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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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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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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08: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回 密愛輕憐 再世仙緣圓舊夢 精芒掩醒 無邊毒火墮諸天

原來小南極附近飛龍島散仙飛龍真人本是旁門左道,以前曾因受正教仙人懲治,幾遭誅戮。但由此洗心革面,不再為惡,長年在島上苦修,極少出外。偶遊中土,行經海南島,適值甄海投生在一個姓歸的漁民家裡,因是怪胎,受盡欺凌,年才七歲,父母雙亡,仗著生來力大,為一土豪牧馬。這日騎馬下山,馬忽失足滑跌,人雖未傷,馬卻跌成殘廢,不敢回去,連夜逃走,為奇蛇所傷,被飛龍真人救去,收到門下,取名歸吾。

飛龍真人知其根骨深厚,夙孽甚重,對他說道:"旁門中人終無好結果,我不久便要兵解轉世。現將本門道法全數傳你,等我兵解以後,最好遇機改歸正教,切勿自滿。"甄海感激應諾,每日苦煉,不滿十年,便將師傳全數學會。飛龍島上原產有一種靈藥,乃師命他加意防守。一日,飛龍師又對歸吾說:"我連日默運玄機,已算出前因後果,得知你前生二子現名甄艮、甄兌,已拜在峨眉門下。因他們天性純孝,時常揹人向天位告,苦求師長恩允,許其父子重逢,他們以後必定尋來,你便可歸入正教。你的前生夙孽,也因二子孝心感格,減去不少。你那前生愛妻也轉了世,作了小南極四十六島旁門散仙白菱礁主的女兒,名叫白明玉。不過不到時期不能前往相見,否則便要生出許多危害。"

這時歸吾已盡得師傳,洞悉前因。想起以前夫妻二人海外同修,本極恩愛逍遙,只為一念貪嗔,受人蠱惑,往紫雲宮奪寶,致被仇人虎頭和尚將強敵引上門來,身遭慘死。愛妻也因傷重而亡。如今既知下落,恨不能當時便尋了去。無如他素敬師長,不敢違背,等了些年。正在日夜相思,白明玉忽來島上盜取仙草。因其投生時法力尚在,靈智未失,前生之事尚還記得不少,但不知丈夫就是本島主人。正下手採藥之時,歸吾忽然驚覺,發動禁法,將其困住。因不知來人是前生愛妻,欲下毒手傷害,又愛其美貌,忽然心軟,發話現身。明玉這才認出對方乃是前生丈夫,忙即出聲相喚。歸吾因明玉相貌已變,先未認出,直到對方大聲疾呼,方始問明經過。劫後重逢,悲喜交集。旁門中人,本來不禁婚嫁,何況是前世夫妻,不免重溫舊夢。

明玉之母乃一妖婦,人最兇狠,淫蕩無恥,與四十七島群邪多有交往。因為明玉貞烈端好,本非所喜。明玉雖將靈藥取回,但其法寶已被丈夫破去,有點得不償失。何況又在島上留了三日,才行回去。本想稟明乃母,不料才一回島,便見乃母好友、鄰島妖人徐神君父子在座。知道乃母濫交,徐神君之子水靈兒徐通對自己垂涎已久,屢次求婚,乃母還曾強迫許婚,均因自己厭惡對方,誓死不從,為此失歡。恐其進讒,未敢向母稟告自己與前生丈夫團聚之事。等徐氏父子走後,乃母重提舊事,仍令嫁與徐通。明玉已與丈夫隔世重逢,自然不肯。妖婦戀好情熱,只圖討好情夫,見女堅拒,不由大怒。嚇得明玉有滿腹的話不敢出口。就此因循下去,不時私往飛龍島與丈夫相見,年月一多,自然洩漏。妖婦和徐氏父子俱都憤恨,幾次往尋歸吾生事,於是成了仇敵。明玉終被乃母監禁,不能擅離一步。歸吾思戀愛妻,竟冒奇險,由地底暗入白菱礁,強將明玉救出,帶了逃走。剛一回島,男女妖人便已尋來。歸吾也是恨極,用師傳異寶,冷不防將徐神君殺死。妖婦同了徐通見機逃走,隨約四十七島妖人趕來報仇。因眾寡懸殊,歸吾不敵,只得帶了明玉逃走。眼看快被仇敵追上,幸遇南海玄龜殿前輩散仙易周之子易辰,將妖婦殺死,群邪也都受傷驚逃。易晨便令歸吾夫妻在玄龜殿附近覓一小島,暫時隱居,以待仙緣遇合,全家團聚。

歸吾夫妻住了些年,忽憶前師遺命,曾說前生愛子本年必往小南極相會。同時又想起島上所產靈藥雖然深藏島洞山腹之內,已用法術封禁,外人不易尋到,也難採取,但今當結實之期,意欲暗中回島查看,將靈藥連根移來,以免落人敵手。哪知剛到不久,便被徐通用邪法查見,約來烏魚島上妖人,將夫妻二人一起擒去,欲用陰火煉化歸吾附身寶光,將其殘殺;並逼明玉歸順,供眾妖人淫樂。被困四日,受盡苦難,正在拼命掙扎、萬分危急之際,總算五行有救。

原來金鐘島主葉繽門下女弟子朱駕,因那年峨眉赴會之後,乃師去往雙杉坪煉那絕尊者滅魔寶篆,想起前在灌口手刃親仇以前,曾被仇敵邪法所困,多虧土木島主商梧之子商建初相助,才免於難。又見對方少年英俊,併為自己受傷,深覺對人不起,但所居遠在北海,不便往訪。不知夙緣前定,彼此一見鍾情。回島不久,又出去行道,商建初三尋始遇。朱駕見他中了妖道毒刀,幾乎殘廢,雖仗陷空島靈藥解救,元氣虧耗,尚未復原,事由救護自己而起,好生不安。雙方本就傾心,日子一久,情愛越厚,不時背了眾同門,另往別島約地相會。這日朱騖忽然想起故鄉風物,雙方情愛日益加深,師父又不在家,師妹硃紅和別的同門、侍者見自己與商建初一雙兩好,不但不為叫破,反想促成神仙眷屬,處處與己方便,日子一多,漸漸成了形影不離,便與商建初商量,欲回故鄉一趟。商建初愛極朱駕,百依百隨,聞言立即應諾,兩人便往中土飛來。二人本意是往湖南故鄉,暢遊三湘七澤之勝。中途聽一同道說起東海三仙舊居釣鰲磯附近,尚留有不少靈芝,本年正當結實。於是仗著師門深交,欲往求取,以為當地必有峨眉門人防守,一求即允。不料到後一看,芝圃四外竟設有極嚴密的仙法禁制,無法人內。商建初見她失望,意欲討好。因自上次受傷回山,雖受乃父商梧責罰,卻賜了兩件法寶,均是土木真氣煉成,便和朱騖說,打算用土遁人內,採取靈芝。朱駕因峨眉乃師門至交,怎能行此盜竊之事?執意不允。

二人原坐在釣鰲磯旁山石之上,正在說笑,忽聽遠遠破空之聲。商建初自從灌口吃虧,遇事留心,聞聲仰望,三道暗綠色的妖光夾著幾絲紅線,正由天邊破空穿雲而來,看出是左道妖邪,忙把二人身形隱去。晃眼之間,遁光飛墮,現出一僧一道,相貌均甚兇惡。內一妖道背插妖旗和九柄短劍,更是一身邪氣。才一落地,便朝右側危崖下走去。

二人聽出妖道乃慈雲寺漏網的七手夜叉龍飛,另一人則是妖僧。因聽人說苦行頭陀門人笑和尚在東海釣鰲礬洞中面壁十九年,名為受罰,實則是乃師藉此傳授他本門無形仙劍,以為三次峨眉鬥劍之用。七手夜叉龍飛想起前仇,欲乘對方人定之際,施展邪法暗算,收煉生魂。朱駕知道妖人不懷好意,首先激動義憤。商建初本恨妖人,又有心上人的話,便一同暗中跟去。到了洞前一看,因有仙法禁制,妖人無法攻人,便在洞外佈下妖陣,意欲攝取生魂。朱、商二人因以前曾為邪法所敗,還不敢現身冒失動手。又見洞外禁制神妙,邪法無功。正想看上一會再相機下手,忽見邪法發動,妖旗上飛起四五十個魔鬼影子,不住舞蹈,厲聲悲嘯。朱、商二人身在妖陣以外,聽去都覺心驚神搖,令人生悸,知道邪法厲害。忽見一個面如冠玉,又白又胖的小和尚,滿臉笑容,在一片金光籠罩之下,由洞中飛出。數十魔鬼立時張牙舞爪,撲將上去,小和尚立被困住。商建初知是笑和尚的元神,便先將乃父鎮山之寶六甲金光障揚手飛出,想將笑和尚護住。不料那形似六角屏風的金光剛一發動,人影一閃,忽然不見,自己蹤跡卻被二妖人看破。妖道揚手便是一片碧陰陰的妖光,電也似疾佈滿天空,往下壓來。朱、商二人逃避不及,隱形法竟被破去,只得動手。二妖人的邪法十分厲害,幸而商建初持有父傳至寶,放出二行真氣,將身護住,未遭毒手。

雙方正相持問,二妖人忽似有什警兆,一同破空遁去。朱、商二人因見笑和尚先前失蹤,不知是否為邪法所害,正在互相談論,因洞口有仙法禁制,無法人內查看。忽聽壁中有人笑道:"二位道友,怎的如此性急?這兩個妖人日前已經來過,知我面壁入定,意欲暗算;不知我年來苦修,未等期滿,內功已經圓滿。同時我又發現先恩師的遺偈,得知此舉實是師恩深重,玉我於成。本不需要十九年功候便可完滿,只為尚有孽緣未了,意欲令我多留數年,免去煩擾。無形仙劍煉成,雖可隨意出山,但峨眉仙府參拜教主,仍須十九年期滿,才能前往。在此數年之內,僅許出洞三次。本來我已約有兩位同門好友,打算用一幻影絆住敵人,等他到來,一起夾攻,將其除去。不料妖道惡運未終,已被逃走。你們雖然誤了我事,盛情高義也頗感謝,此時尚難出見。你二人前坐山石之上,有家師留賜的靈符,我轉贈二位道友,萬一有甚為難之事,不妨照我所說用法,將符展動。因家師遺留的法寶、靈符均已被我得到,飛行頗快,不消多時,便能趕往相助。還有先逃妖道名叫龍飛,煉有九子母陰魂劍和一面攝魂妖幡,邪法厲害,你二人己和他成仇,遇時必須留意才好。"

朱、商二人聞言,才知笑和尚法力甚高,原來故意誘敵,連忙稱謝。尋到所贈靈符,笑和尚傳了用法,又指示去往芝圃的門戶,二人大喜稱謝。採了兩本靈芝,同往南海飛去。剛到金鐘島,見小師妹硃紅和一妖人對敵,正在相持。二人連忙上前,一同合力將妖人打敗,妖人受傷逃走。一問,方知妖人乃烏魚島主烏靈珠之子烏角,天性淫兇,無惡不作。硃紅去鄰島閒遊路遇,被其暗中跟來,先畏島主葉繽的威名,不敢輕於招惹,只是戀戀不捨,時往窺探。後來探出葉繽不在島上,一時色令智昏,約一同黨,暗用邪法隱形,打算冷不防把硃紅暗中攝走。不料島上設有仙法禁制,並有一面寶鏡。硃紅日前又早發現有一相貌奇醜的猴形怪人在島前隱形窺探,先不叫破,暗告同門設伏相待。

二妖人還未深入宮中,便被硃紅將隱形邪法破去。同來妖黨見勢不佳,已先逃走。只烏角一人尚在戀戰,不肯就走。朱騖想起四十七島妖人的多年夙仇,師父雙杉坪煉法便為此事,孽子竟乘師父不在,來此相犯,不由大怒。

商建初為了迎合二女心意,自恃父親所傳法寶,欲代除害。烏角偏不知道死活,第二日又約了幾個妖黨前來,一到便被商建初殺死了兩個,烏角受傷逃走。當時不追,原可無事。為討好心上人,一同追往烏魚島上。島主烏靈珠正用邪法陰火祭煉歸吾夫妻,忽見愛於被敵人追來,看出對方乃土木島主門下,先還不想結怨。無如商建初自恃法寶神妙,又忿妖人先前出語淫穢,立意將其除去,一任對方警告,終不肯退,於是動起手來。烏靈珠乃四十六島妖人之首,妖法厲害,因知土木島商氏二老十分難惹,雖然動手,仍不肯結怨。一時疏忽,竟被二人仗著二行真氣開路,闖入法壇,將歸吾夫妻救出險地。

烏靈珠本意想將二人困人法壇,一見對方發動二行真氣,又持有土木島鎮島之寶六甲金光障,再一喝問姓名,竟是商梧獨生愛子,越發不敢傷害。

朱、商和歸吾夫妻四人會合以後,仍可逃走,偏見成功容易,敵人邪法均為自己所破,一時貪功好勝,妄想將烏魚島眾妖人一齊殺死。孽子烏角又是惡貫滿盈,看出乃父首鼠兩端,趕往後宮向乃母哭訴,一同趕來,想逼乃父為他報仇。到時正遇上烏靈珠和來人一面對敵,一面發話警告之際,惟恐敵人膽小逃走,不由分說,母子二人一齊動手。

商建初本已看出敵人邪法厲害,伎倆未窮,偏生朱鴛天性疾惡,尚無退意。烏靈珠又口口聲聲說:"我與你父無仇無怨,你年幼無知,不值計較,姑且寬容,但所救兩人必須留下。"因此不肯退走。正在相持,待以全力一拼,一見孽子同一妖婦重又出現,不由勾動怒火,揚手把土木神雷打將出去。妖婦母子自恃太甚,以為敵人深入重地,死活由心,萬無敗理,其實已是煞星照命。

原來商建初因在灌口受傷,斷去一臂,回山受完責罰,將斷臂續好之後,商梧便對他說:"我門人子侄,從未吃過人虧。你既心愛此女,限在三年之內,接來本島完婚。

另將本門至寶土木晶砂賜你,外加柬帖一封。尋到此女,便即回島完婚,過期不成,休再見我。"商建初因為養傷,已和朱駕數年未見,聞命大喜,傷愈立往尋訪。不料朱駕奉命行道,很久不曾尋到。最後前往金鐘島相訪,方得相遇,並還看出對他鐘情,心中狂喜。後來探明心意,同了朱駕回山,稟知父親,說朱駕已經允婚,但要稟明師父方始來歸。以為父親、叔父言行如一,向無更改,三年期限將滿,朱駕又非等師父回山請命不可,恐父怪罪,還在提心吊膽。不料商梧聽完之後,對小夫妻甚是獎勉,並賜朱駕一件防身法寶為見面禮。此寶名碧雲屏,一經施為,便有一片碧雲將身護住,萬邪不侵。

這時,建初因心上人痛恨仇敵,不肯退走;又見烏靈珠有些情虛,好似怯敵。心想:

"自己的防身法寶十分神妙,又帶有土木晶砂,至多不勝,全身而退,當可無害。"於是全力發動,妖婦母子恰巧撞上,驟出不意,竟被震成粉碎。朱駕恨極孽子,又將新近煉成的冰魄神光往起一合,連元神也一齊消滅。

烏靈珠當時大怒,悲憤填膺,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所布妖陣本已準備停當,當時發難。朱、商二人法寶雖然神妙,具有威力,無如對方精於玄功變化,邪法厲害。先前妖婦母子之死,只因其輕敵大甚,以為敵人己陷妖陣,彈指之間,便可報仇,沒料到那等快法。雙方來勢又均極神速,烏靈珠又在遲疑不決,就這事機瞬息之間,微一疏忽,母子二人已被土木神雷震成粉碎,形神皆滅。這原是朱、商二人一時僥倖。等到敵人真個翻臉成仇,以葉繽法力之高,昔年屢與四十七島群邪惡鬥,尚難全勝,何況烏靈珠近年為防葉繽報仇,又聯合群邪煉了不少邪法異寶,朱、商二人如何能是對手。不過烏靈珠對商梧父子仍有點懼怕,因而一面發動妖陣,將仇人困住;一面又向四十七島群邪發出警報,一齊召來,以備萬一。四人在陣中被困了三日,商建初雖仗父傳法寶護身,並用土木晶砂、二行真氣護在寶光之外,暫時不致受害,無如敵陣中陰火兇毒異常,休說脫身,稍被乘隙侵入,便遭慘死,連元神也被攝去,永受煉魂之慘。群邪因見敵人晶砂神妙,急切間不能奏功,為防夜長夢多,商氏二老警覺趕來,仇報不成,反為所敗,索性各把邪法異寶紛紛施為,把整座烏魚島籠罩在萬丈妖雲陰火之下。商建初看出厲害,先還想父親得信,必要來援,才一被困,便將本門告急信號發出。哪知兩次求救,到了第四日上尚無音信。心疑飛光信號被陰火邪法隔斷,這才急起來。惟恐心上人遇險,萬分愁急之中,忽想起笑和尚所贈靈符,忙即取出,如法施為。又隔了一日夜,救兵仍未見來。知道父親和叔叔鍾愛自己,聞警決不坐視。便笑和尚贈符時的口氣,也是十分誠懇,又系第一次向其求救,焉有不來之理,必為邪法所破無疑。生機已斷,眼看那紫、碧二色的陰火邪焰像火山也似包圍在寶光層外,二行真氣已被化煉去一半,群邪多人更在一旁各施邪法異寶助威,中間又雜有大片陰雷,聲勢猛惡,比前更盛。烏靈珠見持久無功,竟還不足,更把多年苦功煉來對付葉繽的七二秘魔元命神幡和攝心鈴取出施為。

這兩件都是魔教中有名異寶。攝心鈴更是厲害,共有三枚,其中一枚在峨眉開府以前為兩位長老毀去,烏靈珠得有一枚,經用邪法重煉,兇威更盛。

朱、商和歸吾夫妻四人,先見妖人取出一面上繪無數血影的妖幡,才一展動,幡上便湧起一片血光,光中現出許多奇形怪狀、相貌獰惡的魔鬼影子,一個個張牙舞爪,口中發出極尖銳的慘嘯,在大片其紅如血的妖光中沉浮隱現,呼嘯不已。不知怎的,目光竟被吸住,想要下看,直辦不到。一會工夫,便覺目眩心悸,周身冷戰,神魂欲飛。後來還是朱駕看出不妙,忙令三人留意,才把心神勉強鎮定,一味運用玄功,潛心四視,不去看它,覺得稍好一些。耳聽妖人厲聲喝道:"無知狗男女,急速束手就擒,聽候發落,還可以少受苦難;如再倔強,我那無上仙法一經發動,白受許多苦難,仍不免一死。

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悔之晚矣!"說罷,便將攝心鈴取出,剛一晃動,四人便聞得一種極悠揚娛耳的異聲隱隱傳來,雖然滿陣都是妖光邪火佈滿,那麼強烈的風火之聲,竟掩不住這種異聲,聽去十分真切。只覺得越聽越好聽,漸漸全神貫注,頓忘處境之危。

這攝心鈴最是陰毒,專攝修道人的元神。乍聽無奇,只一入耳,便隨人心意發出各種極為微妙的異聲,元神立被吸住,漸漸神志昏迷,真魂出竅,休想活命。也是四人命不該絕,眾妖人中有數人忽然看中二女美貌,意欲先好後殺,再煉真魂,不令烏靈珠當時殺害,以致緩了一步,邪法便不曾全部發揮。

四人正相持間,朱騖忽聽鈴聲有異,猛想起以前師父曾說烏魚島妖人邪法厲害尚在其次,最厲害的是手中有一魔教中異寶,名為攝心鈴,共是三枚,各有妙用,以烏靈珠所得一枚為最厲害,又經邪法煉過,遇上必須小心。方才所聞異聲,必是此鈴無疑。忙即暗告三人留意。本來還是無力防禦,事有湊巧。當初妖人為防應敵之際誤傷同黨,四十七島妖人全都經其指教,得有密傳。明玉之母本是四十七島群邪之一,也曾在場,明玉曾聽乃母說過,聽朱駕一說,想起前言,不禁大驚。忙用玄功先將雙耳閉住,再朝眾人警告,傳以防禦之法。經此一來,才得勉強支持。但是眾人說話時也為妖人聽去。烏靈珠眼看敵人心神搖動,快要成擒,忽被明玉提醒,轉危為安,不由大怒,便向眾妖黨大喝道:"賤婢白明玉,乃白道友所生逆女,乃母為她慘死,攝心鈴的用法她原知道,現被洩機,只好將此寶妙用全力發揮,使其形神皆滅,不必保全。此是賤婢自尋死路,不能再照諸位道友原意了。"說罷,把手一招,收回妖幡,手掐靈訣,朝空一揚。立有一團心形碧光飛起空中,晃得一晃,碧光便自加大,光中現出許多赤身魔女影子。鈴聲也響個不住,先是鈴語幽咽,悽人心脾。四人因有明玉邪法防禦,又都是各存戒心,還未受什危害。及至響了一陣,鈴聲驟轉洪烈,宛如無數大鼓迅雷,中雜狂風烈火,一齊怒嗚,震撼天地。

四人中朱騖法力較高。商建初法寶最為神妙,自從聞警,得知妖鈴厲害,惟恐有失,又發出一片二行真氣,由裡面將四人一齊護住。那鈴聲聽去雖極猛惡,並無他異,心方略定。鈴聲忽轉淫豔,碧光中的赤身魔女都是粉光緻緻,皓體呈輝,媚目流波,風情無限,朝著眾人搔首弄姿,輕盈起舞,作出許多淫蕩不堪之態。稍一注目,多看兩眼,心神便被攝住。眾人兩耳本已封閉,又加二行真氣防護,原可不受鈴聲搖惑。誰知五官相連,目光被攝,兩耳也受了感應,立時心旌搖搖,不能自主。最厲害的是明知邪法厲害,耳目所及,心神一受迷惑,真魂將被攝去,偏生不能自制。身外陰火陰雷及各色妖光血焰,又似狂濤暴雨一般紛紛壓到,護身寶光和外層的二行真氣已被煉去十之八九。六甲金光障雖然無恙,但是二行真氣化盡以後,是否仍能支持,尚說不定。

眼看情勢更加危急,眾妖人正在笑罵相告,說是成功在即。攝心鈴所化碧色心形妖光忽然轉成紫色,光焰更強,內中赤身魔女更現出許多妙相。白明玉曾聽乃母說過,知妖光一轉成粉紅顏色,生魂便被攝去;跟著一片黑煙冒過,妖光再轉純黑,人便成了灰燼,永受煉魂之慘。眼看妖光由碧轉紫,漸漸由濃而淡,快由深紅轉淡紅,知危機已迫,絕難逃生。無奈先前疏忽,被其乘隙侵入,再想行法防禦已辦不到。自己知道底細,耳目尚被攝住,其他三人更不用說。白明玉想起死時慘狀,驚魂都顫,越想越傷心,撲到歸吾身上,痛哭待死。忽聽暗中有人笑罵道:"該死妖孽,竟敢使用這等惡毒妖陣。今日你們惡貫滿盈,劫數到了。"眾妖人聞聲大怒,細一查看,哪有人影。各將法寶、飛劍只朝那發話之處飛射過去,還是不見敵人影子。隨又聽暗中罵道:"無知妖孽,你那邪法只向別人賣弄,豈能傷我毫髮?我不過見正主人未來,他是我師父的朋友,不便搶先,姑且由你多活片時;否則,一舉手間,你們這群妖孽立遭慘戮。不信,我先將你這攝心鈴破去,教你看點顏色如何?"眾妖人聞言,忽想起陣中已成火海,還有無數陰雷、異寶夾攻施威,聽敵人口音,年紀不大,竟在陣中隱形發話,若無其事,連影子也見不到,料是能手,不禁驚奇,一齊朝那發話之處各以全力紛紛夾攻。那攝心鈴本來高懸在四人頭上,光已轉成淡紅,四人均覺四肢綿軟,心神如醉,老是要暈的神氣。商、朱二人耳聽陣中來人隱形發話,十分耳熟,因心神已為邪法所制,危機一發,急切問也未聽出是誰。還是明玉比較內行,見丈夫向前呆望,神思昏昏,知道不妙,正在強攝心神,大聲疾呼哭喊:"是哪位仙人來此,請快將妖鈴破去,救我四人性命。否則,妖光一轉粉色,我們便沒命了。"話未說完,猛瞥見一幢金光祥霞大約畝許,突自空中出現,只閃得一閃,便將攝心鈴妖光裹住,一片香風過處,妖光立滅。乒乓兩聲,現出一個形似人心,拳頭般大的黑色妖鈴,尚在滿空跳蕩。

眾妖人一見金光,認出是佛門至寶,眨眼之間妖光消滅,攝心鈴正在金光之中跳動掙扎,不由又驚又怒。烏靈珠更是情急,忙縱妖光跟蹤迫去,想將妖鈴奪回。說時遲,那時快,一團拳大紅光突又出現,打向妖鈴之上,霹靂一聲,震成粉碎。烏靈珠在有一身邪法,飛遁神速,竟未追上。敵人也始終未現身。妖鈴一破,四人邪法立解,恢復原狀。那六甲金光障乃前古至寶,本有靈性,寶主人雖然中邪,將要暈倒,仍能發出威力,不令陰火侵入。但那外層的二行真氣已被陰火化盡,救星稍微到晚一步,四人仍無幸理。

經此一來,四人全都復原。先還不知隱形人是誰,竟具有這麼高法力。正待詢問,請其現身,忽聽哈哈笑道:"無知妖孽死在臨頭,還敢發威麼?你要見我不難,可惜不能白見。"話未說完,叭的一聲,烏靈珠身旁有一妖人竟被隱形人照臉一掌,打了個皮開肉綻,口鼻歪斜,鮮血直流。原來那妖人乃團沙島主伍神師,人最陰險狡詐,因敵人不肯現身,表面隨同群邪毒口咒罵,暗中卻把獨門異寶天魔釘準備停當,打算冷不防朝那發話之處猛下毒手。此釘經妖人多年苦功煉成,發時只有寸許長一絲灰色妖光,中在人身,立時暴長,火彈也似化為一蓬血光,將人震成粉碎。更能由心運用,大小隱現,無不如意。比寶相夫人的白眉針還要陰毒得多,最難防禦。為數又多,滿擬大量發出,憑著自己心靈運用,追趕敵人不捨,一任對方隱形飛遁和防身法寶多麼神妙,似此半隱半現,至多能避開一半,另一半決躲不掉,只要稍露空隙,立被打中,便不死也必重傷。心裡正打著如意算盤,沒想到死在臨頭。

那來人不特借有佛門至寶香雲寶蓋,萬邪不侵,威力神妙,並還持有前師留賜的聆音查形的一枚玉環,外加無形劍氣防身,多厲害的邪法也無用處。本意想打烏靈珠,因見妖人長於玄功變化,不易擊中,正想主意。忽見旁立妖道相貌醜惡,神情鬼祟,手藏袖內,暗掐法訣;另一手託著一百零八根短只三分,碧光閃閃,似釘非釘之物,先取一半發將出來,光細如絲,出手變成灰色,又由千百丈陰火妖光之內發出,如非師傳玉環查看,多好慧目法眼也難分辨。這一半發出以後,便環繞在自己的身外,因被無形劍氣擋住,無法進攻。但那妖釘似有靈性,始終環繞身外,凍蠅鑽窗一般鑽射不已。另一半出手不見,針光全隱。那人知其隱光暗算,心中有氣,忙即飛身上前,施展佛家金剛掌,只一下便將妖人打個頭暈眼花,鮮血直流,幾乎暈倒。當時怒火上攻,一面行法止痛,一面準備邪法,待要還攻。烏靈珠看出敵人隱形神妙,法力高強,雙方一明一暗,更易吃虧,知非其敵,忙喝:"道友留意!"話未說完,耳聽哈哈一笑,面前人影一晃,現出一個又白又胖的小和尚,先那一幢金光一閃不見。

眾妖人先因敵人隱形神妙,邪法無功,均以為是一個本領極高的正教中仙人。及見來人現身,竟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和尚,生得唇紅齒白,帶著一臉頑皮淘氣神情,說話偏是那樣難聽,全都大怒。四十六島妖人原以烏靈珠和伍神師、四首神君崔晉為首。方才接到警號,都當來了強敵。有幾個吃過葉繽大虧,懷恨多年的,更誤以為葉繽尋來,又急又怒。各把前些年所煉邪法、異寶一齊帶上,人數也不下八九十人,除卻有限幾個妖人事前離島外出,其餘全都趕到。先見敵人已被困入妖陣,正受陰火化煉,還當烏靈珠小題大做。後來問出中有一人乃北海土木島主商梧之子,雖然有些顧慮,但都自恃人多勢眾,早有準備,仍未放在心上。不料現在有人隱形人陣,連受譏嘲,並將至寶攝心鈴破去,伍神師又被打傷,全都痛恨。內中烏、伍二妖人更因先前吃了大虧,怒上加怒,恨不得把敵人吞吃下去,才能消恨。隱身人現身以後,再一細看,對方空著雙手,笑嘻嘻搖頭晃腦,凌虛而立,並無法寶、飛劍隨身,急切間竟看不出他的來歷深淺。如非先前吃過大虧,又見那麼強烈的陰火妖光,敵人竟在陣中從容出現,若無其事,決想不到會有那等厲害。對方年歲不大,從未聽人說過,除有限十餘人之外,多疑還有師長隨來,隱形在旁,故示神奇。不由同聲喝罵,紛紛施為,一時陰雷妖光如暴雨一般,齊向小和尚打去,四外的陰火更是潮湧而至。烏靈珠二次又取妖幡連連晃動,打算破去隱形,攝取敵人元神。哪知敵人正是東海三仙中苦行頭陀惟一愛徒笑和尚,已經盡得師傳,身有無形劍氣防護,萬難傷害。只是性喜滑稽,故意取笑。等到邪法異寶一齊發動,忽然哈哈一笑,仍然空著雙手,凌虛飛行在妖光火海之中,如魚游水。那麼多邪法異寶夾攻上去,分明已打到身上,不知怎地竟如無覺。身外也無寶光出現,口中直喊:"妖人大多,我一個人除他不完,只殺一半,又恐金鐘島主怪我多事。內中還有一個妖人,又有人受他母親所託,向我說情,我看他母親碧梧仙子面上,想要委曲求全,偏不認得此人,教我為難。我多年不曾出山,手又癢得厲害,如不給他們吃點小苦,手癢難受,錯了機會,以後哪裡能找到這麼多的妖邪殺癢去?"邊喊邊跑,神速異常。

笑和尚跑著跑著,忽然把頭一晃,便到了某一個妖人身前,揚手便打,手法又重又快。最厲害的是捱打的人雖有法寶防身,並無用處,一打必中,打上便是一個滿臉花,不是頭破血流,便是半邊臉腫起老高。再不就是一掌打個半死,幾乎閉過氣去。眾妖人先還當捱打的幾個一時疏忽,防備不嚴,為敵所乘。後見無打不中,而且每打必重。漸漸看出只有崔晉和精通玄功變化的主要十餘人不曾受傷,餘者無一能免。群邪連受打擊,全都大怒,恨之切骨。對於先困四人,已無暇再顧及,各以全力與隱形之敵拼鬥。一時大片妖光邪火和各色寶光如虹飛電舞,狂濤暴雨一般,緊緊追逐在笑和尚身後。哪知並無用處,敵人好似始終不曾在意,飛馳又是極快,一任多麼厲害的邪法異寶,到了笑和尚身上,始終和沒事人一樣。

烏靈珠見同黨吃虧太甚,自恃還有兩件法寶,以及與幾個為首群邪合煉的邪法可用。

當初只因這些邪法異寶太狠毒,易受正教中人嫉視,上幹天忌,又是專為對付葉繽一人而煉,共只能用三次,約定非遇葉繽本人,不許妄用。如今見敵人十分猖狂,群邪紛紛受傷,齊催他下手,不禁猶豫起來。原來烏靈珠所煉諸天秘魔烏梭為魔教中無上利器,最是兇毒,一經施為,諸天日月星辰齊受感應,發出一種極強烈無比的毒火烈焰,天際罡風也被引來。在一個時辰以內,方圓三數千裡內,成了一個大黑氣團,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全被這類毒焰佈滿,無異混沌世界。附近島嶼也差不多全要陸沉,至於山崩地陷,熱浪沸空,更是題內文章。這還是行法人事前有備,雖不能收,事完之後仍可行法將其送往兩天交界的罡氣層上化去,尚且如此猛惡,否則在此方圓千里內外固成死圈,所有生物無一倖免,便是鄰近之處,無論人畜,沾上一點毒氣,也必慘死。他當初是因為葉繽的法力太高,煉有冰魄神光,居於有勝無敗之勢;近又學會絕尊者的滅魔寶篆,功候更深。這多年來雙方仇怨日深,群邪雖各煉有幾件邪法異寶,恐非其敵,這才下了數年苦功,把他發現多年,因為許多顧忌而未敢嘗試的魔教中無上法寶秘魔烏梭取出,聯合十二個有力同黨,在海底深處闢一洞穴,外加重重防備,費盡心力,煉成三枚。打算將來強仇上門,能勝更好,否則便與一拼。

烏靈珠這時雖然恨極笑和尚,一則覺著對方是無名之輩,小題大做還在其次,最要緊是此寶隱秘多年,從未試過,貿然取用,被正教中人得知,固必不容,又犯天忌,再被強仇知道,有了準備,豈不徒勞?還有四十七島俱都鄰近,島上宮室園林,均經群邪多年苦心經營,才有今日,一經發難,便全毀去。煉時又是極難,非有十二個有力同黨相助,合力同煉,不能成功。煉時稍一疏忽,前功盡棄,還會惹火燒身。每日提心吊膽,費了數年心血,好容易才得圓滿。雖因年時尚淺,功候還差,又因上幹天忌,不敢試驗,能發而不能收,未達爐火純青之境,但用以對敵,多高法力的人也禁不住。因為慎重,除一同煉法的十三人外,下餘同黨均不知道。一旦使用,敵人固是必死,便四十六島群邪也必難於保全。當初烏靈珠為防傷害同黨,雖在海底設有躲避之處,事前將人撤退,或者無妨,到底不曾試過。為此躊躇,欲發不敢。

烏靈珠正勸眾人少安勿躁,自己還有法寶不曾使用,真要不行,再打主意。不料笑和尚因見伍神師相貌醜惡,行事險惡,發出那樣兇毒的妖針,越看越有氣,有意除害,偏不當時下手,故意惡作劇,仗著飛遁神速,隱形巧妙,出沒無常,專和他作對。冷不防飛身過去,揚手就打,也不施展殺手,一味引逗惡鬧,打得又狠又準。就這一會工夫,竟打了個遍體鱗傷,一任邪法異寶防護,毫無用處。拼著捱打,聽其自然還好一些,防備越嚴,打得越重。也不知用什麼方法,打在身上,又痛又癢,連骨髓一齊痠麻,萬難禁受。剛一行法把痛止住,第二下又打上身來。防是沒法防,攻又沒法攻,空自憤怒,咬牙切齒。那三枚秘魔烏梭煉成以後,為防強敵法力大高,未等應用便有疏失,原交烏、伍二妖人分別保管,二妖人也不敢妄用。後來捱打次數大多,痛苦難禁,暗忖:"多年盛名之下,為一無名後輩所傷,此仇不報,以後如何見人?"雖然越想越恨,仍然顧忌此寶的威力太大,恐傷同黨和各島宮室靈景,還是遲疑不決。

事有湊巧,同黨離依島主雲雷真人黎望,忽由中上飛回,遙望島上妖陣發動,知有強敵,趕來相助。黎望本是昔年正教中棄徒,兼有正邪兩家之長,法力尚在其次,更有一件至寶,名為雲雷仙網,一經施為,多麼厲害的水火風雷,均能防禦。發時一片紅色仙雲,中雜億萬五色火星,除防身外,並能發出大片五色神雷,神妙非常。當眾妖人煉寶之時,知道毒焰厲害,雖然能致敵死命,自己的島宮也化劫灰,甚或波及同黨,只有此寶可以制止。無如黎望雖因犯過被逐,投身邪教,畢竟出身正教,頗知邪正之分;又見所投妖師為惡太重,致遭誅戮,死得極慘,越發膽寒。更想起昔年母親碧梧仙子崔蕪兵解以前曾再三託人告誡,彼時正為心中氣憤,一意孤行,不曾在唸,及至妖師遭劫,母親坐化,想起以前不聽母教,漸生悔恨。雖與群邪同居小南極,相交多年,不便離去;又因以前失足,隨同為惡,積重難返,正教中無門可入,因循至今,遇事便有了分寸。

一聽烏靈珠等人祭煉那麼兇毒的邪法異寶,知道此舉既幹天忌,又犯眾怒,決無好結果。

始而設詞推託,不肯加入同煉。後竟避往中土,去了數年,方始歸來。一聽妖人向其借寶,以為禦敵時作防身之用,迫於情面,雖然應允,並非所願。沒奈何,只得時常離島外出,意圖迴避。邪法煉成以後,敵人既未尋來,群邪也因為以前連遭慘敗,一味養精蓄銳,暗中準備,不敢輕易發難,始終隱忍待機,不曾出手。當初秘魔烏梭煉成之時,群邪曾與黎望約定:將來有事,如若他出,便以信火催歸,請其相助。黎望這次由外回來,發現烏魚島上來了強敵,不便坐視。心想:"敵人連妖陣尚不能破,群邪明佔上風,決不會施展此寶。"因而本打算敷衍。不料才一到達,十三妖人卻有一半請其相助。自己答應在先,難以反悔,只得將寶網發出。先是手掌大一蓬彩絹擲向地上,立似輕雲飛絮,海上狂濤一般,往四方八面,貼著地皮海波,電也似疾地舒展開去,晃眼工夫,極大一片海面,全被這片彩雲緊緊蓋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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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0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回 赤手戲元兇 瀲灩祥輝生寶蓋 沉沙驚浩劫 昏茫黑海耀明燈

笑和尚見陣中飛來一個妖人,相貌神情均不似別的妖人那樣醜惡,和群邪相見,行法密語了幾句,便隨手發出了一片彩雲,向四外展開。這時烏魚島已全在妖光邪法籠罩之下,四邊海水全映成了暗赤顏色。小南極海水本來極清,海中水藻均能見到。四十七島宛如碧螺浮波,朵雲自起,異態殊形,林立遠近海面之上。上面是雲白天青,晴空萬里,下面是滄波浩渺,天水悠悠,海嬌仙山,本就景物清靈。何況在萬里碧波之上,被這廣闊無垠的大片彩雲漫將過去,所有大片海面,遠近各島,連同島上的瓊樓玉字,花木泉石,立時蒙上了一層五色輕絹。景已奇麗,雲中更有無數五色星花,不住翻動隱現,吃天際華日,海中洪波,上下交映,更成了奇景。

笑和尚本仗無形劍氣護身,隱去遁光,步空凌虛,飛馳往來於妖陣之中,追逐妖人,打之不已,追上就是一下金剛掌。剛開頭,群邪還在妄想施展邪法異寶上前夾攻,後見無效,連受重創,內有數人已經骨斷筋傷,差點送命,多被打得寒了心。笑和尚更是狡猾,專在陣中橫衝直撞,其疾如電。內中幾個比較老實一點的,偶然逃避不及,對面撞上,反倒放過;越是狡猾逃得快的,越躲不掉。除精玄功變化的有限十餘人外,全被打得又恨又怕,狼狽已極。笑和尚正打在興頭上,忽見彩雲現後,群邪照樣奔逃,自己在後追逐,眼看打中,不知怎的,彩雲一閃,突然湧起,便將妖人隔斷在下,逃得稍快便打不中。笑和尚本來識貨,看出彩雲中五角星花乃是雷火,便那彩雲也不帶甚邪氣。猛想起來時原受師兄諸葛警我與師弟林寒、莊易之託,說林寒前生有一至友,乃小寒山二女謝氏姊妹的義母碧梧仙子崔蕪,她所生二子:一從母姓,名叫崔晉;一從父姓,名叫黎望。均已投身邪教,現居小南極四十七島,不久便要遭難。林寒前生曾受重託,轉世遺忘。近年功力大進,洞悉前因,回憶前事,好生為難。本意想求同門相助,無如法力高的幾個均奉師命,各有要事,不便前往;法力差的,去又無用。自己更不宜去。因諸葛警我秉性誠厚,同門有求必應,便告以苦衷,求其為力。諸葛警我自從開府之後,居山勤修,法力更高,算出前因後果,知道笑和尚無形劍已經煉成,更有一粒乾天火靈珠,新近又將師父遺賜的法寶得到手中,法力之高,不在三英、二雲、七矮之下,便將林寒引去,當面拜託。

笑和尚人最熱誠,當時應諾,正商量何日起身,前生好友燃脂頭陀忽然神遊來訪。

三人知其海底坐關,苦修多年,功行已將圓滿,佛法甚高,便向他求教。頭陀說他也為此事而來,隨即指示機宜。笑和尚聽出敵人邪法厲害,好似自己雖無危害,一個防禦不周,便要波及旁人。知道頭陀那香雲寶蓋乃佛家至寶,萬邪不侵,便向其求借。頭陀慨然允諾,並說用完回來,還有他人要用,不妨轉借,將來由其送還。還說此人也是彼此前生至交。

這時笑和尚想起彩雲來歷,正與燃脂頭陀所說相同。方才又查看出崔蕪昔年孽子崔晉也在當地,正要設法警告,加以開導,發話稍遲,對方已先發難。就這心念微動之間,先是烏靈珠見敵人後半未再隱形,誤以為妖幡奏效,將隱形法破去,妄想就勢以全力攝取敵人元神,竟忘敵人法寶威力神妙。笑和尚早就想破那面妖幡,因為敵人精幹玄功變化,又是與妖人心靈相連之寶,惟恐打草驚蛇,不能成功,反被警覺,欲發又止,妖人這一施為,正合心意。烏靈珠欲借伍神師誘敵,故意施展玄功變化,掩向伍神師身側,再將妖幡突以全力施為。笑和尚由玉環中查見敵人動作,見狀正合心意,故做不知,立時暫止前念,冷不防身劍合一,猛衝過去,先朝伍神師揚手一掌。為首三妖人仗著彩雲掩護,本在誘敵,想要發難。烏靈珠見笑和尚撲來,還當敵人中計,乘著彩雲飛湧,同黨逃避之際,突以全力發動,大片妖光帶著數十條魔鬼血影,張牙舞爪,猛撲上去。滿擬妖幡厲害,無論對方法力多高,只要被魔影撲中,當時聞到一股血腥氣,便遭慘死,元神立被攝去。便有法寶防身,也無用處,稍差一點,反為所汙。敵人事前無備,多半可以成功,哪知竟然無用。只見一團金紅色的寶光閃得一閃,猛想起先前至寶攝心鈴被毀,便是這團紅光。烏靈珠心念才動,待收妖幡逃避,已是無及,霹靂一聲,血光邪煙飛射如雨,一片惡鬼慘號之聲過處,妖幡被震成粉碎,神形皆滅。這一與心靈相連之寶本是煉來報仇,強仇還未見到,先已消滅,本生元靈還受了重傷,如何不急。當時怒火上攻,忙將最後一個殺著施展出來。也是群邪惡貫滿盈,都在怒火攻心之下,一心殺敵,忘卻顧慮。他這裡剛一發難,伍神師因為受傷太重,仇恨越深,又見烏靈珠遲不施為,心中有氣,不再招呼,便先出手,雙方恰是一齊發難。這類邪法異寶,用上一枚,已是震撼乾坤,哪能兩枚併發。當時只見兩道長約尺許的黑色梭形之物火箭也似,尾部發出極強烈的銀色火花,帶著一串霹靂之聲,刺空直上萬千丈,晃眼無蹤,休說肉眼,便法力稍差的人,也看不出一點影跡。同時島上所有邪陣邪法,在為首妖人同聲大喝之下,忽然一閃不見,全數失蹤。商、朱、歸、白男女四人,只當妖人逃走,商、朱二人又認出來人是前在東海所遇笑和尚,早就驚喜交集,忙同上前拜謝。

笑和尚畢竟是行家,見那黑梭形的妖光直上九霄,其高莫測,群邪法寶齊收,忽同隱去,看似逃遁,遍地彩雲尚在;群邪雖被自己痛打,尚無敗象;為首妖邪又無一受傷:

這等形勢,必有兇謀毒計。忙用玉環仔細查看,果然彩雲之下,有數十個妖人影子,手指上面,交頭接耳,似在咒罵指說。猛想起頭陀之言,心中一動,忙向四人迎去,大喝:

"邪法厲害,已將發動,諸位留意!"隨又手指雲下面的群邪喝道:"我乃先恩師東海三仙之一苦行頭陀大弟子,現在恩師妙一真人門下。因為一同門好友代碧梧仙子崔蕪求情,說她兩生之內,各生有一個逆子:一名黎望,一名崔晉,都與小南極妖邪同流合汙,無惡不作。此時群邪數盡,請我相機行事,二子如能痛改前非,棄邪歸正,便為設法解救,以免同遭慘戮。如知悔悟,快來與我一起;否則,少時金鐘島主來此誅殺群邪,你們便要形神俱滅,同歸於盡了。"話未說完,忽聽遙空之中,隱隱傳來萬千霹靂之聲,當頭日光忽呈異彩,日邊現出萬道銀芒,日輪中心卻轉成暗赤顏色,宛如一個大血輪,高懸空中。日輪之外,又出現不少奇星,也是五顏六色,星邊上各射出不同色的毫光。

更有數十百道不同顏色的長虹,滿空交射,頓成奇觀。天空光華電射,縱橫交織,那麼色彩鮮明,美麗奪目。因為星日中心光氣不強,都是一片濃影,下面大地上反比先前昏黑起來,看去死氣沉沉,好似蘊有無限殺機,由不得使人生悸,似有大禍將臨之兆。天也變成青灰色,一絲雲影皆無。

笑和尚修道多年,是歷劫三生,久經大敵的人,似此邪法尚是初次見到,情知厲害,不敢大意。耳聽天心高處霹靂之聲越來越密,全都響得出奇,卻不見有雷火打下。星日所發奇光,也是越來越強。笑和尚正令眾人小心戒備,不可分開,猛瞥見高空中有兩點黑影一閃,估計少說也有好幾千丈高下,自下仰望,竟能看見,其大可想。知快發難,急忙加緊戒備時,黑影已經加大,突發奇光,只閃得一閃,天崩地塌般接連兩聲大震,宛如億萬迅雷集成一片天幕,再化為一幢傘形黑色怪火,大逾山嶽,突自當空向下飛墮。

離頭頂還有一兩千丈,隨著億萬迅雷之聲同時爆炸,化為奇大無比的一蓬黑色火雨,鋪天蓋地猛罩下來,來勢比電還快,只一閃,千百里方圓的海面,齊被這種黑色怪火籠罩在內。如非笑和尚防禦得快,香雲寶蓋又隨著心念化為一幢金光祥霞,傘蓋也似將五人一齊護住,本身法力又高,決禁不住。而且即便火毒不能上身,那一種極強烈的繁密的爆炸之聲,也禁不住。眾人全被怪火籠罩,火是一片純黑,中雜無量數的大小火星。看去不大,最小的簡直細如灰沙,最大的也只龍眼大小。震勢卻猛烈得出奇,互相沖擊,連續爆炸,並未見其滅後重生,只數量大多,狂濤一般齊向中心湧到,越來越多。當空星日奇光已經不見,天地也早混沌,好似陷身無邊黑海之中,受那恆河沙數的黑色怪火迅雷猛擊。

眾人雖仗法寶護身,尚能防禦,不曾受害,但是上下四外的壓力重如山嶽,香雲寶蓋的金光祥霞竟受了震撼。一任笑和尚運用玄功,全力防禦,依然鎮壓不住,隨著怪火衝激,震撼不已,激得寶光外層金芒霞雨四下飛射,商建初看出厲害,欲用法寶相助防禦。笑和尚正以全力戒備施為,一眼瞥見商建初手掐靈訣,忙即喝止。商建初兩粒土木雷珠已朝外打去,只見青、黃二色兩團酒杯大小的光華脫手飛起。笑和尚本可自內封閉,不令飛出,因想此時整個海面已在諸天太虛煞火籠罩之下,反正不免浩劫,妖人處心積慮造此無邊大孽,此寶一出,劫火受了衝動,固然不免增加威力,但傷害不了自己,妖人或許還要受傷,因而沒有阻止。就這轉念瞬息之間,二行雷珠早已衝光而出。

太虛煞火乃妖人採集萬千年地心罡煞之氣,會合兩極元磁精英所煉魔教中惟一至寶,全名為諸天星辰秘魔七絕烏梭。一經施為,便和火箭也似直上九霄,超出兩天交界大氣層外,停空急轉,跟著四邊發出億萬道的黑色光線,越轉越快,具有極強大的吸力。除日光最強,吸引力大,易受感應,日輪中的元磁煞火首先被引發外,凡是挨近一點的天空星辰,多被吸引,相繼受其感應,發出本身罡煞之氣,與之相合。黑梭受不住空中日星煞火衝射,自行爆炸,再將先前引發的諸天星辰罡煞之氣與元磁太火毒焰帶同飛墮,一近地面,大地上的罡煞之氣立與相合。無論是何固體,液體還是氣體,全受感應,發出一種極微妙的衝力,方圓數千裡內生物全滅。這還是妖人功候尚差,所煉烏梭中的元磁真氣為量既少,又欠精純,不能飛得太高;如真煉到極點,真能將天空中無數巨星中的罡煞之氣大量引來,齊向地面衝射,更能使大地上的生物一齊毀滅。威力之猛,端的不可思議。

方今群邪中長老,只三數人有此法力。但這數人俱都邪法極高,深知厲害,便多憤恨仇人,也不敢行此險著下策。既恐功候缺欠,易發難收,引起無邊浩劫;更恐煉時激動正教中的強敵,畫虎不成,惹火燒身。那元磁真氣,與地肺中的太火毒焰、罡煞之氣,又最難得到。內中除黑伽山主丌南公和軒轅老怪每人煉了一種與烏梭大同小異之寶,也都煉來防備萬一與敵人拼命同歸於盡之用,不到萬分危急,決不出手。就這樣,日前丌南公往幻波池尋釁時,峨眉派諸長老明知敵人對幾個後生小輩不會挺而走險,仍令門人軟硬兼施,小心應付,以防引起別的災害。丌南公第一次在陰溝裡翻船,儘管氣憤,尚未下此毒手。

烏靈珠等四十七島群邪,也是惡貫滿盈,自取滅亡。因和葉繽仇怨太深,勢不兩立,偏巧烏靈珠和另一妖黨昔年無意中發現海底魔窟中有一部魔神經和三枚未煉成的烏梭。

先知這類魔教中的異寶均有魔頭暗中主持,必須向其降服,才能取用,仇雖可報,由此卻受了魔頭暗制,不能自主,死而後己,因而並未敢動,匆匆退出。一日又遭慘敗,心中恨極,為首群邪商量報復,想起前事。因見上次出入魔窟並無異兆,烏梭又只是未煉成的質料,誤以為前主人和魔頭已為正教中人所滅,同歸於盡。不煉此寶,不但報仇無望,而且早晚必為仇人所殺。這才決計重入魔窟,祭煉此寶。剛把一冊魔神經看完,如法祭煉,還未成功,魔頭忽在暗中發話,迫令歸順,才知上當,無奈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只得把心一橫,連同黨十三人,加功祭煉下去。祭煉之處是在小南極海心深處,本就隱秘,又有魔頭暗護,直到煉成之後,並無敵人上門,魔頭也未再出現,越發放心。

哪知大劫臨頭,烏靈珠本意只用一枚已足,不料同黨記仇,同時發難,再想阻止,已是無及。此寶不曾試過,兩枚並用,威力更大得出奇。敵人仗著香雲寶蓋防身,雖然被困,並未受害,自己反吃了虧。所居各島宮室、林泉、靈景甚多,雖幸玄門至寶雲雷仙網將劫火所罩死圈之內的海面連同遠近各島一齊護住,自己為防災害擴大,又將死圈以全力縮小,但也有千百里方圓一大片在死圈之內,其中包括四十七島。傷害生靈雖然不多,但是雲雷仙網僅能暫護一時,久仍無效。島上宮室園林受不住那猛烈震撼的聲威,已先紛紛倒塌崩裂,時日一多,十九陸沉。

最可慮的是事完以後,因為劫火威力太大,無法送往九天氣層之上將其消滅,正教中人一旦發現,必定群起來攻。還有此寶威力雖大,並不理想,幾個無名後輩尚難加害,何況正教中的有名人物。敵我相持之際,其勢又不能收手。雲網主人黎望見此形勢,又在愁急埋怨,說是寶網存亡與共,現已不支,稍久必為劫火所毀,下面島宮和諸同黨仍難保存。如非二枚並用,決不至此。因為黎望近年貌合神離,烏靈珠心本不快,再聽語氣不滿,越發憤怒,但當用人之際,偏又不能翻臉。正在強忍,那太空煞火受不住猛力衝動,尤其是五行神雷猛擊,兩下里一撞,立受反應,哪禁得住兩粒二行雷珠一齊打出。

只見寸許大兩團青白二色的寶光,在萬丈黑色火海中閃得一閃,立時爆炸,震勢猛烈,已勝於前。炸後雷珠受了吸力反應,竟化成無數大小青白二色的星光,雜在彌天黑焰之中,爆炸不已,隨滅隨生。下面島嶼當時陸沉崩塌了好幾座,多年辛苦修建的仙山靈景全數毀滅。緊跟著又起了極強烈的海嘯,海水像開了鍋一樣,隔著雲網往上狂湧,水力奇大。雲網竟受了衝動,先是微微起伏,還不厲害,及至無數土木神雷一一爆炸衝激,上下夾攻,更禁不住。只見一片廣大無垠的彩雲,隨同水火夾攻之勢,上下起伏飛揚不停。本來煞火所到之處,任何物質均受感應,發出強烈的火力,互相沖射。雲網只要破一小洞,全海的水一齊化為水雷,與之會合,來勢更是比電還快。一經爆炸,群邪十九震成菌粉,被煞火水雷捲去。便是人身毫髮之微,也隨同爆炸,終於形神俱滅。

眾妖人均在雲網之下,同立島上。烏魚島陸沉以後,各自飛空應敵,由為首十三妖人全力主持頭上煞火。只見海沸已起,海中的驚濤駭浪山崩也似狂湧上來,雲網大有不支之勢,眾妖多半大驚失色。烏、伍二妖人最是兇橫,見黎望滿臉憂憤,正以全力指定那片彩雲防禦煞火,獰笑道:"道友此時愁急無用。你那雲網稍露空隙,巨災立成,除我們主持此寶的十三人外,無一能免。休說收網遁走,稍微照顧不到,你必首當其衝,休想活命,連元神也保不住。不如落個整人情,為我們支持到事完之後。只要你不背叛我們,尚不至於慘死,不比虎頭蛇尾強得多麼?"黎望先聽笑和尚發話,說受乃母好友之託而來,便已心動,無如雲網已先施為,不及回收。又知群邪厲害,心腸狠毒,自己答應在先,中途退縮,他們必不甘休;更怕因此發生巨災浩劫。不由首鼠兩端,遲疑不決。及見煞火厲害,寶網難支,心更生悔。再聽烏靈珠是這等說法,分明群邪看出自己與他們同床異夢,已存心不善,自己便能支持到終局,也必翻臉成仇,合力加害。真是騎虎難下,心生悔恨,已經無及。旁立崔晉本與群邪一黨,因和黎望是同母兩生兄弟,見他出了死力,還受惡氣,心中不服,便蜇近前去,借話示意,令其相機遁走,仗著雲網連他一起護住,當可無害。黎望不是不知收回雲網可以全身而退,終因出身正教,深知厲害,驟然一退,惟恐引起空前浩劫,群鬱也必不容,不敢冒失。眼看雲網起伏更猛,寶光已漸減退,憂心如焚。

這一面,笑和尚等五人自從土木二行神雷發出以後,見外面煞火宛如火上添油,越發狂烈。香雲寶蓋雖無損傷,因是借來之寶,未與心靈相合,要減去不少靈效。這時已漸不能隨心主持,震撼更急,看去宛如十來丈高一幢天花寶蓋,上下騰挪,往來搖晃於彌天黑海之中。上下四外的無量煞火神雷互相擊撞,狂湧而來,打到身前,吃香雲寶蓋一擋,激射起千重靈雨,億萬金花,雖未被其侵入,形勢已危險萬分,不由也著起急來。

眼看雙方危機已迫,均難持久。猛地在千萬丈黑海星濤之中,遠遠飛來一朵如意形的燈花,青光熒熒,其大如鬥。後面跟著一幢上具佛家七寶,高約三丈的金光祥霞,光中擁著一個妙年女尼和一對相貌相同,各著一身白色仙衣,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女。長幼三人,都是容光美豔,望若神仙,再由那幢金光祥霞擁護飛來,越顯得寶相莊嚴,儀態萬方。說也奇怪,那麼強烈的煞火神雷,上天下地,方圓千里內外,全被佈滿,威勢何等厲害,但這三人手指前面燈花開路,飛行無邊黑海中,竟然平穩異常,其疾如電。所到之處,大量黑色煞火和那青白二色的神雷星花,挨著便自消滅,當時衝開一條火衍。

等到煞火由分而合,狂湧上去,來人已經飛近。同時又見左側面飛來一道遁光,內有二男一女,聯合同飛。

笑和尚見是本門遁光,暗忖:"聞說峨眉開府以來,日益發揚光大,人才輩出,果然不差。這麼厲害的煞火,自己煉就無形劍氣,尚不敢輕櫻其鋒,來人只憑本門劍遁,竟能飛行自如,不受危害,法力之高,可想而知。"心正驚奇,這兩起人已先後飛到。

只見那二男一女往香雲寶蓋之下投來,連忙放入。內中兩個相貌醜怪的矮子,一到裡面,各喊一聲爹孃,便朝歸、白二人懷中撲去,抱頭痛哭起來。原來這兩人正是南海雙童甄艮、甄兌。因奉仙示,領了師傳道書上一道靈符,越過於午極光線,急飛小南極,來救父母。眼看飛近,遙望前面黑煙沖天,由海面起直上九霄,把天空都遮黑了大半邊。知道父母被困烏魚島,煞火厲害,挨著必死,自己只能仗著靈符防身,想要殺敵救出父母,還須另仗別人相助,只得在當地遙望。等了一陣,不見人來,心中愁急。正打算由海底地遁前往,忽見一道青光衝空破雲,橫海飛來。看出是本門中人,連忙迎上前去一看,正是凌雲鳳,帶了子午宙光盤,奉命來助,心中大喜。便將遁光會合一起,取出靈符,如法施為,立有一片淡微微的銀色煙光飛起,貼向遁光之外,同往前面黑海中飛去。因那靈符神光又淡又薄,緊附三人身外,故難看出。

雲鳳、二甄和笑和尚初次相見,知他是本門先進,法力高強,執禮甚恭。笑和尚聞知來意,聽說持有宙光盤,知是專破兩極元磁真氣與大火毒焰之寶,心中大喜。笑問:

"師妹,何不下手?"雲風笑道:"妹子此來,固奉師命誅邪除害,但一半是應前輩女仙金鐘島主一音大師之約。現在大師已率小寒山二女謝家姊妹同時趕到。此時將煞火收去,群邪難免不乘機逃遁。恩師仙示,原說大師來前,曾用絕尊者滅魔寶篆中的十二諸天降魔大法將四邊封禁,不令漏網。但是群邪中頗有能者,這幾個妖人多擅玄功變化,煉就三尸元神好些化身。煞火便由這幾個為首妖邪所煉,阻他不住。還有謝家姊妹的義母碧捂仙子崔蕪,生有兩個孽子,推愛屋烏,欲加保全。故此下手以前,必須慎重。這宙光盤的用法,按照本門師傳,一學就會。待我轉告師兄,請代主持。妹子還要同了二甄師兄遁往海底妖窟,用神禹令除那幾個海中精怪修成的妖人。請看大師不是動手了麼?"

笑和尚早看見先來的長幼三女仙飛近烏魚島上空,便即停住。那朵如意形的燈花時青時黃,有時又作金紅色,懸在三人前面,不住閃變。上下四外的煞火星光湧上前去,便自消滅。晃眼之間,燈花祥光所照之處,竟空出了畝許大一塊地面。群邪隔著彩雲,朝上手指咒罵,萬雷聚哄之中,也聽不出說些什麼。笑和尚聽了凌雲鳳之言,才知這長幼三女仙便是聞名已久的金鐘島主葉繽和小寒山二女謝纓、謝琳。方覺二女相貌靈秀,仙骨仙根,真是天仙一流人物。忽見下面雲網波動處,一條梭形黑影衝將上來,這次不似先前直上九霄,竟朝那朵燈花打去。眼看撞上,燈花一閃不見,乍看似已消滅。笑和尚早聽人說,葉繽的好友謝山得有一件佛門至寶,名為心燈,所發佛火燈花威力神妙,不可思議。連本門前輩叛徒、有名的血神子鄭隱那麼高魔法神通,尚被此寶消滅,怎會未見發揮,便自化去?心疑有異,忙取玉環查看,果現出一朵燈花影子,只是光華已隱。

才知一音大師葉繽心有成竹,小寒山二女又持有佛門奇珍七寶金幢,群邪決難倖免。正在尋思,雙方已鬥起來。

原來葉繽知道群邪所煉烏梭尚有一枚未發,為首諸妖人均精玄功變化,人數又多,惟恐事敗逃遁,如將此一枚烏梭帶去,勢必留下一大禍胎,因而故意誘敵,遲不發難。

為首群邪見敵人在寶光護身之下停立空中,前面懸著一朵形似燈花之寶,四邊煞火湧將上去竟被消滅了好些,但敵人始終藏在金霞之中,未有別的動作。心想:"人言七寶金幢威力神妙,今日一見,不過如此。那燈花形的寶光,不知是否傳聞佛家心燈?敵人分明仗著這兩件法寶想破這諸天煞火,沒想到多寡相懸,煞火威力太大,金幢僅能防身;那朵燈花也只將煞火擋開一些,並無大用。敵人也許還有別的顧忌,不敢發揮全力。"

因知敵人不好惹,惟恐夜長夢多,又生別的變化,事已至此,不如把殘餘的一枚烏梭冷不防發將出去,只要將那燈花法寶破去,十九可操勝算。誰知祭煉這類魔法最是危險,一經施為,休說不能勝敵,只要持久無功,便要反害自身。群邪此時已受魔頭暗制,一味倒行逆施,內中雖有兩個邪法最高,知道厲害的,禁不起怒火頭上,又有同黨慫恿,也一時心神無主。等把最後一枚烏梭發出,猛想起先前兩枚同發已制不住,如今全數發動,不論勝敗,這場滔天大禍無法收拾還在其次,自己無妨,這班同黨如何脫出死圈之外?心方一驚,瞥見上面燈花忽隱,不知敵人早準備好滅魔大法,除此大害,再以毒攻毒。

葉繽見群邪把第三枚烏梭發出,早把佛火燈花的光華隱去。烏梭一下沒有打中,衝入上空,吃那排山倒海的煞火和土木神雷、青白色星花火雨上下四外一齊衝射,未等飛高,便行爆炸,天崩地陷,頓時大震。下面雲網先被擊穿一個大洞,大蓬煞火立似天河倒傾,電射而下。群邪逃避不及,除為首十三個祭煉烏梭的妖人和少數精通玄功變化的幾個之外,當時便死去了一大半,身首被震成粉碎。元神再吃煞火猛壓下去,圍住一衝射,當時炸散,形神皆滅。下面海水立被擊開了百畝方圓的大洞,四邊壁立,飛湧如山,宛如群峰環列,向上飛湧起數十百丈。再吃煞火一壓,海水也受了感應,化為無量水雷,自行衝射,連珠般爆炸起來。眼看由近而遠蔓延過去,整片海水紛紛分裂,化為雷潮,與煞火相合,衝破地肺,生出無邊浩劫。說時遲,那時快,這原是轉瞬間事。葉繽見群邪作法自斃,神雷、仙網已被衝破,妖人紛紛傷亡,海水群飛,駭浪山立,煞火所衝之處,大量海水化為萬鈞霹靂,自行爆炸,由上而下,再往四邊自行排蕩衝射,蔓延開去。

暗道:"不好!"忙喊:"纓侄、琳侄,還不下手誅邪救人,等待何時?"口中說話,手掐靈訣,往下連指,那朵如意燈花重又出現。同時由葉繽手上飛出一團紫色祥光,作一大圈往海中飛射,晃眼成了一個千百畝方圓的光筒,將下邊煞火一齊罩住,不令往外洩出。那朵燈花也已加大十倍,外面射出金紅色的奇光,內裹一朵青熒熒的如意,其高近丈,懸在光筒之上,先將雲網破口補上。然後回顧笑和尚,連聲笑道:"道友宙光盤大有用處,請先準備,聽我招呼,助我消滅煞火。來時,死圈四圍已下禁制,無須顧慮。"說時葉繽腳底忽然湧起一朵青蓮,祥輝電射,和那燈花一樣,四邊煞火神雷只一近前,便自消滅。小寒山二女身形微閃,連那七寶金幢一同隱去,不知去向。

這時最苦的是雲雷真人黎望和乃弟崔晉,雲網一破,二人心膽皆裂。本以為此寶分合由心,先打算收轉殘餘,防身逃遁。不知怎的,似被一種極大力量吸住,急切間收不轉來。眼看煞火已和水雷連成一片,狂湧而來。為首諸邪有的仗著玄功變化,魔法神通,各在一幢魔焰擁護之下,一個個咬牙切齒,互相呼喝,欲與仇敵拼命,至不濟,也使同歸於盡。內有多人,仗著飛遁神速,已然竄人海底秘窟。黎望知道雲網如不能收回防身,海水齊生反應,死圈又遠及千里之外,無論飛遁多快,也難脫身。休說自己逃得稍晚,除精通魔法的為首十三妖人而外,那逃往海底的群邪,少時也無一能免。反正難保,好在雲網只破一洞,未盡消滅,莫如仗著前師真傳,索性不逃,互相兵解,運用玄功,將元神附在雲網之下,保得一時是一時。萬一敵人法力真高,藉著這點時機,將煞火破去,免掉這場浩劫,自己功德不少,必為敵人寬免,就許為了以身殉劫,因禍得福,都不一定。忙告崔晉準備時,忽聽少女口音嬌叱道:"誰是我義母碧梧仙子崔蕪之子?通名免死!"二人先聽笑和尚一說,早就心動,聞言驚喜,忙答:"愚弟兄便是碧梧家母的不肖之子。二位道友可是小寒山姊妹麼?"話剛出口,猛覺身上一輕,同時眼前奇亮。

黎望、崔晉定睛一看,先前所見七寶金幢,突又在海底出現,高達數十百丈,金霞閃閃,祥雨靠微,上面七寶齊放毫光,挺立海中,徐徐轉動。海水立被映成異彩,寶光照處,當時波平浪靜,恢復原狀。先前爆發的煞火神雷、青白星花,好似被甚東西托住,自行上浮。上面雖仍是黑焰彌空,神雷如海,下面卻是碧波平勻,一望清深,連水底魔窟也被照見。為首群邪似知厲害,已各遠遁。光幢之外,卻不見人。二人心想:"小寒山二女乃母親義女,修為年歲比自己要少得多,竟有這麼高法力,真可欽佩。"正面向金幢稱謝,忽見天空四邊起了一圈明霞,奇光如電,估計少說也在數百里外,似將死圈一起環繞在內。那麼強烈的煞火,本是無邊黑海,上與天接,多高慧目法眼均難透視,此時竟會掩不住那環繞若城的明霞奇光。暗忖:"是何寶光,如此強烈?"忽見明霞漸往中心收縮過來。當空煞火神雷的威勢本就猛惡已極,天地早成混沌,方圓千里以上,直似一個極大洪爐,內裡包滿烈焰,火星亂爆,互相沖射,更無一絲空隙。吃這四邊光牆往裡一壓,威勢驟加百倍,轟隆巨響聲中,更雜著億萬密雷的怒嘯。身經其境,固成灰燼,便在金幢寶光籠罩之下,也覺目眩神驚,心魄皆悸。仰望上空,葉繽先前所發的防禦劫火的筒形金光已經收去,化為一片金霞,將雲網破口遮沒。頭上懸著那朵如意形的燈花,葉繽仍由一朵丈許大的青蓮託著,手掐靈訣,停空含笑而立。另一面,由那滿面笑容的笑和尚為首,在香雲寶蓋護身之下,面前飛起一盤長圓形的寶光,內中銀光閃閃,細如牛毛,似正待機。先困四人隨在身邊,滿面均是笑容。後來一個青衣少女和兩個矮子,不知何往。

黎望、崔晉曾聽群邪說過,這諸天星辰秘魔烏梭所發煞火,均是當空日星中蘊藏的太火毒焰,被其吸引而來,無論多高法力,甚至是此寶主人想要收退,也只能釜底抽薪,不能壓迫。否則抗力越大,威力更加狂烈。此時見上空煞火毒焰已被四外明霞合成的光圍由大而小,逐漸逼緊,密壓壓齊往中心聚攏;好似一個極大地雷,內裡已經發火通紅,連鐵皮也被燒成熔汁,無端加上一層鐵皮,將其包沒,鬱怒莫宣,一經爆發,便不可收拾。明霞不知是何法寶,少時逼到急處,突被煞火震破,這一震之威,就不崩天,也必裂地。這大片海水和下面地殼,也立被擊散震碎,所生災害,必比先前更猛十倍。二人誤以為葉繽和同來諸人過信法寶威力,不知這魔教中至寶的厲害,心中愁慮,朝著金幢大聲疾呼,欲請小寒山二女行法傳聲,告知金鐘島主,不可大意,免受危害。

二女本用無相神光護身,暗中主持七寶金幢。先聽黎、崔二人心意不惡,曾想以身殉劫,知此一念轉移之間,已可減去不少罪孽。後在暗中查看,他們竟是一身道氣,如在易地相逢,照此言行,決想不到會是妖邪一黨。覺得曾受義母撫養之恩,無以為報,難得這兩人居然悔悟,大有轉機。否則暫時雖仗自己之力免其一死,將來仍難保全,豈不有負義母兵解以前重託?心裡正代他們高興,猛瞥見二人身前不遠,有兩條同樣相貌的黑影由海底穿出,好似看出金幢厲害,略一遲疑,重又往海底鑽去。看出妖人慾以邪法暗算,忙將金幢寶光轉動,並飛身往擒時,黑影已往海底鑽去,隱遁神速,憑自己近年的功候,竟未追上。前面二人也似毫無覺察。知道黎望、崔晉等二人與四十七島群邪以前是同黨,必知來歷。正要詢問,忽見頭頂彩雲金霞之上,千尋黑海之中,突射出萬道銀芒,隔著彩雲碧波,幻為異彩。耳聽轟轟巨震之聲,十分強烈,和先前所聞又不一樣。定睛一看,原來已被四邊明霞裹成一根撐天黑柱。本來煙囪也似,緊束著那大量劫火,往九天高處上升激射,只因火力太大,那黑色煞火與土木二行神雷受逼太甚,竟似成了實質,先還無甚異狀,到了後來,光團越發縮小。

葉繽在佛火燈花防身之下,由那青蓮擁著,施展滅魔大法,逼住煞火毒焰強行上升,尚能行所無事。笑和尚等五人仗著香雲寶蓋護身,雖以全力施為,竟幾乎鎮壓不住,時受煞火猛衝,東西搖晃,時上時下,難於穩定。笑和尚所持宙光盤,早按本門心法準備停當,看出煞光受迫,威力更猛,葉繽偏又遲不發令,心正不解。猛覺頭頂壓力暴增,心中奇怪,忙用玉環查看。原來那方圓千里以外的煞火神雷,自從被葉繽用滅魔大法放出一圈上接重霄的明霞,由死圈外圍緊緊環繞,往中心縮小以後,仍有數十里方圓一圈無量數的煞火毒焰,便由這煙筒形的光圈中朝九天之上猛射而上。看神氣,似想將它送往大氣層上,仍由天空日星將那毒焰吸收回去。本來無事,不知怎的,當空突然飛來一片藍色妖雲,竟將那麼強烈的毒焰擋住。煞火受迫,無從發洩,本就鬱怒莫宣,出口這一封閉,立時由上而下,隨著那片藍色妖雲反壓下來,猛烈衝射,威力之大,直難形容,連那一圈筒形明霞,也受了劇烈震撼,好似震散情景。

笑和尚見狀,方在驚疑,俯視海底,金幢忽隱。先由玉環中看出小寒山二女隱身金幢之內,好似待機而動,忽然不見。正想查看蹤跡,忽見兩條黑影由海心深處電也似疾,朝崔氏弟兄撲去。二人似出不意,驟中邪法,當時暈倒,立被黑影擁入海底,一閃不見。

想起此來原受林寒重託,救此二人,現為妖人所擒,吉凶難定,不禁大怒,待要追去。

忽聽葉繽大喝:"笑道友速將宙光盤中子午神光線發射出來,待我和纓、琳姊妹除此元兇。"同時眼前倏地金光奇亮,抬頭一看,正是小寒山二女在七寶金幢籠罩之下,同在當空現身。那藍色妖雲中裹一條藍影,本由當空飛降,欲以煞火向下反擊。一見七寶金幢突在頭上出現,似知上當,只一晃,妖雲收處,藍影化為三條,上下飛舞,像凍蠅穿窗一般,往來亂竄。無如明霞若城,四面擋住,衝突不出。上面又有七寶金幢罩定,兩旁雖有空隙,無如佛門至寶威力神妙,不敢冒失上衝。只得掉頭往下,星飛電掣一般往下射來,打算由萬丈黑焰毒火中穿地逃去。笑和尚動作何等靈敏,一聽招呼,目光到處,手掐靈訣,朝宙光盤中一指,那根虛懸的神針立射出一蓬細如牛毛的銀芒光雨,所到之處,下層煞火神雷首先紛紛消滅,化為輕煙。上面煞火神雷隨後壓到,吃那針頭上所發子午神光線再一衝射,也相繼消滅。光線雖然極細,光卻強烈,亮逾銀毫,帶著轟轟雷電之聲,那麼繁密的煞火神雷,宛如浮雪向火,挨著便被消滅。笑和尚見狀,精神大振,忙以全力施為,指定針頭上子午神光線,在那黑海中上下衝射。

就這顧盼之間,三條黑影已由極高空中東竄西逃,縮成尺許大小,直飛下來。忽聽一聲輕叱,葉繽頭上那朵如意形的燈花突又一閃不見。青蓮花瓣上立有一片青霞向上飛起,將人包沒在內。那三條藍影原是參差飛降,各不相顧。當頭一條竟似想和仇敵拼命,本來向左,猛一掉頭,藍影突然加大,內中裹著一個赤身露體的妖人,由胸前發出一片血光,猛朝葉繽撲去。這頭條藍影已暴長一兩丈,內中所擁妖人,相貌十分獰厲,相隔葉繽約三四丈,猛然手口齊張。先由口中噴出一串比血還紅的光氣,朝前激射。兩隻其大如箕的怪手上,更發出連珠火彈,齊向葉繽打去。胸前血光驟轉強烈,火鏡也似朝前照去,來勢神速,猛惡已極。葉繽竟似不曾理會。笑和尚雖知葉繽法力高強,不致受傷,因憤妖人醜惡,百忙中揚手飛起師傳壁月刀,一圈金碧光華剛飛出去,忽見豆大一點淡微微的黃影在當頭藍影胸前閃了一閃。藍影中妖人似有警兆,慌不迭改進為退,待由斜刺裡穿破彩雲,往海中遁去。猛聽叭的一聲極輕微的爆音,一團如意形的佛火燈花突在妖人胸前爆炸,妖人及其身外藍影一齊震成粉碎,吃殘餘的煞火神雷往上一圍,宙光盤中子午神光線再衝射過去,當時消滅。

第二條藍影正往斜刺裡飛去,笑和尚本想用子午神光線除他,因見煞火神雷為數尚多,宙光盤初次運用,威力甚猛,稍一分神,便難駕馭,不敢怠慢,連先飛出去的那口飛刀均以心靈運用,不敢分神兼顧。幸虧所化金碧神光正在飛舞,藍影一到,恰好迎頭擋住。這第二條藍影,只有尺許大小,瞥見金碧刀光迎面飛來,忙運玄功,往左側面飛遁過去。不料小寒山二女因奉葉繽之命,專除這為首三兇,不令漏網。眼看妖人三尸元神已有一條被戮,成功在即。忽見所救兩人,因先前自己奉命用七寶金幢封閉上空逃路,行前疏忽,忘了崔晉等兩人本是妖黨,這一悔過輸誠,成了群邪仇敵,自然不會放過。

又因他二人邪法頗高,並非弱者,不曾帶走,竟被那兩條黑影擒去。情急往援,欲早收功,便將新近煉的碧蜈鉤化為一道丈許長的翠虹,電射而下。謝琳又從葉繽處學會絕尊者滅魔寶篆,揚手發出一蓬滅魔神雷。藍影中妖人與烏靈珠均是四十七島群邪之首,邪法甚高,更擅玄功變化,煉就一部魔神經,法寶甚多。新由北海回來,見四十七島多半陸沉,島上靈景宮室全部毀滅,群邪紛紛傷亡,不禁暴怒。自恃邪法神通,所煉魔神經更有極深功力,與眾不同,徑由高空中施展邪法,封閉出口,衝焰冒火而下,意欲來一個冷不防,將敵人殺死。不料當頭一條元神先被消滅。第二條吃金碧刀光一逼,正往一旁飛遁,一道翠虹圍繞上來,欲逃不及,當時絞為三段。仍想把殘魂合在一起,設法遁走,不料一蓬紫色雷火已當頭打下,當即震成粉碎。

未條妖魂藍影見勢不佳,敵人追得又緊,意欲隱形潛藏,待機逃遁,誰知惡貫滿盈。

笑和尚因先前妖人突由空中出現,連身外寶光均受震撼,忽存戒心。一面主持宙光盤消滅煞火;一面把師傳玉環放大,懸向面前,由內而外,留神查看。此寶乃苦行頭陀多年隨身至寶,多神妙的隱形法也看得出。一見妖魂越發縮小,將身隱去,似要乘隙逃遁,如何能容。此時恰好煞火神雷自經子午神光線衝射,上空更有七寶金幢緩緩下壓,上下夾攻,同具無限威力,就這應敵匆匆,前後幾句話的工夫,已消滅了一大半,漸漸化成熱煙黑氣。爆炸之聲,也漸漸輕微。身外也輕鬆了許多。笑和尚料知無害,表面仍向殘餘煞火衝射。覷準妖魂所在,冷不防一指盤中神針,針頭上的子午神光線猛向妖魂射去。

只聽轟轟雷電聲中,一聲慘嘯,妖魂立現,分裂成數縷藍煙,箭一般朝空射去。小寒山二女正由上空壓著殘餘煞火飛降,一見殘魂餘氣還想遁走,忙把金幢寶光微微一轉,一片金霞電射而下,殘魂立被吸去,晃眼無蹤。二女高呼:"葉姑,我們救那兩人去了。"

人隨聲隱,重又不見。

葉繽見是時候了,唯恐眾邪逃竄,不能一網打盡,便對笑和尚道:"道友大功告成,可將法寶收起,由我將這殘餘毒焰煞氣送往大氣層上,使其消散,免使飛墮人間為害。"

此時那殘餘的煞火神雷早已全數消滅,只剩黑煙飛揚,往來鼓盪,尚極濃厚,但已不能發火爆炸。笑和尚聞言,便把宙光盤收去。葉繽手掐靈訣,正待施為,忽似有甚警兆,面容微微一變。口喝:"強敵將臨,笑道友人走無妨,香雲寶蓋不可收去。"說罷,將手一揚,那明霞合成的光筒本似一根撐天寶柱,由海面起直上重霄,忽隨葉繽手指,裹著煞火神雷所化毒煙黑氣突然上升,如長虹射空,照準天心高處,電也似疾,不一會便超出雲層,剩了一條筆直的彩虹。然後光影由大而小,漸無影跡,煙消火滅。日華耀空,天色重轉清明。那遮蓋海面的雲雷仙網,尚在浮動,不曾收起。

笑和尚見大功告成,所救二人又被妖人邪法擒去,不知吉凶下落。還有凌雲鳳、南海雙童甄氏弟兄相見匆匆,談不幾句,便同仗靈符護身穿波而下,至今未回,不知是否成功,欲往尋找。心想:"香雲寶蓋既不能收,留在這裡也是一樣。"便將決印傳與歸吾,令代主持。自己身形一晃,隱形往海底飛去。剛到海底,耳聽遠遠空中有人厲聲大喝:"葉繽賤婢!"隨見一道白光,由高空中電也似疾,橫海飛來。忙用玉環查看,內中現出一個相貌醜怪的黑衣年老道婆。這等來勢,從未見過。心方奇怪,白氣已將到達上空。葉繽也未答話,玉手一揚,立有一股電氣霞光激射而出,將那白氣迎頭敵住,也和長虹一般,兩下里抵緊,時進時退,就在海面上相持起來。笑和尚暗想:"此人是誰,怎未聽說?"看出她法力甚高,偏又無甚邪氣。忽聽海底連珠迅雷一陣響過,中雜傳音求救之聲,忙即循聲飛下,深入海底。只見當地乃是一所水晶製成的洞府,深藏海眼深處,上面海水受有邪法禁制,宛如一片碧綠晶幕,張在上面。小寒山二女正與群邪鬥法,為首一人正是烏靈珠,另有幾個妖邪也均精玄功變化,各用邪法異寶與二女苦鬥。暗忖:

"二女七寶金幢何等威力,怎不使用?"忽聽二女用峨眉傳聲說道:"笑師兄,這裡是海眼深處,離地肺甚近,海底更有億萬生靈,七寶金幢威力大大,不便取用。眾邪看出我姊妹心意,冒險強鬥,不肯離去。雖然除去幾個,尚有六人均是為首元兇,一個也容他們不得。因有許多顧忌,暫時尚難成功。還有小妹所救兩人,為烏靈珠邪法所制,身上附有陰魔,正受苦難,妖孽也以此挾制。須有一人將那護身陰魔除去,才能解救。久聞笑師兄法力甚高,煉有無形仙劍,望乞相助,救此二人脫險,感同身受。"

笑和尚聞言,見自己的隱形法竟被二女看出,先頗驚奇。後想起二女與本門女弟子頗多交好,既能用本門傳聲,隱形法自必瞞她不住,不禁好笑。忙以傳聲應諾,往內搜尋。又聽呼救之聲,尋到當地一看,崔氏兄弟已被困在法壇之上,也未綁吊,隻身上各附有一條魔鬼黑影,正施魔法凌虐,疼得二人滿地打滾。不禁有氣,仗著隱形神妙,法壇上主持邪法的妖黨不曾警覺,輕悄悄掩將過去,施展無形劍氣,冷不防罩向陰魔身上。

緊跟著發出乾天火靈珠,一片紅光金霞連閃兩閃,魔影立被消滅。揚手又是一個太乙神雷,將全洞震成粉碎,妖黨也被無形劍所殺。立即帶了崔氏弟兄一同飛出。就這往返不多一會,小寒山二女也已成功,六個為首妖邪竟被謝琳將先準備好的滅魔大法驟然發動,頓時除去了四個。只剩烏靈珠與伍神師二首惡,運用玄功變化,飛遁逃去。三人忙同追出,仰望空中,見葉繽與新來強敵正各指著一條白氣、一股彩霞,長虹一般互相抵禦,橫亙海上,相持不下。謝琳看出來敵十分厲害,不由有氣,正要飛身上前助戰。忽見一股青濛濛的光氣由海中電射而出,朝天空兩道長虹之中衝去。要知來人和那新來強敵是誰,因何結怨,請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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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0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回 排難解紛 熱霧海中飛寶鼎 除惡務盡 明霞天半起金城

前文說到笑和尚在小南極烏魚島上救了商建初、朱駕和歸吾、白明玉等夫妻四人,仗著佛門至主香雲寶蓋,防禦四十七島群邪為首妖人烏靈珠等所煉諸天星辰秘魔七絕烏梭引發的大空煞火,眼看形勢越發險惡。先是金鐘島主葉繽同了小寒山二女謝嚶、謝琳,用佛火心燈開路,在七寶金幢祥霞擁護之下,由千萬丈黑海星濤之中飛來。緊跟著,南海雙童甄艮、甄兌同了凌雲鳳,相繼用神禹令開路,趕來會合,一到便將宙光盤交與笑和尚,暗中說了來意。甄氏弟兄和前生父母轉劫重逢,自是喜慰,但因煞火厲害,危機密佈,勢正緊急,不暇多言,並還要搜戮海底潛伏的精怪,匆匆說了幾句,便隨雲鳳同往海底遁去。

另一面,烏靈珠等為首諸妖邪和同黨雲雷真人黎望,又起了內證。因恨極仇敵,將殘餘的一枚七絕烏梭發將出去。不料葉繽早有準備,將佛火燈花的寶光隱去,烏梭打空,吃那排山倒海的煞火和土木神雷一齊衝激,未等升空,先行爆炸,雲雷仙網立被衝破一洞。海水受了反應,眼看化為無量水雷,引出滔天大禍。葉繽見勢危急,一面行法,將雲網破口補上;一面飛出一圈紫色祥光,晃眼化為千百畝方圓一座光筒,將下邊煞火罩住,令笑和尚用宙光盤上子午神光線破那煞火。正施為間,忽由高空飛來一條藍影。笑和尚由玉環中看出來敵煉就三尸元神,知是魔教中能手。破完邪法,妖人殘魂方要逃走,恰值小寒山二女由海底趕回將其消滅。同時發現先救碧梧仙子崔蕪所生二子黎望、崔晉被妖人用陰魔攝走,寒山二女想起義母撫育之恩,一時情急,朝葉繽打了一個招呼,便往海底飛去。

笑和尚因自己曾受林寒之託,來救黎、崔二人,先因煞火尚未消滅,不能分身。及見煞火全消,妖煙盡掃,想起所救二人被妖人擒去,甄氏弟兄和凌雲鳳也是一去不歸,心中懸念,便把宙光盤收去,只留香雲寶蓋交與歸吾,令代主持,隨即隱形,往海底飛去。剛一到達,耳聽高空中有人喝罵,隨見一道白氣橫海飛來,比電還快。葉繽也未答活,揚手一股電氣霞光,將那白氣敵住,兩下里抵緊,宛如一道經天長虹,橫亙天半,在海面上相持起來。看出來敵法力甚高,偏又不帶邪氣。笑和尚方在奇怪,忽聽連珠霹靂起自海底,中雜傳音求救之聲,忙即趕去。到後一看,小寒山二女與群邪鬥法正急。

匆匆見面,略談幾句,便即隱形,深入法壇,見黎、崔二人為陰魔所制,正受凌虐,疼得滿地打滾。不禁大怒,忙用無形劍氣冷不防罩向陰魔之上,再發乾天火靈珠、大乙神雷,將陰魔和海底秘窟震成粉碎,守壇妖黨也被無形劍氣所傷。笑和尚帶了黎、崔二人,匆匆趕上。

就這往返之間,小寒山二女也將群邪除去了好幾個,只剩烏靈珠、伍神師二首惡,運用玄功變化,穿波逃去。三人忙同趕出,仰望空中,見葉繽與新來強敵各指一股彩虹、一條白氣,互相抵禦,橫亙海上,相持不下。謝琳看出來敵不比尋常,心中有氣,正待上前助戰,忽見一股青濛濛的光氣由海中心電射而出,朝兩道長虹之中衝去,定睛一看,正是凌雲鳳。笑和尚見雲鳳滿臉怒容,手掐法訣,似要施為。因見來敵不是庸流,暗忖:

"葉繽乃散仙前輩,得道多年,近又煉成絕尊者滅魔寶篆,多厲害的敵人也非對手,來人不會不知她的厲害,竟敢拼鬥,已是奇怪。葉繽那麼高法力,又有幾件至寶,偏都不用,只將冰魄神光化為一股彩虹與之相持,其中必有原因。凌雲鳳無什經歷,如冒失出手,所持神禹令又是前古奇珍,威力甚大。黑衣老婦看不出是何來歷,所發白虹毫無邪氣,萬一是位前輩地仙,無心開罪,惹出事來,豈不討厭?"念頭一轉,忙用本門傳聲急呼:"凌師妹,不奉一音大師之命,不可冒失出手。"

雲鳳原是奉命搜戮潛伏海底的那些水中精怪修成的妖黨,剛剛得手,聽甄氏弟兄說上空來了強敵,似是昔年水母一派。雲鳳先並不知水母來歷,後來偶然遇到齊靈雲、周輕雲、嚴人英、林寒、莊易等五人,無意中談起水母許多怪痺。並說水母得道數千年,雖然早坐死關,封閉在北海水底地窟之內,但她還有幾個門人和宮中男女侍者,個個法力高強,所煉癸水雷珠、玄陰真氣和其他癸水精英煉成的法寶,件件厲害,又最恃強好勝,異日無心相遇,最好不去惹她。好在對方除卻稍微驕狂自大而外,絕少惡行,教規也頗嚴厲,即便後輩門人眾多,品類不齊,間有少數為惡之徒,也應問明來歷姓名,尋他師長,不可妄自出手。雲鳳彼時因未婚丈夫俞允中苦纏不捨,心中為難。允中又有一事求助,自身奉有師命,不能同往,前番誤殺雷起龍之事尚還未了,便命沙餘、米餘二小陪了允中先去。想起丈夫情深義重,只為向道心堅,允中根骨又差,連像峨眉男女同門中的輕雲與人英、靈雲與孫南那樣男女同修,作個名色夫妻,常在一起,都辦不到,未免心中煩悶,故未上心去聽靈雲等人的話,只知水母門下法力甚高,俱有專長,別的均未留意。這時聽說來敵乃水母一派,想起葉繽以前重託,說將來四十七島妖人還在其次,內有數人法力雖不高,但和一前輩水仙頗有淵源。自己也非敵那水仙不過,只是不願傷她,但不給她一點厲害又不肯退。算來只有神禹令是她剋星,最好到時用神禹令將其驚走,免生許多事故。雲鳳因感葉繽相待之德,一直記在心裡。聞言匆匆趕出水面,一指禹令神光,剛朝上空衝去,耳聽笑和尚傳聲急呼,不令造次。想起此是同門先進,法力既高,見聞又廣,傳聲阻止,必有原因,不禁猶豫起來。

那股白氣本由黑衣老婦右手發出,與葉繽凌空相持,時進時退,彼此旗鼓相當,無一人露出敗意。及至雲鳳飛出海面,禹令神光電射而出,黑衣老婦面容驟變,怒喝得一聲:"賤婢也敢欺人!"忙把左手一揚,先是一股同樣白氣,將神禹令敵住。同時把口一張,噴出一蓬細如米粒的銀灰色光雨,為數何止千萬,暴雨也似,朝雲風當頭罩下。

雲鳳因神禹令威力大大,上場照例不肯發揮全力,本是身劍合一,朝前急飛,見那細如星沙的雲光剛一近身,便覺奇寒侵肌,幾難忍受,心方一驚,打了一個冷戰。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危機瞬息,一轉眼之間,猛瞥見一道金光破空橫海而來。剛看出來人遁光眼熟,光中已現出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女,正是神尼芬陀惟一傳衣缽的弟子楊瑾。

雲鳳身已冷不可當,如非近來功力日高,身劍早已合一,仙劍護身,雖被雲光罩定,不曾侵入,當前一片又被神禹令衝盪開去,幾遭不測。驚喜交集之下,正在奮力抵禦,只見由楊瑾左手五指上發出五縷紅線,朝自己面前射來。這時雲鳳身外已被銀灰色的光雨緊緊裹住,密層層快要融為一體。這五縷紅線看去細極,色作深紅,又勁又直,無甚奇處。誰知此是太陽真火凝鍊而成,威力十分猛惡,和那雲光剛一接觸,黑衣老婦便似知道不妙,把手一招,想要回收,已是無及,那大量銀沙挨著紅線,紛紛消滅,化為大蓬熱霧,瀰漫海上。

黑衣老婦急怒交加,厲聲大喝:"你雖仗著人多,今日教你知道我厲害!"話未說完,一股灰白色的光氣由口中噴出,到了外面,和那殘餘的銀色光沙會合,不等紅線追來,先自紛紛爆炸,化為大量熱霧,四下飛騰,晃眼展布開來,千百里的海面齊在籠罩之下,彷彿剛開鍋的蒸籠,奇熱無比。雲鳳奇寒剛退,酷熱又生,雖在劍光防護之下,依然熱不可當。幸而當空白虹彩氣忽然收盡,敵我雙方均無蹤影,只楊瑾一人在法華金輪之上,金光電旋,停空不動。正待用神禹令衝開熱霧,趕往會合,忽聽笑和尚二次傳聲急呼:"師妹速用法寶防身,不可妄動!"聲才人耳,海面上熱霧更加強烈,熱力比起烈火還要猛烈得多。遙望前面上下四外,已被這類似火非火,似氣非氣的熱霧佈滿,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楊瑾法華金輪等師傳佛門至寶金光祥霞,電旋星飛,在白色濃霧影裡隱隱閃動,人影早看不見。那白霧不特奇熱無比,更具極大壓力,如非神禹令擋住正面,決難忍受。

雲鳳正想發揮全力,另取法寶一試,忽聽楊瑾笑喝:"閡道友,何苦為了兩個門下敗類,鬧得身敗名裂?一音大師近煉絕尊者滅魔寶篆,已早成功。同來小寒山二女又是忍大師門下高足,曾修上乘佛法,煉就有無相神光,更有佛門至寶七寶金幢。你便多大神通,也難佔得上風。何況一音大師先前因為四十七島群邪罪大惡極,意欲全數除害,又防煞火猛惡,波及無辜,曾在死圈外施展滅魔大法,以防漏網。道友得道千餘年,當知順逆利害。乘著此時勝負未分,各自回山,免累多年盛名,豈不是好?如覺這太陰凝寒之氣陰極陽生,已經化生火霧,熱力勝於烈火,易發難收,已經騎虎難下,非拼不可,那也無妨。我囊中帶有九疑鼎和一粒混沌元胎,足能將它收去,只請少安勿躁,免生枝節。"說罷,金輪寶光中突現出一張大口,由口中噴射出中雜億萬金花的五色祥焰,神龍吸水一般投向霧陣之中。那上與天接的方圓千百里無量熱霧,忽隨同那兩股祥焰,往大口中飛投進去,晃眼便去了一小半。

雲鳳方覺身外一輕,耳聽謝琳在旁低語道:"這老婆子有多可恨!我葉姑再三讓她,還自逞強。你那神禹令是她剋星,可乘著楊仙子話未說完之際,冷不防給她一點厲害。

你看如何?"峨眉這班同門對謝氏姊妹個個投緣,私交甚厚,誰也不願違背二女心意。

雲鳳更因自己根骨稟賦均非三英二雲之比,全仗向道堅誠,欲以定力勝天,一面下苦用功,一面對於各位師長同門格外恭敬。對於謝氏姊妹,更視若天人,早想結納,未得其便。聞言暗忖:"葉、楊二仙的法力神通,微妙不可思議,即便將敵人得罪,有她們在此,當無妨害。"忙即點頭示意。謝琳見她點頭,又附耳笑道:"凌姊姊只管放心,真個闖出禍來,都有我呢。"謝纓插口笑道:"琳妹行事實在膽大。此人乃水母嫡傳弟子,因犯師規,禁閉宮中三百七十二年。難得她竟以至誠苦修,由禁法中悟出妙用,參透玄機,自身脫困,並還長了無邊道力。她和另一男同門絳雲真人陸巽分居乃師所留兩處水宮仙府之內,雖未奉有遺命承繼大統,已隱然成了一派宗主。只因性情乖僻,恩怨太明;近年開讀水母仙示,又發現昔年遺音,得知將來與那男同門分掌教宗。一時好勝,以為神通廣大,法令素嚴,門人不敢違背,多收無妨。於是海外旁門中人聞風來歸,她又喜怒無常,感情用事,只要來人心志堅誠,便即收留。四十七島群邪,倒有七八個在她門下,方才死於煞火,形神皆滅。因其天性好勝,門下弟子向不容人欺侮。他犯了重條,由來人向其告發,絕不姑息。如與為敵,再有傷亡,門人身旁均帶有水宮信符,一經受傷,向其報警,立即趕來。如是當場被殺,那信符也能自生妙用,向其報警。不問門人善惡是非,必先趕來,為門人報仇,然後回宮處治,決不輕饒。葉姑不願各走極端,意欲退讓,自己不出手,還不許我姊妹上前,她偏不知進退。我姊妹不便出手,凌姊姊用神禹令給她看點顏色也好。"

雲鳳知道謝櫻謹慎持重,不似謝琳膽大喜事,這等說法,料無妨害,便將神禹令寶光朝前射去。自從九疑鼎大口一現,雖只有與二女問答幾句話的工夫,滿空熱氣白霧已被吞沒了十之七八。對方意似不服,始而口中連噴銀色光氣,滿臉憤激之容,也不發話,一味啞鬥。後來熱霧快要收完,正把黑臉上兩道白眉往上一豎,口中喝得一聲:"楊道友!"雲鳳因為先前連受了酷冷奇熱,元氣損耗,幾乎重傷,心中懷憤,加上二女慫恿,哪還再計利害,反恐一擊不中,遭人輕視,特意把神禹令寶光先行隱去,揚手先是一口玄都劍、三枝火雷針朝前猛射出去。這時雙方已將停戰,黑衣道姑雖覺前見青光是她剋星,自恃玄功變化,始終未把雲鳳放在眼裡。一見劍光如虹,夾著一溜紅光電掣飛來,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張口噴出一股銀色光氣,欲將那一劍一針裹去。不料遇見對頭剋星,白氣剛噴出口,把劍光裹住,猛瞥見先前那股青濛濛光氣突然出現,自己苦煉千年的癸水元精竟被突然一撞,逼退回來。當時元氣虧耗,受了內傷。先前滿空熱氣,已將收盡。楊瑾手指九疑鼎所化大口,正在婉言勸說。葉繽也同現身。

黑衣道姑知道強不過去,待要乘機下臺,因見凌雲鳳飛劍來攻,一時疏忽,意欲先給敵人吃點小苦,挽回顏面。不料一念輕敵,吃了大虧,不由怒火上撞,厲聲大喝:

"你們欺人太甚,休怪我狠!"說罷,把手一揚,剛由五指尖上射出五串光閃閃的水星。

忽聽楊瑾大喝道:"閏道友莫要造次!此是前古至寶神禹令,還有離合神圭與宙光盤,正是助令師脫劫之寶,如今均在峨眉派手內,此女也是峨眉門下。遇此千載難逢之良機,道友為何將它錯過?當真為了一朝之憤,便自身不計,連師恩也全忘了嗎?"話未說完,葉繽將手一揚,一片霞光已飛向前,將神禹令寶光擋住。黑衣道姑也將所發水星收回,滿面愧容,無話可答。楊瑾知其素來好勝,將手一招,收回九疑鼎,招呼葉繽、雲鳳,一齊飛上前去,見面笑道:"閡道友,自來不打不成相識,何況事出無知。你那幾個門人本是四十七島中的妖邪,極惡窮兇,無所不為,道友為他們負氣,未免不值。乘此勝負未分,由我作個魯仲連,將來再令雲鳳帶了前古三寶,前往水宮仙府,負荊請罪如何?"

黑衣道姑慨然答道:"道友盛意,令人心感。我因這幾個孽徒為惡甚多,久欲處治。

也因家師坐關,快要期滿,不久復體重生,但在道成飛昇以前,還有一場大劫,厲害非常,多高法力也難抵禦,為此日夜加功,苦煉了兩件法寶,昨日才煉成。忽接家師坐關以來第一次心聲傳語,說是此寶雖經貧道三甲子的苦功煉成,仍非天劫之敵,只有方才楊道友所說前古三寶,可以免難。但這三寶只是昔年耳聞,誰也不曾見過,何處去尋訪它們的下落?並且這類前古奇珍威力神妙,即便被人得去,寶主人也非庸手,愚師徒隱居東北兩海,千百年來,閉關清修,極少與他人交往,又是借來抵禦天劫,一個不巧,人寶全毀,除非真有交情,對方決不肯借。再說,三寶也不會在一個人的手內。想起師恩深厚,眼看大劫將臨,無力效忠,終日愁慮。正拼到時以身殉師,忽接信符警號,行法查看,得知門人均為葉道友和同來諸人所殺,一時氣憤,冒失趕來。先見神禹令青光與別的法寶不同,還不知是家師所說三寶之一。適聽道友之言,竟連那兩件奇珍也同在峨盾派手內。貧道性情雖然剛愎,為了家師,粉身碎骨均所不計,傷點顏面,有什相干。

我這人心口如一,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道友只要肯相助,請凌道友到時帶此三寶光降水宮,助家師脫難,感謝不盡。既已化敵為友,如何還說負荊二字呢?"

葉繽笑道:"閡道友快人快語。其實,我事前還不知道,道友快來以前,才接小寒山忍大師心聲傳語,得知此中因果。為防各走極端,道友又不容分說,只得勉強相持。

想起四十七島元惡未除,另外還有幾個餘孽也未伏誅,惟恐夜長夢多,正在為難,恰值兩生至好楊道友受了忍大師之託,趕來解圍,本可無事。不料雲鳳因見不勝,出手稍快了些,否則便更圓滿了。如今話已說明,成了一家。令師復體在即,昔年強敵大多,水宮仙府不可離人,道友請先回宮,日後再令雲鳳持了三寶,前往效勞如何?"黑衣道姑聞言驚道:"我知諸位道友法力高深,遇事前知,可是家師有什警兆嗎?"葉繽笑答:

"詳情我不深知,聽忍大師之言,似無大害。令師弟絳雲真人陸道友雖有強仇上門尋釁,到時也有化解,終可無慮,放心好了。"黑衣道姑聞言,料知水宮有事,忙即告辭。

雲鳳便問葉繽:"現在群邪十九伏誅,為首元兇尚未消滅,經此長時耽延,如被逃走,豈不又有後患?"葉繽笑說:"無妨,我已有了準備,業已發動滅魔寶宗,四面封禁,只有一條逃路,也是我故意留下,迫令由此逃遁。這廝定必遁往魔宮,正好將那隱跡多年的元惡窮兇除去,免留後患。其實這兩個魔頭,男的還好一些,女的積惡如山,百死不赦,最好乘此機會除去,只不知可否辦到。"謝氏姊妹自從道姑一走,便飛近身來,聞言插口道:"時已不早,葉姑還不把這些餘孽一網打盡嗎?"葉繽笑道:"又是琳兒淘氣,己然無事,偏給人家一個沒趣。"謝琳笑道:"自習滅魔寶篆以來,葉姑遇事不問青紅皂白,老是怪我,那姓閡的道姑來時神態兇橫,有多氣人。要無葉姑在場,恩師又再三禁止,即便因她不是左道妖邪,照此蠻不講理,我也決不放她過去,多少教她丟點人,才消氣呢。請想,連姊姊都開了口,別人就不用說了。"謝纓笑道:"琳妹自從學會寶篆,平添了許多殺機。我請凌姊姊施展神禹令,一半使其知難而退,一半也為此人性情偏激,不到黃河不死心,非使親見此寶威力,才能心服口服,否則怎會這樣聽話?我乃好意,當是和你一樣,真個與她難看嗎?"雲鳳聞言,才知謝纓此舉含有深意。方要開口,忽見東南方飛來兩道遁光,內一紅衣少女正是葉繽門人硃紅,同來那人是個身材高大的道童。

這時四十七島上空,已被葉繽暗用冰魄神光一齊籠罩,光華已隱,不是自己人決進不來。葉繽又認出同來道童乃西海離朱宮少陽神君門人火行者,料有急事,見面正要詢問,猛瞥見遠遠海底飛射起二三十道妖光。這時眾人已全聚在一起,南海雙童剛由海底飛出水面,朝前生父母身前撲去。笑和尚看出葉、楊二仙已有成算,便不再出手,正與眾人敘談,一見妖光四方八面紛紛飛起,正待追上。葉繽笑道:"諸位道友無須動手,這班妖邪惡貫滿盈,休想逃走。"說罷,手掐法訣,往外一揚,四外天邊立起了大片金紫二色的霞光,環立若城,下齊海面,上達天心,電也似疾,突往中心合攏,晃眼之間,由千百里方圓縮成百餘丈大小。上面明霞閃處,滿空冰魄神光忽然出現,照向金紫圈之上,宛如一口平頂大鐘,將眾妖人罩在下面。只見金牆環立,精光萬道,明霞蔽空,幻為異彩,映照得千尋碧海齊煥霞輝,絢麗絕倫。眾妖人看出厲害,再以全力向前猛衝,一時五光十色,縱橫飛舞,電射星流,頓成奇觀。

原來烏靈珠這日正是生辰,原定在島上開一烏魚大會,海內外同黨妖邪赴會的甚多。

先來妖黨飛近小南極,發現滿空煞火,上與天接,俱都害怕,不敢近前。有的一到便知難而退;有的先還觀望,後見煞火消滅,看出不妙,俱都驚走。只苦那後來幾個,正值煞火全消,群邪傷亡將盡,葉繽所用禁法十分神妙,來人能入而不能出,這班妖邪不知底細,誤入禁地,飛近四十七島上空,遇見內層禁圈冰魄神光阻路,方始驚覺,後退已是無路。同時發現敵人正與一黑衣道姑鬥法,雙方均具極高法力,看出厲害,正在驚疑。

不料死星照命,烏靈珠等為首諸邪由小寒山二女、南海雙童等手下漏網,仗著玄功變化,遁入海心深處;不知敵人慾擒先縱,防他鍍而走險,攻穿地肺,以死相拼,故意放寬一步,葉繽早在上空布好羅網相待。群邪只剩四人,藏在一處泉眼之內,正在咬牙切齒,痛恨仇敵。一見妖黨飛來,內有數人均是能手,妄想借此援兵,轉敗為勝,或是助其脫難。同時四人中有一個名叫膝柱的,乃摩訶尊者司空湛的得意門人,邪法既高,又持有兩件異寶,人最刁狡,早看出敵勢強盛,休說報仇,逃命都難。便向烏靈珠獻計:把人分成四方八面,使敵人不能兼顧,乘機遁走,真要不行,再與一拼。否則逃尚無望,如何能勝?

烏靈珠也被提醒,立時變計,不聽伍神師之言,和新來妖黨略一商議,便自起身。

初意是先由兩人出水試探,如其上下四外均有禁制,仍回泉眼潛伏,能夠穿地而出更好,否則便守在泉眼之內,敵人真要相迫,索性攻穿地肺,發動巨災,與之拼命。哪知運數將終,烏靈珠自恃邪法較高,長於玄功變化,飛遁神速,本來令伍神師陪了來賓留守,自帶二同黨出水查看。誰知伍神師既憤烏靈珠專斷,又以新來妖黨中有兩個至交,帶有幾件厲害法寶,認為只能與敵一拼,如把來赴會的人一齊隱藏在泉眼之內,覺得難堪。

烏靈珠驚弓之鳥,又慎重了一些,因見敵人與一對頭停空相持,同來好些敵黨均作同觀,神情可疑,只顧查看,沒有就回,伍神師越發不耐,便和眾妖黨一同衝出。剛離原處,葉繽暗中埋伏的滅魔之法立生妙用,將泉眼封閉,斷了歸路。群邪見事不妙,只得仍照原計,分頭突圍逃走。果然烏靈珠先前所料敵人埋伏的滅魔神光長城也似,突然出現,將群邪一齊圈住,冰魄神光再往下一合,於是全成網中之魚。

笑和尚等見群邪已被困住,衝逃不出,正要追殺。群邪知道凶多吉少,也都向前拼命,各施邪法異寶,返身殺來。楊瑾看出中有數人均持有極陰毒的法寶,恐眾人一時無知受了誤傷,忙喝:"可隨櫻、琳姊妹一起,不可妄動!"說罷,一指法華金輪,寶光立時大盛,電旋星飛,朝眾妖人衝去。葉繽將冰魄神光往下一壓,謝琳又將碧蜈鉤放起,晃眼之間,群邪傷亡大半。葉繽原意是將這些妖邪全數除去,滅魔大法已早發動,彈指之間,群邪便可伏誅。只因來時受了忍大師指點,另有深意,故意遲不發難。及見烏靈珠肉身為楊瑾飛刀所斬,連傷了四個身外化身,知其七煞化身已去其四,即便逃走,也無能為力,便用傳聲告知眾人,速退光圈之外。這時群邪只剩烏。伍二妖人和四個赴會的妖黨,膝柱也在其內,各仗玄功變化和邪法異寶防身,正在捨命相持。忽見四外神光一閃,所有敵人一齊到了光層之外,情知不妙。膝柱因和烏靈珠至好,又因一人勢孤,當地又是海心深處,泉脈縱橫,只要能找到一處,穿入其內,便可藉著水遁逃走,為此追隨不捨。一見那數十百畝方圓的光圈突往中心收攏,伍神師和另外三同黨相隔較近,驟不及防,撞向光圈之上,連人帶元神全被吸住,掙扎不脫。緊跟著上面射出萬道毫光,連聲慘叫中,人便化為烏有。才知先前敵人不曾發揮全力,不由心膽皆裂。同時瞥見對面光牆也當頭壓來,快要上身,上面已射出千萬道金紫色的精芒火花。又聽烏靈珠大聲疾呼:"膝道友,你再不施展那師傳至寶,我們全無命了!"膝柱本帶有兩件旁門奇珍,因見敵人厲害,惟恐損毀,不肯輕用。見勢危急,只得把心一橫,伸手一按胸前,轟的一聲,飛出一蓬傘形碧光,中雜無數銀色火星,傘尖朝前,將二人一齊裹住,火花紛紛爆炸,發出億萬霹靂之聲,火龍也似朝光圈上猛衝出去。那紫色的光圈立被衝開一洞,二妖人立時逃走。膝柱方喜師門至寶,威力神妙,忽聽一聲怒嘯。回頭一看,烏靈珠身外化身又被敵人消滅了一個。同時一片金霞由身後射將過來,籠護身外碧光火雷忽全消滅。緊跟著又有一股極大吸力由身後猛襲過來,不由魂魄皆冒,連忙運用玄功,一同遁走。萬分情急之下,又將另一件防身法寶放出,藉著水遁,亡命飛逃。

這裡眾人本要隨同追殺,剛被楊瑾止住,隨聽葉繽傳聲說道:"我尚有一害未除,必須追趕。除嚶、琳二女隨我追殺而外,餘人可聽楊仙子之命行事。"眾人往旁一看,海面上滅魔神光已全收去,小寒山二女蹤跡不見。楊瑾隨令笑和尚近前,遞了一封柬帖,令帶歸吾和南海雙童去往北海,如言行事。笑和尚見那柬帖是由火行者手上取來轉交,內中還附有一粒寶珠,暗用玉環查看,不禁大喜。楊瑾又朝雲鳳等囑咐了幾句,約定日後各人事完,去往幻波池相見。雲風便說來前途遇韓仙子指示玄機,說俞允中事情已完,暫時無須再令沙、米二小尋他。令她將宙光盤交與二小,先往依還嶺助戰,只等破去敵人法寶,便用所賜靈符飛行,趕往白陽山,將盤交與她,再回幻波池待命。令她在白陽山尋到前古固魄靈藥,急飛小南極相助葉繽,誅邪除害之後,再往尋那對頭女仙化解前怨。想起事太艱險,欲求楊瑾相助。楊瑾笑答:"你那對頭經人指點,已經醒悟,不再記仇。不過夫妻情厚,故意逼你為他出力,好使元神早日凝固罷了。"

雲鳳因為誤殺雷起龍之事,始而東藏西躲,應付為難,雖有至寶隨身,無如自犯師規,雖是無心之失,師門法令森嚴,其勢不能將錯就錯,沒奈何,只得忍氣吞聲,受人閒氣。後來三個男女弟子見師受辱,一同激怒,暗中埋伏,將女仙打傷,事情越發鬧大。

好容易經鄭八姑、玉清大師設法化解,雙方才行和解。事情雖暫時告一段落,但須雲鳳再往白陽山前古妖屍無華氏墓穴隧道之下,尋取二元神膠和另外一種靈藥、一道佛家護神靈符,親身送往海外,幫助對方凝鍊雷起龍的元神,才可完卷。偏生對方所居遠隔中土十萬裡外,地勢隱僻,無論如何走法,沿途均不免與隱伏海外的左道妖邪相遇。師命又只許帶同門人前往,不許約請同門相助。耳聞前途危機四伏,自知道淺力薄,全仗幾件法寶防身,而威力最大的宙光盤又須交與笑和尚帶往北海助人脫難。上面雖然附有韓仙子的靈符,到時只須行法一招便能飛回,但仙示上不曾提及,到時是否能夠飛回應用,尚不知道,心中愁煩。滿擬楊瑾乃前生祖姑,今世曾共患難,彼此情感最厚,必能為力。

一聽這等說法,好生失望,不便多說,只得辭別,先行飛走。

雲鳳走後,楊瑾對笑和尚道:"這宙光盤關係重大,你照柬帖所說把事辦完,可將此寶交與靈雲姊妹。盤底附有韓仙子的靈符,雲鳳又是此寶主人,一招即回。但是雲鳳此去另有遇合,此寶隨身反而有害,此符化去又大可惜。待我將其妙用止住,以免雲風膽小,妄將此寶招回,致被妖人奪去,或又惹事樹敵。"說罷,將盤要過,伸手一指,一片金光由盤底閃過,將靈符妙用停止。再交笑和尚,令照柬帖所注日期行事。白明玉見楊、葉二仙道法高深,萬分欽佩,早有拜師之念。一見葉繽已和小寒山二女先行飛走,楊瑾正朝商建初、朱駕發話,令回金鐘島待命,只等葉繽事完回來,便往土木島成婚。

硃紅也隨同回去。說完似有行意,忙趕向前跪地哭訴,請求收為弟子。楊瑾笑道:"白道友,請快起來。我己皈依佛門,不久披剃,你夫妻累生患難,必須同修,如何拜我為師?你累生修為,頗非容易,尤其兩在旁門,未染絲毫惡習,今生更是蓮出汙泥,夙根不昧,實是難得。你前生二子修為勤奮,向道心堅,名列七矮,福緣深厚,你將來也必能得到他們的益處。機緣一至,自有成就。彼此道路不同,求我無益。"明玉仍然跪地不起。南海雙童見母親跪下,也隨同一齊跪下,苦求不已,楊瑾笑道:"北海之行,雖然應在幻波池事完以後,為日尚早,不必著急。現在大家多半有事,各人本應分散。我這人素來面軟,收徒雖然不能,把你引進到別位道友門下,以你心性稟賦,必蒙收留。

本來我有離朱宮之行,且隨我同往青門島、小方壺兩處,一試機緣如何?"明玉母子聞言大喜,連忙拜謝起立。楊瑾隨帶明玉和火行者一同起身,先行飛走。眾人也分別上路,笑和尚同了歸吾、南海雙童一行四人,也便起身。

當地與北海均在地極天邊,相隔遙遠。笑和尚為人謹慎,又因以前受罰面壁,遇事越發小心。知道日期雖然尚早,事關重要,楊仙子既命此時起身,必有原因,反正無事,不如早到北海,在彼相待,候到日期下手,比較穩妥。四人均精隱形地遁之術,因為途程太遠,小心過度,行時商議,不由空中飛行,改用水遁和穿山地行之術,隱形前往。

南海雙童更持有紅花鬼母朱櫻所贈的碧磷衝,任何堅厚的精鐵石土,那七葉風車所發碧光只一旋轉,所射之處當時消熔。滿擬這等走法,決不會顯露形跡。前半途程倒也無事。

這日行經東北兩海交界之處的鐵刀峽。當地原是海中心突出來的六座大礁石,其高千百丈,石黑如漆,遠望好似六把大刀,犬牙相錯地釘在海上,形勢奇險。風濤更是猛惡,終年駭浪滔天。那六座礁石,最低的離水也有五六千尺,全是刀尖朝下,釘向水中。離水六七丈以下,山脈縱橫,高低不同,不下數十百處。本來風濤險惡,再被這些千百座伏礁層層激盪,海水到此,環繞這六座大礁石,產生激漩,海水群飛,倒卷而上,浪花如雪,低的兩座礁石常被漫過。當地雖是兩海交界之處,因地處僻遠,景物荒寒,除卻海中蜃霧幻景時有湧現而外,只此六座廣約數十畝,其高千百丈,通體連苔薛都不生的平頂斜面黑色礁石,方圓四五千裡以內,更無別的島嶼。休說仙凡足跡之所不至,連海鳥都不在上棲息。四人雖是累生修為,足跡遍海內外,當地尚是初次經過。

笑和尚見景象荒涼,風濤險惡,浪花撞在那些礁石上面玉濺雪飛,高起數十百丈,成為奇觀,以為甄氏父子生長海中,必知地理。等到一問,竟連黑刀峽的地名都是出於傳聞,當地是不是黑刀峽都不知道。一時好奇,試用慧目隔水查看。原來海下面竟是千石萬壑,峰巒靈秀,琪花瑤草,滿地都是。那六座黑色荒礁,便是山頂。最奇的是海面風濤那等險惡,離水五六丈以下卻是碧波停勻,清明若鏡。彷彿上面只有六七丈深的海水,下面千百丈深的大片山林均被一片奇大無比的琉璃籠罩。心中驚奇,正指給甄氏父子向前遙望,猛瞥見七八隻一群似龍非龍,頸長十餘丈,鹿頭龜背,扁尾長拖,腹具四足一爪,通體碧鱗閃閃生光的怪獸,由一片高達數十丈,粗約十數圍,碧幹挺生,繁花大葉,紛披若蓋的奇樹林中緩步而出。這些怪獸,小的從頭到尾,也有十六八丈長短。

四足前高後低,那條長頸幾占身長五分之三,嘴卻不大,前胸生出一爪,形如蒲扇,似可伸縮。到了大樹之下,將頭一昂,便將樹上花果咬落下來。先不吞吃,把頭一低,放在胸前大爪之上。只見長頸不住屈伸起落,一會把前爪抓滿,然後前行,邊走邊吃。吃時把頭一低,含著…枚果實,昂頭向天細細咀嚼,好一會才嚥下去。吃上三數枚,爪向胸前一貼,便已不見。原來所貼之處,乃是一處凹槽,平日用作存糧之所。那麼高大的怪獸,神態卻甚純善,行動更是從容。笑和尚再用玉環查看,果然那些山林全是陸地,偏看不出行法之跡。越看越怪,覺著這些地方休說眼見,連聽都不曾聽過。互一商議,覺得似此海中靈域,美景清奇,必有水仙在內隱修,故此不見妖邪之氣。難得發現,正好乘機往遊。即便主人不喜外客入境,或有左道妖人在此隱跡,憑一行四人的法力,決可無妨。何況身形已隱,又精穿山隱形之術,說走就走,也不怕人攔阻。

四人均覺奇景難逢,反正時日甚寬,樂得就便一開眼界。經笑和尚一提議,全都贊好,略一商議,便同往前馳去。到了前面,同往下落,果然離海面六七丈以下,裡面全是空的。上面海水仍是狂濤洶湧,駭浪如山。下面好似被什東西將海水托住,不令下沉,只是看不出一點影跡。這一臨近,越覺峰巒幽奇,景物靈秀,從來未見。急於穿波而下,也未仔細觀察,便往下降。四人除歸吾稍差外,均有極高功力,休說海水,便是大片鋼鐵,也能穿行自如。哪知事出預料,剛降六七丈,快達中空之處,眼看穿過,先是腳底浮著一片奇大無比的潛力,軟綿綿湧將上來,差一點沒被連人蕩退,拋出水面,卻未見有法寶禁制之跡。笑和尚首先發現,覺著對方有意阻擋,不令入境,稍微疏忽,便吃大虧,不禁有氣。正待行法強衝,正面猛地水雲晃盪,急轉如飛,連閃兩閃,腳底一虛,忙按遁光,定睛一看,人已落在水層之下。便把遁光緩緩降落,到地再看,越發驚奇。

原來水層之下,不特洞壑幽清,景物靈秀,有山有水,美景無邊,並還有各種從未見到過的珍禽奇獸,往來遊行。那些參天花樹,無一株不是拔地挺生,粗逾十圍,上開各色繁花,廕庇十畝;遠望好似一座座的花山,花光點點,時聞異香。地上淺草如茵,不見泥土。間有無草之處,現出一點地皮,望去好似銀沙鋪成,其細如粉,偏又點塵不揚,清潔已極。

正行之間,前面峰迴路轉,忽現一片平野。對面高山矗立,氣勢雄偉,山頂已透出水面,似是海面上所見六座礁石之一。海波在上,宛若一片其大無垠的晶幕,將山巔隔斷,水色又極清明。仰望上空,水雲飄拂,洪波浩蕩,飛雪千里,駭浪山崩。加上濤聲轟轟,匯為繁喧,隔水傳來,令人耳目震眩,眼睛一花,彷彿那萬里洪波就要自頂崩塌,整片下壓神氣。細看底層,卻是一片平晶,紋絲不動。笑和尚斷定這片海水必有法寶託著,否則這方圓千里的洪波,當空之外還有四方,海又極深,壓力之大,何可數計,多高法力禁制也難持久。連用玉環仔細觀察,終無影跡可尋,越知主人不是尋常。一面暗用傳聲,令眾留意。一面觀察形勢,見那高山前面是片平原,沙明如雪,寸草不生。平地上拔起二十四座小峰,都是玲瓏秀拔,雲骨撐空,異態殊形,彼此不相連屬。石色宛如金銀翠玉,也不相同。內中更有幾座似是珊瑚水晶之質,光怪陸離,互相輝映,十分好看。南海雙童口贊奇景,當先前進。笑和尚同了歸吾,隨在後面。剛到迎面兩峰中心,笑和尚的心靈上忽生警兆,再看前面南海雙童,已無蹤影。

原來那二十四峰,乍看參差位列,似是天然生就,實則四面均有門戶。四人先見兩峰對立,相繼前行,並未留意。及至笑和尚入門以後,發現雙童失蹤,心靈上又生警兆,情知不妙,忙止歸吾,不令前進。運用玄功,乘著敵人尚未警覺,表面裝作觀景,暗將元神由原路遁出門外,飛向上空,繞著群峰外圍,再細觀察,這才看出那二十四峰竟是一座極奇怪的陣勢。不特雙童失蹤,連自己的隱身法也被人破去,不由大驚,忙將元神飛回。正待分辨門戶,尋到南海雙童,再相機行事,忽聽甄艮用本門傳聲說道:"我們誤入陣地,今已被主人發現。只不知笑師兄和爹爹人在何方,望速傳聲告知,以便往尋。"笑和尚忙用傳聲回答:"此陣系十二元辰、二十四氣排列而成。我如非近年遵奉師傳,面壁苦修,就不被困,脫身也必費事。主人這等行徑雖屬不合,但他在海底清修,我們明知有人,不曾向他打招呼,也有不是之處。為了息事寧人,只要主人不公然出面為敵,我們便作無知誤人,照我所說門戶途向趕來會合,一同出陣,再作計較。如若通行艱難,可用碧磷衝開路,穿地來會,以免我和令尊深入重地。萬一無法脫身,一旦用法寶破陣而出,立樹強敵。我們本是一時乘興,無意來此,莫要被人誤會。再者,這些山峰秀俊靈巧,質如金玉珊瑚,不知主人費了多少精力,才有今日,就此毀損,也大可惜。"南海雙童同用傳聲應諾。

笑和尚早把門戶向背和陣中微妙之處看出大半,說完還不放心,又仔細觀察了一陣,方用傳聲指點雙童出路。並令其隨時通話,說明途中經過景象有何異兆。甄氏弟兄答以依言行事。隔不一會,猛地一片青白二色光霧飛過,跟著眼前一花,那二十四座奇峰忽然多出了好幾倍。笑和尚早看出此陣雖非本門兩儀微塵陣之比,但也頗具神妙。此舉原在意中,試將元神三次飛起,竟不能衝出峰群之外。表面奇峰羅列,僅比先前多了幾倍,只起過一片光霧,天色依舊清明,並無異兆。一經行動,便覺四外清濛濛,白茫茫,成了一片霧海,到處俱是阻力,天低得快要壓到頭上。情知敵人陣法發動,生出變化,本身已經被困,元神再不復體,更加艱難。仗著機智靈敏,擅長玄功變化,見勢不佳,忙即遁回。就這樣,仍費了好些心力,並仗隱形劍氣防護,才將元神遁回。剛一復體,料知南海雙童必已遇阻,暗忖:"主人既不願人入境擾他清修,便不應這等炫露。我們無心經過,一時好奇,入海遊玩,與他並無妨害,即便多疑,也應明言。人不出面,只在暗中鬧鬼,未免欺人太甚。反正難以脫身,莫如給他嚐點味道。"心念一動,正待取出法寶,強行衝陣而出,還未及向南海雙童傳聲告知,忽聽甄艮傳聲說道:"我二人已經入地,並無阻隔。此陣好似被人引發,並無主持。笑師兄現在何處,請速回答,自會尋來。"笑和尚隨用傳聲互相聯繫,不消幾句話的工夫,面前地底碧光亂閃,螢雨橫飛中,南海雙童循聲趕到,穿地而出。

四人會合以後,笑和尚料知事情無此容易,隱身法又被對方破去,陣中已難隱形,所有言動均在敵人耳目之中,忙令眾人速由地底衝出陣去。果然四人一起剛一入地,便聽陣中天風海濤之聲大作,地皮也在震動。仗著飛遁神速,晃眼飛出陣地。耳聽身後風濤越加強烈,回頭一看,一股青白二色的光氣正由地底來路狂湧追來。甄氏弟兄意欲返身迎鬥,笑和尚不知敵人深淺來歷與邪正之分,恐蹈申屠宏、阮徵前生覆轍,不令動手,一味前馳。遁出七八十里,回顧身後,光氣忽然回收,不再追趕。再用玉環查看,上面乃是一條廣大山谷,景更靈奇。依了歸吾,本想就由地底衝出,越過海中群山,徑飛北海。笑和尚因見敵人始終不曾現形,所設陣法埋伏又不帶一絲邪氣,威力妙用,卻非尋常,自己歷劫幾生,修煉多年,竟未聽人說過。又覺著當地埋伏,乃是無心引發,主人似無為敵之意。暗忖:"此人必是前輩散仙,決非妖邪一流。這等高人,難得遇上,理應結納。無故驚擾人家,也應打個招呼,免得日後生出仇怨。"便將三人止住,一同出土,也不再行法隱身,以示無他。故意笑道:"我們四人原是無心經過,發現海中靈景,意欲觀賞,後才發現此間隱有前輩仙人,正值誤人伏地,幾乎被困。此時不見追逐形跡,可知主人量大,恕我們無知,不曾見怪。我們無心驚擾,應向主人負荊,就便拜謁仙顏,你們看如何?"歸吾會意,笑答:"本來我們失禮。"

話未說完,忽聽遠遠龍吟之聲。那條山谷原極寬大,左面危崖削立,上齊海空,壁間繁花盛開,碧苔繡合。前面一片平地,疏落落列著一片花林,樹比來時所見要矮得多。

虯枝交惜,婉蜒如龍,上頭開滿一色純白,其大如碗,似蓮非蓮的奇花。另有一列花樹較高,形似楊柳,有花無葉,花似劍蘭,絲絲下垂,無風自動,時送異香,聞之心神為暢。前面是片湖蕩,廣約百畝,碧波平勻,晶明若鏡。崖腳有一大洞,幽深莫測。四人奇怪如此深海之下,還有這樣湖蕩,湖中水光與上空海雲相映,遠望過去,宛如銀霞。

湖旁花樹參差,奇石羅列。一石高僅數尺,廣約數畝,突出湖中,石上種著數十百竿從未見過的方竹。林中設有玉幾玉墩,几上橫琴,前供爐香。水石清華,景更空靈,料是主人撫琴遊賞之地。也未朝崖洞中細看,忙趕過去。近前一看,那湖竟是深不可測,少說也有千數百丈才能到底。方才龍吟之聲,似由湖那面發出,等人尋到,聲已停歇。側顧竹林之中,香菸嫋嫋,爐香尚未熄滅,分明主人剛去不久,急切間查看不出洞府所在。

心想:"主人具有這等神通,我們到此,斷無不知之理。方才龍吟,又似引客來會。看此情勢,決無惡意。"

四人互相對看了一眼,便由笑和尚上前,先向竹林為禮,說道:"後輩等偶往北海有事,路過仙居,欲來觀光,誤觸禁忌,自知失禮,來此負荊,意欲拜謁仙客,請示仙機,望乞主人賜教為幸。"說罷,忽聽身後風雨之聲甚急。眾人回頭一看,乃是一條墨龍,長約數十丈,頭如小山,上生三角,須長丈許,宛如鋼刺,龍睛外凸,其大如籮,金光閃閃,遠射十餘丈,正由左側那列高樹梢上婉蜒飛舞而來。到了四人面前不遠,略一停頓,朝四人看了看,一聲長嘯,忽然掉頭,往湖心深處穿波而下,那麼長大猛惡的蛟龍投向水中,竟連水花也未濺起一點。去時身形似在逐漸縮小,入水之後晃眼縮成丈許長短。只見一條烏光電閃的龍影,由大而小,往湖心深處飛射下去,一閃無蹤。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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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09: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三回 晤仙靈 暢飲青瑤乳 探寶庫 言尋黑海碑

四人見此情景,越知主人存有善意。只奇怪走了這一段路,始終未見人影。甄氏弟兄心疑主人是龍修成,方才通誠求見,立時現形,否則怎會見人不驚,如此巧法?剛欲傳聲談論,忽聽琴音起自林內,卻不見人。料是主人有意引客,只不知何故隱身不見。

笑和尚因對方暗以客禮相待,不便再用玉環查看,只得同往林中走進。耳聽琴音甚美,從所未聞。隔林內視,見那瑤琴橫在一張白玉短几之上,形制十分古雅,琴音盪漾,自然人妙,仍未見有人影。暗忖:"主人既將我們引來,何故不肯出見,奏這瑤琴做什?"

心中尋思,人已走人林內。見那方竹約有兩寸粗細,節長二三尺,質似珊瑚,上面朱葉紛披,光影浮泛,鮮豔非常。竹下淺草蒙茸,間以雜花,五色繽紛,與碧草相映,格外好看。玉幾玉墩,又都是整塊羊脂美玉琢成。石岸微高,突向湖中,前臨碧波,後倚繡崖,奇石異花,映帶左右。甄兌笑說:"此地景物靈秀,雖不似紫雲宮那麼雄奇壯麗,別有一種清空靈妙之致,自具勝場。主人隱居在此,清福不淺。"話未說完,笑和尚暗中查看,見那琴絃好似有人勾撥撫弄,知道主人隱身石上。

方想設詞探詢求見,琴聲忽止。隨聽石上有一女子口音說道:"諸位道友遠來不易,幸蒙光降,實是前緣。先前外子因荒居遠在遼海,凡人為海中惡浪所阻,固不能到。便是修道之上,千百年來,也只三數人由此經過。內中一位,乃東極大荒前輩女仙盧大仙婆,還是愚夫婦請來。從此便無人跡。初見諸位,未免懷疑,後來看出無心經過,未存惡意。外子雖是得道千餘年,無奈前孽大重,未脫孽骸,自慚形穢,本來羞於見人。後見諸位道友來意甚誠,方將諸位道友引來此地,初意只由外子略現形跡,以酬在顧雅意。

忽奉恩人盧太仙婆十萬裡外飛書傳示,才知諸位道友此行來意和所帶法寶。愚夫婦本身有一難題至今未解。自從北海成婚之後,遷居此地已九百年,便為此事延遲,至今不能修成正果。如蒙鼎力相助,感恩不盡。"笑和尚聽出主人好似水中精怪修成,先見三角墨龍,便是此女之夫,越發驚奇。又聽說奉有南星原前輩散仙盧嫗之命,知是師門至交,想借他們四人之力,成全這一雙夫妻。初意女的也是水中鱗介之類,想系相貌醜怪,羞於出見。只奇怪水中精怪,怎會有此高情雅緻?不特撫得一手好琴,連所居花樹泉石,一切佈置,無不別具匠心,一塵不染。略一尋思,微笑答道:"盧老前輩乃師門至交,主人既與交厚,又於十萬里外飛書傳示,我四人決無推辭。只不知所說何事,我等能否勝任?飛書是否仍在主人手內,可否借觀?以便遵辦。"隨聽女子答道:"飛書仍在,便當奉上。事雖艱險,但諸位所帶法寶正可合用。只消用碧磷衝開路,再用香雲寶蓋防身,便可深入,將那一十七粒靈丹、幾件法寶、一道古人的靈符取了出來。愚夫婦固拜恩賜,便北海所尋水仙,也感大德。可惜第四重寶庫禁法未滿時限,尋不到它的門戶,否則以諸位道友法力和那幾件至寶,攻破庫門,並非難事。看盧太仙婆仙示,好似庫中藏有一部道書,應為貴派女同門所得。今日如仗鼎力,取得靈丹,愚夫婦願代諸位留守,候那女同門到來,引往取書,免被左道妖邪發現,明偷暗盜,又生枝節。不知尊意如何?"說罷,琴几上忽多了一封柬帖,乃蕉葉所書,捲成一筒,由對面飛來。接過一看,不禁大喜,互相傳觀。

原來盧嫗仙示的大意是:這裡的海水之下是一極大海眼,自男女主人由北海受一左道妖邪逼迫,逃來此地,發現海眼之內有一極深長的洞穴,內里門戶甚多,均有仙法禁制。因愛當地景物靈奇,更有千年珊瑚林和各種琪花瑤草,珍禽異獸,魚龍之類,心生喜愛,始定久居。於是由男主人用腹中丹氣將海水逐漸闢開,使其中空,將四外和頭上的海波隔斷。然後潛往遠近各島,採取各種靈藥仙果,種植其中。等到地方越開越大,功力也越深厚,四外海水全被所噴丹氣托住,好似一座極大晶幕,將方圓千餘里的山林景物一齊罩住。夫妻倆又去往海眼之內日夜查探,最後運用法力破去頭層禁法,現出一座神碑,上刻朱書古篆。大意是說:此洞乃古仙人盤牽所居洞府,飛昇以前,將生平幾件降魔至寶和各種丹藥、靈符藏在三四兩層寶庫之內,誰能得到,便是有緣。凡人服上一粒靈丹,當時便可脫胎換骨,至少成一散仙;如是異類服下,立可脫去舊有形骸,化為人類,法力神通也必增高不少。男主人為此守候多年,中間曾遇昔年強敵尋上門來,眼看危急,幸而盧嫗海上路遇,打敗妖人,隨即現身,指點玄機,令再守候一甲子。如有危難,可用所賜信香求救。過了些年,仇敵又約兩同黨上門尋仇,來勢十分猛惡,男的眼看危急,幸而女主人機警,長於應變,暗點信香,盧嫗元神當時趕到,用吸星神眷將妖人邪法破去,全數殺死,解了危難。女主人感激恩義,苦求拜師。盧嫗不許,說自己渡過未次天劫,便可成道,傳衣缽的門人只有一個,名叫白癲,決不再收弟子。姑念誠求,收為義女,仍允遇機相助。當日盧嫗算出前因,知道笑和尚等四人帶有子午宙光盤、香雲寶蓋和鬼母朱櫻的碧磷衝,正可開那當中寶庫,此是彼此有益之事。男主人龍玄得到靈丹立可脫胎換骨,重化人身,由此成道。靈丹共是十七粒,內中七粒專備男主人脫體化人之用。下餘十粒,具有凝神固魄無上靈效。此去北海,以眾人之力,固可將那水仙的對頭打敗,但必除他不了,早晚仍是後患。對方神通廣大,來去如電,法力極高,又煉有幾件前古至寶,記仇之心極盛,一個不巧,狹路相逢,難免受他暗算。此人除卻天性乖僻,剛愎自用,與水仙為死對頭而外,別無什麼過惡,照理也不應將其斬盡殺絕。最好將那十丸靈丹帶去,如法施為。到了最後關頭,只消用上三粒,便可化敵為友,了此仇怨。不過那怪人自恃得道年久,平生最重恩怨,雖然消恨退去,決不輸口。

令女主人轉告笑和尚等四人,可照楊瑾所說行事。

笑和尚等四人看完了盧嫗的仙示後,又聽女子說道:"外子性情古怪,而且多疑,貧道與他雖是多年夫婦,仍恐貧道舍他而去,以致貧道難見外人。今日佳客到來,又蒙大義相助,如再隱形對談,殊非敬客之道。貧道適才與外子爭論,又經盧太仙婆傳書指示前因後果,外子已經醒悟,拋棄成見。但他本人暫時還不能當面接談,只好恭候諸位再來相見了。"說罷,只見對面一片黑光閃過,跟著又是銀光連閃,石墩上突現出一個白衣妙齡道姑,正在向他們盈盈下拜呢。笑和尚等四人見這道姑生得秀媚絕倫,美麗入骨,一身仙風道氣,哪裡像是異類修成之人。於是連忙答禮,請其引路前往,並問姓名。

初意男的既是水中蛟龍,女的也必是其同類,怎會這等仙根仙骨,靈慧美秀,看不出一點異類修成的形跡?女主人似已覺察,笑對四人道:"諸位道友見貧道外子那等形象,以為真個水族修成麼?"笑和尚素對女人面嫩,知被看破,臉上一紅,未及答話,女主人隨笑道:"此事難怪道友多疑,實則貧道固是人類修成,便外於本身也非水中鱗介。

此事一半是夙孽,一半是自作自受,說來話長。開那寶庫,尚須時日,不是一時可以成功,諸位道友尚有北海之行,無暇多言。盧太仙婆仙示原是兩頁,此時尚難詳告。此去北海,見了絳雲真人陸巽,可說黑刀峽海下仙洞鏡天湖,住有他昔年北海舊鄰老友,自會說出詳情。如仍不肯明言,英雲姊妹不久必來此地,諸位便知道此中因果了。此時貧道鼓琴之所,難於待客,請到荒居稍坐,略嘗此間靈泉玉液和由南北海移植來的瓜果如何?"四人見女主人不肯明言名姓來歷,又聽說英雲姊妹不久要來,知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多問,同聲謝諾。

女主人隨請四人同行,緩步由來路花林之中穿行出去,走往前見危崖之下。四人見崖洞陰黑幽暗,深不可測,隱聞波濤之聲由下面傳來,女主人仍未停步。暗忖:"難道所居宮室,便在崖底不成?這等陰晦的水洞,如何住人?女主人既說款客,決無此理。"

心念才動,女主人已向前引路,往崖洞中飛去。甄氏父子久慣水居,還未在意。笑和尚卻覺主人在此洞中待客,豈不氣悶?先前只說當地景物如此靈妙,所居必是貝閥珠宮,金庭玉柱,五光十色,氣象萬千。哪知這等光景,黑洞洞的,連點光亮都見不到。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在原處立談,還好得多呢。心正好笑,賓主五人已往洞中下降,約有十丈遠近,地勢忽然展開。四人各用慧目查看,當地好似整座山崖由內掏空,地甚廣大,只是陰暗無比。主人下降頗緩,不便越過。甄兌忍不住問道:"主人仙府便在這洞內麼?"話剛出口,忽聽殷殷雷鳴之聲起自地底,暗影中好似兩面洞壁均在移動,雷聲隨止。緊跟著眼前一花,大放光明。定睛一看,就這幾句話的工夫,身已落向一座水晶宮闕之外。那水官高約十丈,通體水晶建成,上蓋碧瓦,質如翠玉。前面一座牌坊,也是翠玉建成,高約五丈。賓主五人正立坊前,往裡走進。遙望晶宮,共只五座宮殿,作梅花形矗立地上。由外望內,晶牆厚約四五尺,內裡立著數十根黃金寶柱,大可合抱,光影輝煌,壯麗無比。由牌坊起,直達宮前,是片平地,廣約數十畝。兩面均是花林,香光若海。初來時所見長頸龜身,四足一爪,身長二十餘丈,似龍非龍之物,不下四五十條,還有各種珍禽奇獸,均在林中出沒遊行。樹上更有許多大小翠鳥,飛嗚往來,嬌音婉轉,如奏籤歌。女主人一到,所有大小珍禽異獸,龍形怪物,一齊飛鳴來迎。女主人微笑搖手,便各退去,同隱花林之中。一會走到宮前,四人見那宮門又高又大,形似整片水晶,通體渾成,不見一絲縫隙。如非四邊各有一條金線,上面更有不少拳大金釘和兩個尺許大的金獸環,決看不出門戶痕跡。方想:"主人隱居在此,輕易不見外客登門,為何宮門緊閉,常年不開?"女主人已越眾上前,朝那金環上用玉指略彈了彈。回顧四人笑道:"諸位道友,請暫相候,等貧道更衣出迎如何?"

笑和尚沿途留心,本就看出女主人形體不似生人那麼凝固,好似元神煉成。尤其所穿道裝非紈非毅,霧約煙籠,若隱若現,隨時變幻,從未見過。心正奇怪,聞言方答:

"女主人無須如此多禮。"女主人已含笑把手一揚,人便隱去。笑和尚見宮門未開,慧目法眼注視之下,似見一絲銀光在門環中閃了一閃,這才斷定,先前所見果是女主人元神。想系撫琴時周身赤裸,故此不肯見人。只不知那形似煙絹霧毅的道裝是何法寶,憑自己的慧目法眼,竟未看出何物所制。主人未著衣服,幸而未用玉環查看,否則彼此都難為情。聽那女主人之言,他那丈夫本是修道之士,怎會成一妖龍?多年恩愛夫妻,又在一處同修,何事多疑,連人都不許見,是什原故?越想越覺這男女主人情事奇詭,令人莫測。如非盧嫗仙示,那湖中寶庫靈丹與絳雲真人陸巽成敗有關,如在平時相遇,似此形跡可疑,藏頭露尾,真不願管這閒事。正和甄氏父子傳聲低語,忽聽籤蕭細樂之聲起自宮內,一陣香風過處,宮門開放。跟著便見女主人帶了一隊手持香花、提爐的男女幼童,各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白色仙衣,迎了出來。四人暗中留意,見那四十多個男女幼童美醜不一,卻都一般高矮,一望而知是些異類修成,內中只有兩個女弟子像是人類。

再看女主人,先前所穿形似煙紈的服裝已經換去,仍是一身純白,但似鮫絹冰蠶所織,形體也與生人無異,知其元神已經復體。

笑和尚等方稱謝,女主人見眾對她注目,似有覺察,玉頰微紅,嫣然笑道:"貧道長年枯坐,有時無聊,只以元神出遊,素喜琴瑟籤蕭,時往天鏡湖邊偶然撫奏。說也慚愧,只為外子昔年對我痴情大甚,甘棄仙業,倒行逆施,致中妖人詭計,化身妖龍。雖幸道基堅定,藉此躲過一場四九天劫,至今仍是異物。因見貧道昔年雖仗他捨身相助,得免大難,後蒙盧太仙婆恩憐,竟有成道之望,性又好潔,他因身化妖龍,自慚形穢,又恐我道業將成,棄他而去,任怎分說,也不許貧道自行出外。此地以前佈滿海水,自愚夫婦來此,才行開闢。外子附身的妖龍,有五千年以上的道力,所煉內丹頗有妙用。

外子當初因受仇敵和妖龍夾攻,原身已毀。仗著多年修為,玄功變化,以及兩件前古奇珍之力,將妖龍元神禁閉在陷空島側地竅之內,佔了妖龍軀殼,連那內丹元氣也被收來。

彼時因逃難心切,本身元靈雖與妖龍相合,難再重化人類,又捨不得把本身多年苦功和妖龍數千年所煉內丹元精真氣付之一旦,便自行兵解,暗中也佔了不少便宜。上面和四方的海水,均是外子所噴丹氣,與本身元靈相應,稍有警兆,或是外人入境,立被查知。

我便負心,真想逃走,也辦不到。就這樣,他仍不放心,知我愛惜原有形體,特意將其禁閉宮中。只許元神在他丹氣籠罩之下的千百里內往來遊行,而且每一出遊,他必緊隨在側,不肯離開。我見他痴得可憐,又氣他不過,近來索性就在適才撫琴的鏡天湖上撫琴,或是觀賞千尋碧波透射下來的明月,有時一坐經年,連元神也不離宮一步。諸位來時,他早知道。因諸位隱形神妙,先看不出是何來歷,只知有人想要衝破上面氣層,強行飛下。他那丹氣近年功力越深,差一點的人休說衝破,人早人網。後來覺出諸位法力厲害,恐有損耗,只得自開氣層,將諸位放下來。用盡方法,查看不出諸位的影跡,恐是仇敵,心正憂疑。及至諸位誤入陣地,這才看出不是左道妖邪一流人物,但仍拿不定是敵是友。那神峰共是七十二座,乃是昔年所得前古奇珍布成的陣勢。表面只現三分之一,內中頗具變化妙用,多高明的隱形法,入陣立破。滿擬將諸位困住,盤問明瞭來意,相機應付。不料諸位法寶神妙,法力高深,眼看就要困住,忽然穿地遁走。外子正由地底追趕諸位,貧道忽接盧太仙婆仙示,將其喚回。不久,諸位道友尋來,竟是愚夫婦命中福星,自然喜出望外。這裡便是愚夫婦日常居處之地。外子因前古仙人遺留的水晶宮室經他盤踞,地上時有腥涎狼藉,氣憤非常,方才藉著貧道和諸位道友對談之便,剛打掃乾淨。當中寶座四周是他常年盤踞之處,地上仍留有痕跡。貧道平日在上打坐,他便環繞身旁,這等苦光陰已近千年之久。至於貧道身世,實有難言之痛。便絳雲道友昔年與外子至交,又是日常相見的近鄰,也只知其大概。貴派英雲姊妹中,有兩位雖是紫雲宮舊友,相隔千年,縱令現在法力高深,洞悉前因,見面時貧道不提前事,也恐未必能夠想起。舊日姓名,也不堪奉告。如蒙不棄,喚我東陽如何?"

說時,四人已由主人陪往當中宮庭珊瑚椅上,分別坐在珊瑚寶座之上。就在四人前面不遠,隱聞異香。細一查看,當中寶座乃整塊萬年碧珊瑚雕成,形制古雅,光彩耀目。

座後有一白玉屏風,上面煙雲浩蕩,隱露鱗爪,如有神龍潛身其中,飛舞如活,知是一件奇珍,不禁暗贊。再低頭一看,環著寶座,果有一圈龍蟠痕跡,料是主人丈夫平日盤踞之地。因其年歲大久,那麼堅厚的水晶地面,也成了一環凹槽。再看四旁,五六尺粗的黃金柱上,也有龍蟠之跡。設詞一探,才知男主人把女的愛逾性命,雖因附身妖龍,無法親近,每當女的在寶座上入定,或是無事閒居,便將身形縮成丈許大小,環繞身側,成了一圈,將女的圍在中央,昂頭向上,飽餐秀色,專一眼皮供養,心坎溫存,永不離開一步。又因女的好潔,自身腥涎不堪,有時愛極,情不自禁,朝女的身上微一親熱,立生悔恨,飛往兩旁黃金柱上盤起,流淚求恕。女的雖然憐他情痴,但因此舉關係雙方成敗安危,知其情熱如火,一旦不能自制,元神裂體而出,立成兩敗。沒奈何只得故作無情,厲聲喝罵,以粉身碎骨相挾,一任男的哀嗚求告,始終不肯假以詞色。表面情薄,內心苦痛已極。男的一面痴愛日增,永無止境;一面卻防愛妻只顧自己成道,又對他生出厭惡,棄之而去。因而成年憂慮,百計嚴防。直到當日接到仙示,得知孽難將完,女的本是他累生夙孽,竟為他至情苦心所化,不特災退福生,並還從此天長地久,同證仙業。只等英雲姊妹轉世重逢,便可將元神煉成形體,同返舊居,作一水仙夫妻,長享仙福。

四人見女主人說時喜不自勝,誠中形外,情感無形流露,連本不想說的話也無心洩漏出來。笑和尚和南海雙童近年原聽諸葛警我談起靈雲、輕雲、紫玲三人固是紫雲宮中舊主,連嚴人英、李英瓊和凌雲鳳姊妹、青門島主朱蘋等,均是千年前舊侶至交。另外還有好些水仙,有的轉劫來歸,有的尚在坐關受難,或是海外隱修。只要易靜、癩姑、李英瓊、餘英男等躲過鳩盤婆之劫,重建幻波池,開府依還嶺,這班歷劫多生,尚未得見的昔年仙侶,均要來投,並奉英、雲諸人宗主,光大峨眉門戶。料知主人夫婦必與此有關。再探對方口氣,以前所習道法雖然自成一家,有異玄門正宗,決非旁門左道一流。

想起本門人才輩出,四大弟子之外,又有三英、二雲、七矮,一時井秀,日益發揚光大,定在意中。正在心喜,忽聽龍吟之聲起自玉屏風中,音甚幽長,細潤娛耳。抬頭一看,原來屏上煙雲浮動,鱗爪飛舞,竟是活的。隨見一條墨龍影子,先現出一個斗大龍頭,朝四人將頭連點,長嘯兩聲。跟著身形一閃,屏上煙雲滾滾飛舞,龍便不見。煙雲隨同消散,仍是一片白如羊脂的美玉。女主人見狀,似悲似喜,微嘆道:"外子因不願見外客,推說隱往後宮,暗中附身屏上,貧道坐處與屏風相背,不曾留意。方才諸位道友下問,因多感慨,無意之中吐露心跡,忘了外子尚在屏上,被他聽去,知我不會負他,歡喜非常,親向諸位道友致謝。現已親往海眼,佈置破禁之事。其實區區之心,早想對他明言。一則,以前為了拒婚,騙過他好幾次,如無事實,未必肯信;再者,外子為人任性,有許多顧慮,如非知他脫困在即,又有嘉賓在座,當英、雲姊妹未來以前,我也真不敢洩漏心情呢。"

正談說間,侍女捧來五個形制古雅,大小不同的古玉杯,中貯玉漿,色作純碧,向客敬上。四人知是瓊漿玉液,人口一嘗,甘芳滿頰,其涼震齒。方在誇好,侍女又用玉盤獻上各種瓜果,均是罕見珍物,雋美絕倫,芳騰齒頰。女主人笑說:"諸位道友屢生修為,又在峨眉門下,聞說凝碧崖開府之時,八百仙人齊來赴會,所贈海內外的靈藥仙草,琪花珍果,堆積如山,多珍奇的仙果,諸位也早嘗過,區區遼海荒島所產之物,何足掛齒。倒是杯中青瑤乳,乃海眼地洞千萬年前靈玉液,經愚夫婦用各地移植來的八十餘種瓜果靈藥之汁釀配而成。本來質類空青,功能明目,人服少許,或點上一兩滴在眼內,便能透視雲霧,遠及千里之外,況又加上各種靈藥仙果。諸位道友道法雖高,服此一杯,也不無小補。我知北海之行為時尚早,此山天生靈景,頗可遊觀。反正早去無用,一個不巧,途遇左道妖邪,甚或誤事。再說那寶庫也非當時所能攻破,上來便用宙光盤,固可成功,但那藏珍寶庫也是一件奇珍,將來送往幻波池也頗有用,毀了實在可惜。依我愚見,先陪諸位道友遊玩全山。到了下手之日,先請二位甄道友用鬼母碧磷衝,由頭層地底穿入二層,由內而外,將神碑上所說的禁制法牌取下,如法施為,二層門戶自然開放。到了三層前面,查看有無古仙人所留仙示,如其無有,再用前法,將三層門戶開放入內。這樣不問如何,先將那封閉洞門的兩面法牌保存下來,不致毀損。等尋到頭層寶庫,相機行事。照神碑所說和盧太仙婆飛書,彷彿那寶庫能大能小,可以移動,只要兩面法牌不毀,便有開閉之法。仙示又曾提起香雲寶蓋與宙光盤缺一不可。我知香雲寶蓋只作防身之用,進頭層時必須用碧磷衝從地底開路。寶蓋可以防身,不去說它。那宙光盤裡子午神光線具有極大威力,無論任何物體,五行真氣,只一捱上,便即消熔燬滅,化為烏有,妙用神奇,不可思議。既然非用不可,怎能保全?為此我還有些不解。那海眼與地殼相連,所差只數百丈,所用法寶威力太大,到時尚須小心,免生意夕卜。"

四人初意,以為主人被困多年,難得盧嫗仙示,指點玄機,機緣巧合,千年難遇,必定急於成功,延往宮中,稍盡地主之禮,便催下手。一見這等安閒從容不迫神氣,好生奇怪。再一留意,竟是故意延宕。等眾人吃完酒果,又令侍女獻酒,接連三次獻過。

四人因其意態殷勤,又知仙釀具有好些功效,並未堅拒。可是每一取酒,必隔好些時刻。

歸吾性急,到未次上,見酒來更遲,並且不曾裝滿,笑問藏酒之處相隔遠近。主人聞言,笑答:"並不甚遠,只是那青瑤乳,每隔些日才有數杯,又是見風即化,雖能行法吸取,量仍不多。每次取用,必須將原釀的酒用玉杯盛了,放到乳源之下,聽其下滴,滿了一杯,忙即蓋好,不令見風。今日也是湊巧,乳量甚多,從來所無。我知此乳於諸位道友頗有益處,幸蒙仗義相助,意欲藉此稍報大德。本想每位只敬一杯,尚恐不能如願,誰知侍女來報,今日乳量奇豐,大出意料。又見諸位道友頗喜此酒,故再命取奉客。不料二次取後,玉液仍未枯竭,料定諸位道友仙福深厚,有此奇事,連貧道也隨同沾光。直到三次往取,量方大減,故此未次只有多半杯,諸位道友莫輕看了它。飲完,請隨貧道遊觀全景如何?"

又隔一會,女主人方請同遊,並未由原來人口走出。先把五座宮殿游完,見了不少奇珍之物,到處珠光寶氣,耀彩騰輝,令人目迷五色,眼花繚亂,觀之不盡。未了繞往後宮,和前面一樣,宮門緊閉不開。女主人剛把秀眉一皺,忽見一絲玄色精光由身後電馳飛來,射向門上,雙門立時大開。女主人請眾同出,只見和前宮一樣,也是一座極高大的玉牌坊矗立後宮門外。女主人引了眾人走過牌坊,前面現出一座金橋。賓主五人及隨行二女弟子剛走上去,眼前似有一片烏油油的光華自頭上飛過,一閃不見。耳聽殷雷聲聲,從對面傳來,由橋下響過。金橋似在移動,一會停止,又一玉牌坊阻路,內裡雲煙變滅,浩蕩如海。正用慧目查看,彷彿內裡具有好些山嶺花樹,只是看不真。人已走到牌坊之下,女主人隨掐靈訣,往前一揚,煙雲立開,眼前倏地一亮,現出大片峰巒崖壁,到處佈滿奇花異卉,百里香光,宛如錦繡,美景無邊,令人應接不暇。似這樣每經一處,女主人必定從旁指點,不厭求詳。四人看出她想盡方法沿途延宕,幾次探詢下手時刻,均被拿話岔開。對於來客,卻是極盡殷勤,人既美豔,話又溫柔,態更誠懇,使得人不好意思違她心意。反正為日尚早,只得聽之。那一片海底山巒,方圓數百里,地域廣大,靈景又多,不是一二日內所能遊遍。當地為北極邊界,海中又無晝夜,終日光明。四人貪看奇景,再為主人誠懇溫柔的意態所動,只顧隨同遊賞,娓娓清談,越來越投機,頓忘朝暮。

光陰易過,不覺過了好幾天。最後還是笑和尚警覺,向其探詢,並說:"北海之行固然還早,途中仍難久延。最好由我四人先將法寶、靈丹取出,然後相機行事。否則事機稍有延誤,便致兩敗。我看還是先下手的好。"女主人知道不能再延,沒奈何,只得悽然答道:"並非貧道故意拖延。一則神碑所載日期,是由庚辰至王辰的十三日內,明日方是正日。二則,貧道本身有一強仇,新近發現愚夫婦在此隱居,已來尋仇兩次。盧太仙婆仙示,曾說此人日內要來,我畏之如虎。我想借諸位道友之力,將其驚退。如蒙相助,深恩大德,終古不忘了。"眾人才知主人有意延挨。笑和尚暗中再一推算,已在當地耽延了好些天,以四人的法力,一時疏忽,竟未留意。照此情勢,分明主人還在行法掩蔽。笑和尚人最梗直,似此有意相欺,頗為不快,但為主人禮貌誠懇所動,未便叫破,只在暗中留意。一面笑對主人道:"我們來此時久,既到了庚辰正日,不如先將寶庫打開,取出法寶、靈丹。主人如有他事,只要不誤北海之行,我們仍舊效勞如何?"

女主人面上一紅,答道:"這樣也好。貧道實是對那來人膽怯,又知他還有數日才到,為此算好下手日期,等諸位大功告成,正是時候,欲一舉兩便,解此前孽。以免萬一諸位成功之後,不願久留,來人與外子只一對面,必無倖免,使貧道多年來委曲求全的苦心付之一旦,故此想留諸位等到那人來後再去。至於北海之行,決不耽誤,諸位放心好了。"

四人聽出女主人對那惡人竟想保全,好生奇怪。知道不肯明言,也未再問。略為商談,女主人隨說:"泉眼寶庫,原在鏡天湖下,離此尚遠。待我通知外子,開出一條水路,再同飛往如何?"說罷,將口微張,說了幾句,仍和眾人緩步前行。那一帶景物更是奇妙,移步換形,到處洞壑幽奇,水木清華,奇花異草,觸目皆是。更有無數參天花樹,大均數抱以上,燦若雲霞,綿亙不斷。賓主五人說笑前行,又經過了好些奇景。南海雙童心疑女主人仍在故意延宕,正想開口,忽聽遠遠龍吟之聲,由前面地底傳來。前面是一水潭,潭水澄泓,平波若鏡。眾人剛到潭邊,潭水忽似開鍋沸水一般,水花滾滾,往上高起。女主人笑道:"此間的地底泉脈縱橫,凡是有水之處,均相通連。外子正開水路迎賓。本來還想延遲兩日,適聽傳聲,今日泉眼古洞中竟有異兆,也許珍藏多年的前古至寶靈丹,應在今日出世,諸位道友定必手到成功無疑。"說時,潭中水花已冒高兩三丈,水塔也似矗立潭中,正突突往上冒起,倏地往下一沉,剛陷下去一個大深洞,四邊的水忽全停止不流。俯視潭心深處,似有光影微微凸起,乍看相隔上面約有二十餘丈,跟著便見往上湧來。等出水面,乃是一個大水泡往上冒起,眼看越長越大,約有五丈方圓,叭的一聲,化為一片淡青色的光氣,罩向眾人頭上,反兜過來,分而複合。腳底也現出一片青色雲光,將眾人托住,往下降去,其行如飛,晃眼直下千百丈,再改平飛。

四人看那前行之處,乃是一條其長無比的甬道,上下四外的水,全被那淡青色光氣形成的空洞隔開。人由那片水雲托住,朝前急飛。光街甬道,跟著向前收去。所過之處,身後海水重又合攏。再看女主人面色,好似憂喜交集,陰晴不定。估計人已走向迴路,約有二三百里遠近,龍吟之聲又起。女主人面色一驚,忙對四人道:"外子偶然疏忽,幾為埋伏所傷。他因自慚形穢,在元神未脫體以前,暫時不願見客,貧道必須趕往照護。

寶庫就在前面不遠,外子已受微傷,正以全力支持,以防丹氣中斷。諸位到了頭層洞內,洞外的水己被丹氣隔開,只照神碑所說行事便了。"說罷,匆匆飛走,白光微閃,人影不見。那淡青色的光衖本來前收極快,到這未一段,勢忽轉緩,好似力竭神疲。因聽說主人受傷,恐其勉力支持,女主人已去,四人途徑不熟,萬一主人支持不住,又要費事。

於是四人各縱遁光,朝前急飛,晃眼到一大洞之前,光街忽收,那洞就在前面腳底。四人剛往下一落,仰望上面,水已合攏,只不下壓,知已到達。加急往下飛降,又是千餘丈,方始到底。

前面地勢,忽然展開數十畝大小,兩座華表分立地上,高約三十餘丈。前面現出一座大洞,兩扇質似精鋼,高約五丈的大門,右邊一扇大開,左邊一扇已經殘缺不全,遙望洞內光明如晝。因當地乃前古水仙隱修之地,又在二千年前留下許多靈丹至寶,以前雖未聽說,必非尋常人物。為示誠敬,先朝洞門下拜,再同走進。人內一看,洞甚廣大,只不甚深。當中矗立著一座金碑,上有朱書古篆。四人修道多年,本全通曉,細一辨認,不禁驚喜交集,出於意外。原來碑上大意,不特載明寶庫藏珍應在當日出世,並還隱示天機,連四人之來也似早已算定。四人看完,便照預計行事。南海雙童剛把碧磷衝取出如法施為,前面七葉風車星飛電旋,一蓬碧色熒光剛往地底衝去,洞中禁制已被引發。

先由神碑後面射出一道黑色精光,朝著四人暴雨一般射來。如非事前先有準備,上來便自留意,應變又快,差一點沒有受傷。跟著洞頂一蓬紫光當頭壓下,左右兩壁也有七八尺長的火箭攢射過來。地底風雷烈火之聲大作,全洞一齊搖撼,似要崩塌神氣。笑和尚的香雲寶蓋恰在此時放出,化為一幢金光祥霞,將四人一齊籠罩在內,上下四外的火箭神光立被擋開,聲勢儘管逐漸猛烈,卻不上身。笑和尚為防萬一,又將火靈珠取出備用。

口喝:"甄師弟,還不快走!"南海雙童看出禁法厲害,從來少見,有些遲疑,聞言忙以全力施為,碧光電轉,朝前疾飛,往下鑽去。初意下面地層必定堅厚,難於通行,誰知通行並不艱難,入地不過丈許,便人了烈火之中。這才看出古仙人的禁法神妙異常。

下面地底直似一座極大洪爐,火光比電還亮,已成銀色。內中更雜有無數火彈,打到身外金霞之上紛紛爆炸,威力奇猛。如非佛門至寶防身,幾為所傷。回顧來路,更是險惡,先前所見紫光、火箭的衝射之力越來越強,正由身後潮湧而來。香雲寶蓋竟受衝蕩,歸路已斷,前進尚可,後退直是萬難。笑和尚見狀,忙道:"二位甄師弟不可退縮,照盧老前輩的仙示和神碑大意,今日必能成功,我們有進無退了。"說罷,揚手一粒火靈珠發將出去,初意相助甄氏弟兄開路,不料一時巧合,那粒乾天火靈珠正是地底陰火剋星。

一團金紅奇光剛發出手,投向火海之中,那大量玄色陰火和身後射來的火箭才一接觸,立時消滅,一閃無蹤。又看出前面地層竟是白色銀泥,碧磷衝熒光飛射中激盪起千重銀漩。兩洞相隔只十餘丈遠近,先為禁法陰火所阻,前進艱難,陰火一破,通行自如,晃眼便達二洞地底。

笑和尚與南海雙童各用玉環寶鏡查看出二層關口已經越過,忙往上升。透出地面一看,形勢與頭層相仿,只是空無一物,光景卻極明亮,匆促間先不知光從何來。後經仔細查看,當中洞頂離地十丈,凌空懸著一面上豐下銳,長約六寸,前端具有雙耳的人形鐵牌。本身烏油油,僅現微光,但是越來越強,光也轉為白色,照得全洞通明如晝。如非慧目法眼,見聞又多,決看不出那牌的妙用。知是至寶奇珍,忙同跪拜,通誠求告。

拜罷起立,又用法寶試探,見無異兆。笑和尚行事謹慎,還不放心,突將四人聚在一起,收了別的法寶,只用香雲寶蓋護身,朝上飛去。到了牌前,見如釘在那裡一樣,看似凌空,實甚牢固。滿以為取之費事,試用本門太乙分光捉影之法,手掐靈訣,朝前一招,牌便冉冉飛來,竟是容易已極,心中大喜。剛往下降,待要去往三層洞內查看形勢,開庫取寶,還未落地,就這法牌到手,微一注視之間,地面上突有一幢金光湧起。回頭一看,原來鐵牌下面洞中心,埋伏著一座形似寶塔之物,高只丈許,色作烏金,光芒四射,立在地上。乍看不知用法,笑和尚方想行法收去,忽聽內裡有人說道:"此是鎮海之寶,妄動者死!時機甚迫,不可延誤。"以下便沒了聲息。知是古仙人仙法留音,不敢冒失,忙用前法往三層洞內穿進。剛用碧磷衝開路,寶蓋防身,穿地而入,上下四外的埋伏也一齊發動,這次竟比先前厲害十倍。才一入地,烈火風雷,火箭金刀,便潮湧而來。前面和身後來路更具有一種極奇怪的阻力,四人竟被困住。埋伏威力又是越來越大,進退兩難,行動不得。笑和尚連用玄功旋展全力,又和南海雙童父子把所帶法寶全都試遍,只有火箭風雷和那奔騰若海的火浪被火靈珠消滅,別的仍是無用。最厲害的是那無形吸力,四外一齊吸緊,連香雲寶蓋也被裹住。如非人在金霞籠護之下,內裡還有空隙,勢必手腳均難移動。

似這樣用盡方法,困守了好些時候,無計可施。後才想起,那面鐵牌也許有用,姑取一試。因還不知用法,上來只用鐵牌朝外連晃。哪知此牌正是各種埋伏的樞紐,才一晃動,禁法和那吸力全數失效。四人忙往前進,越過三層洞門,深入地面,見洞頂上也懸著一面同樣大小的鐵牌。忙用前法取下。到手以後,見洞中空空,四壁渾成,一絲縫隙俱無。再用玉環寶鏡查看,迎面洞壁之內果有一座似鼎非鼎,高約丈許之物,知道那鼎便是藏珍寶庫。但是通體高達三丈許,深藏壁內七八丈,上面既無門戶,又無縫隙,和洞壁一樣,通體渾成,龐然一座大物,就能到手,也奈何它不得。何況越到裡層,地勢越低,二層洞內,又藏有鎮海之主,可見相隔地殼必近,取時用力一猛,便易發生災劫。想了想,不敢造次,連用兩面鐵牌向壁晃動。頭一面寶光照處,洞壁上突發奇光,兩下里相持了一陣,牌收光退,並未顯出別的靈效。再用第二面鐵牌晃動,更是靜悄悄的,連壁上神光也未冒起。連試兩次,均是可望而不可及。

歸吾在旁,見笑和尚未一次把兩牌陰陽兩面同時並用,洞壁雖未分裂,牌上竟射出極強烈的寶光,為以前所未見,仔細一看,忽然醒悟。將牌要過,試一合攏,錚的一聲微響,雙牌合壁,一片金光過處,竟成一體。再細查看,兩牌相合以後,前端現出一團形似太極的圓光,兩儀二氣,正在微微旋轉不休,時隱時現。笑和尚見狀,忽想起楊瑾轉交那封柬帖所示先機,當時醒悟。把牌要回,握在手裡,按照師傳太清仙法,手掐訣印,朝前一揚,一口真氣朝牌頭上噴去。隨見一青一白兩股光氣細如遊絲,起自牌上,朝前面似玉非玉,似金非金,連用法寶衝射不破的洞壁上射去。說也奇怪,先前法牌上那麼強烈的寶光不曾收效,這細如遊絲的青白二氣前頭只有米粒大小一點金光,剛射上去,耳聽轟的一聲大震,眼前煙光變滅,騰湧如潮,正面洞壁忽然失蹤,寶庫也便出現。

眾人見那寶庫下具五足,形似金鼎,高約三丈,上面無門無口,看去堅厚異常。因先前雙牌合壁發生妙用,有了經歷,仍由笑和尚持牌查看,辨明向背之後,再用前法把青白二色的光氣發出,朝寶庫上射去。方想:"主人曾說此寶能大能小,似此重大之物,如無收法,豈能帶走?"那陰陽二氣已射到上面,鼎上五色毫光迸射如雨,每面各現出一座小門,同時開放。外面光華立隱,庫中寶光閃閃,並有金鐵交嗚之聲。

笑和尚想起昔年偶往峨眉仙府去尋金蟬、石生同往南疆,共敵綠袍老祖時,正值師祖長眉真人仙籟頂石洞藏珍七修劍由裡飛出,便是這等光景。料知庫中藏珍將要飛去,忙喝:"大家留意,莫被法寶遁走!"邊說邊將香雲寶蓋向前罩去。不料鼎內藏珍頗多,六門齊開,匆促之間不及兼顧。只聽乒乓連聲,眼前五色奇光如虹飛電舞,金芒耀目,當頭一道龍形紫色奇光先由正門之內激射而出。下餘五門,也各有寶光騰起,其勢比電還快。笑和尚見狀大諒,忙將香雲寶蓋飛罩上去,已是無及,左側門內又飛出七點火星,作"之"字行,互相追逐,飛舞而出,趕上那道龍形紫光,衝向出口一面洞壁之上,只聽霹靂連聲,洞壁立被震穿一個大洞,兩件前古奇珍就此破壁飛去。

笑和尚原以為當地四外洞壁堅厚如鋼,又有禁制,法寶決不能遁走,想用香雲寶蓋將寶庫罩住,再把逃出之寶收回。誰知事起倉促,上來不曾留意,六面庫門各有一件奇珍,除先逃兩件之外,香雲寶蓋只罩住了三件。另外還有一件形似三根二尺多長的彩羽之寶,由庫後相繼飛出,被南海雙童瞥見,各指飛劍上前攔阻,劍光才一接觸,前面洞壁已現裂口,那三根彩羽立化彩虹飛去。只有一件鐘形之寶由內飛出,吃歸吾身劍合一,飛起一擋,逃勢略緩,笑和尚忙發無形劍氣追將上去,當頭罩下,掙了兩掙未掙脫,被笑和尚行法收到手裡。笑和尚料定庫中法寶至少有六七件,竟被逃走了三件,對於北海之行,不知是否有關。追是沒法再追,只得回到鼎前。在香雲寶蓋籠罩之下,側耳一聽,內裡金鐵交鳴之聲越急,並雜以風火雷鳴。時見寶光往外衝出,都被金霞將門封住,不曾衝破。幾次想收,未能如願。笑和尚暗忖:"鼎中至寶,已失其三,似此相持,幾時是個了局?"想了想,把金霞寶光往外加大,一面令歸吾父了三人攔住法寶逃路,合力堵截。等到準備停當,把手一揮,先是金霞往外展開,突然空出大片地面。內中法寶本以猛力往外強衝,一有空隙,立時奪門而出,那麼強烈的香雲寶蓋,竟會受了波動。如非笑和尚早有準備,幾被逃走。

那法寶共是三件。一件形如雙斧交叉,飛舞而出,斧頭為正圓。其中一斧形如滿月,寒光閃閃;一斧四邊金芒電射,中心深紅,宛如一團日輪。兩斧斜插在一根形似長矛、奇光激射的斧柄之上,飛舞之時發出轟轟雷電之聲。庫中共是七寶,只此一件威力最猛。

下餘兩件:一件形似一個大半圓的玉圈,上面蟠著七條靈蛇,口中各噴彩焰,其直如電,滿空飛舞;一件是個兩頭尖針形的青光。這三件寶貝才出寶庫,便分三面衝逃,吃香雲寶蓋金光一罩,紛紛掉頭向下,待往地底穿去,幸而南海雙童都是行家,看出三寶本身具有靈性,早把碧靈沖和隨帶法寶、飛劍全數取出,結為一片光網,將地面封閉。笑和尚又將金光由下面分捲過來,成一光籠,將三寶圍困在內。原想把三寶一起籠罩,再將金霞逐漸縮小,行法收取。豈知三寶各具威力,並似具有靈性,連衝數十次不曾衝出,便自停止,作三角形懸在光籠之內,各將寶光加強,朝外猛射。經此一來,光籠竟被撐住,難於縮小,笑和尚見香雲寶蓋雖是佛家至寶,卻是借來之物,初次運用,不能發揮它的全部威力妙用。又因盧嫗仙示說庫中靈藥、藏珍與笑和尚等人的北海之行有關,此事關係重大,非同小可;七寶已失其三,這類前古奇珍不知收用之法,如被逃走,落在左道妖邪手中,豈不又留隱患;想要強行收取,又恐互有傷折:因而心中為難。又隔了些時,決計先取庫中靈丹,查看內裡有無別的藏珍和古仙人所留仙示,以免相持時久,夜長夢多,生出變化。主意打定,便令南海雙童代為主持,自往庫中查探。

這時三寶威力越來越猛,寶光精芒互相沖射,激盪起千重霞影,萬點星花,看去威勢甚是驚人。又作三角形停立空中,向外猛衝,力大異常,正擋在寶鼎前面。笑和尚費了許多心力,才得緩緩移開,停向一旁。笑和尚暗忖:"稍微移動,便如此艱難,照此威力,如何收法?"忙告雙童:"小心戒備,不求有功,只求無過。等到人庫取出靈丹,查看庫中是否附有收寶之法,再作計較。"隨往庫中飛去,見庫高三丈,門僅三尺大小。

笑和尚施展玄功,飛遁入內。初意庫中地勢頗寬,六門大開,必可隨意出入。哪知剛到裡面,瞥見庫中心似有光華閃動,疑有藏珍在內不曾飛去,便縱遁光,飛往當頂查看。

笑和尚看出那寶光作六角形,中藏一團形似雞卵的灰白影子,心方一動,眼前倏地一暗,耳聽金鐵風雷之聲四面湧來。知道庫中還有埋伏,無心觸動,喊聲:"不好!"總算東海面壁之後,功力大進,人又機智萬分,見勢不佳,忙將無形劍氣向外展開,先將本身護住,再用慧目法眼定睛查看。原來身已陷入萬丈濃霧之中,上下四外,黑影沉沉,什麼也看不見,不知多高多遠。身外只是一片濃黑,耳聽風雷大作,金鐵交鳴,宛如百萬天兵,夾著排山倒海之勢和重逾山嶽的壓力,齊向中心壓來。

笑和尚開頭運用玄功,還能稍微衝行移動。晃眼之間,上下四外一齊逼緊,休說隨意衝行,如非法力高深,人又機警,先用無形劍氣四面擋開一大團空處,直連手足都難移動。換了常人,處此危境,急於出困,必將大乙神雷與隨身法寶、飛劍放出,向外硬衝,當時便是禍事。笑和尚卻是累生修為,見聞廣博。先見寶庫中心所懸灰白色形似雞卵的氣團,便疑中藏先後天五行妙用,知道抗力越強,反應之力越大。庫中禁法埋伏雖極厲害,如無特殊變化,在南海雙童等人眼裡仍是三丈多高一座寶鼎。想起到達之前,主人推說丈夫受傷,前往救護,由此一去不歸,看神氣雖不會是有意欺騙,也許還有隱情。今日之事,稍失機宜,難免鑄成大錯。莫如把穩行事,相機應付為妙。於是只守不攻,先不作脫身之想,只是運用玄功,以退無進,加強無形劍氣防禦之力。等劍氣越發凝固,稍微往裡縮小,緩和了四面壓迫的威勢,便用本門傳聲向南海雙童詢問:"自己入庫以後,外面是何景象?有無變故?主人來否?"隨聽甄艮回答說:"笑師兄入庫以後,似見光華微閃,六門同時關閉。方疑有異,門忽開放,仍和方才一樣。只笑師兄人影不見,此外別無他異。只是三寶衝突更猛,光陷越強,金霞時受衝蕩。主人始終未見,不知如何收法,恐難持久。"

笑和尚聞言,越知古仙人的禁制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如用法寶護身,施展玄功朝外猛衝,即使當時能夠出困,也必狼狽不堪,藏珍、靈丹還未必能到手。正在仔細盤算,忽想起盧嫗仙示曾說宙光盤、碧磷衝、香雲寶蓋三寶缺一不可。為防三寶威力太猛,誤將地殼衝破,未肯輕用,人已深入三層洞內。既說此寶不可妄用,又說非它不可,也許是指破這寶庫而言。當時觸動靈機,忽然醒悟。上來惟恐毀損至寶,不敢驟然發動,先將法寶、飛劍結成一團寶光,環繞全身,外層仍用無形劍氣四面防禦。等到準備停當,便傳聲告知外面三人,務要聯合一起,各用法寶防身,相機應變。最後才取出宙光盤,朝盤心所懸神針一指,針頭上子午神光線便隔著寶光劍氣衝射出去。那細如牛毛的銀色光雨長才尺許,剛一射向劍氣層外,那籠罩外層重逾山嶽的濃影便似飛雪投火,當時消溶,衝開一個大洞,跟著身上一輕。再用慧目法眼定睛一看,不禁驚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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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1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回 合力助痴龍 地穴神碑騰寶焰 潛蹤聞密語 波心赤煞耀屍光

原來那黑影竟是太白玄金精氣煉成,具有極大威力。人被圍困在內,不消多時,便由氣體化為實質,彷彿一塊極大鋼鐵,將人埋葬在內。對方如是行家,還能仗著法寶防身,將四面擋住,困在其中,苟延殘喘。若稍微疏忽,不知底細,或是臨變心慌,以為身外只是一團黑氣,不難衝破,妄用法寶、飛劍朝前猛衝,立生反應。再要誤發各種雷火,那玄金精氣立成熔質,人便似陷身在一座極大的熔鐵爐內,任何法寶,均難免於煉化,金鐵之質,更無庸說,人也隨同化為劫灰。端的厲害無比。

這時玄金精氣已快化為純鋼,宙光盤恰在此時發動,子午神光線所指之處,四外快成實質的精鋼紛紛消滅,化為烏有。笑和尚正防子午神光大強,寶庫也遭波及,猛覺身上一輕,眼前大放光明,知已脫險,忙收法寶。待要觀察形勢,猛瞥見先前發光之處忽然飛落下三尺大小一團形似燈焰的銀光,比電還亮。中心擁著一個道裝小人,相貌奇古,身長不滿二尺,手掐法訣,朝著自己微笑,把頭一點,往外飛去。跟著便聽外面連聲雷震,趕往庫門一看,由內到外,三層洞門已一齊開放,金霞仍在一旁未動,歸吾和南海雙童正在驚呼相喚。方想出看,忽聞寶庫頂叭的一聲,疑有變故,忙即回身仰望,先前銀焰小人飛墮之處,當中庫頂一團光影剛剛震破,光焰四射,尚未全消。跟著落下一個淡青色的皮囊,由那殘餘光煙託著,輕輕下落。先還恐是法寶,試行法一收,容容易易到了手上。只見這皮囊通體細鱗,青光閃閃,大約二尺,並未封口。伸手一摸,內裡共有兩個烏金瓶,高只數寸。另外一本用竹簡製成的道書,共是七十三頁。除開頭三張朱書古篆,載明庫中藏珍和靈丹妙用而外,底下每頁均是靈符。未一頁又是朱書古篆,大意是說:

三千年前,有一仙人盤犖在此隱修,因為夙孽太重,雖然積有無數善功,天劫仍難避免。仗著修煉多年,功力高深,在大劫將臨以前,連用百零八日苦功,虔心推算未來因果,運用全力,嚴密佈置。再請一位同道好友相助,將他本身元靈用太白玄金精氣包沒,連同平生所用法寶、神符、靈丹,一齊藏向兩座寶庫之內。再用諸天禁制,將三層內洞一齊封閉,移山換嶽,將整座洞府沉入海底泉眼之內。再以極大神通,重新佈置出一座洞府,與原來的一般無二。就這樣,仍恐仇敵看破,除行法掩蔽,顛倒陰陽,使其無法推算真情,再由那至交同道的元神附在本身肉體之上,在洞中相待,仗著事前留下的二十六道靈符,與強敵惡鬥了二十九天。等到靈符用完,那至交同道的元神突然飛走,盤牽的原體自為仇敵所毀。對頭雖然神通廣大,煉就蚩尤三盤經,邪法厲害,狡詐無比,覺出對方不應死得這麼快法,連元神也似隨同消滅,不曾遁走。最可疑的是那些有名奇珍一件未用,心中奇怪。但因仙人事前防禦嚴密,設備周詳,元神早已藏入海眼深處,由那至友附身應敵,雙方法力均高。那新佈置的仙山洞府均是寶物,經此二十九日苦戰,十九已化為劫灰,靈符更具威力妙用。鬥到最後一天上,至友的元神早已隱形遁走。那至友原與對頭相識,元神一經復體,便裝作由遠處得信趕來解勸。事後,仙人便不再現影跡,海底泉眼早已有了仙法掩護。對頭儘管半信半疑,事隔多年,訪查無蹤,又未見有轉世形跡,也就罷了。仙人大禍雖免,元嬰尚還不到功候,便在海底苦修。又隔千年,強仇身遭未次天劫,形神皆滅,仙人的元嬰也早煉到功候。無如當初發願太宏,立意用於八百年苦功煉成天仙,自用所煉太白玄金真氣,將洞府和寶庫嚴密封禁,非到時機,等前古至寶宙光盤二次出世,便將三層洞門打通,也無用處。並且來人一人寶庫,便受玄金精氣包圍,萬無生理。日前回憶前事,定中推算,得知今日功行圓滿,破禁放他的人,正是三千年前至友轉劫到此。為感昔年高義,除外庫中藏珍、靈丹之外,並將昔年準備飛昇時防禦九天罡煞之氣和左道妖邪途中暗算,留作萬一之備的七十三道靈符一齊相贈。還有那七件奇珍,均經自己千年苦煉而成,多高法力的人也收不去。雖然傳有收法,仍非短時日內所能隨意運用,特在行時代為行法禁制,以便笑和尚前往收取。不過此寶本身已具靈性,雖經行法禁制,令其改歸新主,到手以後,仍須本身元靈與之相合,否則仍難免於生變。前逃三寶,已落在兩個左道中人手內。本來此寶外人收它不去,因其持有剋制之寶,才被收去。但仍難應用,將來終於珠還,無須往尋。

笑和尚見那靈符每道均附有用法,越發心喜。那十六粒靈丹,分藏在兩金瓶內,瓶口微開,立聞清香,想不到得來如此容易。寶主人更是三千年前至交,更加欣慰。隨聽南海雙童連呼師兄,急忙飛身趕往一看,那三件法寶已全縮小,凌空懸立金霞之中,甚是安靜。雙童謹慎,恐又生變,不敢貿然收取。一問經過,才知雙童正覺三寶威力越增,香雲寶蓋漸有制它不住之勢,笑和尚又似被困庫內,心正危急,倏地一朵銀焰擁著一個道裝小人由庫內飛將出來,將手中靈訣朝外一揚,三寶立發出幾聲異嘯。同時小人也帶著連串雷鳴之聲,往前洞飛去。所過之處,洞壁立開,現出門戶,晃眼無蹤。三寶由此懸在裡面,不再往外衝突。笑和尚不顧答話,朝金霞中一看,三寶最長的也只七寸大小。

其中斧形之寶,乃一塊鐵令符,上刻雙斧。另一月牙形的玉環,上刻六條怪蛇,彩色斑斕,精芒外映。還有一根似鐵非鐵,長約三寸,上繪符篆的長針。都是寶光隱隱外映,知是前古奇珍。為防萬一,先照道書所載用法,飛入金霞之內,如法施為,果然應手取下,才放了心,將香雲寶蓋一同收去。

笑和尚正和歸吾父子三人同觀道書,談說前事,忽聽洞外天空中異聲大作,雜以龍吟,遠遠傳來。想起前受女主人之託,說有對頭要來侵害。仗她指點,自己得此前古奇珍,又蒙優禮款待,其勢不能坐視。一聲招呼,忙同歸吾父子往外趕去。匆迫之中,只顧應援,忘了寶庫尚未收取。因洞門已全開放,通行容易,晃眼便到頭層洞外。耳聽異嘯龍吟之聲,越發猛惡,仰望卻不見什爭鬥形跡。上面海水吃墨龍所噴丹氣逼住,宛如一座極大的水晶穹頂,將當地罩住。四人雖然未見主人的面,一則受託在先,又知來敵厲害,以為主人夫婦業已被困,或是落在下風,正在勉強支持,龍吟乃是求援,也未仔細查聽,立時穿波而上。墨龍所噴丹氣本極強勁,不易穿過,這次竟是毫無阻力,越料求援正急。笑和尚雖然想起寶庫未收,內庫尚未發現,以為助戰要緊,況又不知收法。

心念微動,立即丟開,同縱遁光,穿波而上。當地是在天鏡湖底,離戰場頗遠,中間隔有好幾座峰崖擋住目光,急切問也未取出玉環查看。一離水面,便循聲趕去,剛越過前面高峰,便見一個身材清瘦的道人手指五股黑煙,煙中各裹著一口飛刀,與前見墨龍在晶幕之下飛空惡鬥。墨龍口噴青紫二色丹氣,敵住那五口飛刀,口中不住怒嘯,似有不支之勢。

四人天生俠腸,對於主人本就心存左袒,再見道人手發黑煙飛刀,不似正經修道之士,越發生出敵意。南海雙童首先飛身上前助戰。笑和尚雖然後發,動作更快。因想試驗新得法寶威力妙用,上來未用飛劍,只把身形一晃,便到了道人前面。道人瞥見斜刺裡先後飛來四人,當頭兩個矮子劍光強烈,厲聲大喝:"你們哪裡來的?"話未說完,笑和尚人影一晃,已越向前面,哈哈笑道:"主人在此隱修多年,你這妖道叫什名字?

為何上門欺人?"那道入也是該當晦氣,明明看出新來四人是正教中能手,仍然不甘就退,聞言反倒大怒,厲聲大喝:"無知小禿賊,也配問我名姓?我與妖龍仇深似海,你們既是三清門下,為何幫助妖孽,倚眾欺人?趁早退去,還可活命;否則,休怪我狠!"

四人先見對方面帶狡詐,不似善良,成見已深;再見道人口噴黑氣,將雙童飛劍接住,說話又是那麼兇橫,越料對方不是海中精怪,也是左道妖邪,聞言全都有氣。笑和尚更因對方狂傲,不說名姓來歷,有意給他難堪。本想隱身上前打他一下,不料道人竟有法寶防身,笑和尚一掌打將上去,竟被一股潛力擋住,反震回來。如非功力高深,所用又是佛家小金剛掌,幾乎反被所傷。同時歸吾因覺兩生修為均在旁門,前生愛子固已上進,笑和尚更是法力高強,望塵莫及,到處相形見絀,心生內愧,一見三人上前,也將法寶、飛劍一齊施為。

道人看出墨龍頗有逃意,不知是計。心恨四人作梗,又吃笑和尚那一掌,雖未打傷,也自有些警覺。厲聲大喝:"無知小狗,今日叫你知我厲害!"說罷,雙肩搖處,背上所佩葫蘆內立有大股黑氣,中雜億萬寸許長的紅紫二色飛針,暴雨一般朝四人當頭罩下。

經此一來,四人越把對方認作左道妖邪。笑和尚因先前一擊不中,有了戒心,惟恐雙童父子誤中邪法,揚手先是一片無形劍氣,將三人擋住,不令飛針上身。跟著發出太乙神雷,數十百丈金光雷火打向前面,黑煙、飛針立被震散。耳聽女主人遠遠狂呼之聲,墨龍全身均有丹氣籠護,口中悲嗚越急,以為邪法厲害,便將新得三寶的騰蛇環發將出去。

大半圈閃變無常的彩光,上面七條彩蛇,出手便自暴長畝許方圓,比電還急,飛舞而出,六條蛇口齊射五色靈焰,對準道人飛去。耳聽女主人狂呼與龍吟之聲,相與應和,也未聽清,仍指法寶上前。道人見狀大驚,面色立變,怒吼一聲,放出一道玄色精虹將身護住,收回飛刀,破空便逃。無奈來時容易去時難。上空晶幕,原是墨龍的丹氣與本身真靈相合,本是有意放他入內,敗後想逃,如何能夠,連衝兩次,不曾衝破。那大半圈彩光帶了七條口噴靈焰的怪蛇,又由後追來。沒奈何,只得撥轉遁光,滿空飛逃。歸吾和南海雙童又各指飛劍、法寶,滿空追截。

笑和尚本來要追,因見墨龍盤空未動,只朝四人點頭示謝,不曾追趕,心中奇怪。

騰蛇環又具有靈性,一經放出,除非主人將其收回,不追上敵人決不停止。笑和尚正在尋思,忽見女主人凌空飛來,還未近前,便雙手連搖,高呼:"諸位道友,手下留情!"

說罷,回顧墨龍,大聲呼喝,滿面均是怒容。笑和尚想起女主人前言,心方一動,待將騰蛇環止住,就這兩句活的工夫,一道玄色精光已朝女主人電馳飛去。還未到達,黑光中先射出一蓬墨色光雨,朝女主人打去,來勢比電還快。笑和尚因看出主人夫婦爭論,不便上前,稍微緩了一緩,玄虹已電馳飛到,才一照面,便下毒手。只聽女主人悲呼:

"好狠!"似已受傷,人便往斜刺裡遁去。墨龍見仇敵所噴墨雨將愛妻打傷,立時暴怒,怒吼一聲,身形暴長,正在發威,想要拼命。忽聽女主人又在大聲疾呼:"你不放他逃走,我就死在你面前!"隨聽玄虹中道人接口罵道:"無恥賤婢,你休要討好賣乖,今日叫你和那妖龍死無葬身之地!"說罷,玄虹微一掣動,又朝女主人電馳追去。

這時,騰蛇環和歸吾父子三人的飛劍本在尾隨急追,無如敵人已橫心拼命,飛遁又極神速,乘隙飛來,先發出一蓬墨雨,將人打傷,重又急追過去。笑和尚早知女主人有難言隱痛,一見妖道要斬盡殺絕,不由大怒,一指騰蛇環加急前追,緊跟著隱形飛遁,也急追上去。墨龍更是怒火攻心,剛一回身要追,女主人忽由側面飛回,面容慘變,大聲疾呼:"諸位道友,看我面上,請暫停手!我雖受傷,並不甚重。"說罷,回身猛朝墨龍撲去,一把抱住龍頭,連推帶撞,哭喊起來。道人在玄虹護身之下,本朝側面追趕,不料女主人精幹玄功飛遁,法力甚高。先前受傷,原是情急之際偶然疏忽,更沒料到對方會下這等毒手。一經防備,便難追上。就這樣,仍恐道人為眾所殺,本想用化身將其引開,本身飛回攔阻眾人,不令下手,強迫墨龍將其放走。偏生所幻化的替身又被對頭看破,回身追來,一見女主人抱著龍頭,代他哭訴,向眾求情,不但不領好心,反而激發怒火,又是一蓬墨色星雨發將出來。

笑和尚剛剛追到,因見女主人情急狂呼,神態可憐,本想停手,一見妖道這等狠法,心想迫使屈服,永絕後患,便暗放無形劍氣,想將主人護住,再行設法制服。誰知墨龍早有準備,先前乃是故意示怯,一見墨雨飛到,猛張口一噴,一團青紫二色的光氣飛將出去,兩下里一撞,便自爆散,電也似疾,正朝敵人當頭裹下。忽聽女主人一聲悲叫,光氣忽又收回。道人幸脫危境,仍還不知進退,揚手又是七八十口裹著黑煙的飛刀朝前飛去。這原是同時發生,瞬息間事。笑和尚見妖道如此兇橫,不知進退,早按仙人傳授,暗中施為,把手一指,騰蛇環所化彩虹早已追到,被笑和尚止住,突似驚虹電掣,暴長數十百丈,電也似疾將那玄虹圍在中央,上面七蛇齊噴靈焰,環繞衝射。同時歸吾父子三人也已追到,紛紛用法寶、飛劍上前夾攻。道人先仗玄虹護身,還不十分害怕,此時方想逃遁。笑和尚把手一指,那大半盤彩虹連同上面靈蛇,立似轉風車一般,將道人連身外玄虹一齊裹住。晃眼之間,蛇口靈焰交射中,玄虹竟被消滅了大半,周身也被極大吸力裹緊,休說逃走,移動都難。這才知道厲害,厲聲喝道:"阿東!莫非你看我今日為你葬送麼?"

女主人似已將墨龍止住,悽然嘆道:"似你狠心薄情,忘恩負義,況又自取滅亡,本應聽你自作自受。現既知悔,寧你不仁,我不可以無義。"隨向笑和尚帶愧說道:

"此是貧道兩世冤孽,他雖多行不義,實不願其由我而死,還望諸位道友看我薄面,放他去吧。"笑和尚故意搖頭道:"放他不難,只是這廝過於陰毒,以恩為仇,放他必留後患,還是除去的好。"說罷,取出那面上刻雙斧的古鐵令符微微一揚,兩柄日月雙輝的神斧立時光芒萬道,交叉飛出,照準道人頭上待要下落。道人防身寶光已被靈焰化去十之八九,身被裹緊,無法逃脫。瞥見神斧飛起,當頭下落,看出是前古至寶奇珍,心膽皆裂,顫聲急呼:"神僧饒命!如蒙網開一面,從此決不登門與他夫妻為難。"笑和尚一面止住法寶,喝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既然知侮,看在主人面上,放你逃生。下次再被我發現惡跡,休想活命!"說罷,把手一招,收回法寶。道人滿面羞慚,朝主人看了一眼,騰空便起。笑和尚看出對方目射兇光,知其不懷好意,連忙隱身追去。這次道人居然未受阻隔,衝破晶幕而出。剛到上面,不知有人暗中尾隨,咬牙切齒,惡狠狠手指下面,厲聲咒罵。笑和尚見他如此卑鄙陰險,不禁有氣,剛要追上給他吃點苦頭。

忽見道人取出一塊方形水晶,看了一看,好似有甚警兆,面上一驚,身形一晃,便縱水遁逃去,一閃無蹤,只得罷了,暗忖:"此人所用法寶頗似左道中的能手,不知是何來歷?主人不肯明言,未便詢問。看他行事神情,早晚仍是後患。"正往回飛,女主人和歸吾父子三人恰同迎來。再看墨龍,已先退去。

女主人似恐眾人盤問底細,見面稱謝之後,苦笑說道:"諸位道友高義,刻骨銘心。

外子和今日來人有不解之仇,不知怎會被他算出強敵要來,藉著受點微傷,將我騙去,軟禁水中,意欲與敵拼命。如非強衝禁網,趕來解圍,雙方必有一傷。雖蒙手下留情,將其放走,仍然未如預計。可恨外子一味感情用事,不知利害。否則,仰仗諸位大力相助,只要不將我困住,諸位法寶早已到手。貧道再與諸位略為商議,將來人驚走。他只當古仙人的藏珍被我取得,此人貪小,只要將外子所得靈丹和他想了多年的一件法寶送他講和,從此便可各不相擾,永絕後患,有多好呢!實不相瞞,諸位道友在此已有多日,前半固是借重鼎力,有意延挨,後半實由取寶耽延,看似不久,歷時卻久。請至荒居小坐,便請起身如何?"四人聞言,一算日期,果然只剩兩天限期,不禁心急起來,忙將靈丹分與主人一瓶,匆匆辭別,主人也未強留。笑和尚行時忽想起寶庫未收,忙問:

"此時往取,可來得及?"女主人笑答:"此時海眼洞府已全封閉,暫時取不成了。好在英、雲姊妹不久要來,彼時再取不遲,請上路吧。"

四人隨即衝波而起,往北海飛去。到了北海絳雲宮海面附近,遙望前面,暗雲海霧,上與天接。乍看還無過分驚人之處,後來越飛越近,入了霧陣之中。四人去時,奉有楊瑾密令,早將遁光連人隱去。因還有一晝夜限期,相隔絳雲宮海面只七八百里,各將衝空飛行之聲隱去,緩緩前進。看出越往前飛,霧氣越重,灰濛濛望不到底。遙聞萬雷轟隆怒哄之聲,互相應和,聲震天地。四人照著楊瑾所說,環著霧陣暗中查看。正貼水面緩緩同飛,忽聽身前不遠有兩人低語爭論。趕過去一看,原來當地乃是海中一座無人小島,大隻數畝,宛如一個碧螺浮在水上。地不甚大,但是花木繁茂,景物清麗。如非四外海氣荒涼,終年愁雲慘霧連接不開,真乃極好所在。那兩人都是道裝少年,臨水而坐。

聽那口氣,好似二人的師父與人有仇,算計敵人近日功德圓滿,元嬰煉成,快成氣候之際,前往擾害。並還帶了幾個得力門人,持了幾件法寶,分成三面埋伏,以防敵人元神飛逃,分頭堵截。因嫌為日甚多,海面遼闊,景物幽晦,特由別處移來幾座小島,以便門人在上守候。四人才知兩少年存身小島,竟由別處移來。門人如此,乃師法力之高可想而知。笑和尚足智多謀,暗忖:"為時尚有一晝夜,何不就便設法探聽虛實?"心念一動,便用傳聲告知南海雙童父子小心戒備,暗中查聽,相機行事。不料那兩人談過幾句,便離開了本題,所說全是同道往還和海外採藥經過,不再提到正文。依了南海雙童,既聽不出所以然來,同時又聽遠遠雷聲爆炸,聲雖沉悶,好似隔著極厚的濃霧,但是繁密異常,連千百里外的地殼均受震撼,意欲趕往前面觀察。笑和尚本來要走,偶然一眼瞥見兩少年互相對看微笑,所談越不相干,猛觸靈機。暗忖:"我們到時,這兩人正在談論乃師乘隙報仇之事,話未說完,我們才到島上,忽然轉了口風,對前事隻字不提。

莫要隱形法未被看出,島上卻設有埋伏禁制,人一上島,立被警覺,也未可知。"心中一動,立用傳聲暗告三人:"同往島西,隱形遁走,動作越快越妙。不聽呼喚,不可回顧。"

四人原本立在兩少年左側花樹之下查聽動靜,甄氏弟兄和乃父歸吾剛縱遁光隱形飛走,內一少年面色忽變,微一冷笑,把手往外揚起,待要施為。不料笑和尚早有準備,先和甄氏父子同縱遁光離開地面,卻不飛走,人仍停在原處未動。一見少年伸手發難,故意把手一指,立飛起四條人影,由甄氏父子所去之處略現形跡,忽然改道,往斜刺裡飛去。因知水仙門下男女徒眾都是水族修成,因而所幻化的四條人影相貌均極醜怪,似人非人,各在一片灰黃煙光擁護之中朝側面飛遁。少年手中兩道紅光也電掣而出,本朝甄氏父子這一面急追。那四條人影出現正巧,彷彿害怕敵人紅光,改道逃遁神氣。少年先誤認為所發紅光破了隱形之法,忙指法寶急追,不知對方乃是幻影,暗中有人主持。

他這裡一追,幻影立時遁人海中,少年立指紅光往下追去。笑和尚防他看破,幻影入海,並不當時消滅,等到紅光追上,方作為想逃無及,被那紅光裹住一絞,立成粉碎,海水也似被血染成紅色。少年方始收回法寶,笑對同伴道:"師兄,你看這些水怪也敢來此窺探,豈非找死!"同伴青衣少年似如未聞,只向四外留神查聽。隔了一會,微笑道:

"我看事情無此容易,你當四個水怪是真的嗎?"少年答說:"我先和你說話,也許被他們聽去了。或許我們一時疏忽,不自警覺。他們偏大膽冒失,入我禁地。如非我們行事慎重,過信傳言,以為對方師徒法力甚高,又覺來人隱形神妙,暗中查聽了好些時,不見絲毫形聲,我早下手了。後來我見敵人逃遁,實在氣他不過,還拿不定是否能夠追上。試用紅光一追,誰知他們只擅隱形之法,並無大用。你分明見我用赤屍煞光將其絞成肉泥,莫非還是假的不成?"

青衣少年笑道:"我看此事有好些可疑。這幾個水怪既然擅長那麼好的隱形法,必非弱者。何況水母師徒素來護短,她那門人向不許人欺侮,法力稍差,休說遠出和人對敵,連她那絳雲宮都不許離開一步。何況我們師父是她師徒三人多年來的夙仇大敵,又當仇人元嬰煉成,功候將完之際,怎會縱令這類毫無法力的門人遠出探敵?還有那四人死得大易,也未回手,死後連元神都未見飛起,此時我越想越怪。我二人奉命防守,責任重大,莫要上了敵人的當才笑話呢。本來連這幾句話也不想說,因見敵人去後不曾再來,不問所殺是真是假,這赤屍煞光敵人不會不知,也許看出我們不好惹,幻化出幾條幻影,本身早已知難而退。適才行法查看,不見形跡。師弟自信太深,這等粗心,極易誤事。為此令你留意,現在雙方勝敗存亡,只此一舉。師父正與陸巽在絳雲宮中苦鬥相持,整座絳雲宮均在師父赤屍煞火籠罩之下,只要鬥過明夜子時,敵人如無強有力的救兵趕到,萬無幸理。敵人本來就是九死一生的關頭,她那門下孽徒偏不知利害輕重。日前有幾個中土隱修的散仙,同了崑崙派兩個後輩由金銀島起身,因其中有兩個轉劫重生的法力雖高,年紀卻輕,童心未退,強著內中一人,用金銀劍氣化一長堤,凌波飛渡,偶然疏忽,忘了前面霧海中離絳雲宮禁地不遠,以致誤入。這班狗仗人勢的孽徒,也不想想他們師父多年閉宮苦修,功候快要圓滿,正當要緊關頭,我們師父這個大對頭已是難於抵禦,竟又多生枝節,無故添出好些強敵。並且來人自知疏忽,已經飛高,並向孽徒們賠話;所行之處,又偏在絳雲宮側面,至多劍氣照耀海水,絳雲宮前立有兩座闢水牌坊,便在宮前,也不至於驚擾,何況相隔尚遠。這班無知孽徒因想起宮前牌坊原是三座,昔年被神駝乙休用兩件至寶奇珍換去一座,轉送與峨眉妙一真人,以為開府的點綴,無法取回。乃師不久有難,連日正在加功苦煉,見來人遁光強烈,恐驚乃師,分了心神,誤以為他們那獨門癸水雷珠威力神妙,師父之外無人能敵,不特仗勢欺人,迫令來人認罪服輸,並還看上內中兩個幼童,妄想收為弟子。不料對方年紀雖輕,法力卻高。表面困入他們雷山火海之中,實則來人和他師父素無仇怨,不願樹敵,未將那幾件佛門至寶一齊發動,欲待他們師父出面理論,以防結怨樹敵,或是雙方各走極端,生出別的災害。"

"昨日陸巽嬰兒煉成,得知此事,又急又怒。正待責罰眾孽徒,並與來人相見,也是劫難將臨,行事顛倒,素來好勝,覺出孽徒已將水母獨門法術法寶一齊施為,不特沒有佔到一點上風,如非來人手下留情,幾乎反為所制。而且又用法寶查聽出對方心意,疑心他故意縱容門人出頭為難,就此出面,無異向人認罪服輸,越想越不是意思。同時又接到我們師父就要前來尋他報仇之信。那癸水雷珠,照例敵人法力越高,它反應之力也越大。雖是水宮奇珍,似連日這等用法,從來未有。如今絳雲宮方圓千數百里以內,均被這類雷珠滿布。最後又因敵人持有仙、佛兩門至寶,將這一帶化成萬丈冰山,一直凍人海底,生出好些妙用。知道我們師父來去如電,神速無比,防不勝防,稍微疏忽,立被侵入,難得這幾個過客只守不攻,不與為難,正好藉著所持仙、佛兩門至寶,激動癸水寒精元氣,隨時發生變化,護住當地。自身躲在海底宮中,由門下孽徒四外防護。

滿擬我們師父必為那萬丈冰山、無邊海氣所阻,水宮左右更有各種埋伏禁制,決難侵入雷池一步。做夢也沒想到,我們師父去時,託朋友借了一件法寶,名為太乙金鱗舟,加上自有的一件法寶,前數日趕來此地。"

"事也真巧,到時正值癸水雷珠受了仙、佛兩門至寶衝蕩,生出反應,大片海水齊化雷珠,紛紛爆炸,密層層上與天接。我們師父便將元神藏身舟中,再借法寶妙用隱卻形聲,一直侵入海底。本來晃眼到達宮前,離那闢水牌坊也只數十里遠近,眼看深入重地,一舉成功。也是我們師父覺出敵人以前法力頗強,臨事審慎太過,恐被敵人警覺,將太乙金鱗舟收去,欲以玄功變化隱形飛遁,深入宮中,一舉將敵人師徒除去。沒想到此寶乃西方庚金元精煉成,既與癸水相生,又是仙府奇珍,妙用無窮。雖是借來之物,難於發揮全力,用以護身隱形,卻具有極大妙用,寶光又隱,敵人決看不出。這一舍寶不用,別的不說,身形雖隱,隨帶幾件本門至寶和那赤屍煞光,隔老遠便被敵人看破。

對方原有準備,時刻都在提心吊膽,立將埋伏發動,先將我們師父隱形之法破去,上來聲勢十分猛惡。前聽我們師父傳聲發令,差一點沒被敵人困住。後來雖得衝破,但看出仇敵用的是緩兵之策,藉著各層埋伏禁制,相持待救,以致破了一層,又是一層,直到今日,還未越過頭座牌坊。"

"我們師父本想攻破地殼,毀滅仇敵這座水宮,稍出胸中惡氣,再作復仇之想。偏生下面佈滿層層埋伏,上空千餘里方圓大片海面,又被那無心路過的人將癸水雷珠威力全部引發。師父如以全力施為,就能報仇出氣,所發生的災劫也不知如何浩大。一則造孽太甚,心有顧忌;再者,那幾個人頗有來歷,所持均是仙、佛兩門俱有極大威力的至寶奇珍。他們這些自命不凡的正教中人,見我們師父發動這類空前浩劫,必定不容。我們師父雖不把這些後生小輩放在心上,一則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再者,對方師長均是有名人物,人多勢盛,一旦成仇,不勝其煩。本來彼此素無嫌怨,何苦結仇自擾?不願多事,只得強行忍耐。看那數人神情,也似守候待援,此時最好所盼援兵尋來,仗著他們法寶之力,粗心大意,將癸水元精真氣所化雷珠冰山、冷焰寒雲和受法寶反應所化熱霧破去。上面起了劇烈變化,下面整座絳雲宮立受危害。仇敵因見孽由己造,必多顧慮,也許連元神都不等復體,便趕出拼鬥,都不一定。只一現身,必為我們師父所殺無疑。

就這樣,還防他師徒逃走,令我們幾面合圍,遠遠防守。如見外來的人,速用傳聲稟告。

這一面乃是往來要道,敵人師徒如逃,固非經此不可;便是被困數人的援兵,也是必由之路。"

"你只見方才殺那四人容易,卻沒想到事須合理。這裡海氣荒涼,終年愁雲慘霧籠罩,怎會有此景物靈奇的小島孤懸海中?外人經過發現,難免窺探。對方身形已隱,人數又多,來歷姓名絲毫不知,又未存有敵意,略為偷聽了一陣,不致遁走,你為何便把本門獨有的赤屍煞光妄自發出,豈不惹事?如非看出來人法力甚高,不肯計較,我早向你攔阻了。依我之見,多半來人故弄狡獪;再不,也許絳雲宮中逃出來的那些蝦兵蟹將,被你無心相遇,一時誤會,不問青紅皂白,便下殺手,其實方才隱形窺探的四人已早遁走。這四人不是不知道我們來歷,不願無故樹敵,便是行輩較高,又覺自己不應隱形窺探,或是應援心急,惟恐延誤,自行走去。你在那裡賣弄,人家早已飛走,你還得意呢!"少年意似不服,還待爭論。

笑和尚先見少年所發紅光與眾不同,分明是旁門家數,偏不帶甚邪氣,早就奇怪。

後來隱形窺探,聽出所發竟是赤屍煞光,忽然想起一個隱跡多年,久已不聽說起的旁門老輩,不禁大驚,知這師徒四人和紅雲大師一樣,最是難惹。所習雖是旁門,除性情古怪而外,法令甚嚴,無甚惡跡。昔年因與血神子鄭隱交厚,當鄭隱事急往投時,他雖不善鄭隱所為,向其告誡,仍以死力護庇,致與師祖長眉真人對敵。如非師祖知其為友熱腸,所用邪法雖極厲害,平日無甚惡跡,格外寬容,幾被誅戮,形神皆滅。就這樣,仍損失了許多法寶,僅以身兔。如換別的左道妖邪受此重創,必定懷恨。他因看出對方有意寬容,不肯傷他性命,不特不恨,反倒心生感激。由此告誡門人說:"以鄭隱法力之高,又具有正邪諸家之長,尚為長眉真人所敗,被困在西崑崙星宿海底,永無出頭之日,何況我們。我生平從未經此大敗,以我為人,最重恩怨,本來有仇必報,無如我和長眉真人對敵三次,均應慘死,全是對方留情,才得保此殘生,否則連元神均必消滅。看似仇敵,實是有恩於我。我已放棄復仇之念,便是你們將來在外,如遇長眉真人門下徒子徒孫,只要是真人一脈相傳,非到對方萬分逼迫,生死關頭,只許退讓,不許還手。據我觀察,真人那麼仁慈寬厚,門下徒眾必能仰體師意,也決無趕盡殺絕之事。"由此,把和峨眉派對敵列為他門下的禁條。笑和尚自從轉世以來,不曾聽人再提,想不到水仙仇敵竟是此人,不知何故,仇怨難解。休看自己這面持有仙、佛兩門的至寶,如論法力神通,恐還未必是此人對手。再一回憶由楊瑾轉來的少陽神君飛書仙示上面的語意,知道雙方仇怨太深,一個鬧僵,便不免惹出滔天大禍。

笑和尚心正憂疑,忽聽遠遠水雷巨響之聲正在猛烈頭上,忽然停止。跟著起了一種極奇怪的沸水之聲。又聽南海雙童傳聲遙喚。暗忖:"這兩人的來歷已經探聽出來,在此無益。不如去往前途,先查明瞭形勢,好作準備。"本來要走,因見兩少年爭論不休,意欲給他們一個警告,行時故意觸動島上禁制,足先沾地,再行飛起。兩少年似知來人未走,面色立變。青衣少年手掐法訣,往上一揚,立有大蓬紅光四下飛射,再分佈下來,將當地一齊籠罩在內,約有數十畝方圓,宛如一座穹頂形的光山壓向海上,來勢比電還快。笑和尚天性滑稽,本意是點醒對方莫太驕狂自恃,並想試驗那赤屍煞光的威力。不料對方發動這等神速,只一晃眼,便被煞光籠罩在內。雖然法力高強,又有至寶隨身,知道無害,但見此威力,也頗驚心。方想運用無形劍氣一試,忽聽青衣少年回身喝道:

"何方道友光降,請現身形賜教如何?"

笑和尚本打算觸動埋伏,立時飛走,不料身剛離地,紅光暴起,人便被困在內。於是索性不走,仍舊隱身,靜待對方如何下手,相機應付。看出那紅光好似一口大鐘籠罩海上,光雖強烈,中空之處甚是寬大,並無異兆。知道對方先禮後兵,意欲逼令現形,問明來歷姓名,再作計較。因見兩少年雖然回身喝問,並未看出人在何方,偏又故意做作,彷彿敵人已在眼前,被其看破,便有意淘氣,也不答話,哈哈一笑,往兩少年身後飛去。青衣少年冷笑道:"這位道友當真不肯見教嗎?"說罷,將手一指,四外紅光電一般連閃兩閃,便往中央合攏,晃眼縮成三四丈大小停住。兩少年重又同聲喝道:"彼此素昧平生,無故來此窺探,好意請教,再不現身,我二人便要無禮了。"說罷,見仍無迴音,俱都大怒。一個手持法寶準備施為;一個將手一指,紅光重又由大而小,往中心縮去。兩少年立即透出光外,勢子卻比方才要緩得多,看神氣好似迫對方現形,仍無傷人之意。等煞光縮成丈許大小一幢,罩向地上,重又停止,光更強烈,其紅如血。內層更有億萬細如牛毛的芒雨朝內飛射。笑和尚早搶立在兩少年的中間,運用玄功,緊附青衣少年之前,把對方當作盾牌,任那煞光透過,隨同脫出光外。見那煞光如精芒電雨,果是厲害。

兩少年因對方始終不曾回答,也未現出形跡,面上均有驚疑之容。最後厲聲喝道:

"我二人因奉師命,不肯無故傷人,再三好言相勸,仍是不聽。休以為隱形神妙,我這赤屍七煞神光雖不似玄武烏煞羅喉血焰神罡那等陰毒,威力卻差不多。你已在煞光籠罩之下,再不見機,神光合一,我們縱不想下毒手,也是不死必傷,何苦來呢!"說罷,見仍無迴音,一個便催下手,青衣少年還在遲疑。笑和尚忍不住哈哈一笑。另一少年知道方才未將敵人困住,大喝一聲,揚手一蓬比血還紅的飛針,朝笑和尚發聲之處打到。

青衣少年把手一指,先發紅光重又展布,向前追來。這次笑和尚有了經驗,自然更不會被他困住,剛一發笑,人早飛向一旁,跟著又是哈哈一笑。兩少年見那麼快的煞光飛出,竟被敵人遁走,又驚又怒,二次指揮神光電馳追去。笑和尚人早遁開,又在別處發出笑聲。兩少年見不是路,口中厲聲喝問,煞光發之不已,當地四外全被這類煞光佈滿。笑和尚只是一味引逗,既不現身,也不還攻。最後方始哈哈笑道:"我本無心經過,後聽二位道友談論,得知令師竟是我聞名多年的老前輩赤屍神君。因二位道友說得那麼兇,想要領教貴派獨門赤屍煞光的威力;又以前途有事,無暇奉陪多談,致多得罪。此時已經領教,這赤屍煞光威力果是驚人。改日再見,恕不奉陪了。"說時,另一少年已隨手發出一片煞光,將人罩住。笑和尚胸有成竹,此時已試出對方功候尚差;比平日所聞乃師功力相去尚遠,也就不再閃避,任其罩住。青衣少年聽對方發話,本想攔阻同伴不令下手,不料已經發難。方想回問,笑和尚把話說完,立運玄功,在無形劍氣防身之下,衝破煞光,往前飛去。

兩少年萬沒想到對方法力如此高強,煞光照體不特沒有現形,反被衝破,通行無阻。

又聽笑聲去遠,知道追趕不上。因來人只是稍為戲弄,不曾為敵,自己不該先行下手,恐乃師見怪,也未傳聲稟報。後來想起來人去處正是絳雲宮一面,非敵即友,此時到來,必與雙方惡鬥有關。無如師父性暴,稟告已遲,就此含混過去,或者無事,否則難免不受重罰。這一膽怯,立止前念,始終不曾稟報。笑和尚如在煞光初起時隱形遁走,原可無事。這一出聲發笑,又引逗了一陣,無意之間與兩少年結了嫌怨,以致將來惹出許多事來,幾乎為此延誤道業。暫且不提。

南海雙童同了歸吾,先由海中水遁,飛出三數百里,猛覺前面海水快要結冰。知道當地雖是北極冰洋盡頭一帶,但與陷空島氣候不同,相隔也遠,終年只是暗雲籠罩,並不甚冷。耳聽萬雷交鬨,聲更繁密,料知相隔陣地將近。海水受了癸水雷珠反應,已快成冰。因時尚早,笑和尚尚未迫來,三人不敢冒失前進,同在當地等待,並用傳聲請笑和尚趕往商議。待了好一會,不見人來,重又傳聲詢問。後接到笑和尚傳聲回話,說兩少年乃赤屍神君門下,正想試那煞光威力,令其暫候。海中忽湧來大股熱浪,雷聲立止。

心正驚奇,猛瞥見七八道細如遊絲的各色光華,每道長只丈許或數尺不等,由斜刺裡飛來,往側面作半圓形繞去,轉眼無蹤。三人一同隱身懸立海上,甄兌正取寶鏡向前查看,忽在無意中看出,忙喊:"爹爹、大哥快看!"已無蹤影。再看前面,鏡光照處,萬丈海波已早成了實質,一片灰白色的光影似冰非冰,上與天接,相隔當地不過二三百里。

遙望中心陣地,無數水雷仍在紛紛爆炸。內中一幢金光高約十丈,四外均是灰白色的寒光包圍,看去似光似氣,中雜無量數密如雨雪的銀花,電轉星翻,不住騰湧閃變。三枝青碧二色的箭形精光和一團上有六角的星形金輪,正在那雷珠水泡互相擠軋爆炸的光海之中往來飛舞。輪上六根芒角各發出大量銀色火花,暴雨也似射向四外密集噴發的雷珠水泡之上,沾著一點,便化為大股熱煙,中雜沸水之聲,漸漸熱氣越來越濃。隔了一會,飛箭、金輪一同收去,熱霧也由濃而淡,忽然凍成堅冰,將那金光祥霞包圍在內。看出此是水母宮中天一玄冰,方圓千餘里內,由海底起,直達天空,已凍成一片其大無比的堅冰,少說也有千餘里方圓,高達萬丈以上。又看出那幢金光祥霞乃李洪金蓮神座。雖因佛家至寶威力神妙,內中人物,寶鏡不能透視,但先前所見那一輪三箭從未見過,可見同伴必不在少數。南海雙童均愛李洪天真靈慧,人又義氣誠懇。來時所觀少陽神君來書,並未提到李洪被困之事。知道金蓮神座,外人不會借用,既見此寶,李洪必已被困無疑。心正憂急,待催笑和尚速往應援,先將李洪救出險地,或與會合,再打主意。忽又聽海底鍾磐細樂之聲隱隱傳來。

笑和尚也已趕到。他和李洪屢世同門至交,曾聽諸葛警我談起他今生功力,更勝前生。懷抱之中,便被天蒙禪師度去拜見父母,由此恢復靈智法力。因為九生修積,根基福澤深厚異常,到處仙緣遇合,師長同門個個期愛。未滿十歲,便出行道,仗著累生修為,法力日高,又得有仙、佛兩門至寶奇珍,上次隨同七矮開建小南極天外神山光明境仙府,合誅萬載寒炫,出力甚多,年紀雖輕,幾乎所向無敵。這次來時,燃脂頭陀曾說他歸途必與一前生好友相遇,可將香雲寶蓋轉借,不料是他在此,心中大喜。知道金蓮神座威力神妙,不論正邪各派多厲害的法寶、飛劍也不能傷,困守冰海之中,必有原因。

也許奉有使命,或是知道絳雲真人正與強敵相持,惟恐激出災害,才不肯發難。只不知雙方素無仇怨,水仙何故與他為難?少陽來書,只說水仙有難,令往相助,前途還有幾個幫手已經先至,別的均未提起,好些不解。忙告甄氏弟兄說:"李洪決可無事,不須憂疑。"說完,本想捱到預定時刻趕去,但甄氏弟兄深知天一玄冰威力,均想見著李洪,才能放心。笑和尚也因累生良友,急於相見,一經慫恿,立時動搖。暗忖:"先與李洪本人相見,問明情由,再作計較,還可問出一點虛實。只要等到下手時候,或是提前趕往闢水牌坊之下隱形坐待,也是一樣。如今相差共只兩三個時辰,相隔還有千餘里始到陣地中心,總共早不了多少時辰,當無大害。"心念一動,便率甄氏父子朝前趕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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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1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回 入耳震神音 玉宇晶宮摧浩劫 憑空伸巨掌 魔光血影遁妖魂

笑和尚仗著事前有人指點通行之法,香雲寶蓋更是防身至寶,先照預計,由甄艮把從少陽神君來書附賜的一粒混元珠發將出去,化為一點青熒熒的冷光,甄兌又將鬼母朱櫻所贈碧磷衝發出,二人在前面開路,以防萬一。笑和尚手指香雲寶蓋,化為一幢傘蓋形的金霞,緊隨在後。三人均急於與李洪相見,一經議定,加急前飛,上來就快。相隔前面冰海只數百里水路,飛行神速,晃眼即至。耳聽身後有人傳聲疾呼:"你們暫緩前進,我有話說。"笑和尚方覺耳熟,四人已經飛入冰海之中,同時甄氏弟兄也聽出發話的好似白髮龍女崔五姑的口音。剛一停頓,忽又聽另一人接口遙呼說:"你們已人禁地,回也無用,不必回身。會見李洪之後,索性趕往絳雲宮去,越快越妙。"三人聽出是怪叫花凌渾的口音,忙用傳聲遙問:"是凌、崔二位老前輩嗎?"隨聽凌渾傳聲回答:

"正是我夫婦由此路過。此事與天乾山小男真人、少陽神君有關,如不誤事,將來你們全有好處。我二人暫時雖經不便出面,也許還有別人暗助,多厲害的陣仗也無須害怕,只管放心大膽,隨意而行吧,那老傢伙決不能奈何你們。你們已然衝禁而入,回身反與主人有害,快些去吧。"三人還想請問機宜,底下便不聽回答。知這兩位老前輩最喜提攜後進,既說此言,十九成功,越發放心,恨不能當時趕到。無如那天一玄冰與常冰不同,衝蕩之勢稍緩,立起反應,生出變化,只得按住遁光,緩緩前進。

笑和尚心想:"緩緩前進,能按照預定時限趕到也好。"先見香雲寶蓋金霞甚強,行動稍急,身外堅冰便起了波動,雲光亂閃,暗中便有極大壓力猛吸過來。後來看出乾天混元珠甚是神妙,加上碧磷衝,二寶合用,威力更大,通行萬丈堅冰之中,如魚游水,所到之處,不用施為,那麼堅厚的天一玄冰,吃寶光照射上去,直以浮雪向火,沾著一點,便即消融,開出一條長大冰衖。只是人一過去,冰便合攏,恢復原狀。而且相隔稍遠,便覺上下四外均有壓力吸來,寶蓋金霞雖能防身,也覺行動吃力。當時明白內中妙用,忙趕上前,緊隨甄氏弟兄之後,魚貫而行,步法快慢如一。果然試出,只要距離相同,人離甄氏弟兄丈許以內,決可無事。心又一喜,便告歸吾留意,不可落後,一同破冰而行。經此一來,自然快得多,不消片刻,便深入冰海之中。遙望前面李洪等剛將所用法寶收回。取出玉環一看,同行還有四人,除小仙童虞孝、鐵鼓吏狄鳴歧二人,甄氏弟兄曾在峨眉開府時見過一面外,下餘一箇中年道者和一個與李洪年貌差不許多的幼童,均未見過。正往前行,猛覺前面堅冰發生異兆,光雲已隱,又在波動。待了一會,笑和尚知道四外堅冰均被寶座神光將其擋住,暗中蓄有極強烈的威勢,隨時均可爆發。不敢大意,忙以全副心神主持香雲寶蓋,緊隨在甄氏弟兄之後,穩住勢子,向前飛馳,晃眼到達,與李洪等人相見。一算時刻,所差不過兩個時辰便到限期。心想此去絳雲宮還有百餘里堅冰阻隔,索性乘機趕往,到了闢水坊前再作計較。又想引逗李洪,匆匆見面,把頭一點,未容開口、便令起身。

李洪見來人面帶微笑,和善可親,越看越投緣。因笑和尚這次轉世,相貌已變,先未認出。及至一問,竟是前生良友,不由喜出望外。一面忙告陳巖、蘇憲祥和虞、狄二人;一面挨近前去,望著笑和尚笑說:"峨眉開府之時,因聽娘說笑哥哥誤犯教規,在東海受罰。雖知苦行伯父藉此玉成,終是懸念。後來靈智恢復,遇見蟬哥哥,幾次想往東海尋你,因申屠宏大哥和阮二哥他們再三攔阻,說你難期未滿,去了也見不到;當地又時有左道妖邪前往窺探,雖然洞中禁制神妙,不能為害,恐我前往,又生枝節:所以不讓我前去,只得罷了。想不到會在此地相遇。從此東海小四友重又聚會,真乃快心之事呢!"笑和尚見他熱情天真,喜形於色,仍是前生神態,劫後重逢,欣慰非常。但以大敵當前,對頭赤屍神君法力高強,非同小可,必須將身外寶光隱去,以防警覺。而這幾件仙、佛兩門至寶,寶光強烈,隔老遠便能被敵人看出,全仗自己以全力行法掩蔽,主持前進。先只含笑點頭示意,不想回答。後見李洪意態誠懇,親熱非常,忍不住答應了幾句。這一開口,李洪的話便滔滔不斷。李洪先見笑和尚神態矜持,還當有什施為須在暗中主持,問明原來是還有顧忌,恐被水仙對頭聽去,便笑說道:"笑哥哥不必多慮。

我那金蓮神座隱現由心,舉手之間,便可將我們連人帶寶光一齊隱去,無須多慮,其實我和蘇、陳諸兄在此被困,已有多日,水仙不必說,對頭也無不知之理,隱蔽無用。索性堂堂正正趕到當地,由你主持,大家聽命而行,看他鬧什花樣,相機應付,不是好嗎?"笑和尚雖覺明去恐要多生枝節,但是金蓮神座金光祥霞上映重霄,對方不會不知,此舉近於徒勞。不過這等明去,終大顯眼,難得李洪有此至寶,並能由心運用,實比行法隱蔽要強得多。便令李洪如法施為,果然連人帶寶一起隱去,越發高興,贊勉不已。

李洪隨帶蘇、陳、虞、狄四人分別引見。然後仍由甄氏兄弟當先開路,下餘諸人各在金光祥霞籠罩之下,聚合一起,一路說笑前行,興高采烈。

不多一會,便將大片冰海走完,到了絳雲宮前不遠,遙望那雄奇壯麗,寶光萬道的晶玉牌坊已經在望。初意水宮仙府,必被天一玄冰同時封凍。到後一看,由牌坊前起,環繞水宮百餘里方圓的海心泉眼全是空的。彷彿萬丈堅冰之中,空出大片地面。水宮本在海眼之下,四外仍是一片亮晶晶的青色玄冰佈滿,好似一個極大的水晶罩子籠罩在上。

遙聞宮中細樂悠揚,靜蕩蕩的,宮前一條人影俱無,全不像和人爭鬥神氣。心中奇怪,先在牌坊下面等了一會,仍不見動靜。宮中傳出音樂之聲,間以歌舞,好似主人正在款待嘉賓神氣。笑和尚因仙示有好些不曾明言,急切間查看不出底細。如按常情推斷,對頭已早在此,應該動手,怎倒奏起樂來?便和李洪等商議,意欲隱形人宮,查探虛實。

李洪也要同去。笑和尚不願他掃興,又知他年紀雖輕,法力頗高,身帶至寶,決可無害,只得應諾。一面請蘇、陳二人代為主持;一面告知甄氏兄弟隨時留意,一有警兆,或遇強敵到來,速用傳聲告知。說罷起身。

笑和尚和李洪剛越過牌坊,到了宮前,見那水晶宮闕高達三數十丈,廣約百畝,比起笑和尚等來路所見東陽仙子和墨龍所居海底宮闕,還要壯麗得多,只是宮外一片平沙,珊瑚林外無什峰巒環繞。珊瑚卻是千萬年前之物,大可合抱,又均整齊,粗細差不多,色分七八種,為數不下千株,五光十色,彩影輝煌,寶氣騰煥,將那貝闋珠宮圍在中央。

前面又橫著兩座極高大的闢水牌坊,越顯得壯麗莊嚴,氣象萬千。宮門卻是大開,由頭層起,直達水宮中心,均可望見。首先人目的,便是那兩行三四抱粗的金柱,一直排列到底,壯觀已極。只是空無一人。笑和尚心中奇怪,暗告李洪說:"這等形勢,實出意外,令人莫測。對頭赤屍神君,你我均未見過,僅聽傳言,說他乃左道中有名人物,昔年本與丌南公齊名。後來丌南公得了一部道書,法力日高,雖然相形見絀,仍非尋常左道之比。自為師祖長眉真人所敗,一向隱居西崑崙,不曾出世。主人乃水母嫡傳高弟,法力既高,又有幾件師傳至寶和獨門癸水雷珠、天一玄冰,正邪雙方對他俱頗重視。赤屍神君竟敢深入海底,冒著敵人地利之險,來此尋仇,必有制勝之道。我們雖然是累生修為,畢竟今生學道日淺,如論功力,終非敵人之比。何況對方因感長眉真人不殺之恩,對於本門弟子一向另眼相看,從無敵意。小男真人和少陽神君來書之意也曾暗示,最好能為雙方化解,不令各走極端。除非赤屍神君執迷不悟,非要拼個存亡,才可下手,將其除去。那年峨眉開府,我正受罰在東海面壁,不曾領有道書柬帖。你又是在謝師叔的門下,未奉師父仙示,只憑楊、葉二仙轉來少陽神君的書信,雖是師門至交,到底關係大大,你又天真喜事,胸中一有成見,到時難免冒失。此去務須隨我行動,不可離開擅自出手。"李洪含笑應諾。

二人一路留意,邊說邊走,不覺到了水宮深處。沿途樓臺殿閣,星羅棋佈,到處玉字瑤階,瓊樓晶牆,寶氣珠光,目迷五色。只是靜悄悄的,始終未遇一人。等到照直走進,過了三層宮殿,循著樂聲來路正往前走,忽見前面大片翠壁阻路。繞將過去一看,原來牆那面竟是大片園林,瑤草琪花,玉樹瓊林,到處都是。當中還有大片湖蕩,碧波若鏡,似乎很深。二人原是隱形前進,因時限將近,沿途所見形勢與預料好些不符,急於察知就裡,美景當前,也無心觀賞。已快繞湖而過,忽聽身旁有人對談,口氣甚是愁急。內中一人說:"師父玄機妙算,今日之事,當強敵未來以前已先算出。只是元嬰剛剛煉成,修為正勤,偏在此時,師兄妹他們無故逞強惹事,累得師父分心勞神。仇人又來得大快,無暇仔細觀察。所說福星理應早到,斷無不來之理,怎此時已到緊要關頭,不見人來?"另一人道:"敵人赤屍煞光好不厲害。如非師父臨事慎重,為防我們為敵所傷,玉石俱焚,把仇敵誘往冷泉宮海心重地,仗著地利與昔年祖師所遺留的仙法禁制,就說師父不致受傷,我們怎能免去許多危害?此時援兵不來,莫非真要丟人,去向日前由此經過,被各位師兄妹用癸水雷珠、天一玄冰困住的那幾位過客求助不成?"又一女子道:"你們不該信口說話。雖然海心冷泉宮有敵人的煞光和原有的禁法封閉,我們又隱形在此,敵人不能聽見,但聽說這廝不只一人,還同有幾個門徒埋伏在外,意欲斷我師徒逃路,就許不耐持久,暗中掩來,被他聽去,豈不丟人?"前一人答道:"師姊你真多慮。此時方圓千里內外,均被天一玄冰佈滿,如非師父知道敵人持有玄門至寶太乙金鱗舟恃強硬衝,恐被引出危害,故示大方,早在煞光才現時便上前誘敵了。仇敵法力雖高,恐也難於通行。何況現在天一玄冰妙用已全發揮,他那幾個孽徒妄想犯險深入,真是送死。並且此寶感應之力極強,敵人一人冰層,我們立時便可得知。那幾個過客持有仙、佛兩門至寶,雖能通行,但必激動玄冰,生出反應,而此時動靜全無,怎會有人來此?"

笑和尚聽出說話的一幫人數甚多,均在湖旁花林之內,他們的隱形之法也頗神妙。

取出玉環正要查看,猛覺身旁束帖微微震動,想起少陽之書原附有多半頁的空白,書上語意也還未完,料有原故。取出一看,上面果現字跡,不禁大喜。未及交與李洪,一片光華閃處,那封束帖忽然不見,化為一片青霞,朝二人身上一合,便已無蹤。當時覺著身上微有一點清涼,忙著窺探林中隱藏之人,也未留意。再取玉環查看,原來林中隱伏之人甚多,男女都有,美醜不一,十有八九生得奇形怪狀,李洪等日前所遇男女諸敵也在其內,互相談論乃師對敵之事,面色多半憂急。這才看出林中布有一陣,如非持有師傳照形之寶,便甄氏弟兄的寶鏡也未必查看得出。李洪因為日前對方口出不遜,神態驕狂,心生厭惡,本想隱身入林,讓日前所遇為首諸人吃點小苦。笑和尚恐其誤事,急忙勸阻。正要同往湖心飛下,目光到處,忽然發現湖上雖是清波粼粼,一片澄泓,清可鑑底,而中心十來畝方圓一圈,似有一片圓形白光和一片紅光,一上一下,互相抵緊,離水面數十丈以下,便被隔斷,成了中空,四面的水也被隔開;彷彿一口大鐘,直扣到底。

湖底矗立著一座六角形的水晶宮殿,四外都是白玉平臺,翠瓦金梁,珠柱瑤階。餘皆整塊水晶鋪砌而成,富麗非常,內中時見寶光閃動。先前所聞音樂之聲,便由下面隔水傳出。方想水仙門人曾說語聲已被禁法隔斷,樂聲怎又傳出?再細查看,原來那湖水竟與尋常海水大不相同,色作深碧,狀類溶汁,並還發亮,知非尋常。

笑和尚、李洪原定運用劍遁往下飛降,後因柬帖上空白現出字跡,指示機宜,說此行無往不利,不妨任意行事,如遇阻隔,可將自帶法寶如法施為,立可破禁而入。就這樣,笑和尚仍恐誤觸埋伏,驚動主人和對頭,意欲探明虛實,再相機行事。於是不由中央下去,先和李洪把遁光聯合一起,避開正面,貼著湖邊剛往下一衝,覺著阻力甚大,湖水和膠汁也似,粘滯之力極強。入水才三四丈,便見水中光影亂閃,一層層的白光鱗片也似往上湧來。由此越往下降,阻力越大,二人遁光行動,竟艱難起來。同時由湖底冒起來的白光,也一層接一層向上湧到,逐漸加快,已離腳底不遠。笑和尚看出埋伏已被觸動,就要發難。方想如何防禦,李洪因嫌遁光下降艱難,心中不耐,左肩一搖,臂上斷玉鉤立化銀虹飛出。笑和尚見玉鉤寶光不曾隱蔽,急忙喝止。剛把新得到手的一根神針取出,未及施為,腳底白光一閃,忽全不見。同時身上一輕,人已下降,李洪也把斷玉鉤收去。晃眼到底,定睛往前一看,宮庭裡面,當中寶座上坐定一個羽衣星冠,儀容俊朗的中年道士。旁坐一個紅衣道人,身材十分矮小,相貌十分醜怪,所穿道裝火也似紅,連通身皮膚也是紅色,腰間繫著三個白玉葫蘆,背插一叉一劍,手執白玉拂塵,也是盤膝人定。二人互相對坐,一言不發。知道中座上便是絳雲真人陸巽,旁坐道人乃主人的對頭赤屍神君。料知主人先禮後兵,等將仇人引入重地,再仗埋伏禁制和原有地利,各以元神應敵。二人忙繞往側面,再取玉環仔細觀察。原來寶座旁邊還立著一座玉屏風,通體約有七八丈高大,是一塊整玉,玉色灰白,並不起眼,主客雙方的元神正在上面惡鬥。外面有一幢鐘形青光,將那殿臺罩住,外層又被敵人的赤屍煞光緊緊裹住,正往下壓。笑和尚、李洪到時,青光已在波動,大有不支之勢。屏風上面的白衣道人,面上卻現喜容。全殿只此一紅一白兩個道人,又正對敵,樂聲始終不曾停止,只不見有第三人。

李洪覺著奇怪,正向笑和尚詢問,忽聽耳旁有人說道:"此時下手正好,只不知那兩粒寶珠帶來也未?"笑和尚聞言,猛想起凌渾曾說有人相助,此人所說必指乾天混元珠與那粒火靈珠而言。偏巧來時匆忙,那粒混元珠尚在甄艮手內,不曾帶來。原想先探明瞭形勢虛實,再喚眾人同來下手,此人卻令提前下手。雖聽不出是誰,因有凌渾之言,料定無害。又見外層煞光比先遇小島上兩少年所發要強得多,惟恐萬一衝蕩不破,雖然不致被困,到底討厭。更不知對方還有什麼殺手。莫如把眾喚來,索性合力行事,比較要好得多。念頭一轉,忙用傳聲告知甄氏弟兄,令由地底來會,一進二層,便用碧磷衝開路,由地底趕來,直赴湖底水宮之下,用寶鏡看明上面形勢,再以傳聲商議行事。蘇、陳諸友來否聽便。隨聽甄艮回話說:"那粒混元珠乃天乾山小男所煉至寶,主持人功力越高,威力越大。適聽蘇道兄說起,須交笑師兄持以應敵才好。現在只有陳道兄和小師弟一起意欲同來而外,家父和虞、狄二位道友因聽蘇道友說敵人量小記仇,既然來時未被發現,一切又有笑師兄主持,成竹在胸,何苦遭他怨恨?最好隱在一旁,面都不見,以免對方敗逃時發現,無心相遇,惱羞成怒,以為異日之患,故全被勸阻,不曾同來。"

笑和尚聞言回答:"湖中之水與常水不同,具有極大威力,必須留意,免為所困。"隔不一會,甄氏弟兄同了陳巖由地底趕來。笑和尚看出地行甚易,毫無阻隔,三人來路相隔地面只有丈許來深,忙用傳聲疾呼:"甄師弟暫緩前進,索性停在地底。我和洪弟一同入地,直達鬥法殿臺之下,方再出土。"說罷,便和李洪運用遁光地遁人士。初意主人禁制如此嚴密,決難穿破,恐要費事,及至行法一試,竟是容易非常。才一入地,前面碧熒如雨,已電馳飛來。

五人會合之後,一問經過,才知甄、陳三人入地時也是先難後易,前半到處皆是阻力,不知怎的,忽然通暢。地層之下,本是白色細沙,那沙又白又細,既非泥土沙石之質,又非金鐵一類,人行其中,十分粘滯,雖有碧磷衝開路,又精地遁之法,仍是十分難行。走出十來丈,沙中忽現光亮,似有埋伏將要發動。忽然白光一閃,阻力全消,如魚游水,竟比往常地遁行路還快得多,晃眼便已到達。笑和尚自到當地,玉環始終不曾離手,聽話時無心側顧,只見中坐道人手藏袖內,暗掐法訣,正指自己這面。同時玉屏風上雙方鬥法正急,似因主人分心他顧,致為敵人所敗,頗有不支之勢,主人面上立現惶急之容。才知地底原有禁制埋伏,主人發現援兵到來,將其撤去,因為此舉分心,已落下風,倘再遲延,必為敵人所敗。笑和尚顧不得詳談,立命起身,本只數丈之隔,晃眼便已越過。

眾人剛一升出地面,主人面上又現喜容。屏風上一白一紅兩個道人,高只二尺,各指飛劍、法寶,正在拼鬥。原來那屏風初看只是一片整玉,質並不美,灰濛濛的,似有云煙在上,和大理石差不許多,如今眾人近前細看,竟是一團雲霧,內有兩個二尺來高的道裝小人在內鬥法。一時雲煙滾滾,煞光、血焰飛舞如潮,中雜一種異聲十分強烈。

先前在上面遠聽,好似在奏細樂;這一越過禁地,深入內殿,才知那異聲也是一件法寶,洪細相間,震得人耳鳴目眩,魄悸魂驚,心神皆顫。以笑和尚等五人的法力,也幾乎難於忍受。同時發現,屏風上面兩小人各用飛劍、法寶拼鬥,赤屍煞光越來越強,眼看快把屏風佈滿。忽聽中坐絳雲真人大喝道:"道友得道千餘年,怎還不知進退?任你法力多高,絕難傷我。如敢逆天行事,休說天人共憤,便路過的諸位道友也必不容。以道友多年威望,萬一敗在幾個後起道友之手,豈不難堪,何苦來呢?"話未說完,旁坐赤屍神君本在閉目入定,聞言倏地兩道紅眉往上一豎,猛睜火眼,厲聲怒喝:"我與你結仇多年,今日必須拼個存亡。閒話少說,有什法力,只管施展出來。"絳雲真人接口笑道:

"你當我真怕你嗎?我不過知你兇橫野蠻,不可理喻,因此行法將你誘來此間,本想好言勸告,如若不聽,便和你分個高下存亡,了卻昔年公案。知你敗後情急,定必反噬,只圖快意一時,不惜多害生靈,造那無邊大孽,為此行事慎重。偏巧日前有幾位道友由此路過,門人無知,發動水宮埋伏。以來人之力,本可隨意脫出,他們因恐激發災禍,生出危害,想等我出面理論,雖然持有佛門至寶,始終不曾施為。我又因你延誤,不能出見。現在這幾位道友已經尋來,我顧慮已消,專以全力和你周旋,任你多大神通,也必奈何我不得。何如放棄前嫌,兩罷干戈,以免各走極端,有害無益。"

說時,屏風上兩個小人中的一個已經不見,只剩赤屍神君的元神尚在煙雲之中飛舞,並未復體。旁坐赤屍神君聞言厲聲怒喝:"今日有你無我!"話未說完,中坐主人忽把面色一沉,冷笑道:"當真的嗎?"說罷,雙手齊揚,左手一股銀光射向屏風之上,右手一蓬大隻如豆形似水泡的癸水雷珠跟著往屏風上射去,先發銀光一閃不見。同時赤屍神君也是一聲怒吼,由身畔湧起一幢紅光,將人罩住。屏風上面己起了變化,先是光煙如潮,電也似疾連閃幾閃。跟著霹靂之聲大作,那無數水泡突由煙雲中出現,紛紛爆炸,越來越多。赤屍神君的元神在一幢比血還紅的光華籠罩之下,飛行雲雷之中,往來衝突,雙手指上發出十股比電還亮的紫色烈火,身外雷珠捱上便化白煙,紛紛消滅,晃眼之間,癸水雷珠全數消散,雷聲立止。只有雷珠破後所化白煙,依舊聚而不散,熱氣蒸騰,越來越濃。赤屍神君仍指那十股烈火,在白色熱霧之中往來飛舞,口中不住怒嘯。後來熱霧越濃,幾乎成了實質,衝突也漸艱難。赤屍神君元神所化小人埋身霧海之中,時隱時現,神情漸覺狼狽。幾次朝前猛衝,似想衝出屏風之外,剛一現形,四外熱氣便潮湧而上,將其包沒。未了好似情急,厲聲喝道:"賊妖道!不敢和我對面迎鬥,只仗老虔婆所留法寶禁制多延時候,又奈何我不得,有什用處?是樣的,容我與你對面分個高下,否則我必將老虔婆的禁制震破,引發浩劫,也說不得了。"絳雲真人冷笑答道:"你有何法力,只管施為,孽由你造,與我何干?"說罷,張口一股灰白色的冷焰朝屏風上噴去。

眾人方想:"敵人原體就坐在旁,元神如被困住,少陽神君斷無敗理,如何說得那等慎重?"及用玉環寶鏡細一查看,原來赤屍神君護身煞光竟是由頭起籠罩全身,到了腳下,合攏成一股由大而細,長達千百丈的光線,懸針也似衝入地底。上面只覺與地相連,卻看不出什麼形跡。光內周身均是細如牛毛的紫色毫光,迸射如雨。才知暗有準備,一朝失敗,便挺而走險,豁出原身不要,與敵同歸於盡,因此有恃無恐。李洪人最疾惡,覺著對方過分兇橫,知笑和尚意欲化解,老大不以為然。正打算到時乘機一試,忽聽甄兌傳聲笑呼:"洪弟快看!"李洪一直注視那深入地層的煞光,盤算破法,不曾留意屏上。聞言朝前一看,不禁怒氣全消,好笑起來。原來屏風上面本是一團濃霧,赤屍神君的元神先還偶現形跡。這時已被埋入霧中,什麼也看不見,僅聞怒嘯咒罵之聲隱隱傳出。

自從主人一股冷焰寒光噴將上去,形勢突變,濃霧全消,寒光一閃,那七八丈高大、形似屏風之寶,忽化為一座冰壁,看去不知多深。赤屍神君的元神已被埋入堅冰之內,手舞足蹈,身子懸空,停在上面。周身雖有紅紫光華籠罩,但是上下四外一起被冰包沒,幾無空隙。休說飛舞往來,稍微行動均所不能。人已氣得鬚髮皆張,瞪目切齒,好似憤怒已極。

主人笑喝道:"你當已知我水府奇珍的威力了。此時勝敗未分,如肯回頭,彼此顏面無傷,豈不是好?"隨聽屏風上厲聲答道:"你做夢呢!我不過誤中詭計,又不願自我造孽,被你引入腹地;又不合被你巧言引誘,各以元神出鬥,二次上你圈套。休看老虔婆天玄屏暗藏癸水玄精,變化多端,想要傷我,固是難如登天;而我一舉手,仍可把你師徒盤踞千餘年的巢穴震成粉碎。趁早撤退,由我將元神復體,與你一決勝負,或能保住你師父的元神,我也消恨而去,否則休怪我下毒手。"主人厲聲答道:"你當真要倒行逆施,不畏天命,那也由你。"話才說完,只見屏風上面赤屍神君的元神忽然一聲怒吼,和原體一樣,先由身上發出億萬毫光,連衝幾衝,不曾把冰層衝破。未次稍微衝開一些,只聽一片鏗鏘鳴玉之聲過去,身外堅冰重又合攏,壓迫之力反而更大。一任元神小人全身紫色毫光紛飛迸射,分毫不能衝動。小人越發暴怒情急,面容慘變,驟轉獰厲。猛然奮力一掙,周身光焰突加強烈,四外堅冰竟被衝破,紛紛碎裂。未等由分而合,小人獰笑了一聲,就這玄冰分合瞬息之間,先張口一噴,一蓬金紫二色的奇光出口暴脹,頭上冰層先被擋退。跟著環身反捲而下,成一光籠,將小人包在裡面,現出丈許大小空處。絳雲真人正在行法施為,見狀面上立現驚懼之容,大喝:"諸位道友,速用法寶防身。這廝毫無信義,妄發十二都天秘魔神音。此事雖在預料之中,留神遭他暗算。"話未說完,眾人瞥見小人自用煞光護體之後,四外堅冰因被煞光擋住,有了空隙,緊跟著回手一按腰問白玉葫蘆,來時所聞異聲重又大作,比起先前猛烈十倍。正覺入耳心驚,神魂皆欲飛越,小人又把手按在第二個葫蘆之上,聲更洪厲。眾人因聽主人警告,又覺出這異聲十分奇怪,乍聽去還沒有太乙神雷聲威猛烈,不知怎的,令人聞之心神驚悸,不能自主,彷彿受了極強烈的震撼,連身上皮肉也快震散神氣。

眾中只笑和尚和陳巖比較知機,看出不妙。笑和尚首先將香雲寶蓋施展出來,但因應敵匆忙,身形雖仍隱而未現,寶光卻忘了隱蔽。等到寶蓋金霞突然湧起,再想隱蔽,已是無及。暗想:"對頭蠻橫,不可理喻,反正不能善罷,索性現出身形,先以好言勸解,如真不聽,再按預計行事。"想到這裡,剛和眾人招呼,準備一同現身應付。絳雲真人陸巽見眾現身,滿面喜容,笑道:"諸位道友,日前門人無知,多有得罪,少時再當奉教,且先除此妖孽再說。"李洪因覺剛才那聲音奇異,刺耳驚心,十分難耐,自己九世修為,多猛惡的場面俱都經過,似此怪聲邪法,尚是初次遇到。又聽陳巖傳聲疾呼,說這類秘魔神音最是厲害,尋常生物只要在百里之內聽到,固是入耳必死,全身震成粉屑,便是法力稍差的人遇到,臟腑也要震裂,必須速取法寶防身要緊。李洪本就看著對頭有氣,一聽這等猛惡,不由怒火上撞,也未告知眾人,先將如意金環飛出,化為三圈佛光,將眾人籠罩在內。跟著左肩搖處,斷玉鉤立化為兩道交尾精虹,電掣而出,朝前飛去。小人看出仇敵有些手忙腳亂,心正高興,忽然一陣香風過去,前面湧起一幢金霞。

跟著現出四個少年幼童和一個小和尚,年紀俱都不大,全都根骨深厚,功力頗高,身旁寶光、劍氣隱隱外映,一望而知絕非庸流。心正驚疑,緊跟著由一幼童手上放出三圈佛光和兩道精虹,電掣飛來,認出此寶乃前古奇珍斷玉鉤。聞說此寶曾落峨眉派棄徒曉月禪師手內,不知怎會被這幼童得去?此時雖然稍占上風,元神仍被天一玄冰所困,萬一不能抵敵,豈不反為所傷?心中急怒,厲聲大喝:"我今日與你們拼了!"說罷,手朝第三葫蘆一按,立有數十道其細如髮的彩氣激射而出,到了外面,互相糾結,略一掣動,便自消散無蹤。同時那異聲也越發加強,眾人雖在寶蓋金霞籠罩之下,聽去仍覺心神震悸,差一點便難支持。

李洪忙問:"笑哥哥,此是什麼邪法,這等刺耳?"笑和尚還未及答,忽聽冰裂之聲,跟著驚天動地一聲大震,寒光如電,四下橫飛,互相激撞,迸射若雨。寶蓋金霞之外,全被這類寒光白氣佈滿,爆炸不已,異聲越來越猛,震得整座宮殿一起搖撼,彷彿就要崩塌神氣。再看主人,已不知去向。那座玉屏風隨同上面冰層一齊震成粉碎。小人滿臉得意之容,縱著一道煞光,正朝原身飛去。斷玉鉤本快追上,小人忽然回手一揚,飛起一道紫豔豔的煞光,將斷玉鉤敵住,就這晃眼之間,元神便已復體。仍由那一幢煞光籠罩全身,厲聲大喝:"妖道若敢作敢當,便不應藏頭露尾。你這巢穴鄰近地竅,再不現形答話,莫非真要我施展毒手不成?"話未說完,李洪見那雄偉壯麗的一所貝闕珠宮,已被敵人邪法所發異聲震撼得通體搖晃,快要全部崩塌,好些地方已經龜裂,碎瓦珠榻紛紛墜落,整片金玉鋪成的地面已現出好些裂痕。心中憤恨,忙以全力指揮斷玉鉤急追上去。同時取出金蓮神座,待要施為。忽聽笑和尚疾呼:"洪弟不可造次!待我上前。"說罷,身形一晃,便到了前面,攔住李洪,帶笑說道:"自來冤家宜解不宜結,況且雙方勢均力敵,誰也不能把誰殺死。一個不巧,引發浩劫,使生靈遭殃,誤人誤己,何苦來呢!"赤屍神君修道多年,原有眼力,見笑和尚年紀雖輕,卻一身道氣,又不像道家元嬰煉成,心中奇怪,聞言便問:"你是何人,也配管我閒事?"忽聽地底大喝:

"諸位道友,且自防身,這廝上門欺人,毀我水宮,今日萬容他不得!幸蒙諸位道友仗義相助,我已藉此抽身,將地層行法封禁,不怕他闖甚禍了。"眾人循聲一看,一幢寒光擁著主人,正由地底飛身直上,才一照面,揚手先是五股灰白色的光氣朝前直射。赤屍神君獰笑道:"你那老虔婆留的法寶禁制,已被我彈指之間震成粉碎。你既封閉地層,免得彼此造孽,再好不過。"隨說,揚手一片煞光,將那寒光敵住,雙方就此相拼起來。

李洪因被笑和尚強行止住,心正不快,又見雙方鬥法,急切問難分上下;異聲又好似越來越厲害,整座水晶殿已紛紛崩塌,只剩了幾根樑柱支持殘局:因而越來越有氣,實忍不住,暗告陳巖,意欲冷不防背了笑和尚一同下手。陳巖也覺敵人恃強大甚,雙方至交,又都具有童心,各自以目示意,突然發難,飛劍、法寶一齊施為。李洪惟恐不勝,又將前在峨眉向女神童朱文討來的乾天一元霹靂於暗取一粒藏在手內,夾在大乙神雷之中發將出去。

赤屍神君和絳雲真人正在惡鬥,各知對方功力差不多,全仗近數百年所煉的幾件法寶取勝。赤屍神君見敵人防禦周密,事出預料;更有幾個不知姓名來歷而法力甚高的能手相助,雖還不曾正式對敵,單那防身法寶已具極大威力。惟恐一擊不中,毀損至寶,還要丟人,心中憤極。正在暗中盤算下手之策,忽見對方兩幼童一個發出一道中雜金花的朱虹,一個又將斷玉鉤施展出來。方想:"這兩幼童不知是何來歷,先前只顧對敵,也忘了問。照此情勢,分明眾寡難敵,不如先下手為強,姑且試他一下。"猛瞥見數十百丈金光雷火對面打來,剛看出此是長眉真人嫡傳家數,心中一驚。因覺雷火威力太大,劍光強烈,四外受制,好些吃虧。欲用玄功變化二次遁出元神,再將所帶法寶施展出來。

心念一動,忙照往常,一面運用玄功將元神飛出體外,一面放出一幢煞光想將原身護住。

不料元神剛一離體,百忙中發現金光雷火之內夾著豆大一粒紫光,正朝原身打來。認出此是昔年威鎮群魔的霹靂子,正是專破魔法煞光的剋星。這一驚真非小可,忙即行法,回身搶護,已是無及。只聽震天價一聲大霹靂,隨同太乙神雷齊朝原身當頭打下,當時震碎,玉鉤精虹和那金花紅霞再往上一絞,立成數段。雖仗玄功變化,飛遁神速,元神不曾波及,多年修煉的法體卻被兩個幼童毀去,焉能不咬牙切齒,心中痛恨。明知這兩個幼童必與峨眉有關,惟恐問出來歷,不便下那毒手,也就不再詢問。一聲長嘯,把手一招,先把殘屍上面的寶囊葫蘆隨手收去,突然現形,厲聲大喝:"何方小狗,今日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李、陳二人見仙劍、神雷同時奏功,將敵人肉身炸碎,方覺笑和尚小題大做,說得赤屍神君那等兇法,實則不堪一擊。心正尋思,因敵人元神不曾離體飛起,是否隱遁也未看出,正在互相指點觀察。忽聽一聲怒喝,赤屍神君突然出現,身形暴長十倍,在一片極濃厚的血光環繞之下電馳飛來。同時主人見狀,也正大聲疾呼,令眾速退。於是李、陳二人先把本身護住,免遭毒手。這時敵人原身雖然被殺,前發五股煞光仍與主人所發寒光糾結一起。敵人元神剛一出現,便帶著大片紅雲煞光,鋪天蓋地往下壓來。血光之中更雜著無數一寸來長,兩頭均有精芒電射的梭形之物,東西不大,發時卻帶有轟轟雷鳴之聲,前發三種異聲也已合而為一。方覺震耳欲聾,身在金霞籠罩之下,均覺難耐,便戟指飛劍、法寶,待要上前抵禦。忽聽笑和尚和甄氏兄弟連聲大喊:"洪弟與陳道友速退!"聲才入耳,只聽轟隆連聲,整座殿臺竟被那異聲震成粉碎。對頭元神帶著大量煞光,也潮湧而來。內中梭形之物光芒暴射,越發強烈,好似剛點燃的火炮快要爆炸神氣。

李、陳二人哪知厲害,本要迎敵,忽聽絳雲真人也在連聲大喊:"此是蚩尤三盤經中最狠毒的邪法紅雲散花針,非比尋常,不可力敵,以免生出別的危害。"陳、李二人聞言,方在將信將疑,稍一緩勢,一片寒光比電還快,已由主人手上飛出,擋向二人前面。同時一團青熒熒的冷光和一團金紅光華相繼飛出,懸立眾人身前。赤屍神君手指梭形法寶,剛要發難,忽被主人所發寒光和這一青一紅兩團寶光擋住去路,停空一轉,梭上精芒好似受了剋制,立時減退。不由悲憤填膺,厲聲喝道:"我與你們拼了!"說罷,身形一晃,重又隱去。煞光中忽現出五隻大約數丈的血手影,待要往下抓到。笑和尚見李洪手持一粒霹靂於,二次又想發將出去,忙搶上前一把拉住,低聲喝道:"洪弟不可冒失!我自有道理。"說罷,將新得騰蛇環朝空一揚,大半圈形如新月的寶光立時飛向煞光紅影之中,上面六條彩蛇齊吐靈焰,向前噴射。跟著又將那面鐵令符往外一揚,兩柄神斧交錯而出,當時暴長十餘丈,和那蛇環一樣,停空不動,也未向前進逼。李洪被笑和尚攔住,見二寶飛起,因嫌異聲震耳,只一離開寶蓋金霞圈外便自難耐,心想:

"笑哥哥不許我上前,何不把身旁法寶施展出來將身護住,看能將這異聲隔斷不能?"

心念一動,便將金蓮神座放起,飛身其上。絳雲真人首先喜道:"有此佛家至寶,多厲害的邪法也不能為害生靈了。"笑和尚接口道:"赤屍神君,如再不知機,我還有一件前古奇珍,不曾使用,就要對你無禮了。"說罷,揚手將新得神針飛出。那針出手,只有五六尺長一道兩頭尖,似梭非梭的玄色寶光,並不向前直射,筆直懸在空中,凌空急轉,發出大片玄色精芒。煞光挨著一點,便自消滅。這原是瞬息間事。

赤屍神君一見敵人三寶相繼飛出,身在香雲寶蓋金霞籠罩之下,本就無法侵害。內一幼童又發出一朵金蓮,和同來五人一同飛上。暗忖:"對方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許多仙、佛兩門至寶奇珍?"心方悲憤情急,那針形之寶轉了一陣,兩頭梭尖上突現出玄色火花,色如烏金,其細如絲,四下飛布,晃眼成了兩片絲網,急湧過來。先前恨極敵人,意欲一拼,不料所發赤屍煞光挨著敵人寶光便自消滅。又想所煉紅雲散花針並世無雙,威力最強,具有子母相生之妙,收合由心,妄想一試。將手一指,那梭形之物立有一根爆散,化為大蓬血焰金針,剛閃得一閃,敵人梭尖上所發兩蓬光絲已電馳捲來,滿空紅雲散花針剛一出現,便被網住,後面七蛇口噴靈焰,跟著射到,血焰金針當時消滅。

猛想起那似梭非梭之寶正與紅雲散花針形式相同,威力卻大得多,正是昔年長眉真人偈語預示所說之寶。心中惶急,仍然不甘就退,還想拼鬥。剛把那三個玉葫蘆往上一舉,眾人此時看出厲害,已同飛往金蓮神座之上,香雲寶蓋化為一幢金霞,將人罩住。又將如意金環放起,化為佛光,環繞在外。蓮花瓣上又射出萬道毫光,往上激射。眾人包沒在內,只覺異聲比前更猛,還未在意。忽聽到處地震山崩之聲響成一片,遠近相聞。方疑有變,忽又聽霹靂之聲,一片金光由斜刺裡飛來,光中一隻大手,廣約畝許,突然出現,帶著風雷之聲朝前抓去。隨聽一聲怒嘯,赤屍神君忽然不見,金光大手也已無蹤,卻又不見追去。

笑和尚覺著未如預期,正在觀察,主人已滿面笑容,舉手稱謝道:"多蒙諸位道友仗義相助,貧道得免於難。可惜恩師昔年辛苦締造的水宮別府,已被敵人秘魔神音震塌了十之七八,大約前殿尚還完整,請到上面奉陪一談吧。"笑和尚知道主人行輩甚高,連忙還禮不迭,一同飛上。那籠罩冷泉宮的煞光,已被敵人逃時收去,只剩青光將水托住。主人當先領路,穿波而上。剛出湖面,四下一看,來時所見貝闕珠宮連同那些瑤草琪花,十九塌倒斷裂,殘珠翠玉,瓦礫也似狼藉滿地。滿目荒涼之中,仍覺珠光寶氣,彩色輝煌。陳巖嘆道:"大好一片水宮仙府,竟被魔音震得如此殘破,這廝真個死有餘辜。先前金光中大手不知來歷,也不知追上敵人元神沒有?"說時,主人已用一片青霞引了眾人飛往前殿落座,隨口答道:"這位道友必是貧道師妹約來相助的道家元神,當諸位道友未來以前,曾向貧道兩次指示玄機。以他法力之高,仇人決非其敵。不知何故,不肯出手,直等諸位快要成功,才將這廝驚走。表面和他為難,實則暗寓維護之意,令人莫測。"

眾中只笑和尚知道底細,一面陪同說笑,暗取玉環查看,早看出赤屍神君由外飛來,到了殿中,化為七條血影,張牙舞爪,欲前又卻,好似恨急仇敵神氣。知事緊急,忙即暗中戒備。因知李、陳二人疾惡童心,也未傳聲相告,故意從容笑道:"這個暫由他去。

其實昔年師祖長眉真人曾有仙示,說他雖是左道旁門,素無惡跡,因此有心成全,屢擒屢放,使知警戒。難得他竟能仰體師祖美意,多年在西崑崙苦修,輕不出外。今日雖他劫運臨身,來此尋仇,自取滅亡,仍是轉禍為福之機,由此洗心革面,立可歸人正果,成一地仙。否則,他開頭把路走錯,不該煉那蚩尤三盤經和赤屍煞光,不遭兵解,必不捨將他多年修煉的法身棄去。不特永無成道之望,等到道家千三百年天劫降臨,休說本身邪氣感召,受禍必較旁人慘烈,便正經修道之士防禦稍差,也必化為劫灰,形神皆滅。

我此來原帶有古仙人留賜的十丸三元固魄丹,意欲化解,贈他一粒,偏是執迷不悟。如今雖身敗名裂,也並非沒有救星。只恐他仇深恨重,盛氣難消,一意孤行,不知利害,以為所煉三盤經邪法高強,並有七煞化身,已有不死不滅之能,定要隨劫同盡就難說了。"說時暗中留意,見那六條血影本有六條待朝賓主六人分頭撲到,已快上身,正當緊急之際,聞言略一停頓,忽在暗中退去。血光一閃,仍化為一,立在一旁,似憂似喜,先前盛氣似已消退。笑和尚方在暗喜,主人也大喜道:"道友竟把鐵刀峽海底龍氏夫婦守護的古仙人靈丹藏珍得到了嗎?"

笑和尚含笑點頭,未及回答,忽見一道金銀劍光擁了四人一同飛進,正是蘇憲祥同了歸吾、虞孝、狄嗚歧等四人。與主人匆匆禮見,便朝陳巖、李洪急道:"易道友不合一時氣憤追一妖人,巧遇魔女鐵姝,誘入魔窟。赤身教主鳩盤婆隨後趕到,將易道友困入魔陣,施展九子母天魔大法,準備九鬼啖生魂,永除後患。易道友門下愛徒上官紅得信趕去,如非途遇神尼賜了一道靈符、一粒寶珠,人門便遭慘死。現時師徒二人同困陣內,尚有二十四日劫難。雖還不到出困日期,但是魔法厲害,我們必須早為準備才好。"

眾人聞言大驚,陳巖更是悲憤。未容答話,猛瞥見一條血影由斜刺裡飛來。要知易靜性命如何以及九鬼啖生魂等最驚險新奇情節,請看下文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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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1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六回 固魄仗靈丹 散綺青霞消煞火 豔歌生古洞 飛光紫電鬥元兇

前文說到笑和尚、李洪、陳巖、甄艮、甄兌等五人在北海絳雲宮的水底海眼之下,幫助絳雲真人陸巽破了邪法秘魔神音和赤屍煞光、紅雲散花針,並將赤屍神君肉身震碎,大功告成,由主人陪往前殿,剛一落座,便見六條血影張牙舞爪隱形飛來。笑和尚知道赤屍神君想要報仇,事情已是危急,便藉著閒談,向其警告,說神君今日遭劫,實是轉禍為福之機,如能化解前怨,自己帶有古仙人留賜的三元固魄丹,便可送他一粒。說時那七條血影本是欲前又卻,似在為難,聞言忽轉喜容。笑和尚始終手持玉環,暗中查看,見神君先前盛氣似已消退,好生歡喜。主人聞言,也頗欣慰。正在詢問得丹經過,忽見蘇憲祥、歸吾、虞孝、狄嗚歧四人同駕遁光,匆匆飛進。見面和主人互相禮見之後,便說出了易靜師徒被鳩盤婆師徒誘困之事。眾人聞言大驚,陳巖更是悲憤。未容發話,猛瞥見一條血影由斜刺裡飛來。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赤屍神君元神突然現形。只有笑和尚知他已明白自己此來用意和那三元固魄丹妙用,只為得道多年,行輩甚高,不甘服低,意欲藉機試探,以防求丹不成,反受譏嘲。先前原有成算,打好主意,一見血影張牙舞爪從對面飛來,動作卻不甚快,惟恐李、陳諸人不知底細,把事鬧僵,激出變故,忙用無形劍氣擋在前面,暗用傳聲疾呼:"諸位不可妄動,我自有道理。"眾人只李、陳、虞、狄四人不知底細。

甄氏父於來時早經笑和尚預告,不等招呼,先將李、陳等四人止住。憲祥更是見聞眾多,素來精細,見那血影乃敵人七煞化身,本可隱形暗算,卻突然出現,飛行又緩,料想此舉必有用意。果然,血影飛離笑和尚坐處一兩丈,便顯遲疑之狀,剛怒吼得一聲,似要發作。笑和尚已先笑道:"神君不必如此。自來禍福無門,惟人自招;禍福消長之機,全在你自己了。"話未說完,揚手一點豆大青光,清輝四射,到了血影頭上,一聲大震,突然爆炸。血影立被震散,化為七團黑氣,正發出極淒厲的怒吼,待朝笑和尚撲來。青光爆散以後,忽化為大蓬青白色的光氣,只一閃,將七團黑影裹住,晃眼之間便被裹緊,擠在一起。黑影意似憤極,連聲怒吼,強行掙扎,無如那青白色的光氣越裹越緊,漸漸成了實質,層層包圍,往裡緊壓。終至由分而合,將那七團黑影擠成一團。先還連聲怒嘯,不多一會,那被青光震散的殘餘血氣隨同黑影緊束之際,全部消滅。黑影也逐漸合為一體,成了人形,方始不再掙扎,只是力竭神疲,十分狼狽。又隔有半盞茶時,黑影中逐漸現出一條赤身人影,和赤屍神君相貌一般無二。青白光氣也由厚而薄,逐漸往光中人影透進,到了後來,只剩薄薄一層,緊貼在外,人形已經凝固,無異生人。

眾人幾次想要開口,均被笑和尚攔住。等到血影化盡,黑影由分而合,赤屍神君元神已經凝鍊。笑和尚方笑說道:"恭喜神君轉禍為福,與你元神合為一體。百劫難分的七煞赤屍血光,已被古仙人盤萃留賜的一粒三元固魄丹化去。當初因為神君曾習蚩尤三盤經,邪毒太重,如影隨形,不易分解,以致受了不少苦痛。後來靈丹發生妙用,不特邪毒全消,元神更加堅凝,毫無損耗,反多補益。此去迴轉仙山,只要照家師祖長眉真人昔年遺偈加意修為,不特仙業遠大,連那數中註定的天劫,也因今日化去。此處主人在海底清修,從不與人結怨,當初原因互相誤會,幾成不解之仇,今日神君雖將法體失去,主人大好珠宮貝闕也成了一片瓦礫。何況旁人相助,無心誤傷,定數如此,與主人無干。即便不肯釋嫌修好,也應化去前仇,以免循環報復,誤人誤己,何苦來呢!"隨說,手中靈訣往前一揚,張口一股真氣噴將出去,那緊附元神之外的一層光氣忽然一閃不見,全數往裡透進。赤屍神君面上立現喜容,行動自如,如非留心察看,決看不出那是元神所化。笑和尚急忙起身,待要請其人座。神君似因自己通身赤裸,面有愧容,手方一揚,絳雲真人已起身笑道:"多蒙道友大量與諸位道友解圍,化敵為友。道友衣冠已經應劫,如不嫌棄,貧道已為道友準備,請即服用如何?"說罷,將手一招,兩旁門人侍者忽然同時出現。眾人才知主人竟有準備,連笑和尚先前也未看出,好生驚奇。內有兩門人已捧了一套羽衣星冠,上前跪獻。

赤屍神君隨手接過穿上,笑道:"我此時如夢初覺,一切均在長眉真人先機預示之中。昔年曾向真人說過,我蒙真人屢次不殺之恩,此身早非我有,只要是真人之意,決不違背,多深仇恨也可化解。何況本來無仇,只為當初幾句戲言,一朝之憤,才有今日。

方才我已得知,諸位道友乃峨眉派門下。無如前習蚩尤三盤經,身受神魔隱形暗制,怒火頭上,不特忘了昔年誓言,並還妄想仗著身外化身,隱形報仇。後聽笑道友說起來意,心雖驚喜,仍未全悟。只知前古至寶三元固魄丹乃廣成子所煉,為數不多,雖曾分賜門人後輩,尚有遺留,但只傳聞,不知留藏何處。只知此丹具有凝魂固魄,煉氣復體諸般妙用,更沒料到其威力如此神奇。別的靈丹均是內服,此獨自外而內,不特凝神固魄,並還將本身原附邪毒之氣一齊化去,使我從此去舊從新,棄邪歸正,與長眉真人遺偈相應;並藉此一場大難,躲過未來天劫。原來肉體雖失,從此歸入正道,仙業可望,豈非幸事!本來還想奉教些時,一則劫後餘生,尚須靜養,急於回山。再則來時因知主人不是好惹,求勝心切,曾令門人拿我法寶四外埋伏準備,這次再如挫敗,便將這方圓千里的海底震成粉碎,並將癸水雷珠、天一玄冰兩件水宮至寶破去。明知此舉兩敗俱傷,無如只圖洩憤,忘了利害。先前大敗,本就怒極心昏,又被一位隱名敵人用佛家須彌手抓了我一下,越發憤恨。來時暗發密令,說敵勢大強,我肉身已毀,正用七煞元神與敵拼命,事若不成,仗著元神化身,已煉到不死不滅境界,索性闖一大禍,至不濟,也將這座水宮全部陸沉,化為劫灰才罷。不過敵人幫手持有仙、佛兩門至寶,事尚難料,特令眾門人裡應外合,一同發難。他們對師忠義,見我歷久無音,必多憂疑,也須前往曉諭。

從此便是同道,相見有日,我要告辭了。"笑和尚答道:"我們尚還有事,改日再往仙山求教吧。"絳雲真人急忙站起,與眾人一同送了出去。神君道聲:"行再相見。"便縱遁光穿波而去。

陳、李二人懸念易靜師徒二人安危,早就情急。李洪知道易靜難期未滿,去早無用,雖然關心,還不怎樣。陳巖卻是關心過甚,神志不寧,幾次想說話,均被笑和尚攔住。

好容易把赤屍神君送走,大功告成,見主人又要請眾人入宮,忙即辭謝,催眾起身。絳雲真人笑道:"諸位道友之事,我不深知。但那鳩盤婆魔法厲害,易道友既有二十四日難期,早去只恐無益有害。既然道友非走不可,我也難為強留。貧道癸水雷珠,乃恩師所傳,頗有妙用,每位奉贈一粒,聊報高義如何?"笑和尚原意,水仙師兄妹二人將來成道,均非三元固魄丹不可。自己受天乾山小男與少陽神君之託,也要求取兩粒癸水雷珠。但知此是水母所留奇珍,不便啟齒。正想隨同回宮設詞探詢,不料主人自願送上,心中大喜。忙笑答道:"真人盛情嘉賜,敢不拜收。何況此寶還有好些用處,承蒙厚賜,感謝不盡。我知真人與閡仙姑元嬰已固,大道將成,三元固魄丹頗有用處,敬奉兩丸,聊報盛意如何?"真人大喜,雙方各自收謝。笑和尚等一同告辭起身。

眾人剛出水宮,便見海面上天一玄冰所化真氣似兩道白虹,其長無際,由上空射下,往水宮投去。海上仍是白霧瀰漫,一片混茫,海水已漸復原狀。憲祥笑道:"癸水威力,果不尋常。你看主人為了送客,忙著收法,並非容易。看此形勢,分明早已下手,也只收有一半,可見先前威力之猛。"李洪笑道:"這活不差,我在幻波池也曾見過癸水禁制,哪有這等厲害。"笑和尚道:"即以絳雲真人而論,法力也真高強。我們未學後進,終是較差,他那門人早就隱伏兩旁,我用玉環查看,竟未看出。雖是暗中設有法寶掩護,但連恩師所煉佛家法寶也竟看它不出,主人法力之高,可想而知。"

眾人都興高采烈,只有陳巖愁容滿面,沉吟不語。笑和尚和甄氏弟兄因和陳巖初見不久,尚不知陳、易二人是三生愛侶。又知開府後,所有男女同門雖有幾人多災多難,結局均無大害。如非師長藉此磨鍊眾人道力,以各位師長法力,只一出場,多厲害的邪法也非對手。雖聽易靜被困,敵人又是赤身教主鳩盤婆,為魔教中惟一厲害人物,總想易靜乃元神煉成,又是一真大師的得意門人、南海玄龜殿散仙易周之女,還持有仙傳七寶,便為對付鳩盤婆之用,開府以後又得師傳本門心法和幻波池聖姑藏珍,暫時被困,只是應有災難,難滿即出,井還藉此增長道力。所以得信時雖然一樣吃驚,卻並不十分愁急。又因絳雲宮之行關係重大,起初只想癸水雷珠乃水府奇珍,向不借人,能求得一兩粒,去向天乾山小男、少陽神君覆命,於願已足,不料每人贈了一粒。即使蘇、陳、虞、狄四人的不便借用,李洪和甄氏父子,加上自己的,也有五粒。將來三次峨眉鬥劍,用以抵禦土精黃貢的戊土真氣所煉之寶,要少好些危害。

笑和尚心中欣慰,互談前事,又正飛往中土,反正為時尚早,未暇詳詢。及見陳巖那等悲憤愁急之狀,覺得奇怪,方欲設詞探詢。李洪已先向憲祥問道:"水宮相隔海面數千丈,上面又佈滿癸水雷珠與天一玄冰,易師姊被困之事如何得知?"憲祥答道:

"我們四人正在牌坊下面等候,先是一道金光,光中有一隻大手,由裡面追出一條血影,晃眼便同隱去。待了一會,忽見前輩女仙嚴媖姆元神現身,說她昔年成道時曾在北海尋一道書,誤入水母仙府,因見宮中景物靈奇,認定道書、藏珍必在裡面,連遇艱危,始終不懈。後來深入水宮重地,道書、藏珍不曾尋見,人卻陷入埋伏,被雷珠、玄冰困住。

眼看危急萬分,忽聽有人發話,才知那是水母閉關清修之所。先仗法寶之力,一連衝破了七層禁地。不料未一層卻是癸水精英凝聚之地,加上仙法禁制,埋伏重重,決衝不破。

如仗法室防身,靜心耐守,或者還能捱到十四甲予以後,水母道成開關,一同出去。稍一躁妄,強與相抗,將所有禁制一齊觸動,任憑多高法力,也必形神皆滅,死而後己。

媖姆便問可有解救。水母答說:一是拜在她的門下,一同苦守,他年一齊出困成道;一是將來為她代辦一事。任其挑選。媖姆因已拜師,便答應了第二件。活剛回復完畢,忽見前面現出一幢銀光,罩向身上,擁了自己,由萬丈神雷之中通行出來,直達海面之上。

方想水母要辦何事尚未詢問,銀光閃處,落下一部道書,一封柬帖。打開一看,原來新近坐化的師父乃水母元神轉世行道,此舉竟是試驗她的道心毅力,所說的事便指今日援救絳雲真人而言。媖姆隨即又說起易道友被困之事。"於是蘇憲祥便轉述了一遍。

原來易靜、英瓊、癩姑師徒數人自從智激丌南公,逼走九烈神君之後,因餘英男師徒奉命來歸,巧收火無害,又收了竺氏三姊弟為徒。金蟬等男女同門聽說赤身教主鳩盤婆不久來犯,易靜將有大難,只有奉師命有事他往的幾個和沙餘、米餘、李健、韓玄四小相繼辭別,餘人多想候到易靜事完再去,誰也不肯先走。小輩仙俠雲集幻波池內,一時冠裳如雲,聲勢大盛。每日互相觀摩,或是相助興建,遊覽全山靈景,演習五行仙遁,快樂非常。光陰易過,一晃多日,並無絲毫徵兆。易靜自與丌南公斗法之後,功力大進。

因在前生本是玉骨冰肌,花容月貌,因受鳩盤婆之害,將原身失去,一時氣憤,蒙恩師相助,受盡苦難,始將元神凝鍊成形,人已十分醜怪。起初原想借此免去情孽糾纏,及至陳巖一來,劫後重逢,情愛只有更深,力請將來合籍雙修,只圖常共晨夕,別無他念。

始知前兩生的疑慮全出誤會,越想越覺愧對,深悔以前不應百計峻拒,使其歷劫三生,多經憂危苦痛。好容易劫後重逢,昔年玉貌如花,卻化為模母。雖然從此可地老天荒,不再乖違,而形類童嬰,人同骨立,連使對方眼皮消受都不能如意,益發問心難安。

於是易靜想起兩個罪魁禍首。內中一個本是夙孽運數所限,不去說她。最可恨是女魔鳩盤婆,始而縱容門人魔女鐵姝施展邪法,收攝兇魂厲魄,煉那白骨神魔,行兇害人,被自己無心撞破,彼時深知她師徒兇惡難惹,魔法又高強,並未打算多事。魔女偏生恃強欺人,雙方動手,鬥了三日三夜,未分勝負。後被師父好友神尼芬陀路過發現,將鐵姝打敗,於是成仇。鳩盤婆一味袒護鐵姝,不究是非,暗布魔陣,將自己誘去,困入陣內。幸蒙恩師趕來救回山去,卻因所中邪毒太深,難於補救。又想起平日所受辛苦艱難,九死一生,均由貌美而起,憤極之下,不特不想重生,並還苦求師父將元神煉得這等醜怪。追原禍始,全由鳩盤婆縱徒護短而起。下山時,本向恩師立誓,仗著師傳七寶,前往魔宮報仇。恩師再三勸阻,說仇人數限未盡,早去決難成功,反有危害。令先回南海,見過父母兄嫂,不久轉投峨眉門下,機緣一至,立可成功。只是事前還有一場險難,能否躲過,尚還未定。自從奉命幻波池開府以來,每一想起仇人師徒,便自痛恨。早想前往魔宮一探虛實,因為開府不久,聖姑遺留道書和五行仙遁也剛通曉,諾大一座仙府,加上雕、猿,師徒不滿十人,不便離開,更須防備強敵來犯,以致遷延至今。丌南公這一難關已經過去,人也增加不少,本就打算報復前仇。因知癩姑為人持重,如被得知,決不容自己冒失犯險。想等仇人師徒尋上門來,仗著幻波他的地利,與聖姑留存的埋伏禁制報仇除害。及至候了多日,鳩盤婆師徒始終未到,心漸不耐。暗忖:"下山時師傳與聖姑所留的兩部道書,如今已全通曉,只等仇人師徒來過,便可為本門開建仙府,發揚光大。反正定數難移,敵來我往,均是一樣。魔法雖然厲害,憑著師傳七寶和下山時所賜法寶藏珍,即便不能全勝,決不致為敵所害,怕她何來?與其枯守待敵,何如直赴魔宮,見機行事,將其引發,倒可早完早了,除此隱患,早辦正事。"主意打定,偏生金蟬、朱文、石生等均是初來,久聞幻波池仙府靈景,彼此同門,情分又厚,身是主人,不便獨自離開,只得罷了。

易靜為人強毅,想到必做。雖因座有佳客,暫時隱忍,無如日前陳巖一來,將那多少年來靜如止水的道心引起了微波。因覺以前愧對良友,對於仇敵更加恨極。近日又把道書上所現仙示與以前下山時恩師遺偈互相對照,好似自己雖有一場險難,仇人也必遭報伏誅,於是復仇之念更急,如非金、石等人仙府小住,已早起身。本就時刻尋思:仇敵如再不來,何時前往。這日朱文想起申若蘭、雲紫綃兩女同門,一個遭遇可憐,一個年淺力薄,欲將二人接來幻波池中聚上些時。易靜本喜若蘭溫柔忠厚,當銅椰島分手時,約定將來接她往幻波池聚首。一別數年,彼此有事,不曾再見,日前和英瓊說起,還在想念。紫綃更是女同門中年紀最輕的一個,和向芳淑一樣,人既嬌美,又最嘴甜,誰都喜愛。下山時,紫綃通行火宅嚴關,未得如願,留山修煉。下山以前,曾向自己哭訴,說她年幼道淺,將來就得二次下山,也須各位師姊、師兄提攜庇護。神情十分依戀,楚楚可憐,彼時曾經力允助她成道。也是一別多年,未曾相見。連日反正無事,正好與朱文同往,將二女接來幻波池聚上些日。便告訴朱文,意欲同往。這時眾人三三兩兩,各自結伴閒遊,未在一起。金蟬本和朱文形影不離,當時卻因癩姑取笑了兩句,偶然賭氣,未在一起。只朱、易二人獨立於靜瓊谷危崖之上,指點菸嵐,並肩閒談。朱文想念若蘭,一時高興,忘了易靜不久便有危難,聞言立即贊好。依了易靜,無須留話,就此起身。

朱文卻恐眾人懸念,遙望餘英男新收弟子火無害帶了許多仙果由山外飛回,連忙招手喚下,令其轉告眾人,說是往接申、雲二女,不久即回。說罷起身。

二女飛行到了路上,朱文忽想起易靜不應離開,意欲勸阻。易靜笑說:"我自入居幻波池以來,從未離山一步,難得藉此一行,一覽江南山水之勝。何況往返不消多時,難道就這半日光陰,就會有甚災害不成?"朱文還未及答,忽見一道本門遁光,由斜刺裡飛過。忙趕過去,將其攔住一看,正是裘芷仙,身已受傷,左肩頭上流著紫血,面容慘變,孤身一人,仗著仙劍寶光尚還不弱,正在亡命飛馳,似有強敵在後窮追光景。見了易、朱二女,驚喜過度,哭喊得一聲:"二位師姊救我!"人便暈倒。易靜平日本喜芷仙溫婉恭謹,又知她以前經歷甚慘,身世可憐,十分愛護,平日還在思念。知她雖然根骨較差,平日卻肯下苦用功,勤於修為,人又本分。照此情勢,必是費了好些心力,由右元十三限通行過來,剛剛下山不久,便遇妖邪。因是下山最遲,無人結伴,勢孤力弱,致為所敗,並還受傷。不禁又憐又怒,連忙一把抱住,連呼:"師妹不必害怕,有我二人在此,必能為你復仇除害。"說罷,取出身帶靈丹,按向傷口,又欲行法醫治。

朱文平日也最可憐芷仙遭遇,正準備救醒轉來詢問經過,猛瞥見從側面芷仙來路的密雲層中飛來一道赤陰陰的妖光,料是妖人乘勝追趕,想將芷仙擒去,不由怒火上升。回顧芷仙被易靜扶著,尚在昏迷不醒。心想區區妖邪,何值兩人動手。也沒和易靜商議,一聲清叱,飛身迎去。易靜本要隨同追趕,因見芷仙傷口流著紫血,半身已成黑色,分明傷毒甚重,只得救人要緊,沒有當時追去。便將遁光按落,又取了兩粒靈丹,塞向芷仙口內。又行法運用本身真元之氣,為她消解邪毒。

隔了一會,芷仙方始醒轉。一問經過,才知芷仙起初自知根骨稟賦均不如人,本無下山之想,每日在仙府之中用功苦煉。對於師長、同門,最是恭謹,見人便即殷勤求教,眾男女同門也都對她同情,無形中得了好些益處,自己還不知道。這日想起福薄命苦,眼看眾男女同門紛紛下山行道,只自己一人獨留,不禁傷感。心想:"我已修煉多年,又蒙恩師賜服過兩次靈丹,近日連黃人瑜和周雲從兩個功力最淺的尚且下山,我何不往右元十三限試上一試?即便不作下山之想,好歹也可試試自己年來道力。"主意打定,便運用本門心法,守定心神,往右元十三限內走去。初意此舉難如登天,決通不過,也許還要受到好些危難。所幸值年師長是白雲大師,人最寬厚,憐愛自己,遇到危急之際,只要跪祝,立可出險,膽子較大。哪知開頭也頗艱難,剛陷禁制之中,忽然想起:"師長將來道成,全要飛昇,不乘此時紮下根基,他年依傍何人?禍福兇危,命中註定,似此畏難苟安,何時才有成就?"想到這裡,猛觸靈機,便不再膽小害怕,只照平日用功時光景,守定心神,把一切可喜可怖之境,完全當作幻象,不問前途是何境界,哪怕刀山火海,也照直從容走去。果然不消多時,竟將十三限嚴關通過。

芷仙心方驚喜,出於意外,忽見值年女弟子鬱芳茜手持一口仙劍、一副錦囊走來,見面道喜說:"值年師長知你今日道成,特賜錦囊、仙劍,以備下山行道之用。師妹根骨太差,全仗人好,道心堅定,師長同門全都憐愛,才有今日。但是夙孽大重,孤身下山,危難當所不免;如不修積外功,又無成道之日:去留任意。此時下山,卻須隨時留意。各位師長赴休寧島未歸,白雲大師現正入定,上面的話還是昨日所言,令我轉告師妹,你自打主意吧。"說罷走去。芷仙聞言,驚喜交集。但一想到目前群邪勢盛之際,孤身下山,必多兇險,起初有些膽怯,在仙府中留了數日,不敢起身。這日正將師傳仙劍和防身法寶取出演習,猛想起:"自己能有今日,死裡逃生,全出恩師與恩人李英瓊所賜。近聞她和易靜、癩姑在幻波池開建仙府,功力大進。以前因為法力淺薄,不能前往,空自思念,無計可施。不料師長恩憐,苦志用功,居然有了下山之望。何不借這機會前往幻波池探望恩人,就便向其求教,如蒙指點,或許隨同一起修煉,豈非萬幸?峨眉離依還嶺共只千餘里之遙,方向途程,均聽英瓊說過不止一次。趁此無事,前往相依,英瓊為人義氣,必定樂於玉成,決不坐視。"主意打定,往尋芳蘅,見殿門未開,不敢驚動,只得望門下拜,二次叩謝師恩,拜辭起身。

芷仙剛飛到上面,大師兄諸葛警我忽由外飛回,見芷仙居然通過嚴關,奉令下山,也頗代她欣慰。笑說:"師妹能有今日,可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功未白用。只是孤身一人,途中如遇妖邪,諸多可慮。我蒙天靈子老前輩賜我防身靈符一道,尚未用過,今送於你。此去如遇危難,只將靈符展動,飛行便比往常更快得多。任受重傷,只要不開口說話,也可將你送到地頭,不致中途遇害。"芷仙大喜拜謝。又問明瞭依還嶺的途向,方始起身。一路疾飛,不覺走有多半途程。方想照大師兄所說,至多還有個把時辰便可到達。沿途雲白天青,並無異兆,心正歡喜。忽見前面高峰插雲,上矗天際,因恐罡風力大,意欲繞峰而過。哪知初次獨飛,把路走偏。先見途中無事,以為不久便可到達,高興頭上,不曾在意。後來飛行漸遠,覺著沿途亂山如林,雖與平日所聞相同,所說用作標記的山形怎未見到一處?方疑把路走錯,忽見前面山谷中一股黑煙向空直射,晃眼擴展開來。芷仙前被妖人喬瘦藤攝去,曾見過兩個厲害妖道,均是這等路數。心雖吃驚,一則趕路心切,遙望前面雲中大山,與眾人所說的依還嶺相似;再者,下山時得了飛劍、法寶,前在峨眉又曾見到過好幾次極驚險的鬥法場面,長了好些見識。這時忽然想起,將來在外行道,這等怕事,如何能行?心膽立壯,仍未想到與妖邪對敵,只想繞越過去便罷。哪知谷中妖道早用邪法看出來人是個美貌少女,生了邪心,立即用邪法攔住去路,人早飛起,芷仙還不知道。敵暗我明,蹤跡已露,剛往側飛,想將黑煙躲過,忽聽一聲格格怪笑,由斜對面飛來一片灰黃妖光,中一妖道,一手握著一面妖幡,一手拿著一口寶劍,攔住去路。覺著面熟,定睛一看,竟是昔年在喬瘦藤洞中見到過的妖道之一。

這妖道名叫飛刀真人伍良,曾想背了喬瘦藤,用邪法強姦芷仙未遂,一怒而去。不料狹路相逢,芷仙知其不懷好意,又驚又怒,不等開口,便將飛劍放出。妖道一見芷仙竟會投到正教門下,學成飛劍,也甚驚奇。於是發出兩口飛刀,上前迎敵,口喝:"賤婢速急投降,隨我回山快活,還可免死!"芷仙恨極妖道,上來便以全力施為。妖道飛刀自非峨眉仙劍之比,略一接觸,便覺不支。妖道偏是色慾蒙心,不知厲害,一面飛刀迎敵,一面暗使邪法,志在擒人。心神一分,吃芷仙飛劍將兩口飛刀一齊裹住,只一絞便成粉碎。妖道大怒,邪法也已準備停當,忙即施為。芷仙如將身劍合一,也可無事。

無如想起以前遭遇,心中痛恨,分外眼紅,又見妖道飛刀已破,越發膽壯,不特沒有退志,反想就勢除害,一指劍光,便即追去。妖道看出厲害,忙施邪法隱形遁走,準備避開來勢,再作計較。誰知飛劍神速,一任逃遁得快,左膀仍被劍光掃中,幾乎斬斷。經此一來,頓時大怒,想將芷仙殺死洩憤,揚手飛起兩道尺許長的釘形血光。芷仙畢竟初次臨敵,無什經歷。一見妖道受傷逃遁,還待指揮劍光跟蹤追去,猛瞥見兩道血光飛來,忙縱遁光閃避,同時招回劍光防護,已是無及,左肩頭上竟被妖釘打中了一下。這還是因為妖道雖然痛恨敵人,色心猶在,妄想生擒到手,任意姦淫,再行殺以洩憤,料知妖釘奇毒,任是多高法力的人,中上也必暈倒,未下毒手,第二釘已經回收,否則命必不保。芷仙覺著傷處脹痛痠麻,心神迷糊,似要暈倒。情知不妙,惟恐落在妖道手內,身遭慘死,還受凌辱。恰好飛劍收回,忙把靈符取出,微一展動,心神便寧靜了些。只是傷處奇痛,不敢再戰,忙縱遁光,加急逃去。逃到寶城山上,才發現把路走偏,匆匆折回,恰遇易靜、朱文將其救下,剛一出聲,人便昏死過去。

易靜問完前事,因朱文追敵未歸,恐妖人邪法厲害,意欲追去。而芷仙初愈,元氣虧耗,須人照看。心正尋思,猛又瞥見一道遁光穿雲飛來,正是要去尋訪的同門師妹墨鳳凰申若蘭,好生欣慰。匆匆不暇多言,忙囑若蘭速將芷仙送往幻波池,自己往助朱文同除妖邪就來。若蘭笑諾,扶了芷仙一同飛走。易靜說完起身,朝朱文去路追去,飛約二百餘里,始終不見敵我影跡。心正疑慮,偶然發現前面高峰之下有一山谷,想起芷仙方才所說,料是妖窟所在,朱文也許中了誘敵之計,忙即往下飛落。到地一搜,果見谷底有一崖洞,甚是高大,好似一片絕壁,剛用邪法開裂,隱聞男女笑語豔歌之聲。易靜入內一看,不禁怒從心起。原來洞共兩層。外層石室數間,甚是整潔,用邪法照明,宛如白晝。內層是一廣場,十分高大,洞頂銀燈百盞,燦如繁星。下面鋪著畝許方圓一片錦茵,十餘對少年男女妖人赤身露體,正在口唱豔歌,互相交合,追逐為樂,淫蕩之狀,千奇百怪,汙穢不堪入目。一時氣憤,一指劍光飛將上去,只一絞,當時殺死了一大片。

內有兩個妖徒見勢不佳,一面逃遁,一面大聲疾呼求救。易靜恨他不過,揚手又一太乙神雷,數十百丈金光雷火自手發出,震天價一聲霹靂,連死的帶活的一齊粉碎,妖洞也被震塌了半邊,滿地血肉狼藉。因洞中只此兩層,更無門戶,以為已盡於此。正待回走,忽想起妖徒事前仰首向上,疾呼"師祖救我",莫非妖人藏在洞頂石壁之內不成?心方一動,待要回身查看,耳聽近頂洞壁軋軋之聲,山石似要崩裂神氣。未及注視,忽又聽洞外有人疾呼:"徒兒們快來!"聲隨人至,由外面飛進一個身材瘦長,生著一張死人嘴臉的妖道,右膀已被人折斷,頭破血流,狼狽不堪,正與芷仙所說妖道飛刀真人伍良一般相貌。更不尋思,揚手一雷打去。妖道也是惡貫滿盈,該當數盡。到前分明聽到洞中雷聲猛烈,因在途中和朱文苦鬥,所用邪法異寶全被天遁鏡破去,因奉師命,惟恐引鬼上門,還不敢就逃回山去,一味隱遁閃避,朱文偏是窮追不捨。後來連受重傷,萬般無奈,只得施展化血分身邪法,也不間是否再被敵人看破,亡命一般逃回。妖道雖聽雷聲,終想妖師隱藏洞壁之內苦煉多年,邪法甚高,便遇強敵,也可無慮。成見已深,匆匆不暇尋思,直飛進來。入門發現洞壁崩塌,屍橫滿地,血肉狼藉,才知不妙。心中一驚,目光到處,瞥見一個小若童嬰,相貌奇醜的道姑迎面飛來,人還未及看真,眼前倏地一亮,已被太乙神雷震成粉碎。

易靜一雷剛把妖人伍良打死,便聽轟的一聲大震,正面洞壁忽然中分。只見一個自發紅顏,身材微胖,一臉絡腮長鬚,手持蒲扇的短裝妖人,在妖光環擁之中跳舞而出。

易靜更不怠慢,一指劍光飛將過去。妖人笑道:"你是女神嬰易靜嗎?無故傷我徒子徒孫,今日遇見我宋鬍子,就來得去不得了。"活未說完,手中蒲扇往外一揮,便有一片紅光將易靜飛劍逼住。易靜見狀大驚,看出妖人邪法厲害。暗忖:"這妖孽雖不曾聽人說過,看那護身紅光,似由人身發出。本門仙劍何等威力,竟被扇上妖光逼住,似有極大力量擋在前面,不得近前。並還知道我的姓名來歷,口出狂言,莫要中了他的道兒。"

便留了心,一面留神妖人的動作,一面暗中戒備。事有湊巧。易靜門人上官紅因聽說乃師不久有難,終日憂慮。知道師父鍾愛自己,隨身七寶倒有兩三件是在自己手內。雖然師父法力高強,隨身七寶均與心靈相合,隨時均可回收,畢竟帶在身旁要好得多,免得萬一變生倉促,不及取用。再四向師求說,請將所賜法寶暫時收回。易靜見愛徒對她忠義,不願辜負她的孝心,只得應允,當日剛將法寶收回,恰在身旁。見此妖人厲害,不似尋常,便將牟尼散光丸暗中取了一粒;並將兜率寶傘隱去寶光,暗中放出,護住全身;又將六陽神火鑑與滅魔彈月弩準備停當。同時暗用本門禁制封閉出口,以防妖人乘隙遁走。

易靜一向自恃玄功變化,身帶仙府奇珍又多,遇敵時總是從容不迫,相機應付。今日之所以如此謹慎,是因見這妖人有好些異樣:走起路來不住跳舞搖擺,面上老帶笑容;自稱宋鬍子,名字甚生,從未聽過;照著先前所見,必是一個淫兇狠毒的厲害妖邪,偏生得那等慈眉善目,未語先笑,一臉和氣;護身妖光又是那等強烈凝固,看去直似尺許厚的紅色晶玉貼在身上,如非隨同身子手足舞動自如,直似丈許大小一塊紅水晶將人包沒在內。越看越奇,忽想起此人相貌頗似昔年被大師伯玄真子追尋數年,未得伏誅,後被天蒙禪師封閉在岷山飛龍嶺山腹之內的歡喜神魔,又叫美髯仙童的趙長素,十九不錯。

他是有名的笑面魔王,早已年老成精,邪法甚高。平日笑裡藏刀,無論何人,只要被他對面一笑,遲早必為所害。當初原是赤身教主鳩盤婆的情人,因為中途變心,寵愛另一妖婦,鳩盤婆妒念奇重,將妖婦搶來殘殺,並將本身美貌自行毀去,變得奇醜無比。當初鳩盤婆對妖人毀容絕交時,曾按魔規立誓說:"我已相貌醜怪,但你將來仍要求我寬恕。"妖人憤極之下,也向神魔立誓說:"你如此乖張兇妒,我愛的人已為你殘殺,連魂魄也被你收去,受那煉魂之慘,今生和你永無相逢之日。我如再來求你,便是我二人大劫將臨,同歸於盡之時。"鳩盤婆見他如此狠毒,毫無情義,竟乘自己一時疏忽,向雙方同奉的本命神魔立此毒誓,不禁大怒,待要翻臉成仇。妖人深知乃妻雖然情重,比他還要兇毒,早有準備,一縱魔光,當時逃去。鳩盤婆方要追去拼命,被愛徒鐵姝和眾門人跪求阻止,由此也未再去尋他。

易靜心想:"自己正防鳩盤婆要來尋仇,偏巧與這禁閉多年的老魔頭相遇,也許鳩盤婆之事由此引起。"心中一動,竟反常例,把隨身七寶準備了好幾件。見妖人用一柄蒲扇擋住飛劍,目注自己,滿臉笑容,不戰不迫,也不再開口發話,料是暗中鬧鬼。好在自己已準備停當,萬無一失。只是覺得當地離岷山尚遠,妖人禁閉多年,怎會在此出現?方才妖人破壁而出,分明初次行法衝破崖石。是否這老妖孽,還不能十分拿穩。故意喝道:"無知妖孽,連真姓名都不敢顯露,還吹什麼大氣?你本被天蒙禪師禁閉岷山飛龍嶺山谷之內,何時暗用邪法,順著山脈逃來此地?才得脫身,便又猖狂,以為我不知你這老魔鬼的來歷嗎?"話未說完,妖人兩道壽眉忽然往上斜飛,哈哈大笑。易靜一聽笑聲,便覺心神微震。暗忖:"這妖孽果然厲害,憑自己的功力,又在兜率寶傘防護之下,心神竟會搖動。先前如無戒備,雖不至於便遭毒手,也必難當。這廝淫兇無比,如不乘機將其除去,必留大害無疑。"於是一面運用玄功,鎮定心神;一面卻故作邪法厲害,不能支持之狀。易靜料定妖人長笑無功,必要赤身倒立,懸舞不休,施展魔法,迷人心志,便不開口,冷不防左手牟尼散光丸,右手滅魔彈月弩,同時施為,發將出去。

這妖人正是歡喜神魔、美髯仙童趙長素。他見易靜不曾隨他的笑聲暈倒,心方驚奇,不料散光丸、彈月弩相繼飛到。這兩件法寶均是一真大師所煉仙、佛兩門至寶奇珍,威力絕大。趙長素不知敵人看破行藏,早具深心,等到二寶上身,相繼發難,方才警覺,已經無及。散光丸首先爆炸,將護身魔光震散,元神立受重創。急怒交加,未及施為,寒光一閃,滅魔彈月弩同時打到。總算精於玄功變化,久經大敵,長於應變,見勢不佳,忙用左手一擋,一片魔光剛剛電掣飛起,叭的一聲大震,魔光還未飛出,便被震散,左臂膀連帶震成粉碎。心中恨極,急忙運用玄功飛起,張口一噴,那條斷臂便在血雲擁護之下,化為一隻畝許大的血手,朝前抓去。易靜早有準備,一見血手迎面飛來,將手一揚,六陽神火鑑立時發將出去。一真大師所賜降魔七寶,原以六陽神火鑑威力最大。本是一面圓鏡,不用時小才寸許。一經施為,那面圓鏡便隨人心意大小,緊附身前,發出六道青光,重在一起,化為乾上坤下六父之象。光由鏡中發出,每束最長的不過六寸,粗才如指,青熒熒的,光色甚是晶明,看去並不強烈。但是越往外放射,展布越大。邪法異寶吃青光一照,便即消滅。敵人逃遁稍遲,吃那六道青光射中,當時化為灰燼,決難倖免,威力本就神妙。易靜自從入主幻波池以來,又加上五行真火妙用,比起以前越發厲害。趙長素修煉多年,原是行家,一見敵人手上現出一面明如皓月的圓鏡,中有六道青光迎面射來,知道厲害,不禁大驚。急忙行法回收,那條斷臂所化血手已被寶光吸住,一片五色彩焰略一閃動,跟著一陣青煙過去,化為烏有。先前自恃魔法,不曾加意戒備,做夢也沒想到敵人竟有如此厲害,再不見機,萬難倖免。最厲害的是敵人所用法寶未出現時,光華全隱,等到發現,已為所傷,簡直防禦都難,如何能敵。不敢冒失前衝,慌不迭咬破舌尖朝前一噴,一片魔光閃處,立即幻化出好幾個替身,惡狠狠朝前撲去。

易靜雖然近來功力越高,畢竟心有成見,認定妖人著名淫兇狠毒,決不肯輕易退去,微一疏忽,只顧施展法寶、飛劍上前夾攻,以防妖人情急反噬,施展魔法,猛下毒手,全沒想到會這等容易退去。等到六陽神火鑑接連照破兩個幻影化身,心方生疑,仍以為妖人故意幻化,迷人眼目,暗中藏有殺手。震於前聞,防備更嚴,連輕易不用的阿難劍也已出手。因想當地正是山腹深處,崖高百丈,去路洞口一帶已有仙法禁制,妖人決逃不脫。忽聽嘩啦連聲,由先前妖人出現的裂口一直朝裡響去,晃眼響出老遠。同時鏡光照處,接連又有四個妖人的幻影化身相繼照滅,才知妖人幻化元神穿山遁走。窮寇勿追,也可無事,易靜也是該當有此一難。因為痛恨鳩盤婆,本就有些遷怒。又知妖人極惡窮兇,淫毒無比,心中痛恨,立意除他。一見穿山逃遁,自恃法力高強,身帶十餘件法寶、飛劍,均是仙府奇珍,又有一件裂石分山之寶,匆匆不暇尋思,一縱遁光,跟蹤追去。

初意妖人穿山逃走,不由洞外飛行,也許藏有陰謀,意圖暗算。及至穿入石縫之中朝前一追,只見前面一溜血紅色的火焰,電也似疾朝前急飛。開頭一段,還有山石碎裂之聲,追逐不遠,便沒了聲息。為防妖人暗算反攻,在寶傘防身之下,取出聖姑留賜的照形之寶眾生環朝前一看,原來前面乃是深山山腹之中的一條甬道,洞徑只有丈許方圓,並不高大。看那石色,開闢已久,妖人似早潛伏在內。但是洞徑筆直,極少彎曲,更無別的洞穴。

雙方飛行均極神速,相隔約有一二里地。妖人幾次隱形回顧,頗有情急反噬之意,又似有什顧忌,欲發又止,飛遁更快。易靜追了一陣,不曾追上,心中有氣,一指阿難劍,一道金光電掣追去。妖人回手一片暗赤色的妖光飛迎過來,將阿難劍敵住。同時妖人身旁又有一團丈許大的紫色火焰飛湧起來。易靜始終疑心妖人多年盛名,決不會如此膽怯怕事,未怎交手,便自敗退。一見焰光強烈,認出是魔教中的紫河魔焰,越發警惕起來。加以窮追山腹之中,已經追出老遠,地勢又由上而下,越以為妖人必有陰謀詭計。

為防萬一,手掐靈訣,朝前一揚,兜率寶傘立放毫光。跟著發出一粒牟尼散光丸,化為一點寒星,朝那紫焰打去,叭的一聲大震,紫焰立被震散。四外山石經此強烈巨震,也紛紛崩塌了一大片。再看妖人,蹤影皆無,迎敵阿難劍的那團紫焰也忽然收回。易靜不知妖人誘敵,別有深意,只以為敵人是乘機逃遁,忙朝紫焰追去。果然追出不遠,地勢忽然下陷,現出一座大洞。跟蹤追進一看,原來裡面乃是深山山腹中的一座洞府,石室甚多,甚是高大整潔,陳設用具也都華美異常。前面紫焰正在盡頭石門之中飛進,一晃不見。急忙追進去,門內又是一條甬道,比前高大,婉蜒曲折山腹之中,越降越低。再取眾生環仔細查看,妖人正在側面一條歧徑上隱形飛遁,神態慌張,十分狼狽。紫焰卻在前面時隱時現,不住閃動。於是忙舍紫焰,徑朝妖人追去。

妖人似想聲東擊西,幻形逃遁,一見追來,逃遁更急。易靜看出敵人力竭智窮,無法反擊,越發心定。所行歧徑,又只一條,並無別路。妖人一味朝前急竄,更不回顧。

易靜見急切問不能追上,越追越有氣,怒喝:"無知邪魔,任你上天入地,也必使你伏誅,形神皆滅,休想活命!"妖人一言不發,只顧前馳。易靜見沿途地勢逐漸低了下去,前面不遠好似到了盡頭所在,妖人仍是飛逃不已。剛準備施展本門太乙神雷連珠打去,並以全力發揮六陽神火鑑的威力朝前夾攻,飛行神速,晃眼追到盡頭。易靜見妖人已人死地,除非外面石壁不厚,還可裂山而逃;如在地底,或是千丈山腹之中,即便精幹地形之術,像自己這樣強敵在後窮追,他也來不及施為。心念才動,妖人好似走投無路,長嘯一聲,便朝盡頭石壁之上衝去,人影一閃,便已無蹤。同時霞光電閃,宛如潮湧,突然迎面捲來。

原來趙長素昔年被天蒙禪師禁閉岷山之時,曾留偈語說:"你這妖孽罪惡如山,早應形神皆滅,只為數限未終,姑且將你禁閉山腹之內。我佛家以慈悲為本,就這一兩日夜的數運,未始不是你一線生機。如能洗心革面,懺悔罪孽,藏在裡面,捱到劫難過去,從此改惡向善,雖然不免兵解,元神卻可保全。我這降魔禁制,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只有正教中人,能夠破解,任何飛劍、法寶,手到成功。你若倚仗邪法,妄想逃走,必被佛光捲去,連元神一齊消滅。除非時至自解,無論用何邪法衝破,一見天光,便只有一兩日的壽命,必遭慘戮了。"趙長素深知天蒙禪師佛法高深,萬難匹敵,起初被禁在內,也頗安分。日子一多,漸犯本性,但懼禪師佛法威力,還不敢輕舉妄動。後用魔法查看,得知妖徒飛刀真人帶了許多俊童美女,潛伏在鐵柱峰旁崖谷之中,相去約千餘里。

便用魔法開出一條甬道,由岷山飛龍嶺山腹之中,一直開到妖徒後洞。仗著魔法隔石透視,與妖徒相見,傳以魔法。日令門下男女徒孫在內洞交合淫樂,自己隔石觀看為樂。

易靜初來時,趙長素恰好離開,因聽妖徒狂呼求救,還未趕到,吃易靜一大乙神雷將殘餘妖徒殺死,洞壁也坍塌了一大片。由妖鏡中看出易靜來歷,只不知這等厲害,大怒出鬥,本想殺死敵人,並將生魂攝去祭煉魔法,誰知連遭慘敗,已是心驚。同時又瞥見洞壁崩裂之處,正斜射下一線日光,想起禪師遺偈,不禁大驚,忙即回遁。心想:"敵人不迫便罷,如若追來,便借她的力量犯險,試上一試,只要將禪師禁法破去,便可由此脫身,免得違揹他的偈言,又是禍事。"

易靜哪知妖人詭計,一見光霞千里,潮湧而來,百忙中也未看清來路邪正,誤以為中了魔法暗算,陷入埋伏之內。一時情急,先將阿難劍一指,隨手取出一粒滅魔彈月弩朝前打去。等到法出手,看出前面霞光乃是佛家降魔禁制。猛想起地底追敵已經老遠,昔年妖人本被封閉岷山山腹之內,莫要這裡便是封閉妖人的出口。心念才動,還未想完,彈月弩已化為一點寒星,隨同阿難劍飛去,與前面佛光才一接觸,叭的一聲,佛光一閃不見。目光到處,瞥見妖人趙長素在一片血雲擁護之下,本吃佛光金霞裹住,正在掙扎,佛光一散,前面洞壁立現出一條裂痕,妖人便朝上面衝去,霹靂一聲大震,山石中分,妖人立由裂口之中向前飛遁。易靜知道上當,不禁大怒,忙將聖姑留賜的開山法寶取出,把手一揚,一團酒杯大小的六角形紫色奇光突然爆炸,霹靂連聲,前面山石立被震穿一個大洞。那紫色奇光所發迅雷更不停止,隨滅隨生,紛紛爆炸,朝前衝去,勢絕神速,晃眼便將那數十百丈厚的山腹穿通,前面已現出天光。易靜原以為妖人裂山而逃,必不甚快。此寶名為紫霆珠,與聖姑賜的乾天一元霹靂子,功效大同小異,並可由人心意發揮威力。因是初次經歷,不知底細,所行之處地勢又低,惟恐威力大猛,一下將整座山石震碎,連頂揭去,誤傷生靈,造出無心之孽。只想仗著神雷威力,搶在妖人前面,用這生生不已的神雷阻住去路,將其包圍,再用太乙神雷往上合圍。能就此除害更好,否則,照此半日與妖人鬥法經過,已看出他的伎倆不如女魔鳩盤婆遠甚,平日所聞,也似太過,憑著自己近來功力和隨身法寶,除他並非難事。於是便照仙傳運用,不令神雷威力全部發揮。哪知當地果在岷山後面絕壑之下,這一臨機慎重,雖只將山腳攻穿一洞,不曾誤傷生靈,妖人卻被逃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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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12: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七回 雷發紫霆珠 霹靂一聲逃老魅 身潛兜率傘 香光百里困神嬰

其實,趙長素魔法原高,只為人太好猾,上來吃了大虧;又見敵人所用法寶、飛劍無一不是仙府珍奇;加以昔年為天蒙禪師所敗,把幾件魔教中至寶喪失殆盡;又曾記著禪師遺偈警告,常存戒心,有些膽怯。就這樣,仍想先仗敵人之力,破那佛家禁制,只要能夠出困,立下殺手暗算。哪知禁法剛破,神雷便似狂濤一般隨後湧到,如非精幹玄功,飛遁神速,魔法又高,單這連珠霹靂,先就禁受不住。認出此與昔年幻波池聖姑威震群魔的乾天一元霹靂子威力相等,並還同一路數。猛想起前半年魔女鐵姝路過岷山,便道來訪,曾經提起目前正教昌明,尤以峨眉派為最。悍妻鳩盤婆因為大劫將臨,不特格外斂跡,並還再三告誡門人,不許生事;未奉師命,如與正教中人為仇對敵,不問勝敗,均加嚴責。鐵姝素來強橫,本就心中氣憤,偏巧這數年中幾次連遇正教中人,發生爭鬥,均遭失利。最吃虧的是,有一次為了好友天門神君林瑞將所煉神魔借去,為正教中人所滅,自己得信趕去,途遇玉清大師出頭作梗,神魔不曾收回,反為所敗,回山又受師責。還有一次,助一好友夫婦與峨眉派女弟子朱文為仇,眼看追上,不料屍毗老人出面,將所追峨眉女弟子和靈嶠仙府一個後輩女仙強行奪去,回山向師哭訴。這次總算乃師為之作主,但仍不敢徑尋峨眉派的晦氣,藉口峨眉派未與鐵蛛為仇,並還望影而逃,與之無干;只有屍毗老人強行出頭,欺人太甚,意欲報復,卻仍不敢當時就去。過了些日,用晶球照影,看出對頭四面楚歌,方始趕往赴約。那次時機不巧,對方敵人曾用仙法顛倒陰陽,隱蔽真情,好些事事前均未看出,以致失利。乃師總算見機,未等現出敗象,當先遁走。鐵姝復仇心切,還不肯就退,自恃帶有九子母天魔,妄想乘人於危。不料到場強敵法力既高,並還專與魔教中人為難,整座火雲嶺神劍峰全都下有禁制。如非乃師知她性情剛愎,不肯就退,暗用魔法為之接應,幾乎命都不保。鐵姝經此一來,更加痛恨,自恃乃師當初煉九子母天魔時,為防神魔反噬,曾用鐵姝為替身,師徒二人合力同煉,將來抵禦天劫非此不可,任闖多大的禍,至多受罰;決不會親下毒手,和別的門人一樣,當時處死,身遭慘殺,還受煉魂之禍。因而日夜氣忿,籌思報仇之法。後又訪出乃師平日引為後患的昔年強仇,已經一真大師佛法妙用,將元神煉成嬰兒。法力較前更高,改名女神嬰易靜,投到峨眉門下,不久便要入居幻波池求取聖姑所留藏珍。此人最前生名叫白幽女,轉劫三世,倒有兩世為師父所殺,仇深似海,遲早非來報復不可。

前數年,乃師還令門人打聽她的下落,近年不知何故,不曾提起。及至回去一說,乃師聲色不動,若無其事。後經再三慫恿,才說:"敵人現已投到峨眉派門下,她師長妙一真人夫婦與我相識,這兩人雖是正教中有名人物,一向與人為善,對於異派,並不忌恨。

本門教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況我九天秘魔玄經已早煉成,多厲害的仇敵也無奈我何,不足為慮。看她師長面上,只要不來我魔宮侵擾,便由她去。"當時因見乃師每日運用玄功,勤煉魔經,以為欲取姑與,謀定後動,仇敵師長法力太高,惟恐洩漏之故,也未在意。過不多日,乃師忽命金妹、銀妹去往峨眉慶賀開府,才知師父畏懼峨眉,不敢報仇,還想借此結交。想起本教以往威名,怕過誰來,一直氣在心裡。新近聽說仇人已作幻波池之主,盡得藏珍、靈藥,功力日高,已不可制,越想越恨。鐵株對趙長素談時,還埋怨師父膽小怕事,甚是氣忿。

趙長素心想:"照今日敵人所用法寶和那道力,果如鐵姝所言,甚至更盛。幻波池藏珍中,倒有好幾件是自己的剋星,如其全被得去,休說自己連經重創,慘敗之餘,非其敵手,便悍妻鳩盤婆欲殺此人,也非容易。"心膽一寒,猛生毒計。暗忖:"如與此女明鬥,決非其敵,仇報不成,還要受傷。別的同黨,有的已被正教誅戮,有的多年未見,不知底細,相隔又遠。如將仇敵引往九環山鳩盤婆新闢魔宮,嫁禍東吳,固是極妙。

只是急難之中望門投止,以悍妻為人,不但不會憐憫,必還盡情奚落。再要看破自己的陰謀,生出反感,就許將自己和敵人一同困入九連宮內,坐山觀虎鬥。自己如死敵手,她再發難報仇,固無幸理;便是自己僥倖得勝,也必歷訴以前負心之罪,不肯輕易放過。

不論勝敗,均不好受,轉不如設計誘激,藉著別人將悍妻引出,既免嘲笑,還可免去應那昔年誓言。"想到這裡,便不再行法抵敵。為防被人事前看出,拼耗元氣,二次咬破舌尖,施展魔法,幻化出一個替身,朝著反方向飛去。又恐敵人誤認,不來追趕,另現出一點真形,朝前飛走。其實,易靜見神雷未將妖人困住,一面朝前急追,一面早用法寶查看,已看出妖人幻化替身,東西分馳,趙長素便不故意做作,易靜也不至於撲空;趙長素再一顯露形跡,易靜對那幻影化身直如未見,便緊追不捨。易靜性剛疾惡,本就不肯放過,加以趙長素存心誘敵,不住現形引逗,易靜怒火更被勾起,決計不將妖人追上,決不罷手。雙方飛行都快,不消片刻,便入了川邊大雪山境。易靜起初也曾疑心妖人故意誘敵,一見所行途向與鳩盤婆魔宮相反,沒想到鳩盤婆已遷至此,以致疑心消失。

原來近年鳩盤婆因為大劫將臨,所煉各種神魔過於陰毒,大犯正邪各派之忌,而前居魔宮高居山頂,煉法時又易被外人發現。新近又為報屍毗老人之仇,乘其坐關入定,前往暗算,不料也大敗而歸,並且失去至寶一件。回宮以後,越想越覺連樹強敵不是好兆。想起自己所煉魔法雖極兇毒,從不無故害人。以前為了門下男女弟子淫兇為惡,並還清理門戶,大加殺戮,重定嚴規,立下戒條,並非不畏天命。好些倒行逆施,均由昔年情場失意而起。如今禍在臨頭,不知何時就要發作,委實疏忽不得。心氣一餒,顧慮便多,以為到處都是危機。本就認定滇西老巢不是善地,意欲覓地遷移,但恐鐵姝等悍徒暗中譏笑,正在為難。這日金妹、銀妹偶往大雪山中採藥,發現深山絕壑之中有一奇景。歸告乃師鳩盤婆,用晶球視影一看,竟是古仙人遺留的一座洞天福地。因為以前封山禁法未撤,長年滿布陰雲,地又十分隱僻,所以從來無人得知。妙在山脈與魔宮通連,中間並有幾處天然洞徑,稍為行法,便可通連一起,好生歡喜,當即移居在內,至今才只半年。又在萬丈冰壑之下,相隔百里,另有一座洞府與之通連,原是前主人女弟子所居,外景尤為靈秀。因防外人發現,便命鐵姝移居在內。舊日魔宮老巢,令一門人留守,也不棄去。為求縝密,並用魔法隱蔽,將兩處洞府人口封禁。只有趙長素一人聽鐵姝無心洩漏,外人從未得知。

易靜對舊魔宮原曾去過,一見所追途向不對,以為妖人夫婦有仇,前途不是妖窟,便是另一妖黨所居之處。自恃法力,上次三探幻波池,那等驚險局面,並還隱身寶鼎之內,被那大五行絕滅神光線圍困苦煉多日,尚且無害,何況年來道力精進,又有二十餘件至寶隨身,多厲害的邪法也奈何自己不得。可惜事前不知,毫無準備,否則只消將方瑛、元皓二人帶了同來,哪怕敵人所居是在萬丈冰山之內,也不怕他逃上天去。越想膽子越壯。一面暗罵:"老妖孽無須誘敵,只要被我追上,休想活命!"一面暗中準備法寶和五行仙遁,並以全力緊催遁光,加速前追。打算只要追近敵人百丈以內,便以全力施為,同時發難,不等追到妖窟,先將妖人除去,免留後患。趙長素先還恐怕敵人半途而廢,或是看破陰謀,先自遁走,白費心力,因而故意與追敵保持不大遠的距離。後有兩次連受敵人法寶追襲,幾為所傷,看出厲害,才逃得遠一些。追到後來,敵人遁光忽然加快數倍,差一點被追上,越覺厲害,哪裡還敢引逗,忙以全力加急前飛,遙望前途已將到達。想起昔年何等威名,只為害人大多,致為天蒙禪師所敗,魔法、異寶多被破去,今日連個後生小輩均敵不過,反倒求助昔年門下。越想越難受,但又無計可施。一按魔光,正要往下飛降,下面陰雲濃霧忽似狂濤一般往上一合,立被捲了下去。當地原有魔法禁閉,外人到此,只見到處冰峰刺天,雪嶺入雲,大片冰崖絕壑,凍雲瀰漫,冷霧昏茫。休說常人,便是慧目法眼,也不能透視到底。加上陰風怒號,雪塵飛舞,全是一派幽冷陰森淒厲之景,誰也不願在此停留。萬想不到,絕嶺下面還有偌大一片奇景。

即便得知,有那魔法層層禁制,中間一帶更有魔火、金刀之險,多高法力也難衝破。

易靜本用眾生環查看逃敵蹤跡,向前急追。嗣見妖人亡命飛逃,伎倆已窮,急於追殺,未了一段,恰未用眾生環查看,一時疏忽。遙望妖人已快追近,相隔不過二三里之遙,腳底亂山縱橫,到處均彼冰雪堆滿,前面凍雲慘霧越來越厚。正追之間,妖人忽然穿入前面密雲濃霧之中,看神氣,似正掉頭向下,近前再看,已經無蹤。忙取法寶查看,不論何方,均看不出絲毫影跡。心正奇怪,忽聽妖人咒罵之聲發自下面。又有一個女子似朝妖人數說喝罵,彷彿妖人被那女子擒住神氣。聲音來自崖底,聽去甚深,只不真切。

暗忖:"這等荒涼幽寂的雪山危崖,難道還有仙靈隱居不成?"心念才動,忽然一陣香風吹過,十分濃烈,好似夜合花的香味。心疑有異,運用慧目注視,前面仍是一片昏茫,佈滿愁雲慘霧,也分不出地形高下。因那香風一陣接一陣由身後順風吹來,方覺出花香奇怪。猛一回顧,腳底雲霧開處,忽現大片奇景。原來身後乃是一片又寬又大,其深數千丈的冰崖絕嶺。本來上面佈滿愁雲慘霧,轉盼之間,那壑中萬丈愁雲一團團疾如奔馬,正往四外湧去,現出一片數畝寬的雲洞。俯視下面,山原繡列,山光如笑,清麗絕倫,居然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所有山峰,均不甚高,估計最高的不過七八十丈,但都玲瓏秀拔,宛如二三十根碧玉簪倒插在錦原繡野,清泉白石之間。山巔水涯,現出好些金銀宮闋,玉樓飛閣。更有好些珍禽奇獸,飛舞往來,意態悠閒。雖不似小寒山那等清空靈淑,而富麗堂皇只有過之。易靜暗想:"凝碧仙府也是深山地底,莫非此是地仙宮闋?

妖人無心犯禁,已被擒住,主人特地開雲引我出見,也未可知。"易靜原極細心,雖覺花香奇怪,因見無什邪氣,也就減了疑慮。本來還想仔細查考,忽聽妖人又怒嘯了兩次,又有主人笑語之聲,急切間也沒想到,憑自己的聽力,上下相隔不過二三十丈,笑語之聲已經入耳,又在留神查聽,怎會一句也聽不出?始終認為妖人已被主人擒住,想是得道年久,行輩較高,欲令自己親自去見,將所擒妖人當面交付,否則不會如此。即便話不投機,萬一遇見妖黨,憑自己的道力法寶,也非所懼。略一尋思,便按遁光往下飛降。

易靜到地一看,比起由上望下又是一番光景。景物之奇還在其次,最怪的是偌大一片地面,到處花樹成林,香光燦爛,繁豔無比,已是從來少見;而那些樓臺殿閣,又都是金銀珠翠、美玉珊瑚之類建造而成,處處顯得繁華富麗。分明是仙景,不知怎的,總覺得帶有幾分火氣。先前所聞妖人和女子喝罵笑語之聲早已停止。樓臺房舍甚多,到處靜悄悄,不見人影。心想:"對方如存敵意,不應如此光景。初次到此,不知主人姓名來歷,不便冒失。"意欲往那就近樓臺殿閣之前,自吐來意,通名求見。為示謙敬,又存好奇之想,已經深入主人境內,也未飛行,一路暗中留意查看,戒備前行。初意那些樓臺相隔不過二三十丈遠近,轉眼可達,因見景物繁富,一路觀賞,也未留意。及至走了一陣,偶一回顧,先見好些樓臺殿閣均已落在身後。當時因見景物寧靜,除卻富貴氣重,到處金碧輝煌,異香濃烈而外,看不出別的警兆。以為沿途觀景,將路走差;或是一時分神,忽略過去。並未想到深入重地,已陷埋伏之內,危機瞬息,將快發難。第二次恐又惜過,看準地方,再往前走。不料走著走著,微一分神旁顧,前面金碧樓臺忽又不見。再一回顧,卻又到了身後。

易靜功力甚高,上來不過聞到魔香,一時疏忽,暫時迷糊,本身元靈堅定,並未絲毫搖動。一經警覺,立時醒悟,忙用玄功鎮定心神,當時靈智恢復,重返清明,只仍未想到主人存什惡意。暗忖:"憑我三世修為,慧目法眼,眼前這點地面,怎會走過都不覺得?主人分明有陣法佈置埋伏,但不知是何用意。孤身深入,對方來歷姓名從未聽人說過,不可冒失行事。看妖人到此,只先後怒罵吼嘯了兩次,便不再有聲息,可知主人不是尋常人物。雖然自信無疑,到底小心些好。"念頭一轉,仗著所用法寶均與心靈相合,又擅本門潛光蔽影之法,非到應敵出手,敵人決看不出。於是把師傳七寶和下山時所得幻波池藏珍中最具防身功效的幾件準備停當。表面卻裝作沒事人一般,仍舊從容而行,一任沿途樓臺殿閣相繼變幻,往後移退,故作受迷不解,仍順山徑往那建有樓舍的大小群峰之中走去。魔法儘管長於變化顛倒,終瞞不過易靜一雙法眼,這一留意,早看出敵人所用乃是顛倒挪移之法,那二三十座小峰便是陣地。沿途所見金銀樓閣,與先前上空所見一樣,仍在原處,並未移動。後來所見,乃是主人暗中行法,將原有樓閣行法隱蔽,再將虛影攝去,使在前面出現,誘敵人伏。所以目光微一移動,便自失蹤。主人真意雖不可知,這等對客,縱非為敵,也實狂傲無禮。想了一想,覺著可氣:"你既試我深淺,我也樂得賣弄,相機應付,使你看看本門弟子不是好欺,免得你夜郎自大。"

易靜邊想邊走,心正尋思,忽見前面枝頭滿綴繁花,高約數丈的花林之內,走出兩個垂髻女鬟。那片花林望去密層層,燦如錦雲,花山也似,樹高數丈,粗可合抱,形似牡丹。繁花密蕊,千葉連合,奇香濃烈,薰人慾醉。地上淺草如茵,上面滿布落花,均未殘敗。望去宛如一片翠氈,上繡無數五色牡丹,鮮豔無倫。那兩女鬟年約十三四歲,生得雪膚花貌,嬌小婢停,十分動人憐愛。各穿著一身雪也似白的羅衣,腰繫淡青絲帶。

一個肩扛一根鴨嘴花鋤,上挑六角平底、形制精巧的花籃,內放五六朵各色大小鮮花;一個腰佩長劍,手持白玉拂塵。二女由花林深處從容款步而來,並肩笑語,態甚悠閒,對於易靜竟似不曾在意。易靜見這雙鬟生得美秀絕倫,又吃當地景物一陪襯,人面花光,交相掩映,瑤島仙娃,彷彿相似。暗忖:"侍女如此,主人可知。也許是位得道多年的前輩地仙,因嫌自己未先通名求見,故意相戲。"方在暗笑主人量小:"既助我把妖人擒住,落得賣個人情,偏有許多做作。"忽見雙鬟本朝自己這面走來,快要臨近,忽然側轉,往右走去。易靜見她們旁若無人之狀,忍不住喚道:"二位姊姊留步。此是哪位仙長洞府?"佩劍的一個轉身笑道:"你是哪裡來的?"易靜見對方笑顏相向,人又那麼美好可愛,素日光明磊落,從不肯說一句假話,忙笑答道:"我乃峨眉山凝碧崖妙一真人門下弟子易靜。令師是哪位仙長,可容拜見領教嗎?"持花籃的一個面容忽變,冷笑道:"賤婢已入死地,你和她有什話說?"易靜方喝:"爾等為何口出不遜?叫你師長主人出來見我,免傷和氣。"話未說完,雙鬟同時一聲冷笑,把手朝側一指,喝道:

"不知死活的賤婢,你自看去!"易靜聞言,往側一看,面前倏地一暗。就這晃眼之間,雙鬟不見,所有樓臺殿閣,繁花美景,一齊失蹤。面前現出一座十來丈高大的牌坊,上現"萬劫之門"四個大字,其紅如血。一片暗赤色的濃影,天塌也似,比電還快,當頭下壓。身子立陷入萬丈紅海之中,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四外昏茫,一片殷紅如血的濃霧將人埋在裡面,隱聞血腥之氣刺鼻難聞。

易靜原是道家元嬰煉成的形體,又曾在一真大師門下,對於佛、道兩家均有極深根底,又得峨眉真傳,這類邪法自難侵害。何況身帶法寶甚多,早有防備,儘管深入重地,敵人發動極快,仍是無用。無如命中該有這次災難,到此境地,仍把對方當作一個旁門中的能手,沒想到會是平生夙仇。見狀大怒,一面運用玄功,施展法寶,將身護住。正待出手還攻,破那邪法,忽聽另一少女用本門傳聲急喚道:"被困魔陣的可是幻波池易師伯嗎?"易靜聽這少女語聲宛如鳴玉,清脆娛耳,似由地底發出。暗忖:"此是何人門下、怎會在此?好在敵人這類陣法,還難不倒自己。"便先停手,忙用傳聲回問:

"我正是幻波池易靜,追一老妖人誤入埋伏。你是何人門下,叫什名字?"小女忙答:

"弟子叫石慧。家師是凌雲鳳。因尋家師未遇,途遇一女異人,故意相戲,追來此地,被魔女撞見,強要收徒,仗著本門地遁之術,逃來地底潛伏。本來魔女害我容易,無如弟了得那異人指教,逃時乘機偷了她一件要緊東西,她要追逼大緊,便用本門石火神光與之同歸於盡。魔女既有此顧忌,又想收我為徒,暫時不肯殺害,只得把地底四面封禁,想斷弟子逃路。其實,弟子因得家祖父石仙王的真傳,只一沾地,不論萬丈石土,均能穿透。因奉那女異人之命,在此等候師伯,不敢離去,好些都是故意做作。魔女兇毒異常,直無人理,她見妖陣無功,醫好老男魔後必定親來。此時無暇詳說,且等師伯與魔女鬥過一陣,將其打敗,再用法寶、神雷朝下猛衝,只要把地面攻破一洞,弟子便可出土,來與師伯會合,一同應敵,那時再說不遲。"

易靜本聽金蟬、石生說起過凌雲鳳與南海雙童收服秦嶺石仙王關臨之孫石慧、石完二人為徒經過,一聽是石慧,好生歡喜。聞言還未及答,忽聽惡鬼哭嘯之聲,淒厲刺耳。

同時眼前一花,先是四外現出無數大小白骨骷髏,一個挨一個,密層層疊在一起,都是綠髮紅睛,面容灰白,口中獠牙厲齒森森外露,口噴血焰,互相厲嘯,似在喚人名字。

全陣又被殷紅如血的暗霧佈滿,襯得萬千惡鬼的形態越發獰厲,看去怖人。易靜雖聽石慧說敵人是個魔女,因那地方與昔年所見魔宮東西相差好幾千裡,近年又未聽說仇敵移居的話,仍未想到強仇大敵近在咫尺,轉眼將發生惡鬥。仗著法寶、飛劍神奇,早在暗中準備停當,一見惡鬼成群擁來,故意隱忍不發。待其快要擁近身前,突然厲聲喝道:

"無知邪魔,不敢決鬥,卻叫這類受迫無奈的兇魂厲魄前來送死。"說罷,冷不防將師傳七寶連同別的兩件法寶、飛劍一齊施展,立有大片寶光齊射精芒,朝眾惡鬼衝射過去。

緊跟著左手六陽神火鑑,右手太乙神雷,連珠也似四外亂打。那群惡鬼均是鐵姝多年聚煉的兇魂厲魄,名為七二神魔,雖極厲害,如何能是易靜的對手,這類惡鬼經多年魔法祭煉,均具靈性,早就覺出敵人暗中有極強烈的劍氣防身,未敢當時進逼。無奈魔女法令如山,魔陣己被催動,稍微後退,所受慘刑有勝百死。沒奈何,只得口中悲嘯,狂噴血煙,意欲緩進。誰知敵人發動甚快,威力更大得出奇,前排惡鬼首當其衝,被寶光神雷震散消滅。後面的前進不敢,後退不能,吃六陽神火鑑、太乙神雷聯合夾攻,也是紛紛倒退,化為一團團的黑煙,微一滾轉,只聽一串卿卿啾啾和慘號厲嘯之聲,便化為烏有,當時消滅了一大片。

易靜知道這些惡鬼害人甚多,正用飛劍寶光四面掃射,大乙神雷連珠猛擊,殺得正高興頭上,耳聽石慧地底傳聲疾呼:"師伯留意,魔女來了。"聲才人耳,猛又聽一聲極尖銳的厲嘯,眼前血光一閃,黑影飛動中,現出一個臂腿赤裸,上穿翠葉雲肩,下穿翠羽短裙,膚白如玉,面容冰冷,頭插金刀,目射兇光的長身少女。定睛一看,不禁怒從心起,原來那女子正是鐵姝。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因知魔女邪法高強,不可輕敵,尋常法寶、飛劍無什用處,開頭便將師傳七寶中的阿難劍發將出去。

自古邪正不能並立。魔女鐵姝更是天生兇狠剛暴之性,自來有她無人,仗恃煉就神魔和請天秘魔玄經,自信無敵。本身魔法既高,以前所遇敵人又多旁門中人和海外隱居的散仙修士,不是其敵手;或是震於鳩盤婆的兇威,什九退讓,自認晦氣。有那少數不見機的,多遭殘殺,連元神也被攝去,受那煉魂之慘。鐵姝自從出山,多少年來不曾失利,於是夜郎自大,越發驕狂。平日自稱"順我者生,逆我者死",無論何人,均未放在眼裡。及至前數年,為了天門神君林瑞,初與玉清大師為敵,便遭慘敗,由此對正教中人恨極。但因乃師畏懼天劫,不許向正教中人生事,雖常腹誹,畢竟魔規嚴厲,不敢違背。只在暗中作祟,凡與正教中人為敵的妖邪,必以全力相助。不料第二次又將所煉神魔失去,等到得信前往尋仇,又遇屍毗老人,大敗而歸。本在咬牙切齒,無計可施,難得魔頭趙長素將仇敵引上門來,如何還肯放過。明知仇敵法力高強,遠非昔比,但以天性兇橫,自負所煉魔法厲害,當地又布有極厲害的魔陣,什九可以成功。一時疏忽,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令符元命牌,前日被一不知姓名的少女巧得了去,尚未取回,好些吃虧之處。如非趙長素再三力勸,說仇敵已將幻波池藏珍得到,法力甚高,不是尋常,直恨不能當時挺身出鬥。總算聽了老魔之勸,強捺怒火,將敵人誘入魔陣內,然後發難。

先還以為準備停當,不怕敵人飛上天去。一見敵人也是怒火上攻,方要開口喝罵,一道金光已電掣飛來。

鐵姝素來驕狂,冷笑一聲,揚手便是九柄碧光閃閃的飛叉,亂箭也似朝前衝去。滿擬動作神速,只用一兩柄便可敵住對方飛劍,下餘上前夾攻,敵人只要沾上一點,便無幸理。何況敵人已陷魔陣之中,還有好些魔法妙用同時發揮威力,法力多強也禁不住。

哪知易靜一見鐵姝現身,便知中了妖人之計,新仇舊忿,同時勾動,立意要制鐵姝死命。

心雖痛恨,但因魔法厲害,自己初來,虛實不知,又想起數中應有的災難,越發不敢大意。因而把隨身法寶、飛劍光華早隱,只六陽神火鑑正在追殺惡鬼。上來先將阿難劍朝前飛去,暗中又發出一粒滅魔彈月弩和聖姑留賜的降魔至寶紫霆珠。鐵姝一味恃強,哪知厲害,飛叉與阿難劍剛一接觸,覺出不是尋常飛劍之比,心方一驚,豆大一粒紫光突然爆炸,震天價一聲霹靂過去,精芒電射,紫火星飛,那朝敵人進攻的八柄飛叉立被震斷了一多半,不由又驚又怒。忙想行法回收,未容施為,緊跟著又是酒杯大小一團銀光打向飛叉叢中,也是當時爆炸,將所有飛叉一齊震碎。那紫色雷火毫光一震之後,並未消滅,反似火浪般往上一湧,將殘餘的斷叉殘光包圍在內,發出大串連珠霹靂之聲,全數消滅。

鐵姝心痛至寶,憤急之下,微一疏神,那柄主叉又被阿難劍裹住,投入雷火叢中,一片爆音過去,也同化為烏有。最厲害的是來勢萬分猛烈,神速無比,才一入眼,休說行法回收,連念頭都不容轉,便已消滅。當時憤火中燒,怒發如狂。方想另用邪法異寶取勝,誰知敵人比她更快,眼前倏地一亮,十餘道寶光劍光,有好幾件降魔至寶在內,六陽神火鑑威力更是神妙,如何能當。鐵姝也是氣運將終,初時明明見六陽神火鑑寶光所照之處,多年苦煉的七二神魔宛如雪團向火,紛紛消亡,怒火頭上,竟會忘了利害。

前與屍毗老人拼鬥,已傷耗了不少元氣,尚未恢復,哪禁得起專破群魔的乾天純陽真火焚燒衝射。先見寶光劍氣縱橫飛舞,霞光萬道,耀眼欲花,還在暗罵:"我煉就八九玄功身外化身,神通廣大,魔法高強,賤婢法寶雖多,能奈我何?"正想施展分身化形秘魔大法幻化元神,就勢暗中制敵死命,猛瞥見寶光叢中飛來六道相連,形如兩個乾卦的青光。想起先前那些神魔便為此寶所傷,必定厲害,怎的光並不強?心雖微動,還沒料到仇敵深知她的功力虛實,以退為進,到了時機,再冷不防乘機發難,一齊施展。滿心妄想傷敵,不曾在意。忽聽趙長素大喝:"此是乾天純陽真火,鐵姝留意!"心方一驚,敵人身外十來道各色寶光突然合圍而上,那乾卦形的青光立即射上身來,一任長於神通變化,依然措手不及。總算飛遁神速,見勢不佳,咬破中指向外一彈,立有一片血焰擁著一條化身,朝那寶光神火撞去,本身就此遁走。因為前後幾次吃虧,元氣大傷,以致日後死在一個凡人之手,暫且不提。

鐵姝背運當頭,好些魔法神通均未用上,才一上場,便遭此大敗,心中更加痛恨,一聲厲嘯,黑煙一閃,人又隱去。易靜恨極仇敵,一看當日形勢,知道鳩盤婆師徒驕橫殘忍,惟我獨尊,照例門人對敵,有勝無敗,鐵姝一敗,必定出場。何況鐵姝魔法已得乃師真傳,伎倆實不止此,自己不過佔了應敵神速和幾件降魔至寶的光,敵人受創不重,自己的難猶未已。此時危機密佈,羅網周密,想要脫身,固是艱難。即便仗著法寶之力衝出重圍,仇敵師徒來去如電,晃眼仍被追上,定數所限,不能避免。與其示怯,還不如就此與之一拼,將這最末一次難關渡過,也讓各派妖邪看看峨眉派的道力。心念一轉,便不再作脫身之想。正在靜以觀變,忽聽鐵姝咒罵悲嘯之聲若遠若近,似哭非哭,淒厲刺耳,令人心旌搖搖,聞之生悸。魔女原意是藉著老魔頭慘敗來投的機會,想把事情鬧大,使乃師覺得仇敵已追到門上,不能再裝糊塗,置之不理。只要把乃師激怒出場,便可報仇。而鳩盤婆本人對於易靜,雖認為將來是一個大害,終以顧忌太多,此時又正神遊在外,並未想到當日竟會發難。

易靜卻不知道,一聽哭喊之聲,知道敵人正在用呼音攝神之法,想要暗算。忙運玄功,鎮定心神,接口罵道:"無知女魔鬼,你那呼音攝神之法,只好欺侮凡人和左道妖邪,如何能夠傷我?此時你還不曾伏誅,先哭做什?你師徒惡貫已盈,便無昔年殺身之仇,早晚也必為世除害。反正須決一個死活存亡,既被你們引到此地,正好了斷,此時有你無我,有我無你。可叫老魔鬼速出納命,無須藏藏躲躲,裝腔作態,首鼠兩端,平白丟人。"

易靜說罷,魔女並未再現,只聽陰沉沉冷笑了兩聲,底下便沒有聲息。那身外暗霧,越發濃密。跟著萬丈血雲,似狂濤一般湧到,晃眼便被包沒在內。易靜昔年嘗過魔法味道,深知厲害。一想惡鬥將要開始,寶光已無須隱蔽,打算將防身寶光大都發出,只將幾件降魔至寶暗藏在內,到時出其不意,給敵人一個重創。忽聽身前不遠,趙長素喝罵道:"易靜賤婢!無故傷我徒子徒孫,又將我斷去一臂。現已陷入血河陣內,任你多大神通,也必化為膿血而亡,連元神都保不住了。"易靜當日臨敵,因知是本身成敗關頭;又因近讀仙示,有二十餘日災難,反正不能避免。因此一上來便穩紮穩打,抱著以靜制動的主意,沉著應戰,全神貫注,已不是三探幻波池那等心浮自恃。一聽發話的是老魔趙長素,先不發作,只是暗中準備法寶,照準敵人發話處,冷不防加以猛擊。忽聽石慧地底傳聲說:"師伯先莫動手,弟子持有祖父所賜一件奇珍,無論相隔千百丈的山石土地,均如掌上觀紋,多厲害的邪法也能透視。惟獨魔女的玄功變化比電還快,就能看出也無可如何。其他均可一望而知。這說話的是個斷臂老魔,就在師伯身前不遠,但有邪法防身,飛遁也是極快,看似想用邪法暗算神氣。時機未到以前,師伯先不要動,以免一擊不中,打草驚蛇,於事無補。還有弟於日前曾將魔女鎮懾神魔的一面白骨令符九天元命牌得到手內,弟子曾對她說,再如強迫,或用魔法暗算,弟子便用家傳靈石神雷將那令符炸燬,與之同歸於盡。鐵姝為此顧忌,雖將弟子困住,不敢動強,便由於此。師伯最好暫時不動,少時照著弟子所說下手,必能成功。"

易靜原因魔法厲害,全陣已成血海,濃如膠質,休說慧目法眼不能透視,便用眾生環查看,也只稍微看出一點影跡。最奇的是萬丈血海之中鬼影幢幢,閃變不停,為數甚多。趙長素似因以前吃過大虧,隱形之外,並還施有邪法防身,幻化出好些替身,雜在群鬼之中,不時飛舞閃變,隱現無常,急切問不易分辨真假。魔女鐵姝更不見有絲毫影跡。偶然發現幾縷黑煙往來飛動,都是比電還快,一瞥即隱,是否魔女本人也難斷定。

既不打算突圍逃走,敵人邪法又剛剛開始,反正要被困些日,也須上來挫她一點銳氣。

正苦無從人手,一擊不中,反為所輕,一聽石慧這等說法,好生心喜。暗忖:"前聞此女十分靈慧可愛,想不到初出茅廬,便有這等過人膽智。她仗著家傳地遁,穿山逃走,本極容易。為了幫助自己脫難,苦守在此,果然可嘉可愛。"忙用傳聲回答:"所說甚是有理。如若看準妖人真形,隨時報知。"又說:"此時敵我勢不兩立,反正要拼個死活存亡,何時相見都是一樣。我憑法寶神雷威力,將地面震穿一洞並非難事,只要你說明地點,立可震穿魔網,出土相見。彼此合力應敵要好得多,為何還要等候?"石慧答以曾受異人指點,時機未到,還要等候些時。易靜還未及答,忽聽陰風怒號,鬼聲啾啾,哀嗚怒嘯,宛如潮湧,聲外血雲被數十丈方圓的防身寶光逼住,不得近前。不過除比以前還更濃密而外,並不見風。

易靜用眾生環查看,見血海中還隱藏著好些惡鬼頭顱,全都大如車輪,紅睛怒凸,綠毛森森,塌鼻闊口,露出上下兩排利齒和兩根交錯的獠牙,二目兇光遠射丈許,全都擺出一張似哭似笑的鬼臉,浮沉血海之中,望著自己不住歡笑飛舞,似欲得而甘心之狀。

若不用寶環查看,便看不出惡鬼影子。方料魔女想用所煉神魔暗中加害,忽聽群鬼厲嘯聲中一聲怒喝,面前血光一閃,突現出一幢黑煙,聚而不散,矗立血海之中,煙中裹著魔女鐵姝,正在戟指咒罵。易靜見魔女二次出現,已換了一身裝束,依然裸臂露乳,面容死白。上身披著一件翠鳥羽毛和樹葉合織而成的雲肩,色作深碧,光彩鮮明,後面露著脊背,前面僅將雙乳虛掩。下半身是一條同樣面料的短戰裙,略遮後臀前陰。本來玉立婷婷,加上楚腰一捻,柔肌勝雪,周身粉滴酥搓,通無微暇,側面看去,丰神豔絕。

偏生滿臉獰厲之容,碧瞳若電,兇光遠射,柳眉倒豎,隱蘊無限殺機。左肩頭上釘著五六把尖刀,亮若碧電。刀柄上各刻有一個惡鬼頭,看去不大,但都形態生動,宛然如活。

左膀上另釘著九柄血焰叉,光焰熊熊,似欲飛起。右前額也釘著五把三寸來長的金刀和七枝銀針,全都深嵌玉肌之內,好似天然生就一樣。秀髮如雲,已全披散,發尖上打著好些環結。前後心各有一面三角形的晶鏡。腰間左插令牌,右懸人皮口袋。右手臂上還咬著五個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髏,與暗藏血海中的惡鬼相貌一般獰厲。通體黑煙圍繞,載沉載浮,凌空獨立血海之中。那麼濃厚的血雲,相隔又遠,竟如鏡中觀物,纖毫皆見。

易靜知道妖女恨極自己,全身披掛而來。那些魔法異寶、血叉金刀之類,還在其次。

最厲害的是與先前所穿大同小異的雲肩戰裙和腰間所懸人皮口袋,一名秘魔神裝,一名九幽靈火,同為赤身教鎮山之寶,各有威力妙用,厲害非常。魔女既然全用出來,鳩盤婆必在暗中主持。自己還要被困多日,非先挫敵人銳氣不可。心念才動,忽又聽石慧地底傳聲疾呼:"師伯留意,時機將至。這魔女除她甚難,只可少時用那令符試她一試,能否成功,還拿不定。倒是方才逃來老魔鬼現藏魔女身右,與魔女並立,相隔不過數尺,手持一弓三箭,箭頭上已發出暗紫色的魔焰,中雜無數細如牛毛的魔針,指定師伯,似要發射,又似有什顧忌,欲發又止。照弟子所遇異人指教,等到了時候,師伯只聽弟子招呼或地底雷聲,可用六陽神火鑑照定雷鳴之處,再用先前所發紫色神雷打下,便可將魔法封禁的地面震穿一個大洞,弟於立可飛出,與師伯合力拒敵了。"

易靜聞言還未及答,魔女見敵人在好幾層法寶劍光籠護之下,目注自己,神態從容,一任厲聲咒罵,直如未聞,不知敵人正朝地底傳聲。更沒防到前日所困少女竟受異人指點,有意而來,初見時好些都是故意做作。因聞敵人男女同門人多勢盛,內中有不少能手,下山行道時,又各賜有一面傳音法牌,無論相隔千萬裡,只要將牌輕擊,立可傳聲發話。同黨接到信號,立時紛紛來援,神速非常。敵人此時不動,想是知道魔陣厲害,上來出其不意,略佔一點上風,便改攻為守,暗發傳音法牌,向眾師長、同門求援。想起近年所聞峨眉派師徒的威勢和乃師平日之言,儘管平素驕橫,也頗驚疑。暗忖:"這裡雖然地勢隱僻,敵人同黨仍能跟蹤尋到。即便魔法禁制埋伏重重,仇敵師長多半閉關有事,未必會來,這班小狗男女雖然入門不久,偏是得天獨厚,各有兩件仙、佛兩門中的至寶奇珍,從未聽說他們敗過。近聞人言,連丌南公、九烈神君那麼高法力,全都吃虧而去。萬一紛紛趕到,委實不易應付。再要把幾個專管閒事,和峨眉交厚的老鬼如神駝乙休、凌渾夫婦、嵩山二老之類引來,更是惹厭。雖然近年九子母天魔已到功候,一部諸天秘魔玄經也全精通,無如兩次和屍毗老魔對敵,元氣傷耗太過。師父已近不死之身,自己卻是功敗垂成,至少要煉一甲子才能復原。不比以前,仗著神通變化,還可與人硬拼。照此情勢,必須在仇敵援兵未來之前,將其殺死,才可報仇除害,稍出胸中惡氣。"心念一動,頓犯兇性,怒罵:"賤婢先前耀武揚威,此時為何膽小,噤若寒蟬?"

隨即將左膀微搖,肩膀上魔刀和九柄血焰金叉當先飛出。緊跟著又將右額一拍,右額所釘金刀、銀針也各相繼電射飛出,朝易靜夾攻上去。

易靜問答已完,笑罵:"無知邪魔,你便把全副家當施展出來,也難免於送死。至多把衣服脫去,賣弄你那無恥下作的勾當,能奈我何?今日如非立意除你師徒,破陣飛走不過舉手之勞。再者,老魔尚未現形,想看你師徒兇橫多年,到底有何伎倆。你當我真個靜守不動嗎?"說時將手連指,身外寶光突然大盛,兜率寶傘首先暴長,發出萬道毫光,宛如一座金光祥霞結成的華蓋,將人籠罩。下面又有一片金雲將人托住,盤坐其上。鐵姝那九柄血焰叉帶著血焰金光剛一飛近寶傘之下,突飛起一蓬形似彩絲的雲網,暴雨一般向前激射,只一閃,便將九叉一齊纏緊,縮在一起。魔女剛認出那形似彩絲,具有九色的雲網,是師父常說幻波池聖姑昔年所煉降魔十四奇珍中的九曲柔絲,暗道不好,忙即行法回收,已是無及,連同發出的魔刀也全被網住,纏了一個結實,休想掙脫分毫。因這兩件法寶乃鳩盤婆新近所賜魔教奇珍,與先前仇敵所破魔叉不同,威力甚大,並還專汙正教中的法寶、飛劍,不料才一出手,便被敵人網住。恐後發出來的魔刀、魔針同樣被人網去,慌不迭收了回來。然後行法收那另外兩件法寶,不料連收兩次不曾收回,以為敵人想將二寶收去。忽想起刀叉上面的血焰黑煙陰毒無比,得隙即入,敵人稍微沾著一點,便如附骨之疽,任是多高法力,也必昏迷倒地,周身潰爛,化為一攤膿血,萬無生理。意欲將計就計,任其收去,到了敵人寶光層內,再行發難。猛瞥見對面寶傘下又飛出酒杯大小三團寒光,才一入眼,已投入彩網之中,叭叭叭接連三聲大震,銀芒電射,彩雲飛舞中,大蓬金花血雨在彩網裡面閃得一閃,那九口血焰金叉和那魔刀已全被敵人消滅。這些均是鳩盤婆新傳,能與鐵姝心靈相連之寶,又只瞬息間事,休說防禦,連念頭都不能轉,便已消滅無蹤。經此一來,元氣大傷,如何不恨。換了別的敵人,還可施展玄功變化和呼音攝魂等極厲害的魔法,制敵死命;而易靜偏是道家元嬰煉成,又有好些仙、佛奇珍防護全身,只有師父所煉九子母天魔,用三十六日苦煉之功,才能將其精氣元神吸盡,別的魔法均用不上。

鐵株再一想到師父法令素嚴,對於門人曾下嚴令,不許與正教為仇,尤其是對峨眉一派。上次追趕朱文,事後還曾埋怨。今日雖是敵人上門送死,又是師父夙仇,未來大患,無如師父從未吐過口風。而且敵人所追偏又是師父平生痛恨,認為忘恩負義的舊情人。自己和敵人鬥了這一陣,敵人並還口出惡言,說她此來是為報仇除害,並將本門至寶和七二神魔消滅好些,分明欺到頭上。照師父為人,縱因仇敵道淺力微,不值親自出手,也必用傳聲指示機宜,為何全無動靜?即便忘卻舊仇,也不應如此甘受人欺。必因老魔頭在此,心中懷恨,有意隔岸觀火,以致自己連帶遭殃,還失去好些法寶、神魔。

悔恨情急之下,暗忖:"師父性情剛愎,因為老魔忘恩負義,曾有永不再見,見則除非老魔悔禍,照著昔年向本命神魔所發誓願,甘受師父九百魔鞭,自刺心血,獻與神魔,才可化解。否則雙方必有一傷,決不兩立。勢已騎虎難下,有心遣走趙長素,無奈方才話說太滿,無法改口。再如相持下去,就許被敵人將血河大陣連同諸般法寶一齊破去,遺羞師門,還要身受嚴罰。"不禁咬牙切齒,悔恨愁急,打不出主意。

趙長素老好巨猾,見鐵姝魔法無功,連遭挫敗,而鳩盤婆又始終不見出面;敵人則只守不攻,所用法寶也已收回。聽那前後口氣,分明和悍妻師徒勢不兩立,自己便不引鬼上門,早晚也許一斗。悍妻此時不出面,分明是因為自己。暗忖:"你常驕橫好勝,鐵姝是你愛徒,如若連遭慘敗,將所有魔宮至寶一齊失去,看你是否還能置之不理?"

心念一動,立時喝道:"鐵姝!你身旁現有至寶,為何不用?"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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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1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回 寶鑑吐乾焰 一擊搖芒彈月弩 鬼聲逃魅影 滿空飛血散花針

鐵姝見連番失利,未免情虛。雖知秘魔神裝、人皮口袋兩件鎮山之寶和手背上三梟神魔尚還未用,但因敵人身旁帶有好幾件伏魔至寶,有的尚未見用,師父平日說得那等厲害,惟恐和前發諸寶一樣,又被敵人破去,不出手又惡氣難消,心正遲疑。聽趙長素一說,立即被提醒。暗忖:"人皮口袋中貯九幽靈火,甚是陰毒,無孔不入,已極厲害。

秘魔神裝更是師父開山以來第一件至寶,與本命神魔靈感相通。師父並未說過幻波池珍藏能夠破此二主,何不一同施為,再將三梟神魔同時發出?只要敵人寶光稍露空隙,立可成功。"主意打定,便即施為。怒火頭上,竟忘了這三件法寶,倒有兩件與所失令符息息相關。魔女剛一發難,易靜也得到石慧傳聲,說老魔頭手中魔弓二次拿起,只等魔箭發出,便是下手時候。易靜剛答"如言行事",鐵姝已將人皮口袋一拍,立有好些鬼氣森森,形似寒燈殘焰所結燈花的幽靈陰火飛起。

自來邪法異寶來勢均極猛烈,鳩盤婆所煉九幽靈火卻是不同。發時先是三五點鬼火一般的亮光冉冉飛出,光既不強,來勢又緩,每朵鬼火下面,各有一團似人非人的黑影。

易靜連用慧目法眼也看不真切,只管飛揚浮沉於血海之中。到了近前,也不往寶光上撞,只是在敵人身外環繞不動,一閃一閃的,別無他異。不知怎的,看去那麼陰森淒厲,使人生出一種幽冷之感。易靜不知此寶詳細來歷,一見是魔女惡狠狠最後發出的,料非尋常,意欲看明形勢,再行下手,未免多看了兩眼。正注視問,鬼火下面的黑影漸現原身,相貌並不十分獰厲,但都斷手斷腳,殘缺不全。為首一個只剩多半邊身子,白森森骨瘦如柴,前胸已腐,血淋淋的,五臟皆現,上面卻頂著一個肥胖浮腫的大頭,還咧著一張闊口。下餘不是面如死灰,便是綠黝黝一張鬼臉,口中噴著白沫,再襯著頭上稀落落幾根短毛,越發使人煩厭作惡。有的純是一個陳死骷髏,大僅如拳,色如上灰,本是一個死人頭骨,上面偏生著兩片新肉,爛糟糟的,說不出那等難看。有的連頭帶身子全都沒有,只剩一兩隻殘破不全的手足,不是白骨瘦長,形如烏爪,便是又短又肥,宛如新切斷的人手足,卻生得又白又膩,紅潤鮮肥。各頂著一朵鬼火,發出吱吱啾啾的悲嘯,聞之心悸神驚,說不出那一種陰森愁慘的景象。

易靜那麼高道力的人,微一疏神,目光便被吸住,連打了兩個寒噤。知道厲害,又驚又怒,忙運玄功,剛一收攝心神,就這晃眼之間,忽然滿陣皆火。匆促之間,竟未看出如何化生出來。陰風鬼氣,越來越盛,那悲嘯鬼哭之聲,說不出那麼難聽。那些鬼火也不朝人進攻,無形中卻具有一種極微妙的兇威。最厲害的是耳目所及,心神便受搖動,絲毫鬆懈不得。易靜久經大敵,知道敵人伎倆還不止此,內中必還藏有別的變化。好在防身有寶,又是元嬰煉成,好些魔法均難侵害。上來便豁出受這一場險難,沒打當時脫身主意。心想:"敵人發動越遲,越可多挨時候,少費好些心力。不是舉手成功,決不還手,看她鬧什花樣。"心正尋思,鐵姝等鬼火將人包圍,準備停當,突把雙臂一搖,黑煙飛動中,人便不見,化為一條黑影,在碧光籠罩之下,朝著易靜撲來。易靜知是魔女元神變化來攻,看似無什奇處,內中卻藏有陰謀毒計。忙將心神守住,暗中準備,靜以觀變。

魔女原因敵人法力甚高,不是尋常所能侵害,上來先不發揮全部威力。滿擬九幽靈火無孔不入,敵人必以神雷法寶還攻,只要雙方寶光衝動之際,稍有一絲空隙,立可乘虛而入。哪知這一次敵人竟似有了成算,一味坐視不理,元神又極堅強,不受搖惑。怒火頭上,把心一橫,立運玄功,把本身元神飛起,在秘魔神裝防護之下,拼著元神受點傷害,意欲帶了九幽靈火,朝敵人寶光層中強行衝入。此舉兇毒非常,易靜雖有兜率寶傘、六陽神火鑑和紫霆珠,又均是專破魔法的奇珍,虛驚仍所不免。眼看危機就要暴發,易靜還未看出厲害,一見魔女元神對面猛衝,以為敵人仗著變化神通和魔光護身,欲以全力拼鬥,也許內中還有別的詭謀,心還暗罵:"無知魔女,我今日道力已非昔比,又有至寶護身,這等強拼有何用處?"忽見魔光奇亮,光中人影也漸明顯。再一細看,就這晃眼之間,那防護外層的寶光不知何故,竟被魔女透進。事前絲毫跡兆俱無,那麼強烈的兩道劍光,阿難劍又是師傳七寶之一,竟會攔她不住,這一驚真非小可。易靜暗忖:

"魔女身外碧光,不知是何法寶,如此厲害。頭層劍光已被衝破,身外尚有萬丈血雲包圍,不曾發揮兇威。如被魔女把未兩層寶光攻進,再化生出別的魔法兇謀,如何能敵,鳩盤婆未來便遭失利,少時師徒合力一齊夾攻,焉有幸理?"心方愁慮,剛把六陽神火鑑朝魔女迎面照去,二層寶光也被透進。魔女似因得勝在即,滿臉獰笑,正要開口喝罵,那六道青光已迎面射到。易靜先以為此寶威力絕大,魔女多高邪法也難禁受,至多仗著玄功變化,飛遁神速,得以躲閃,決不敢正面迎敵。誰知那六道青光照將上去,魔女連躲也未躲。青光射向身上,魔女護身碧光也已加強,千萬點金碧輝煌的火星花雨周身亂爆。神火鑑青光衝射上去,竟似不怕,依舊向前猛撲,只是前進比前遲緩,暫時也未現出受傷情景。

易靜見狀,不禁駭異,手持紫霆珠待要發出,忽聽地底傳聲疾呼:"師伯,時候到了。那老魔頭手中魔弓箭頭正在對師伯前心似發不發神氣,明中暗中鬧鬼,意欲乘隙暗算。立處就在魔女身後左側,相隔不過五丈。魔女現用秘魔神裝護住元神,想和師伯拼命。休看頭兩層寶光被其衝進,聽弟子所遇異人之言,未層兜率寶傘決難被其侵入。那九幽靈火卻甚陰毒,不能使其上身。弟子得異人指點,專為破此魔宮至寶而來,請師伯照著方才所說行事吧。"隨聽雷聲殷殷,起自地底。易靜聞言大喜。再朝前一看,魔女雖仗秘魔神裝之力猛攻不退,無奈火鑑威力神妙,隨同敵人前進之勢,光更強烈,魔女已被擋住,急得咬牙切齒,怒嘯不已。易靜為防萬一,將手一指,又將上附五行神火發出助威。經此一來,威力越猛,那六道乾卦形的青光忽然連閃幾閃,發出五色毫光,金芒電射,到了前面,化為五色神火,朝著魔女猛衝。魔女雖仗神裝護身,也禁不住乾夭靈火與五行真火合運的威力,怒吼一聲,只一閃,便退出寶光層外。恨極之下,把心一橫,準備施展最後毒手。說時遲,那時快,魔女一退,易靜早照石慧所說,先把六陽神火鑑照將過去,跟著又是一粒紫霆珠。霹靂一聲,六道青光夾著大股神火和數十百丈紫豔豔的迅雷烈焰,一齊朝左側面打去。那濃如膠質的血海,立被衝破一個大洞,神雷烈焰紛紛爆炸,一直響到地底。

事有湊巧。魔女受不住神火威力,逃時正往左側逃退,誤以為敵人跟蹤進逼,不曾留意,雙方動作又都神速異常,一見地底被雷火震穿一個大洞,老魔趙長素隱身在旁,如非飛遁得快,幾為所傷。想起前日誤入魔宮的少女尚在地底被困,恐其受了誤傷,或是就勢逃走,連忙咬破舌尖,張口一股血焰噴將出去,欲將地穴封閉。同時施展魔法,要將妖陣復原。接著一聲極淒厲的長嘯過去,身形一閃,人又隱去,只剩那幢金碧魔火,懸空停立血海之中。背上三個死人骷髏忽然飛起,暴長丈許大小,各在一團濃煙圍繞之下飛舞,五官七竅齊噴黑煙,口作厲嘯,哭喊著易靜的名字。剛一出現,猛瞥見一線墨綠光華,在那快要復原的地穴口邊一閃。魔女本來隱身在側,意欲運用三梟神魔和九幽靈火、秘魔神裝一齊施展,與敵拼命。一見綠光飛出,心方一動,忽聽一少女口音笑罵道:"該死魔女,禁閉我的邪法已被我易師伯破去,你那致命的東西卻在我的手上,可要還你?"

魔女素來心狠手辣,動作極快,又當失利之際,越把敵人恨如切骨,巴不能一舉手便將敵人粉碎慘死。上來見對方法寶神奇,還自持重,不料反而誤了事,失去好些魔宮至寶,人還受傷,因此恨極。又見鳩盤婆始終不理,怒急心橫,暗想:"這三件法寶和神魔,師父將來抵禦天劫均有大用。我不如全發出去,能勝敵人自是快意,否則師父一見此寶不能保全,必定無法袖手。"主意打定,頓生毒計,先用兩件試探,並不完全發揮,如見不勝,再將三梟神魔放出。在秘魔神裝防護禁制之下,強逼神魔與敵硬拼。這類魔法雖極陰毒,卻輕易不用,因為每一發難,不將敵人殺死,吸去生魂,決不罷休,否則便要反噬主人,端的厲害無比。魔女還恐不易全勝,又指揮四外環繞的九幽靈火乘隙夾攻,恰是同時施展,發動絕快,連轉念的工夫都沒有。只顧急於報仇,忘了那面本命神魔的令符尚在少女手中。

魔女前日因喜少女靈慧,自己尚無傳授衣缽的門人,意欲收為弟子,少女偏是倔強不肯。如照平日,早已大怒,將其殘殺,把生魂攝去祭煉神魔。不知怎的,見那少女生得靈慧美秀,人又那麼天真膽大,一任威逼恐嚇,老是笑顏相向,既不害怕屈服,也不出言頂撞。只說此時不願拜師,非要問過所尋的人才能答應。由不得使人憐愛,便把她禁在魔宮之中。不知她用什麼方法,將魔壇上那面元命牌取去。等到魔女回來發現,竟以此相挾,如再逼她,便將此牌毀去,與之同歸於盡。魔女當時雖然有氣,不知怎的,竟不忍下那毒手。後來因少女始終不說名姓來歷,只說她有一位尊長相依為命,定在三四日內在左近山頭相見,必要尋來,如允拜師,便可答應,否則寧死不從。魔女拿她無法,將其困入魔陣地底。魔宮歲月,一向安靜,從無外人上門,萬沒料到仇敵會來,一時疏忽,忘卻前事。聞言猛想起那面元命牌關係重要,如被毀去,休說秘魔神裝難於保全,那九幽靈火均是數千年前兇魂厲魄煉成,兇野異常,全靠這面元命牌統制,一旦被毀,這類惡鬼有什情義,害敵不成,必向主人倒戈反噬。三梟神魔更是厲害,此寶一失,無法能制。除非當時有一修道多年的元神供其吸收精氣,再乘其飽啖生人精血昏昏如醉,片刻之間,施展秘魔玄功,還須損耗本身元氣,才能將其勉強制住。最後仍要師父親自出手,另煉本命牌,方可馴服無事。

魔女見當此千鈞一髮之際,此女忽然遁出,心意難測。自己的魔法異寶已全發動,急切間又收不轉來。口中怒喝:"速將元命牌還我,免遭殘殺!"隨手一揚,一股血焰剛發出去,墨光一閃,忽然不見,跟著人影一晃,少女突在敵人寶光之中現形,與易靜會合在一起。這才看出仇敵與前日誤入魔宮的少女竟是同黨,這一驚真非小可。急怒交加之下,強忍憤怒,正待把那神魔強行收回,忽聽霹靂一聲,由少女手上飛起一片綠光,中擁一個赤身倒立的美貌少女,長僅尺許,生得又嬌又嫩,膚如玉雪,美豔絕倫。魔女見元命神魔已經飛出,暗道不好,無如本身命脈已被敵人寶光隔斷,無法回收。三梟神魔因剛放出來,尚未吸到敵人精血,主人再一強迫回收,立時暴怒,同聲厲吼,張牙舞爪,目射兇光,狂噴毒焰,口中獠牙錯得山響,一齊返身,竟朝自己撲到。知道這類兇魔翻臉無情,稍微應付失宜,便受其害。事前沒料到來勢這麼快,當時鬧了一個手忙腳亂,無計可施。魔女正在急憤,忽聽一聲大震,一團銀色火花由少女右手五指彈出,打向左手那面元命牌上,本命神魔身上綠光立隨雷聲震散,現出一個其紅如血,相貌猙獰的魔影。仇敵揚手又是一粒銀光,叭的一聲,血焰紛飛中,連那魔影也被震散,化為烏有。那三梟神魔和所有兇魂厲魄,俱都賦性兇暴殘忍,具有靈性,日受魔法禁制,服那苦役,並受煉魂之慘,怨毒已深,長年只盼多殺幾個敵人,以便吸食精血元氣,增長自己兇焰。無如鳩盤婆法令甚嚴,不許門人輕放神魔害人,一年中難得飽啖兩次。好容易被主人放出,無奈敵人不是尋常,難於加害,本就怒發如狂,恨不得反咬主人洩憤。那面制它們的法牌令符忽為敵人所毀,這一來,好似驕兵悍將早就蓄有逆謀,意圖反叛,一旦遇到良機,立時暴發,紛紛怒吼,齊朝主人爭先撲去。鐵姝見狀大驚,又因元命牌一破,防身至寶秘魔神裝立時暗無光華,不經魔法重煉,已難應用。一見群魔紛紛反撲,勢急如電,慌不迭解下腰間那面三角令牌朝前連晃,牌上竟有一股紫綠色的火彈朝前射去,打得為首三魔滿空翻滾,甚是狼狽。暫時雖被擋住,三魔仍然不退,反更激怒恨極,必欲得而甘心,前仆後繼,目射兇光,口中連聲怒吼,滿嘴獠牙亂錯,聲勢反更兇猛。

四外千百成群的惡鬼,又各頂著一朵綠陰陰的鬼火,口噴毒煙,悲聲呼嘯而來。

魔女見不是路,不禁驚惶憤恨,拼著多耗元氣,先將魔鬼暫時敵住,再向鳩盤婆求救。就這應變瞬息之間,趙長素隱身在旁,本可無事,因見元命牌被毀,神魔惡鬼齊向主人倒戈,明知形勢不妙,就此遁走原來得及,偏因記仇心重,人又兇狠詭詐,知道鳩盤婆不來乃是為他,暗想:"鐵姝是你相依為命的愛徒,如今連失至寶,還要受傷,看你是否袖手不問?"正在幸災樂禍,一見鐵姝取出那面三角令牌將魔鬼擋住,知道此是鳩盤婆專制神魔之寶,鐵姝似防所煉神魔惡鬼受傷太重,尚未發揮全力,便心生毒計,意欲激怒魔鬼,使與鐵姝拼命,以便誘激悍妻出場。於是假意助戰,將手中秘魔喪門箭對準神魔,口中大喝:"無知魔鬼,不去殺害敵人,怎倒忘恩叛主?"鐵姝本因乃師遲不出場,料定痛惡老魔,不肯違背昔年誓約之故。而老魔以前是自己的師長,此次患難來投,十分謙和,不好意思翻臉成仇。及至魔鬼群起反噬,連揮令牌,施展魔法抵禦,均擋不住。因為這些魔鬼均經師徒二人多年物色,苦心祭煉而來,如以全力剋制,雙方元氣均要大耗,再說也未必制服得住。心正為難,忽聽趙長素這等說法,猛想道:"師父性情剛愎,言出必踐,不將老魔殺死,決不會來。自己連失重寶,還受魔鬼圍攻,情勢已是危急,再被敵人破陣逃去,師父面前如何交代?這些魔鬼非有修道人的精血元神,不能使其就範。這廝雖是師父昔年情夫,雙方早已恩斷義絕,當此重要關頭,還顧惜他做什?"心念一動,竟起殺機,獰笑一聲,冷不防施展玄功變化,元神化為一條碧光閃閃的鬼影,朝趙長素當頭罩下。跟著把三角令牌一晃,朝人一指,為首三神魔立舍鐵姝,朝趙長素歡嘯撲去。

趙長素不料鐵姝突然翻臉,偏巧手中喪門箭剛發出去,正射在三魔頭上,這一受傷,越發暴怒,來勢更急。趙長素見狀大驚,想要逃遁,已是無及。鐵姝又是行家,碧光一晃,便被制住。趙長素怒吼:"大膽鐵姝,意欲何為?我此來原為向你師父請罪,還未見面,為何下此毒手?"活未說完,三魔頭已各咧著一張血盆大口撲上身來。趙長素知道鐵株於萬分無法之中,意欲拿自己的精血去喂神魔,以圖緩和危機。驟出不意,身子已被鐵姝元神罩住,無法掙脫。情急之下,厲聲疾呼:"鐵姝不可太毒,就要殺我去制神魔,也請將元神保住,與你師父見上一面。"隨聽一個老婆子的口音冷笑道:"昧良無義的老鬼,還有面目見我?昔年你對神魔曾發誓言,今已應驗。我因不願見你死時醜態,故未前來,累我徒兒傷了好些法寶。你既再三求告,容你見上一面,使我快意也好。"

易靜聽這聲音宛如梟鳴,聽去若遠若近,十分刺耳,知是鳩盤婆飛來。心神立時一緊,知道敵人厲害,不可輕視。因見石慧年約十三四歲,相貌靈慧,美秀入骨,滿頭綠髮,人極天真,自從見面,便連笑帶說,親熱非常。身困魔陣,強敵當前,絲毫不以為意。恐其冒失受傷,剛在低聲警告,猛聽長嘯之聲已劃空破雲而來。同時目光到處,先是一溜黑煙,其急如箭,凌空飛墮。煙中現出一個身材矮小,蓬頭赤足,身穿一件黑麻衣,手持鳩杖,相貌醜怪的老妖婦。才到陣中,左手一揮,立有一片黑煙鐵幕也似由眾人頭上飛馳而過。黑煙中閃動著億萬金碧光雨,來勢萬分神速,只一閃,便將那頭頂鬼火的無數惡鬼捲去。大片慘號厲嘯聲中,惡鬼全數不見,連那萬丈血雲也同收盡。只天光仍不見透下,四外茫茫,一片昏黃色的暗影籠罩當地,無論何方,均看不出一點人物影跡。只有鳩盤婆師徒,各在黑煙飛動中凌虛而立。鐵姝腰間人皮口袋已經不見,所穿翠羽織成的雲肩戰裙仍在身上,金碧光華卻減去了許多,滿臉愧憤猙獰之容。

這時趙長素已被那三個魔頭咬緊身子,魔頭也已縮小到拳頭般大,白髮紅睛,目射碧光,各將利口在趙長素的肩臂前胸連吮帶吸,咀嚼有聲。趙長素滿臉驚怖之容,痛得連聲慘號,已無人色。右手戰兢兢掐著一個魔訣,口噴魔光,緊護頭臉,強忍苦痛,意圖死裡逃生,尚在強行掙扎。鳩盤婆分明見易靜、石慧同在寶光籠罩之下靜坐相待,卻直如未見。那三魔鬼本在吮吸人的精血,就這共總幾句話的工夫,趙長素人已消瘦大半,成了皮包骨頭,疼得兇睛怒突,目光如火,佈滿紅絲,周身冷汗淋漓。身已被魔光罩定,除卻手還能動,通身已不能動轉。正在慘號悲呼,苦求饒命。鳩盤婆朝趙長素冷冷地看了一眼,隨把鳩杖一指,鳩口內立有三股中雜金碧光針的黑煙,將三魔罩住。魔頭立被禁住,停了呼吸,同聲悲嘯起來。趙長素還以為五行有救,悍妻發了慈悲,肉體雖失,元氣大虧,至少元神當可保住。連忙哀聲求告,痛悔前非,欲求寬恕。鳩盤婆卻始終冷冷的,毫不理睬。等趙長素悲哭求告了一陣,方始冷冷地微笑答道:"想我姊妹當初均極年輕貌美,因是生長蠻族,求婚的男子何止千百。只為從小好道,不肯嫁人。後來被你花言巧語,百計求婚,我恰拜在前師門下,因本教不禁婚嫁,以為你情痴意誠,不聽好友同門勸告,毅然允婚。誰知你人面獸心,見我年紀稍長,另外戀一妖婦,寵妾滅妻,仗著魔法,對我虐待。我一時悲憤無計,晴往鐵城山師祖魔宮叩關求死,歷時四十八晝夜,受盡諸般苦難和恐怖艱危,魔宮忽然開放。我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位血痛心,悲號無門之際,不料福緣巧合,當時竟是師祖七百二十年一次的開關之期。師祖忽現法身,指示玄機,並授我三部魔經,命為赤身教主。我因嫁你,元嬰已失,而所創赤身教又是上乘魔法,須以童貞成道。為踐宏願,又受了許多苦難,方始自孕靈胎,修復元貞,按照師祖大命,建立教宗。因想你昔年對我無情,是由於我年老色衰而起,為報前仇,特意煉成這般醜怪相貌,並將妖婦擒來。對你仍念前情,並無惡意。誰知你忘恩負義,一味袒護妖婦,得信趕來,與我翻臉成仇,兩次暗下毒手,幸虧我法力高強,已非昔比。

我因此大怒,才當你面,把妖婦連刺一百九十三魔刀,最後再用神魔將她精血吸盡,至今元神仍在魔宮,受那煉魂之慘。你當時心痛妖婦,直恨不能把我嚼成粉碎,才快心意。

因奈何我不得,又對本命神魔立下毒誓,從此與我永不相見,見面必有一死。方才我不願見你陰柔懦弱無恥卑鄙的醜態,本意由你自作自受,免得見面之後勾動舊日仇恨,使你身受更慘,道我心腸大毒,你偏非見我不可。本教最重恩怨,以牙還牙。今日之下,你還妄想保得元神回去,豈非做夢?"

趙長素知鳩盤婆為人忌刻剛愎,言出必踐。昔年雖然同是魔教中人,彼此各有師承,彼時鳩盤婆法力不如自己遠甚,以致受盡欺壓。自從情場失意,妒憤入山,巧遇魔教中一位閉關多年的長老,奉命創設赤身教後,因受刺激太甚,性情越發變得殘忍險惡,冷酷無情。聞言才知錯會了意,本是多年夙仇,以前曾經千方百計想為愛妾報仇,無如悍妻曾修上乘魔法,萬非其敵。隱忍多年,懷恨已深,本已立誓,除非能報前仇,永世不與相見。不料打錯主意,自投死路。先前還想,自己固然薄情負義者對她不起,終是多年夫妻,當有一點香火之情。想不到身遭魔鬼狂噬,受盡苦痛,好容易忍死苦熬,將其盼來,聽那口氣,不特不肯絲毫放鬆,身受只有更慘。雖然魔教最重恩怨,尤其對於尊親夫婦薄情負義,處罰最慘。如照平常,也只事前多受酷刑,受完楚毒,一死了事。悍妻竟連元神也不令保全,連想像別的兇魂厲魄供她煉法之用,暫保殘魂餘氣都辦不到。

趙長素一時悲憤填膺,新舊仇恨齊上心頭,厲聲大罵:"醜潑婦,無須驕狂。今日我因命數當終,不曾細想天蒙賊和尚昔年偈語,一時疏忽,更沒想到你師徒這等兇殘陰險,自投死路。但你昔年連煉九次天魔大法,字內無數孤魂怨鬼,被你師徒殘殺毀滅的為數何止千百。雖然這些多是兇魂厲魄,你平日對於正教中人,也常以此掩飾罪惡,自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煉雖是魔法,反為世人除害。尤其近一甲子清理門戶之後:

不收男徒,重定教規,表面驕狂自大,惟你獨尊,實則天劫將臨,內心膽怯,意欲藉此斂跡討好,免得正教中人尋你為難,用心可謂良苦。你那愛徒鐵姝偏不爭氣,到處為你惹禍。無如同惡相濟,她是你所煉九子母天魔的替身,奈何她不得。如今大難已被引發。

我來時早看出你那仇人易靜本無尋你之意,我與她也是無心相遇。我因受重傷懷恨,想起鐵姝上月前來看我,曾說起你師徒現藏此山,不敢見人,鐵姝被仇敵欺侮,見你不為作主,膽小怕事,時常怨恨。再想起你這潑婦以往仇恨,意欲坐山觀虎鬥,為你引鬼上門。你如得勝,仇敵師長均是天仙一流,見愛徒為你所殺,必不甘休,你師徒早晚形神皆滅,我固解恨;你如為敵所敗,我更開心。而且我可將那被你用酷刑楚毒多年的心上人乘機救走,使其尋一美貌軀殼,借體回生,我和她天長地久,永遠恩愛,氣死你這醜潑婦,更是一舉兩得。誰知誤中奸計,被鐵姝賤婢暗算,為你師徒所害。此是我以前為惡大多之報,不去說它。我死之後,你那劫難也必臨頭,你不久所受,必定較我更甚。"

鳩盤婆聽著老魔厲聲喝罵,始終冷冷地望著,雙目碧瞳隱泛兇光,任其叫囂,直如未聞,也未出手。鐵姝早已暴怒,兩次將手揚起,均被鳩盤婆搖手止住。鳩盤婆聽到未兩句上,瞥見老魔手掐魔訣,知其死前還想用魔教中最陰毒的惡誓,拼著多受苦痛來咒自己,心中忿怒,表面仍聲色不動。等到老魔把手中魔訣照準自己頭上發出,待要把手伸向口內,這才獰笑一聲,面色一沉,把手中鳩杖往前一指,立有一條血影由鳩口內電掣而出,朝老魔身上撲去,當時合而為一。趙長素原想借著說話,暗施陰謀,冷不防猛下毒手,以本身元神與敵一拼。雖知雙方法力相差懸殊,想要同歸於盡決辦不到,但只要驟出不意,搶先發難,鳩盤婆惟恐她師徒受傷,必要猛下毒手,將己殺死。仇雖報不成,卻可求得一個痛快而死。哪知鳩盤婆因他寵妾滅妻,忘恩負義,飲恨了多年,立意報復,連大敵當前均無暇顧及。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卻以全神貫注在他身上,早有準備,魔法又高得多,動作比他更快。趙長素手才人口,還未及咬斷向外噴出,血影已經上身,為神魔所制。不特有法難施,連言動均受了仇敵禁制,不能自主,身遭慘禍,還受大辱。

又想起仇人先前口氣,不知還有什麼殘酷花樣。事已至此,無計可施,眼睜睜望著仇敵將下殺手,休說抗拒,連耳目五官均不能隨意啟閉。最難受的是那被三梟神魔吸去精血只剩皮包骨頭的一隻有手,剛塞到嘴內,牙齒已深嵌入骨,但未咬斷,便為魔法所制,通身如廢了一樣,不能拔出。所施魔法又最陰毒,已經生效,但未發難,變為反害自身。

仇人對此偏是不加禁制,只覺利齒深嵌指骨之內,奇痛攻心,一陣陣的血腥氣,直往鼻中鑽進,深入喉際,臭穢難聞,嘔又嘔不出來。空自痛苦激怒,冷汗交流,連想暫時急暈過去,少受片時的罪都辦不到。幹瞪著一雙三角小眼,連痛帶急,心臟皆顫。

趙長素料定鳩盤婆所下毒手還不止此。苦熬了一會,果然鳩盤婆先朝鐵姝嘴皮微動,然後冷著一張醜臉,微笑說道:"以你忘恩負義,對我那等殘暴,容你今日慘死還是便宜。你不是想你那心上人嗎?我命鐵姝將她喚來,容你一見如何?"趙長素見她說話時滿臉狠厲之容,料定不懷好意,兇謀毒計必然殘酷。話沒法出口,連想閉目不看也辦不到,只得由鼻子裡悲哼了一聲,戰兢兢靜待仇人宰割。隨見鐵姝將手中三角令牌朝空一招,厲聲大喝:"賊淫婦速出待命!"隔不一會,便聽一種極淒厲難聞的慘嘯應聲而來,乍聽好似相隔頗遠,少說也在百里之外。但那嘯聲淒厲悠長,劃空而至,並未中斷,來勢更快。

易靜、石慧見敵人內江,反正不能免難,樂得乘此時機暗中準備,觀察一點虛實。

便不去理睬,各自運用法寶、飛劍,加意防護,靜看敵人鬧什花樣。及聽悲嘯之聲破雲飛墮,往前一看,乃是一個黑衣女鬼。看去身材瘦長,細腰纖足,一張薄皮瘦骨,微帶長方形的鬼臉,面容灰白,全無血色,骨瘦如柴。貌雖不美,衣履倒還清潔。頸間掛著一個金鎖,乍看直和生人差不許多。先落到鐵姝面前,望著令牌下拜,剛低聲說了一句:

"賤婢待命,請仙姑恩示。"鐵姝突把青森森的兇臉一沉,獰笑道:"你的情人丈夫憐你在此受苦,特向教主求情,容他一見,同你一同上路,你可願意?"那女鬼想是遭受惡報年時太久,對方習慣和那毒刑均所深知,一聽口風不妙,嚇得面容慘變,周身亂抖,顫聲悲叫道:"仙姑開恩,賤婢自知以前蠱惑老鬼,播弄是非,累得教主為我這淫賤夫婦受盡苦痛,罪惡如山。雖然日受刑罰,仍仗教主大恩寬容,才保得殘魂至今未滅,仙姑行罰又格外寬容,恩重如山。方才正在黑地獄中待罪,忽聽恩召,聞命即行。因知仙姑厭惡汙穢,又特忍受奇痛,在淨身池中將周身血汙匆匆洗去,方敢來此待命。這些年來,休說不曾想過老鬼,而且恨他人骨,便他真個來此,賤婢也決不願見他的了。"易靜不知鳩盤婆暗用魔法捉弄女鬼,用心殘酷,見女鬼只對鐵姝一人對答,鳩盤婆在旁直如未見,不禁奇怪。鐵姝已冷笑答道:"當初你千方百計謀嫡奪寵,此時偏說這等違心的話,見與不見,由不得你!"女鬼聽出口風越壞,好似怕極,顫聲悲嗚道:"仙姑開恩,念在賤婢這多年來始終恭順,早已痛悔前非,無論有何吩咐,粉身碎骨,無不唯命。

只求仙姑在教主面前稍為解勸,免和那年一樣應對錯誤,使教主生氣,增加賤婢罪孽,就感恩不盡了。"鐵姝獰笑道:"淫潑婦,不必假惺惺。我不騙你,老鬼實已來此,也只今日一見,除卻教主開恩令你隨他同行,以後更無相逢之日。不信你看。"

鳩盤婆也真陰狠,自己不現形,只將老魔趙長素現出。妖婦原因以前陰謀害人,造孽大多,身受惡報已有多年,又在鳩盤婆師徒積威之下,日受諸般痛苦,對於趙長素自認為惟一救星。但知魔法厲害,趙長素決非其敵,惟恐鐵姝故意試探,只好假意悔禍心誠,不願再與老魔相見,心實求之不得。又以鐵姝性情反覆,喜怒無常,又是執刑的人,前月回山曾說與老魔相見,託其照應,自己當日還免去一頓毒刑。如非鐵姝說時神情不善,妖婦乃驚弓之鳥,心中膽寒,早已承諾求告了。及聽說完,鐵姝把手一指,妖婦目光到處,果見昔年因為寵愛自己而身敗名裂的舊情人站在一旁。以為雙方以前原是師徒,也許年久仇恨已消,氣也出夠,老魔託鐵姝向對頭解勸釋放自己,也說不定。人當急難之中,隨便遇著一個相識的人,便認為是個救星,何況又是最愛自己的舊情人。加以平日所受酷刑,楚毒太甚,有勝百死,當此度日如年,忽然發現生機,怎不喜出望外。驚喜交集之下,興奮過甚,當時也未看清,剛脫口急呼得半聲"夫"字,猛想起魔女心意尚且難測,心膽雖然發寒,終壓不住多年苦望,早眼含痛淚撲上前去。晃眼飛近身旁,正要抱頭哭訴,忽然發現趙長素形容消瘦,一臂已斷,另一手塞向口中,睜著一雙三角眼,一部絡腮鬍子似被烈火燒去,剩下許多短植,刺猖也似,襯著一張狹長灰白、似哭似笑的醜臉,望著自己一言不發,好似心中有話無法出口,神情狼狽已極,不禁大驚。

妖婦暗忖:"對頭恨我入骨,老魔當初又有誓不再見的誓願,怎會來此?又是這等狼狽神態,莫非是為救自己被人擒住?昔年老魔如聽自己的話,先將對頭殺死,哪有今日之事?只因自己不曾強迫老魔下那毒手,老魔再一疏忽,被對頭逃往鐵城山,巧遇魔主,反倒轉禍為福。不久便將自己擒去,殘殺煉魂。老魔雖然偏向自己,但這麼多年來,明知自己日受毒刑與那煉魂之慘,始終置之不問。今日才來,又是這等神態。如再不知自量,來此冒險,意圖嘗試,豈不害我加倍受苦?"想到這裡,頓犯昔年淫兇悍潑之性,又想借此證實前言,表明心意。這一勾動平日所積幽怨,覺著老魔棄她不顧,於是把所有怨毒全種在老魔一人身上,由不得細眉倒豎,小眼圓睜,撲上前去,一把抓住老魔前胸,咬牙切齒,先咒罵道:"你這喪盡天良的老鬼!你對教主忘恩負義,卻害我遭此惡報,死活部難。固然我當初淫兇潑賤,信口雌黃,而你這老鬼何等狡詐機警,焉有不知之理?如今罪孽被我一人受盡,你卻任意逍遙,置之不理。我寧願在教主恩寬之下受那惡刑,也不願再與你相見,你還有何臉面,來此做什?"

妖婦機智刁狡甚於老魔,一邊哭喊咒罵,一邊暗中留意查看,見老魔眼含痛淚,不言不動,喉中不時發出極微弱的慘哼,聲帶抖戰,料為魔法所制,已無幸理。再一想起先前鐵株口氣,驚魂大震,斷定凶多吉少。暗忖:"這老鬼極其刁狡,一向自私,口甜心苦。自己雖是他最寵之人,也常受其哄騙。多年不加過問還好一些,這一來,反更連我受害。"越想越恨,由不得氣往上撞,惡狠狠厲聲怒喝:"你這老鬼,害得我好苦!

今日與你拼了!"說罷,張口便咬。妖婦口小,卻生著滿嘴又白又密的利齒,只一口,便將老魔又小又扁的鼻頭咬將下來。正待伸手朝臉抓去,猛想起老鬼魔法頗高,怎會始終不發一言,難道對頭故意幻形相試不成?所料如中,索性裝得兇些。心念才動,忽聽身後有人冷笑,回頭一看,心膽皆裂,慌不迭跪伏地上,哀聲急喊:"教主恩寬,饒我殘魂!"

鳩盤婆冷笑道:"當你二人合謀害我時,何等恩愛情熱。今日你們患難相逢,如果兩心如一,寧死不二,我也願意成全,至少總可給你們一個痛快。誰知你們全是自私自利,為想求我寬容,一個不惜卑躬屈節向我求饒,一個不查來意只圖自保,稍覺不妙便下毒手,惡形醜態,一齊落在我的眼裡。這等狗男女,我也不值動手,現將神魔放出,每人均有一個附身,相助殘殺對方。你們既是歡喜冤家,如能恩愛到底,甘受我那歡喜獄中三百六十五種酷刑,哪怕只剩一絲殘魂餘氣,也能仗我神通,保得你們殘魂前往投生。雖然靈氣消失,轉世之後痴呆殘廢,所受天災百難,不是人所能堪,到底形神不致全滅,我也消了多少年的惡氣。如真恩愛成仇,當我面前自食惡果,以求速死速滅,免得多受苦難,你們元神雖然大傷,法力尚未全失,況有神魔助你們威力,可將對方殺死,誰先得勝,也佔好些便宜。現將老鬼禁制撤去,由你二人商討回話,路只兩條,由你們挑選,決無更改。在未發令對敵或是自甘受刑以前,任你二人如何恩愛纏綿,互相商議,我決不問。此外還有一線生路,便是你們選出一人,獨任艱難,先在我歡喜獄中受盡諸般酷刑。在我法力維護之下,雖然身受奇慘,卻可將元神保住。自身受完孽報,再代心愛的人受上一次苦難。事完之後,將元神獻與神魔。所代的人雖仍不免捱上九百魔鞭,卻可放其投生,不再過問。你們可去商量回話吧。"

鳩盤婆說罷,鐵姝把手一招。老魔趙長素因受鐵姝元神禁制,身受奇慘,骨髓皆融,四肢痠痛,周身如癱了一樣。偏是全身不能自主,連想倒地都辦不到,那罪孽真比死還厲害。及至附身元神一去,緊咬身上的三梟神魔也被鳩盤婆魔法禁制強行收回。禁制一失,方才所受奇癢痠痛一齊攻心,悲號一聲,暈倒在地。正在強行掙扎,默運玄功,行法止痛,兩條血影已經分頭飛來,當時聞到一股血腥,便被附在身上合為一體,痛楚雖未消失,精神卻倒強健起來。趙長素早看見愛妾先前驚喜交集,眼含痛淚,想要抱頭痛哭。忽然面容慘變,亂罵亂咬,周身抖戰不休,好似怕極神氣。知道鳩盤婆師徒心狠意毒,這多年來愛妾不知受了多少殘酷的報復。本來心中憐憫,繼一想,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見愛妾相貌已變老醜,骨瘦如柴,元神如此,本身可知,心情也就冷淡下來。

及聽鳩盤婆那等說法,深知歡喜地獄中三百六十五種酷刑,要經一年之多才能受完。身在其中,休說度日如年,便是一分一刻,也使人肝腸痛斷,受盡熬煎,比度百年還要難過。等到歷盡痛苦,至多剩下一縷殘魂餘氣,肉身早已消滅。這等罪孽,勝於百死。何況仇敵怨毒已深,必定盡情報復,一個忍受不住,仍是形神皆滅,平白多受好些苦難,本就沒有打算走這條路。

妖婦卻因這多年來受報奇慘,又知仇人言出如山,求告無用,當時驚魂皆顫。想了一想,除非老鬼真個情深,也許想起以前恩愛,拼著多受苦痛,保全自己殘魂,前往投生,免得一同葬送,才有一線之望。自覺有了生機,朝著鳩盤婆師徒叩了兩個頭,道聲:

"賤婢遵命,只求恩寬和老鬼說幾句話。"說罷,便往老魔身前撲去。因知鳩盤婆說話算數,魔法甚高,反正瞞她不了,當此千鈞一髮之際,不如實話實說。以為老魔最喜花言巧語,一到身前,便施展昔年狐媚故伎,抱頭哭喊道:"事到今日,我也無話可說。

只求你念在昔年恩愛之情,反正難逃毒手,與其兩敗俱傷,何如為我多受一次磨折,保我殘魂前往投生?"

活未說完,老魔正當創鉅痛深之際,便是月殿仙人橫陳在側,也無心腸多看一眼。

何況妖婦已在黑地獄中沉淪多年,元氣大傷,變得那麼枯乾醜怪。方才又咬了他的鼻子,心早不快,嫌她只顧討好仇人,做得太過。但一想到妖婦受了多年孽報,便能脫身,逃出羅網,也只剩一縷殘魂,休說報仇洩恨,連想再投人類都是萬難,何況仇人師徒決不放她過去。自己肉身雖然不保,法力尚在,又有好些黨徒。仇人儘管狠毒,以前終是夫妻,她說此話,也許示意自己強迫愛妾多受一次歡喜獄中苦難,為己代死;或令自己將其殘殺,消了昔年仇恨,再行網開一面,也未可知。本和妖婦同是自私自利,一般心理。

不料還未開口,妖婦已撲上身來,連哭帶訴,由不得心生厭惡。但在性命交關之際,一心想用巧語哄騙,勸妖婦做替死鬼。於是故意回手一把抱住,先用溫言慰問,然後曉以利害,說:"仇人恨你入骨,不比對我,還有絲毫舊情。你反正不能保全,與其同歸於盡,何如為我多受一點苦難,使我保得元神逃走,將來還有報仇之望。"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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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7:1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回 恩愛反成仇 更憐歡喜獄成 魂驚魄悸 酷刑誰與受 為有負心孽報 神滅形消

妖婦深知老魔卑鄙怯懦,專一自私,聞言,料知生望已絕,不等說完,便朝老魔迎面一掌。隨即厲聲哭罵道:"我早知你這沒良心的老鬼,平日專一花言巧語騙人,供你快活,到了緊要關頭,只顧自己,決不替人打算。當初我雖謀嫡爭寵,播弄是非,還不是受你的騙,以為逼死仇人以後,便可盡情享受?照你昔年所說偌大神通,仇人還不是在你掌握之中,由你盡情處治,決不怕她跑上天去?誰知你口甜心苦,只是一張寡嘴,對於仇人卻是優柔寡斷,沒照你所說下那毒手,反逼她逃出魔宮,以致為我種下禍根。

後來我被擒去,你也不是不知道,彼時仇人法力比你高不許多,得信之後,若立時趕去,就算不能全勝,將我救走也頗有望。你偏膽小怕事,想等法寶煉成再去,也不問我身受有多慘痛,你那法寶即使煉成,仇人法力也更精進,只有更糟。果然仇人一到,你便被打敗,當著你面,將我碎屍萬段,零碎宰割。你身為男子,也是魔教中有名人物,見心愛的人受此酷刑不能解救,已是奇恥大辱。彼時仇人雖對你恨極,尚無日後之甚,你為我受點委屈,說上幾句好話,使其消減仇怨,或者就此退走,也好一些。你偏和她翻臉,全沒想到我在仇人掌握之中,那種罪孽如何忍受?你不特不肯服輸,反倒激怒,一任我血淚呼號,再三求你認錯低頭,保我殘魂兔受魔宮二五地獄酷刑之慘,始終置之不理。

仗著那件防身法寶,冷不防竟向本命神魔立下那等惡誓。固然仇人心狠,但她受你欺騙多年,不知為你受了多少苦難,眼看成道有望,你忽然另愛一人,將她法寶、魔經全行騙去,並還對她虐待,她又是一個熱情的人,如何不痛恨到了極處,便我是她,也容你不得!最可恨的是,你起完惡誓,便把我元神丟在那裡,匆匆遁走,起身時,又連發七口血花神刀、二十五粒陰雷,仇人並未受傷,卻將魔宮靈景毀去好些,由此仇人恨你入骨,比我只有更甚。"

"我這多年來,雖在黑地獄中受盡煉魂之慘與那七十二種酷刑,因為習久相安,知難避此孽報,生望已絕,也要拼著苦熬下去。近年仇人師徒見我知道自作自受,儘管受盡熬煎,長年驚魂皆顫,度日如年,始終逆來順受,未出絲毫怨言,近三月內已不似以前那樣嚴厲。尤其鐵大仙姑被我感動,不再故意凌辱。有時遇到高興頭上,還將每日應受割魂劃魄慘刑寬免。正想再過些年,也許仇人日久氣消,就不將我放走,我也自己請命,拼受三年零六個月的苦煉,將我元神化為神魔,為她師徒效忠,從此免受無邊苦難,豈不是好?誰知你這老鬼自己惡貫滿盈,往別處尋一死路也罷,偏在我稍有一線生機之時跑來闖魂,害人害己。我因仇人對你怨恨太深,難得其中還有絲毫之望,故忍著冤苦和你商量。心想你把我害得這般光景,稍有人心,便為我粉身碎骨也不算過。何況仇人根本容你不得,元神萬難保全,不過多受一年苦難,便可將我保全。我以為一說即允,誰知仍是自私,妄想騙我為你多受苦難,再向仇人艦顏求活。你此時精血已被神魔吸盡,元氣大虧,即便保得元神逃走,也與尋常遊魂怨鬼無異。虧你老臉,竟會說出為我報仇的大話。我此時已把你這狼心狗肺看了個透,想你捨己為人,必是無望,只怨我以前為惡大多,應當受此孽報,也不再作求生之想。想我助你,更是做夢!休說歡喜獄中每日須經七萬次以上慘刑熬煎,非我所能忍受,即便舉手之勞,照你這等薄情無義,卑鄙自私之人,我也寧甘與你同歸於盡,決不會再上你當。我那孽報已早受夠,漫說逃生無望,即便保住殘魂,也只化生毒蟲之類,連個人身都投不到。轉不如形神皆滅,沒有知覺,免得痛苦。你也無須多言,我此時只想求個痛快。好在各有神魔附身,你精血元氣已全損耗,就有法力,也未必便佔上風,且看何人得勝,搶這一個早死吧。"

趙長素原知妖婦以前恃寵驕狂,每喜出言頂撞,仍想騙她上套,任其哭訴,微笑靜聽,後來越聽口氣越不對。再一偷覷鳩盤婆,正朝自己冷笑,好似仇人當面現眼,快心得意之狀。又聽妖婦口氣堅決,知難挽救。無如危機瞬息,當此存亡關頭,除卻欺騙妖婦,仍用前策,別無生機,心雖憤恨,仍然強忍怒火,不敢發作。剛朝妖婦喊得一聲"妹妹",底下活還未出口,一片黑煙飛動中,鐵姝忽在二人面前現身,冷笑道:"老鬼!你也是得道多年的有名人物,為何還不如賊潑賤有骨氣?時已不早,易靜賤婢尚困在陣中不曾納命。師父雖許你們在臨死以前說幾句心腹話,原因你二人昔年那等恩愛,當這千鈞一髮之間,想起以前情分,必定爭先求死,互相憐愛。果能始終如一,甘受毀身滅神之慘,毫無怨言,並還轉為對方設想,只求所愛之人無事,自己甘願粉身碎骨,歷盡千災百難,也還有點商量。師父就許為你二人至情感動,肉身難保,或將元神一齊放掉都在意中。誰知你這等膿包。你二人以前一個百計進讒,一個寵妾滅妻,甘受蠱惑,何等恩愛情濃。這時卻互相埋怨,變作仇人冤家。似你們這等卑鄙無恥,淫賤下作之人,我師父最是痛恨,便原想放你們,如今也改了主意。你二人險詐存心,已經不打自招。

除照師父所說自相殘殺,更無別的道路。時機已過,不能再延,趁早求一個爽快的好。

莫非還未受夠,真個要到二五地獄之中,每日受那七萬多次慘刑,苦熬一年零一個月,再形消神滅不成?"

妖婦受了多年惡報,積威之下,固把仇敵畏如毒蛇猛獸,稍見仇人神色不對,心膽皆裂。便趙長素先為鐵姝元神所制,已看出仇敵魔法之高,遠非昔比。一聽這等口氣,他已膽寒心悸,哪裡還敢絲毫違抗。又知鐵姝兇暴甚於乃師,一言不合,便下毒手,雖然同是一死,卻要多受好些罪孽,驚弓之鳥,不敢多言。仍覺妖婦是罪魁禍首,當初悍妻雖是人老珠黃,自己對她不似昔年那樣熱愛,並無惡感。只為妖婦日夜對己進讒,才致成仇,如今卻怪自己。又聽仇人口氣兇殘,萬無幸理。念頭一轉,不由怒從心起,厲聲大喝:"你這賊淫婦既然毫無情義,且叫你多受一點孽報!"說罷,飛身而起,待朝妖婦撲去。誰知妖婦早已橫心,又知老魔險詐百出,早有了防備,不等發難,一聽口氣不善,先下毒手,來勢比他更快。妖婦功力雖然不如老魔遠甚,但因鳩盤婆對她恨極,立意使其多受苦難,所以儘管備加酷刑,並不傷她元神,久受煉魂之慘,苦痛雖多,妖魂反更凝固,無形中加了許多功力。而老魔前遇玄真子與天蒙禪師,已連受重創,魔法異寶喪失又多;當日先為易靜所敗,受傷也不輕;緊跟著又受鳩盤婆邪法禁制,通身精血幾被三梟神魔吸盡,元氣大耗。如非仇人用心刻毒,欲令二人自相殘殺,以圖快意,各有神魔附身,趙長素簡直不是妖婦對手。二人這一發動,鐵姝獰笑一聲,把手中魔訣一揚,便自飛走。於是二人便在神魔主持之下互相惡鬥,殘殺起來。雙方本已成仇,又有神魔暗中捉弄,越發眼紅,都恨不能把對方生嚼下肚,才稱心意。

易靜、石慧旁觀者清,見鳩盤婆行為也真殘忍狠毒。這男女二妖人先前身受已是那等慘狀,臨死以前還要使其互相殘殺,多受痛苦。暗罵:"女魔師徒真個慘無人理!自己幸是近來功力高深,法寶神妙,只是暫時被困,終必脫險,如落仇敵之手,還不知是何光景。"心正尋思,老魔、妖婦已扭結一起,雙方本會邪法,不知怎的,竟和常人打架拼命差不許多。女的扭住老魔連抓帶咬,晃眼工夫,便皮開肉綻,因精血已被魔鬼吸去,直流黃水。老魔空有法力,竟被扭緊,分解不開。妖婦又是元神,並非肉體,不怕還手。急得老魔無法,連聲怒吼,一面掙扎推拒,一面口噴魔光邪焰。燒得妖婦也是連聲慘號,狼狽不堪,偏不知鬆手,一味慘號悲嘯,依舊亂抓亂咬不已。不消片刻,一個周身稀爛,一個為魔光邪焰所傷甚重,兀自糾結不解。

鳩盤婆始終冷冷地望著二人,一絲表情俱無。鐵蛛手中拿著一個晶球,不時注視,偶然也朝老魔、妖婦看上一眼,忽似發現球中有什警兆,朝鳩盤婆把球一揚,說了幾句。

微聞鳩盤婆說了一句:"便宜他們!"鐵姝隨向老魔、妖婦戟指喝道:"你們今日真個成了歡喜冤家,糾結不開了。我看這味道不甚好受吧?"老魔早已痛得面無人色,氣喘汗流,答不上話來。鼻子又早已咬掉。那隻痛手剛由口裡拔出,未及施為,便被妖婦搶先下手,撲上前去,把那咬而未斷的五指相繼咬折。兩眼也抓瞎了一隻,滿臉稀爛。周身奇痛,鑽心透骨,偏被妖婦抱緊,欲罷不能。妖婦同受神魔暗制,一味連抓帶咬,向前拼命,連受魔火化煉,偏不知道逃避,也是連受重創,痛苦萬分。明知仇敵藉此洩憤,底下身受還不知如何殘酷。聞言以為又要出什花樣,心神大震,膽落魂飛,連忙顫聲哀號道:"賤婢孽報,已經受夠,望乞大仙姑念在賤婢雖然死有餘辜,這多年來,深知咎由自取,始終恭順,乞稍加憐憫,大發慈悲,只求得到一個痛快,形神皆滅,均所甘心。"說罷,嗚嗚悲哭起來。老魔雖受神魔暗制,畢竟修道多年,是個行家,見此形勢,忽然醒悟,知道慘禍必不能免,誰也休想得絲毫便宜。於是勉強掙扎,厲聲喝道:"鐵姝!我雖與你師父有仇,你我以前終是師徒情分,有好無惡,何苦助紂為虐?並且眼前強敵尚未除去,仇敵人多勢盛,夜長夢多,若早點將我二人殺死,到底要好得多,免卻許多顧慮。如等敵人援兵到來,就算你師徒法力高強,能夠得勝,也必多費心力,何苦來呢?我自知孽報,情願形神皆滅,只求快些下手如何?"

鐵姝聞言,獰笑答道:"本來師父打算令你二人受完孽報,再用魔火緩緩煉化,使峨眉派賤婢看個榜樣。是我再三代你們求說,方始改了前計,免去好些苦痛。現時便用魔火化煉,你二人如想早脫苦趣,休再強抗,免將師父激怒,多受罪孽。"說罷,把手一招,兩條比血還紅的魔影,便由二人身上飛起,一閃不見。妖婦自知無幸,倒也認命,脫身以後,因受魔火焚燒,受傷大重,宛轉地上,疼得不住哀鳴,靜待仇人宰割,分毫未作逃走之想。趙長素畢竟老好巨猾,當此危急生死之際,自然惜命,何況魔法又高,擅長玄功變化。附身神魔一去,靈智恢復,不由又生妄想。於是故意癱倒在地上,口中疾呼,哀求鐵姝寬容。說他遍體鱗傷,苦痛已極,求念昔年師徒之情,容他自將肉體脫去,和妖婦一樣,同用元神受魔火化煉,少受一次焚身之苦,也不想多挨時候,只給他稍微緩一口氣。

鐵姝天性強傲好勝,老魔慣以花言巧語討好,平日頗為投機,先前暗算,原出不得已。見他這等哀求,竟為所動。偷覷鳩盤婆正朝手中晶球注視,不曾留意。心想:"老魔被困岷山,如非自己前往訪看,怎會來投?反正先除妖婦,然後除他也是一樣。似此稍微詢情,師父當不至於見怪。"心念一轉,故意怒喝:"老鬼在自修道多年,這等膽小惜命,怕癢怕痛。先除妖婦,給你看個榜樣也好。"揚手一蓬黑煙,先將妖婦元神罩住,當時發起火來,烈焰熊熊,將妖婦全身裹緊。疼得悲聲厲嘯,滿地亂滾,慘不忍聞。

趙長素見鐵姝答應,心中暗喜。因知仇敵厲害,哪敢顯露絲毫形跡。一面裝作喘息狼狽,不能自主之狀;一面暗中默運玄功,打算冷不防施展魔教中解體分身大法,猛然逃走。

如再不成,反正一死,沒有兩死,索性把身帶幾件未用過的法寶一齊全力發動,向仇敵暗算,報仇縱然無望,多少也使仇人受點傷害,至不濟將這魔宮毀去一半,稍出胸中惡氣。剛把毒計準備停當,一見妖婦受魔火焚燒時的慘狀,越發膽戰心寒,求生之念更切。

口中疾呼:"鐵姝手下留情!"猛然連身躍起,裝作自殺,一片魔光迸射如雨,整個身子忽然分裂為八塊,分八面跌倒地上。同時一條血影在一片魔光環繞之下,比電還快,破空便起。

魔女見狀,便慌了手腳,厲吼一聲,將手一揚,一片碧光便朝血影飛去。無如趙長素逃遁太快,鐵姝又正收拾妖婦快意,不暇兼顧。事由自己詢情,寬縱老魔而起,惟恐鳩盤婆見怪,不禁急怒交加。老魔一見鐵姝發出魔光追來,自己已快逃出三層埋伏,並無異兆,鳩盤婆也未有什舉動。仍以為鳩盤婆猶念前情,明知故縱,或許不再斬盡殺絕;否則一任自己魔法多高,鳩盤婆也無不迫之理。心恨鐵姝不肯賣這現成人情,一時氣忿,竟將逃時準備反攻拼命的邪法異寶施展出來。打算先把鐵姝擋住,免其窮追,以便逃走,就勢還可報那神魔吸血之仇。鐵姝近來因連受重創,元氣大傷,遠非昔比。又當一心兩用之際,對於妖婦不合心腸太狠,所用魔法過於狠毒,雖以本身元靈主持,心神已分,功力減去許多。又因老魔已遭慘敗,看出伎倆有限,未免驕傲自恃,絲毫沒有防備。萬沒料到老魔情急反噬,竟把以前準備遇機救走愛妾,並尋她師徒報仇,隱藏多年始終未用的兩件邪法異寶,全數施展出來。自己所發魔光,先被老魔所發的一股紫焰敵住。緊跟著,煙光中又飛出四五十枝飛叉,叉尖上各有三股金碧火花向前衝射,魔光立被衝散,鐵姝本身元靈便受了反應。老魔見狀大喜,意猶不足,妄想就勢把鐵蛛殺死,於是緊跟著又把三枝喪門箭朝下面射來。

這原是瞬息間事。當雙方鬥法時,老魔已經逃離上面出口只十數丈,晃眼便可越過。

仗著肉身已失,僅剩元神,只要一離崖口,到了上面,立可施展玄功變化,幻形逃遁。

因是行家,一任鳩盤婆魔法多高,也難追蹤。只因百忙中瞥見鐵姝元神受傷甚重,已難追趕自己。又見妖婦已由悲聲慘號,變作吱吱怪叫,元神已被燒得縮成二尺大小一團黑氣,眼看就要消滅。暗罵:"賤婢如此心狠,翻臉無情。上月你不尋我,我怎會上門送死,吃這大虧?"趙長素恨到極處,張口一噴,魔叉、妖箭威力驟盛。心想:"鳩盤婆此時不動,脫身十九有望。我既已拼命,若被你師徒追上,萬難活命。反正成仇,不如將鐵姝就便殺死,仇人所煉九子母天魔非她不可,有力幫手一去,天劫將臨,萬無生路。

豁出斷送這兩件法寶,若能報仇,稍出惡氣。即便仇人追來,有此三寶,也可抵擋一陣。

只要稍微延遲,緩住來勢,立可轉危為安,不會再被迫上。"想到這裡,元神已將飛出崖口,不禁大喜。忽聽頭上一聲冷笑,聽出鳩盤婆的口音,心膽一寒,一片暗綠色的魔光擁著九個粉裝玉琢、形似童嬰的少女已當頭壓來,知是仇人所煉九子母天魔。這一驚真非小可。忙運玄功變化,待要逃遁,已被綠色魔光罩住,當時聞到一股極濃厚的血腥味。自知無幸,怒吼一聲:"罷了!"被那九個女嬰往上一圍,元神便受魔法禁制,不能自主,隨同往下飛降,仍然回到原處。

這一來,只便宜了妖婦的殘魂。本來鐵姝因知乃師對這兩人怨恨太深,本意還想討好,打算把妖婦盡情處治,使其多受痛苦,再用魔火消滅。不料一時疏忽,中了老魔緩兵之計,本身元神還受了傷。因老魔雖是劫後殘魂,所煉邪法異寶仍具極大威力,不是當時所能解破。師父又是枯坐在旁,不言不動,不知是何心意。眼看老魔快要衝出重圍,正在情急無計,不料九子母天魔突自空中現身,將老魔擒了回來,才知鳩盤婆暗中早有準備,只是神色不動,連上空三層埋伏均故意停止,不曾使用,便將老魔元神擒了回來。

鐵姝心中恨極,頓犯兇殘之性,不願再拿妖婦消遣,先把手一指,魔火邪焰突然大盛,環繞妖婦殘魂一燒,只聽連聲極微弱的慘嘯過處,殘魂黑影便由濃而淡,最後現出薄薄一條與妖婦相貌相同的淡紅影子,只閃了兩閃,便被內中一團魔焰震散,化為千萬縷血絲淡影,大蓬魔火往上一圍,當時消滅。鳩盤婆仍坐原處未動。

魔女除了妖婦,立往老魔身前趕去,一面咬牙切齒厲聲咒罵,一面施展魔法,朝前一指。那九個女嬰兒本來環繞老魔身外拍手歡嘯,舞蹈不休,看去宛如三五歲的童嬰,一個個生得粉滴酥搓,玉雪般可愛,神態尤為天真,任誰看去也應生出憐愛。不知怎的,老魔見了竟是萬分畏懼,滿臉驚怖之容。

易、石二女始終在寶光籠護之下旁觀。石慧天真疾惡,先見妖婦受刑被害時慘狀,已經憤怒。後見老魔元神遁走,因聽易靜說起追敵經過和老魔的為人,一見要逃,便想仗著家傳法寶防身,隱形追去。易靜大驚,攔道:"這幾個男女妖人,都是極惡窮兇,正好使其自相殘殺,我們也可多挨時候。鳩盤婆端的比電還快,哪怕相隔萬里之外,也能隨著嘯聲飛到,神速無比,老魔決逃不脫。你那防身隱形之寶任多神妙,決非女魔師徒之敵。你與我同在一起,還能暫時自保;你冒失離開,再想回來,決非容易。那時進退兩難,凶多吉少。還是不要離開的好。"話剛說完,老魔便被擒回。石慧笑說:"師伯你看,那些小孩有多愛人,老魔為何那樣害怕?"易靜方說:"此是仇人所煉九子母天魔,陰毒異常,一會現出原形,你就知道他們的厲害了。"

易、石二人正指點談說間,一片怒吼聲中,那九個女嬰突然就地一滾,化為九個惡鬼,朝趙長素撲去。易靜以前學道多年,經歷豐富,見那九魔相貌雖然獰惡,但是面上有肉,一個個自發紅睛,大鼻闊嘴,除滿嘴利齒十分尖銳細密,其白如銀,閃閃生光而外,並不是往日所遇各種兇魔惡鬼,形似骷髏,周身白骨鱗峋之狀。知這九魔平日飽吸修道人的精血元氣,又經主人多年苦煉,已快煉成實質,形體與生人無異。邪法神通之高,更不必說了,只要被上身,休想活命。易靜心念一動,便囑石慧說:"九魔已現本來面目,老魔元神必為所滅。不久便會來攻我們。看方才老魔擒敵神氣,分明暗中魔網周密,我們決逃不脫。定數如此,除卻耐心靜守,等過了這二十四日限期,才有解救。

你孤身出敵,萬萬不可。如乘老魔未死,敵人知我們不會逃走,暗用法寶攻穿地面禁制,再仗你的家傳,驟出不意,仍由地底冒險遁走,或者還能辦到。"石慧接口說道:"弟子所遇異人,也曾說過破了魔女元命牌後,便可乘隙遁走。但是師伯一人在此,被困二十多天;有多悶人呢!休說結局無害,即便為了師伯犯點險難,也是應該。弟子已早打定主意,隨同師伯在此,等候時機,一同出險,決不離開了。"易靜聞言,越發憐愛。

但總覺她入門日淺,犯此危難,於心不安,苦勸不聽,只得任之。

易、石二人再看前面,趙長素已被那九個魔鬼團團圍住,不似先前三梟神魔緊附身上吸食人血,任意吞噬,而只是各咧著一張闊口,由口裡噴出一股暗綠色的煙氣,先將老魔全身罩定,裹了一個風雨不透,然後頻頻吞吐,吮吸不已。老魔被那綠氣越裹越緊,絲毫不能轉動,先還厲聲慘叫,咒罵不停,到了後來,魔影越淡,不時發出極微弱的慘號。易靜暗忖:"老魔昔年頗有兇名,如何這等不濟,任憑敵人盡情殘酷,絲毫抗拒都沒有?"心中生疑,試取玉環定睛一看,老魔元神已縮成尺許長的一個小人,外層妖魂被九魔裹往,也如真的一樣。料定是老魔元神化身之一,似知不能逃脫,萬分無奈之下,仍想施展詭謀,將所煉三尸元神豁出多受些痛苦,葬送一兩個,然後冷不防乘機遁走,以免形神全滅。因是詭詐多謀,將元神由外而內,一個罩上一個,任憑九魔飽吹,卻將最重要的主魂隱藏在內。因外面兩層全是真的,故此敵人不易看破。暗罵老魔真個好猾。

那頭一個化身已被九魔把殘魂餘氣吸盡。

對面鐵株見老魔元神化去一個,又有一個出現,魂氣反倒比前加強。便惡狠狠厲聲罵道:"無知老鬼,我師父恨你入骨,任你擅長玄功變化,除卻飽受痛苦,多挨一點時候,想要逃走,仍是做夢,何苦寧死還要遭恨呢?"說罷,將手連指,九魔口中煙氣噴射更急。老魔在第一次被三梟神魔圍困之時,自知必死毒手,萬難保全,早就想好陰謀毒計,準備遇機拼命。即便不能與仇敵同歸於盡,至少也使仇敵受點重創,少出胸中惡氣。所以表面任憑魔鬼吞吸精血,仍暗用玄功將那一滴元精心血收去。鐵蛛恃強輕敵,見老魔的元神已被禁制,不能行動,卻不知老魔運用元神暗中鬧鬼,一時忽略過去。老魔一直也沒機會施展,一任鐵姝暴跳如雷,也不還口,表面仍似害怕已極,絲毫不露。

也是鳩盤婆師徒惡貫滿盈,心又過於兇毒,以致鐵姝又受一次重創,等強敵到來,師徒二人功力已差。鳩盤婆固是孽滿數盡,在劫難逃。鐵姝魔法異寶雖然存在,本身元氣大虧,功力減去多半,將來仇報不成,還不免於形神皆滅。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易靜旁觀者清,暗查老魔在九子母天魔環攻之下,哀叫求恕,神情十分恐怖。心想:

"雙方結怨太深,魔女鐵姝又是著名兇殘,手狠心毒,反正不會絲毫寬容,老魔何苦丟人,向其哀聲求告?"越想越怪,隨用眾生環再一注視,內中竟有三層血影:外層神情痛苦萬分;內裡一層血影要小得多,精氣卻極凝鍊,影外並有薄薄一層魔光暗中隱護,不用法寶查看絕看不出;胸前還懸有兩片寶光,正在暗指仇敵,切齒咒罵。暗忖:"這老魔頭真兇。樂得讓他二虎相爭,相機下手。"

老魔欲分鐵姝心神,以便逃走,於是故意激怒。見鐵姝始終青森森一張惡臉,目蘊兇光,註定自己,只先後咒罵了兩次,便一言不發。料知蘊毒已深,立意要使自己飽受痛楚,將元神吹那天魔,便全神貫注,戒備嚴密。雖然還有一件至寶不曾使用,但至多使仇人受到一點傷害,而敵人報復也更慘。平白多受苦難,毫無益處;如不冒奇險一試,又只好束手待斃,別無絲毫生路。萬分情急之下,把心一橫,轉口哭訴道:"我多不好,以前也是一家。我現受天魔環攻,萬難逃脫。賤婢易靜卻是你師徒心腹之患,再不發動九子母天魔,救兵一到,仇報不成,還受殘害,何苦來呢!我有一件法寶,專能查視過去未來之事,比起晶球視影分明得多,事關你師徒安危和天劫到來能否避免。先前恨你師徒大無情義,拼著同歸於盡,不願明言。此時慘痛難忍,不願受那滅神之禍;又想好歹終是自己人,你師昔年也曾受我虐待,難怪她恨我:這才變計。我有抵禦天劫之法,只要肯饒我殘魂,情願用以交換。反正我那三尸元神已被天魔咬去一個,就算昔年向本命神魔立有重誓,也算應過,於你師徒無害。不信,你只將天魔暫行收回,再用我這件法寶如法觀看,自知真假。你們的共同仇人乃是元神化身,得有玄門真傳,功力比我更強,不易除去。我也想好破她之法,但是此寶非我親手運用不可。如想取巧,以為囊中之物,將我元神煉化便可奪去,那就弄巧成拙了。"

易靜聽他說時語聲已是十分微弱,強掙著疾呼,啾啾哀鳴,宛如鬼語。又正受那惡鬼茶毒之際,自身難保,眼看形神皆滅,還想生心害人,不禁大怒,脫口喝道:"老鬼無恥!你那主魂藏在裡面,正朝鳩盤婆師徒切齒痛恨,暗中咒罵,並有一層極強烈的碧光煞火環繞全身。分明不是想要乘機遁走,便是意圖報復,乘機暗算。能逃更好,不能便傷得一個是一個,消除你胸中毒氣。你自以為花言巧語,挑撥離間,便可陰謀得逞,豈非做夢!"魔女性雖兇毒,對於乃師卻極忠誠,聽了易靜之言,不禁大怒,喝道:

"老鬼,照你昔年寵妾滅妻那等可惡,就不應再聽你的求告,由你自己受去。我好心好意手下留情,想不到你死到臨頭,惡性依舊,還想陰謀害人,真是天理難容。"隨說揚手飛起一團血球,把手一指,九魔立時歡笑而起,轉朝血球撲去。

老魔本來還想巧騙魔女將禁制撤去,忽聽易靜警告魔女,道破陰謀。又見魔女飛來朝著自己冷笑,面上佈滿殺機,越發獰厲。不知鐵姝素性強傲,自恃魔法高強,雖聽易靜之言,並未十分介意。老魔卻如驚弓之鳥,著急非常雕恐仇人看破,九子母天魔二次上身,更無活路。口中哭喊:"休中仇人反間之計。我此時為你師父魔光圍困,決難逃脫,本身精血早盡,連想滴血分身都所不能,共只轉眼之間,你還怕我逃遁不成?"鐵姝對於易靜之言,本是半信半疑,及見老魔情急之狀,反倒生出疑心。正要喝問,猛瞥見老魔口中發話,胸前突現一團紅影,內層元神果有碧光微閃,才知易靜所說不差。心方一動,覺著自己不該大意,說時遲,那時快,叭的一聲大震,老魔身外魔光首被震破,一團形如日輪的暗赤光華,中發千萬點金碧火花,已電也似疾迎面打到。同時一條老魔的人影在另一片深碧魔光環繞之下向空射去。鐵姝儘管得有師門真傳,修煉多年,魔法甚高,畢竟老魔經歷較多,機詐絕倫,雙方門戶又各不同,發難更快,當時先被金碧火花射中身上。如非玄功變化,飛遁神速,就這一下,不死也必重傷。不禁怒發如狂,正待行法抵禦,猛瞥見老魔元神刺空而逃。不知老魔聲東擊西,以為老魔拼送一件至寶,元神就勢逃走。

事有湊巧。鳩盤婆查知易靜並非上門尋仇,乃是老魔誘敵追來,想起連日推算未來,這未一次的大劫似由人為。只因自身劫運所關,推算不出底細,心卻憂慮。深知旁門中人決不敢來惹自己,眼前正教中除卻峨眉派門人易靜,只有天蓬山靈嶠仙府門下兩個女弟子以前結有仇怨。惟恐牽一髮而動全身,再三嚴命門人,不許與正教中人為敵,誰知竟被引上門來。多年威名,仇敵口氣又惡,雖然勢成騎虎,仍想設法化解,最好使仇敵知難而退,從此化敵為友,才對心思。無如上來愛徒便中老魔詭計,把事鬧僵,更把老魔痛恨人骨。於是藉著處治這兩個狗男女向敵示威,使之畏懼。滿擬對方稍為氣餒,再用巧言暗點,推說雙方師長已成朋友,念在事出無知,只要肯稍微認過,便可放走,不與計較。此舉如能辦到,不特免去未來隱患,並不致有損多年威望,故對老魔、妖婦盡情茶毒。對於易靜,只是軟困,故意不加聞問。就這樣,仍恐易靜膽小害怕,暗用峨眉傳音法牌向諸老、同門告急求救,少時得信紛紛趕來,敵人一多,事便鬧大,更難化解。

因是大劫臨身,心神不寧,偌高法力的人,為了一點虛名,事前未向易靜好言解說,又未仔細查看老魔暗中有無詭計,以為老魔的元神已受禁制,又有九子母天魔包圍全身,吸食精氣,決逃不脫。一時疏忽,沒有防備,反被老魔的元神遁往上空。鳩盤婆於是意欲暗用諸天秘魔大法,將方圓千里的九環山魔宮上下一起隔斷,免被外人得知,跟蹤尋來。

鐵姝卻不知道,一見老魔乘機逃走,以為那形如日輪的法寶任多厲害,必被師父收去。心又痛恨老魔,也未細想,便朝上空追去。鐵姝原料老魔只想遁走殘魂,沒看出中藏陰謀毒計,只顧朝那魔影追趕。以為那團形如日輪的火球乃是一件異寶奇珍,現有師父在場,必能將其消滅。一時疏忽,不曾理會,專朝上空追去。雙方飛遁均極神速,鐵姝驟出不意,先為老魔所傷。因為起身稍緩,惟恐追趕不上,一面加急猛追,一面口中厲聲疾呼:"恩師快來!"晃眼之間,老魔元神已快逃出禁網。鐵姝急怒交加之下,暗中埋怨師父大意,不知何故,竟將自設的三層禁網一齊止住。第一次追趕老魔時,連經施為,均未發生靈效,已是奇怪。先還疑是師父故劍難忘,舊情未斷,有心縱令老魔逃走。後見乃師運用元神將老魔擒回,並用九子母神魔將其圍困,分明不曾料中。此時偏又坐視老魔逃走,未加聞問,連血河大陣也未發動。萬一仇人易靜看出破綻,乘機逃走,不特心思白用,還留異日一個大害,這是何苦?連喊數聲,師父未應。追趕老魔元神已快到谷口上空,兩下里相隔不滿十丈。正準備運用玄功,施展魔法,先將老魔困住,忽聽上空傳來一聲怪笑。聽出是鳩盤婆的口音,才知師父表面從容,實則和方才一樣,暗有準備,斷定老魔難逃毒手。中心一喜,厲聲喝罵:"老鬼無恥,今日叫你知我厲害!"

口中發話,元神早化碧光,電掣追上。

老魔原是故意做作,拼著再葬送一條元神,仗著法寶之力,暗用滴血分身秘魔大法冒險逃走。此舉機密神速,連鳩盤婆也未想到,就此逃走,並非無望。只因恨極鐵姝,早想乘機報復,又見追逼太緊,否則第二元神也可保全,不由怒火中燒,正待就勢反擊,與之一拼。忽聽鳩盤婆笑聲起自上空,與鐵姝呼聲相應。驚弓之鳥,未免心慌,忘了逃命要緊,妄想拼命,用法寶暗算鐵姝,同時施展血光遁法逃走。鐵姝也是背運當頭,只顧追敵,一聽上面師父笑聲,越發得意。剛追上前,用元神所化魔光將老魔罩定,待要擒往陣中,放出天魔重加楚毒,忽聽腦後風雷之聲甚是迅急。因老魔元神已被魔光籠罩在內,猛力掙扎,似想突圍逃走神氣,不知是計。一面以全力施為,一面閃身回顧,正是先前所見形如日輪,中發億萬金碧火花的那團暗紅光華,由內裡發出風雷之聲,由下面電掣追來。百忙中也未看出此寶來歷,不是一躲可以了事。正待施展魔法異寶上前抵禦,不料心神已分。老魔虛實兼用,中藏毒計,那團紅光在老魔主持之下如影隨形,其急如電。鐵蛛元神裹定老魔,因所困是老魔元神,不比肉身易制,對方又有準備,好些礙難。老魔更立意要制她死命,一面假裝掙扎,引使分神,一面暗中發難。

鐵姝看出仇敵法寶厲害,心更憤急,竟將專戮道家元神,奉有嚴命輕易不用的玄陰二五斬魂刀放將出來,一溜灰白色冷森森的刀光,帶著一股陰風慘霧,照準紅球迎面斬去。此寶乃鐵姝用一甲子的苦功煉成,專破魔教中的至寶和修道人的元神,陰毒非常,滿擬手到成功。誰知老魔懷仇多年,所有法寶均為對付她師徒二人而煉,鐵姝這一發難,正合心意。兩下里才一接觸,鐵姝猛覺老魔掙扎越猛,簡直制他不住。心方一慌,暗道:

"不好!"那九子母天魔威力太猛,又不能輕易發放,一心只盼鳩盤婆出手擒敵。微一遲疑,叭的一聲大震,千重血雨中雜億萬金碧火花,突隨紅光一同爆炸。立有一條兩尺來高,與老魔相貌相同的血影自內飛出,晃眼幻出無數化身,同時暴長,迎面撲來。這才看出老魔法力高強,出乎意外,不禁又驚又怒,忙運玄功往側閃避。不料先被魔光所困那條魔影突然怒吼一聲,一閃不見。耳聽鳩盤婆厲聲疾呼:"徒兒速退!免受老鬼暗算。"情知不妙,忙即退逃,已是無及。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魔光影裡現出豆大一粒血光,閃得一閃,當時爆炸。鐵姝如非逃遁得快,應變尚速,元神必受重傷無疑。這一驚直非小可。急怒交加之下,往前一看,老魔所現化身竟有百十條之多。除當頭迎面來撲的幾個而外,下餘均帶著一縷縷鮮紅如血的火焰,比電還快,分朝四面射空逃去。知道這類滴血分身上乘魔法,分合由心,只要逃出一絲殘魂,一任對方禁制如何神妙,只要行法一收,立生感應,便可全數收去,合為一體。休看三尸元神已喪其二,仍能吸收別的遊魂冤鬼的精氣,重煉上十餘年,便可復原如初。事前不曾防備,照此情勢,恐師父也未必能全數收回。鐵姝心正惶急,切齒痛恨,無計可施,眼前倏地一亮,一片深碧色的魔光突在天空出現,天塌也似猛壓下來,只一閃,便將所有血影似網魚一般全數網住。當空頓時成了一片碧海,一任妖魂在裡面往來衝突,也逃不出去。老魔化身也越變越多,為數不下千百,在光網中悲聲厲嘯,怒吼不已。光網方圓不下百畝,也不往中心收攏,任其呼嘯衝突,始終懸空不動。

易靜、石慧守在下面陣內,仰望上空,看得逼真。暗忖:"魔陣深藏在內,本來不見天光,如何能夠看到?"料定老魔鬧鬼,不知出什花樣。老魔一死,便要臨到自己頭上。鳩盤婆只是元神在上空施為,本身仍坐原處未動。忽然手指上空,冷冷他說道:

"方才你居心險惡,故意引鬼入室,以為我如得勝,你可報那斷臂之仇,為我樹一強敵。

我如為仇敵所敗,也可代你愛妾雪恨,快意一時。此舉雖已弄巧成拙,但如知機,不將我強行請來,照你此時所用法力,保全殘魂逃走,並非絕對無望。也是你平素陰狠險詐,該當遭此惡報,害人不成,反害自身。你這多年來為想代你愛妾報仇,曾拜西崑崙沙神童子為師,所有法寶專為對付我師徒而煉。可惜心機白用,未等尋來,便為玄真子、天蒙禪師所敗。人言你邪法異寶失去大半,我卻知你人最陰沉,自來笑裡藏刀,不肯外露,必有幾件最惡毒的法寶不曾使用,來時本就疑你中藏詭謀。後見你三尸元神已被天魔吸去一個,身受那等苦痛,未見分毫抗拒,又值陣中困有敵人,元神飛空佈置,一時疏忽;徒兒又是驕傲心粗,誤中奸計,被你逃脫。按說你三尸元神已喪失其一,肉身又早尸解,昔年惡誓總算應驗。如若就此逃走,就我師徒恨你大甚,不肯罷休,仗著陰謀周密,我師徒已被瞞過,你那法寶和滴血分身上乘魔法均極神妙,冷不防施展玄功化身,四散逃走,無論如何也可逃出一些元神真氣。你偏居心兇毒,當此千鈞一髮,死生呼吸之間,仍想害人,才致被我警覺,用碧目天羅將你困住。我知你那護身魔光能合能分,爆炸之力極強,我如將天羅收緊,你固不免於死,而本山靈景也難免被你震壞。為此我不加收縮,只將九子母天魔放在裡面,由其緩緩吸收你的殘魂。你以為化身越多,稍有空隙,逃走一兩個便可如願。卻不知我恨你刺骨,方才已在暗中行法,每一元神均有諸天五淫絲緊附其上,寶光已隱。此寶威力神妙,一經上身,便如影附形,又無絲毫感覺,須等九子母天魔飛入網中方現形跡。任你多大神通,除比方才多受苦難而外,只有等滅亡,並無絲毫生路。這是你自作自受,只好靜候形神皆滅了。似你這類無恥無義,淫兇險惡之徒,我言盡於此,不屑和你再說了。"

說罷,將手一指。那九子母天魔先被鐵株用魔法飛起一團血光將其制住,本來同困光中,掙扎不脫,一個個急得厲聲怒吼,老魔一逃,竟朝鐵姝磨牙怒吼,目射兇光,似要反噬主人神氣。吃鳩盤婆一指,血光立散,九魔飛身而起,待朝鐵姝撲去。鳩盤婆厲聲喝道:"無知野鬼,放著現成美食不去享受,意欲何為?"說罷,揚手一蓬碧森森的光影,猛朝九魔撲去,光中立現出無數金針,打得九魔紛紛慘號。鳩盤婆重又喝道:

"無知野鬼,你們當知我厲害,此後要忠於主人,免遭無邊苦難。我碧目天羅之中困有仇人三尸元神,這老鬼得道多年,元氣凝鍊,正可供你們享受,還不快去!"說罷,手又一指,那蓬碧光金針立押了九魔往光網中飛去。

趙長素一聽仇人口氣,自知萬無生理,情急之下,仍然妄想趁著九魔入網、魔光分合之間衝逃出去,也在網中連聲怒嘯,待機而動,向前猛射。誰知敵人厲害,九子母天魔尤為神妙。那數十百條魔影守在網側,正待相機前衝,九魔在鳩盤婆法力主持之下,竟透光而入。這一來,老魔的所有妄念都絕,剛慘號得幾聲,當頭已有九個化身被九魔擒住。九個化身分明是虛影,竟與實質無異,吃九魔利爪分別抱緊,咧著血盆大口,猛力一吸,趙長素的魔影立時由濃而淡,晃眼化為烏有。於是九魔又改朝別的元神撲去。

趙長素斷定下餘百餘條魔影也必無幸,也把心一橫,妄想拼命,欲將所煉諸天魔焰聚在一起,驟然發難,即便不能報仇脫身,好歹也將九子母天魔消滅幾個。誰知九魔動作如電,來勢快得出奇,晃眼之間,趙長素的元神化身又被吸去了好幾個。這類化身均有靈感,痛癢相關,趙長素負痛情急,又知慘禍難免,只得用十八條化身分為兩起,去供九魔吞噬,以緩來勢。把下餘百十條元神聚合一處,正待發難,還未及施為,就這晃眼之間,猛覺身上微一迷糊,每條元神均有五色彩絲纏緊,不痛不癢,只是通身軟綿綿的,絲毫行動不得。休說聚合所有元神發動魔焰神火傷敵,連往一起聚攏均辦不到。

老魔功力甚高,所煉三尸元神精氣凝鍊,無異生人。只要有一個受傷,或為敵人所殺,下餘百十個化身同時感受苦痛。先前妄想脫身報仇,未得如願。此時因受九魔咬吸生魂之慘,萬難禁受,已經變計,不再求生,只想早死。無奈仇人怨毒太深,立意使他多受苦痛,並向易靜師徒示威,哪裡讓他痛快,除開頭為示九於母天魔的威力,才一照面,便將老魔化身吞食了二十六個而外,下餘便改快為慢,由九魔在光網中分頭捕捉,慢慢吞噬。老魔幾次想把元神合為一體,均為柔絲所制,行動不能自如。眼看化身一個隨著一個被消滅,所受苦痛悽慘無比,想求速死,都是萬難。每失去一個化身,元神跟著損耗,抗力越發微弱,遭受越慘。敵人冷酷兇狠,師徒二人坐在一旁,互相說笑,直如未見。先還想反正是死,何苦再向仇敵服低。後來連附在身上的魔焰神雷,也被九魔相繼吸收了去。如照平日,還可驟出不意,猛然發難,傷害仇敵,如今吃那五淫柔絲一綁,竟會神志昏迷,不能自主。實在忍受不住,由不得哀聲慘號,只求鳩盤婆大發慈悲,賜以速死。

易靜見老魔元神被擒,因他是罪魁禍首,先頗快意。又看出上空伏有極嚴密的魔網,深幸先前不曾冒失逃遁,為敵所笑。後見老魔困人羅網之中,被九魔鬼吞噬,所化元神又多,身受奇慘,令人不忍目睹。老魔已在連聲悲號,苦求速死。鳩盤婆師徒卻連理也未理,覺著敵人殘忍太過。石慧年少天真,早就激於義憤,幾次想要出手,均被易靜止住。這時又在一旁慫恿,易靜也忍耐不住氣憤,大聲怒喝道:"老女魔鬼,眼看惡貫滿盈,大劫臨身,還要如此殘忍。老魔雖然為惡太甚,對你負心,已將他殺死,形神皆滅,也就夠出氣了。剩這幾縷殘魂,及早消滅也罷,為何如此兇毒?似此惡行,天人共憤。

你也修煉多年,難道不知因果?如因畏懼天劫,意欲示威,使我知難而退,真是做夢!

休說我昔年無故受你魔徒欺凌,兩次被你逞強出頭,為你魔法慘害,如非恩師和兩位前輩仙長相救,連元神也難保全,此仇早晚已是必報;便你師徒積惡如山,我奉師命行道,對你這類妖邪魔鬼,也必為世除害,不肯放過。我如怕事,早已遁走,何必停留在此,一則想看你有何神通,敢於如此兇橫;再則你還有二十餘日未限未終,此時除你也是徒勞,暫作旁觀,並藉此試驗道力。時機一到,便即下手,為世除害。你師徒的伎倆我已看透,不過如此。速將老魔元神消滅,免得看了心煩。再將你這魔陣盡力發揮,看你能把我二人如何?再不發動,我們就要先下手了。"

鳩盤婆原意是想把易靜嚇退,只要對方口風稍微一軟,立時見風收篷,化去前仇,免與峨眉結怨。不料心事被人叫破,所說的話又句句刺耳,由不得激發起兇野之性,欲待發作。鐵姝自來痛恨正教中人,惟恐天下不亂。以為乃師近年為懼天劫,遇事斂跡,不敢與正教中人結怨。不知乃師因見敵人始終持重沉穩,不戰不退,一味旁觀,時作冷笑,彷彿胸有成竹,心疑有備而來;或是傳音法牌已先發出,正在待機。因而心雖憤怒,猶有顧忌。鐵姝卻認為乃師怯敵,如不搶先發難,就許藉口下臺,將人放走,都不一定。

不禁怒火上攻,仗著九子母天魔當初原是師徒合煉,雖然功力要差得多,驅以害人,卻能指揮如意。於是手指趙長素,口喝:"老鬼!便宜了你。"隨即手掐法訣,朝空連指,九魔立時發威,同聲歡嘯,擁上前去。這時老魔僅剩二十幾個元神,吃九魔搶上前去,各抱一個,互相吞噬,一片慘嘯聲中,晃眼全被九魔吞吸淨盡。

鳩盤婆似在尋思,也未阻止。等老魔元神被吸盡,便揚手一招,那碧目天羅立似碧海飛墮,將當地籠罩在內。先朝鐵姝怒容低喝道:"你這業障!只知恃強多事,哪知利害。今日我一出手,便與敵人不能並立。你近年元氣損耗大多,少時還得代我主持夭魔,暫作替身,卻不可輕敵大意呢!"鳩盤婆說罷,方對易靜微笑道:"白道友(易靜前生名白幽女),昔年因你傷我門人,不容坐視。我雖對你大狠,也是勢成騎虎,不得不爾。

當初只說以我諸天秘魔大法所煉神魔,必能使你形神皆滅,誰知循環報復,竟歷三世,以至你今世煉成元嬰,投到峨眉門下。我想令師乃正教宗主,領袖群倫,有嶽負海涵之量,於人無所不容。貧道雖非知交,曾有兩面之緣,蒙他不棄,說我所習雖非玄門正宗,行之於善,仍可救人成道。我因聽他良言,重訂教規,永不再傷無辜。峨眉開府,我雖未接請柬,仍令門人金妹、銀妹前往道賀,以示從善如流之意。只說道友雖然兩遭慘劫,今已轉禍為福,不久即可成道,當不致再念前仇。今日道友窮追老鬼,尋上門來,我先神遊海外,未及查知,後才算出道友追敵,事出無心。本意暗告鐵姝,事完之後,聽憑道友自去。不料道友始而口出惡言,分明見陣法已收,仍仗法寶防身,坐待不去;現又說出這番話來,未免欺人太甚。我如再容忍,不特自毀信條,便是門人也無顏相對。既成仇敵,終須分個高下。不過我仍看在令師情面,只要你肯知難而退,決不趕盡殺絕,稍微服輸,便可放走。否則,我那九子母天魔固極厲害,便這血河大陣也不弱。先前為想善罷,不等徒兒施為,連同上空禁網均被我一齊止住。你雖被困陣內,尚未看出它的妙用,一經施為,威力之大,不可思議。你雖持有師傳七寶,能否守住元神,不為子母天魔所琰,尚且難料。請自戒備,我要不客氣了。"

易靜久經大敵,深知敵人兇殘橫暴,最厲害的是魔法神奇,不論一言一動,內中均不免藏有陰謀暗算。既己打定主意,穩紮穩打,相機應付,捱滿這二十回日災難,再作計較。聽了鳩盤婆之言,便暗用眾生環查看對方言動,並未答話。石慧因是早得家傳,乃祖石仙王又對她鍾愛,賜有兩件防身隱形之寶,萬邪不侵,至多被困,多厲害的邪魔也難侵害,早就不耐久候。一見仇敵變臉,空中魔光往下飛墮,籠罩全陣,更加急不可耐。只見那魔光形似一個極大的網罩,光色深碧。最奇的是上面網眼形似人目,彷彿億萬鬼眼合織而成,閃爍放光,看去冷冰冰的,由不得使人生出一種淒厲陰冷之感。又聽易靜傳聲低語,說那魔網是用無數兇魂厲魄和新死人的雙目和千萬年陰磷合煉而成,專制道家元神,一經人網,休想逃脫。內中更有不少諸天五淫絲,兇威越盛。只有五行神火和乾天靈火或者能破,多高法力遇上也無幸理。此外還有好些陰毒邪法,件件厲害。

如非定力高深,身旁帶有至寶奇珍防護,萬無生理,千萬不可冒失出鬥。石慧聞言,心中不服,早就躍躍欲試,不等鳩盤婆說完,便怒喝道:"醜魔卑!陳仙於說你日內大劫臨頭,形神皆滅,易師伯便是你的追魂使者。你不早跪下求饒,還敢口出狂言,我先叫你嚐嚐味道。"話未說完,揚手便是二十餘團石火神雷連珠發出,照準妖婆師徒和上空魔網打去。

說也真巧,那石火神雷乃石仙王採取數千年前地底和山腹中蘊結的靈石真火,費數十年苦功凝鍊而成之寶,正是陰魔剋星。鳩盤婆師徒雖未受傷,鐵姝在旁好容易盼到乃師說出對敵的話,自恃得寵,竟把鳩盤婆平日不許輕易使用的血河陣主幡一齊施為,四十九面高約三丈六尺,上面滿布汙血,隱現無數魔鬼影子的魔幡,突然一齊出現。雙方恰巧同時發動,鳩盤婆固是勢成騎虎,料無善罷;易靜也是事出倉促,沒想到石慧手口並用,不及阻止。只見二十餘團酒杯大小墨綠、銀白二色的火星作對飛出,比電還快,到了外面閃得一閃,立似震天價的迅雷互相沖擊,當空爆炸。一串連珠霹靂聲中,那四十九面魔幡剛一現形,立時四外血焰飛揚,如潮水一般往易、石二人身前湧到,吃那連珠神雷紛紛爆炸,魔幡便被震破了二十來面。幡上本附有不少魔鬼血影,未等飛起,一齊粉碎。惡鬼慘號厲嘯之聲紛紛四起,血河大陣竟被石慧無意之中破去一半主幡,減卻好些威力。

鳩盤婆早就看出石慧發為翠綠色,根骨靈秀異常,不類常人,年紀偏又甚輕,心中奇怪。正用魔語傳聲向鐵姝探詢來歷,忽聽石慧說陳仙子說她大劫將臨之事,想起昔年所遇女異人,心更驚疑,微一分神,遭此慘敗,忙使魔法防護,已是無及。不由暴怒,厲聲大喝:"無知賤婢,今日有你無我!"說罷,手中魔訣往外一揚,回手一按左肩,立有四十九把血焰金刀朝易靜飛去。同時滿陣均被血光佈滿,成了大片血海。

易靜深知魔法厲害,得隙即入,忙囑石慧:"千萬不可妄動!"忽聽上空有一少女傳聲疾呼:"恩師你在何處?弟子上官紅在此。"易靜知道上官紅道淺力微,如何能是鳩盤婆師徒對手?忙用傳聲疾呼:"我數中應有二十四日災難,終將轉禍為福。你急速回山,不可停留。"話還未完,忽聽鳩盤婆笑道:"此女倒也膽大。鐵姝可撤禁網,放她進來。此女根骨甚佳,用她生魂祭煉法寶,再妙不過。"鐵姝未及回答,一片青霞帶著千萬根巨木光影和轟轟隆隆風雷之聲,已自空中飛墮。當頭血焰吃青霞一衝蕩,雪崩也似四下飛散,立被衝開一條血街。鳩盤婆師徒和易、石二人全部大驚。要知後事如何,請看《蜀山劍俠後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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