋常地方,也各有靈禽異獸盤踞。我二人所能助力者,僅此二十六粒沙母,仍是有限,全仗諸位道法施為罷了。"說時,看了女神嬰一眼,忿惱之色仍未減退。易靜知他餘忿未解,說話意思,似有點激將自己,故作不知,將臉往旁一側。

英瓊要過一粒沙母一看,大如雀卵,乍看透明,色如黃晶。再一細看,裡面光霞瀲灩,彩氣氤氳,變幻不定,也不知有多少層數,知是寶物。眾人傳觀之後,楊鯉便將從龍力子手中得來的二十多粒沙母,除自己留下兩粒以備萬一之需外,俱都交給金蟬去分配。又將用法咒語,一一口傳。然後起身作別道:"我楊鯉道淺力薄,所知止此,只為陸道友重託,冒險出來,略效綿薄。不料為人誤解,耽誤了這許多時候。宮中諸人個個靈敏非凡,前者五臺妖婦許飛娘來此,已對三鳳說我行跡可疑,須加仔細,此番回宮,吉凶莫測。我原是自行投到,又加遇事留心,不似陸道友受有妖法禁制,就此脫身,本無不可。無奈丈夫作事,貴乎全始全終。想當初隨家師往莽蒼山兔兒崖訪友,與陸道友相遇,承她不棄,下交愚魯,心甚感激。不料後來鬧出許多事故,在石中禁閉了多少年,方得成道飛昇,又遇惡魔劫持,強令服役。雖說前孽註定,我總是個起禍根苗,追念昔日傳我玄門道法盛情,不能自己,才投身到紫雲宮門下,本想助她脫難。過了些日,才知三女因她是已成道的仙嬰,恐她中途逃走,用魔法煉了一塊元命牌,將她真靈禁制。如不背叛三女,在宮中執事,永久可以相安;否則一有異志,只要被三女覺察,無論相隔千萬裡,三女略施禁法,用魔火魔刀去燒砍那面元命牌,陸道友立刻被烈焰燒身,利刃刺骨,不消兩個時辰,化為青煙,形神一齊消滅。我與她誓共生死患難,說不得仍然忍辱負重,冒險回宮,一切聽之命數。那龍力子生相醜矮,一望而知,此事我已與他明說,諸位如在宮中遇見,他能為力,必定相助。如不得已,為掩敵人耳目,與諸位交手,須要手下留情,留異日見面地步。明日許飛娘同了幾個妖黨前來祝壽,我等相見固難,見亦無用。諸位道法高強,又得了這些沙母,最好早些下手,要省卻許多障礙。天一貞水到手之後,諸位既與石生同門,當能為急母難,千萬將那面元命牌盜走,將陸道友接返凝碧仙府,掌教真人自有救她之法。這機一失,陸道友更無超劫成仙之望了。我本擬助陸道友脫難,同入峨眉,尋求正道。如今無端受了挫辱,無顏同往,此念已消。等諸位這兩件大事辦完,送走陸道友,便去覓地苦修,僥倖小有成就,再圖良晤。這數日內縱使相遇,也與仇敵無殊。此乃形勢所迫,不得不爾,還望原諒。前路珍重。"說罷,又看了女神嬰易靜一眼,腳跟頓處,一道銀光,直往延光亭內飛去。

輕雲知他記了易靜的仇,早晚定要報復,想勸說幾句,業已飛走。易靜笑道:"不想這人性情如此褊狹。當初因他用隱身法前來窺探,形跡詭秘,哪裡料到是自己人?再加上他被我法術困住後,又不老實,屢次想用法寶飛劍暗算我,這才給了他許多難堪。雖怪我做得稍過,其咎也是由他自取,既是一家,何不早點出頭露面?他幾番朝我示意,我看諸位道友面上,沒有理他,誰還懼他報復不成?"輕雲笑道:"這人倒也滿臉正氣,只是修道人不該如此恩怨太分明罷了。"英瓊、金蟬齊聲催道:"這些閒事,管它呢,我們快辦正經事吧。"

輕雲也覺許飛娘一來,事更棘手,便命金蟬取出沙母,分與眾人,以備緩急。只女神嬰易靜,因為適才楊鯉詞色不善,嫌怨未解,不便藉助於他贈的東西,再三不要。輕雲苦勸不從,知她道法高深,既然執意不取,必有所恃,只得罷了。一數那沙母,共是二十四粒,除易靜外,四人恰好每人六粒。

分配定後,便由金蟬在前引路,由島濱暗礁上往島心延光亭中飛去。到了一看,那圓形甬道中,現出一條直通下面的大路,看去氛煙盡掃,迥不似頭一次入內,霞光亂轉,彩霧蒸騰之象,便和眾人說了。輕雲等俱猜敵人門戶洞開,藩籬盡撤,必是誘敵之計。易靜道:"此事不然。紫雲三女已知我等此來,奉有師長之命,取那天一貞水,不到手,怎肯回去?頭一次雖遇伏敗走,可是使命未完,無論多麼艱難,也須捲土重來,何必再用誘敵之計?其中定然另有文章。小妹當初曾受掌教真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此時正應勉效微勞,為諸位道友前驅,一查就裡。"說罷,便要越眾進去。輕雲忙攔道:"姊姊且慢。此次前來,重在那天一貞水,並非掃滅敵巢,仙府盛會不遠,事情以速為妙。楊道友所贈之物,不過留備萬一。金蟬師弟攜有寶相夫人彌塵幡,心靈所及,瞬息可達,捷於形影。我等還是會合一處,同駕彌塵幡下去。如能穿越甬道,同抵宮中,豈不省事?如真不能通過,再請姊姊當先,施展法力,破他陣勢,也不為晚。"

易靜道:"彌塵幡妙用,小妹久有耳聞,不過紫雲三女這大衍陣法,出之天魔秘笈,委實變化無窮,除了精通地行妙術,在他甬道以外循著地脈穿行入宮,不能進去。昨日金蟬二道友僥倖入內,連破了外層十六陣,乃是出其不意,尚且那般煩難。今日敵人已是時刻留意,防備周密。昨日二位道友退出時,必被他看出是彌塵幡妙用,他只須等我深入以後,在內層主陣總圖中將陣法顛倒,參伍錯縱,隨時變化,我等縱仗法寶護身,不致失陷,要想脫身,卻是萬難。轉不如明張旗鼓,按照五行生剋,一層層破將進去,試探前進,雖然較遲緩,要穩妥得多。其實天魔秘笈諸陣法,小妹也只聞前輩師長們述說,並不能盡曉其中微奧。不過家君在玄龜殿前所設陣法,運用發揮,卻所深知。雖然其中施為各有不同,一樣也是參天象地,根據陰陽生克五行,倒轉八卦,有無相循,虛實相應,本乎數定於一,一生萬物之妙,渺乾坤看一粟,縮萬類看咫尺。否則以二位姊姊道行那等深厚,又有紫郢、青索雙劍合壁,何等厲害,怎會在陣中飛行了半日,依然未離石臺數畝之內呢?小妹愚見,以為道家妙用,邪正雖殊,其理則一。莫如仍由小妹先驅,相機前進,先將他外層陣法破完,他等忿恐交集,勢必只留初鳳一人看守黃晶殿中主圖,餘者傾巢出戰。那時諸位只管應戰,由小妹一人用法寶護身,借隱身遁法直入宮中,偷偷尋著陸、龍等內應,問明藏水所在,盜了出來。先分出一位,帶了貞水,回山覆命。二次再去盜他的元命牌,連陸、龍二位一齊救走。豈非絕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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