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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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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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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回 兩仙童風穴盜冰蠶 四劍俠蠻山驚醜怪

那小和尚在下面找到天明,又喊來兩人,內中一個幼童,竟與母親所說一般無二,不禁喜出望外。原想下去相見,後來一想到自己赤身露體,未免太不雅相;如不下去,又恐錯過機會。正在委決不下,忽被金蟬發現那塊大石,上來尋找,竟看出行跡,上前擒捉。兩下一對面,越發不好意思,慌不迭地駕起劍光逃走。當時並未逃遠,他又長於隱形潛跡,眾人追他時節,他正潛伏在那塊石頭底下,乘人不覺,用隱形法迴轉穴內,望著金蟬等三人商議分路防守,暗暗好笑。幾次想和金蟬說話,都是羞於出口。雖知以前母親給他做過一身衣服,苦於當時未及問明,不知藏在什麼地方,遍尋無著,兀自在穴中著急。

直到次日天明,金蟬要去洗澡,那小和尚也喚了那個同伴走開,聽二人語氣,彷彿對他不甚注意,不久就要離開此山,這才情急起來。暗想:"再不露面,定會失之交臂。他去洗澡,也是赤身露體,何不趁此時機,趕去相見?說明以後,再請他弄件衣服穿穿。"想到這裡,探頭往上下看了看,且喜無人在側,便駕劍光跟蹤而去。因為金蟬先走了好一會,只知照著他飛行的方向追趕,卻沒料到金蟬半路途中下去警戒猩、熊,取那妖童所遺衣服,無心中聽見泉聲,換了路徑。石生飛了好遠,連見下面幾個常去的溪澗,並無金蟬蹤跡。失望之中,也恐是走錯了方向,姑且再往回路找尋,仍未遇見。正行之間,猛見在下方許多猩、熊圍著一人在那裡咆哮。飛行前去,低頭一看,原來是幾件衣服,攤在一個石筍上面,遠望跟人一樣。當時以為是無主之物,衣服主人已享獸吻,自己正無衣穿,樂得拿走。剛剛飛身下去,那數十隻猩、熊一見有人搶衣,紛紛怪吼,猛撲上來。論石生本領,這些猩、熊豈值得他一擊。一則出世不久,一切言談行動,無不幼稚,二則不願殺生害命,急勿匆地抱起便飛。

剛剛升到空中,偶一偏頭,看見石後溪澗之中,有人泅泳方歡,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想見之人。再往手上一看,那衣服原本共是兩身,急忙之中,隨手拿了兩件。原想回穴穿好,再從隱處探他三人對自己有無嗔怪之意,然後出面相見。劍光迅速,頃刻迴轉穴內。穿好一看,因為金蟬一身短裝,石生又是初次穿衣,覺得非常滿意。正要出穴去見人家,猛想起母親在日,曾再三囑咐,說自己家法最嚴,不準偷盜他人之物,何況偷的又是接引自己之人,不告而取,怎好和人相見?不禁又為難起來。想要送還,又捨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石上有人說話的聲音。側耳一聽,正是金蟬和笑和尚在說失衣之事,並說如不將衣送回,決不甘休。才知上穴還有人在彼守候。金蟬只有一身衣服,恰巧自己取了來,暗幸自己迴穴時節,徑往下層穴內,沒有到上穴裡去,未曾被那小和尚堵上。因聽金蟬嗔怪,益發添了悔恨,便乘二人不覺,決計將衣服送還,再圖相見之地。及至繞到玄霜洞,剛將一件衣服脫下,金蟬、笑和尚已經迴轉,恐怕撞見,連忙飛回穴內。一會又聽金蟬、笑和尚二次到了石上,商量贈衣之事,又感又愧。等二人去後,才從下穴回到上穴,探頭往外一看,大石上面果然無人守候。這才斷定,所來三人並無惡意,只不過想和自己交個朋友。不由喜出望外,忙跑出去將所贈衣服拿起就穿。道袍原本寬大,又斷去半截,雖然長短還可將就,只是袖子要長出多半,肥胖臃腫,遠不如金蟬所穿衣服合身好看,越看越不順眼。來人走得快,更不容再為延遲。又想起母親教養恩深,如今天上人間,不知神遊何所,自己就要出世,連衣服都沒給留一件。想到傷心之處,一時忿極,發了童心,賭氣將衣服一脫,奔回穴去,兩手撫著壁上遺容,哀哀慟哭起來。

哭沒多時,恰好金蟬見衣追來,一眼看見昨日所見的孩子赤著上身,在穴中面壁而哭。

恐怕又將他驚跑,先堵住穴口,暗作準備,身子卻不近前,遠遠低言道:"何事如此悲苦?

可容在下交談嗎?"說罷,見那小孩仍是泣聲不止,便緩緩移步近前,漸漸拉他小手,用言慰問。石生原已決定和來人相見,請求攜帶同行,只為盜衣之事,有點不好意思。又因慈容行將遠隔,中懷悲苦。一見金蟬溫語安慰,想起前情,反倒藉著哭泣遮羞,一任金蟬拉著雙手,也不說話,只管悲泣。金蟬正在勸解之間,忽聽四壁隱隱雷鳴,穴口石壁不住搖晃。石生一下地便被關閉穴內多年,知道石壁有極樂真人靈符,以前業已開闔幾次,恐又被封鎖在穴,不見天日,連忙止了悲泣,道聲:"不好!"拉著金蟬,便飛身逃出。忽見一道光華一閃,後面石壁平空緩緩倒了下來。

二人剛剛飛到穴外石上,將身坐定,那石壁已經倒下丈許方圓大小,落在地面,成了一座小小石臺,上面端端正正,坐著一個道姑。石生定睛一看,慌不迭地跑了進去,抱著那道姑放聲大哭。金蟬也跟了進去,看那道姑,雖然面容如生,業已坐化多時。聽那小孩不住口喊親孃,連哭帶數,知是他的母親,便隨著拜叩了一番。立起身來,正要過去勸慰,猛見道姑身旁一物黃澄澄地發光,還堆著一些錦繡。拿起一看,原來是一個金項圈和一身華美的小衣服,猜是道姑留給小孩之物。忙道:"小道友且止悲泣,你看伯母給你留的好東西。"說時先將那件羅衫一抖,打算先給小孩穿上,忽見羅衫袖口內,飄墜下一封柬帖。石生已經看見,哭著過來,先接過柬帖。還未及觀看,金蟬已一眼看清上面的字跡。同時穴口石壁上下左右,俱一齊湊攏,隆隆作響。知道不妙,慌忙一把將石生抱起,喊一聲:"石壁將合,還不快走!"二次出穴,才行站定,又是一道光華閃處,石壁倏地合攏,除穴口丈許方圓石壁沒有苔蘚外,餘者俱和天然生就一般,渺無痕跡。石生見慈母遺體業己封鎖穴內,從此人天路隔,不知何年才能相見,自然又免不了一番悲慟。金蟬溫言勸慰了好一會,才行止淚。

再細看手中柬帖時,外面只寫著"見衣辭母,洞壁重闔,見機速離,切勿延擱"十六個字。再打開裡面一看,大意是說石生的母親陸蓉波,在穴中面壁苦修多年,靜中參悟,洞徹玄機,完成正果,脫體飛昇。算準石生出世之日,特以玄功先期佈置,使石生臨別,得瞻謁遺體。此後由金蟬接引,歸入正教,努力前修,母子仍有相見之日。所留衣飾,早已制就,因恐石生年幼,有衣之後,隨便見人,離穴遠遊,錯走歧路,所以到日,才行賜與等語。石生讀完,不禁又是傷心。經金蟬再三勸慰,說伯母飛昇,完成正果,應當喜歡,何況只要努力向道,還有相見之日。一面說,又給他將上下衣服穿的穿,換的換,金項圈給他戴好。這一來越顯出石生粉裝玉琢,和天上金童一般。金蟬交著這麼一個本領高強的小友,自然高興非凡。石生頭一次穿這般仙人制就的合體美衣,又加金蟬不住口地誇讚,也不禁破涕為笑。

他自出孃胎,除了母親憐愛外,並未遇見一個生人。自從乃母坐化飛昇,每日守著遺容,空山寂寂,形影相弔,好不苦悶。一旦遇見與自己年貌相若,性情投契的朋友,既是接引自己的人,又那般地情意腕摯,哪得不一見便成知己,口中只把哥哥喊不住口,兩人真是親熱非常。略談了一些前事,金蟬起初只想和他交友,不料竟能隨他同去,喜得無可形容。為要使笑和尚、莊易聽了喜歡,忙著將他脫下的衣服換好,急匆匆拉了他便往玄霜洞走去。

眾人見面之後,自是興高采烈,覺著此行不虛。談了一陣,石生便去玄霜洞後昔日英瓊寄居養病的石室裡面,用法術叱開石壁,取出陸敏遺藏的幾件法寶。然後又約了金蟬等三人,重到那大石上下觀察,見下穴也同時封閉,仙山瘞骨,靈符封鎖,不愁有異派妖邪來此侵犯,才行復回玄霜洞坐談。金蟬笑問石生,昨日為何隱形迴穴,讓自己在穴外白等一夜?才知那穴先時只有上層,因為陸蓉波坐化以後,石生時常獨自遊行,屢次發現有人跟蹤,恐怕早晚無意中被人尋到地方,匆忙中不及隱形藏躲。他原會叱石開山之法,偏那石穴有極樂真人靈符作用,僅有一處石脈沒有封閉,被他用法術打通,裡面竟有極曲折的長石孔,通到大石下面兩丈遠近。有一石穴,穴口雖只二尺多寬,只能供人蛇行出入,穴內卻甚寬廣,比上穴還大得多。穴外藤蔓封蔽,苔痕長合,非知底細,撥藤而入,決難發現。而且上下兩層,須自己叱石開山,才可通行,所以外人不能發現,笑和尚道:"那日我見蟬弟追你,銀光往下飛落,一閃不見,後來又發覺你仍在穴內,便知下面必有路可通,我曾經四處細找,全穴並無縫隙。卻不知石弟還會玄門禁制大法,叱石開山。卻累蟬弟白白守了你一夜,豈不有趣。"石生忙向金蟬謝過。金蟬又笑問石生:"既是等著了相見之人,何以來了又不肯相見?

"石生紅著臉,又將赤身怕羞,及見眾人勢欲擒捉,其勢洶洶,拿不準來人用意好壞說了。

眾人見他天真爛漫,一片童心,俱都愛如手足。金蟬嫌他怕和生人見面,又將如今異派紛起,劫運在即,遇見妖惡,須要消滅,為世人除害,才是劍仙本色,詳為解說了一遍。石生道:"哥哥你看錯了。我怕見人是因守著母訓,不到時候之故。不然諸位未來時,我常往靈玉崖窺探,看見妖霧瀰漫,早就下手了。"

金蟬聞言,自是越發高興。再看陸敏給他所留的寶貝,共是三件,倒有兩件是防身隱跡之物。一件是兩界牌,如被妖法困住,只須念動極樂真人所傳真言,運用本身先天真氣,持牌一晃,便能上薄青旻,下臨無地。一件是離垢鍾,乃鮫綃織成的,形如一個絲罩,運用起來,周身有彩雲籠罩,水火風雷,俱難侵害。還有一件,乃是石生母親陸蓉波費三十六年苦功,採來五金之精煉成的子母三才降魔針,共是九根。只可惜內中有一根母針,因為尚未煉成,便因孽緣誤會,封鎖在穴內,運用起來,減了功效。大家觀賞誇讚了一陣。石生天賦異質,又經仙人教養,從小即能辟穀。其餘三人,笑和尚自不必說,金蟬、莊易,俱能服氣,原用不著什麼吃的。只金蟬喜歡熱鬧,說想出去採些山果,作一個形式上的慶會。石生也要跟去。笑和尚道:"本派同門雖多,只我和蟬弟知己,如今添了石弟,更是一刻都形影不離了。既然去採果子,何不我們大家同去,一則好玩,二則此山佳果甚多,多采一些,也省得遺漏。"說時,金蟬猛道:"前在凝碧崖見你時,你拿的那兩個朱果,這東西吃了可以長生,乃本山所產。這些日來,忙著除妖,也不曾想起,何妨同去找找?"笑和尚點了點頭。當下約定,四人分成兩起:金蟬、石生去往山南;笑和尚、莊易卻往山北。分途往採佳果,回來聚餐,就便留神尋覓朱果。

先是金蟬、石生飛往山南,四處尋找,並沒什麼出奇的果子,不過是些特別生得肥大的桃、杏、楊梅、櫻、棗之類。路上遇見許多猩、熊,攔住兩個猩猿,連叱帶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因為笑和尚是往山北去尋朱果,便和石生也往山北飛去。這次飛行較遠,歸途在無心中飛越一個高峰,一眼瞥見山陰那邊愁雲漠漠,陰風怒號,噓噓狂吼,遠遠傳來。猛地心中一動,想起日前英瓊曾說餘英男被妖人誆去,代盜冰蠶,以致失陷風穴冰窟之內。後來她將英男救走,始終也不曾將冰蠶得到。反正無事,何不前去探看一回,僥倖得手,也未可知。

便和石生說了,同駕劍光,直往山陰飛去。兩處相隔,甚是遼遠,飛行了個把時辰,才得飛到。快要臨近,便聽狂飆怪嘯,陰霾大作,黑風捲成的風柱,一根根挺立空中,緩緩往前移動。有時兩柱漸漸移近,忽然一碰,便是天崩地裂一聲大震,震散開來,化成畝許方圓的黑團,滾滾四散,令人見了,驚心駭目。二人雖駕劍光飛行,兀自覺得寒氣侵骨。一兩根風柱才散,下面黑煙密罩中,無數根風柱又起,澎湃激盪,谷應山搖,飛砂成雲,墜石如雨。試著衝上前去,竟會將劍光激盪開來。幸都是身劍合一,不曾受傷。二人一見大驚,石生忙將離垢鍾取出,將二人一齊罩上。金蟬也將天遁鏡取出,彩雲籠罩中,放起百十丈金光異彩,直往狂飆陰霾中衝去。這天地極戾之氣凝成的罡風發源之所,竟比妖法還要厲害。二人雖然仗著這兩件異寶護身,勉強衝入陰霾慘霧之中,但是並不能將它驅散,離卻金光所照之外,聲勢轟隆,反而越發厲害。

二人年少喜功,也不去管它。正在仔細運用慧目察看風穴所在,忽見下面危崖有一怪穴,穴旁伏著一個瘦如枯骨的黑衣道人,兩手抱緊一個白東西閃閃放光,似在畏風躲避的神氣,金光照處,看得逼真。金蟬一見,認定是妖邪,見他見了寶鏡金光並不躲閃,不問青紅皂白,手一指,劍光先飛將出去。石生自然隨著金蟬,也將劍光飛出。眼看劍光飛近道人身旁,倏地道人身上起了一道烏油的光華護著全身,也不逃避,也不迎敵。及至二人飛離穴口較近,那道人忽然高聲喝道:"來的峨眉小輩,且慢近前。你們無非為了冰蠶而來,這冰蠶已落在我的手中。只因取時慢了一步,正值罡風出穴,無法上去。此物於你們異日三次峨眉鬥劍大是有用,我也不來哄騙你們。此時我尚有用它之處,如能借你二人法寶護身,助我上去,異日必將此物送到峨眉。如不相信,今日天地交泰,罡風循環不息,此時罡風初起,還可支持,少時玄冰黑霜,相繼出來,再加上歸穴狂飆,兩下衝蕩,恐你二人也難脫身了。"金蟬見那道人喊自己做後生小輩,已是不快。再一聽所說的話,意存恐嚇,暗想:"既能下來,豈難上去?這道人身形古怪,一身鬼氣,定是邪魔外道,不要被他利用,中了道兒。"正要開言,那道人又厲聲喝道:"休要觀望,我並不怕你們。前時你同門李英瓊來救那姓餘的女子,一則仗著時日湊巧,罡風不大;二則有仙劍、神鵰相助,僥倖得手。今日窟內玄霜,被我取冰蠶時用法術禁制,才未飛揚。少時地下玄陰之氣發動,我的法術不能持久,出穴時比較平常尤為猛烈,你們法寶僅可暫時護身,一不小心,被歸來風旋捲入地肺,後悔無及。

"

言還未了,忽聽穴內聲如雷鳴地陷,怪聲大作,早有無數風團,捲起畝許大的黑片,破穴而出,滾滾翻飛,直往天上捲去,那穴口早破裂大了數十百丈。那道人直喊:"不好!你二人還不快到我跟前來,要被歸穴罡風捲入地肺了。"金蟬、石生還要遲疑,就這一轉瞬之間,猛聽頭頂上轟隆轟隆幾十聲大震,宛如山崩海嘯,夾著極尖銳的噓噓之音,刺耳欲聾,震腦欲眩,無數的黑影似小丘一般,當頭壓下。金蟬一看不好,連忙迴轉寶鏡,往上照去。

金光照處,畝許大小的黑團散了一個,又緊接著一個,鏡上力量重有萬斤,幾乎連手都把握不住。同時身子在彩雲籠罩中,被身側罡風激盪得東搖西蕩,上下回旋,漸漸往穴前捲去。

用盡本身真氣,兀自不能自主,寶鏡又只能顧著前面,那黑霜玄冰非常之多,散不勝散,才知不好。正在惶急,眼看被罡風黑霜逼近穴口,穴內又似有千萬斤力量往裡吸收。危機頃刻之間,那道人忽然長嘯一聲,張口一噴,同時兩手往上一張,飛出大小數十團紅火,射入烈風玄霜之內,立刻二人眼前數丈以外,風散霜消。風勢略緩得一緩,那道人接著又厲聲喝道:"你們還不到這邊來,要等死嗎?"此時二人驚心駭目,神志已亂,身不由己,直往道人身旁飛去。才得喘息,道人所放出的數十百團烈火,已捲入罡風玄霜之內消逝。同時風霜勢又大盛,穴口黑霜時而咕嘟嘟黑花片片,冒個不住,時而又被穴外罡風捲進。

二人持定寶鏡,護著前面,不敢再存輕視之意,回問道人來歷姓名,分別見禮。那道人道:"現時無暇和你們多說。我雖不是你們一家,已算是友非敵。並且你們持有矮叟的天遁鏡,可以助我早些脫身,少受玄冰黑霜之苦。此時分則兩害,合則彼此有益。我立身的周圍十丈以外,已用了金剛護身之法,只是地竅寒飆厲害,不能持久。又恐損害冰蠶,須要早些出去。今尚非時,須等狂飆稍息,我三人用這一隻鍾護身,用你天遁鏡開路,再借我本身三昧真火燒化近身玄霜,避開風頭,衝了上去,才能脫離危境。你二人雖有法寶,不善應用。

我又無此法寶,起初只想趁今日天地交泰當兒,風平霜止,取了冰蠶就走,沒料到這般難法。所以如今非彼此相助不可。"金蟬因道人是個異教中人,雖然尚未盡信,無奈適才連想衝上去好幾次,都被風霜壓回。又見道人語態誠懇,又肯在危機之中相救,除此別無良法,只好應允。

待了有兩個時辰,忽然驚雷喧騰中,數十根風柱夾著無量數的黑霜片,往穴內倒卷而入。道人道得一聲:"是時候了。"首先兩手一搓,放出一團紅火,圍繞在彩雲外面,三人一同衝空便起。金蟬在前,手持天遁鏡開路。那無量數的大黑霜片,常被旋飆惡颶捲起,迎頭打來,雖被鏡上金光衝激消散,叵耐去了一層,又有一層。金蟬兩手握鏡,只覺重有千斤,絲毫不敢怠慢。身旁身後的冰霜風霾,也隨時反捲逆襲。尚幸其勢較小,石生和那道人防備周密,挨近彩雲火光,便即消逝,金蟬不致有後顧之憂,只一心一意,防著前面。由下往上,竟比前時下來要艱難得多。費了不少精神,約有頓飯時候,才由惡颶烈霜之中衝出,離了險地,一同飛往山陽,業已將近黃昏月上。二人見那道人雖然形如枯骨,面黑如漆,卻是二目炯炯,寒光照人。手上所抱冰蠶,長約二尺,形狀與蠶無異,通體雪白,隱隱直泛銀光,摸上去並不覺得寒冷。

正要請問道人姓名來歷,那道人已先自說道:"你們不認得我,我名叫百禽道人公冶黃。七十年前,在棗花崖附近的黑谷之內潛修,忽然走火入魔,身與石合為一體。所幸元神未傷,真靈未昧,苦修數十年,居然超劫還原,能用元神邀翔宇宙。所居黑谷,四外古木陰森,不見天日,地勢幽僻,亙古不見人蹤。積年鳥糞,受風日侵蝕,變成浮沙,深有數丈,甚是險惡。任何鳥獸踏上去,萬無幸理。我的軀殼,便在那一片浮沙之上的崖腰石窟以內。那日剛剛神遊歸來,見一女子陷入沙內,救將起來一問,才知她名餘英男,乃是陰素棠門下的弟子,因受同門虐待,欲待逃往莽蒼山,去尋她的好友李英瓊。見那女子生就仙風道骨,根器不凡。目前又聽人說起,峨眉門下不久有三英二雲,光大門戶。內中有一李英瓊,座下有白眉和尚仙禽神鵰,新近又在莽蒼山得了長眉真人遺留的紫郢劍。因為那女子不會劍術,我又正在修煉法體,脫離石劫,不能相送,便指引她一條去莽蒼山的捷徑。那女子走後多日,我的功行也將近圓滿,忽遇多年不見的同門師侄玉清師太打從黑谷路過。招呼下來一談,才知李英瓊早已離卻莽蒼,歸入峨眉門下。餘英男因走捷徑,路遇妖人,利用她去盜冰蠶,陷身冰窟之內。幸得英瓊得信趕去,將她救走。因那冰蠶是個萬年至寶,於自己修道甚有用處,功行圓滿以後,算明時日生克,造化玄機,趕到此地。剛將冰蠶取到手內,便為霜霾困住,連使金剛護體之法,才得勉強保全。如果你二人不至,須要經受七天七夜風霾之苦,過了天地交泰來複之機,風霜稍息,方能脫難。正在勉強支持,恰遇你們二人趕到。我一向獨善其身,對於各派均無恩怨,此番經過數十年石災苦劫,益發悟徹因果,原不打算相助任何人。只因自己道成,便即飛昇,那時冰蠶要它無用。因玉清師太再三相囑,與你二人相助脫險之德,情願用完以後,送至峨眉,以備異日之用。"說罷,將手一舉,道得一聲:"行再相見。"立刻周身起了一陣煙雲,騰空而去。

石生道:"這位仙長連話都不容人問,就去了。"金蟬道:"他既和玉清師太相熟,雖是異派,也非敵人,所說想必是真。我們在自辛苦了一場,冰蠶沒得到,真是冤枉。出來時久,恐笑師兄他們懸念,我們回去吧。"二人所採山果,早在風霜之中失卻。天已傍晚,急於回去,只得駕起劍光,空手而歸。剛剛飛落玄霜洞前,笑和尚、莊易也已飛到。

原來二人照袁星所說神鵰昔日得朱果之處尋找,並無蹤跡。產果之地,原在靈玉崖左近,已被妖屍谷辰連用妖法倒翻地肺,成了一堆破碎石坑,更是無有。便隨意採了一些佳果回洞,久候金蟬、石生不回,知此山地方甚大,巖谷幽奇,多有仙靈窟宅,恐防出事,又往山南尋找,盤空下視,哪有蹤影。笑和尚因金蟬劍光帶有風雷之聲,石生劍光飛起來是一溜銀雨,容易辨認,便同莊易飛身上空,盤空下矚。直到天黑,才見金蟬、石生二人劍光自山陰一面飛來。跟蹤回洞一看,二人手上空無所有,一隻山果也未採到。問起原因,互說經過,笑和尚一聽大驚道:"你二人真是冒昧,哪有見面不和人說話,就動手之理?聽師父說,各異派中,以百禽道人公冶黃為人最是孤僻,雖是異派,從不為惡。他因精通鳥語,在落伽山聽仙禽白鸚鵡鳴聲,得知海底珊瑚礁玉匣之內藏有一部道書,費了不少心力,驅走毒龍,盜至黑谷修煉,走火入魔,多年苦修,不曾出世。他的本領甚是驚人,而且此人素重情感,以愛憎為好惡。若論班行,照算起來,如果玉清師太不算,要高出你我兩輩。還算他現在悟徹因果,飛昇在即,不和我們後生小輩計較,又有藉助之處,否則以你二人如何是他的對手?

事已過去,下次見人,千萬謹慎些好。"大家談了一陣,又將採來果子拿了,同出洞外,觀雲賞月,隨意分吃,言笑晏晏,不覺東方向曙。算計還有兩日,便是往百蠻山之時,又商量了一陣,才行回洞用功。

第二日照樣歡聚。因為頭次走快一步,出了許多錯,這次決計遵照苦行頭陀柬上時日下手。直到第三日早上,才一同駕劍光直往百蠻山飛去。一入南疆,便見下面崇山雜沓,岡嶺起伏,毒嵐惡瘴,所在皆有。石生第一次遠行,看了甚是希奇有趣,不住地問東問西,指長說短。劍光迅速,沒有多少時候,便到了昔日金蟬遇見辛辰子,無心中破去五淫兜的山洞上面。笑和尚因為柬上說去時須在當日深夜子正時分,見天色尚早,那裡地勢幽僻,去陰風洞又近,石生、莊易均是初來,不可大意。雖說諸事業已商妥,必須先行覓地藏身,審慎從事。便招呼三人,一同落下。進洞一看,那幾面妖幡雖然失了靈效,依然豎在那裡,知道此地無人來過,更覺合用。四人重又商量一陣。笑和尚主張照柬上所說時刻,將四人分作兩起:

由金蟬和自己打頭陣,冒險入穴;莊易、石生隨後接應。金蟬說莊易、石生俱都形勢生疏,妖人厲害,現時縱然說準地方,到時一有變化失錯,反倒首尾不能相顧,還是一同入內的好。莊易凡事隨眾進退,只石生初生犢兒不怕虎,既喜熱鬧,又不願和金蟬離開,便說他隨乃母陸蓉波在石內潛修,學會隱身法術,又有離垢鍾可避邪毒,兩界牌可以通天徹地,護身脫險,更是極力主張同去。笑和尚雖強不過二人,勉強應允,心裡總恐石生經歷太少,出了差錯,對不起人,便將以前去時情形和陰風洞形勢,再三反覆申說,囑咐小心。

那藏文蛛的地方,原有三個通路:一處便是綠袍老祖打坐的廣崖地穴;一處在主峰後面,百丈寒潭之上,風穴之內;還有一處是綠袍老祖的寢宮,與妖婦追魂娘子倪蘭心行淫之所。那第一處廣崖深穴,自從笑和尚、金蟬初上百蠻山,在穴底被困之時,已為綠袍老祖用妖法將地形變易,因防敵人捲土重來,除在穴內設下極惡毒的妖法埋伏,等人前去入阱外,文蛛業已不在原處。第二處風穴和潭中泉眼,便是禁閉辛辰子和唐石凌辱受罪之所,旁有不少妖人看守。柬上說第一處廣崖深穴佈置妖法最密,不可前往,往必無幸。而對於二、三兩處,只說俱可通至藏文蛛的地方,並未指定何者為宜。笑和尚因為綠袍老祖厲害,業已嘗過,第三處既是他的寢宮,必然防備周密,進行較難;第二處風穴泉眼,縱有他的門下餘孽防守,既能居人,想必容易入內。四人既是同去,到時簡直俱在一起,不要分開,徑由第二處通力合作,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以免重蹈覆轍。各人到了以後,第一步先將護身隱跡的法寶緊持備用,稍有不利,即行隱身退出。最後一次商量決定,各人聚精會神,先做完了一番功課。捱到亥初光景,不用金蟬的霹靂劍,以防風雷之聲驚動敵人,各自運用玄功,附著莊易的玄龜劍,由最上高空中,直往百蠻山主峰飛去。到了地頭,隱身密雲裡面,由金蟬運用慧眼穿雲透視。因為飛行甚高,如此高大一座主峰,在月光裡看下面周圍形勢,竟似一個盤盂中,端端正正豎著一個大筍一般。隱隱只聽四圍洪濤飛瀑微細聲浪。留神曠觀三面,俱無動靜,只有主峰後面,略有紅綠光影閃動。知道置身太高,縱使將劍光放出,也不易被人看破。

彼此稍微拉手示意,便在距離主峰尚遠的無人之處落下,然後試探著往峰後風穴泉眼低飛過去。那峰孤立平地,四面俱有懸崖飛瀑。四人落處,恰在主峰以外十來裡的一個斜坡上面。金蟬用目諦視,果然前面沒個人影,與空中所見彷彿。當下仍用前法同駕劍光,留神前飛,直飛到峰前不遠,仍是靜蕩蕩的。及至由峰側轉近峰後,才看出這峰是三面澗流的發源之所。近峰腳處,峭壁側立千丈,下臨深潭。潭側危崖上有一深穴,寬約丈許,咕嘟嘟直冒黑氣。潭中心的水,時而往上冒起一股,粗約兩三抱,月光照去,如銀柱一般。那水柱冒有十餘丈高下,倏地往下一落,噴珠灑雪般分散開去。冒水柱處,平空陷落。四周圍的水,齊往中心匯流,激成一個大急漩,旋轉如飛。崖穴、潭面,不時有光影閃動,黑影幢幢。四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七個穿著一身黑衣,手執妖幡,形態奇特的妖人,正分向崖穴、潭心行使妖法。這七個妖人,周身俱有黑氣籠罩,身形若隱若現,口中喃喃不絕。每值幡頭光影一閃,潭心的水柱便直落下去,崖穴口的黑氣也隨著一陣陰風,直往穴內反捲回來。

四人隱身僻處看了一會,正想不出該當如何下手。忽聽潭心起了一陣怪聲,那崖穴裡面也嗚嗚怪嘯起來,兩下遙為呼應,彷彿與那日笑和尚、金蟬在洞中所聽辛辰子來時發出的怪聲相類,聽去甚為耳熟。這時潭面、崖穴兩處的妖人也忙碌起來,咒語誦不絕口。倏又將身倒立,上下飛旋,手中妖幡搖處,滿天綠火。接著又是一片黃光,將崖、潭兩處上下數十畝方圓團團罩定。為首兩個妖人,各持一面小幡,分向崖穴、潭心一指。先是崖穴裡面一陣陰風過處,一團黑氣,擁著一個形如令牌、長有丈許開外的東西出來,飛到潭邊止住。上面用長釘釘著一個斷臂妖人,一手一足,俱都反貼倒釘在令牌之上,周身血汙淋漓,下半截更是隻剩少許殘皮敗肉附體,白骨嶙峋,慘不忍睹。笑和尚、金蟬認出那妖人正是辛辰子,雖受妖法虐毒,並未死去,睜著一雙怪眼,似要冒出火來,滿嘴怪牙,錯得山響,怪嘯不絕。接著又是一陣陰風,從潭心深穴裡,同樣飛起一個令牌,上面釘著唐石,身上雖沒血汙,也不知受過什麼妖法茶毒,除一顆生相猙獰的大頭外,只剩了一具粉也似的白骨架。飛近辛辰子相隔約有丈許,便即立定,指揮行法的為首妖人,低聲說道:"再有一個時辰,師父醒來,又要處治你們了。我看你二人元神軀殼俱被大法禁制,日受金蠶吸血,惡蠱鑽心,煞風刺體,陰泉洗骨之厄,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除了耐心忍受,還可少吃點苦,早點死去;不然,你們越得罪他,越受大罪,越不得死,豈不自討苦吃?我們以前俱是同門,並沒深仇,實在也是被逼無法,下此毒手。自從你們逃走,我們俱都受了一層禁制,行動不能隨心。聽說師父大法煉成以後,先去尋捉逃走的同門,只要捉回來,便和你們一樣處治,越發不敢冒險行動。我們每日雖然被迫收拾你們二人,未嘗不是兔死狐悲,心裡難過,但是有何辦法?不但手下留情做不到,連說話都怕師父知道,吃罪不起。今日恰巧師父因為白眉針附體,每日須有幾個時辰受罪,上次又差點被辛師兄將金蠶盜走,晝夜用功苦煉,雖然尚未煉化,今日竟能到時減卻許多痛楚,心中高興。雅師叔想湊他的趣,特地從山外尋來了幾個孕婦胎兒,定在今晚子初飽飲生血,與淫婦倪蘭心快活個夠。這時他本性發動,與淫婦互易元精,必有一兩個時辰昏睡。我們知他除了將寢宮用法術嚴密封鎖外,不會外出,才敢假公濟私,趁你二人相見時,好言相勸。少時他一醒來,一聲招呼,我們只得照往常將你二人帶去,由他凌遲處治了。"

唐石聞言,口裡發出極難聽的怪聲,不住口埋怨辛辰子,如不在相見時攔他說話,必然和那許多逃走的同門一般脫離虎口。就是見面,若聽他勸,先機逃走,也不致受這種慘劫。

他只管念念叨叨,那辛辰子天生兇頑,聞言竟怒發如雷,怪聲高叫道:"你們這群無用的業障,膽小如鼠,濟得甚事!休看他老鬼這般茶毒我,我只要有三寸氣在,一靈不昧,早晚必報此仇,勝他對我十倍。你們這群膿包,幾次叫你們只要代拔了這胸前七根毒針,大家合力同心,乘他入定之時,害了金蠶,盜了文蛛,我拼著軀殼不要,運用元神,附在你們身上,投奔紅髮老祖,他記恨老鬼殺徒之仇,必然容留,代我報仇,也省得你們朝不保夕,如坐針氈。你們偏又膽小不敢,反勸我耐心忍受,不得罪他,希冀早死,少受些罪苦,真是蠢得可憐。實對你們說,受他茶毒,算得什麼!那逃走的峨眉小輩必不甘休,機緣一到,只要外人到此,我便和他們一路,請他們代我去了禁制,助他們成功,報仇雪恨。一日不將我元神消滅,我便有一日的指望。我存心激怒老鬼,使他想使我多受折磨,我才可望遇機脫難。誰似你們這一干廢物,只會打蠢主意。快閉了你們的鳥嘴,惹得老子性起,少時見了老鬼,說你們要想背叛,也叫你們嚐嚐我所受的味道。"

這夥妖人原都是窮兇極惡,沒有天良,無非因自己也都是身在魔穴,朝不保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見了辛、唐二人所受慘狀,未免兔死狐悲,才起了一些同情之念。誰知辛辰子暴厲恣睢,愍不畏死,反將他們一頓辱罵,說少時還要陷害他們;再一想起平時對待同門一味驕橫情形,又是這一次的禍首,不禁勃然大怒。為首一人,早厲聲喝罵道:"你這不識好歹的瞎鬼!好心好意勸你安靜一些,你卻要在師父面前陷害我們。師父原叫我們隨時高興,就收拾你。我因見你毒針穿胸,六神被禁,日受裂膚刮骨,金蠶吮血,陰風刺體之苦,不為己甚,你倒這般可惡。若不叫你嚐點厲害,情理難容!"說罷,各自招呼了一聲,將手中幡朝辛辰子一指,一溜黃火綠煙飛出手去。那辛辰子自知無幸,也不掙扎,一味亂錯鋼牙,破口大罵。火光照在那瞎了一隻眼睛的猙獰怪臉上面,綠陰陰的,越顯兇惡難看。眼看火花飛到辛辰子頭上,忽然峰側地底,起了一陣淒厲的怪聲。那些妖人聞聲好似有些驚恐,各自先將妖火收回,罵道:"瞎眼叛賊,還待逞兇,看師父收拾你。"說罷,七人用七面妖幡行使妖法,放起一陣陰風,將四圍妖火妖雲聚將攏來,簇擁著兩面妖牌,直往峰側轉去。

四人見形跡未被敵人發現,甚是心喜。妖人已去,崖穴無人把守,正好趁此機會,潛入風穴,去斬文蛛。互相拉了一下,輕悄悄飛近前去一看,哪裡有什麼穴洞,僅只是一個巖壁凹處,妖氛猶未散盡。金蟬慧眼透視,看不出有什麼跡象,顯然無門可入。要說苦行頭陀柬上之言必然不差,只可惜來遲了一步,洞穴已被妖法封閉。莊易自告奮勇,連用法術飛劍,照辛辰子現身所在衝入,衝了幾次,都被一種潛力擋回,知道妖法厲害,恐防驚動妖人,又不敢貿然用天遁鏡去照,只索停手。笑和尚猛想起師父柬上既然只說廣崖地穴不可涉險,餘下兩處當然可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個徑往妖人寢宮一探?想到這裡,將手一招,徑往適才妖人去路飛去。月光之下,只見前面一簇妖雲,擁著那兩面令牌,業已轉過峰側,繞向峰前而去。

四人知道妖人善於聞辨生人氣息,雖在下風,也恐覺察,不敢追得太緊,只在相隔百十丈以外跟蹤前往。兩下俱都飛得迅速,頃刻之間,四人已追離峰前不遠,忽見正面峰腰上,現出一個有十丈高闊的大洞。這洞前兩次到此,俱未見過。遠遠望過去,洞內火光彩焰,變幻不定,景象甚是輝煌。前面妖雲已漸漸飛入洞內,不敢怠慢,也急速飛將過去。這時地底嘯聲忽止。前面妖人進洞之後,洞口倏地起了一陣煙雲,似要往中心合攏。笑和尚恐怕又誤了時機,事已至此,不暇再計及成敗利害,互相將手一拉,默運玄功,徑從煙雲之中衝進。

兀自覺得奇腥刺鼻,頭腦微微有些昏眩,身子已飛入洞內。定睛一看,這洞竟和外面的峰差不多大小。就這一轉眼間,洞口業被妖法封閉。立腳處,是一個丈許寬的石臺,靠臺有百十層石階,離洞底有數十丈高下,比較峰外還深。洞本是個圓形,從上到下,洞壁上橫列著三層石穴,每層相隔約有二十餘丈。洞底正當中有一個鐘乳石凝成的圓形穹頂,高有洞的一半,寬約十畝,形如一個平滑沒有底邊的大琉璃碗,俯扣在那裡,四圍更沒有絲毫縫隙。洞壁上斜插著一排形如火把的東西,行隔整齊,火焰熊熊,照得合洞通明,越到下面越亮。那琉璃穹頂當中,空懸著一團綠火,流光熒活,變閃不定。適才所見七個妖人,業已盡落洞底,在琉璃穹頂外面,簇擁著兩面令牌,俯伏在地。令牌上釘著的辛辰子,仍是怪嘯連聲。四人俱都不約而同,蹲身石上,探首下視。

笑和尚因為立處沒有隱蔽,易為妖人發現,地位太險,不暇細看洞內情景,先行覓地藏身。一眼瞥見近身之處石穴裡面,黑漆漆地沒有光亮。趁著一干妖人伏地,沒有抬首之際,打算先飛縱過去察看,能否藏身。心才轉念,石生已先見到此,首先飛縱過去。笑和尚覺得石生掙脫了手飛去,一想自己和金蟬俱都仗著莊易、石生二人行法隱形,石生前去,自然比較自己親去還好。只恐石生閱歷太淺,涉險貪功,不是尋覓藏身之處,就不好辦了。正想之間,手上一動,石生業已飛回,各人將手一拉,彼此會意,悄悄往左近第二層第三個石穴飛去。金蟬先運慧眼,往穴內一看,那穴乃是人工闢成石室,深有七八丈,除了些石床石几外,別無動靜。而且穴口不大,如將身伏在穴旁外視,暗處看明處,甚是真切。雖然不知此中虛實深淺,總比石臺上面強些,便決計在此埋伏,謹謹慎慎,相機行事。也是合該四人成功,這一座峰洞,正是綠袍老祖和手下餘孽居處煉法之所。正中間琉璃穹頂,乃是綠袍老祖的寢宮,通體用鐘乳石經妖法祭煉而成。洞壁上石穴,便是他門人餘孽所居,每人一個,環著他的寢宮排列。自從在玉影峰遭劫,青螺峪斷體續身,逃回百蠻山後,暴虐更甚於前,門人餘孽被傷害逃亡,兩輩三十六人,總共才剩了十一個。因他行為大狠毒,眾門人觸目驚心,一個個見了他,嚇得戰兢兢忘魂喪膽。他見眾心不屬,不怪自己惡辣,反覺這些門人都不可靠,越發厭惡,如非還在用人之際,又有雅各達苦勸,幾乎被他全數殺戮。雖然留了這十一個,他也時刻防著他們背叛,防備非常嚴密。每值與妖婦行淫,或神遊入定之際,必將寢宮用妖法嚴密封鎖,連聲氣一齊隔絕,以防內憂,兼備外患。否則他嗅覺靈敏異常,添了四個生人,如何不被覺察?四人潛伏的石穴,恰巧穴中妖人又是早已死去,所以才能盡得虛實。

這且留為後敘。

再說四人剛將身立定藏好,便聽嘯聲又隱隱自地下傳出。探頭往外一看,那琉璃穹頂當中那一團熒活綠火光倏地爆散,火花滿處飛揚,映在通體透明的鐘乳上面,幻成了千奇百怪的異彩,絢麗非常。一會又如流星趕月般往靠裡的一面飛去。接著起了一陣彩焰,蹤跡不見。綠光收去,這才看清穹頂裡面,一個四方玉石床上,坐著那窮兇極惡、亙古無匹的妖孽綠袍老祖,大頭細頸,亂髮如茅,白牙外露,眼射綠光,半睜半閉。上半身披著一件綠袍,胸前肋骨根根外露,肚腹凹陷,滿生綠毛。下半截赤著身子,倒還和人一樣。右腳斜擱石上,左腳踏在一個女子股際。一條鳥爪般的長臂,長垂至地,抓在那女子胸前。另一隻手拿著一個下半截人屍,懶洋洋地搭在石床上面。斷體殘肢,散了一地。瑩白如土的白地,斑斑點點,盡是血跡。餘外還有一兩個將死未死的婦女,尚在地上掙扎。只他腳下踏定的一個女子,通體赤身,一絲不掛,並沒有絲毫害怕神氣,不時流波送媚,手腳亂動,做出許多醜態,和他挑逗。只急得穹頂外面令牌上面的辛辰子吼嘯連聲,唁唁惡詈。那綠袍老祖先時好似大醉初醒,神態疲倦,並不作甚理會。待有半盞茶時,倏地怪目一睜,裂開血盆大口動了一動,便聽一種極難聽的怪聲,從地底透出。隨著縮回長臂,口皮微動,將鳥爪大手往地面連指幾指,立刻平地升起兩幢火花,正當中陷下一個洞穴,彩焰過處,火滅穴平。那七個妖人,早擁著兩面妖牌,跪在當地,四人俱沒有看清是怎樣進來的。估量那赤身女子,定是辛辰子當初失去的妖婦無疑。這洞雖有許多石穴,可是大小式樣如一,急切間看不出哪裡是通文蛛的藏處。綠袍老祖現身醒轉,更是不敢妄動,只得靜以觀變,相機而動。

那妖婦一見辛辰子身受那般慘狀,絲毫沒有觸動前情,稍加憐惜,反朝上面綠袍老祖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倏地從綠袍老祖腳下跳起身來,奔向辛、唐二人面前,連舞帶唱。雖因穹頂隔斷聲息,笑語不聞,光焰之中,只見玉腿連飛,玉臂忙搖,股腰亂擺,宛如靈蛇顫動。

偶然倒立飛翔,墳玉孕珠,猩丹可睹。頭上烏絲似雲蓬起,眼角明眸流波欲活。妖婦原也精通妖法,倏地一個大旋轉,飛起一身花片,繽紛五色,映壁增輝。再加上姿勢靈奇,柔若無骨,越顯色相萬千,極妍盡態。雖說是天魔妖舞,又何殊仙女散花。偏那辛辰子耳聽浪歌,眼觀豔舞,不但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反氣得目毗欲裂,撩牙咬碎,血口亂動,身軀不住在牌上掙扎,似要攫人而噬。招得綠袍老祖張開血盆大口,大笑不已。妖婦也忒煞乖覺,竟不往令牌跟前走近。見那七個妖人俱都閉目咬唇,裝作俯伏,不敢直立,知道他們心中難受,益發去尋他們的開心,不時舞近前去,胯拱股顫,手觸背搖。招得這些妖人慾看不敢,不看不捨,恨得牙癢筋麻,不知如何是好。妖婦正在得意洋洋,不知怎地不小心,一個大旋轉舞過了勁,舞到辛辰了面前,媚目瞬處,不禁花容失色,剛櫻口大張了兩張,似要想用妖法遁了開去。那辛辰子先時被妖法禁制,奈何她不得,本已咬牙裂毗,憤恨到了極處。這時一見她身臨切近,自投羅網,如何肯饒,拼著多受苦痛,運用渾身氣力,一顆猙獰怪頭,平空從頸腔子里長蛇出洞般暴伸出來,有丈許長短,咧開大嘴潦牙,便往妖婦粉光膩膩的大腿上咬去。

座上綠袍老祖見妖婦飛近辛辰子面前,知道辛辰子也是百鍊之身,得過自己真傳,雖然元神禁制,身受茶毒,只不過不能動轉,本身法術尚在,不能全滅,就防他要下毒手。還未及行法禁阻,妖婦一隻腿已被辛辰子咬個正著。綠袍老祖一看不好,將臂一抬,一條鳥爪般的手臂,如龍蛇夭矯般飛將出去,剛將辛辰子的細長頭頸抓住,血花飛濺,妖婦一條嫩腿業已被辛辰子咬將下來。同時辛辰子連下巴帶頭頸,俱被綠袍老祖怪手掐住,想是負痛難耐,口一鬆,將妖婦的斷腿吐落地面。綠袍老祖自是暴跳如雷,將手一指,一道濃煙彩霧,先將辛辰子連頭罩住。嘴裡動了幾動,奓晃著大頭長臂,從座上緩緩走了下來,一手先將妖婦抱起,一手持了那條斷腿,血淋淋地與妖婦接上。手指一陣比劃,只見一團彩煙,圍著妖婦腿上盤旋不定,一會工夫,竟自連成一體。妖婦原已疼暈過去,醒轉以後,就在綠袍老祖手彎中,指著辛辰子咬牙切齒,嘴皮亂動。綠袍老祖見死婦回醒還原,好似甚為欣喜,把血盆大嘴咧了兩咧,仍抱妖婦慢騰騰地迴轉座位。坐定以後將大口一張,一團綠火直往辛辰子頭上彩煙中飛去。那綠火飛到彩煙裡面,宛似百花齊放,爆散開來。彩煙頓時散開,化成七溜熒熒綠火,似六條小綠蛇一般,直往辛辰子七竅鑽去,頃刻不見。妖牌上面的辛辰子,想是痛苦萬分,先還死命在妖牌上掙扎,不時顯露悲憤的慘笑,未後連掙扎都不見,遠遠望去,只見殘肢腐肉,顫動不息。

這原是邪教中最惡辣的毒刑鎖骨穿心小修羅法,本身用煉就的妖法,由敵人七竅中攻入,順著穴道骨脈流行全身。那火併不燒身,只是陰柔毒惡,專一消熔骨髓,酸人心肺。身受者先時只覺懶洋洋,彷彿春困神氣,不但不覺難受,反覺有些舒泰。及至邪火在身上順穴道遊行了一小周天,便覺奇癢鑽骨穿心,沒處抓撓,比捱上幾十百刀還要難受。接著又是渾身骨節都酸得要斷,於是時癢時酸,或是又酸又癢,同時俱來。本身上的元精真髓,也就漸漸被邪火耗煉到由枯而竭。任你是神仙之體,只要被這妖火鑽進身去,也要毀道滅身。不過身受者固是苦痛萬分,行法的人用這種妖法害人,自己也免不了消耗元精。所以邪教中人把這種狠毒妖法非常珍惜,不遇深仇大恨,從不輕易使用。

實因綠袍老祖大劫將臨,這次借體續身,行為毒辣,被師文恭在臨死之前暗運玄功使了一些魔法,回山以後,不但性情愈加暴虐,自得倪氏妖婦,更是好色如命。他因山外攝取來的女子,一見他那副醜惡窮兇長相和生吃人獸的慘狀,便都嚇死過去,即或膽子大一些的還魂醒來,也經不起他些須時間的躁蹭。雖然吸些生血,不過略快口腹,色慾上感覺不到興味。只有妖婦,雖然妖術本領比他相差一天一地,可是房中之術,盡有獨得乃師天媱娘子的真傳,百戰不疲,無不隨心。殘忍惡辣的心理,也和他差不許多,僅只不吃生人血罷了。因此綠袍老祖那般好惡無常,極惡窮兇的人,竟會始終貪戀,愛如性命。

其實妖婦自從當年天媱娘子被乾坤正氣妙一真人用乾天烈火連元神一齊煉化後,便結識上了妖道朱洪,原想一同煉成妖法異寶,去尋峨眉派報殺師之仇。不想朱洪法未煉成,被秦寒萼撞來,身遭慘死。因自己人單勢孤,敵人勢盛,本不打算妄動。無奈天生奇淫之性,不堪孤寂,時常出山尋找壯男,回去尋樂。無巧不巧,這一天回山時節,遇見辛辰子,見她生得美貌,已經大動淫心。所居洞內,深藏地底,更是隱蔽,可以藏身,便強迫著從他。妖婦見辛辰子獨目斷臂,猙獰醜惡,比朱洪還要難看。昔時嫁給朱洪,也是一半為事所迫,無奈的結合。好容易能得自由自在,事事隨心,如何又給自己安上一副枷鎖,當然不願,兩人便動起手來。妖婦雖然不是弱者,卻非辛辰子敵手,打了半天,被辛辰子破去許多法寶,末後還被辛辰子擒住。先前愛她,一半也為了這所居的洞府。天生淫兇,哪有憐香惜玉之念,一經破臉動手,已成仇敵。雖然佔了上風,自己法寶也損失了兩件,不由發了野性,當時便想活活將妖婦抓死。幸而妖婦見勢不佳,忙用天媱娘子真傳--化金剛蕩魂邪法,媚目流波,觸指興陽,引起辛辰子淫心,才得保全性命,結為夫婦。本是萬般無奈,恨入骨髓。如果隱居地底,原也無事。偏生辛辰子報仇心切,隱憂念重,盜了化血神刀,又盜文蛛。還未及與妖婦煉成邪法前去報仇,便被綠袍老祖派唐石率領許多妖人,將他二人擒住。辛辰子幸遇紅髮老祖中途索刀,得逃活命。妖婦自己卻吃了苦頭,到了百蠻山陰風洞,一見綠袍老祖比辛辰子還要醜惡狠毒,心中自是越加難受。為了顧全性命,只好仍用妖淫取媚一時。因為綠袍老祖喜怒不測,惡毒淫兇,毫無情義,門下弟子都要生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但封鎖緊嚴,又無法逃走。便想了一條毒計,暗運機智,蠱惑離間,使他們師徒相殘,離心背叛。既可剪去綠袍老祖的羽黨,異日得便逃走,減些阻力;又可藉此雪忿。這種辦法收效自緩,每日仍得強顏為歡,不敢絲毫大意。追本窮源,把辛辰子當作罪魁禍首。因為唐石畏服綠袍老祖,被擒時,連施妖法蠱惑,都被唐石強忍鎮定,沒有放她,於是連唐石也算上。及至辛、唐二人被擒以後,每日身受妖刑時節,她必從旁取笑刻薄,助紂為虐。唐石自知魔劫,一切認命,只盼早死,還好一些。辛辰子兇頑狠惡,反正不能脫免,一切都豁出去,能抵抗便抵抗,不能便萬般辱罵,誓死不屈。

綠袍老祖本來打算零零碎碎給他多些凌辱踐踏與極惡毒的非刑,又見他將心愛的人咬斷一截嫩腿,越發火上澆油。因所有妖法非刑差不多業已給他受遍,恨到極處,才將本身煉就的妖火放將出來。還恐辛辰子預為防備,行法將身軀骨肉化成朽質,減去酸癢,先將妖霧罩住他的靈竅,然後施展那鎖骨穿心小修羅法,擺佈了個淋漓盡致。約有半個時辰,估量妖火再燒下去,辛辰子必然精髓耗盡,再使狠毒妖法,便不會感覺痛苦,這才收了回來。嘴皮微微動了幾動,旁立七個妖人分別站好方位,手上妖幡擺動,先放出一層彩絹一般的霧網,將辛、唐二人罩定,只向裡一面留有一個尺許大小的洞。那唐石早已觸目驚心,嚇得身體在妖牌上不住地打顫。這時一見要輪到他,越發渾身一齊亂動,望著綠袍老祖同那些妖人,帶著一臉乞憐告哀之容。辛辰子仍是怒毗欲裂,拼受痛苦。綠袍老祖只獰笑了一下,對著懷中妖婦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妖婦忙即站起,故意裝作帶傷負痛神氣,肥股擺動,一扭一扭地扭過一旁,遠遠指著霧網中辛、唐二人,戟指頓足,似在辱罵,那綠袍老祖早將袍袖一展,先是一道黃煙,筆也似直飛出去與霧網孔洞相連。接著千百朵金星一般的惡蠱,由黃煙中飛入霧網,徑往辛、唐二人身上撲去。雖然外面的人聽不見聲息,形勢亦甚駭人。

半月多工夫,那些金蠶惡蠱已有茶杯大小,煙光之下,看得甚為清晰。只見這些惡蟲毒蠱展動金翅,在霧毅冰絹中,將辛、唐二人上半身一齊包沒,金光閃閃,彷彿成了兩個半截金人。也看不清是啃是咬,約有頓飯時候。綠袍老祖嘴皮一動,地底又發出嘯聲,那些金蠶也都飛回,眾妖人俱將妖霧收去。再往兩面妖牌上面一看,辛、唐二人上半截身子已經穿肉見骨,但沒有一絲血跡。兩顆怪頭,已被金蠶咬成骷髏一般,白骨鱗峋,慘不忍睹。綠袍老祖也似稍微快意,咧開大嘴獰笑了笑。妖婦見事已完,趕將過去,一屁股坐在綠袍老祖身上,回眸獻媚,互相說了兩句。在旁七個妖人,便趕過去,將兩面妖牌放倒,未及施為。辛、唐二人原都是斷了一隻臂膀,一手二足釘在牌上,有一半身軀還能轉動。辛辰子畢竟惡毒刁頑,勝過旁的餘孽,不知用什麼法兒,趁眾人不見,拼著損己害人,壓了一個金蠶蠱在斷臂的身後。那惡蠱受綠袍老祖妖法心血祭煉,辛辰子元神受了禁制,勉強壓住,弄它不死。及被金蠶在身後咬他的骨頭,雖然疼痛難熬,還想弄死一個是一個,略微雪仇,咬定牙關不放。這時一見妖婦又出主意,要收拾他,來翻令牌的又是適才和自己口角的為首妖人,早就想趁機離間,害他一同受苦。這時見他身臨切近,不由計上心來,暗施解法,忍痛將斷臂半身一抬。那惡蠱正嫌被壓氣悶難耐,自然慌忙鬆了口,飛將出去,迎頭正遇那翻牌的妖人。這東西除綠袍老祖外,見人就害,如何肯舍,比箭還疾,閃動金翅,直往那妖人臉上撲去。

那妖人驟不及防,不由大吃一驚,想要行法遁避,已是不及,被金蠶飛上去一口,正咬了他的鼻樑。因是師父心血煉就的奇珍,如用法術防衛,將這惡蟲傷了,其禍更大,只得負痛跑向綠袍老祖面前求救。那辛辰子見冤家吃了苦頭,頗為快意。又見餘下六個妖人,也因惡蟲出現,紛紛奔逃,正是進讒離間機會,便不住口地亂叫,也不知制了些什麼讒言。綠袍老祖先見辛辰子偷壓金蠶,去害他的門下,正要將金蠶收去,再親身下來收拾辛辰子,經這一來,立時有了疑心。那受傷妖人飛身過來,未及跪下求饒,忽見綠袍老祖兩隻碧眼兇光四射,一張闊口朝著自己露牙獰笑,帶著饞涎欲滴的神氣,晃動著一雙鳥爪般的長臂,盪悠悠迎面走來,便知中了辛辰子反間之計,情勢不妙。還未及出口分辯,一隻怪手已劈面飛來,將他整個身體抓住。那妖人在鳥爪上只略掙了一掙,一隻比海碗還粗的膀臂,早被綠袍老祖脆生生咬斷下來,就創口處吸了兩口鮮血。袍袖一展,收了金蠶。大爪微動,連那妖人帶同那隻斷臂,全都擲出老遠。妖人趴伏地上,暈死過去。綠袍老祖這才慢悠悠走向兩面妖牌面前。剩餘六個妖人,見同門中又有一人被惡師荼毒,恐怕牽連,個個嚇得戰戰兢兢,不敢仰視。

綠袍老祖若無其事地一伸大爪,先將辛辰子那面妖牌拾起,闊口一張,一道黃煙過處,眼看那面丈許長的妖牌由大而小,漸漸往一起縮小。牌雖可以隨著妖法縮小,人卻不能跟著如意伸縮。辛辰子手足釘在妖牌上面,雖然還在怒目亂罵,身上卻是骨縫緊壓,手足由分開處往回裡湊縮,中半身脅骨拱起,根根交錯,白骨森列。這種惡毒妖刑,任是辛辰子修煉多年,妖法高強,也難禁受。只疼得那顆已和骷髏相似的殘廢骨架,順著各種創口直冒黃水,熱氣蒸騰,也不知出的是汗是血。這妖牌縮有二尺多光景,又重新伸長,恢復到了原狀。略停了停,又往小裡收縮。似這樣一縮一伸好幾次,辛辰子已疼得閉眼氣絕,口張不開。綠袍老祖才住了手,略緩了一會,一指妖牌上面釘手足前胸的五根毒釘,似五溜綠光,飛入袖內。辛辰子也乘這一停頓的工夫,悠悠醒轉。睜開那隻獨目怪眼一看,手足胸前毒釘已去,綠袍老祖正站在自己面前。大仇相對,分外眼紅,倏地似飛一般縱起,張開大嘴,一口將綠袍老祖左手咬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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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一回 雙探穹頂 毒火煅文蛛 同入巖窩 飛光誅惡蠱

綠袍老祖滿以為辛辰子縱然一身本領,連被自己擺佈得體無完膚,元神又被玄牝珠禁制,每次下手,始終沒見他有力抵抗。這次信了妖婦讒言,說不願意見辛辰子怒目辱罵,要將他手足反釘,面向妖牌。因是自己親自動手,事前又給辛辰子受了新的毒刑,收拾得周身骨斷筋裂,暈死過去,還能有何反抗?一時疏忽,未令手下妖人持幡行法相助。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蜂蠆有毒,積仇太深。辛辰子眼睛一睜,未容下手去抓,已從牌上一陣飄風般飛將起來,一口將他左手寸關尺咬得緊緊,縱有滿身妖法,也不及使用(若非辛辰子元神被禁,受傷太過,百傷之軀,能力大減,勢必齊腕咬斷。情知辛辰子拼著粉身碎骨而來,咬的又正是要緊關穴,稍差一點,定然不會鬆口。將他弄死,原是易事,又覺便宜了他。只得一面忍痛,忙運一口罡氣,將穴道封閉,使毒氣不致上襲。右爪伸處,一把卡緊辛辰子上下顎關節處,猛地怪嘯一聲,連辛辰子上下顎,自鼻以下全都撕裂下來,整個頭顱只剩三分之一。一條長舌搭在喉間,還在不住伸縮。這兩片上下顎連著一口撩牙,還緊咬著左手寸關尺,並未松落。綠袍老祖此時怒恨到了極處,暫時也不顧別的,先伸手將辛辰子抓起,緊按在妖牌上面,袍袖一展,五根毒釘飛出手去,按穴道部位,將辛辰子背朝外,面朝裡釘好。這才回轉身來,見左手還掛著兩片顎骨,撩牙深入骨裡,用手拔下。怒目視著唐石,晃悠悠走了過去。

這時妖婦早慌不迭地跑近前來慰問,朝綠袍老祖說了幾句,不住流波送媚。這幾句話,居然似便宜了唐石,沒受縮骨牽筋之苦。綠袍老祖聽了妖婦之言,便停了手,咧開大嘴怪笑。伸出鳥爪將妖婦攔腰抱起,先在粉臉嫩股上揉了兩下,慢騰騰迴轉座位,嘴皮動了幾動。

旁立六個妖人忙揮妖幡,放起妖霧,將唐石籠罩。然後上前如法炮製,將唐石釘好,收了妖法,推到綠袍老祖面前。綠袍老祖同妖婦商量了幾句,分派了三個妖人將辛辰子推走,仍往風穴,留下唐石。五色煙光過去,地下嘯聲傳出,三個妖人已放起煙雲,到了琉璃穹頂外面,洞門開處,一陣陰風捲了出去。餘下三個妖人也扶了適才那受傷的妖人,待要走出穹頂。

綠袍老祖忽又將手一揮,大嘴動了幾動。那受傷妖人連忙跪拜一番,才隨三個妖人,仍如適才一般走出穹頂,受傷妖人自駕陰風出洞。這三個妖人正要折轉,倏地一同揚著頭,往笑和尚等四人潛伏的方向用鼻嗅了幾嗅,面上都帶著驚訝神氣。笑和尚一見,知是聞出生人氣息,不禁著慌,忙拉了金蟬、石生等一下,暗示留神。四人正在警備,且喜三個妖人只朝四人藏處看了一下,各又互相看了一眼,便即若無其事地繞向穹頂後面而去。

笑和尚等先因穹頂裡面妖人的一切舉動雖然都看在眼裡,但除有時聽見地下透出怪嘯外,別的都聽不見聲息,知道聲息被穹頂隔住,不易透過,略微放心。待了半日,只目睹了許多窮兇極惡的慘狀,始終未察出文蛛蹤跡。進來雖然容易,出去實無把握。除了石生初出茅廬,又有穿山透石之能,雖然有些觸目驚心,還不怎樣。餘人連金蟬素來膽大,都在心寒。

尤其笑和尚責任最重,又帶了三個年幼識淺的同門好友同蹈危機,更是萬分焦急。無奈這寢宮內外,四面如一,洞壁上巢穴雖多,除了穹頂後面有一處七八丈長、四五丈寬的洞壁,從上到下,通體瑩白渾成,並無洞穴。雖有一塊長圓形的白玉嵌在石上隱現妖光外,別無異狀。未嘗不猜那裡是個暗穴,一則密邇妖人,不敢妄動;二則也不知怎樣破去那石上妖法封鎖。在極危絕險中,只好焦急忍耐,靜候時機。這時又見形跡已被這三個妖人覺察,暗忖:"門下小妖的嗅覺尚且如此靈警,萬一老妖走出穹頂,豈能再隱蔽?"未免吃了一驚。只不知道三個妖人既然發覺敵人,何以並不下手?莫非故作不知,另有暗算?個個提心吊膽,各把防身逃遁的法寶又準備了一下,一同用眼覷定那三個妖人的動作。

說時遲,那時快,三個妖人已到了那長圓白玉石壁下面,各自將身倒立懸轉,口中唸唸有詞。沒有多時,便聽石壁裡面發出一種尖銳淒厲似喚人名的怪聲,由遠而近。四人中只笑和尚聽這音聲最熟,不由又驚又喜,側身向金蟬咬了一下耳朵,說聲:"來了!"三人一聽,越發精神緊張,躍躍欲試。一會,怪聲越來越近,三個妖人也似慌了手腳,旋轉不停,倏地將身起立,往壁上一指,隨即分別飛身避開,擺動妖幡,放出煙霧護住全身。轉眼之間,壁上又是吱吱兩聲怪響,石壁先似軟布一般晃了兩晃,倏地射出一股黃色的煙霧。白玉長圓石壁忽然不見,現出一個圓圓的大洞,遠遠望見兩串綠火星從煙霧之中飛舞而出。一會全身畢現,正是笑和尚在天蠶嶺所遇的妖物文蛛。眾人雖未見過,也都聽說過形狀,果然生得醜惡,令人恐怖。這妖物近日自經綠袍老祖餵了丹藥,行法祭煉,雖然它數千年內丹已經失去,卻依然不減出土時的威風。才一現身,見有生人在前,便吱吱叫了兩聲,張牙舞爪,飛撲過去,渾身毒煙妖霧籠罩,五色繽紛。再加上前爪上兩串綠火,如流星一般上下飛騰,越顯奇異駭人。那三個妖人原是奉了綠袍老祖之命,特意用解法去了壁洞封鎖,將妖物引出,給它些人肉吃。誰知行法時節,綠袍老祖禁不起妖婦引逗,行淫起來。正在得趣之間,哪管別人死活。反見他們逃避狼狽,情形有趣。妖婦更是笑得花搖柳顫,周身擺動不已。那座穹頂,內外相隔,有極厲害妖法封鎖,勝似鐵壁銅牆,天羅地網。那三個妖人既知妖物厲害,又不敢動手傷它,除了用妖幡護身,借遁光飛逃外,只盼綠袍老祖早些完畢,開放門戶。否則稍有疏虞,便受傷害。一個個俱都恨得敢怒而不敢行於顏色,一味拼命飛逃。妖物如何肯舍,也是一味緊緊追趕不已。幸而那座穹頂孤峙中央,四外俱是極寬的空間,三個妖人又非弱者,一時不易追上。當下三個妖人在前,妖物文蛛在後,緊圍著這座琉璃穹頂繞轉追逐開來。只見煙雲翻滾,火星上下飛騰,映在那透明的穹頂上面相映生輝,幻成異彩,真是美觀異景,莫與倫比。

笑和尚幾番想乘妖物近前時節下手除去,一則出路毫無把握,二則又有這三個同門至好在一路。適才親見綠袍老祖處治異己的慘狀,倘有閃失,如何對人?不比自己獨來,可以拼著百死行事。妖人密邇,稍有舉動,必被覺察,一個也倖免不了。師父柬上原說只可暗中下手,方保無事,明做自是危險萬分。思來想去,一陣為難。反倒暗止眾人不可妄動,決意看個究竟,將一切出路和妖人妖物動靜觀察明白以後,再暗中前去將妖物刺死。莊易、金蟬,一個少年老成,一個雖然膽大,也經過幾次教訓,俱惟笑和尚馬首是瞻。惟獨石生幾次躍躍欲試,都被笑和尚、金蟬二人拉住,心中好生氣悶。這時三個妖人已被妖物越追越近,兩串綠火快與妖幡上煙霧接觸。三個妖人知道毒重,雖有妖幡護身,也恐難以抵敵。正在危急之間,忽聽地下起了一陣怪聲,三個妖人如獲大赦一般,慌忙飛身到了穹頂前面,往旁一閃,一陣煙光過處,便入了穹頂。妖物也跟蹤追入,才一照面,便向綠袍老祖飛撲過去。眼看撲近,忽從綠袍老祖頭上飛起一團綠光,正罩向妖物頂上,竟似有甚吸力,將妖物吸在空中,只顧張牙舞爪,吱吱亂叫,卻不能進退一步。妖婦湊趣,早一手提起座旁半截婦人殘軀,往妖物面前扔了過去。快要扔到綠光籠罩底下,好似被什麼東西一擋,跌落下來。妖物急欲得人而噬,眼看著不能到嘴,越顯猴急,不住亂舞亂叫。

綠袍老祖獰笑了一下,大嘴微動了動,用手朝綠光一指,綠光倏地迸散開來,化成千百點碗大綠火星,包圍著妖物上下左右,不住流轉,只中間有丈許地方,較為空稀。妖婦仍將那半截女屍拾起,再次朝妖物扔去,這次才沒了阻攔。妖物本已等得不甚耐煩,一見食物到來,長爪一伸,抓個正著,似蜘蛛攫食一般,鉗到尖嘴口邊,闊腮張動,露出一排森若刀劍的利齒,一陣啃嚼,連肉帶骨,吞吃了個淨盡。吃完以後,又亂飛亂叫起來。妖婦早又把地上幾具婦人屍首和一些殘肢剩體,接二連三扔上去,照樣被妖物嚼吃。直到地下只剩一攤攤的血跡,才行住手。那妖物吃了這許多人肉,好似猶未盡興,仍望著綠袍老祖和妖婦張牙舞爪,亂飛亂叫。妖婦又不住向綠袍老祖撒嬌送媚,意思是看著妖物吃人有趣,還要代妖物要些吃的。綠袍老祖忽然面色大變,大嘴一張,怪嘯聲音又從地底透出。不多一會,先前六個妖人又從洞口現身,待要下入穹頂,一眼看到穹頂裡面綠袍老祖神氣,各自狂吼了一聲,比電閃還疾,穿出洞去。氣得綠袍老祖發狠頓足,嘯聲越厲,兩隻鳥爪不住亂伸亂舞。六個妖人想已避去,始終不見再行進來。

笑和尚見這些妖人才一現身,又行退出,正猜不透這一群惡徒是什麼用意。那綠袍老祖見手下妖人竟敢不聽指揮,玄牝珠要照顧妖物,運用元神去追他們,又防妖婦被文蛛傷害,萬分暴怒。猛一眼看見身旁妖牌上面釘著的唐石,立刻面容一變,顫巍巍搖著兩條長臂,慢騰騰搖擺過去。那唐石先前早已觸目驚魂,心寒膽裂,這時一見這般情狀,自知不免慘禍,益發嚇得體顫身搖,一身殘皮敗肢,在令牌上不住掙扎顫動。綠袍老祖因取媚妖婦,急切間尋不出妖物的食物,門下妖人又揣知他的用意不善,望影逃避。恰巧唐石未曾放入寒泉,正用得著。慘毒行徑原是他的家常便飯,哪有絲毫惻隱之心。妖婦更是居心令他師徒自殘,好減卻他的羽翼,反倒在旁慫恿快些下手。唐石連絲毫都沒敢抵抗,被綠袍老祖收了牌上妖釘,伸鳥爪一把抓起,先回到位上,摟抱妖婦坐定。然後將綠光收回,罩住自己和妖婦,將唐石扔出手去。那妖物文蛛雖享受了許多殘屍敗體,因受法術禁制,方嫌不甚稱心,一旦恢復了自由,立刻活躍起來,先朝綠袍老祖飛去,飛近綠光,不敢上前,正在氣憤不過,爪舞吻張,大噴毒氣。一眼看見唐石從綠袍老祖手上飛起,如何肯舍,連忙回身就追。人到臨死時節,無不存那萬一的希冀。唐石明知惡師拿他殘軀去喂妖物,穹頂封鎖緊嚴,逃走不出,還是不甘束手去供妖物咀嚼。把心一橫,竟和妖物一面逃避,一在抵抗起來。逃了一會,暗忖:"老鬼如此惡毒,起初不敢和他抗拒,原想他稍動哀憐,早日將自己兵解,可少受許多非刑。誰知臨死,還要將自己葬身妖物口內。穹頂封閉嚴密,逃也無用,反正免不了這場慘禍,何不拼死將妖物除去,也好滅卻老鬼一些威勢。"想到這裡,不由略遲了一些,妖物已疾如飄風,趕將過來。身還未到,一口毒霧早如萬縷彩絲一般,噴將出來。唐石元神受禁,本能已失,僅剩一些旁門小術,如何是妖物敵手。未容動手施為,猛覺雙目昏花,一陣頭暈,才知妖物真個厲害。想要轉身已來不及,被妖物兩隻長爪大鉗包圍上來,夾個正著。唐石在昏迷中望見妖物兩隻怪眼兇光四射,身子業已被擒,自知必死,面容頓時慘變。當時也不暇思索,忙將舌尖咬碎,含了一口鮮血,運用多年苦功煉就的一點殘餘之氣,直朝妖物的頭上噴去。這種血箭,原是邪教中人臨危拼命,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厲害邪法。非遇仇敵當前,萬分危迫,自己沒了活路,連元神都要消滅時,從不輕易使用。

綠袍老祖以為唐石已成甕中之鱉,又有自己在旁監察,妖物文蛛何等厲害,何況唐石又失了元神,豈是它的對手。一時疏忽,萬沒料到唐石還敢施展這最後一招辣手。眼看妖物長爪大鉗將唐石夾向口邊,忽然紅光一閃,一片血雨似電射一般,從唐石口裡發出。知道不妙,忙將手一指,頭上綠光飛駛過去。妖物二目已被唐石血箭打中,想是負痛,兩爪往懷裡緊緊一抱,接著又是一扯,唐石竟被妖物扯成兩片,心肝五臟撒了一地。妖物一隻爪上鉗著半片屍身,夾向口邊,闊腮動處,頃刻之間嚼吃了個淨盡。再看妖物,仍在亂叫亂舞,兩隻怪眼兇光黯淡,知道受了重傷。綠袍老祖恨到極處,將手朝綠光指了一指,便見綠光中出現一個小人,相貌身材和唐石一般無二,只神態非常疲倦。落地以後,似要覓路逃走。逃不幾步,綠袍老祖將口一張,一團笆斗大的火噴將出去,將那小人圍住,燒將起來,先時還見小人左衝右突,手足亂動。那綠火併不停住,小人逃到哪裡,也追燒到哪裡。未後小人影子越燒越淡,頃刻之間,火光純碧,小人卻不知去向,只剩文蛛像鑽紙窗的凍蠅一般,繞著穹頂亂撲亂撞。

綠袍老祖忽又怪嘯兩聲,從穹頂後面壁洞中又飛出一個妖物,輕車熟路般飛到穹頂前面,煙光閃處,飛入穹頂。笑和尚一見那妖物生得大小形狀與文蛛一般無二,只爪上綠火星與圍身煙霧不如遠甚,不由大吃一驚。暗忖:"這妖物聽說世上只有一個,哪裡去尋出這一對來?"正在尋思,那妖物已飛到綠袍老祖面前,闊腮亂動。綠袍老祖獰笑了一下,將手一指,妖物身上妖霧忽然散盡,落下一個紅衣蠻僧。金蟬慧眼,先見妖物出來時,彷彿抱著一個紅人。及至煙光散盡,去了妖法,才看出這後來妖物並不是真的,他原與綠袍老祖一黨,為何又將他幻化文蛛?好生不解。那紅衣蠻僧雅各達,現出全身之後,走近綠袍老祖座前,似在商量一件事情。妖婦卻橫躺在綠袍老祖長腕之上,蹺起一隻粉腿,又去向雅各達撩撥。雅各達哪能禁受這種誘惑,好似按捺不住,又礙著綠袍老祖,有些不敢,臉上神氣甚是難看。

綠袍老祖想有覺察,倏地將妖婦一甩,推向旁邊,搖晃著一雙鳥爪般長臂,顫巍巍走下位來。慢說雅各達,連妖婦都覺做過了火,有些害怕,臉帶恐怖之容,分別倒退開去。壁上旁觀四人,都以為又有什麼慘況發生,還待往下看去,將妖物來去下落觀察仔細,以便下手。卻沒料到雅各達雖忿恨綠袍老祖,卻沒有他門下厲害,還是一樣敵愾同仇。適才從藏妖物的洞內飛出時,已覺察出有生人在穹頂外面潛伏。一則壁上洞穴甚多,二則笑和尚等又隱去了身形,沒有被他看破。他見察不出形跡,來人既敢入虎穴,必非弱者,徑去告訴那綠袍老祖。

綠袍老祖用他幻化文蛛,另有用意,這且不提。喚他出來,原因是好些門人同時叛逃。雖然現在不比以前,各人都下有禁制,不怕他們逃走多遠,都可用妖法尋蹤追去,加以殺害。無奈惡蠱和一些法寶尚未煉成,至少還得三五人相助,惟恐那看養金蠶的幾個門人也受逃人引誘。要是現在就一齊殺害,自身白眉針餘毒未盡,行法之時,無人代他照料。想命雅各達先監視巖洞中幾個妖黨,自己再用妖法將逃走的人挨次抓回,殘酷處死。一聽雅各達說洞中有奸細,不禁暴怒,倒嚇了雅各達和妖婦一大跳。

那壁洞口潛伏的笑和尚、金蟬、石生、莊易等四人,見綠袍老祖走下位來,並未處治妖婦和雅各達,只將手朝妖物一指,一團妖光護定文蛛。煙光一閃,到了穹頂外面,怪聲吱吱,比箭還疾。轉眼飛回原來壁洞。石生再也不能忍耐,手一起,正要將法寶飛出。幸得金蟬眼明手快,一眼看到穹頂裡面有了變化,覺出石生手動,連忙拉住,沒有發出,直催還不施展隱身法寶快逃。石生也回頭看出異樣,四人互拉了一下,原打算仍隱身形,用法寶由壁上從來時入口飛出。誰知對面煙光,已如一片鐵牆飛至,只覺奇腥刺鼻,頭腦暈眩。笑和尚低聲喊得一聲:"不好!"幸得石生機警,一見前面受阻不能飛越,忙即悄喊:"哥哥們休慌,快拉在一起,由我開路,往後試試。"說時遲,那時快,石生已一手持定兩界牌,默唸真言,將牌一晃,帶了笑和尚等三人,竟從穴後石壁穿將出去。三人只覺眼前一黑,忙用劍光護身,轉眼已透石上升,飛入青旻。驚魂乍定,各道了一聲慚愧。低頭下視,足底百蠻主峰已是妖霧瀰漫,霞蔚雲蒸,彩豔無儔。因走時迅速,又未飛出劍光,顯露身形,但盼不被妖人覺察,再來就省事了。妖法厲害,虛實已得大概,且等回去看完最後柬帖,再作計較。當下四人仍隱身形,徑往來路上飛去。

原來四人正看妖物迴穴時,笑和尚、金蟬二人也未始不想乘機一試。猛然看見綠袍老祖又朝空指了幾指,穹頂上面忽然開了一個大洞,仰首向四外嗅了一嗅,發出一聲淒厲的怪笑,大手爪一搓一揚,先飛出一團煙霧,瀰漫全洞。接著將手一招,綠光飛回,元神幻化出一隻鳥爪般的大手,陡長數十丈,竟朝笑和尚等潛伏的壁洞飛抓過來。幸得他擒敵心急,下手錯了一著,以為有妖霧封鎖全洞,不愁敵人飛遁。不料石生有穿山透石之能,又有兩界牌護身,逃得異常迅速,一個也沒有遭毒手。四人遁後,綠袍老祖仍以為奸細隱身洞中,不曾逃走,及至待了一會,既未見敵人中毒現身,又未見敵人有何舉動。原是嗅著生人氣息所在下手,不曾看清敵人形跡,笑和尚等一去,漸漸聞不見生人氣息。雖疑敵人業已事前逃走,門戶封鎖又是好好的。出洞一看,也未見絲毫蹤影。當時因急於要處治異己,自恃妖法高強,元神奧妙,穹頂封閉嚴密;極樂真人李靜虛聞已成道,不問世事,別的正邪各教中人,俱不能傷害自己,縱有奸細混入,遲早被擒,不足為慮。一時大意,也沒往笑和尚等藏身之所觀察,只用妖法暗將各處埋伏,以等敵人自投羅網。佈置就緒,同了蠻僧雅各達,徑往那藏養文蛛的壁洞之內飛去。不提。

話說笑和尚、金蟬、石生、莊易四人飛回原住洞內,打開柬帖,互相觀看。不但上面語氣較前兩次柬帖溫和許多,還指示了四人時間和下手之法。另外還附有四張隱身靈符。知道大功將要告成,不由又驚又喜。彼此商量了一陣,決定到時各人佩了苦行頭陀靈符,分作兩起,照柬帖所說行事。由莊易、金蟬去斬妖僧雅各達幻化用來誘敵的假文蛛,隨即虛張聲勢,用飛劍去除崖壁上的金蠶惡蠱,以便將綠袍老祖引出巢穴。笑和尚、石生事先從妖人口內得了開閉之法,再由適才穿出的石隙中入內,到了裡面貼壁飛行,順路繞向那藏文蛛的白玉石壁上面,破了封鎖。等文蛛自己飛出,它二目已被妖人血箭所傷,必然誤陷在綠袍老祖埋伏的妖火之中。等到二毒相遇,燃燒起來,飛走不脫,再用霹靂劍由它闊腮中刺入,直穿妖物臟腑。妖物靈氣一失,身子便被妖火所化。大功一成,急速退身遁走,飛到空中去與金蟬、莊易二人會合。因為時機迅速,稍縱即逝。尤其是除妖時節,穹頂內尚伏有那倪姓的妖婦,雖然封閉嚴密,不能走出,可是笑和尚、石生也是無法飛進。妖婦一見文蛛飛出,誤觸埋伏,必用妖法驚動綠袍老祖。此時下手稍遲,被綠袍老祖飛將回來,玄牝珠綠光一照,靈符便失了效用,不但妖物難斬,還有性命之憂。大敵當前,險難正多,除了石生,餘下三人俱都小心翼翼。幾番計議籌劃,惟恐閃失。直談到次日黎明,算計時辰快到,笑和尚同了石生,先往柬帖上所說的暗谷裡去探機密。二人走有半個時辰,金蟬、莊易也隨後動身而去。

且說笑和尚、石生二人隱形借遁飛往百蠻山主峰的南面,照柬帖所指的暗谷之中落下一看,那谷形勢異常險惡,叢林密莽間,到處都是毒嵐惡瘴,穢氣鬱蒸,陰森森一片可怖的死氣。陽光射到谷裡,都變成了灰色。除了汙泥沮泇中,不時遇見毒蟲惡蠍,成圍大蟒,在那裡盤屈婉蜒,追逐跳躍外,靜蕩蕩的,漫說人影,連個鳥獸之跡都無。笑和尚因為時光緊迫,急於尋找綠袍老祖的叛徒,也無心去除那些蟲蟒,拉了石生一同往谷的深處飛去。那谷是個螺旋形,危崖交覆,怪木參天,古藤蔽日,越往裡走越暗,眼看走到盡頭,了無跡兆。正在著急,忽聽一種怪聲自遠處傳來,側耳細聽,彷彿人語。循聲追去,徑從一處巖壁縫裡發出,外有藤蘿遮蔽。揭藤一看,現出一條寬有二尺的夾衙,壁苔繡合,草氣燻人。深入了半里光景,耳聽水聲潺潺,面前忽然開朗,碧樹挺生,野花競麗,水秀山幽,景物甚是清淑。

舉目凝望,隔溪對面山崖腳下有一洞穴,那怪聲便從洞中發出,時發時止,只是聲音尖厲,聽不清說些什麼。

笑和尚知那洞中必有妖異,仗著靈符隱身,不怕被人看破,便同石生往洞中飛去。裡面一片暗紅,光焰閃閃。定睛一看,那洞深廣約有數丈。當中洞壁上釘著一個妖人,認出是綠袍老祖門下叛徒之一。面前有四面小幡,妖火熊熊,正在圍著那妖人身子焚燒。雖沒見燒傷哪裡,看神氣卻是異常苦痛,不住呼號,掙扎悲嘯。心想柬上所說,必是此人。還未及上前問訊,那妖人已經覺出有了生人進洞,忽然停了悲嘯,怪聲慘氣地說道:"來的生人,莫不是想除綠袍老鬼的麼?你的隱身法很好,老鬼法術厲害,你也無須現身。如能應允我一件事,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笑和尚見他覺出形跡,便喝道:"綠袍老祖兇惡狠毒,你們是他門下,一有不對,便受這種暴虐非刑,想必已知悔悟。如能改惡向善,向我等洩了機密,相助成功,我便救你脫難。"那人聞言,冷笑道:"我雖不知你們有何本領,要說除他,除了極樂真人還在人間管閒事,別人再也休想,救我脫難更是休提。要不是他如此厲害,我等或逃或叛,早已下手,不再受這種度日如年的痛苦,還等你來?我不過想和你們交換,少受些罪罷了。"笑和尚道:"既不能除他,助我何用?"

言還未了,妖人已搶著說道:"以前曾有一個小和尚和一個小孩來盜文蛛,想是受了高人指教,怕他將來如虎添翼,先期下手。他迷戀女色,自恃本領,沒人敢捋虎鬚。彼時又恰巧我大師兄辛辰子前來報仇,本可乘他不備,如願以償。不想來人不明地理與這裡機密,未盜成文蛛,差點送了性命,還害我們多受老鬼一番疑忌。雖說未等他下手禁制,見機逃走的也有好些,早晚仍是要遭他毒手。昨日他因討好淫婦,將我等二次喚入寢宮,去喂文蛛。我等明知逃走不脫,不過當時進內既是必死,何如暫且避開。萬一事過境遷,他想起正在用人之際,不宜多殘同類,饒了我們,豈不又可苟延殘喘?誰知老鬼真個心毒,事後一個也未倖免。因為元神早被禁制,容易追尋,一個個俱被他用法術分別釘住身軀,用各種惡毒非刑,先擺佈了個夠。未後再將我等生魂元神去煉一種厲害法術。現在他用陰火燒我,並非沒有破法。只是此火一滅,他立刻現身追來,那時連你也逃不脫,要想救我,如何能成?我只希望早死,只盼有人能暗入他的寢宮後面陰風前洞,將妖物文蛛除了。一是去掉他的羽翼,稍息心頭之忿;二則妖物一死,他那種狠毒妖法便煉不成,留下我等無用,必然早日處死,可以少受許多罪苦。那陰風洞有他法術封鎖,即使進去,不識途徑,誤走陰風洞後戶金峰崖,那裡有蠻僧雅各達幻化的假文蛛為餌,更埋伏有極厲害的妖法。一中埋伏,地水火風同時發動,必將來人化為灰粉。要進此洞,非會本門法術和我們用的六陽定風幡不可。昨日老鬼處治我們,色蒙了心,竟然沒有收去我們隨身的法寶。那文蛛藏身的空壁上面有一石匣,內中有十來根三寸六分長的小針,每根針上釘著一小塊血肉。你從右至左,數到第六根針上,下面釘著的便是我的元神。你只要將針一拔去,我這裡雖然軀殼被陰火焚化,身遭慘死,元神卻得遁走轉劫,不致消滅。不過拔那根針,比除文蛛還難得多。此針一拔,老鬼就到,被他玄牝珠照住,休想脫身,最是危險。我將死之人,自知罪大惡極,該有惡報。不說明,連累了你,也救不了我,所以明說在先。如自問法力不行,就作罷論。你如敢去,你只要答應我除了文蛛之後,代我將那根針拔去,不但傳你解法和那面六陽定風幡,萬一僥倖,脫劫轉生,異日相遇,必報大德。我知你們正教中人不打誑語,如能應允,現在正是老鬼行法入定之際。你如到了他的寢宮,必見他端坐在那裡,似有知覺。其實老鬼多疑,仗著法術封鎖,並不愁有入侵害他的軀殼,元神並不在此。他一面用陰火去煉化身上白眉針的餘毒,元神卻在金峰崖,監視那照料惡蠱的幾個殘餘同門。你進去無須害怕,也不可因見老鬼入定,就打算將他除去,那是自找苦吃。只有一直貼著圓壁飛行,到了那白玉圓石下面,用我傳的法術,將幡一指,那塊假玉石便即不見。入洞以後,不可照直路走,須往左一拐,有一極幽暗曲折的地穴,穴底便是文蛛潛伏之所,那時憑你自己能力行事好了。"

笑和尚聞言,心中大喜,忙即答應了那妖人的請求。隨又說道:"我不但以前來過,並且昨日也曾親眼目睹,明明見那文蛛等洞一開便自己飛出,怎說是深藏穴底,還要入內找尋呢?"那妖人一聽,不由面色慘變,厲聲說道:"原來你深知虛實,只是無法去開那壁洞而已。你如等他飛出,我的元神怎能飛遁?幸你自己說出,不然我又上當了。"笑和尚見妖人已在反悔,暗悔自己口快,不該沒有傳瞭解法,便露出柬上進行之法。事機一瞬,不敢放鬆,笑了笑答道:"你誤會意了。實對你說,我便是東海三仙之一苦行頭陀門下弟子笑和尚。

也知綠袍老祖厲害,奉命先除文蛛。你只要傳我解法,比入內除它容易。我除了文蛛以後,定然入內將你元神救出。有德不報,過河拆橋,乘人於危,豈是修道之人所為?"那妖人聞言,想了想,嘆口氣答道:"你說得是,按說原是等文蛛自己飛出更好。我總怕除了文蛛,宮內淫婦將老鬼驚醒,你雖成功,我卻無望。不過傳你解法,到底多一絲希望。現在一切委之命定,孽由自作,悔已無及,負我不負,任憑於你。我名隨引,是老鬼門下第八弟子。除妖之後,如能冒險相救,異日必報大德。那幡經老鬼傳授,我自己多年心血祭煉,已拼一死,恐被老鬼搜去,藏在洞外枯樹腹內,有法術隱蔽,外人不能取用。待我傳你取幡與入洞之法,你急速前往便了。"

笑和尚自是高興,學瞭解法,照所指地點取了妖幡,忙不迭地同了石生直往百蠻主峰飛去。雖然妖霧濃密,因為靈符在身,不畏毒侵,順順當當地尋著昨日出路,飛入寢宮。只見綠袍老祖並不在內,只有妖婦赤身橫陳石座之上。二人隱住身形,到了穹頂後面的圓長玉壁之下,按照解法,將幡一指,也學昨日妖人所為,忙即縱過一旁。轉眼間煙霧起處,妖物嘯聲又由地底傳出,漸漸由遠而近,毒煙妖霧中帶起兩串綠火星,張牙舞爪飛將出來。才一出洞,似有覺察一般,竟往笑和尚、石生面前飛來。笑和尚知道妖物異常靈警,必是聞出生人氣息。又知妖人寢宮到處都是埋伏,一觸即發,不敢大意,只得沿著洞壁一面飛避。那妖物也緊迫不捨,圍著洞壁繞逐起來。畢竟妖物身軀龐大,追來追去,繞到第二圈上,囡為相隔越近,笑和尚一著急,倏地往下一沉身,打算繞到妖物腳底,往後反逃過去。身子剛一轉側,忽見頭上一亮,有千百點暗赤火星飛起,滿洞彩氛同時蒸騰,不禁吃了一驚。恰巧身側壁間有一洞穴,連忙同了石生縱身入內,站定觀看。那千百點暗赤火星,已將妖物包圍成一團,四外彩氛也向妖物身旁聚攏,妖物飛到哪裡,火星彩氛也追到哪裡。彩煙之中,只見紅綠火星滾滾飛揚,煞是好看。妖物且鬥且逃,逃來逃去,逃到穹頂上面,不知又觸動了什麼妖法,轟的一聲,穹頂上面起了一陣黃煙,妖物周身的千百點暗赤火星也都爆散開來,化成一片烈火,連同下面黃煙,將妖物團團罩住,脫身不得。只燒得妖物口中毒氣直噴,吱吱怪叫,爪上兩串綠火星似流星趕月般舞個不停。笑和尚見是時候了,忙運玄功,將手一指,霹靂劍化成一道紅光,直朝妖物口中飛去。只聽"哇"地一聲慘叫,業已洞穿妖物臟腑,飛將回來。那妖物靈氣一失,整個身子便落在穹頂上面,被妖火圍著,燃燒起來。笑和尚見大功已成,想起妖人隨引所託之事,不願負人,更不怠慢,拉了石生,徑往妖物出口的壁洞之中飛去。

穹頂中的妖婦正在假寐,忽然妖物飛出,因是司空見慣,又未見有敵人蹤影,以為綠袍老祖又弄玄虛,只是旁觀,沒做理會。及見妖物觸動埋伏,飛到穹頂上面,被妖火圍燒,方在驚異,猛見一道紅光,比電還疾,從側面飛來,直穿妖物口內,隨又飛回不見。看出那道劍光是正教家數,才知不妙。忙用妖法告警時,妖物已經墜落穹頂,被妖火燒死。那綠袍老祖身上的白眉針雖然餘毒未盡,已無大害。今日正在寢宮行法,先聽後洞雅各達告警,趕到一看,雅各達業已身首異處,所有埋伏均未觸動,知道來了能人,不由又驚又怒。猜想敵人決難走遠,必是隱身在側。忙用妖法將出入口嚴密封鎖;一面運用元神滿洞搜尋,如被玄牝珠光華照上,不愁他不現出身來。正在施為,猛覺一陣心血來潮,金峰崖前門下餘孽又在告警。急忙趕出去一看,一道烏光與一道帶有風雷之聲的紫光,正在飛躍。壁洞中三個看護文蛛的妖人,業已死去兩個,只剩一個,展動妖幡護著自身,一面狂喊報警,也不敢上前迎敵。崖壁間封鎖金蠶的彩霧,已被敵人破去少半,萬千金蠶滿空飛舞。這些尚未完成氣候的毒蟲,怎經得起玄門至寶,被那烏、紫兩道光華追殺得吱吱亂叫,金星墜落如雨。有些被劍光追散的金蠶,更是三五成群,往四外逃開去,眼看傷亡在即。越發痛借忿恨,怪嘯一聲,便往那兩道光華飛去。誰知來人忒也乖覺,綠光才現,便即破空而去,轉眼隱去形跡,一任玄牝珠能照形顯影,一時也難以追尋。又痛惜那些心血祭煉的金蠶惡蠱,只得強忍怒氣,亂錯鋼牙。先顧不得去追敵人,運用玄功,先將那些逃散的金蠶一一追回。那些惡蠱又是生來野性,雖用心血喂煉,心息相通,到底還未煉到功候純熟,這次又未用法術先行禁閉,被敵人劍光驚走,收起來自然艱難,不覺便費了些時刻。估量敵人既是那以前來過的小孩,自己一到便即逃避,驚弓之烏,必然走遠。對著那些死去的惡蟲,忿怒了一陣,見看守的人死亡殆盡,又恐敵人去而復轉,想了想,還是遷地為良。剛用妖法將所有金蠶收聚一起,帶往昔日藏文蛛的中洞地穴之下。因在用人之際,只對那一個未死的門人獰笑了兩聲,並未責罰,仍命他在穴中看守。恨到極處,到處都埋伏下水火風雷,嚴密防守。準備敵人不來則已,如來,不得手,自被妖法所困;縱使得手,也必同歸於盡。

綠袍老祖剛佈置好,又聽前洞妖婦用石竅傳音的妖法,在那裡呼救,猜是剛才逃走的小孩,又往前洞擾鬧。暗想:"後洞雖有地水火風,因防雅各達同時受傷,還有鬆懈之處,以致被敵人察明虛實,得利而去。寢宮埋伏森嚴,只一挨近穹頂,任你天人也難脫身。此番若將這小業障擒住,必與辛、唐二人一般處治,方消胸中惡氣。"一面打著如意算盤,身已飛回。一見文蛛業被陰火圍住,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收去妖法,而文蛛已成灰燼。入內問起妖婦,聽說了經過,氣得暴跳如雷。一把將妖婦甩開,徑往後壁洞中飛去。原意以為今日敵人是受了高人傳授,深知虛實,乘其不備,覷便下手,必然得手逃去,決不敢和自己對面,報仇只有俟諸異日。想起文蛛穴內,尚禁制著幾個叛徒元神,目前用人之際,門下死亡殆盡,打算將石匣取了,挑放兩個備用,並無搜敵之意。不想剛剛飛到洞口,猛覺心中一動,知道又有人在內去救那些叛徒元神,已經破了自己的禁法。也是合該笑和尚、石生不該遭難。綠袍老祖如將那洞先用妖法封閉,再發動地水火風,一個也休想走脫。偏他報仇心切,只想生擒敵人,不假思索便往洞內飛去。恰巧笑和尚、石生按照隨引所說,果然尋著了石匣,依言行事,將第六根妖針剛才拔起,下面那團血肉便化成一溜火星,一閃不見。石生覺得好玩,隨手也拔起一根。笑和尚連忙攔阻,剛喊得一聲:"還不快走!"便見一團綠火劈面飛來,知道不妙,仗著隱住身形,徑從斜刺裡飛避開去,打算讓過綠光,往外逃走。剛剛避開逃出穴外,那綠袍老祖立即追到,忽聞一股生人氣味從身旁飄過,知道敵人業已隱身遁走,心中大怒,狂嘯一聲,那團綠光倏地暴漲開來,比電還疾,頃刻照耀全洞。笑和尚、石生仍想從原來石隙遁走,焉能做到。綠光射處,首先將隱身靈符破去,現出身形。笑和尚知道不好,忙用霹靂劍護身時,綠光中一雙數十丈長的怪手,業已抓將過來。幸得石生機警,趁百忙中綠袍老祖一意生擒敵人,收了妖法,去了許多阻力,把兩界牌一晃,一道光華,竟然破壁飛去。二人方喜脫離虎口,後面綠袍老祖業已催動煙光,電閃星馳般追來。笑和尚知難脫身,正要返身迎敵,忽然一道五彩金光,原來是金蟬同了莊易手持天遁鏡,劈面飛到,放過笑和尚,直敵綠袍老祖。笑和尚、石生見大功告成,金蟬、莊易俱都得手無恙,不由精神大振。

四人會在一起,合力迎敵,百忙中彼此略說了兩句經過。金蟬、莊易索性將兩道靈符藏好,以免被妖法汙損。四人劍光,俱都不怕邪汙,由金蟬用天遁鏡阻住妖氛,各人指揮劍光應戰。

綠袍老祖見前面敵人果有上次來的那兩個小孩在內,自己縱橫一世,卻在地溝裡翻船,吃了幾個小孩的大虧,益發怒上加怒。暗忖:"上次因想生擒,行法慢了一步,被你們走脫,今日饒你們不得。"知道劍光雖多,並不能傷自己。只有天遁鏡厲害,毒霧煙光,不能上前。獰笑一聲,長臂揮處,煙霧越濃,倏地分成數團,分向四人擁去。綠袍老祖妖霧是隨消隨漲,不比尋常,寶鏡光芒一照便消,只能阻住前進。金蟬天遁鏡只照一面還可,四面揮照,便顯力薄,不能同時使它消散。飛出去的劍光,明明繞到敵人身上,綠光閃處,依然不能損傷分毫。四人見勢不佳,知道再若延遲下去,必然凶多吉少。一面由金蟬用天遁鏡去抵抗前面妖霧,一面由各人將劍光收回護身,準備逃走。那綠袍老祖早乘四人慌亂分神之際,從煙光中用身外化身,將玄牝珠元神幻化成一隻數十丈長的大手,綠光熒熒伸將過來,映得天地皆青,眉發盡碧。笑和尚等四人正待逃走,忽見一隻怪手已從煙光中飛臨頭上。石生動手最早,連用子母降魔針,宛如石沉大海,降魔針投入綠光之中,杳無反應。笑和尚、金蟬又雙雙冒險將霹靂劍放出抵擋,劍光只圍著綠光怪手,隨斷隨合。眼看來勢大疾,危機一發。

不知四人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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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回 晶鍋幻彩 邪霧蒸輝 徹地分身消魔首 仙陣微塵 神刀化血 先天正氣煉妖靈

話說笑和尚等四人正在危急之際,倏地三道匹練般的金光,如長虹瀉地,從空中往下直射,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一個大霹靂打將下來。四人身軀好似被什麼大力吸住,直甩出去約有半里之遙,脫出了險地毒手。只是震得耳鳴目眩,搖魂蕩魄。知道來了救應,略一定神,往前一看,所有前面毒氛妖霧,已被霹靂震散,金光影裡,現出兩個仙風道骨的全真和一個清瘦瞿曇,正是東海三仙玄真子、苦行頭陀和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駕到。笑和尚、金蟬心中大喜,膽氣為之一壯,匆匆說與莊易、石生,便要上前再鬥。這時三仙的三道金光,正與敵人那畝許方圓一團綠光鬥在一起,宛如三條金龍同搶一個翠珠,異彩晶瑩,變化無窮,霞光四射,照徹天地。四人剛剛飛近,苦行頭陀將手往後一揮,吩咐不要上前,暫待一旁候命。

四人才住腳步,又聽得破空之聲,三道光華,兩個自北一個自西同時飛到,現出三個矮子。西邊來的天靈子首先到達,生得最為矮小,一露面便高喊:"三仙道友,暫停貴手。我與老妖有殺徒之仇,須要親手除他,方消此恨!"言還未了,北面來的也現出身來,正是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同聲說道:"三位道友,我們就聽他的,看看天矮子的道力本領。他不行,我們再動手,也不怕妖孽飛上天去。"這時三仙已各向天靈子舉手,道聲遵命,退將下來。天靈子手揚處,九十九口天辛飛劍如流星一般飛上前去,包圍綠光,爭鬥起來。綠袍老祖獰笑一聲,罵道:"無知矮鬼!也敢助紂為虐,今日叫你嚐嚐老祖的厲害。

"說罷,長臂搖處,倏地往主峰頂上退飛下去。天靈子哪裡肯舍,大聲罵道:"大膽妖孽!

還想誘我深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伎倆。"說罷,將手一指,空中劍光恰似電閃星馳般直朝綠光飛去。

三仙二老也不迫趕,大家都會在一起。峨眉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從法寶囊內取出六粒其紅如火、有茶杯大小的寶珠和十二根旗門,分給玄真子、苦行頭陀與嵩山二老每人一粒寶珠,兩根旗門,自己也取了一套。剩下一珠二旗交與笑和尚,傳了用法,吩咐帶了金蟬、莊易、石生三人,將此旗、珠帶往東南角上,離百蠻主峰十里之間立定,但聽西北方起了雷聲,便將珠、旗祭起,自有妙用。笑和尚去後,妙一真人對眾說道:"我正愁除此妖孽須費不少手腳,會不會在我等行法時,他用元神幻化逃竄,實無把握。難得天靈子趕來湊趣,正好在他二人爭鬥之際,下手埋伏,想是妖孽惡貫滿盈,該遭劫數。不過天靈子雖是異派,除了他任性行事外,並無大惡。這生死晦明幻滅微塵陣,乃是恩師正傳,又有我等三人多時辛苦煉成的純陽至寶為助,到時他如果見機先退還好,不然豈不連他也要玉石俱焚?莫如我和玄真師兄交替一下,由我來主持生門,給他留一條出路如何?"矮叟朱梅道:"你雖好心,一則恐他執迷不悟,二則他既見機退出,綠袍老祖豈有不知之理?倘或妖孽也隨著遁走,我們竟投鼠忌器,萬一鬧了個前功盡棄,再要除他就更難了。"苦行頭陀道:"齊道友言得極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靈子數百年修煉苦功,也非容易。如被純陽真火燒化,身靈兩滅,不比兵解,反倒成全。此事不可大意,因果相循,誤人無殊誤己。長眉真人預示妖孽命盡今日,決無差錯,我等寧被妖孽遁走,再費手腳,也不可誤傷了天靈子性命,才是修道人的正理。"眾人聞言,俱都點頭贊可。當下除妙一真人與玄真子相換,去守生門外,餘人也各將方位分別站好,靜等時機一到,便即下手行事。

這時主峰上空的天靈子,正和綠袍老祖殺了個難解難分。天靈子用白鐵精英煉成的九十九口天辛劍,只管在那團畝許大小的綠光中亂穿亂刺,但敵人恰似沒有知覺一般。適才又在三仙二老面前誇下大口,越俎不能代庖,豈不笑話,不由又愧又怒。想另使法寶取勝時,那綠袍老祖早有算計,將天靈子誘入了重地之後,乘他一心運用飛劍,不及分神之際,暗中行使妖法,下了埋伏。一切準備停當,才將手往空中一指,空中玄牝珠那團綠光倏地漲大十倍,照得天地皆碧。天靈子剛將法寶取到手內,忽見綠光大盛,飛劍雖多,竟只能阻擋,無力施為,才知綠袍老祖玄牝珠真個厲害,大吃一驚,不敢鬆懈,也先將手往空中一指,正用全神抵禦之間,忽聽地下怪聲大起,鬼聲啾啾,陰風怒號,砰的一聲大震,砂石飛揚,整個峰頂忽然揭去。五色煙霧中,只見一個赤身露體的美婦影子一閃,一座琉璃穹頂比飛雲還疾,升將起來。飛到半空,倏地倒轉,頂下腳上,恰似一個五色透明的琉璃大蒸鍋,由天靈子腳下往上兜去;上面飛劍抵不住綠光,又平壓下來。天靈子先見峰頂揭開,煙霧迷漫中,有一赤身美婦,只疑是敵人使什麼奼女陰魔,前來蠱惑自己,並沒放在心上,只注重迎敵頭頂上的綠光,防它有何幻化。百忙中見腳底煙霧蒸騰而上,隨手取了一樣法寶,待要往下打去,猛一定睛運神,看出下面煙光中那座穹頂。才知綠袍老祖心計毒辣,知道自己也擅玄功,不怕那玄牝珠幻化的陰魔大擒拿法,力求取勝,竟不惜將多年辛苦用百蟒毒涎煉成的琉璃寢宮,孤注一擲地使將出來。若是旁人,精神稍懈,豈不遭了毒手?就在這一轉念間,早打定了主意,拼著犧牲一些精血,不露一些驚惶,暗將舌尖咬碎。等到穹頂往上兜來時,忽然裝作不備,連人帶劍光,竟往煙光中捲去。

綠袍老祖見敵人落網,心中大喜,忙將綠光往下一沉,罩在穹頂上面,以防遁逃。然後將手一指,正待將穹頂收小,催動陽火將敵人煉化時,忽見穹頂裡面,霞光連閃兩閃,兩道五色長虹,宛如兩根金梁,交錯成了十字,竟將穹頂撐住,不能往一處收小。接著,噝噝微響了一下,煙光盡散,天靈子已不知去向。那座仰面的大穹頂,底已洞穿,恰似一個透明琉璃大罩子,懸在空中,自在飄揚。才知害人不成,反中了敵人的道兒,將多年心血煉成的法寶破去,不由又驚又怒。方在查看敵人蹤跡,忽然一道光華,從身後直射過來。連忙回身看時,一朵黃雲疾如奔馬,飛駛過來,快將自己罩住。情知今日和天靈子對敵,彼此都難分高下,決非尋常法寶法術所能取勝。這朵黃雲定是天靈子元神幻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也用元神,和他一拼死活。想到這裡,略一定神,無暇再收拾殘餘法寶,因捨不得本身這副奇怪軀殼,敵人勢盛,恐遭暗算,便暗使隱身妖法,往地下鑽去。同時精魄離身,與元神會合一體,直往黃雲中飛去。兩下一經遇合,那黃雲竟似無甚大力,暗笑敵人枉負盛名,竟是這般不濟,也敢和我動手。正待運用玄功,將敵人消滅,倏聽地底一聲大震,黃光如金蛇亂竄,天靈子從煙光中破空直上,手中拿著綠袍老祖兩半片怪頭顱,厲聲喝道:"該死妖孽!

還敢逞能。你的軀殼,已被祖師爺用法術裂成粉碎了。"

原來天靈子適才飛入穹頂時,先用法寶將穹頂撐住,然後噴出一口鮮血,運用玄功破了妖法。知敵人兇狡,妖法厲害,自己本領未必能夠傷他,便猛生巧計,脫險以後,暫不露面。先使滴血分身,假幻作自己元神,裝作與他拼命。本人卻隱身在側,覷準綠袍老祖隱身之所,猜他必將軀殼潛藏地底。忙即跟蹤下去,只苦於不知藏處深淺,姑且運用裂地搜神之法,居然將敵人軀殼震裂。綠袍老祖也是自恃太過,才兩次中了敵人的道兒,軀體已毀,日後又得用許多心力物色替身。空自痛恨,也無辦法。那天靈子更是惡毒,將那綠袍老祖兩半個殘餘頭顱拿在手中,口誦真言,用手一拍,便成粉碎。再將兩掌合攏一搓,立刻化成黃煙,隨風四散。眼看前面黃雲已漸被綠光消滅,知用別的法寶決難抵敵,便將身往下一沉,落在山岩上面,將九十九口飛劍放出,護住全身。然後將手往頭頂一拍,元神飛出命門,一朵畝許大的黃雲,擁護著一個手持短劍、長有尺許的小道士,直往天空升起。這時玄牝珠已將先前那朵黃雲衝散,劈面飛至,迎頭鬥將起來。天靈子運用元神和多年煉就的心靈劍,想將綠袍老祖元神斬死。綠袍老祖又想乘機幻化,將殘餘的金蠶惡蠱放出來,去傷天靈子的軀殼。

兩下用盡心機,一場惡戰。綠光、黃雲上下翻滾,消長無端,變化莫測。直鬥了有個把時辰,未分勝負。鬥到後來,那道綠光芒彩漸減。天靈子久經大敵,這會工夫已看出玄牝珠的神化,雖不能傷害自己,卻也無法取勝。一見敵人似感不支,便疑他不是蓄機遁逃,就是別有用意。正在留神觀察,猛聽綠光中連連怪嘯,似在誦唸魔咒,半晌仍無動作。又鬥了半盞茶時,對面綠光倏如隕星飛瀉,直往下面墜落。天靈子早有防備,連忙追將下去,剛剛墜落到主峰上面,綠光已經在前飛落。還未等到跟蹤追入,忽見下面綠光影中,一道紅光一閃,一陣血團黑煙劈面飛灑而上。知敵人又發動了埋伏,不知深淺,未敢深入,略一遲疑,綠光已隨血團飛出。天靈子運用真神,看出那血團中有好幾個陰魂厲魄催動。知道那些血團是綠袍老祖用同黨生魂血肉幻化,甚為厲害。便將心靈劍飛出手去,一團其紅如血的光華,立刻長有畝許方圓,先將那陣血團黑煙圍住,然後再用元神去敵綠袍老祖,兩下才一接觸,猛然又聽異聲四起,吱吱喳喳,響成一片。接著嗡的一聲巨響,從後崖那邊又飛起千萬點金星,漫天蓋地飛叫而來。一個妖人手持長幡,幡上面放出數十百丈的妖雲毒霧,籠罩著這些金蠶惡蠱,在後督隊,正要往自己存放軀殼的山崖飛去。才知敵人故意用妖法絆住自己元神同那口心靈劍,暗中卻將毒蠱放出,嚼吃自己的軀殼,不由大吃一驚。這時敵人元神光華大盛,心靈劍雖然神妙,偏偏那些血團俱是妖人精血所化,誅不勝誅。儘管被劍光斬斷,並不消滅,反而由大變小,越來越多,緊緊纏定劍光不捨。下面軀殼雖有九十九口天辛劍護身,無奈這些受過妖法訓練的通靈惡蠱,見了生人,勝似青蠅逐血,死纏不捨。又秉天地奇戾之氣,愍不畏死,得空便鑽,見孔就入,不比別的法寶尚可抵禦。大敵當前,自己元神不能兼顧,只憑飛劍本身靈氣運轉,略有疏忽,被惡蠱侵入了幾個,定遭粉身碎骨之慘。自己功行尚未完滿,便將肉身失去。正後悔不該貪功好勝,將元神離身,鑄此大錯。忽聽下面怪嘯連聲,那金蠶後面的督隊妖人便停了飛行。金蠶原受那面妖幡指揮,也跟著不再前進,只管在妖霧中亂飛亂叫。

轉眼間,從斜刺裡飛來兩道妖光,湧現出兩個妖人,其中一個斷了一隻臂膀,各持一面妖幡,煙霧圍繞。才一照面,便對那督隊妖人喝道:"老鬼劫運快到,現在雲南教祖和三仙二老,正在合力除他。我等元神,已蒙一位恩人救去。你看他平時對我等那般暴虐狠毒,到了這般田地,還將眾同門的精魂血肉,供敵人宰殺誅戮。我們已將洞底禁法破壞,少時他那化血分魂之法,便要被敵人破去。僥倖他因用你,還了元神,還不趁他有力無處使時,急速帶了這些惡蠱,隨我們死中覓活,等待何時?"言還未了,三個妖人已經聚在一起,呼嘯一聲,各將長幡一擺,煙雲起處,簇擁著那些金蠶,便往東南方向飛去。

綠袍老祖見眾叛親離,又將費盡辛苦煉成的金蠶惡蠱失去。雖受過心血祭煉,靈感相應,無奈這三個妖人本領俱非尋常,駕馭金蠶又是自己所傳。元神禁制,還不怕他們反逃上天;如今他們元神被人解放,自己元神又被敵人絆住,眼看著奈何不得,只急得"嗚嗚"怪嘯。天靈子以為自己軀殼必毀在惡蠱毒口,萬料不到敵人起了內叛,居然保全。同時敵人所用化血分神之法,原是受了同黨的救援。內中妖人乘綠袍老祖與敵人交手之時,前往陰風洞底去將自己元神救去。不料被綠袍老祖趕來,遭了毒手,又將他們元神驅遣禦敵,因為受了禁制,只能甘受對方宰殺,無力避免。及至二次被那兩個同黨暗中去破了禁制,自然紛紛逃散。妖人元神一去,妖法便失了靈效,血團妖雲頃刻消滅,更是喜出望外。方在得意,忽聽西北方起了一個震天價的大霹靂,接著四外雷聲同時響應,六七道長虹般的金光,倏從遠處飛向中央主峰上面,滿空交織。見那三個妖人駕著煙雲,帶著那成千上萬的金蠶飛出好遠,被這金光閃了兩閃,頃刻不見。正在驚疑,猛聽耳旁有人低語道:"妖孽兇頑,一時難以誅滅。貧道等奉了長眉真人遺命,已佈下生死晦明幻滅微塵陣,將妖窟完全罩住。道友何必多費精神與他苦鬥?快請退出西北生門,且由貧道等來代勞吧。"

天靈子聽出是三仙用千里傳音警告,此山已設下生死晦明幻滅微塵陣。這陣法乃是長眉真人當年除魔聖法,非同小可,如不見機退出,勢必連自己也一同消滅在內。再往上下四方一看,先前金光閃過幾閃之後,已經了無蹤影,只覺到處都是祥雲隱隱,青漾漾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別的並無異兆。知道適才雷聲,陣勢業已發動,危機頃刻,不顧再和敵人爭持。

百忙中往下一看,九十九口天辛劍光華繞處,自己軀殼仍舊好端端坐在那裡。知是三仙二老不但給自己留了出路,連軀殼都未用陣法隱去,好讓自己全身而退,心中又感又愧。不敢怠慢,忙將手一指,心靈劍稍緩敵人來勢,運用元神,如飛星下逝,遁回軀殼,剛合得體,飛起身來。上面心靈劍抵不住玄牝珠,敵人元神業已追到,哪敢再作遲延,就勢收了心靈劍,使用遁法,忙往西北方飛去。那綠袍老祖急怒之餘,雖未聽出傳聲示警,已看三仙二老有了動作,仗著玄功奧妙,敵人不能傷害。一見天靈子想要逃遁,如何肯舍,緊緊追去。兩下里遁光俱都迅疾非凡,天靈子駕著遁光在前,綠光在後,恰如飛星過渡,電閃穿雲,相隔也不過十丈左右。這裡三仙二老用千里傳音,警退了天靈子。見綠袍老祖元神也隨著退出。當時如將陣勢發動,玉石俱焚,又違了初意;否則妖孽也要跟著逃遁,日後成了氣候,更難消滅。正在舉棋不定,綠光已追離陣門不遠。乾坤正氣妙一真人見勢不佳,正待飛身上前阻擋,天靈子已首先退出陣來。就在這一友一敵,首尾銜接,綠光轉瞬便出陣門之際,倏地一片紅霞從斜刺裡飛來,放過天靈子,便見一道血光比電還疾,直朝綠光飛去,恰好兩下碰個正著,只聽綠光一聲慘嘯,掉轉頭便遁回去了。妙一真人看出來人是紅髮老祖,用化血神刀傷了綠袍老祖元神一下。知道紅髮者祖定要前往追逐,恐那化血神刀也葬送陣內,忙中不及開言問訊,袍袖揚處,先飛起一道金光,將化血神刀敵住。再用手往空一指,一團紅光飛將起來,頃刻化作一片火雲,直往空中布去。然後上前與來人相見。此時,天靈子自覺無趣,早道得一聲:"道友留情,再行相見。"駕遁光飛遁回去了。

紅髮老祖因報綠袍老祖殺徒之仇,特意煉了兩件法寶,前來尋他算帳。一到便看出綠袍老祖追趕天靈子甚急,乘其不備,給了他一化血神刀。剛要往前追趕,忽見一道金光飛起,將神刀阻住,不能前進。定睛一看,放劍的人正是峨眉掌教,怎會相助妖孽?正在詫異,陣勢業已發動,才看出是一番好意。相見不用分說,自知這陣法非同小可,不愁殺徒之恨不消。與妙一真人見禮之後,又去尋見追雲叟,談了幾句,便即作別回山。

那綠袍老祖先時只知敵人有了動作,還不知輕重利害。及至追趕天靈子快出陣間,看見前面祥雲中隱現的旗門寶光,才知不妙。方要隨敵飛逃,不想才出陣門,便遇剋星,吃了一刀。紅髮老祖親來,不比洪長豹,可用玄功幻化欺騙。雖有抵敵的法寶,匆忙之中也來不及行使,前進不能,只得後退。一時急怒交加,驚慌忙亂,竟忘了退路更險。才退不到丈許,陣門已合。這時一座百蠻主峰,周圍數十里上空,俱是祥雲瑞藹籠罩,紅豔豔一片金霞異彩,更看不清絲毫景物。只不時看見那團畝許大的綠光東衝西突,閃動不定。三仙二老各在本門方位上盤膝坐定,運用玄功,放起純陽真火,手揚處便是一個震天大霹靂,帶著一團火雲,直往陣中綠光打去。四外雷聲一個接著一個,只震得山搖地動,石破天驚。靜等滿了一十九日,消滅妖人元神,掃蕩毒氛。這且不提。

話說把守滅門的笑和尚等四人,先時因為滅門是全陣死門,不愁敵人飛遁,只須到時聽見雷聲,依法行事。到了滅門以後,剛將陣法布好,笑和尚猛地想起借幡指引自己去斬蛛的隨引,雖是妖人餘孽,頗有悔過之誠。自己受了人家好處,完成大功,雖說冒險將他元神救出,不知他是否遁走,如等陣勢發動,豈不玉石俱焚?還有那辛辰子,也是窮兇極惡,如不是他,自己何致失卻無形劍,差一點身敗名裂?石生在陰風洞底,又曾誤放了一個妖人元神,如要是他,豈不又留禍患?看目前形勢,天靈子與綠袍老祖不鬥到智窮力竭,決不罷手。

何不趁此時機,前往一探虛實?因自己隱身靈符已為妖法所毀,便向莊易要了來,再三囑咐謹守陣門,自己頃刻即回。金蟬、石生聞言,也爭著同去。笑和尚因石生初次出世,閱歷太淺,雖說除妖還不到時候,守陣責任重大,便留下金蟬。又向他要了靈符,交與石生佩用,隨自己一同前往,以便到了緊急時間,一聞雷聲號令,就用他的兩界牌飛回,商議定後,直往今日相遇隨引之處飛去。飛經主峰後面,風穴上空,遙望辛辰子還背釘在妖牌上面掙扎。

知他元神未被石生錯放,心中大喜。正以為手到成功,忽見一溜綠火,在風穴口外一閃,現出昨日先在風穴看守辛辰子,後來被綠袍老祖咬去一隻臂膀的妖人,單手持著那面妖幡,指著辛辰子罵道:"你這惡鬼臨死還要害人!昨日我好心好意勸你忍耐一些,少受些罪,你卻向老鬼去搬弄是非,害我斷了一隻手臂,眼看要步你後塵。不想我的元神,竟會自己飛出。

如今乘老鬼和敵人動手之際,先報了仇,再行遠走高飛,特地前來尋你算帳。"一邊說著,早將那面妖幡插在背後,從懷中取出一把三尖兩刃的刀子,一道黑煙,便要脫手向辛辰子飛去。辛辰子元神受了禁制,殘軀毀滅,早在意中,只沒料到毀他的不是綠袍老祖,而是昨日的同門。身子又背朝外釘在那裡,耳聽仇人惡罵,連口都張不開,只急得在牌上亂抖亂顫。

笑和尚一想這兩個東西俱非善類,自己除滅這類煉就元神化身的妖人,正覺無甚把握,樂得假手妖人,以毒攻毒。便停止上前,徐觀動靜。眼看那道黑煙中,一把飛刀快飛到辛辰子後心要穴,忽聽一絲破空之音,從斜刺裡比電還疾地飛來一溜綠火,恰好將那道黑煙阻住。現出一人,正是昨日借幡給自己去斬文蛛的隨引,一現身便將那斷臂妖人攔住說道:"他雖不好,也和我們同門多年。自從今早諸同門被老鬼禁制後,我也被他尋著,受了許多活罪,自知命在旦夕,不知還要受多少毒刑。想起以前為惡多端,方在悔恨,不想來了救星,將我元神救出。你元神脫禁,也未始不是那位恩人所放。我本要就此逃遁,走沒多遠,便看出老鬼和雲南教祖天靈子鬥法,東海三仙與嵩山二老俱都到來。老鬼縱能脫身,也決顧不了處治我們。想起多年同門之情,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意欲乘此空隙,往陰風洞底解去大家禁制,再一同逃走。好在文蛛已死,老鬼元神又得全力對付敵人,只要不被他撞上,還怕誰來?事機迅速,稍縱即逝。你我恨辛師兄,也不過將他軀殼毀了,他的元神尚在。我等差不多一樣功行,除了老鬼的玄牝珠能將他消滅,再不就遇上峨眉派的純陽仙劍,不然,我等仍奈何他不得。何苦為傷別人,反而耽誤自己?"說罷,又轉身對辛辰子道:"師兄,你也是平日為惡最甚,才遭此慘報。我二人前去,決定將你元神也一齊放出,不過時間太促,牌上寶釘須要你自用玄功解化,恕不能前來代勞了。"那斷臂妖人還在憤恨,隨引將話說完,拉了他一同化成兩溜綠火而去。

笑和尚見隨引果然悔過脫身,甚是高興。當時如果將辛辰子身軀毀滅原非難事。只是這種妖人,元神如在,終必為禍世間。隨引既說峨眉純陽仙劍可以斬他的元神,何不隱身在側,隨引此去,如不將他元神救出便罷,如果救出,便趁他歸竅之際,拿霹靂劍試他一試。主意打定,悄悄拉了石生,隱身埋伏在側,等候到時行事。辛辰子也是惡貫滿盈,氣運將終,到了這般田地,還戀惜著原來這一副殘軀,以致受完孽報,結果還是神形一齊消滅。笑和尚、石生等了不多一會,便見一團灰暗暗綠陰陰的妖火,從主峰那面朝辛辰子飛來,看去頗為疲憊,飛得並不迅速。想是辛辰子的元神已被隨引救出,誠恐將他驚跑,悄悄囑咐石生在旁留神警備,直等那綠火飛近辛辰子頭上,將要入竅之際,才將精神集中,運用玄功,身劍合一,衝上前去,以便一擊不中,還可隨後追趕。辛辰子臉朝裡釘著,笑和尚又有靈符隱身,一絲也不曾覺察。及至聽見隱隱風雷之聲起自身後,才知不妙,可是已來不及了。那元神原也異常精靈,劍光一現,便即往空中飛遁,無奈被綠袍老祖禁錮已久,日受玄牝珠妖火燒煉,元氣大傷,怎敵峨眉至寶。退飛沒有多遠,被石生飛劍一擋,略一遲頓,笑和尚霹靂劍正從後方追到,恰好從綠火中心穿過。耳聽妖牌上"哇"的一聲慘叫,那團妖火已被劍光斬為兩半,還在飛躍。石生的飛劍如一陣銀雨湧了上來,會合笑和尚劍光,圍往這兩個半團綠火一絞,光焰由濃而淡,逐漸消滅。笑和尚萬不料這般順手。回看妖牌上面的辛辰子,還在"吱哇"慘叫,更不怠慢,指揮劍光飛將過去,圍著妖牌繞了幾下。牌上妖霧散處,連辛辰子帶妖牌俱都斬斷成好幾截,半晌毫無反應。知道大功告成,方要同了石生迴轉,忽見隨引駕著遁光飛來,喊道:"恩公留步!老鬼正打算放那惡蠱出來,去害天靈子軀殼。快將那面幡兒還我,待我去將惡蠱引來,將它消滅,以免日後為害。"笑和尚聞言,剛將幡取出還了隨引,未及答話,便見金蟬從滅門上飛至,說道:"適才苦行師伯巡視各門,給了我們一道靈符,說是少時如見金蠶,可用此符破它。如今距離除妖不遠,吩咐你快回去呢。"笑和尚一聽,顧不得再與隨引多說,道了聲:"好自為之,得手速急逃走,以免玉石俱焚。"便同金蟬、石生飛回原處。

不多一會,果然隨引同了兩個妖人,各持妖幡,將千萬金蠶惡蠱引來。笑和尚忙用真火將靈符焚化,一道金光宛如一幅天幕,從空中落下,將隨引等三人和那萬千金蠶一齊罩住。

笑和尚見隨引也不免於難,甚是難過。方要代他跪求師父開恩時,隨引已和一個妖人從金光影裡脫身出來,朝著笑和尚等下拜說道:"我到陰風洞底去放各位同門元神,剛剛得手,有幾個同門想生吃那妖婦報仇,只管在洞中尋找,我勸他們不聽。剛剛逃出,老鬼忽然回來,那幾個後走的同門,連人帶元神都被他擒住,死於非命。我聽老鬼又在吩咐將惡蠱放出,才向恩公要回幡兒,去與這位同門帶了金蠶逃出,行到此間,被金光罩住。正愁難得逃命,耳旁忽聽'速棄妖幡,立誓改邪歸正,便可免死'。我二人剛剛依言,起了重誓,金光也閃出了一條道路。那斷臂同門名叫喬瘦,想是他平日積惡太重,未及逃出,只見他在一團紅雲裡掙扎了兩下,便沒有蹤影。這位同門名叫梅鹿子,入門最晚,人甚忠厚,這次迭經險難,看出因果,決計棄邪歸正。此時如求各位仙長收錄,自知我等以前罪惡太重,必難獲允。意欲先尋地方隱居潛修,過些年月,出外積修功行,以贖前愆,俟有成效,再求恩公代向諸位仙長講情,收歸門下吧。"笑和尚聞言,不禁點頭稱善。二人又向金蟬三人分別見完了禮,直到雷聲大作,仙陣發動,才作別而去。

笑和尚等四人,按照苦行頭陀吩咐,直守到第十九天的正午時分。忽聽四外雷聲如戰鼓密集一般,往中央聚攏,猛地主峰那邊,又是震天價一個大霹靂響過,眼見一道青煙往上升起,立刻祥光盡斂,紅雲齊收。三仙二老同在主峰上空現身,傳諭四人過去,知道妖孽身靈,業被真火煉化消滅。四人連忙一同過去參見。這時四面崖上飛瀑全部停歇,主峰周圍數十里方圓地面,塌陷成一個大湖蕩,清泉湧突,灑雪噴珠,翻滾不停。那座主峰只剩半截,獨峙湖心,高出水面約有數丈。正中心冒起一股溫泉,有百十丈高,十來丈粗細,熱霧蒸騰,晶光幻彩,恰似一根撐天寶柱,百色繽紛。再襯著四外清流浩浩,飛白搖青,越顯雄偉奇麗,氣象萬千。四人參拜了三仙二老之後,笑和尚單獨向苦行頭陀請罪,並謝各位師伯叔成全之德。玄真於道:"你連經魔難,不辱使命,你師父已經許你將功折罪。日後光大峨眉,用你之處正多。你雖得了火靈寶珠,卻失了無形仙劍,終是缺陷。現在綠袍、谷辰兩個妖孽,已除其一。谷辰劫運未到,正是爾等小輩個人修道積功之機會。你如想求深造,可先回山,等到寶相夫人脫劫之後,到她風雷洞去面壁十九年,於靜中參悟,重煉無形仙劍,煉成以後,再出山積修外功,自能得著正果。不過你師父功行圓滿,不久飛昇。一入風雷洞,不俟將來正果修成,不能相見。你師父門下只你一人,他的劍法系釋家煉魔至寶,與我等所用不同,雖說殊途同歸,到底別有玄妙。你師父已參佛家正諦,對此末法,原不重視。只我同你妙一師叔,不願你師父劍法失傳,欲令你承繼你師父劍法衣缽,歸入峨眉門下。無奈你師徒聚首日淺,怕你不能在短時間內盡得真傳。此番迴轉東海,須一絲也懈怠不得,否則到時功虧一簣,豈不可惜?"言還未了,笑和尚一聽師父不久便要飛昇,想起平日教養深恩,不禁悲從中來,跪在地下淚流不止。

苦行頭陀道:"業障,你枉自隨我多年,還這等免不了貪嗔痴愛,只須努力潛修,道行豈有止境?自你兩次觸犯戒律,我便看出你非佛門弟子,欲待將你逐出門牆,又念你平時尚無大過,苦修不易,過出無心,罪不至此。若就放任,依舊傳我外相衣缽,又恐我去以後,你又重犯貪嗔,中途變節。雖說各位師伯叔可以幫我制你,到底也是我的過惡。因此,才命你三上百蠻,飽嘗憂患,見你雖有悔過之誠,究竟難保未來。只打算就你自己平時心得,由你自己參悟,不再傳授心法。經你諸位師伯叔再三苦勸,你妙一師叔並答應將你收歸峨眉門下,以免日後放縱。固然是你宿根深厚,遇此仙緣,但是也非容易。還不上前行了拜師之禮,只管作些世俗之態則甚?"笑和尚一肚皮委屈,哪敢還言,恭恭敬敬上前,朝著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重行拜師之禮,請求訓示。妙一真人道:"我念你天資功行,均非凡品,恐日後無人管束,誤入魔道,辜負你師父多年教養苦心,才請求將你收歸門下。你本有宿慧仙根,自會努力潛修,無庸多為曉諭。我不久迴轉峨眉,本派三輩同門,俱來聚會,乃是長眉祖師飛昇以後,第一次大典,萬無一人不到之理。不過你師父玄功奧妙,飛昇在即,誠恐往返費時,誤你功課,特降殊恩,準你一人無須赴會,可在東海早晚虔誠用功參悟。等到參透玄機,前往風雷洞面壁潛修。一過中秋不久,就是你師父功德圓滿之時。只此有限時光,能否承繼你師父衣缽,全在你自己修為何如了。"

笑和尚跪領訓示之後,玄真子道:"此次雖將妖孽消滅,事前還逃走了幾個餘黨和那個姓倪的妖婦。雖說他們能力有限,到底日後免不了興風作浪,為禍人間。好在妙一師弟回山之後,自會傳諭同門弟子,前往相機行事。這些餘孽如能悔過,自當不咎既往;否則下手宜速,以防他們投入谷辰門下,助紂為虐。我與白、朱兩位道友,尚須往北海一行,要先走了。"說罷,同了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向苦行頭陀與妙一真人舉手,道得一聲:"請!"

百道金霞展處,升空而去。苦行頭陀便對妙一真人舉手道:"貧僧回山,便著尉遲火到時前往仙府受訓。凝碧崖之會,恕貧道無此緣法。道友此去九華見了妙一夫人,請代致意。貧道塵緣將滿,只好先走一步,不及面別了。"笑和尚早和金蟬、石生、莊易三人敘過別意,彼此自然都有些依戀不捨。見師父把話說完,連忙趕過來重向妙一真人跪下叩別。妙一真人又諄勉了幾句。將他師徒送走後,才將金蟬等三人喚過,首對金蟬道:"你年來頗有精進,但是童心猶在,言行均欠謹飭,不是修道人的風度。我以後不常在山,你更須時常外出積修外功,務須事事留心,聽從汝姊及各前輩同門的訓誨,以免誤卻歷劫三生的慧業夙根和異日的成就。芝仙與你仙緣最深,你和眾弟子用它之處甚多,更要好生將護,不可大意。我此去九華、黃山,與餐霞大師及汝母尚有事商量。峨眉之圍己解,你可同了石生、莊易回山等候便了。"

金蟬跪領訓示已畢,石、莊二人仍在地下未起,等妙一真人說完,便懇求收錄。妙一真人點了點頭,由二人行了拜師之禮,方吩咐起立。先對石生道:"你母苦修多年,因有宿孽,感了靈石精氣,無夫而孕。你外祖不察究竟,嚴加責罰。如非極樂真人先賜靈符防身,幾乎將一生功行付於流水。你秉兩間英靈毓粹之氣而生,異質仙根,得天獨厚。我門下教規甚嚴,只須努力潛修,不犯戒條,異日成就,不在三英二雲以下。此番到了峨眉,可先向師姊師兄們請教。等我回山,再傳授你功課吧。"石生領訓,跪謝起立。妙一真人又對莊易道:

"你也是生具異稟,只為夙孽,使你誤服澀芝,失音暗啞。你前師可一子雖在旁門,心術品行極為純正,以他能力使你複音,原是易事。他因見你質地不惡,恐你得了他的真傳,反倒誤入歧途,再入正教,修為不易,才行作罷。這是他對你用心深厚之處,不可不知。本想俟我回山,再行與你醫治。一則見你心地虔誠,修為勤謹;二則你和諸同門均是初見,言語不通,全用手勢,終是憾事。特為你耽延片刻,使你複音。此後入了本門,要知仙緣不易,堅固初衷,勤積外功,力求精進,勿負我意才是。"莊易聞言,不禁感激涕零,拜將下去。妙一真人便取出一粒丹藥與莊易服下,然後命莊易盤膝內視,運氣調元。少時如覺各宮部位有何感應,須要鎮靜心神,不可動念。坐有片刻,坎離業已配合。妙一真人才將手一指,一線金光細如遊絲,直往莊易左鼻孔之中穿去,不多一會,又由右鼻孔鑽出,再入左耳,遊走完了七竅。最後走丹田,經湧泉,遊天闕,達華蓋,順著七十二關穴逆行而上,才從口內飛出。莊易只覺一絲涼氣,從湧泉順天脊直透命門,倏地倒轉,經靈關、玉海,奪門而出,立時覺得渾身通泰,心曠神舒。直到妙一真人說道:"好了,起來。"不由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恩師!"居然複音如常,心中大喜,忙即翻身拜謝。妙一真人將袍袖一展,一道金光如彩虹際天,電射星飛,轉瞬沒入雲中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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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3: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三回 惡計毀仙山 巧語花言謀蕩女 對枰凌絕巘 玄機妙用警淫娃

金蟬、石生跪送妙一真人走後,俱代莊易心喜,搶著問長問短。各自稱道了一陣師父恩德,又觀賞了一些眼前奇景,才一同駕起劍光,徑往峨眉凝碧崖飛去。飛行迅速,沒有多時,便離峨眉不遠。正行之間,忽見兩道青光,從天邊由西往東南一閃即逝。金蟬認得那兩道劍光雖是異教,卻已得了峨眉傳授。揣看來路,正從峨眉方面飛起,疑是凝碧崖新人門不久的同門,不知有甚急事飛得那般快法,偏又相隔大遠,不及追上前去詢問,只得作罷。一路尋思,眼看快到凝碧崖上空,倏地又見一道紫光、一道青光沖霄直上,定睛一看,正是英瓊、若蘭二人。連忙迎上前去,未及開言,英瓊首先搶問:"來時路上可曾看見寒萼與司徒平二人去向?"金蟬答道:"我倒未見二人,只看見兩道青光,像是本門中人,由此往東南天際飛去。難道山中又發生了什急事麼?"英瓊忙對若蘭道:"你猜得對,他二人定是迴轉紫玲谷去了。我們趕快追去。"金蟬還要追問究竟,英瓊急道:"這沒你的事,只是她姊妹鬧點閒氣,我們要去追他們回來。你先回仙府,等我們將人追回再談吧。"說罷,也不俟金蟬答言,匆匆拉了若蘭,同駕劍光沖霄而去。金蟬見二人飛行已遠,便帶了石生、莊易往下降落。剛要著地,又見神鵰佛奴在前,秦紫玲駕著那隻獨角神鷲在後,迎面而來,紫玲在神鷲背上,只朝金蟬等三人笑著點了點頭,便即往空飛去。金蟬降落下去一看,崖前靜悄悄的,只有袁星站在仙籟頂飛瀑底下,掬水為戲。見了金蟬,跪下行禮。金蟬便問:"他們都往哪裡去了?"袁星躬身答道:"各位仙姑和新來幾位大仙,都在太元洞內商量事呢。"金蟬聞言,慌忙同了石生、莊易,直往大元洞前跑去。

石、莊二人見這凝碧崖果然是洞天福地,仙景無邊,俱都驚喜非常。因為金蟬催促快走,不暇細細賞玩,一同進洞。一看正中石室內坐定的除了齊靈雲、周輕雲、朱文、嚴人英、吳文琪、裘芷仙等原有諸同門外,還有好多位男女同門,也有認得的,也有未見過的。只餘、楊二人與南姑的兄弟虎兒不在洞中。靈雲見金蟬成功迴轉,甚是心喜。金蟬等三人與大家彼此見禮,略一敘談,才知餘英男自英瓊等取來溫玉,日服仙藥,業已復原。妙一夫人日前曾回山一行,南姑已蒙恩收歸門下,昨日才回了九華。這些新到的同門,皆為重陽盛會在即,久慕仙府奇景,又急與久別諸同門相見,所以先期趕來團聚。還有多人,有的尚未得到傳諭,有的因事羈身,有的已經得了師長傳諭尚在途中,不久都將陸續到齊。目前已到的,除了風雷洞髯仙門下的石奇、趙燕兒,因洞府毀於妖氣,奉命移居凝碧崖外,遠客計有岷山萬松嶺朝天觀水鏡道人的門徒神眼邱林,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的弟子紀登和陶鈞,昆明開元寺哈哈僧元覺禪師的弟子鐵沙彌悟修,以及前在風火道人吳元智門下的七星手施林、靈和居士徐祥鵝。一個個都是仙風道骨,氣宇不凡。

金蟬原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因見靈雲把大家聚在這平時準備朝參師長的中間石室以內談話,必有要事商議,只得勉強忍住。一眼看見朱文獨自一人坐在離門最近的一個石墩之上,默默不語。近旁不遠,恰巧空著一個位子,便搭訕著走了過去。靈雲正在說話,看了他一眼,金蟬也未在意。一落座,便悄問朱文:"妖人圍山何時己解?紫玲姊妹因何淘氣?可有英瓊、若蘭在內?司徒平又是何時回山?為何也與寒萼同行?"一連問了好些。朱文只把嘴朝著靈雲努了努,一言不發。金蟬見連問數次,朱文俱不答理,一賭氣把頭轉向一邊,身子往旁一偏,將石生招了過來,坐到一起。

二人剛坐下,猛聽靈雲道:"諸位師兄師弟師妹,昨日掌教夫人臨走前,說秦家姊妹現有災難,曾留下柬帖一封,吩咐到時開看。不想她姊妹今晨因小事反目,寒萼師妹年幼無知,竟不惜干犯戒條,挾制司徒師弟私自離山他去。因見李、申兩師妹大難已完,命她們追去當無妨礙。偏偏紫玲師妹又因為求好過切,非要親自前去將他二人追回處罰不可。此次開山盛會不比尋常,本派長幼同門,非經掌教師尊特許,屆時不準不到。如今端陽期近,誤了盛會,不但寒萼師妹吃罪不起,就連愚妹也負有平日失於糾察之責。秦氏姊妹乃有功之人,更不忍見她們受難受災。適才拜觀掌教夫人柬帖,才知她姊妹因在青螺峪用白眉針傷了天靈子門人師文恭,此番回山,無心與天靈子相遇,該有十六日險難,稍一救援不及,便遭慘禍。

尤其是八月中秋,便是她母親寶相夫人脫劫之時,更不可誤卻這千載一時的良機。此事除怪叫花凌真人,不能解圍。現奉掌教夫人之命,著愚妹借送還九天元陽尺為名,前往青螺峪邀請凌真人出山相救,就便送於建、楊成志二人前往學道。事有周折,即時便要起程。只是這凝碧崖仙府,先前因掌教師尊及各前輩師伯叔均不在此,掌教師尊原住的峨眉丹雲嶂全真洞,又因簡冰如師伯超劫在即,用風雷將洞封鎖,面壁靜修,不能來此主持,掌教師尊才命愚妹暫時看守。當時仙府新闢,異派不知底細,崖頂又有師祖靈符封鎖,無人前來侵擾。自從飛雷捷徑打通,便引起了妖人異教的覬覦。先是陰素棠門下孫凌波,幾次前來尋釁。接著便是施龍姑等勾引了華山派門下一干妖孽,圍困本山,目前雖然妖氛已解,這些漏網餘孽豈肯就此甘休?難保不在掌教真人回山以前,乘隙前來侵犯。防守仙府,責任重大。難得各位同門日內俱要到來,不比以前勢太孤單。不過暫時還須有個主持,以免有事發生之時,失去通盤籌算。按照入門先後和道力深淺,自以紀師兄為第一,意欲請紀師兄代愚妹統率一切,便不虞有失了。"

峨眉門下,班次之分甚嚴,靈雲雖不算最長,因奉師命,義無多讓。既有要事他去,論道行班次,均以紀登為長,自然不便推卻,只口頭上略致謙辭,便接受下來。靈雲又命南姑去將於、楊二人喚來,說帶他二人前往青螺峪。楊成志自從驚了肉芝,連次惹禍,自知不得眾心,巴不得離此他去。於建卻是萬分不願離開仙府,但是又不敢違拗,眼望南姑等人,露出十分依戀,恨不得都代他求說幾句。南姑知於建同去,靈雲原另有作用;再說,自己泥菩薩過江,好容易才得保全,哪敢再管別人閒事。只好裝作不解,將頭偏過一旁,兀自覺心裡酸酸的。朱文素來口快,見於建這般情景,方要開言,靈雲看了她一眼,也就住口。當下靈雲略微分派,又囑咐朱文、金蟬,好好在洞中聽從紀師兄吩咐,不要離開。然後帶了於、楊二人,用遁法直往青螺峪飛去。

靈雲走後,大家略談了一陣,均各自便。人英帶了莊易,往洞外去觀賞仙景。金蟬拉了石生,徑去尋了朱文、輕雲二人,追問別後之事。原來施龍姑和陰素棠的弟子孫凌波本是死黨,自從二人看中石奇,前往飛雷洞尋釁,結果羊肉未吃成,鬧了一身臊,孫凌波身遭慘死,自己也幾乎送了性命,本就懷恨在心。偏巧陰素棠趕到雲邊舊府時,她兩個心愛門人已被峨眉門下鐵沙彌悟修、七星手施林、靈和居士徐祥鵝等殺死。仇人業已遠颺,在自忿怒。迴轉棗花崖,見孫凌波與餘英男俱都不在。唐採珍還不知孫凌波已死,只說餘英男乘孫凌波出門逃走,孫凌波回來去追,未追上,隔日又找她的好友施龍姑,前往峨眉飛雷洞,從此一去不歸等語。陰素棠聞言大驚,暗忖:"那風雷洞是峨眉派髯仙李元化的洞府,她二人怎敢冒險深入虎穴?"知徒莫若師,算準孫、施二人到飛雷洞去,決非尋常採藥訪友,必有所為。

又看出唐彩珍胸前雙乳隆起,秀眉含潤,媚目流波,顰眸之間春情溢露,哪裡是一個處女?

便再三喝問真情。唐採珍年幼膽小,禁不住陰素棠威嚇,只得哭著說出孫凌波平時行為,怎樣和姓韓的少年藏在洞內淫樂。末後又看中了風雷洞一個道童,頭一次已將那道童攝來,因值師父回山,被那道童乘機遁脫。二次又去擒那道童,那姓韓的便乘她不在,強將自己姦汙。同時還想強姦英男,被英男用劍將他殺死,恐孫凌波回來不饒,才行逃走。最後一次,孫、施二人同往風雷洞,也是為了那道童才去的等實話,一一說出。陰素棠免不得責罵了唐採珍一頓。情知孫凌波最後前去,必遇峨眉主要人物,說不定已喪了性命。雖恨她膽大,瞞著自己行事,到底多年師徒之情;又是一個得寵得力的門人,心中不免難過。尤其是峨眉門下欺人太甚,就在這一二月之間,竟連傷自己好幾個愛徒。孫凌波如僥倖不死,還可緩圖;如已死在敵人之手,再不給她報仇,豈不於自己面上也太下不去?雖知敵人勢盛,也就顧不得了。想到這裡,決計去見施龍姑,問明真相和孫凌波的生死存亡,再作計較。便將棗花崖洞府封銷,留下唐採珍,獨自一人趕到姑婆嶺。

到了施龍姑洞前,忽聽頭上有破空的聲音,兩道半青不白的光華如太白經天,直往洞中飛去。陰素棠現在雖然失足,走入邪道,畢竟出身崑崙正派,除了自己多行不義外,對於各派邪正,分別頗清,這時看出來人是華山派中能手。暗忖:"施龍姑既嫁給了熊血兒,難道就不知道輕重利害?背了天靈子師徒,偷偷摸摸已是不可,怎便大招大攬,連華山派這一干色魔也延納了來?自己和天靈子交誼頗厚,施龍姑行為不檢,未必不是自己徒弟的勾引。那華山派中的史南溪,又曾傷害過自己的情人赤城子,萬一狹路相逢,豈非不便?"正在欲前又卻,躊躇不定,忽聽有男女笑語之聲由洞中傳出。連忙將身閃過一旁,待要避開,已是不及。那出來的幾個男女,內中有兩個女的:一個是施龍姑,一個是魔教中有名的勾魂奼女李四姑。還有三個男的,正是華山派幾個魔君:史南溪、陰陽臉子吳鳳、兔兒神倪均。一出洞便由施龍姑為首,搶上前來拜見。餘人也隨著打了問訊。陰素棠見了史南溪,心中自是萬分痛恨。那史南溪卻如沒事人一般,一張紅臉笑嘻嘻地獻殷勤,鬧得陰素棠反倒不便發作。見孫凌波沒有出來,已知凶多吉少,方要詢問,施龍姑已恭請入洞再談。陰素棠既已現身,當然不能拒絕,只得由施龍姑陪了一同入洞。剛得落座,施龍姑便含淚將孫凌波怎樣在飛雷洞前身遭慘死,自己同李四姑若非見機得早,也步了她的後塵等經過情形,說了一個詳細。

原來施龍姑自從飛雷洞前漏網逃脫,歸途路上,勾魂奼女李四姑遇見舊好陰陽臉子吳鳳,便約他相助報仇。才知毒龍尊者師弟史南溪,因年來浮蕩,沒有歸宿,也沒有創立甚麼門戶。烈火祖師和他至交莫逆,便勸他和自己做一黨,一同管領華山派,以圖增厚勢力。史南溪加入了華山派以後,益發聲勢赫赫,無惡不作。李四姑與他原是舊好,已有多年不見,便請吳鳳去將史南溪約來,得便尋幾個助手,好報峨眉之仇。吳鳳去了沒有多日,果然將史南溪約到。史南溪本是色中餓鬼,最善採補之術,與李四姑敘舊,自不必說。李四姑嫌一人分身不開,連施龍姑也一起拉了下水,四人兩對,更番淫樂了些日,才互商報仇之策。史南溪略知峨眉虛實,便說道:"現在峨眉雖是幾個後輩在彼,但是前洞凝碧崖頂有長眉真人封鎖,不易攻進。既然他們將後洞打通,縱有幾個小輩防守,也未必是我們對手。報仇還在其次,那凝碧崖洞中,還有長眉真人遺藏的許多靈藥異寶,九華肉芝也移植在內,我們如能攻了進去,不但報了仇,掃了他們的臉,還得了那些好東西,助我們增長道力,真是一件美事。

日前聽說,峨眉派重陽前後,要在凝碧崖大元洞召集長幼同門,開開山大會,那時他等人多勢眾,去也徒勞。最好趁他們在東海採藥煉丹,不能分身之時前去,要容易得多。不過我們的人還嫌少些,那群小輩的道力雖是不濟,幾口劍皆非凡品。孫凌波前次失利,便是吃了人少的虧。烈火道兄和他師弟兔兒神倪均,煉了一個都天烈火仙陣,厲害非凡,不論仙凡,一入陣裡,便被風雷所化。任是一等仙山,受風雷攻打,不消數日,也成灰燼。現在去尋他對付幾個小輩,雖說有點小題大做,不過那陣原為峨眉這群業障而設,先去消滅他們的根本重地,也未嘗不是善策。且待我前去和他商量一番。"當下便別了龍姑等三人,徑往華山,一問方知烈火祖師已往陷空島有事,須要年底才回。且喜兔兒神倪均和那陣圖法寶,俱在山中。彼此一商量,割雞焉用牛刀,既然陣圖法寶都在,何必要烈火祖師親去。便寫了十幾封柬帖,吩咐門人去約請幫手,自己同倪均先在棗花崖相候。

史南溪眼光何等精靈,一眼便看見下面洞門前站定的陰素棠,想起以前劍傷赤城子之事,不便上前相見。自己又想了一個主意,便搶在陰素棠前頭入洞,對施、李二女說了大概,吩咐如此如彼,千萬不可將陰素棠放走。然後一同出來,將陰素棠接進洞內,說完許多經過,又請陰素棠加入相助。陰素棠對報仇自是十分願意,但心裡還是記著史南溪前仇,只管唯唯否否,未下肯定答詞。一面又看四人親暱情形,不住拿話去點醒龍姑,意思說她不要如此明目張膽胡為,天靈子師徒不是好惹的。誰知施龍姑已為史南溪等淫魔邪術所迷,聞言強笑道:"血兒他不顧我,把我一人冷冷清清地丟在此地。以前幾次要拜他師父的門,學些本領道術,想是他師父嫌我資質太低,不堪教訓,始終沒有答應。這次在峨眉吃了多人的虧,差點送了性命。事後思量,皆是自己道行不濟之故,非常害怕。現在我和李四姑都拜在烈火祖師門下,靜等祖師回山,就行拜師之禮了。"

陰素棠聞言,便猜龍姑因為貪淫,又恐後患,竟至毅然不顧一切,背叛丈夫,投身到華山派門下。知她將來必無好結果,錯已鑄成,無可再說。至於尋峨眉派報仇之事,這些淫魔前去,果能如願,更省得自己費事。否則等他們失敗回來,自己再廣尋能人為後助,設法報仇,也免得沾他們的光。此時正好坐山觀虎鬥,人已死了,報仇何在早晚?自己羽毛未豐以前,何苦隨著他人去犯渾水?想到這裡,便推卻道:"孽徒慘死,原該為她報仇,但眼下峨眉勢盛,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就,原想俟諸異日。難得諸位道友與龍姑同仇敵愾,又有都天烈火大陣,不患不能成功。我道力有限,對於此陣奧妙,莫測高深,有我不多,無我不少。近在山中煉了一樣法寶,也是為了報仇之用,如今尚未煉成,意欲向諸位道友告辭回山,俟有用我之處,再來如何?"兔兒神倪均道:"仙姑這話奇了,我等原因龍姑相約,為報令徒之仇而來,仙姑本是主體,怎會置身事外?令人不解。"眾妖人又再三從旁婉勸,說得陰素棠無話可答,只得應允。最後仍說山中有事,法寶也未隨身,決定屆時赴約。又座談了一會,才行辭去。一路暗想:"久聞史南溪這個惡道性如烈火,怎麼今日幾次給他難堪,他都始終和顏悅色地對答,情意殷殷?莫非他後悔傷害赤城子,又不便明和自己道歉,特意和自己殷勤,釋嫌修好?也未可知。"又想起孫凌波隨自己多年的師徒情意,既有這種現成的時機,還是先報殺徒之仇再說。主意定後,便往棗花崖飛去。

陰素棠原也是崑崙派中健者,只為一時情慾未盡,與赤城子有了苟且行為,被眾同門逐出教外,一賭氣想和赤城子另創新派,爭回顏面。經營多年,不但沒有成效,近來又遭失意之事。如就此知難而退,她除平時淫行外,尚無別的大惡,一時也不致便伏天誅。偏偏遇上孫、施兩個淫女往峨眉闖禍,把她引入漩渦。起初不願和仇人共事,主意本打得不錯,何曾想到史南溪陰險淫兇,心存叵測,別有深意。這次同犯峨眉,便種下惡因,鬧得身敗名裂,萬劫不復,此是後話。

再說史南溪知陰素棠也非弱者,就此引她入港,說不定還討個沒趣。見她執意要先回山,只好欲擒先縱,放鬆一下,龍姑此時已無所忌憚,異日熊血兒不知更好,只須等他回時,略避一些形跡;如若事情敗露,好在有華山派作為護符,索性公然與他決裂,省得長年守這活寡。等陰素棠走後,三男二女五個淫魔,又會開無遮,任情淫樂起來。

過沒三日,約請的人陸續來到,除了華山派門下的百靈女朱鳳仙、鬼影兒蕭龍子、鐵背頭陀伍祿外,還有昔日曾在北海無定島陷空老祖門下的長臂神魔鄭元規。那鄭元規自從犯了陷空老祖的戒條,本要追回飛劍法寶,將他處死,多虧他大師兄靈威叟再三求情,又給他偷偷送信,才得逃走。自知師父戒律素嚴,早晚遇上,還是難討公道,便投奔到百蠻山陰赤身寨五毒天王列霸多門下。逃走時節,又偷了他師父許多靈丹仙藥,害得靈威叟為他在北海面壁罰跪三年,自己卻得逍遙事外。那列霸多是個蠻族,自幼生著一身逆鱗,滿口獠牙,本就無惡不做,自從得了鄭元規,益發同惡相濟。因見各派俱在收羅門人,光大門戶,也想把那赤身邪教開創到中上來,便命鄭元規到崆峒山創立赤身教。他與史南溪等都是極惡淫兇一流,平時情感甚密。這次史南溪侵犯峨眉,派人前去請他。他聽來人說起峨眉凝碧崖有許多美女,已是動心;何況還有那千年難遇的肉芝,更是令他垂涎不已,一接信便趕了來。見面略一商量,仍然公推史南溪主持一切。因為還有約請未到的人,定在第五日子正去襲峨眉後洞,能偷偷進去更好,如果敵人有了準備,便用都天烈火大陣將凝碧崖包圍,強逼敵人獻了肉芝降順;否則便豁出肉芝不要,將敵人根本重地化成灰燼。主意打定,一面著施龍姑去與陰素棠送信,一面又同一幹妖人就在姑婆嶺前演習陣法。一個個興高采烈,靜等到時行事。不提。

且說施龍姑到棗花崖見了陰素棠,說明經過。陰素棠知她執迷不悟,不好再勸。心中究竟還是恨著史南溪,不願立刻就去,推說再有三四日,法寶才能煉好,請上覆史道友,準定在期前趕到便了。龍姑辭別回去,行到離姑婆嶺不遠,見自己洞前一片暗赤光彩,殺氣騰騰,千百道火線似紅蛇亂飛亂竄,知是史南溪等在演習陣法。正要催動劍光前進,忽然一眼瞥見離姑婆嶺還有三十餘里的一座高峰絕頂上,有兩個人在那裡對坐。暗想:"那座峰上豐下銳,高出左近許多峰巒之上,似一根倒生著的石筍挺立半空。上面除了有些奇石怪松外,漫說是人,連鳥獸也難飛渡。峰的上半截,終年雲霧包沒,時常看不見全身。今日雖然天氣晴明,罡風甚大,尋常修道的人也不會上去盤桓,這兩個人來頭想必不小。現在各道友正在姑婆嶺練法,莫要把機密被外人得了去。記得以前因採藥曾上去過兩次,有一次在無意中發現上面有一個洞穴,直通到半峰腰下。當時因為那洞幽深曲折,洞底又是一個極深水潭,無甚用處,沒有再去。反正此時回山也沒甚事,何不就便前往探個動靜?那兩人如果是峨眉敵派,樂得結納引為己用。要是自己這一派的敵人,便看情形行事,憑自己能力,能除去他更好,不能也不去驚動他,回去約了人再來,也不為晚。"想到這裡,因為相隔不遠,恐防被人覺察。那峰位置,原在姑婆嶺西南,如要前去,本應南飛。故意把劍光折轉往東,一路將劍光減低,飛出約有三五里光景,恰好穿入前面密雲層裡,估量峰上的人已看不見自己,方向一改。即使剛才露了形跡,也必以為自己是個過路的人而忽略過去。

施龍姑便將劍光降低,折回來路,仗著密雲隱身,緊貼著山麓飛行,頃刻之間,到了峰底。無巧不巧,峰半腰上也起了一圈白雲,將峰腰束住,看不見頂。龍姑心中暗喜,急匆匆找著以前去過的那個洞穴,飛身入內。才一入洞,便見劍光影裡,有一團大如車輪的黑影,迎面撲來。一個不留神,差點被那東西將粉臉抓破。還算龍姑機警,忙運劍光去斬時,那東西已疾如電逝,掠身而過,飛出洞外去了。龍姑暗想:"無怪人說深山大澤,多生龍蛇。連這一個多年蝙蝠也會成精,竟然不畏劍光,自己一時疏忽,差點還吃它傷了。回來得便,定要將這東西除去,以免年久害人。"當時微覺左耳有些疼痛,因為急於要知峰上人的底細,並未在意,仍舊覓路前進。叵耐以前來路大部不甚記憶,兀自覺得洞中黑暗異常,黴溼之氣蒸蒸欲嘔。一任自己運用玄功,劍光只能照三尺以內,也不知飛繞了許多曲折甬徑,仍未到達上面。末後依稀辨出昔日行路,算計不會再有差錯。剛飛上去約有十來丈左右,明明看見前面是一個巖窗,正待運用劍光飛昇而上,忽地前額一陣劇痛,火花四濺,眼前一黑,許多石塊似雨點一般打來,同時自己的飛劍又似被什麼絕大力量吸收了去。剛喊得一聲:"不好!"一陣頭暈神昏,支持不住,竟從上面直跌下來,撲通一聲,墜入下面深潭臭水裡面,水花四濺,水聲琤縱,與洞壁回聲相應,入耳清脆,身已沒頂,鬧得渾身通溼。恰好被水的激力冒出水面,看見自己的飛劍正從上面墜落。驚慌昏亂之中,不暇細思別的,忙運一口真氣,將劍光吸來與身相合,仍舊騰身而起。忙取出隨身法寶,一面用法術護身,四下裡留神觀察,只覺出頭面上有幾處疼痛,餘外並無一絲一毫異狀,既無鬼怪,也無敵人在側,心中好生驚異。再仔仔細細飛向適才墜落的頂上一看,原來是一塊凸出的大怪石,黑暗之中看不甚清,連人帶劍撞將上去。因飛時勢子太猛,正撞在自己頭上,將頭腦撞暈,墜落潭底。若換了尋常的人,怕不腦漿迸裂,死於非命。那丈許大小的怪石,也被劍光撞得粉碎。所以當時看見火星四濺,並非有甚埋伏。暗怪自己魯莽,受這種無妄之災,還鬧得渾身汙泥臭水,好不喪氣。欲待就此回去,更衣再來。一則不好意思對眾人說起吃虧之事,二則恐峰上的人離此他去。想了想,這般狼狽情形,怎好見人?決計還是上去,只探明瞭實情就走。略將身上溼衣擰了擰,順手往臉上一摸,劍光照處,竟是一手的鮮血,知道雖未受有重傷,頭皮已撞破無疑。自出孃胎修道以來,幾曾吃過這般苦楚?不由冤忿氣惱,一齊襲來,越發遷怒峰上之人,好歹都要查出真相,以定敵友。

人入迷途,都是到死方休,甚少回頭是岸。龍姑雖是異教,學道多年,功行頗有根底,並非弱者。她沒有想想,一個飛行絕跡的劍仙,豈是一個大蝙蝠所敢近身?一塊山石,便能將自己撞得六神無主,頭破血流,身墜潭底,連飛劍都脫了手的?仍是一絲也不警悟,照樣前進。因為適才吃了大虧,不敢再為大意,一路留神飛行。偏這次非常順利,洞中也不似先前黑暗得出奇,頃刻之間,已離絕頂只有一兩丈光景。恐被對方覺察,收了劍光,攀援而上。到達穴口,探頭往外一望,果然離身不遠,有兩個人在一塊磐石上面對弈,旁邊放著一個大黑葫蘆,神態極是安詳。定睛一看,兩人都是側面對著自己。左邊那人,是個生平第一次見到過的美少年。右邊那人,是個駝子,一張黑臉其大如盆,凹鼻掀天,大眼深陷,神光炯炯。一臉絡腮鬍須,長約三寸,齊蓬蓬似一圈短茅草,中間隱隱露出一張闊口。一頭黃髮,當中挽起一個道髻,亂髮披拂兩肩。只一雙耳朵,倒是生得垂珠朝海,又大又圓,紅潤美觀。身著一件紅如火的道裝,光著尺半長一雙大自足,踏著一雙芒履。手白如玉,又長又大,手指上留著五六寸長的指甲,看去非常光滑瑩潔。右手指拈著棋子,沉吟不下。左手卻拿著那葫蘆,往口裡灌酒。饒是個駝子坐在那裡,還比那少年高出兩個頭,要將腰板直起,怕沒有他兩人高。真是從未見過的怪相貌。再細看那美少年,卻生得長眉入鬢,目若朗星,鼻如垂玉,唇似列丹,齒如編貝,耳似凝珠,猿背蜂腰,英姿颯爽。再與那身容奇醜的駝子一比,越顯得一身都是仙風道骨,不由看得痴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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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四回 迷本性 縱情色界天 識靈物 言訪肉芝馬

話說美少年與駝子所在山峰,因高聳入雲,上面不生雜樹。只有怪石縫隙裡,疏疏密密並生著許多奇古的矮松,棵棵都是輪囷盤鬱,磅礴迂迴,鋼針若箭,鐵皮若鱗,古幹屈身,在天風中夭矯騰挪,宛若龍蛇伸翔,似要拔地飛去。駝子和少年對弈的磐石,正在一株周有數圍、高才丈許、蔭覆數畝的大松蓋下,兩個黑缽裡,裝著許多鐵棋子,大有寸許,看去好似一色,沒有黑白之分。敲在石上,發出丁丁之聲,與松濤天風相應,清音娛耳。那洞穴也在一株松針極密的矮松後面。穴旁還有一塊兩丈多高的怪石,孔竅玲瓏,形狀奇古。人立石後,從一個小石孔裡望出去,正看得見前面的磐石和那兩人動作,石前的人,卻絕難看到石後。龍姑見有這種絕好隱蔽,便從穴口鑽出,運氣提神,輕輕走向石後,觀察那兩人動靜。

身剛立定,便聽那少年說道:"晚輩還奉師命,有事嵩嶽。老前輩國手無敵,晚輩現在業已輸了半子,難道再下下去,還要晚輩輸得不可見人麼?"說到這裡,那駝子張開大口哈哈一笑,聲若龍吟。龍姑方覺有些耳熟,那駝子忽地將臉一偏,對著她這面笑了一笑,越發覺出面熟異常。看神氣好似自己蹤跡已被他看破,不由大吃一驚。總覺這駝子是在哪裡見過面,並且不止一次,只苦於想不起來。當時因為貪看那美少年的丰儀,駝子業已轉過頭去與少年談話,適才那一笑,似出無心,便也放過一旁,繼續留神靜聽二人講些什麼。

那駝子先聽少年說了那一番話,只笑了笑,並未答理。這時忽對少年道:"你忙些什麼,白矮子此時正遍處去尋朱矮子,到百蠻山赴東海三仙之約,你去嵩嶽也見不著,還得等他回來,此時趕去有甚意思?還不如留此陪我,多下一局棋,就便看看鬼打架,豈不有趣?"

那少年答道:"既是家師不在嵩嶽,弟子去也無用。老前輩玄機內瑩,燭照萬象。此次三仙二老均往百蠻,不知妖孽可會漏網?"說時又在石的右角下了一子。駝子答道:"妖孽惡貫滿盈,氣數該盡。不過這業障忒也兇頑刁狡,如非魔限已終,三仙所煉的生死晦明幻滅六門兩儀微塵陣,連那純陽至寶,雖然厲害,無奈他玄功奧妙,陣法不能當時施展,稍微被他警覺一些,至多斬掉他的軀殼,元神仍是不能消滅。偏我昨日遇見天師派天矮子,懷著殺徒之仇,執意要尋天狐二女為難。是我激他道:'一成敵人,勝者為優,只怨自己師父傳授不高,不能怪人辣手。你那孽徒雖中了白眉針,若非妖孽借體還原,並非沒有救法。你們自己同黨尚且相殘,何況敵人?像這種學業尚未煉成,眼睛沒有睜開,喜與下流為伍而給師父丟臉的徒弟,早就該死,還給他報什麼仇?既要怪東怪西,頭一個就得去尋那害他的同黨算帳。

欺軟怕硬,算的是哪門子一派的教祖?'天矮子向不服人,聞言大怒,便要和我交手。我又逗他:'你和我交手還早呢。第一你先去百蠻山,把你孽徒的仇報了來。你如無此膽子,我還借烏龍剪給你助威。事完之後,我準明年端午到雲南去登門求教。'我當時不是不願和他動手,實因昔年峨眉道友助過我一臂之力,久無以報,恐他們大功難成,本要親身前去相助。難得巧遇三寸丁,他性情執拗不下於我,他也會這種分神化煉玄功,他只要被我激動,一到百蠻,必定好勝貪功,自告奮勇,正好由他去見頭陣,讓三仙道友抽空佈置。誰知他果然中了我的道兒,忿忿要走。我還怕激他不夠,行前我又對他說道:'我知你這個沒出息的三寸丁,只為利用一個女孩子來脫劫免難,自己當了王八不算,還叫徒子徒孫都當王八。我生平除極樂童子外,沒有人敢在我面前叫陣。早晚不給你看點顏色,你也不知我駝子貴姓。'他知我是那下流女孩母親的舊友,他那種做法也太不冠冕,便說他並非成心拿圈套給人去鑽,實因那女孩母親求他允婚時,見那女孩資質還不錯。只是先天遺留的惡根太厚,早晚必墜入淫孽,形神消毀,不堪為他弟子匹配,不肯答應。經不住那女孩的母親再三苦求,他因以前好友之情,又念在那女孩母親苦修數百年,只有這一點骨血,連門人都沒一個,眼看快遭天劫,能避與否,尚不可知。當其途窮日暮之際,不好遇事堅拒,才將婚事答應。起初原想過上幾年,查明心跡,引入他的門下。誰想那女孩天生孽根,無法振拔,叛夫背母,淫過重重。如依他徒弟心理和他的家法,本應將其斬魂誅體。但是一則看在亡友分上,二則他自己以前又不是沒有看出將來收場結果,想了想他教中原有獻身贖罪之條,才暫時放任,留為後用。我沒等他說完,便呸了他一口,說道:"那女孩雖沒出息,你若使其夫妻常在一起,嚴加管束,何致淫蕩放佚到不可收拾?你明明縱人為惡,好供你將來的犧牲,還當我不知你的奸謀麼?'他聞言冷笑答說:'慢說他徒弟是他承繼道統之人,不能常為女色耽誤功行,就是任其夫妻常聚,也不能滿其欲壑。如其不信,儘可前往實地觀察,便知我所說真偽。'他那種辦法,此時看去,似存私念,其實還是看在故人情分,使她到時身死而魂魄不喪,仍可轉劫為人。否則那女孩淫根太深,積惡過重,異日必追乃母后塵,而道力又不如遠甚,萬難似乃母一般僥倖脫劫,以至形灰神滅,豈不更慘?說完便和我訂了後會之約而去。他前往百蠻,我正可省此一行。想起那女孩的母親也曾與我有舊,情知天矮子所言不謬,但是還想親來看看,萬一仍可振拔,迷途知返,豈不堵了天矮子的嘴?及至到此一看,這女孩真是無可救藥,只得由她去了。"

那少年道:"同門諸位師伯叔與老前輩,盡有不少香火因緣。這裡的事,老前輩適才已然說知因果,只一舉手,便可使諸同門化險為夷,又何必坐觀成敗呢?"那駝子答道:"你哪知就裡。一則劫數所關;二則我與別人不同,人不犯我,我也向來不好管人閒事。照你所說,各旁門中盡有不少舊友,若論交情深淺,豈不便是峨眉之敵呢?"那少年也不再答言,似在專心一意地下棋。那駝子說完了這一席話,兩眼漸漸閉合,大有神倦欲歇神氣。

龍姑這時雖在留神偷聽,一邊還貪看那美少年的丰儀,僅僅猜定駝子雖不是峨眉同黨,也決不是自己這一面的人,別的並未注意。後來聽出駝子所說的天矮子,有點像雲南孔雀河畔的天靈子。又彷彿在說自己與熊血兒結婚經過,越聽越覺刺耳。聽駝子之言,自己所行所為,天靈子師徒已然知道真相,怪不得上次熊血兒回山,神態如此冷漠。只是熊血兒素常性如烈火,天靈子也不是好惹的人,何以裝作不知,不和自己破臉?如說有用自己之處,熊血兒不說,天靈子玄功奧妙,道法精深,若遇天劫,豈是自己之力所能化解?又覺有些不類,心中好生驚異。若照前半年間,施龍姑只在山中隱居,雖和孫凌波同流合汙,弄些壯男偷偷摸摸,畢竟守著母訓,膽子還小。那時如聞駝子這一番話,縱不驚魂喪魄,痛改前非,也會暫時斂跡收心,不敢大意。再聽出那駝子與母親有舊,必定上前跪求解免,何致遭受日後慘劫?無奈近來群魔包圍,陷溺已深,淫根太重,迷途難返。先時也未嘗不入耳驚心,不知怎樣才好。繼一尋思:"天靈子師徒既已知道自己行為,即使從此回頭,不和外人往來,也決挽回不了丈夫昔日的情愛;縱使和好如初,也受不了那種守活寡的歲月。烈火祖師門人眾多,聲勢浩大,本領也不在天靈子以下。事已至此,索性將錯就錯,先發制人。即使明白與熊血兒斷絕,公然投到華山派門下,還可隨心任意,快樂一生,看他師徒其奈我何?"

想到這裡,不禁眉飛色舞,對駝子底下所說,也不再留神去聽。只把一雙俏目,從石縫之中注視那美少年,越看心裡越愛。色令智昏,竟看那美少年無甚本領。若非還看出那駝子不是常人,自己適才又不該不留神,鬧了個頭破血流,渾身血汙,不好見人時,幾乎要現身出去,勾引一番,才稱心意。正在恨那駝子礙眼,心癢難撓,猛想道:"看這駝子氣派談吐,都不是個好相識。這峰密邇姑婆嶺,必已得了虛實。那美少年明明是峨眉門下無疑,萬一駝子為他所動,去助敵人,豈不是個隱患?何不乘他不備,暗中給他幾飛針?倘若僥倖將他殺死,一則除了強敵;二則又可敲山鎮虎,將那美少年鎮住,就勢用法術將他迷惑,攝回山去,豈不勝似別人十倍?"隨想,隨即將頭偏過石旁,準備下手。因猜不透駝子深淺來歷,誠恐一擊不中,反而有害,特地運用玄功,將一套玄女針隱斂光芒,覷準駝子右太陽穴發將出去。那金針初發時,恰似九根彩絲,比電閃還疾。眼看駝子神色自若,只在下棋,並未覺察,一中此針,便難活命。

就在這一眨眼的當兒,那少年倏地抬頭望著自己這面,將手一揚,彷彿見有金光一閃。

那駝子先把右手一抬,似在止住少年,那金光並未飛出。同時駝子左手卻把那裝棋子的黑缽拿在手內,搭向右肩,朝著自己。駝子動作雖快,看去卻甚從容,連頭都未回望一下。那棋缽非金非石,餘外並無異處。說時遲,那時快,龍姑的九根玄女計恰好飛到。只見一道烏光,與針上的五色霞光一裹,耳聽叮叮叮叮十來聲細響過處,宛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龍姑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輕捋虎鬚,駝子定不肯甘休。剛想重用法寶飛劍防禦,駝子不知取了一件什麼法寶向龍姑反擲過來,一出手便是一團烏雲,鱗爪隱隱,一陣風般朝龍姑當頭罩來。龍姑忙使飛劍防身,欲待駕起遁光退避,已來不及,當時只覺眼前一黑,身上一陣奇痛,神志忽然昏迷,暈死過去。

過了有好一會,覺著身子被一個男子抱在懷中,正在溫存撫摩,甚是親暱,鼻間還不時聞見一股子溫香。起初還疑是在夢中,微睜媚目一看,那人竟是個美貌少年道士,眉若橫黛,目似秋波,流轉之間隱含媚態,一張臉子由白裡又泛出紅來。羽衣星冠,容飾麗都,休說男子,連女人中也少如此絕色。轉覺適才和駝子對奔的美少年,丰神俊朗雖有過之,若論容貌的溫柔美好,則還不及遠甚。尤其是偎依之間,那道士也不知染的一種什麼香料,令人聞了,自要心蕩神搖,春思欲活。見他緊摟纖腰,低聲頻喚,旁邊還放著一個盛水的木瓢,看出並無惡意。剛要開言問訊,那道士已然說道:"仙姊你吃苦了。"依了龍姑心思,還不捨得就此起身,到底與來人還是初見,已經醒轉,不便再賴在人家懷裡。才待作勢要起,那道士更是知情識趣,不但不放龍姑起身,反將抱龍姑的兩手往懷裡緊了一緊,一個頭直貼到龍姑粉臉上面捱了一下。龍姑為美色所眩,巴不得道士如此。先還故意強作起立,被道士連連摟抱,不住溫存,早已筋骨皆融,無力再作客套。只得佯羞答道:"適才被困在一個駝背妖道之手,自分身為異物,想必是道友將我救了。但不知仙府何處?法號是何稱呼?日後也好圖報。"道士道:"我已和仙姊成了一家,日後相處甚長,且休問我來歷。適才見仙姊滿身血泥汙穢,是我尋來清水與仙姊洗滌,又給仙姊服了幾粒丹藥,才得回生。請問因何狼狽至此?"

龍姑此時業已色迷心竅,又聽說道士救了自己,越發感激涕零,不暇尋思,隨即答道:

"妹子施龍姑,就住前面姑婆嶺。路過此山,見有二人下棋,疑是敵人,前來窺探。被內中一個駝背道人,收去妹子一套玄女針,又用妖法將妹子制倒,幸得道兄搭救。那駝子不知走了不曾?"那道士又細細盤問明瞭駝子的相貌,雖然臉上頻現驚駭之容,龍姑卻並未看見。

等到龍姑說完,那道士忽然扭轉龍姑嬌軀抱緊,說道:"虧我細心,不然幾乎誤了仙姊性命和攻打峨眉的大事呢。"龍姑忙問何故。道士道:"我便是巫山牛肝峽鐵皮洞的溫香教主粉孩兒香霧真人馮吾,與烈火祖師、毒龍尊者、史南溪等俱是莫逆之交。因為前數月毒龍尊者曾派他門下弟子俞德到牛肝峽請我往青螺赴會,偏巧我不在山中,往福建仙霞嶺採陰陽草去了。回山才知峨眉門下一干小業障請來怪叫花窮神凌渾,破了毒龍尊者水火風雷魔陣,強霸青螺峪,死傷了許多道友,毒龍尊者還被天靈子擒往雲南。我聞信大怒,立誓要代各位道友報仇。剛得下山,便遇黃山五雲步萬妙仙姑許飛娘,說峨眉氣勢方盛,報仇還不到時候。他們新近開闢了根本重地凝碧崖太元洞,裡面藏有不少珍寶。還從九華移植了肉芝,吃了可以入聖超凡。如今一班有本領道行的敵人都分頭在祭煉法寶丹藥,準備應劫,凝碧崖只有幾個孩子在那裡看守。飛娘來時,曾路遇華山派的使者,說史南溪在姑婆嶺主持,乘峨眉無備,去潛襲他的凝碧崖,奪走肉芝,代眾道友報青螺之仇。飛娘本人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前往,便代他們來約我前去相助。因我終年雲遊,正拿不定我回山不曾,恰好半路相遇。我久慕仙姊麗質仙姿,別了飛娘,趕往姑婆嶺。正行之間,忽然看見下面山谷中有條似龍非龍,虎頭藍鱗,從未見過的異獸,剛落下遁光,想看個仔細。恰好遇我一個仇人和那個駝子,正說要將你處死。是我用法寶飛劍,將駝子和那仇人趕走。恐他們約人迴轉,於你不利,才駕遁光將你攝到此地,用清泉洗去你臉上的血泥,又用我身帶仙丹將你救轉。只說無心之中救了一人,沒想到你便是姑婆嶺的施仙姊,真可算仙緣湊巧了。"

龍姑這時已看清自己存身所在,並非原處。又聽說那道士便是史南溪常說的各派中第一個美男子,生具陰陽兩體的巫山牛肝峽粉孩兒香霧真人馮吾。一聽驚喜交集,全沒想到馮吾所言是真是假,連忙掙著立起身來下拜道:"原來仙長便是香霧真人,弟子多蒙救命之恩,原是粉身碎骨,難以圖報。"言還未了,馮吾早一把又將她抱向懷中摟緊,說道:"你我夙緣前定,至多隻可作為兄妹稱呼,如此客套,萬萬不可。"說罷,順勢俯下身去,輕輕將龍姑粉臉吻了一下。龍姑立時便覺一股溫溫暖氣,觸體酥麻,星眼流媚,瞟著馮吾只點了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淫男蕩女,一拍便合,再為細表,也太汙穢椿墨,這且從略。

那馮吾乃是本書前文所說妖人陰陽叟的師弟。陰陽叟雖然攝取童男童女真陽真陰,尚不壞人性命。馮吾卻是極惡淫兇,天生就陰陽兩體,每年被他弄死的健男少女,也不知若干。

自從十年前與陰陽叟交惡之後,便在牛肝峽獨創一教,用邪法煉就妖霧,身上常有一種迷人的邪香,專一蠱惑男女,仗著肉身佈施,廣結妖人,增厚勢力,真實本領比起陰陽叟相差得多。那駝子卻是本書正邪各教前一輩三十一個能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姓名來歷,且容後敘。那美少年便是追雲叟白谷逸的大弟子嶽雯。兩人都愛圍棋,因此結了忘年之交。這次駝子用激將言語說動天靈子去往百蠻山後,想起金針聖母友誼,特意到姑婆嶺點化施龍姑,先給她吃了點苦頭。然後將她帶到落鳳山,交給屠龍師太善法大師,原想使她躲過峨眉之役,託屠龍師太指點迷途,管束歸正。誰知施龍姑魔劫太深,業障重重。駝子到了落鳳山,屠龍師太業已他去,只剩她徒弟妙姑和神獸虎面藏彪看守洞府。駝子將她交給妙姑,囑託一番,便即同了嶽雯走去。眇姑見龍姑一身都是血泥汙穢,駝子雖用瞭解法,尚未醒轉,想進洞去取點丹藥泉水,與她服用。才一轉身,正遇馮吾得了許飛娘之信,從巫山趕往姑婆嶺。他以前在雁蕩山吃過屠龍師太大苦,並不知屠龍師太移居此山。一眼看見那神獸在谷中打盹,覺著希奇,身才落下,便見崖上躺著一個面有血泥的女子,似乎很美。心剛動得一動,忽聽風雷破空之聲,看出是屠龍師太回山,嚇了個魂飛魄散。幸而手疾眼快,忙將身形隱起。

屠龍師太也是著名辣手,近年不大好管閒事,萬沒料到有人敢來窺伺,一到便往洞中飛去。妙姑自然說了前事,就這問答工夫,谷底神獸早聞見崖上生人氣味醒轉。無巧不巧,馮吾行法太急,又正站在龍姑身前,連龍姑也一起隱起。馮吾先還只以為龍姑是屠龍師太新收弟子,自己既沒被仇人看見形蹤,更可藉此攝去淫樂,以報昔日之仇。一見神獸躥上崖來,不問青紅皂白,將龍姑抱定,攝了便走。屠龍師太和妙姑聞得獸嘯,出洞一看,人已不見,只當龍姑自醒逃走。本就不願多事,並未追究。倒是馮吾淫賊膽虛,飛出好遠,才另尋了一個幽僻山谷落下。尋來清泉,洗去龍姑臉上血泥,竟是美如天仙。再一撫摸周身,更是肌膚勻膩,滑不留手。起初還怕她倔強,不肯順從。正要用邪法取媚,龍姑已經醒轉,極露愛悅之情,益發心中大喜。再一問明來歷,才知還是同道。這還有什麼說的,隨便擇了一個山洞,盡情極致仙一度,彼此都覺別有奇趣,得未曾有。又互相摟抱溫存了一會,商量一同迴轉姑婆嶺。這時已是次日清晨,龍姑問起道路,才知離家已遠。兩人便一起駕遁光,手挽手,往姑婆嶺飛去。到了洞前落下,馮吾忽然想起一事,喚住龍姑,低聲囑咐,見了史南溪等人,休提遇見駝子及自己半途相救情形,只說無心在雲路中相遇便了。龍姑不知馮吾連見屠龍師太都嚇得心驚膽裂,哪裡還敢去和那駝子交手。把他先時的信口胡謅當成真言,竟以為他不願人知道和自己有了私情,故爾隱過這一節。本想對他說,史、吳、倪等人一向俱是會開無遮,不分彼此,只要願意,儘可任性取樂,日後用不著顧忌。因已行到洞口,不及細說,恩愛頭上,自是百依百順,笑著一瞟媚眼,略一點頭,便即一同入內。進洞一看,見裡面除了原有的人外,又新到了一個華山派的著名黨羽玉杆真人金沈子,也是一個生就玉面朱唇的淫孽。座中只長臂神魔鄭元規與馮吾尚是初見,餘下諸人見了馮吾,俱都喜出望外,分別施禮落座。從此一個個興高采烈,歡欣鼓舞,每日照舊更番淫樂,自不必說。

史南溪派出去約人的使者,原分東南西三路。東西兩路所請的人,俱已應約而至。只派往南路的人,有個頭陀名叫神行頭陀法勝,卻未到來。此人百無所長,飛劍又甚尋常。僅有一件長處,是他在出家時節,無心中得了一部異書,學會一種七星遁法,能借日月五星光華飛遁,瞬息千里,飛行最快。那東西兩路派出去的人,原都是見了所約的人,只須傳了口話,遞了柬帖,事情一完,各自回山。惟這神行頭陀法勝,史南溪因他有七星光遁之長,飛行絕跡,盜取肉芝大有用處,特地命他與被請的兩人同到姑婆嶺聽命。起初算計他去的地方雖遠,回來也最快。誰知人已到齊,而他請的人未來,連他本人也渺無音信。直等到第四日過去,也不見法勝迴轉。知他雖然平素膽小怯敵,卻極善於隱跡遁逃,不致被敵人在途中擒殺。而且所約兩人,乃是南海伏牛島珊瑚窩的散仙,南海雙童甄良、甄兌,俱非尋常人物,萬無中途出事之理。想了想,想不出是甚緣故。這些淫孽,多半是惡貫滿盈,伏誅在即,並未深思,也不著人前去打探,以為峨眉只幾個道淺力薄的後輩,獅子搏兔,何須全力。南海雙童不來也罷,既然定了日期,決計到時動手就是。

光陰易逝,不覺到了第五日子正時刻,陰素棠果然如期趕到。她本人雖然一樣犯了色戒,情慾不斷,畢竟旁觀者清,一見這班妖孽任意淫樂,公然無忌,便料知此次暗襲峨眉,縱使暫時勝利,結局也未必能夠討好,早就定了退身之策。與眾人略微見禮,互道景仰,已到了動身時刻。一干妖人由史南溪為首,紛紛離洞,各駕妖遁劍光,齊往峨眉山飛雷洞前飛去。這一干妖人,只說峨眉都是些後生小輩,縱有幾個資質較佳,受過真傳,也不是自己一面的對手,何況又是潛侵暗襲,不愁不手到成功。沒料到他這裡還未動身,人家早已得信準備。自從髯仙令仙鶴回山報警後,靈雲等人早就日夜留神。接著又連接掌教夫人飛劍傳書,指示機宜。只是金蟬、英瓊俱都有事羈身,離山他去。這還不算,紫玲的獨角神鷲,現在優曇大師那裡,等用仙法化去橫骨;神鵰鋼羽與靈猿袁星,又因英瓊一走,也都跟去。這三個雖是披毛帶角的畜生,卻是修煉多年,深通靈性,要用來觀察敵情,防守洞府,有時比人還更有用。這麼一來,無疑短了好幾個有用的幫手。

靈雲等知道敵人勢盛,責任重大,哪敢大意。除將石、趙請來,連同仙府中原有諸同門,妥善計議,通力合作,定下防守之策外,又命芷仙去將芝仙喚來,對它說道:"仙府不久便有異派來此侵犯,志在得你和仙府埋藏的重寶。我等已奉掌教真人之命,加緊防禦,料無閃失。你自移植仙府,我等因見你修道千年,煞非容易,又感你靈血救人之德,視若同門至友,既不以異類相待,亦不覬覦你的仙體靈質,以助成道之用。你卻因此忘了機心,上次在微塵陣前,吃了楊成志的大虧,幾乎送了性命,未始不是你樂極生悲,上天給你預兆。後來我等回山,斥責楊、章等人,你以為無人敢再侵犯,故態復萌。偌大仙府,盡多美景,難道還不足意?昨日朱仙姑往前山解脫庵,去取餘仙姑的衣物,歸途竟見你獨自在前洞門外,追一野兔遊玩。在有多年功行,還是如此頑皮。萬一遇見邪魔異派,我等不知,何能救援?倘或膏了妖孽的饞吻,豈不悔之無及?現在為你安全設想,你生根之處雖然仙景最好,仙果繁植,因為這次來的妖人俱非弱者,誠恐幻形隱身,潛來盜你,容易被他發現。適才和秦仙姑商量,因你平日滿崖遊行,地理較我等要熟得多,著你自尋一所隱秘奧區,將你仙根移植,由秦仙姑再用仙法掩住敵人目光。只是此法一施,非俟破敵以後,你不能擅自離體神遊,你深通靈性,當能逆料。如自知無事,只須多加小心,不離本洞,也無須多此一舉;如覺將來仍有隱憂,還須依照我等所言行事,以免自誤。"

芝仙先時聞言,臉上頗現驚異之色。及聽靈雲說完以後,也未表示可否,徑自飛也似地跑向若蘭面前,拉著衣角往外拖拉。眾人俱當它要拖去看那隱秘地方,知它除金蟬外,和若蘭、英瓊、芷仙三人最為親熱,所以單拉若蘭。靈雲、紫玲自是必須前往,餘人也多喜它好玩,都要跟去。誰知眾人身才站起,芝仙卻放了若蘭,不住擺手,又向各人面前一一推阻。

眾人都不解是何用意。靈雲問道:"看你神氣,莫非只要申仙姑同你一路,不願我等跟去麼?"芝仙點了點頭。靈雲知它必有用意,又見它神態急切,便不多問,攔住眾人,單命若蘭隨往。芝仙才高興地張著兩隻又白又嫩的小手,跳起身往若蘭懷裡便撲。若蘭知它要抱,剛伸手將它抱起,芝仙便急著往外連指。

若蘭抱起芝仙出洞之後,眾人重又落座敘談。紫玲猛想起靈雲適才說,朱文在凝碧崖頂的洞門外面遇見芝仙之事,便問朱文道:"朱師姊從解脫庵回來時,在何處遇見芝仙?可曾看清它追的野兔是個什麼模樣嗎?"朱文道:"我當時因為降落甚速,先只瞟了一眼,看見它追的那東西渾身雪白,有兔子那麼大小,並沒看得仔細,一晃眼便追到草裡去了。我因芝仙還要往草裡去追,想起它關係重大,不論哪一派人見了這種靈物,誰都垂涎,它又沒有能力抵禦,恐受他人侵害,才轉身回去,將它抱起回洞。可笑它記仇心甚重,因為昔日蟬弟在九華得它時節,我曾勸蟬弟就手將它生吃,補助道行,蟬弟不肯,它卻永遠記在心裡,從不和我親熱。這次抱它時,它雖沒有像往常遇見不願的人,便往土裡鑽去,卻也在我手裡不住掙扎,口裡亂嚷,小手往後亂舞。我也沒理它,就抱著一同回來了。迎頭遇見大師姊,才沒說幾句,它便溜下地去跑了。"紫玲好似對朱文後半截話不甚注意,搶問道:"那東西師姊未看清,怎便說是野兔呢?"朱文笑道:"我今兒還是頭一次見秦大師姊這麼打破沙鍋問到底。剛才不是對你說過,那東西是白白的,洞外草長,看不見它全身,彷彿見它比兔子高得多,還有一雙紅眼。白毛紅眼,又有兔子那般大小,不是野兔是什麼?"紫玲還未答言,靈雲已聽出一些言中之意,便問紫玲道:"文妹雖然年來功行精進,但是閱歷見聞,都比賢姊妹相去遠甚。聽玲姊之言,莫非這洞外又有什麼靈物出現麼?"紫玲道:"大師姊所言極是。諸位師姊請想,那芝仙秉天地靈秀清和之氣而生,已有千百年道行,非極幽靜明麗之區,不肯涉足,性最喜潔,豈肯與獸為伍?而且它雖是靈物,膽子極小,見了尋常蟲豸,尚且驚避不逞,何況是個野兔,怎敢前去追逐?照適才拉扯申師姊情形與朱師姊所言對證,那東西決不是什麼野兔,說是匹小白牛白馬,比較對些。縱然不是芝仙同類,也是天地間的靈物異寶。大師姊說它大膽,擅自出遊。據妹子看,它冒險出遊,決非無故。既不要我們跟去,必有原因,少時申師姊回來,便知分曉。如說是它領人去尋那避敵之所,恐怕不像。"

正說之間,若蘭已抱了芝仙迴轉。芝仙兩隻小手摟著若蘭脖子,口裡不住呀呀,也聽不出說些什麼。看神氣好似有些失望,手裡卻是空無所有。朱文首先問道:"蘭妹,芝仙可真是領你去尋一匹小白馬麼?"若蘭道:"你們怎地知道?"朱文便將紫玲之言說了。若蘭道:"馬倒像馬,可惜晚了一步,我又莽撞了些,被我將它驚走。用先師傳我的法術阻攔,已來不及。聽秦大師姊之言,那馬定是芝仙同類無疑了。"眾人便問究竟。若蘭道:"我起初也當芝仙是領我去尋地方。我抱它出了洞,依它指的路到了凝碧崖前,它又用手往崖頂上指。我便駕劍光上去,走出前洞,直到昔日英瓊師姊割股療親的崖石底下。芝仙忽然掙脫下地,用手拉我,意思是教我藏伏起來。我一時未得領悟,它已離開我,往深草裡飛撲過去。我跟蹤一看,原來是一個有兔子大的白東西。當時我如忙著使用小修羅遁法,連芝仙一起禁制住,必然可將那東西擒住。偏偏我看見芝仙撲到那東西背上,剛騎上去,叫了兩聲,那東西兩條後足忽然似燕雙飛,往起一揚,將芝仙跌了一交,回身似要去咬。我恐傷了芝仙,不加尋思,先將飛劍放出去,原想護住芝仙,並無傷它之意。誰知芝仙落地時,竟將它一隻後腿抱住,沒有放開。等我看見,劍光業已飛到,嚇得那東西像兒啼一般叫將起來。芝仙連忙放手時,那東西想被劍芒微微挨著一下,受了點傷,慘呼一聲,便鑽到土裡去了。這時因為身臨其境,才略微看清。那東西生得周身雪也似白,比玉還要光亮。長方的頭,長著火紅的一雙眼睛。這時聽你們一說,又想起那東西抬腿時,兩腿有蹄無爪,蹄上直泛銀光,說它像匹小馬,再也不差分毫。芝仙見它借了土遁,急得直朝我亂叫亂跳,好似我如早用法術禁制,定跑不脫,即或我不管它,也能將那東西擒住似的。後來我想再仔細搜尋,芝仙卻攔住我,拉我回來,其實它如先時不攔,大家同去,也許人多手眾,還跑不了呢。"說時,芝仙已掙下地來,往洞外走去。芷仙追出洞去,已經不知去向。

紫玲又細細問了問那小馬形象,對眾說道:"天地生物,無獨有偶。本教昌明,所以迭有靈物歸附。那匹小馬不是千年成形靈芝,也是何首烏一類的靈藥,經多少年修煉而成。據我猜想,芝仙和它必是同類,惺惺相惜,恐為外人侵害,想連它移植仙府中來,與它作伴。

這種靈物,最怕受驚。但願沒被申師姊飛劍所傷才好。不然它既受了虧損,還變成驚弓之鳥,或者自移他處,潛藏不出,我等縱有法力,它不現形,其奈它何?再要被異派妖人遇上,不問它死活,只圖到手,暗中得了去,豈不可惜!"靈雲道:"事己過去,芝仙不讓蘭妹再尋,想必靈物已不易得。如今既已知道芝仙冒險私自出遊,是有所為。適才又囑咐過它,它本來靈慧異常,不領我們另尋藏身之處,或者知道無須,也說不定。在我為求萬全,須替它代謀為是。繡雲澗那邊鄰近丹臺,師祖仙陣在彼,敵人縱然偷愉進來,也不敢輕易前去涉險。就煩蘭妹與紫妹在那裡尋一善地,今晚亥末子初,二氣交替之時,將它仙根移植,用法術封鎖。破敵之後,再任它自在遊行便了。至於新發現的靈物,雖然暫時無暇及此,但是如為外人得去,不但可惜,而且異派中人多是狠毒,只顧自己便宜,必定加以殘殺。不似我等一樣也用它的精血,卻給它另有補益,愛護惟恐不至。起先不知,也倒罷了;既已知道,焉能袖手坐觀天地間靈物異寶,葬身妖孽饞吻?不過目前防禦事急,兩害相權,須棄其輕,我們也不便專注此事。諸位師姊師弟,可仍照先前所議行事,只由蘭妹與紫妹負巡視全洞之責,略可兼顧一二,在妖人未來侵犯以前,隨時同往靈物現身之處相機視察。二位師妹俱擅異術,倘能遇上,必可生擒。再去尋著根源,好好移植在芝仙一起。日子一久,野性自退,豈不又給仙府添一活寶?倘如靈物因受蘭妹劍傷,驚遁入土,或即因此耗了元精,不能化形神遊,藏根之所必然有些異樣。以二位師妹之敏慧與道力,只須細細尋蹤,想必不致疏漏。如還不得,便是我等無此緣法,只好俟掌教師尊回山,稟明之後,再作計較。中間一有警兆,便須迅速應付,共支危局,不可貽誤。"

靈雲說完,紫玲等俱都稱善遵命。當下便照先時商定人選配置行事。石奇、趙燕兒二人,自即日起暫停內修坐功,只是在飛雷洞左近防守,探查敵情,兼為仙府後洞犄角。前洞洞頂有長眉真人靈符封鎖,原不愁外人闖入。但因昨日芝仙竟能出遊,雖說芝仙善於土遁,能縮形斂跡,通靈幻化,非妖人所能,也不可不防。特命紫玲、若蘭隨時巡視全洞全崖,以防萬一。除芷仙本領最次,不堪禦敵,在洞內管束於、楊二人與南姑姊弟外,餘人均分班在飛雷捷徑、後洞口外把守,一經發現敵人,便會合石、趙二人,一面迎敵,一面分出一人飛劍傳書。靈雲等雖明知一二日內還不至出事,因為責重力微,不能不先事演習,如臨大敵一般,以免臨陣著慌。除吳文琪一人原在後洞值班外,餘人俱都各按職掌,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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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五回 困仙山 群魔驚失利 闖妖雲 二女建殊功

且說紫玲、若蘭還未到亥末子初,先去尋找芝仙。到了芝仙生根之所一看,芝仙並不在那裡。照往常一般喚了幾聲,也未出現。依了若蘭,簡直就要將它那原體往繡雲澗那邊移去。紫玲卻主張慎重,說芝仙如不願移植,必有理由,還是尋著它,問明之後,如願意,再行移植為是。於是二人又在崖前崖後,連繡雲澗、丹臺,全都找遍,仍是沒有。眼看即交子初,若蘭猛道:"它是不是又上去了呢?"紫玲點頭會意,便和若蘭飛身到了上面,只見靈雲一人正站在那裡查看形勢,二人便問見著芝仙沒有。靈雲道:"我在亥初來此,曾見它在崖腳深草中呼喚,我將它喚到面前,說妖人不久來犯,此地太險,叫它回去,不要出來。它和我連比手勢,指著草裡,意思是有些不捨。我又問它願意移植不?它搖了搖頭。隨後又往草裡鑽去,便不見了。我連喚幾聲,沒有出來。想看看它的出入路徑,直尋到現在也未尋著。

我猜它已由間道回去,剛要回轉,你二人就來了。紫妹見聞廣博,你看此事該當如何?"紫玲道:"看芝仙神氣,似乎不願移植。它能變化通靈,想必無甚妨害。倒是前洞有師祖靈符封鎖,我們不帶它,竟能隨意出入。萬一這條秘徑不僅是芝仙可以通行,那還了得!總得尋它出來才好。"一邊說,一邊往四下留神細看。忽然徑往深草裡走去,雖是星月交輝,又是一雙慧眼,還嫌叢草礙眼,便將劍光飛出去削那草。忽然驚喚道:"二位師姊快來,在這裡了!"靈雲、若蘭也在幫著尋找,聞聲過去一看,紫玲劍光照處,那一片草竟是特別繁茂,正中央一處土地,已被紫玲無心中用飛劍挑起,現出深若三尺的土穴,微聞一股異香,清馨撲鼻。紫玲忽又驚歎:"畢竟被它走了,真是可惜!"二人便問何事?紫玲道:"二位師姊,請看這穴裡的土,不是明明像一匹小馬臥過的痕跡?又有這種遺留的香味。以前,靈物定在這裡生根,可惜我們不曾發現,又被申師姊飛劍誤傷驚走。適才大師姊見芝仙打此不見,這一類靈物,都長於土內穿行,想必跟蹤而去,也未可知。"

正說之間,忽見輕雲從洞內飛身出來,手裡拿著一封柬帖,見了靈雲說道:"我從太元洞出來,正要經飛雷捷徑到後洞去尋吳師姊,忽見一道金光,帶著這封柬帖飛來。我知是師尊飛劍傳書,接將過來,金光已是飛走。師姊請看。"靈雲望空拜過,接來一看,裡面還附著兩道靈符。上面大意說:過了明晚子醜之間,妖人定來侵犯,因知前洞有長眉真人封鎖,決不會擅侵前洞,後洞關係重大。各前輩師長均有要事羈身,不能歸來。妖法雖然厲害,有靈雲九天元陽尺,合眾弟子之力,終能無事。只須捱到紫郢、青索雙劍合壁,便是驅敵之日。石奇、趙燕兒有難在身,髯仙的飛雷洞也恐怕難保。可將這兩道靈符與趙、石二人佩帶,即使為妖法所困,也於性命無損。芝仙災劫已滿,無須移植。縱有潛入的敵人,也是自來送死。芝仙所尋的靈物,也是一個多年成形肉芝,名叫芝馬,日後必為芝仙引植仙府,功用甚大。此時無須兼顧,抗敵為重。芝仙出入的道路,乃是五府中另一捷徑,到處有靈符封鎖,只有草木之靈,可以藉著地氣在地下面穿行,無須防守。另外還指示了一些應敵的機宜。靈雲看完,說與輕雲、若蘭、紫玲等三人。因見為期已促,自己的調度還有未盡善處,柬上既說明了日期,期前必定無事,正可從容重新佈置。便命紫玲住手,仍將浮土攏好,一同回洞,召集眾人傳觀賜柬,依言行事。當晚無話。

第二日仍然不見芝仙的面,因有柬上預言,料知無事,都未放在心上,一個個聚精會神,準備迎敵。因恐人少,將於、楊二人與虎兒姊弟,分別關在室內,由紫玲用法術封鎖,以防萬一。芷仙改去照料英男。當日黃昏過去,仍著吳文琪值班,防守後洞;因見時辰將到,特命申若蘭前去相助。餘人都在洞中候信。若蘭領命,正由飛雷捷徑往後洞飛行,快離洞口不遠,忽見一個小人從一處石縫中逃出,往前飛跑,定睛一看,正是芝仙。連喊兩聲,未曾喊住。後洞正當敵人來路,恐它出去涉險,便駕劍光追了出去。吳文琪正在後洞門口,與對面飛雷洞石、趙二人隔崖談話,忽聽後面若蘭連喊:"快將芝仙截住!"回身一看,芝仙跑得比箭還疾,轉瞬已到了面前,將手一抓未抓住,被它從腿縫裡穿過。一任二人叫喊,連頭也未回,徑往飛雷崖左側的孤峰下跑去。二人知道時光已到戌正,敵人快來,哪敢怠慢,連忙飛身追去。叵耐今日芝仙竟像瘋了一般,穿石越坂,縱躍如飛,滿峰亂竄亂蹦。二人劍光雖快,恐怕傷它,又不敢指揮上前攔阻,只好分頭兜捉。眼看追上,又被它遁入土中。及至定神細尋,又在旁的石縫中出現。二人看看追到峰後,正在顧此失彼,無計可施,敵人來犯時辰已漸漸切近。若蘭忽然急中生智,悄悄與文琪打個暗號,由文琪上前兜拿,自己暗用木石潛蹤之法,將身形隱去,靜等吳文琪追趕芝仙路過,暗中出其不意,將它擒住。剛剛行完法術,隱去身形,不一會,眼看吳文琪正從遠處將芝仙追了回來,忽聽身旁叢草中輕輕響動,先疑是什麼蟲豸之類。回身一看,正是昨日所見那匹小白馬,從一個石罅裡鑽將出來,昂頭向芝仙來路望了一望,又往四下一看,似要覓地遁走。若蘭一見,喜出望外,未容它往前竄走,早一伸手將它兩隻前腿捉住。那馬知道中了道兒,慘叫一聲,兩條後腿往下便掙。若蘭知它腳一著地,便要遁去,哪肯怠慢,就勢一伸左手,又將它兩條後腿捉住,提了起來。

這時芝仙已來到切近,若蘭正想換手去捉時,那芝仙好似聞見什麼氣息,忽然停步,仰頭聞個不已。恰好文琪也趕將過來,將它抱起。若蘭忙解去法術,現出身來。芝仙見那匹白馬被若蘭擒住,十分歡喜,更不掙扎,只一手朝著天上連指。二人這時已微聞峰那面隱隱有了破空之聲,猛想起來時只顧捉回芝仙,誤了守洞責任。這一驚非同小可,不暇多說,一同把手一揮,竟往洞中飛去。

剛剛越過峰頂,便見下面飛雷洞被妖雲毒霧籠罩,石、趙二人不知去向,隱隱見有劍光飛躍,自己洞門這面,站定靈雲、輕雲、紫玲、寒萼、朱文等人。除各人劍光外,靈雲手上的九天元陽尺,已化成百十丈金光異彩,將洞門護住,正和飛雷洞上空十來個妖人對敵呢。

原來那峰高出天半,二人不知不覺中追越過去老遠。妖人來路正當峰前,又是偷襲,形跡詭秘,所以沒有覺察。憂急之中,料知敵人尚未侵入,略放寬心。正打算飛劍護身,衝破妖氛,去與靈雲等人會合。身子還未飛投到那一片妖雲毒霧之中,那在飛雷洞上空的十來個妖人業已看見若蘭、文琪二人,自側面峰頂飛來,就中鬼影兒蕭龍子和鐵背頭陀伍祿兩人,正閒著無事,見來的是兩個絕色女子,喊一聲:"眾位道友,待我擒她。"首先從妖雲中飛將過來,一人放出一道半紅半黃的光華,往若蘭、文琪飛去。二人正忙著抵擋,妖陣中長臂神魔鄭元規和粉孩兒香霧真人馮吾,一個放起一片五色迷人香霧,一個放起一團烈焰,飛向對陣,卻被靈雲的九天元陽尺光華阻住。眼看幾個絕色美女不能到手,正在垂涎焦躁,猛一眼看到後來兩個女子,一個抱著一個小人,另一個抱著一匹小馬。定睛一看,心中大喜,也不招呼別人,不約而同地雙雙舍了對陣四人,竟自收轉火焰,飛趕上去。那長臂神魔鄭元規來得更快,長嘯一聲,將兩條手臂一振,倏地隱去身形,幻化成兩條蛟龍一般的長臂,帶著數十丈烈焰,直撲吳文琪。同時靈雲等人,也看清若蘭、文琪二人抱著芝仙和一匹小馬,從側面高峰飛回。紫玲首先喊聲:"不好!"忙道:"申、吳二位恐要失陷,大師姊們可用全力禦敵,待我前去救援。"言還未了,一展手中彌塵幡,早化成一幢五色彩雲,衝破妖雲,直達若蘭、文琪二人面前。

若蘭、文琪剛將劍光飛去敵那對面來的僧道,忽見飛來一團烈火,當中現出兩條長臂飛舞而至,後面還緊跟著一片五色彩霧,便知妖人厲害,自己還得分神去顧手上的芝仙、芝馬,正愁難以脫身。忽見紫玲駕著一幢彩雲飛來,哪敢怠慢,連忙收轉劍光,與紫玲會合一起,鄭元規、馮吾眼看可望成功,忽見一幢彩雲似電閃般在眼前亮了一亮,便即飛回,再尋敵人,哪有蹤跡,好生痛惜。只得重又回身,來敵靈雲等人。這時,飛雷崖下兩道匹練般金光,倏地衝霄而上。接著便聽兩三聲慘呼過去,那劍光頃刻佈散全崖。史南溪帶了十來個妖人,正往高處升起,疑是又來了什麼勁敵,也忙著飛遁開去。再往對陣一看,凝碧崖後洞站定的幾個敵人,全都遁去,不見蹤跡,只剩數十丈高的金霞,燦爛全山,絲毫沒有空隙。猛聽史南溪在那裡叫喊呼喚,一同飛身過去一問,才知史南溪見敵人法寶飛劍厲害,正在率領眾妖人佈置都天烈火陣法,忽然兩道金光沖霄直上,便知中了埋伏詭計。不及施展法術抵禦,連忙率眾打算稍退時,那用法術困住崖上石、趙二人的免兒神倪均,竟自不及退卻,陷在金光埋伏之內。同時鬼影兒蕭龍子和鐵背頭陀伍祿返身飛回,正遇金光驟起,一個被金光捲走,一個挨著一些,半身皮肉都被削去。陰素棠離得較近,剛想去救,偏偏伍祿急痛攻心,神志昏迷,不往上空遁走,反倒往下墜落。陰素棠識得金光厲害,不敢過於冒險,眼看伍祿葬身金光影裡。敵人未傷分毫,自家人卻慘死了三個。一干妖人銳氣頓挫,只氣得史南溪與鄭元規怒發不止。

原來石奇、趙燕兒在飛雷崖前,正與吳文琪閒話,只見申若蘭追趕芝仙飛身出來,文琪也隨著往側面高峰上趕去。燕兒年輕好玩,也打算跟去看個下落,被石奇阻住。起初以為她二人去去就回,誰知等了好一會不見迴轉,眼看時辰快到,不由焦急起來。正打算分出一人往太元洞送信,忽聽遠遠天空中,似有極細微破空之聲,由遠而近。石奇機警,情知不妙。

果然一轉眼間,從空際陸續飛來十來個男女妖人,奇形怪狀,醜俊不一。見凝碧崖後洞無人防守,關係大為重要。明知妖人勢盛,抵敵不住,惟恐他們乘隙侵入,毀了仙府。忙喊:"師弟快去送信!"言還未了,雙足一頓,早身劍合一,化成一道白虹,迎上前去。也是合該仙府不應遭劫,這新闢的飛雷捷徑,只有施龍姑與追魂奼女李四姑二人來過,餘人俱都不知底細,便由施、李兩個淫女在前引導,一照面便遇石奇飛身迎戰。施、李二人一見又是那個道童,想起前情,不由勾動淫念。兩心一意想將石奇生擒活捉回去,雙雙放出飛劍,將石奇圍住,忘了指給眾妖人真正地點。趙燕兒本往飛雷捷徑跑去,一見師兄危急,同仇敵愾,重又回身,放出飛劍應戰。那些妖人見敵人並無防備,只有兩個道童應戰,並未在意。原想乘虛而入,偏偏凝碧崖後洞外觀,遠不如髯仙飛雷洞來得雄偉奇峻。又見石、趙二人從洞前崖上飛起,以為那洞便是凝碧崖後戶,不問青紅皂白,紛紛往飛雷洞飛去。施、李二淫女正與石、趙二人殺得難解難分,百忙中看出錯誤,剛喊得一聲:"那裡不是,在這一邊!"李四姑的情人免兒神倪均忽然一眼看到施、李二淫女雙戰兩個道童,兀自不能得手,猜出二人心意。大喝一聲:"二位且退,待我擒他!"說罷,口中唸唸有詞,將兩手往前一張,一片黃煙紅霧,風捲一般直朝石、趙二人飛去。施、李二淫女知道這是華山派中最厲害的波斯慝迷神邪火,只得避開,領了眾妖人去侵凝碧崖後洞。石、趙二人被二淫女劍光絆住,眼看妖人侵入自己洞府,正在著急。忽見對面飛來一個兔耳鷹腮、油頭粉面的妖人,才一照面,便飛出一片黃煙紅霧,如風湧一般卷至,情知不妙。恰好敵人劍光也在這時撤去,不敢迎敵,收轉劍光,待往凝碧崖後洞逃遁,身子已被煙霧罩住。頓時便覺奇腥刺鼻,頭眩目昏。勉強落到崖上,用盡功力,將兩道劍光護住全身,只顧保命,竟忘了施展妙一真人所賜兩道靈符。

石、趙二人被困之時,太元洞中的齊靈雲等人,因為時辰已至,不見後洞傳警,尚以為妖人未來。還是寒萼、朱文二人心急,主張先去看個動靜。靈雲等人也因洞中埋伏業已設好,正好前往迎敵。當下朱文、寒萼在前先行,餘下眾人也都隨往。才一出洞,便見飛雷崖上煙霧瀰漫,文琪、若蘭二人不知去向。還未及看清石、趙二人被陷,施龍姑早領了五六個妖人劈面飛來。朱文、寒萼心中大怒,首先將劍光放出手去。對陣鬼影兒蕭龍子、鐵背頭陀伍祿、勾魂奼女李四姑、施龍姑四個淫孽剛將飛劍放起,猛聽幾聲嬌叱,敵人身後又飛出幾道光華,光中現出幾個絕色美女。兩下劍光才一交接,妖人這面便感不支。粉孩兒馮吾、長臂神魔鄭元規和史南溪、陰素棠在後督隊,看見敵人雖只幾個幼年女子,發出來的飛劍竟是宛若游龍,神化無窮,才知敵人並非可以輕侮,料知這般戰法難以取勝。史南溪打了一聲暗號,同了兩個妖人自去佈置陣法。餘人便各自將妖法異寶施展開來。靈雲、紫玲見妖人紛紛放起法寶煙霧,知道厲害,除靈雲、輕雲、朱文三人的飛劍不怕邪汙外,餘人都只得將飛劍收回,另打主意。眾妖人見敵人撤了幾口飛劍,正在得意洋洋,不料想就中一個長身玉立的女子,倏地從法寶囊內取出一個似尺非尺的東西,向煙光中一指,便飛起九盞金花,一團紫氣,立刻放出金光異彩,將所有妖法邪寶一齊阻止,休想上前一步。

眾妖人中,除了史南溪與長臂神魔鄭元規自恃本領,不知忌憚,粉孩兒馮吾天生淫孽,色膽包天外,餘人多不知此寶妙用。只陰素棠出身崑崙門下,得過真傳,雖然走入歧途,見聞廣博。起初聯合妖人一起,本早打點好了取巧主意。交手之際,便看出對陣敵人個個仙根深厚,劍術得有峨眉真傳,不是等閒之輩。她還以為這些妖人厲害,或者可以取勝。及至靈雲九天元陽尺一出手,雖未見過,卻深知此寶來歷功用。漫說敵人皆非弱者,即此一寶,已足保障峨眉而有餘。後來蕭龍子、伍祿自知不濟,退了下來,正遇若蘭、文琪飛回,趕上去迎敵。鄭元規、馮吾又看出若蘭、文琪手上的芝仙、芝馬,想撿便宜,卻被紫玲抽空將若蘭、文琪接應回去。陰素棠又看出紫玲用的是寶相夫人的彌塵幡。暗想:"敵人年紀不大,哪裡去得來的這些奇珍異寶?"正在驚疑,那石奇、趙燕兒飛劍光芒銳減,看看危殆。燕兒早已不支。石奇更被妖霧蒸得頭暈目眩,好容易用劍光掩護,一步一步退進洞口。忽然力盡神昏,一跤絆倒,被洞口一根石乳絆住道袍,嘩的一聲撕破,倏地懷中金光一亮,猛然想起兩道靈符。忙喊:"師弟還不施展教祖靈符,等待何時?"說罷,忙即如法施為。二人剛剛誦完運用靈符的真言,便即心力交瘁,倒在地上。那靈符便在這時化成兩道金光,往上升起,籠罩全山,立刻妖焰消逝,毒霧無功,反死了幾個妖人。這一來,陰素棠更看出那靈符是玄門仙法,只有長眉真人有此道力,因而疑心洞中尚有能人埋伏;不然只有那兩個道童,又被妖法困住,怎能施為?越發萌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想。偏那史南溪竟不肯知難而退,一見自己這邊連遭失利,反而暴跳如雷。又看出金光起後,並無能人出來應戰,敵人反而退卻。明明是預先留下保洞之法,雖然厲害,伎倆止此,如用妖法攻打,並不難將金光消滅,隨心所欲。想到這裡,索性約齊一干妖人,不必再用飛劍法寶和敵人爭鬥,各持妖幡,按方位站定,由他與長臂神魔鄭元規、粉孩兒馮吾三人總領全陣妙用,施展都天烈火陣法,打算每日早午晚三次,用神雷和煉成的先天惡煞之氣,攻打飛雷崖和凝碧崖後洞。陰素棠在眾妖人中最有本領,但因陣法尚未諳熟,便請她領了施龍姑等在空中巡哨,以防敵人衝出求救。在這攻打期間,如敵人一干主腦不得信來救,決無敗理。卻不料那靈符竟是當年長眉真人飛昇時節留下的九道靈符之一,連那封鎖前洞的靈符,俱都各有無窮妙用,豈是史南溪的妖法魔陣短期內所能消滅。他這裡只管打著如意算盤,暫且不提。

話說紫玲將若蘭、文琪二人接了回去,見著靈雲,恰好對崖靈符起了妙用。因有飛柬預示機宜,知道凝碧仙府應有此劫,石、趙二人雖然被困,生命不致危險。如就在此時衝出禦敵,或許尚有差錯。便各將飛劍法寶收了回來,靜觀動靜。果然頃刻之間,聽見雷聲隱隱,金光上層似有烈焰彩霧飛揚,妖陣已經發動,暫時除了困守,別無善法。因飛柬尚另有機宜,靈雲鬚得迴轉太元洞去主持,暫留下紫玲姊妹與輕雲、朱文和那九天元陽尺防守後洞,以備萬一。自己同了若蘭、文琪回洞。那芝仙、芝馬在若蘭、文琪犯險遇敵之際,本已在二人懷中,嚇得亂喊亂叫。一經回洞,當若蘭、文琪忙著相助應戰妖人之際,早就掙脫開去。最奇的是那匹芝馬,起初那般野性,一入山洞,竟然馴順起來,任芝仙騎著往洞內飛跑,絲毫也不抗拒。眾人因芝仙業已迴轉,到了安全地方,便不再去管它。靈雲回洞時節,問若蘭、文琪何故擅離職守,二人說了經過。被靈雲好生埋怨了一陣,然後命若蘭、文琪依照柬上之言行事。佈置妥帖,重又再往後洞。依了靈雲,既然飛柬明示仙府應有此次被因之厄,索性到時再議。妖人攻打不進,必然設法偷入,只專心在洞中等他前來落網,無須冒險出去迎敵。紫玲、輕雲俱以靈雲之言為然。朱文、寒萼卻不忿妖人猖撅,定要相機出戰。靈雲料知戰雖無功,也無大礙,便自由她。因靈符金霞籠罩全山,固然外人攻打不進,裡面的人也不能衝破光圍而出。便將九天元陽尺交與朱文,吩咐二人小心在意,稍得小勝即回,切勿貪功輕敵。妖陣厲害,最好借九天元陽尺護身出陣,再和妖人對敵。二人領命,興高采烈地將九天元陽尺往金霞中一指,立刻便有九朵金花、一團紫氣護住二人全身,聯袂破空而上。金花紫氣過處,頂上金霞分而複合。

上面一干妖人早將妖陣布好,滿以為敵人藉著靈符金霞隱蔽,不敢出戰,正準備到了預定時辰,動用烈火風雷猛力攻打。華山派玉杆真人金沈子,正把守陣的東面,猛見腳底霞光如萬丈金濤,突地往上升起有數十丈高下,金霞升處,飛起九盞金花,一團紫氣,內中現出兩個絕色美女。雖然垂涎美色,也知道那九朵金花的厲害。正想運用風雷攔阻,敵人卻已由金花紫氣護身,飛出陣去。金沈子料知兩個女子定是逃出求救,從自己陣地上遁走,於面子上太不好看,忙駕妖光追上前去。陰素棠領了施、李二淫女,正在空中巡遊,忽見金光紫氣中擁著兩個女子,竟衝破妖陣飛身而出,也猜是去尋峨眉主腦人物報警求救的。雖知九天元陽尺厲害,一則自己既已與史南溪等暫時連成一氣,究屬不便坐視成敗;二則來的又是兩個無名後輩,就此讓她們從自己手內遁走,豈不貽笑於人?正待飛身上前迎敵,施龍姑早看出來人之中,有昔日腰斬孫凌波那一個女子在內。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問青紅皂白,便將兩套子母金針對敵人打去。只見九朵金花閃處,兩套十八根飛針,如石沉大海,渺無蹤跡。

剛在驚愕痛惜,誰知敵人異常大膽,破了金針之後,反倒將那金花紫氣收去,現出全身,指著施龍姑等罵道:"我姊妹二人一時無聊,出山遊戲片刻,便要回轉仙府。不想遇見你們這群妖孽,阻我清興。如用玄天至寶和你對敵,顯得我姊妹倚仗師長法寶,來勝你們,忒顯得我姊妹法力不濟。有何本領,只管使將出來,莫待我姊妹倦遊歸去,你們不曾伏誅,失了指望。"言還未了,後面的玉杆真人金沈子業已趕到,同時施龍姑、李四姑兩個淫孽也將飛劍放出。金沈子料知敵人非自己飛劍所能取勝,一追到便將手中拂塵一指,黑沉沉一片玄霜,直朝寒萼、朱文飛去。寒萼、朱文剛將飛劍去敵施、李兩個淫孽,玄霜尚未臨頭,便覺身上一陣奇冷。朱文寶鏡業被金蟬、笑和尚借走,正懊悔不該聽信寒萼之言,恃強欺敵,將九天元陽尺收去,適才又說了許多狂話,不好意思再將尺取出。正在為難,喜得寒萼已將寶相夫人那粒金丹放將出來,一團其紅如火的光華,飛入玄霜之內,所到之處,那淫穢汙惡邪嵐妖瘴所煉成的毒霜,竟被紅光融化成了極腥奇臭的水點,雨一般往峨眉山頂落了下去。

金沈子原想用毒霜將二女迷倒,不料心愛之寶受損。一見不好,忙使法術收轉時,業已消溶殆盡,心中大怒。只得收了拂塵,也將飛劍放出,會合施、李兩淫女,同敵朱文、寒萼。那陰素棠本在躊躇,忽見來人輕敵,破了施龍姑金針之後,反將九天元陽尺收去,暗罵:

"好兩個無知業障,有了玄天至寶不用,豈非自找無趣!"及見朱文、寒萼放出飛劍,去敵施、李、金三人,一個是餐霞大師嫡傳,一個是寶相夫人心法,旁門玄妙,加以峨眉派的正宗傳授,果然變化無窮。才知來人口出狂言,原有所恃。雖是暗中誇讚,畢竟二女劍術不在她的心上。見施、李、金三人不能取勝,喝一聲:"大膽賤婢,敢在此猖狂!"手一指,一道青光宛若神龍出海,直往朱文、寒萼頂上飛來。二女和施、李二人對敵,本可佔得上風。

添了一個華山派的能手金沈子,已覺只可勉力應付,不能取勝。忽又加上陰素棠修煉多年,深得崑崙派奧妙的兩口飛劍,怎是敵手?寒萼首先感到不支,尚幸來時早和朱文商量好了步驟,一見敵眾我寡,勢不能敵,便用新招。恰好朱文也見出不妙,雙雙對打一聲暗號,寒萼忙從法寶囊內取出一件寶物,口誦真言,往劍光叢中飛去。一出手,便是一條數十丈長、三兩丈寬的五彩匹練,首先將陰素棠兩口青白光華絞住。陰素棠一見寒萼施展當年天狐慣用的己寅九衝小乘多寶法術,才明白這女子竟與天狐寶相夫人有關,不知怎地會投到峨眉門下?

既用旁門幻術禦敵,足見敵人伎倆已窮。罵得一聲:"左道妖法,也敢來此賣弄!"說罷,將手朝兩道青白光華一指,立刻光華大盛,似兩條蛟龍,糾結著那條彩練只一絞,噝的一聲,便化成無數彩絮,飛揚四散,映目生花,恰似飄了一天彩霧冰紈,絢麗無濤。陰素棠剛在快意,忽聽劍光叢中"哎呀"一聲。定睛往前一看,喊聲:"不好!"不及再作招呼,長袖一展,連人帶劍飛上前去。那青白兩道光華立刻便漲有數倍,將施、李兩淫女護住。

就在這時,那邊妖陣上的史南溪,也看出下面敵人中有兩個女子飛出陣去,陰素棠和施、李、金四人兀自不能取勝。知道驟然上前迎敵,二女有九天元陽尺在身,未必能夠生擒。

便暗使毒計,將妖陣暗中隱隱向前移動,等到將敵人陷入陣中,再行發動,使其措手不及,主意打定,正在施為之際,忽見玉杆真人金沈子中了敵人法寶落地。接著陰素棠又運用玄功,施展平生本領去救護施、李二淫女。便知事有不妙,剛要飛身上前相助,猛聽一聲嬌叱道:"無知妖孽,暫饒爾等狗命!我姊妹要少陪了。"史南溪一見敵人想走,又恨又怒,怪叫一聲,把手裡一面都天烈火旗往前一揮,口中唸唸有詞,立刻妖陣發動,千百丈烈火風雷,似雲飛電掣一般合圍上去。誰知敵人早有防備,又是九朵金花、一團紫氣飛起,所到之處,烈火風雷全都分散。眼睜睜看著那兩個少女衝破下面金霞,飛回凝碧崖去了,雖然暴怒,無法可施。那金沈子已在受傷時節,被下面金霞卷落,料知難有生理。只不知敵人用的是什麼法寶,竟然這般厲害。及至一見陰素棠,才知是當年天狐寶相夫人所煉的白眉針。想是金沈子一時疏忽,被敵人打中要穴,致遭慘死。敵人既有玄天至寶護身,怎便就此逃走,得勝之後,便即退了回去?好生不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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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六回 涉險貪功 寒萼逢異叟 分光捉影 乙休激天靈

原來朱文與寒萼都是有些性傲,嫉惡如仇。寒萼素常更加小性,這次隨了紫玲投到峨眉門下,見一干同門姊妹個個俱是仙風道骨,劍術高妙,同處在凝碧崖洞天福地,未嘗不歡喜佩服,興高采烈,以為從此可以參修正果。偏偏齊靈雲奉了師父之命,暫時統領同門,鎮守仙府,自知責任重大。起初人少,又加一干同門大半素有交誼,都是深受過師長戒律,奉命維謹,不用操心過慮,還好一些。及至從青螺歸來,添了紫玲等人,雖然無歧視,因見寒萼輕縱任性,表面上對眾人不得不端起一點尊嚴,以防日後有人逾閑蕩檢,違了教規。紫玲向道心誠,救母情殷,不但不以為苦,反越發加了幾分敬佩。靈雲見她如此,自然免不了有許多獎勉敬愛之言。寒萼素常在紫玲谷放縱慣了的,見靈雲待她姊妹顯有歧異,自己又好幾次恃強逞能,越眾行事,結果卻不甚佳,本已無趣。再加靈雲對她雖沒深說過什麼,那種不怒而威的神氣,也令她有些不快。及至在兩儀微塵陣內失陷,被靈雲救出時,紫玲又當眾責難。靈雲新得長眉真人七修劍,分給眾同門保管,卻沒自己的份,益發認為沒有面子,表面上說不出口,只是心裡怏怏失望。總想得一機會,立點功給大家看看。難得妖人侵犯仙府,正好建功出氣。誰知靈雲卻堅持師命,略向妖人對敵,等靈符發動,便命謹守,好生不以為然。因和朱文素日投契,再四慫恿出戰。朱文雖和寒萼性情相投,對於靈雲姊弟,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師長之命,卻與別的同門一樣敬愛服從。因為好事貪功,再聽寒萼說應敵之法,覺得有勝無敗,不禁躍躍欲試,便隨了寒萼去向靈雲請戰。靈雲本想不準,因連日覺出寒萼神情有些陽奉陰違,不願意當眾掃她的面子;又料知二人並無災厄,只得答應,將九天元陽尺交與二人防身,衝破金霞光圍出戰。

二人衝出妖陣,便照預定方略,收尺誘敵。不料敵人勢盛,尤其陰素棠的飛劍厲害。因為玉杆真人金沈子神氣鬼頭鬼腦,語言無狀,早已惱在心裡:一面由寒萼用天狐寶相夫人的旁門真傳己寅九衝小乘多寶法術煉成的一條錦帶飛上前去,暫將陰素棠劍光敵住;同時朱文便取出九天元陽尺準備退卻,寒萼就勢取出幾根白眉針首先朝金沈子七竊打去。那金沈子見陰素棠劍光厲害,正想生擒敵人,心存邪念之際,忽見眼前似有幾絲光華一閃,便知道不妙,忙想避開,已是不及。只覺兩眼一陣奇痛,心中一團迷糊,往下一落,正落在金霞之上,被捲了去。

話說寒萼那條錦帶,原是旁門一種速成法寶,不論何物,只須經過九個己寅日便可煉成。看去雖數十百丈五色光華,卻沒多大作用。不過這種旁門小乘法術,也經過一些時日祭煉,雖然遇上正經法寶飛劍不堪一擊,卻足能阻擋片刻工夫。行法的人見勢不敵,豁出犧牲數日苦功煉成的法寶被別人損壞,便可此時乘隙遁走,再妙不過。這原是寶相夫人傳授二女遇見強敵脫身之法。紫玲姊妹到了峨眉,朱文等人因她姊妹擅長旁門法術,比若蘭所學還多,平時常請她姊妹施展出來,以開眼界。紫玲遇事謙退,總是強而後可。寒萼原喜賣弄,在無事時,用小乘法煉了幾件寶物,準備幾時大家比劍,使出來博取一笑。出戰之時,偶然想起,便帶在身旁,果然用上。及至用白眉針傷了金沈子,二次又用針去傷施、李二淫女時,被陰素棠識破,知道來人所用寶物是極厲害的白眉針。施、李二人危機一發,想起施龍姑母親金針聖母的交誼,不好意思袖手,連忙身劍合一,運用玄功,飛上前去救護她們。寒萼見小乘法寶已被敵人破去,陰素棠劍光厲害,白眉針竟被阻住,知道再不見機,不能討好,樂得佔了便宜賣乖。本還想多說幾句大話開心,正遇見史南溪見警追來,妖陣發動,更不遲延,與朱文會在一起,各駕劍光,仍在九天元陽尺的金花紫氣擁護之下,衝破下面光層,飛回洞去。靈雲、紫玲等人見寒萼、朱文已去多時,正在懸念,忽見二人面帶喜容飛回,問起出陣得勝情形,也甚心喜,便讚了寒萼幾句。寒萼自是高興,哪把妖人放在心上。靈雲、紫玲都主張得意不可再往,寒萼、朱文哪裡肯聽,當時並未爭論什麼。

這頭一日,眾妖人因連遭失利,都在氣憤頭上。史南溪更是氣得暴跳如雷,儘量發揮妖陣威力,雖然有金光彩霞罩護洞頂,那烈火風雷之聲竟是山搖地動,十分清晰。眾人不敢怠慢,除若蘭、文琪要在太元洞左近埋伏外,餘人全都齊集後洞,準備萬一。寒萼、朱文幾番要想乘隙出戰,都被靈雲阻住。朱文還沒什麼,寒萼好生不滿,揹著靈雲單人試了試,沒有九天元陽尺,用盡平生本領,竟衝不到上面去,這才作罷。

第二日起,沒出什麼事變。第五日以後,護洞金霞卻越來越覺減少。敵人方面,自然也是每日三次烈火風雷,攻打越急,漸漸可以從金霞光影中,透視出上面妖人動作。休說寒萼、朱文等人,連靈雲明知九天元陽尺可以應付,也有些著慌起來。寒萼更堅持說靈符光霞銳減,縱不輕敵出戰,也須趁金光沒有消滅以前,就便分身上去,探一個虛實動靜,省得光霞被妖法煉散。九天元陽尺只可作專門防敵之用,無法分身。靈雲也覺言之有理,仍由朱文拿著九天元陽尺,陪了寒萼同去。

寒萼、朱文滿以為這次仍和上次一般,好歹也殺死兩個妖人回來。高高興興地走出洞外,將九天元陽尺一展,九朵金花和一團紫氣護著二人,衝破光霞,飛身直上。這時正值敵人風雷攻打過去,上面盡是烈火毒煙,雖然金花紫氣到處,十丈以內煙消火滅,可是十丈以外,只看出一片赤紅,看不出妖人所在。來時靈雲原再三囑咐,九天元陽尺固是妙用無窮,妖陣也極為厲害,頗有變化,務須和上次一樣,不可深入,等衝出妖陣,敵人追來,再行迎敵。如見妖陣往前移動,不論勝負,急速飛回,以免迷了門戶,縱有至寶護身,難免被困。偏偏二人輕敵貪功心勝,一見敵陣無人,以為妖人沒有防到自己隔了數日,又復出戰,必定還在陣的深處。仗著九天元陽尺護身,算計好了退路方向,徑往妖陣中央飛去。前去沒有多遠,猛覺天旋地轉,烈火風雷同時發動,四圍現出六七個妖僧妖道,分持著妖幡妖旗,一展動便是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夾著畝許大小一片紅火,劈面打來。且喜九天元陽尺真個神妙,敵人烈火風雷越大,金花紫氣也越來越盛,休說近身,一到十丈以內,便即消滅。一任四圍紅焰熊熊,烈火飛揚,罡飄怒號,聲勢駭人,絲毫沒有效用。二人才略微放心,便想仍用前法誘敵出陣交手。誰知無論走向何處,烈火風雷都是跟著轟打。寒萼還夢想立功,幾次將白眉針放將出去,總見敵人身旁一道黑煙,一閃便沒蹤影。留神一看,原來是一個奇胖無比的老頭兒,周身黑煙圍繞,手裡拿著一個似錘非錘的東西,飛行迅速,疾若電閃。每逢寒萼放針出去,他便趕到敵人頭裡,用那錘一晃,將針收去。寒萼一見大驚,不敢再施故技,這才知道敵人有了準備,無法取勝。暗道今日晦氣,互打一聲暗號,打算往原路飛回。不料史南溪自從那日失利,一面用妖法加緊嚴密佈置,準備誘敵人陣,再行下手,事前隱身陣內,並不出戰。同時這兩日內,又到了幾個極厲害的幫手,有兩個便是史南溪派神行頭陀法勝往南海伏牛島珊瑚窩去約來的南海雙童甄民、甄兌。還有一個,便是破寒萼白眉針的陷空老祖大徒弟靈威叟。

甄民、甄兌原是南海散仙,素常並不為惡。因前些年烈火祖師和史南溪往南海駝龍礁採藥相遇,正值甄民、甄兌在誅那裡一條害人的千年鯊鯨,雖然有法術制住,兀自弄它不死。

史南溪趁鯊鯨吐出元珠,與甄氏兄弟相抗之際,從旁撿便宜,用飛劍從魚口飛入,將鯊鯨穿胸刺死。因這一點香火因緣,就此結交。以後每一見面,必談起峨眉門下如何恃強欺凌異派。甄氏弟兄隱居南海多年,不曾出山,各派情形不甚了了。激於情感,聽了心中不服,當時未免誇口說:"史道友異日如有相需之處,必定前往相助一臂。"當時只顧高興一說,後來又遇同道中人一談,才知從小就以仙體仙根成道,僻隱海隅,見聞太少。那峨眉派竟是光明正直,能人眾多。倒是烈火祖師和史南溪輩,素常無惡不作。便對史南溪等冷淡了起來。及至這次法勝奉命相請,約攻峨眉,甄氏弟兄本不願去,一則不便食了前言,二則久聞峨眉威名,想到中土來見識。弟兄二人一商量,去便是去,只是相機行事,仗著裂石穿雲之能,略踐前言即歸,拿定主意,不傷峨眉一人。這才同了法勝前往。眼看快離姑婆嶺不遠,不料遇見一個駝背異人,將甄氏弟兄同法勝困住,冷嘲熱諷,耍笑了一個極情盡致。甄艮頭次出門,還未上陣,便栽跟斗,原想知難而退。甄兌卻主張好歹踐了前言再說,真個能力不濟,索性再投名師,學習道法,去報駝子之仇。反正一樣掃興,總算對史南溪踐了前言,哪怕下回不管。法勝又從旁苦求,三人依然上路。到了姑婆嶺,見洞門緊閉,又由法勝領往峨眉。史南溪說了此來目的,甄氏弟兄一聽,凝碧崖有成形肉芝,不禁心中一動。又值史南溪要命法勝前去偷盜,得便暗傷敵人。甄氏弟兄便自告奮勇,願意一同前去。甄氏弟兄同法勝在路上吃虧,以及盜芝之事,暫且留為後敘。

且說那靈威叟不約而至,事出有因。當初長臂神魔鄭元規在陷空老祖門下犯了戒條,靈威叟因鄭元規既有同門之誼,又有一次在無心中救過他的愛子靈奇,才再三替他求情送信,免去許多責罰。誰知鄭元規狼子野心,逃走時節,趁陷空老祖正在煉法,不能分身追他,便盜去許多靈丹法寶,還投身到五毒天王列霸多門下,無惡不作。害得靈威叟受了許多苦楚,未免灰心,不想再和他相見,偏偏事有湊巧。那靈奇原是靈威叟未成道時,和一個貴家之女通姦所生的私生子,落地便被靈威叟盜走,寄養別處。那女子不久死去,靈威叟也被陷空老祖收為弟子。想起前情,幾次求陷空老祖準靈奇上山,陷空老祖卻執意不允。靈威叟無法,舐犢情殷,只得求了一些靈藥給靈奇服用,自己也時常下山去傳授他的道法。靈奇天資頗好,本領也甚了得,只是少年心性,雖不仗著本領採花為惡,卻無端在衡山閒遊,遇見金姥姥羅紫煙的門人崔綺,一見鍾情,便去勾搭。崔綺翻臉,兩下動起手來。彼時崔綺入門不久,看看可以取勝,又遇崔綺的同門吳玫和追雲叟的大弟子嶽雯,在遠處閒眺看見,相次趕來。

三打一,對吳、崔二女還可應付,那嶽雯卻是異常了得。正在危急,幸遇鄭元規路過,救了性命。因那裡距追雲叟、金姥姥的洞府最近,靈奇業已帶傷,並未戀戰,即行退去。但靈奇卻是一往情痴,愛定了崔綺,三番五次前往衡山窺伺,很少遇上;遇上時候,總有能人在側,不敢與上次一般涉險。靈威叟得知此事,知道金姥姥不大好惹,只得將靈奇逼往縉雲峰喝石崖仙源洞去,用法術將洞封鎖,命靈奇在洞中養心學道。

第二年便值鄭元規犯戒,靈威叟被處罰面壁三年。及至期滿出山,前去看望,靈奇再三苦求解禁,決不出外生事。靈威叟先還不信,及見靈奇三年靜修,果然悔過樣子,才略放心。解禁後,靈奇也幾年未往衡山去。不料事有湊巧,日前又在仙霞嶺附近遇見崔、吳二女。

靈奇與崔綺原有前因,不禁又勾起舊情,不知怎的,竟會怎麼也丟不下。暗中跟隨二女在山中採藥,走了好幾天。末後一個按捺不住,趁崔綺和吳玫分手時,竟現身出來,跪在地下,直說自己也是修道之上,自知情孽,並無邪念,只求結為一個忘形之交;否則就請崔綺下手,用飛劍將他殺死。崔綺方在沉吟驚異,恰好吳玫路遇半邊老尼門下縹緲兒石明珠、女崑崙石玉珠,一同飛身回來。吳玫剛說此人便是以前在衡山調戲崔綺、被同黨救走的妖人,石氏姊妹全吃過異派的虧,疾惡如仇,不同青紅皂白,飛劍便殺。靈奇只得起身抵擋,因在洞中潛修數年,又得乃父盡心傳授,本領大進。石氏姊妹不比嶽雯,雖然一人敵四,還是可以支持。崔綺因石氏姊妹動手,不好意思旁觀。吳玫也因金姥姥說過靈奇來歷,知他並不似異派中的淫孽,也沒有傷他之心。反是石玉珠見難取勝,將師父新傳的五丁斧暗中放將出去。五色華光一閃,還算靈奇逃避得快,斬斷了一隻左腕。石氏姊妹正要下毒手,多虧崔、吳二女攔住說:"師父說此人尚無大惡,由他改過自新去吧。"靈奇才從死裡逃生,見四女已走,拿著半截斷腕回洞痛哭。正在自怨自艾,不好和父親去說,恰值靈威叟便中路過,下來看望,一見愛子受傷,又不肯明說實話,又恨又心痛。好容易向師父求了萬年續斷和靈玉膏,將他手腕接上。無奈事隔數日,精血虧耗大過,不能復原。再向師父去求靈丹時,陷空老祖卻說,因他多事,被鄭元規盜走了一葫蘆靈丹,藥草雖已採齊,還得數年苦功去煉。自己不久也有災劫,所剩不多,要留著自己備用,不肯賜與。

靈威叟無法,猛想起鄭元規盜走師父靈丹不少,這幾年雖不來往,自己於他有救命之恩,何不去向他討要?及至到了崆峒山一問,說鄭元規已被史南溪約往峨眉。又趕到峨眉後山飛雷崖上空,才得相見。鄭元規反怪他近年來不該和他冷淡,事急相求,須助他破了凝碧崖再說。又說靈奇定是為峨眉門下所傷,不然,他素來不喜生事,與人無仇無怨,除了峨眉門下,一見異派不問青紅皂白,恃強動手,還有何人?靈威叟萬沒想到他兒子還是遇見了崔綺,一見傷處,早疑心是峨眉、崑崙兩派中人用的法寶,聞言動心,起了怒意。靈威叟為了顧全愛子,幾方面一湊合,便答應下來。今日對敵,見來人用的是玄天至寶,甚為驚奇。後來又見放出白眉針,知道厲害,便用北海鯨涎煉成的鯨涎錘,將針收去。

朱文、寒萼見勢不佳,欲往回路遁走。不想史南溪在二女進陣時節,已暗用妖法移形換嶽,改了方向。二女飛行了一會,才覺得不是頭路。寒萼一著急,便對朱文道:"師姊,我們已迷失方向,休要四面亂闖。不管他青紅皂白,憑著天尺威力,往前加緊直行,總有出陣之時。好歹出陣,看明白了再說。"說罷,二人一齊運用玄功,照直疾飛。那妖陣原是隨時移動,二人先前一面退走,一面還想相機處治一兩個敵人,所以不覺。一經決定逃遁,畢竟九天元陽尺神妙無窮,不但所到之處火散煙消,眾妖人連用許多妖術法寶也都不能近身,竟被二人衝出陣去,用目一看,已離前洞不遠。知道難從後洞回去,又慮敵人知道前洞地點。

正在且飛且想,眾妖人也在後面加緊追趕之際,忽然正對面飛來一道奇異光華和一道紅線,那光華竟攔在二人前面,將金花紫氣阻住。紅線卻往二人身後飛去,猛聽一聲大喊道:"史師叔請速回去,這兩個賤婢自有云南教祖來收拾!"一千妖人,倒有好幾個認得來人是毒龍尊者的門人俞德。一聽天靈子竟來相助,不由喜出望外。知道天靈子脾氣古怪,招呼一聲,一齊退去。

寒萼、朱文見金花紫氣被來人光華阻住,心剛一驚,不知怎地神志一暈,朱文手中的元陽尺平空脫手飛去。同時那道光華便飛將上來,先將朱文、寒萼圍住,現出一個容貌清奇、身材瘦小、穿著一件寬衣博袖道袍的矮道士,指著二女喝道:"那兩個女子,誰是天狐遺孽?快通上名來送死,免得旁人無辜受害。"言還未了,俞德業已阻住史南溪等人,單同了靈威叟飛身過來。一見二女已被天靈子困住,心中大喜。聞言正要答話,忽見一片紅霞,疾如電掣,自天直下,眨眼飛進天靈子光圈之內。接著便聽到洪鐘般一聲大喝道:"好一個倚強凌弱的矮鬼!在稱一派宗主,食言背信,怕硬欺軟,替你害羞。"俞德定睛往光圈中一看,紅霞影裡,一個身材高大、白足布鞋、容貌奇偉的駝背道人,伸出一雙其白如玉的纖長大手,也不用什麼法寶,竟將那光圈分開。近手處,光華平空縮小,被駝子一手抓住一頭,一任那光華變幻騰挪,似龍蛇般亂竄,卻不能掙脫開去。駝子罵了天靈子幾句,便對寒萼道:"你二人還不快走!由我與矮鬼算帳。"朱文、寒萼失了九天元陽尺,已是嚇得魂飛天外;又被來人用劍光困住,知道不妙。正當危機一發,剛將劍光放出,準備死命相拼之際,忽見一片紅霞中飛來了救星,一照面便將敵人劍光破去,雖不認得那駝子是誰,準知是一位道行高深的老前輩,決非外人。方在驚喜,一聞此言,朱文首先躬身答道:"弟子一根九天元陽尺被妖人收去,還望仙長作主取回。"駝子笑道:"都有我哩。你二人都不是矮鬼對手,那尺我自會代你二人取回。急速閃過一旁,免我礙手。"朱文、寒萼不敢違拗,適才一與敵人劍光接觸已知厲害,既有前輩能人在場,不犯再拼,便駕遁光,從駝子時下穿將出去。

駝子放過二女,將手一放,那光華便復了原狀。同時那瘦矮道士也飛身過來,收了劍光,正要另使法寶取勝,那駝子已指著喝道:"矮鬼且慢動手,聽我一言。"矮道士也真聽話,便即停了施為,指著駝子罵道:"你這萬年不死的駝鬼!我自報殺徒之仇,幹你甚事,強來出頭?別人怕你,須知我不怕你。如說不出理來,叫你知我厲害。"駝子聞言,一些也不著急,咧著一張闊口笑道:"天矮子,不是我揭你短處,前月在九龍峰頂上相遇,我同你說的什麼?敵我相遇,勝者為強。害你孽徒身死,乃是他自己的同惡夥伴。你卻怕仇人妖法厲害,不敢招惹,當時答應了我,還是不敢前去尋他。三仙道友與你素無仇怨,他們因事不能分身,被一干妖孽將洞府困住,你卻來此趁火打劫,欺凌道行淺薄的後輩,在自負為一派宗主,豈不令各派道友齒冷?還敢在我面前逞能,真是寡廉鮮恥!"那矮道士聞言大怒道:"駝鬼休再信口雌黃!前日聽你之言,便要去尋綠袍老妖算帳。分別時,你用話激我,說到了時日才能前去。我因為時日尚早,閒遊訪友,行至此間,又遇俞德,苦苦哀求,要我放他孽師。我見他為師之命,不惜再三冒死跟蹤,準備帶他回去。忽見前面有兩個女子,拿著九天元陽尺飛行逃遁。他認出有一個是天狐之女,順便之事,豈有不辦之理?我還不肯亂殺無辜,正待問明仇人,將她擒回雲南報仇,你便出來多事,誰在倚強凌弱和趁火打劫?"駝子答道:"你還要強詞奪理。我輩行事須要光明磊落,不當效那世俗下流,見財起意。就算你不是趁火打劫,乘人於危,秦女是你仇人,那餐霞道友的女弟子朱文,和你又有什麼殺徒之恨?卻倚仗一些障眼的法兒,將她九天元陽尺搶去?你如以一派宗主自命,還是我那幾句老話:天狐二女不過微末道行,豈是你的敵手?你如將綠袍老妖誅卻,再來擒她回山處治,只要你不怕開罪峨眉,自問道力勝過三仙二老,誰能說你做得不對?如今放著首惡元兇不敢招惹,卻來輕舉妄動,說你不是成心欺軟怕硬,避重就輕,遮羞蓋醜,誰人肯信?再說天狐二女如今已投入了峨眉門下,你和峨眉諸道友也有一些香火之情。他們的弟子行為狠辣,在仇敵相遇之時,不肯手下留情,以致傷了你孽徒性命,你心懷不忿,也應自己上門和諸道友評理。哪怕你自己理虧,不肯服輸,興起兵戎,勝了顯你道力本領,超軼群倫,不在你一派宗主。就是敗了,也可長點閱歷見識,重去投師煉法,再來報仇,畢竟來去光明。如今別人家長不在家,你卻抽空偷偷摸摸來欺負人家小孩子,勝之不武,不勝更加可笑。自古迄今,無論正邪各教各派中的首腦人物,有哪一個似你這般沒臉?依我之勸,天狐二女逃走不了。不如急速回山,到了時日,自去尋綠袍老妖算完了帳。只要你能親手將元惡誅卻,優勝劣敗,各憑道力本領,我駝子決不管你們兩家的閒帳。"

一言甫畢,只氣得那矮道士戟指怒罵道:"駝子,你少肆狂言。今日我如不依你,定說我以大壓小。我定將綠袍老妖誅卻,再來尋她們,不過容她們多活些時,也不怕這兩個賤婢飛上天去。那九天元陽尺原在青螺峪,與天書一起封藏,被凌花子覷便,派一個與我有瓜葛的無名下輩盜去。我不便再向那人手裡要回,便宜花子享了現成。他卻借與旁人,到處賣弄。我如想要,還等今日?不過暫時收去,問明仇敵,處治以後,即予發還,你偏來多事。你這駝鬼素來口是心非,要我還尺,須適才那女子親來,交你萬萬不能。"駝子笑道:"你詞遁理窮,自然要拿話遮臉。我還給你一個便宜:只要你能斬卻老妖,量你也不敢與三仙二老起釁,省你到時膽小為難,我要代替三仙二老作主,在中秋節前找著天狐二女,自往紫玲谷相候,作為你們兩傢俬鬥,勝敗悉憑公理。我將勸三仙二老不來袒護,由我去做公斷,決不插手。你看如何?"說完,便將手一招,將朱文喊了過來,說道:"這位是天師派教祖天靈子,適才搶去你的元陽尺,如今還你,還不上前接受?"說時,天靈子早把袍袖一揚,九天元陽尺飛將過來。朱文忙用法收住,躬身道謝。正要和駝子見禮,天靈子已帶了俞德,口裡道一聲:"駝鬼再見!容我將諸事辦完,再和你一總算帳,休要到時不踐前約。"說完,一道光華,破空而去。

朱文、寒萼早猜出來人是天靈子。一見駝子這麼大本領,雙方對答時,天靈子雖嘴裡逞強,卻處處顯出知難而退,不由又驚又喜。見他一走,連忙上前拜見駝子。駝子並不答理,只將手一招,靈威叟飛落面前,躬身下拜。原來靈威皇起初見天靈子趕來相助,因是師父好友,正準備隨了俞德上前拜見,猛見一片紅霞飛來,一個駝子用玄門分光捉影之法,將天靈子劍光擒住。定睛一看,認出來人是曾在北海將師父陷空老祖制服,後來又成為朋友的前輩散仙中第一能手。師父平日嘗自稱並世無敵,只有駝子是他唯一克星。知道此人喜管閒事,相助峨眉,一舉手間,史南溪這一班妖人便可立刻瓦解。見機早的,至多隻能逃卻性命而已。因這人手辣,不講情面,一意孤行,本想溜走,忽見駝子目光射來,已經看見自己。暗想:"此時不上前參拜,日後難免相遇,終是不妙。"靈機一動,想起此人靈丹更勝師父所煉十倍,有起死回生、超凡換骨之功。與其多樹強敵,去乞憐於忘恩負義的鄭元規,何如上前求他?主意一定,見兩下方在說話,便躬身侍立在側。未及與天靈子見禮,已然飛走。又見駝子招他,連忙上前參拜。駝子道:"你是你師父承繼道統之人,怎麼也來染這渾水?我早知這些淫孽來此擾鬧,因不干我事,不屑與小丑妖魔比勝,料他們也難討公道,不曾多事。

適見天靈子以強凌弱,又受一個後輩苦求,才出面將他攆走。你見我還有事麼?"靈威叟說了心事。

駝子便取了一粒丹藥交與靈威叟,說道:"你有此丹,足救你子。如今劫數將臨,你師父兵解不遠,峨眉氣運正盛,少為妖人利用。這裡群孽,我自聽其滅亡,也不屑管。速回北海去吧。"靈威叟連忙叩首稱謝,也不再去陣中與群妖相見,徑自破空飛走。

駝子又喚朱文、寒萼起立,說道:"我已多年不問世事,此番出山,實為端午前閒遊雪山,無心中在玄冰谷遇見一個有緣人,當時我恐他受魔火之害,將他帶回山去一問,才知他乃天狐之婿。我於靜中推詳原因,知道天狐脫劫非此子不可,就連忙帶他回山,也有些前因後果。如今我命他替我辦事去了,不久便要回轉峨眉。他已在齊道友門下,我自不便再行收錄。念他為我跋涉之勞,知天狐二女目前先後有兩次厄難,又因東海三仙昔日有惠於我,先在路上激動天靈子,使他去助三仙道友一臂之力。又到此地來助你二人脫難。"朱文一聽甚喜。駝子又道:"只是天靈子記著殺徒之恨,必不甘休,百蠻山事完,定要趕到紫玲谷尋你姊妹報仇。此事三仙二老均不便出面。我這裡有柬帖一封,丹藥三粒,上面註明時日,到時開看,自見分曉。凝碧仙府該有被困之厄,期滿自解。你二人回去,見了同門姊妹,不準提起紫玲谷之事;不到日期,也不準拆看柬帖,只管到時依言行事,自有妙用。只齊靈雲一人知我來歷。現時洞中已有妖人潛襲,妖陣雖然尋常,你二人寡難勝眾,可從前洞回去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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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寒萼聽來人口氣,料知班輩甚高,自然唯唯聽命。等到聽完了話,方要叩問法號,請他相助,早日解圍。駝子早將袍袖一揮,一片紅霞,破空而去。同望山後,妖焰瀰漫,風雷正盛,恐眾同門懸念,不敢久停,徑從前洞往凝碧崖前飛去。遠遠望見繡雲澗往丹臺那條路上光華亂閃,疑心出了什麼變故,大吃一驚。急忙改道飛上前去,近前一看,若蘭、文琪兩人正用絲絛捆著一個頭陀,一人一隻手提著那頭陀的衣領,喜笑顏開地剛要飛起。若蘭一眼看到朱文、寒萼二人飛來,便即迎上前去說道:"我二人奉命,持了教祖靈符在太元洞側防守,也不知這賊和尚和兩個小賊用什妖法穿光進來,想將芝仙盜走。我二人聞得地下響動,便將靈符施展。為首兩個小賊妖法飛劍都甚厲害,若非預先防備,幾乎吃了他們的大虧。如今已被教祖靈符發生妙用,引入丹臺兩儀微塵陣去困住,等候教主回山再行發落。只有這個賊和尚,見吳師姊破去他的飛劍,想要逃去,被我將他擒住,不願殺他,以免汙了仙府,正準備去見大師姊請命處治呢。"

說罷,四人一路,擒了那頭陀,直往飛雷捷徑飛去。到了一看,靈符金光靠後洞一邊的,已經逐漸消散收斂,只剩飛雷洞口一片地方金霞猶濃。敵人注意後洞,只管把烈火風雷威力施展,震得山搖地動,石破天驚,聲勢十分駭人。靈雲、輕雲、紫玲三人,已各將飛劍放出,準備靈符一破,應付非常。因九天元陽尺被朱文、寒萼二人攜走,一去不歸,雖然柬上預示沒有妨害,終不放心。正在著急,一見四人同時從飛雷捷徑飛來,又驚又喜。剛要見面說話,猛聽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夾著數十丈方圓一團烈火,從上面打將下來。洞口光華倏地分散,變成片片金霞,朝對崖飛聚過去。烈焰風雷中簇擁著五六個妖人,風捲殘雲一般飛到。眾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紛紛放出飛劍法寶抵禦。靈雲連話也顧不得說,早將朱文手中的九天元陽尺接過,口唸真言,將手一揚,飛起九朵金花、一團紫氣,直升到上空。將洞頂護住,才行停止。這時那九朵金花俱大有畝許,不住在空中上下飛揚,隨著敵人烈火風雷動轉。

一任那一團團的大雷火一個接一個打個不休,打在金花上面,只打得紫霧生霞,金屑紛飛,光焰卻是越來越盛。雷火一到,便即消滅囚散,休得想佔絲毫便宜。

眾人先時還恐靈雲獨力難支,大家一齊動手。及見這般光景,才行放心,不願白費氣力,各人收了飛劍。談說經過,才知朱文、寒萼出戰不久,上面雷火曾經稍微輕緩一些。靈雲等方以為是朱文、寒萼將敵人引出陣外對敵,施展九天元陽尺的妙用,所以雷火之勢稍減。

約過去個把時辰,忽然敵人聲威大盛,烈火風雷似驚濤掣電一般打來,同時護洞金霞也被妖火煉得逐漸衰弱。靈雲方後悔不該將九天元陽尺交朱文帶走,萬一妖火將金霞煉散,如何抵禦?誰知敵人一面用那猛烈妖火攻洞;一面卻請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帶了神行頭陀法勝,運用他二人在南海多年苦功煉就的本領,窮搜山脈,潛通地肺,從峨眉側面穿過一千三百丈的地竅,循著山根泉脈,深入凝碧腹地,在太元洞左近鑽將上來,打算乘眾人無力後顧之際,先盜走芝仙、芝馬,二次回身再裡應外合。幸而飛劍傳書,預示先機,靈雲早已嚴密佈置,命若蘭、文琪二人在太元洞、繡雲澗一帶,持了教祖所賜的靈符遊巡守候。若蘭擔任的是太元洞左近,因為好些天沒有動靜,靈雲又不許擅離職守,也不知後洞勝負如何,正在徘徊懸想。忽見路側奇石後面草叢一動,芝仙騎著芝馬跑了出來,快到若蘭跟前,倏地從馬背上跳下,口中呀呀,朝著前面修重中亂指。若蘭頗喜那匹芝馬,自從前些日救它回洞,仍是見人就逃,始終不似芝仙馴順,聽人招呼。見芝仙一下地,它倒如飛跑去,便想將它追回,抱在手裡,看個仔細。身剛離地飛起要追,文琪原在繡雲澗左近窺視,遠望芝仙騎著芝馬跑出,這種靈物誰不希罕,也忙著飛身過來。猛一眼看見芝仙神態有異,連忙喚住若蘭。身一落地,芝仙早伸小手拉了二人衣袂,便往前走。走到修篁叢裡,朝地下指了兩指。又伏身下去,將頭貼地,似聽有什麼響動,忽地面現驚惶,口裡"呀"了一聲,朝芝馬走的那一面飛一般跑了下去。文琪道:"蘭妹,你看芝仙神色驚惶,又指給我二人地方,莫非柬上之言要應驗了嗎?"言還未了,若蘭忙比劃手勢,要文琪噤聲,也學芝仙將耳貼地,細心一聽,並無什麼響動。情知芝仙決非無因如此,又恐大家守在一起,旁處出了事故難以知曉,兩人附耳一商量,反正早晚俱要施為,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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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6: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七回 行地竅 仙府陷雙童 拜山環 幽宮投尺簡

話說若蘭、文琪合計之後,便由文琪運用靈符,施展仙法妙用,將繡雲澗往丹臺的埋伏發動,只留下一條誘敵的門戶。若蘭自恃本領,卻在芝仙所指之處附近守候。不消片刻,文琪也施為妥當,照舊飛行巡視,與若蘭立處相去僅三數十丈,有甚動作,一目瞭然。二人俱都聚精會神,準備迎敵。待了一會,文琪遙用手勢問若蘭有什麼動靜。若蘭搖了搖頭,重又伏身地上一聽,彷彿似有一種極微細的破土之音,心中又驚又喜。知道來人擅長專門穿山破石,行地無跡之能,二不留神,將他驚走,再要擒他,便非易事。非等他破土上升,離了地面,用第二道靈符斷卻他的歸路,不能成功。一面和文琪打了個招呼,暗中沉氣凝神,靜靜注意。沒有半盞茶時,地底響聲雖不甚大,伏地聽去,已經比前入耳清晰,漸漸越來越近。

若蘭倏地將身飛起。文琪知有警兆,連忙準備,也將身形隱去。沙沙幾聲過去,三道青黃光華一閃,從修篁叢裡飛起三個人來,為首一人是個頭陀,後面是兩個道童打扮的矮子。這三人一出土,若蘭已看出那頭陀本領平常,後面的矮子卻非一般。忙將氣沉住,先不露面,趁來人離了原地有十丈以外,口誦真言,搶上前去,將第二道靈符取將出來,往空一展,立刻一道金光飛起,瞬息不見。知道埋伏俱已發動,敵人退路封鎖,萬難逃遁。這才嬌叱一聲道:"大膽妖孽,已入樊籠,還不束手受縛!"

一言甫畢,那來的三人,正是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和神行頭陀法勝。他們先在史南溪面前告了奮勇,以為峨眉縱有靈符封鎖,也擋不了自己有穿山入地的無窮妙用。起初從峨眉側面,帶了法勝,施展法術,直鑽下去,穿石行土,彷彿破浪分波,並無阻擋,心中甚喜。及至下到千餘丈左右,循著山脈再往橫走,快達敵人地界,覺著到處石土都和別處不同,石沙異常堅硬,休想容易穿透。用盡法術心力,有好一會工夫,只鑽進了二三十丈遠近,山脈又只此一條通路。正在著急,忽見左側不遠,三人行過之處,有一團白影子一閃。法勝雖也會地下穿行,卻比甄艮弟兄差得太多,首先追將過去,並未查見什麼。甄氏跟著近前,從劍光影裡仔細辨認,竟看出有一處土石松散,像一種伏生土內的東西出入之路,鼻端還微微聞見一絲香氣。知道峨眉仙府地質堅硬,難於穿透,若非天生靈物,離地面這般深的所在,雖是夏日,其熱如火,怎能支持?聞得肉芝通靈無比,差一些的法術封鎖,都阻它不住,適才白影,便是肉芝也說不定。既在此地發現,生根之處想必不遠。這裡石土這樣堅硬,何不循它經徑之路搜查,若能到手,豈不省事?想到這裡,剛拉了乃弟甄兌打算前進,那法勝也在無意中尋著一處地方比較鬆軟,看出便宜,首先循路往前鑽去。

甄氏弟兄對肉芝本有覬覦之念,因是為友請來,還不好意思得了獨吞。先見史南溪派神行頭陀法勝跟了同來,便疑他有監視之心,已是不悅。及見法勝貪功直前,暗忖:"一路來時,都是我弟兄給你開路,這時發現肉芝,你卻搶在前頭。凝碧崖是峨眉根本重地,未必沒有準備。莫看這裡土松,便認作通行無阻,少時難保不叫你知道厲害。"弟兄二人彼此用手一拉,雖然都是一樣心思,畢竟大利當前,不由得不往前注意。誰知路一打通,竟比初下來時還要易走。法勝更是賣弄,穿行如飛。惟獨白影卻未再現,料知已驚逃上去。算計快達峨眉腹地,仍是法勝在前,三人便一同斜著往上穿行,湊巧經行之處的泥石也正合心意,彷彿天生的一條地下甬道。試試別處,依舊與先前一樣艱難。利令智昏,哪裡知道敵人早有了準備,特地給他們留的入口。等到快達地面,神行頭陀法勝首先飛出,甄氏弟兄也就隨在後面,飛身直上,深入敵人腹地。雖然藝高人膽大,也不免要加上幾分小心,一面放起劍光,準備遇敵交手。定睛一看,到處都是瑤草琪花,嘉木奇樹,巖靈石秀,仙景無邊,果然不愧是奧區仙府,洞天福地。只是地方雖大,四外都是靜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三人以為敵人定是傾巢出戰,內部空虛,正好從容下手,那肉芝既在來時地底發現,生根之處必在左近,且尋著了再作計較。走沒多遠,一眼看到路側矗立一座洞府。正在搜尋觀察,猛覺身後似有一片金霞閃爍了一下,便知有警。接著又聽見一個女子的呵叱聲音。連忙回身一看,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正從身後飛到,一照面便是一道青光飛來,別的卻無什麼動靜。甄兌喊一聲:"來得好!"也將一道青光飛起,才得敵住。那女子猛然又是一揚手,便是數十溜尺許長像梭一般的紅光飛將過來。甄艮一見,暗忖:"以前曾聽師長說過,各派飛劍中,像梭的只有桂花山福仙潭紅花姥姥一人,乃是獨門傳授。這女子既在峨眉門下,怎會有異派的厲害法寶?"恐乃弟吃虧,一面將劍光飛出助陣,一面從法寶囊內取出師父所傳的鎮山之寶--用十餘對千年虎鯊雙目煉成的魚龍幻光球,一脫手便是二十四點銀色光華,宛似一群碗大的流星在空中飛舞。及至與若蘭的丙靈梭一接觸,倏地變幻了顏色,星光大如笆斗,輝映中天,照得凝碧崖前一片仙景彩霞紛披,瞬息千變,浮光耀金,流芒四射。那丙靈梭是紅花姥姥親自煉成的鎮山異主,雖能將敵人法寶阻住不得上前,但那光華過分強烈,一任若蘭煉就慧目,兀自被它照射得眼睛生疼,不可逼視。心神稍一疏懈,飛劍光芒便受了敵人壓迫。文琪又被那頭陀絆住,不能飛劍相助,才知敵人果然厲害。想照先時打的主意,憑自己法寶道力將來人生擒,決不能夠。只得微咬銀牙,將手一招,身劍相合。因為敵人法寶厲害,還不敢就將丙靈梭收回,仍用它抵擋敵人。一面往繡雲澗那邊退走,誘敵入陣。甄氏兄弟焉知厲害,見敵人敗走,不假思索,徑自追了下去。

這時法勝和文琪對敵,劍光已被文琪壓得光芒大減,正在危急。甄氏弟兄因他適才情形可惡,又不知道前行不遠便進入了埋伏,反而存心讓法勝吃點苦頭,想先將這少女擒住,再行回身相救。飛行迅速,轉眼已入繡雲澗口。見前面峭壁拂雲,山容如繡,清溪在側,泉聲淙淙。心中正誇好景緻,忽然前面金霞一閃,那少女連她所用的丙靈梭和眼前景物,全都沒了蹤影。用目四顧,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什麼東西也看不見,天低得快要壓到頂上。情知不妙,待要回身,哪裡都是一般。沒有多時,心裡一迷,忽一陣頭暈神昏,倒於就地。由此甄氏弟兄便陷身兩儀微塵陣內,直到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回山,才將他們放出,這且不提。

且說那神行頭陀法勝,在華山派門下,除了早年得到一部道書,學成了穿山行地的異術,飛行迅速,來去無跡外,別的本領俱甚平常,班輩也是最卑。前奉史南溪之命出外約人時,因知自己地遁功夫尚有欠缺,聞得南海雙童是此中聖手,滿想便中求甄氏弟兄指教。誰知甄氏弟兄近年已深知烈火祖師、史南溪等為人,方在後悔擇交不慎。為了以往相助之德,不便推卻,此來本屬勉強。一見法勝滿臉兇光,言行卑鄙,心中已是厭惡。偏偏行近姑婆嶺時,路過一個大村鎮,法勝因為連日忙著趕路約人,未動酒肉,要下去飽餐一頓。在酒肆中遇見一個駝子和一個俊美少年,法勝見那少年是峨眉門下,仗著甄氏弟兄在座,不問對方深淺,逞強叫陣。被駝子引到山中無人之處,空手接去三人的寶劍法寶,羞辱戲侮,無所不至。

末了又將三人陷在爛泥潭裡,受了好幾天的活罪,才還了飛劍法寶,放三人逃走。甄氏弟兄推原禍首,口裡不說,心裡卻恨法勝到了極點,哪裡還肯教他法術。幸而那駝子行時,自己表白不是峨眉派中人。又經他再三苦求,總算向史南溪復了使命,省卻一場責罰。對於甄氏弟兄,未免由嫉生恨,一聽二人要偷人凝碧盜取肉芝,看出別有用意,偷偷向史南溪遞了個眼色。史南溪也恐甄氏弟兄見寶起意,臨時生了異心,明著派他前去相助,暗中實是監防。

法勝到了土裡一看,果然甄氏弟兄道術驚人,直穿地底千百丈,直似魚入江河,遊行無阻。自己平時鑽山入地,哪有這般神妙。甄氏弟兄又故意拿他取笑,足登處便是數十丈遠近。他雖是順著二人打通之路前進,到底山石沙土,不比天空水裡,哪裡追趕得上,累得力盡精疲,兀自落後。快達腹地,石土忽然堅硬起來。正在鑽尋無路,忽見白影一晃,無心中竟被他發現一處地方,泥沙異常鬆軟。連忙施展本領,往前一鑽。那經行之處,約有二尺方圓,恰可容人進入。雖一樣有泥沙填沒,一經使法穿行,竟是順溜已極,彷彿原有地底一條斜行往上的現成甬洞。離身二尺以外,又照樣堅硬。以致他在前面穿行,甄氏弟兄那般地行神速,都不能越過,反而循著他開的甬道前進。知是巧遇山脈中的氣孔,不由喜出望外。因適才地下聞見異香,猜那肉芝生根之處必在附近地面之上。一出土便東張西望,用鼻連嗅,準備一見就下手。走出原地沒有多遠,忽聽身後一聲嬌叱,剛要回望,倏地側面崖壁上飛落一個紫衣少女,一照面,便是一道青光飛將過來。知道敵人有了準備,忙將劍光放出迎敵。起初還仗有甄氏兄弟相助,並未著忙。百忙中偷眼往側面一望,才見另外還有一個少女,劍光法寶甚是厲害,正和甄氏兄弟殺得難解難分。甄氏兄弟兩個打一個,並不管自己的閒帳。對面紫衣女子的劍光又神化無窮,頃刻工夫,竟將自己那道黃光絞住,任憑運用全副精神,休說取勝,連收回逃遁都不能夠。漸漸勢弱光消,急得頭上青筋直迸,通體汁流。正在心慌著急之際,若蘭已經誘敵詐敗逃走。

起初文琪見那兩個矮子放出來的劍光厲害,自己站在遠處,尚覺光彩射目。時候一久,恐若蘭有了閃失,正怪她還不退走。相隔又遠,恐敵人警覺,不便高聲招呼。見來的頭陀劍術平常,暗付:"這種蠢物,何須小題大做?"當下便運用玄功,朝著空中劍光一指,立時光華大盛。法勝見勢不佳,知道飛劍萬難保住,又因甄氏兄弟乘勝追敵,明明有心不來相助。自己被紫衣女子絆住,既不能脫身追上一路,又不便出聲求救,勢在緊急,當然保命要緊。暗中咬牙痛恨,把心一橫,唸咒施法,便想擇路遁走。氣剛一懈,那道黃光被紫衣女子的青光壓得光芒銳減,猛然鏘的一聲,斷為兩截,恰似帶火殘枝,噹噹兩響,變為頑鐵,墜落地上。法勝心裡一驚,慌不迭地剛要回身逃走,正趕上若蘭誘敵陷陣飛回,一見頭陀被文琪破了飛劍相逃,哪裡容得,法寶囊內取出一根絲絛,使用禁法,將手一揚,一道光華飛起,將法勝捆個結實。三個敵人,一個也不曾漏網。大功告成,正遇朱文、寒萼到來,便一同到後洞見了靈雲等人,說了經過。

這時在敵人妖陣壓罩之下,烈火風雷越來越盛,護洞金霞消逝殆盡,只剩飛雷洞前石奇、趙燕兒存身的上空,有畝許大一團光華,一任雷火攻打,依舊輝耀光明罷了。靈雲等人哪敢怠慢,一齊合力防守,靜等時機到來。遇到緊急之時,除靈雲運用九天元陽尺外,餘人各將飛劍放起,準備萬一。似這樣在危急震撼之中,又過了兩天,神鵰突然飛回。靈雲因李英瓊自救回餘英男後,二次前往莽蒼山除妖盜玉,多日沒有音信,正愁她出了差錯,一見佛奴獨自飛回,大吃一驚。忙請紫玲持了九天元陽尺暫代防守,退入後洞,問神鵰:"英瓊是否在莽蒼有難,需人去救?"神鵰點頭示意,連聲哀鳴。靈雲見狀大驚,敵強我弱,正愁力量不支,怎能分人去救?稍一遲延,英瓊生命堪虞,還有溫玉和青索劍再落敵手,那還了得!

神鵰雖是靈異,言語不通,又不知英瓊怎麼遇難,對方能力高下。算計無論莽蒼方面情勢如何,道行稍差一點的同門,縱然去了也是無用。細一尋思,自己主持全局,萬難分身。只有紫玲精細穩練,劍術雖非正宗,卻有幾件得用法寶,道術更高出濟輩之上。此時雖然靠她之處正多,為救英瓊,別人實未必能夠勝任。見神鵰不住哀鳴示意,料知事在緊急,遲則生變,不暇再多計利害,匆匆趕往後洞,同紫玲附耳說了機宜。命紫玲帶了兩粒靈丹,騎著神鵰,暗出前洞,飛往莽蒼山相機行事。如見事緩,可先將英瓊救回再說。又因紫玲一走,如同去了一條膀臂,歸來早晚,難以逆料。雖說洞中擒著了三個妖人,各處俱有埋伏佈置,不愁敵人偷入,畢竟還不甚放心。若蘭、文琪要代紫玲相助眾人禦敵,洞中無人。南姑雖無本領,自隨眾人練氣學道,也頗身輕足健。便命紫玲出洞時,放出南姑姊弟,去幫助芷仙照料英男。芷仙不時巡行各地,如有動靜,無須迎敵,可用飛劍傳警,以便分人救援。芷仙能力有限,兩口寶劍卻是仙人遺留神物,臨危用人之際,總比沒有強些。

紫玲領命去後不久,靈雲又接到妙一夫人飛劍傳書。大意說:教祖即行回山,聚會神仙,開闢五府。英瓊歸來傷愈後,可命輕雲隨了同去,先取青索劍,後斬妖屍。史、鄭諸孽,能力止此,伎倆已窮。除每日三次烈火風雷攻打最烈時,大家多留一點神外,有那九天元陽尺儘可應付,無須全體日夜防守,荒了日常功課。餘外還預示了一些機宜。靈雲拜觀已畢,傳與諸同門,俱都放心大悅,照書行事。只輕雲曾前往黃山,聽得餐霞大師說起三英二雲之中,惟有自己一人塵緣未盡,將來婚姻應在姓嚴的身上。行時賜偈,並有英、雲遇合的暗示,心中時常想起難過。這次閱讀飛劍傳書,見有嚴人英的名字,又說自己前往取劍,全仗姓嚴的相助,才能成功。想起餐霞大師的前言,不由又羞又急。無奈師命難違,心中又想得那一口青索劍。暗付:"靈雲起初未始不是三世塵緣糾纏,全仗毅力解脫。自己只拿定主意,怕他何來?且喜眾同門均注重應敵,沒能留神到這一節,索性擱置一旁,到日再相機應付。

"

第二日,紫玲將英瓊救回峨眉休養。身體復原之後,靈雲便命輕雲照飛劍傳書所言行事。英瓊便同了輕雲三上莽蒼,先會見了嚴人英、莊易、金蟬、笑和尚等人,尋著青索劍,劍斬了妖屍軀殼,倒翻靈玉崖,帶了溫玉回到峨眉,仍從前洞入內,見靈雲等人一個也未在太元洞內。問起芷仙,敵人那面又添了兩個萬妙仙姑許飛娘約來的妖黨,只有早晚、子夜過去,風雷稍懈。靈雲因餘英男日受靈泉浴體,自腰以下血脈漸漸融和,有了知覺,反倒痛苦起來,抽空同了紫玲回洞看望。

上面新來的兩個妖人看出下面輕敵,忽然又用烈火風雷攻打。朱文以為敵人又施故伎,並沒放在心上,照舊使用九天元陽尺迎敵。猛一眼看到烈火風雷掩護之中,有一個紫面長鬚、相貌兇惡的道人,手裡持著一面小旗,所指之處,雷火也隨著攻打起落。朱文受了寒萼慫恿,一時貪功好勝,沒有防到敵人賣弄玄虛,誤認妖道手裡拿的是妖陣主旗。先還未敢擅離洞口,忽然看到一股猛烈雷火過處,煙光中的妖人飛臨切近,被朱文九天元陽尺連指幾指,九朵金花、一團紫氣飛將過去,雷火也立時消散。那妖道好似被金霞掃著一些,受了重傷,往下一落,重又勉強飛起,往左側面斜著上升。送上門的一件大功,哪裡肯舍,忙與寒萼二人飛起追去,追沒多遠,妖道便被金花紫氣罩住。方在心喜,忽聽若蘭連聲嬌叱,回身一看,有兩三畝大的一團烈火,後面跟著四五個妖人,疾如雲飛,正往洞口捲到。才知中了敵人誘敵之計,雖相隔不遠,已是不及救援。若蘭便用全神將飛劍法寶放出抵禦。那團烈火已然罩向頭上,眼看危機頃刻,若蘭性命難保。不顧再斬那墜落的妖道,慌不迭地忙使九天元陽尺飛回抵禦時,倏地眼前一黑,一片烏雲中隱現出兩條形如蛟龍的黑影,比電閃還快,同時也在洞口前面落下。以為妖人雙管齊下,若蘭定難免難。就在朱文、寒萼飛回應援,金花、紫氣正往烈火團中飛落之際,那片烏雲竟趕在妖人烈火之前,當著若蘭前面降落。等到朱文、寒萼飛回,烏雲已將妖人烈火托住。接著又是一片紫陰陰的光華從空飛下,現出一個英俊少年。

寒萼首先看出來人是苦孩兒司徒平,不由又驚又喜。知道那片烏雲是司徒平用的法寶,恐為九天元陽尺所損,忙喊"師姊留神"時,朱文也認清了敵友,早默誦真言,用手將尺一指,玄天至寶,果然靈異非常,那九朵金花帶著一團紫氣,竟舍了那片烏雲,往那團烈火飛去。敵人來得大猛,先被那片烏雲出其不意地一擋,略一停頓間,正值金花、紫氣飛星墜流一般趕到,一個收法不及,兩下一經接觸,恰似火山爆發,散了一天的紅雨,轉瞬煙消火滅。那隱在烏雲中像兩條蛟龍一般的東西,在司徒平的指揮下,更不怠慢,也跟著交頭接尾,飛空直上,朝著烈火後面諸妖人捲去,只聽"噯呀"一聲慘叫過去,平空掉下兩個半截屍身。寒萼、若蘭等人方要乘勝追趕,朱文因為剛才稍一離洞,差點閃失,連忙止住。同時敵人方面已將妖陣發動,烈火風雷如疾雨狂濤一般打到。

靈雲、紫玲也從洞中回來,見了司徒平,也是心喜驚奇。一面運用仙尺抵擋雷火,一面問起前情。才知那日在玄冰谷崖上雪凹之中將司徒平帶走的人,便是巫山靈羊峰九仙洞的大方真人神駝乙休。他是多年不曾出世,正邪各派之外唯一的高人。因為路過青螺,行至雪山頂上,見下面妖霧魔火瀰漫,無心中看出司徒平資稟過人,又算出與他有緣,一時心喜,將司徒平帶回山去,傳了些道法。只有十多天,便留下司徒平,命在洞中煉他傳授的法術,然後獨自出遊。日前回去,又傳授了一柄烏龍剪和兩道靈符、一封柬帖。說道:"峨眉仙府現為妖人所困,解圍後不久,便是天狐脫劫之期,你須在期前回去。見了天狐二女,照柬行事。那裡上有妖陣籠罩,非我靈符不能下去。下時如見金花紫氣,那便是峨眉門下所持的玄天至寶九天元陽尺,只一現身便可相見。事前還須代我辦一點事:岷山白犀潭底,住著我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你可拿那另一道靈符和一根竹簡,繞道前往潭邊,口中呼三聲'韓仙子,有人給你帶書來了'。說完不可稍停,即將竹簡投往潭內,無論有何動靜,不許回望。只將我傳的真言急速行使,便借靈符妙用回往峨眉。不過去時甚難。你駕劍到了岷山,便須下落。那潭在山背後,四圍峭壁低處又陰森,又幽靜,路極險峻難走。你須在山腳一步一拜,拜到潭邊。路上必遇見許多艱難困苦,稍一心志不堅,便誤我事,你也有性命之憂,不可大意。如將此事辦成,我日後必助你如願成道,以酬此勞。"司徒平前在萬妙仙姑門下,見聞本不甚廣,惟獨這位神駝乙休的大名卻聽說過。明知他有大本領,卻命自己替他辦事,必非容易。不過這人性情古怪,絲毫違拗他不得。況又得了他許多好處,更是義不容辭,只得恭恭敬敬地跪謝領命。神駝乙休帶笑將司徒平喚起,另給一粒丹藥服下,吩咐即時起身。說他自己還與人訂了約會,要出山一行。路過峨眉時,也許伸手管一回閒事。說罷自去。

司徒平送走神駝乙休後,便獨自往岷山進發。到了山腳,落下劍光,照神駝乙休所指途徑,誠心誠意,一步一拜地拜了上去。初起倒還容易。後來山道越走越崎嶇,從那時起,直拜了一天一夜,一步也未停歇,還未走出一半的路。若換常人,縱不累死,就是一路飢渴,也受不了。總算司徒平修煉功深,又有靈丹增補體力,雖覺力困神乏,尚能支持。他為人素來忠厚,受人重託,知道前路艱難,並不止此,除虔心跪拜外,尚須留神觀察沿路動靜。先一二日並無什麼異兆。拜到第三天早上,拜進一個山峽之中,兩崖壁立,高有千丈,時有云霧繞崖出沒,崖壁上滿生碧苔,綠油油莫可攀附。前路只有一條不到尺寬的天然石埂,斜附在離地數百丈的崖腰上。下面是一條無底深澗,洪波浩浩,飛泉擊石,激起一片浪花水氣,籠罩澗面,變成一片白茫茫的煙霧。耳旁只聽濤聲震耳,卻看不見真正的水流。真個是上薄青旻,下臨無地,極險窮幽,猿猱難渡。司徒平拜進那條窄石埂上,情知已達重要關頭,前路更不知有無危險,一不小心,功虧一簣。略緩了緩,斂息凝神,將真氣全提到上半身,兩膝併攏,行道家的最敬禮,五體投地,往前跪拜行走。

那石埂原是斜溜向外,窄的地方只容一膝,力量不能平均,稍一不慎,便要滑墜澗底。

一任司徒平有練氣功夫,在連日跪拜,毫不停歇,心神交憊之下,提著氣拜走這艱難絕險,蛇都難走的危壁,真比初學御氣飛行,還要費勁十倍。幸而那條石埂圍附崖腰,雖然高高下下,寬寬窄窄,一些也不平順,尚無中斷之處,否則更是無計可施。走了半日,行進越深,形勢越險,直累得司徒平足軟筋麻,神庸骸散,心卻絲毫也不懈怠,反倒越發虔敬起來。行至一處,崖回石轉,默憶路程,轉過崖角,徑由一個石洞穿出,便是潭邊。功成在即,心中大喜,不由精神一振,拜到崖邊,剛立起來,待要折過崖角,重拜下去,還未及注視前面路徑,忽然一片輕雲劈面飛起。等到拜罷起身,已是一片溟濛,周身裹在雲中,伸手不辨五指。危崖掩覆之下,本就昏黑,不比平日,哪有月光照路。又當神疲力盡之際,兩眼直冒金星,哪裡看得清眼前景物。遵守著神駝乙休之命,既不能放出劍光照路,更不能用遁法飛行,只得提神運氣,格外謹慎留神,摸一步拜一步地往前行進。拜走還沒有兩三步,猛然聞見奇腥刺鼻。定睛往前面一看,雲氣滃翳中,一對海碗大的金光,中間各含著一粒酒杯大小,比火還亮的紅心,赤芒耀目,像一對極大的怪眼,一閃一閃地,正緩緩往前移來,已離自己不遠。

司徒平猜那金紅光華,必是什麼兇狠怪物的雙目。這一驚非同小可,忙著便要將飛劍放出,防身抵禦。猛一動念:"來時神駝乙休曾說,此去山途中,必然遇見許多艱難怪異之事,除了山路難走,餘外皆是幻象,只須按定心神,以虔誠毅力應付,決無兇險。何況前面不遠便是仙靈窟宅,豈容妖物猖撅?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已至此,索性最後一拼,闖將過去,看看到底是否幻景。自己也是劫後餘生,天狐深明前因後果,她既說全仗自己脫劫,豈能在此命喪妖物之口?即使遭受兇險,神駝乙休縱未前知,也必不能坐視不管。譬如當初不遇秦氏姊妹,也許早就慘死在許飛娘手下,又當如何?"想到這裡,把心一橫,兩眼一閉,重又恭恭敬敬,虔誠拜將下去。身才拜倒,妖物雖還沒有就撲到身上,那股子奇腥已經越來越近,刺鼻暈腦。雖說信心堅定,毅力沉潛,當這密邇妖邪,轉眼便要接觸,又在這幽暗奇險的環境中,畢竟還是有些心驚膽怯。料知不消片刻便可過去,適才主意一個打錯,被妖物撲上身來,那時想逃已不可能,不死也必帶重傷。又想到此時一個把握不住,萬一怪物是假,豈不將連日所受艱難辛苦,都付流水?寧可葬身妖物口內,也不可失言背信,使垂成之功,敗於俄頃。索性兩眼睜開,看看妖物到底是何形狀,死也要死個明白,成敗付之命數。

剛把膽子一壯,便聽一種類似鸞鳳和鳴的異聲,由前面遠處傳來。睜眼一看,前面光華已經緩緩倒退下去,金光強烈,耀眼生花,用盡目力也未看出那東西形狀。只依稀辨出一些鱗角,彷彿甚是高大猙獰。金紅光華在密雲層中射透出來,反映出一層層五光十色的彩暈,隨著雲兒轉動,捲起無量數的大小金紅旋圈,漸漸由明而晦,朝前面低處降了下去,半晌才沒有蹤跡。那雲也由密而稀,逐漸可以分辨眼前景物。才看出經行之處,是一個寬有丈許的一條平滑崗脊。兩邊都有深壑,高崖低覆,密陰交匝,不露一線天光,陰沉沉像一個天剛見曙的神氣。往前又拜不了兩步,伏地時節,摸著一手溼陰陰的腥涎。細一辨認,崗脊中間,有一條四五尺寬的婉蜒溼痕,那妖物分明是龍蛇一類。計算距離最近時,相隔至多不過丈許,暗中好不慶幸。妖物既退,雲霧又開,驚魂一定,越發氣穩神安,把一路上勞乏全都忘卻,漸行漸覺崗脊漸漸低了下去。

拜走約有兩三里之遙,兩面危崖的頂,忽然越過兩旁溪澗,往中央湊合攏來。景物也由明而暗,依稀辨出一些大概,彷彿進入了一個幽奇的古洞。前行約有裡許,崗脊已盡,迎面危壁擋路,只壁根危石交錯處,有一個孔竅,高可容人。知從孔中拜出,下面便是深潭,不由又驚又喜。略一定神,循孔拜入,從石竅拜到潭邊,約有一箭之地。雖然不遠,上面盡是一根根的石鐘乳,下面又是石筍森立,砂石交錯,鋒利如刃,阻頭礙足。常人到此,怕沒有穿肉碎骨之險。還算司徒平練就玄功,雖未受傷,也受了許多小痛苦,才行通過。到了竅口,將身拜倒,探身出去,偷眼往上下一望,那潭大抵十畝,四面俱是危崖,團團圍裹,逐漸由寬到窄往上收攏,到極頂中間,形成一個四五尺的圓孔。日光從孔中直射潭心,照在其平如鏡的潭水上面,被四圍暗色一襯,絕似一片暗碧琉璃當中,鑲著一塊壁玉。四壁奇石挺生,千狀百態,就著這潭心一點點天光,那些危壁怪石,黑影裡看去,彷彿到了龍宮鬼國,到處都是魚龍曼衍,魔鬼猙獰,飛舞跳躍,兇厲非凡。初看疑是眼花,略一細看,更覺個個形態生動,磨牙吮血,似待攫人而噬。那孔竅突出壁腰,距離下面已有千百餘丈,從頂到底,其高更不必說。滿眼都是雄隱幽奇,陰森可怖的景象。知道不是善地,不敢多作留連,忙從身畔法寶囊中取出竹簡,捧在頭上,默誦傳的咒語。剛剛念畢,猛見潭心起了一陣怪風,登時耳旁異聲四起,四壁鬼物妖魔、龍蛇異獸之類,一齊活動,似要脫石飛來,聲勢好不駭人。

司徒平哪裡還敢有絲毫怠慢,戰兢兢拜罷起身,雙手持簡,照乙休囑咐,喊了三聲,往潭心中擲了下去。簡才脫手,猛覺腰上被一個極堅硬的東西觸了一下,其痛無比。不敢回看,就勢默運玄功,駕起遁光,徑朝潭心上面的圓孔天窗中穿了上去。才一飛起,便聽異聲大作,越來越盛,怪風狂濤,澎湃呼號,山鳴谷應,石破天驚。及至飛出穴口,上面竟是岷山頂上一個亙古人跡不到的所在。雖是夏日,積雪猶未消融,皚皚一片,白日無光。耳聽後面一片風沙如疾雷暴雨一般打到,慌不迭地直飛,逃出岷山地界。後面沒了聲響,心才稍定,精力己盡,身又受傷,再被空中罡風一吹,覺著背上傷處奇痛入骨。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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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八回 完使命 得寶返峨眉 斬妖旗 衝煙入敵陣

話說司徒平尋了一個僻靜的山谷落下,又尋了一個石洞,取出丹藥服了,然後運用玄功,直休養了兩天,方漸痊癒。心中惦記仙府被困之事,便往峨眉後山飛來。到了一看,正值史南溪、鄭元規等連續失利,曠日無功,又約來了兩個妖黨:一個是華山派本門的厲害人物赤火神洪發,一個是竹山七子中的金剛爪戚文化。俱因在路上遇見黃山五雲步的萬妙仙姑許飛娘,說知史南溪等一干妖人潛襲峨眉之事,勸他二人前去參加。洪、戚二人得了信,便趕到峨眉。史、鄭等人雖仗烈火風雷,將敵人洞府圍困,不但未佔便宜,反傷了許多黨羽。日前有一女子從外飛至,正想乘大家不備,暗破都天烈火神旗。幸虧香霧真人馮吾趕到,正待將那女子擒住,又被一個同黨女子將她救走。後來才知是天狐寶相夫人的二女秦氏姊妹。先來的一個名叫秦寒萼,同了一個姓朱的女子,已經在陣中出入數次,眾人俱沒奈其何,這一次差點被她壞了中央主旗。目前下面敵人護洞金光雖被烈火風雷煉化,只是敵人手內有九天元陽尺,乃是玄天至寶,烈火風雷一律無功。還有南海雙童甄氏兄弟和神行頭陀法勝,在初來幾日內,曾用地下穿行之法,偷入敵人洞府去盜肉芝,也是一去不歸,不知生死下落。正在愁煩,一見洪、戚二人趕到,甚是心喜。見面之後,說了經過,互商克敵之法。洪發道:

"諸位道友,怎地這般臨陣兒戲行事?敵人首腦一個不在,只幾個黃毛幼女,我等便吃了許多大虧,連傷許多道友。再延挨下去,峨眉一干妖道得信回山,更無勝理。依我之見,少時仍用烈火風雷攻打,戚道友長於身外化身,可由他用替身幻化誘敵,只須將那用九天元陽尺的女子引開一旁,再由我與眾道友乘隙下去,運用全力,將敵人根本重地毀去,順便好歹也殺他幾個出氣,豈不是好?"史、鄭等人聞言大喜。當時照計行事,先由戚文化在上面運用元神,幻化替身前去誘敵。朱文、寒萼果然中了道兒,以為敵人受了重傷,近在咫尺,還不手到擒來。誰知才一離洞,洪發已看出九天元陽尺厲害,戚文化弄假成真,元神已受了重傷,迫不及待,將一團烈火飛起。不想正遇苦孩兒司徒平趕到,見下面妖雲瀰漫,烈焰飛揚,連忙取出烏龍剪,展動靈符,衝破妖氛直下。一見申若蘭正在危急,將手一揚,烏龍剪先飛將上去,擋住敵人妖火。及至朱文返身回救,司徒平見金花紫氣照處,烈火全消,更不怠慢,將手一揚,烏龍剪飛將過去,似兩條蛟龍,往上一絞,將洪發腰斬兩截,跌下地來。史、鄭等人又折羽翼,自是懊喪萬分。知道敵人不可輕侮,就此罷手更是不甘。只得仍用老法攻打,靜候烈火祖師事畢趕來,再行克敵報仇。靈雲這一面,雖有九天元陽尺護住洞口,卻也不能擅離,反守為攻。兩方暫時仍是相持不下。司徒平與眾人見面之後,互談了一陣經過,協助防守。

就在第二天,英瓊、輕雲、嚴人英等從莽蒼山斬了妖屍,得了青索、溫玉,帶了米、劉二矮和袁星的屍體趕回。本打算一到,便用紫郢、青索二劍聯合去破敵人中央主旗,因有袁星礙事,仍入前洞,在凝碧崖前落下。先往太元洞見了芷仙,問了連日敵情,放下袁星屍體。徑往後洞與眾同門相見之後,靈雲又取出最後飛劍傳書,與三人觀看,恰好破敵之期應在明午。既有一日空閒,索性將袁星救轉,英男身體復原,再行協力破陣。便將九天元陽尺仍交朱文,與嚴人英、寒萼、司徒平、若蘭、文琪等人一同防守。餘人先往靈泉,扶起英男,由英瓊與輕雲將她抱往太元洞內,放在石榻之上。英男雖得回生,仍是奄奄一息,近來日受靈泉陽和之氣浸潤,骨中冰髓逐漸融解,有了知覺。因未全體融化,反覺痛楚,不住皺眉咬牙喊疼。靈雲忙命英瓊取出溫玉。又命輕雲尋來芝仙,向它求血。芝仙慘然應允。靈雲便取一塊玉塊,在芝仙左臂上輕輕割了一下,用玉瓶接了十來滴仙液。再取一粒仙丹,分為兩半,與芝仙半服半敷傷處。見這次芝仙已不似以前,一經取血便形神委頓,仍是好好的。知它功行大進,俱都代它心喜。謝慰了幾句,仍由輕雲送往生根之處將息。

諸事齊備,靈雲才對眾人道:"英男師妹陷身的冰窟,乃天地窮陰凝閉之氣所萃,縱有半仙之體,若在黑霜發動時陷入,也難生還,何況凡體。總算她仙根深厚,又在無心中服了靈藥仙草,雖然通體凍僵,元氣不曾消散,又仗教祖靈丹,才得回生。但是她骨髓業已凍結,下半身便成了堅冰一般。九天元陽尺雖有純陽奧妙,只能引魂歸竅,祛除邪毒;而且陽氣太盛,由外照射進去,定然骨髓受傷。此次如不得萬年溫玉,或者再遲些日,便誤事了。"

一面說著,早將玉瓶對著英男的嘴灌服下去。然後命紫玲坐上榻去,將英男溼衣解了,扶起靠在紫玲懷中坐定。再命英瓊取出溫玉,放在英男兩足心中間,用兩手各握一足,緊緊夾攏。那玉實體只有鵝卵大小,微微帶扁。一出現便是紫光豔豔,時泛紅霞,滿室皆春,照得眾人面目眉發時紅時紫。英男先服了芝血下去,精神稍振。那塊溫玉一貼上了足心,立刻覺著千百絲暖氣由湧泉穴底鑽入,穿過毛孔,直通經絡,瞬息到了腿際,又覺一陣辣癢癢的,通體舒泰,骨髓疼痛逐漸減輕。芝血又引著陽和之氣,自上而下,兩下會合行動。兩個時辰過去,精神大振,已不似先前氣喘吁吁。早有芷仙將備就的麥粥,摻了靈丹端來。英瓊在旁連忙接過,用羹匙一口一口地餵給她吃。先時英男雖早從芷仙等人口中得知英瓊冒險相救細情,心中感激,高興自不必說,日日總想和英瓊見面長談。無奈英瓊使命未完,回去不久就走,自己又體弱氣虛。這時身略復原,一見眾姊妹這般殷勤救護,尤其英瓊情義深重,現於顏色,內心感動過甚,不由喜下淚來。英瓊又將妙一夫人恩准收錄,仙府美景如何佳妙,眾同門個個道法高深,情感水乳,勝於骨肉,明日破敵之後便可隨了大師姊學習劍法,一一說了。英男聽了,自是加倍心喜。大家治癒了英男,本該去救袁星,因九天元陽尺要守後洞,不能取來應用,只好候破敵之後再說。米、劉兩矮自隨英瓊拜見靈雲等人之後,英瓊總覺自己資歷學行尚淺,越眾收徒,心內不安,便命等在凝碧崖前候命。子夜過去,英男身體逐漸康復,約計不消多的時日便可恢復安健。

靈雲見時辰快到,便責成芷仙、南姑照料英男,重新分配眾人職務,定準到時由紫玲、英瓊、輕雲、人英四人繞出前洞,乘敵人烈火風雷攻打正盛之時,用彌塵幡護身,直攻妖陣,用紫郢、青索二劍聯合去斬斷敵陣中央主旗。那時敵人見有人由外攻入,必然舍了下面,返身接應。自己帶了後洞諸同門,用九天元陽尺衝破妖氛,裡應外合。

計議己定,英瓊想起米、劉二矮出身旁門左道,雖說立誓改邪歸正,又有青囊仙子華仙姑說情保他們,靈雲、紫玲等人見了也說可以收錄,到底其心難測。仙府盡多靈藥異寶,自己責任太大,見靈雲忘了分配二矮職務,留在洞內,不甚放心,只得據實和靈雲說了。靈雲笑道:"你平時那般天真,怎麼一到自己頭上,顧慮就多起來了?你想仙府重地,這兩人如非夙因仙緣,休說不能到此,就連青囊仙子也不會從旁多口。上次掌教夫人曾對我說,眾同門中,只你將來險難太多,一切均準便宜行事。昨日二人初來,我已看出他們的意志誠懇,悔過之心甚切。雖出身旁門左道,只不過當初誤入妓途,比較楊成志生具惡根,還強多了。

你莫膽小多疑,阻人遷善之路。昨日匆忙,未及細問,不知他二人有何本領。妖陣中人不比尋常,所以不曾吩咐他們去應攻應守,正要問明瞭你,給他們一點建功之路呢。"英瓊便將二人所能說了。靈雲道:"穿地之能,此時尚用不著。可帶在你身旁,同去破陣,由他二人相機建功便了。"英瓊正要去喚二人前來謝命,靈雲又喊住說道:"本門收徒,自師祖長眉真人以來,各位師伯師叔收徒,男女之分,素未錯過,你入門不久,獨蒙特許,必有深意。

既在你的門下,總算一家,每日令其在崖前打坐。無處存身,也不要緊,不久各男同門陸續都要到來,可令他們暫時與於、楊二人同居。等五府開闢,拜見了掌教師尊之後,再作計議便了。"英瓊領命,將二矮喚至後洞,向靈雲拜謝起立,靜候時辰一到,便即分別出去破敵。

靈雲這一提到楊成志,寒萼卻又多了心。因為楊成志自從覬覦芝仙,誤入兩儀微塵陣闖了大禍,自知在峨眉門下不能立足,又悔又恨。因自己當初陷身妖窟,是蒙秦氏姊妹援引,痴心妄想,擬求秦氏姊妹講情。紫玲素有遠見,又極謙遜,方後悔當初多此一舉,怎肯代他進言。寒萼卻是小孩心性,當不住楊成志再三苦求,便冒冒失失答應下來。及至朝靈雲一說,靈雲道:"此事非同小可。如今芝仙無恙,雖然可以恕其無知,不咎既往,但是仙陣被他發動,教祖遺留的靈丹至寶不知有無傷損,掌教真人回山,大家都擔著許多不是,怎能容他在此?破敵之後,便要將他送往青螺。他如有志悔過向上,凌真人也非等閒之輩,一樣可以成就。本門教規素嚴,似他這等狂妄胡為,即使我等拼著受責,代他求下鴻恩,收列門牆,異日有了差錯,豈不更是求榮反辱?"寒萼聞言,當時也覺靈雲之言有理,並未放在心上。

後來一天一天過去,總覺出靈雲等人對紫玲還可,對自己處處都顯出有些歧視。再加上幾次敵勢稍懈,靈雲不肯轉守為攻,自己不服氣,逞能出頭,都遭失敗,越顯沒臉。先時還只怨恨靈雲一人。末後幾天,一次負氣冒險,偷出前洞,去破敵人中央主旗,陷身陣內,若非紫玲得信趕救得快,險被妖人擄去。回來時節,被紫玲當眾埋怨了一陣。又一次,便是司徒平回山那一天,攛掇朱文離洞擒敵,若蘭險些命喪妖人雷火之下,紫玲又著實數說了幾句。於是連紫玲也暗怪起來。英瓊在眾同門中得天獨厚,備受掌教真人恩遇,而年紀卻是最輕,論到資歷和功行,又屬不深,再加上眾同門的過分愛護。寒萼相形之下,本就不服。這次見她竟從外面擅自收了兩個左道旁門回山,靈雲不但毫不阻止,反說她秉承師命,一切均可便宜行事。暗想:"楊成志雖由妖窟救出,並未多受妖人習染。這新來的米、劉兩矮,明明以前是異派中為惡多端的妖人,力窮來歸,焉知可靠?分明以人為重,顯有厚薄。"越想越氣。

當時因應敵在即,未說什麼,只望著司徒平冷笑了笑,便即走開。

不多一會,天光近午,眾人各按分派行事。紫玲首先持了彌塵幡,帶了英瓊、輕雲、人英三人與米、劉二矮,飛出前洞。這時史南溪等妖人因迭有死傷,忿恨已極,雖然多日攻打不生效用,仍想著敵人主腦人物不在洞府之內,只憑一柄九天元陽尺和幾個少年男女,只要一有空隙,仍有求勝之道,所以到時仍用猛烈雷火攻打。只有陰素棠旁觀者清,料到圍困多日,敵人首腦一個不歸,事先必有通盤籌算。幾次建議:既是烈火祖師一時難到,單用陣法圍困,曠日持久,延到敵人那邊的主腦回山,縱然烈火祖師趕來,也難濟事。不如暫將陣法撤退,誘敵出戰,對方沒有法術封鎖的仙府做防禦,九天元陽尺只能抵擋一面,料這一群小孩子有何道行,好歹還可傷他幾個,遮遮羞臉。史、鄭等人未始不聽,幾次將陣勢撤退,故意露出破綻,好誘敵人衝出。誰知對方早有主意,給他一個不理不睬。間有一兩個女子出敵,不是少勝即去,便是敗了被人救回。只急得有力無處使。這日史、鄭等人在焦躁仇恨之中,決計來一次全體出動,一面用烈火風雷攻打,一面豁出損失一些法寶,大家同時各施本領,一齊施為,給敵人來個以多為勝,措手不及。除陰素棠一人早萌退志,以為此非上策,藉口要防敵人由外衝入,約了施龍姑仍在空中防守外,餘人都隨著史、鄭諸人,到時發動。

這裡眾妖人剛剛分道揚鑣,紫玲、英瓊、輕雲、人英等六人,已用彌塵幡化成一幢彩雲飛至。陰素棠與施龍姑隱身空中,正在巡行,見山那邊一幢彩雲飛起,疾如電逝,轉眼快到面前,認得是寶相夫人的彌塵幡,知道敵人又來衝陣。依了施龍姑,便要上前攔阻。陰素棠知此寶神妙無比,敵人如不收寶現身迎敵,有彩雲擁護,尋常法寶飛劍攻不進去,敵人卻可由內放出法寶飛劍應戰,有勝無敗。又加慧目看出彩雲中隱隱光華閃動,敵人來勢頗盛,此番不比上回,來者不善。史、鄭等人既非好相識,眼前形勢又決難討好,更加打點了退身步數,不肯去犯渾水。想看金針聖母情面,將龍姑點醒,走時一路,又覺不好意思。只得巧說敵人攻陣,並非衝出求援,正是自尋死路。我們先無須露面,容他過去,堵他退路,豈不反勞為逸?話才說完,那幢彩雲已到了近旁,一晃投入陣去。龍姑見陰素棠連日神態消極,這時又不肯動手,好生不滿。正待開言,猛覺後面一片紅光照來,未及回身,便聽腦後有人大喝道:"妖孽勢窮力竭,劫數已在眼前,你還在此等死麼?"說罷,那一片紅光已罩到龍姑頭上,也未看清來人是誰,只覺一陣頭暈神昏,便被來人用法寶攝去。陰素棠先疑又有敵人暗使法寶,聞聲注視,紅光中現出一個高大道童,手持紅袋,朝著自己微一躬身,便將龍姑攝走,轉眼沒入天邊,只依稀剩下雲際一絲殘紅影子,認得來人正是雲南天靈子的得意門人熊血兒。知道史、鄭等人定然凶多吉少,心中一動,也想退走。畢竟此時勝負未分,還恐異日相見不好意思,遲疑了一會。及至降到陣前上空,往妖陣一看,一道紫巍巍和一道青瑩瑩的光華夭矯騰挪,正似兩條神龍彩虹一般,在陣中飛躍,所到之處,妖氛盡散。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料知眾妖人必定瓦解無疑,縱然下去也是有敗無勝,及早抽身,是為上策。

便不再入陣,徑自借遁光迴轉棗花崖去了。不提。

紫玲等一行六人將要飛到妖陣上空,一眼看見左近不遠,有兩道遁光遊行,竟自沒有上前阻攔,猜是敵人意在引敵入陣。因為時辰已至,破陣要緊,既是敵人不來阻攔,樂得省事,早些下手。卻不料是陰素棠生了異心,被熊血兒趕來將龍姑攝走,以致日後生出許多事來,這都留為後敘。且說紫玲等彩雲迅速,轉瞬便闖入妖陣中去。彌塵幡雖然神妙,畢竟不如九天元陽尺玄天至寶,又值雷火最烈之際,眾人在彩雲擁護中,兀自覺得有些震撼。知道厲害,不敢大意,便將飛劍紛紛放起,以備萬一。這時四圍都是一片暗紅,罡飆怒號,火焰瀰漫,一團團的大雷火直往下面打去,山搖地動,聲勢委實有些驚人。六人正行之間,忽地對面一個大霹靂,帶著十幾團栲栳大的烈火,疾如閃電,打將過來。眾人有彌塵幡護身,也禁不住晃了幾晃。紫玲知是來了敵人,口誦真言,將手一指,六人全從彩雲中現出全身。各運慧眼,定睛往前一看,雷火過處,對面飛來一個妖燒道姑,手裡拿著一面紅旗,上面繪著許多風雲符籙,旗角上烈焰飛揚,火星滾滾,只一展動,便是震天價的霹靂烈火飛起打來。這女子正是史南溪的新戀淫女異教邪魔追魂奼女李四姑。因見史、鄭等人今日運用全力出戰,自己以前和施龍姑在飛雷崖前吃過峨眉派的苦頭,自知能力不濟;敵人有九天元陽尺,迷人的妖術魔法又無處施展,特意向史南溪討了這個輕鬆差使,代他持著都天烈火神旗,從上面往下發動雷火。以為這旗經烈火祖師修煉多年,有無窮妙用,人一遇上,便成齏粉。只有一柄九天元陽尺可以抵禦,敵人又須用在下面應戰。如無人進陣便罷,一有便是自來送死。

正在得意揚揚,儘量施展雷火威力,為一干妖人助威之際,忽見對面陣門上風雷開處,煙氛滾滾,一幢彩雲,從火焰中似衝風破浪一般飛來,認出是那日救走陷陣女子的那幢彩雲,知道來人不是弱者。偏偏史、鄭等人事前沒料到,敵人也會乘此時來破陣,全力貫注下面,陣上面並未派人主持,以為有了那面都天烈火神旗,便不妨事。曾告李四姑,萬一有人進出,只管用雷火飛打,非到緊急,無須報警。所以李四姑雖知來人厲害,並不著慌。頭一次施展烈火風雷,正值紫玲等在彩雲中現出身來,並不知是敵人存心露面,還以為風雷收效,將彩雲衝散了些,心中甚喜。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次又將風雷祭起。紫玲知道烈火厲害,還在持重,打定有勝無敗的主意,想俟二次風雷過去,再行下手。英瓊方聽紫玲說了一句:

"那女子持的不是妖陣中的主旗嗎?"早已忍耐不住,就在對面風雷二次又起之際,同時喊一聲:"周師姊還不動手,等待何時?"二人劍光原已放出,英瓊說畢,紫郢劍首先飛起,輕雲的青索劍也跟著出去。兩條劍光才一離開雲幢,便如長虹亙天,神龍出海,一紫一青兩道光華,匯成一道異彩,橫展開來,似電閃亂竄,迎著烈火風雷閃了兩下,立刻雷散煙消。

更不用人指揮,就勢撥轉頭,往前馳去,倏地光華大盛,燭地經天。因為去勢太疾,淫孽李四姑連看也未看清,只覺眼前紫青色光華一閃,登時連人帶手中拿的都天烈火神旗,同時被青紫光華絞住,血肉殘焰,有如雨落星飛,一齊了帳,"噯呀"之聲都未及喊出。

眾人破了妖陣主旗,見陣中餘焰未消,先不下去,各人運用法寶飛劍,隨著索、郢青紫兩道劍光,驅散妖氛。只見光霞瀲灩,所到之處如飄風之掃浮雲,立刻消逝。那史南溪同了長臂神魔鄭元規、香霧真人粉孩兒馮吾、陰陽臉子吳鳳、百靈女朱鳳仙,還有連日新由許飛娘轉約來的青身玄女趙青娃、虎爪天王拿敗、天遊羅漢邢題等一干妖人,先用雷火攻打了一陣,一聲招呼,同時下落。對面金花紫氣中,一眼看見神行頭陀法勝被敵人用法術綁在後洞門首,神態甚是狼狽,史南溪越發憤怒,對鄭元規道:"這一干狗男女,捉了人去不殺,卻吊在洞門,羞辱我們。幾次去搶,俱被那妖尺擋住。我等臉上大無光彩,活活要將人氣死!

道兄玄功奧妙,變化無窮。等我用雷火去對付那妖尺,諸位道友同時施展法力,去和敵人相拼。道兄可在旁乘隙將法勝搶回,以免給我們丟臉。"說時,眾妖人早已忍耐不住,紛紛各將劍光法寶祭起。

靈雲自紫玲走後,知破陣克敵在即,自是越發謹慎小心。早帶了朱文、寒萼、文琪、若蘭、司徒平等,在後洞口外靜候。先見一陣猛烈雷火打下,仍用九天元陽尺往上一指,金花紫氣起處,妖焰盡散,雷火無功。那風雷烈火儘管隨散隨消,仍是越來越盛。料知敵人伎倆已窮,靜候紫玲等前去破了妖陣主旗,裡應外合,一絲也不著急,安心謹守,以逸待勞。那雷火攻打了一陣,忽然一陣紅雲紫霧中,現出十來個奇形怪狀的妖人,從烈火後面飛來。為首一人正是史南溪,遍體火焰,一身妖霧,兩手一搓一揚,便有震天價大霹靂打將過來。靈雲見妖人勢盛,只管發揮天尺妙用,也不上前。急得對面妖人在用許多法寶妖術,全被天尺的金花紫氣阻住,不得上前。寒萼、若蘭更是淘氣,見敵人情態急躁,沒處奈何,便指定妖人大罵:"無知妖孽,轉眼伏誅授首,還敢在此猖狂!"罵聲未了,對陣百靈女朱風仙被二人一罵,忽然想了一個怪主意,對眾說道:"賤婢如此可惡,我們何不羞辱她一番,藉此出出心頭惡氣。"一句話將眾妖孽提醒,一面仍舊攻打,口裡也罵將起來。他這罵更是可惡,淫詞穢語,罵不絕口。那陰陽臉子吳鳳、粉孩兒馮吾、虎爪天王拿敗與百靈女朱鳳仙,幾個異教中的下流妖孽,更是骯髒不堪,罵了幾聲,索性連上下衣一齊脫去,赤身露體,做出許多惡形醜態,滿口汙穢言語。

寒萼等人起初因為好容易盼到今日是解圍破敵的日子,由內往外,由外往裡,反正是自己這幾個人,還不是一樣。及見靈雲持重不出,只守不攻,已是氣悶。又見了眾妖孽這一陣穢罵醜態,休說眾人,連靈雲也惱怒起來,覺得這些妖孽萬不可任其存留在世,為禍人間。

算計紫玲等六人已達妖陣,不知收功與否,還想忍耐片時。旁邊惱了朱文,口稱:"大師姊,今日既是克敵之期,你看妖人如此可惡,我等還不動手,豈容他等長此猖撅,汙人耳目?

"靈雲未及還言,寒萼早萬分忍耐不住,口裡隨聲附和,用手左拉朱文,右拉若蘭,三人先後飛出陣去。靈雲恐防有失,忙喊:"師妹們少等,容我同行,休得分開。"接著將手一指,將那九朵金花及紫氣分散開來,原想護著眾人迎敵,以防有失。誰知寒萼因為開始辱罵是對陣那個妖女,恨她不過,一出陣,便朝百靈女朱鳳仙飛去。若蘭、朱文卻又認定那粉孩兒馮吾妖形怪狀,穢語淫聲,同那副不男不女的醜態,罪該萬死,不約而同地飛劍過去。她三人事先沒和靈雲商量,怒氣頭上,各自行動不打緊,卻正合了敵人的心意,巴不得她們能夠分開,才好下手,只略引遠一片,便即施為。靈雲見三人不在一起,雖不定有礙,究非穩妥。同時妖陣上面雷火來勢更急,靈雲既防雷火,又顧三人,不免心中一慌。暗想:"敵人如此勢盛人多,若不待英瓊、輕雲兩口飛劍得勝回來接應,恐難取勝。敵人雷火妖法俱在對面施展,必須多加小心,前後留神,稍向前面移動,量不妨事。好在已到破敵時辰,紫玲等人也快由上而下,仍是先護著三人要緊。"喊了兩聲,見三人盛怒之下仍未回頭,只得運用天尺飛上前去。果然身才飛起,對面那個赤身露體、不男不女的妖道,忽然放出一片五色粉霧,眼看若蘭、朱文似要暈倒,往下敗退。靈雲一見不好,連忙飛上前去,金花紫氣照處,香消霧散,朱文、若蘭神志也立即清爽。

就在這時,忽聽司徒平連聲大喝。回頭一看,就在靈雲救人空隙,從空中飛下一隻畝許方圓的大毛手,正要去抓那洞壁上倒吊著的頭陀。那日擒來法勝,靈雲因為這班妖孽永世不會悔悟,本要將他斬首。寒萼再三說,可以留著誘敵。靈雲因她連日正犯小性,想日久緩緩感化,暫時不願多傷她的感情,便允了她。由若蘭用法術禁制,吊在洞口,以作激怒敵人之用。眾人離洞迎戰時節,吳文琪素來度德量力,見靈雲不願妄動,雖然一樣仇恨妖人,並未上前。司徒平見三人同時離洞,靈雲也往前追去,惟恐隔離過遠,防守無人,也未上前。見金花剛隨靈雲離開洞口不過丈許遠近,忽然一隻大毛手從空飛下,直取法勝。司徒平急不暇擇,一面高聲報警,先將飛劍放了出去。誰知劍光繞在大毛手上,敵人竟似沒有感覺。同時靈雲、朱文、若蘭三人一見洞口有警,忙舍敵人飛回時,上面烈火風雷又同時打到,只得仍用九天元陽尺抵禦。文琪飛劍也難制敵,那隻毛手竟將法勝搶起,就待飛走。司徒平見飛劍要失,一著急,猛想起神駝乙休所賜的烏龍剪,還未及使用。百忙之中,也不顧得別的,忙從法寶囊內將剪取出,才一離手,兩條蛟龍般東西,帶起一片烏光黑雲,疾如電閃,追上前去。那毛手想已知道厲害,不顧再救法勝,將手一鬆,縮入上空不見。司徒平的劍光還在空中懸繞,那法勝墜在空中,被烏龍剪趕上一絞,立時腰斬墜地。司徒平也不窮追,忙將劍光收起。

當寒萼、朱文、若蘭三人分頭出戰之際,眾妖人原想將敵人引得離開洞口遠一些,不在九天元陽尺金花的罩護之下,再行下手。不料寒萼怒在心裡,出陣太急,與百靈女朱鳳仙一照面,飛劍剛放出去,左手一揚,白眉針連續而出,一線細如遊絲的光華只閃得兩閃,朱鳳仙躲避不及,竟將雙目打中,敗退下去。那針順血攻心,敗退不遠,登時墜地身死。虎爪天王拿敗一見朱鳳仙慘死,心中大怒,與青身玄女趙青娃雙雙飛劍出戰。正待展動法寶,寒萼心辣手快,一面飛劍抵禦,白眉針接連發出,拿敗虎爪上早中了一針。趙青娃未及施展妖法,被陰陽臉子吳鳳看出那針厲害,忙喊:"仙姊留神,這是天狐白眉針!"趙青娃聞言大驚,忙取一個飛囊往空一擲,一朵妖雲將身護住。這邊香霧真人粉孩兒馮吾,貪看來的二女美貌,正要行法擒拿,忽被靈雲破了迷人香霧救去。方在悔惜,一眼瞥見寒萼正在大顯白眉針威力,丰神美麗,也不亞於適才二女,連忙轉身飛來。天遊羅漢邢題,也看出便宜,趕來合圍。

這裡吏南溪見靈雲帶了出戰的人返身回去,重施九天元陽尺,護住洞口。長臂神魔鄭元規人未救出,反傷了法勝性命。又見寒萼將百靈女朱鳳仙用針刺死,連著又傷虎爪天王拿敗。俱都怒發千丈,不約而同飛將過來,欲得寒萼而甘心。還未近前,史南溪猛聽上面雷火忽然停止,正在驚疑,忽見敵人洞口一干青年女子倏地全數衝殺上來。百忙中往上一看,見有兩道青紫光華,似游龍一般滿空飛舞,所到之處,煙火齊消。妖陣中心,天光已是照下,知道妖陣已破,主旗定然被毀,這一驚非同小可。同時對面敵人紫光業已飛到。史南溪惱怒到了極處,大喝一聲,連同那幾個殘餘妖人,各將法寶飛劍紛紛祭起,分頭接住廝殺,準備決一死戰。對面齊靈雲知敵人妖法厲害,眾同門業已分開應戰,便持著一柄九天元陽尺飛行空中,往來接應,專破妖法。那虎爪天王拿敗的虎爪中了一白眉針,自知不妙,幸而他生就畸形,本來無手,兩隻虎爪原是用妖法安上去的,恐那針透入手臂,連忙自行斷去,重又飛劍上前助戰。

香霧真人粉孩兒馮吾,早看出今日形勢凶多吉少,無奈為色所迷,只管戀戀不走。先見寒萼勢單,想找便宜。及見妖陣一破,眾妖人不顧得合圍寒萼,分開應敵,他知寒萼白眉針厲害,留下天遊羅漢邢題去敵寒萼。劫數當前,邪心猶自未退,仗著自己邪法攝人厲害,遁法迅速,滿想在對陣許多美女中覷準一個劍法平常的,乘她措手不及,用妖霧迷了攝走。主意打好,一眼看到敵人雖然個個年幼,本領俱非尋常。只有一個與青身玄女對敵的青衣女子,劍光不似峨眉嫡派,以為好欺。忙用遁光飛將過去,乘那女子全神貫注飛劍之際,便想趁機下手。那女子正是黑鳳凰申若蘭,一上陣早看見一干妖人俱在應敵,只有適才用妖霧差點將自己迷倒的那個妖道在空際盤旋,似想相機行使妖法。無奈對面青身玄女趙青娃是個勁敵,急切不能取勝,自己吃過虧,不由加了幾分防備。此時猛見他鬼鬼祟祟,正朝自己身後飛來,便知來意不善。一面指揮飛劍應付前面敵人,暗從法寶囊內取出丙靈梭,未容馮吾施展那迷人香霧,倏地回身將手一揚,便是數十溜尺許長像梭一般的紅光,直朝馮吾打去。馮吾眼看飛臨切近,那女子絲毫也未覺察,剛在心喜,將手一指,一片五色香霧才飛出去,忽見那子女回身將手一揚,數十溜紅光隕星一般飛到。心想:"這女子倒也狡猾,居然用法寶來暗算自己。"當下一面放出飛劍,想將那紅光敵住;一面仍指揮香霧過去迷人。正打著如意算盤,就在那片香霧快要飛向若蘭頭上,馮吾劍光也與丙靈梭剛剛接觸之際,倏地眼前一亮,九朵金花和一團紫氣如電駛雲飛般直捲過來,光華一照,粉霧全消。馮吾方悔功敗垂成,猛見一道紫虹從空飛射,相離數十丈外,已覺寒光耀眼,冷氣森森。知道不妙,正待抽身,哪知連人帶飛劍已被紫光罩住,性命垂危。忙用脫體分身之法,咬緊牙關,把心一橫,將一條左臂平伸出去,紫光掃處,斷了下來。同時馮吾也借血光行使妖法遁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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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10:3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九回 掣電飛龍 妖氛盡掃 滌汙掩穢 仙境長新

話說馮吾逃走後,那口飛劍眼看被紫光一絞,便要毀滅。若蘭看出那劍雖是妖人所用,本質不差,毀了未免可惜。恰巧靈雲指揮九天元陽尺過來,破了妖人香霧,見青身玄女趙青娃劍光不弱,便將飛劍放出助戰。抽空舍了敵人,高叫道:"瓊妹莫壞這劍,你只將它擋住,待我收了它去。"英瓊原是同了紫玲、輕雲等,用紫郢、青索兩道光華在上面驅掃妖焰,頃刻之間業已將近畢事。氛雲散處,一眼看見下面有人暗算若蘭,飛劍下來相助,一照面,劍光便將馮吾罩住,只見一道血光一閃,妖人業已斷臂遁走。心中正可惜下手晚了一些,還想去破那口飛劍時,聽若蘭一喊,忙即止住。那劍失了憑依,又有劍光圈住,哪能飛遁,不多一會,便被那數十道紅光圍住,追得緩緩降下。若蘭將手一招,連那丙靈梭一齊收入法寶囊內。

英瓊見若蘭將劍收去,回頭一看,戰場上敵我形勢已經大變。原來虎爪天王拿敗獨戰女空空吳文琪,被嚴人英用飛劍追殺,只見銀光一閃,登時廢命。天遊羅漢邢題,劍光甚是靈活,又識得白眉針厲害,寒萼連放飛針,俱被邢題用妖法防身,未能奏效。寒萼一著急,便將寶相夫人金丹放出,一團栲栳大的紅光,直朝邢題打去。邢題料難抵敵,想要收劍逃走,正遇司徒平傷了竹山七子中的金剛爪戚文化,飛身過來,一指烏龍剪,一片烏光中現出兩條蛟龍,交頭剪尾飛來。邢題忙著收劍,慢了一些,將雙足齊膝絞斷。還算他玄功奧妙,怪叫一聲,負痛破空逃走。這一干妖人死散逃亡之餘,只剩下長臂神魔鄭元規、陰陽臉子吳鳳、青身玄女趙青娃與史南溪四人,還在死命支持。尤其是史、鄭二人最為厲害,若論本領,峨眉一班小同門原非敵手。也是妖人該遭劫數,偏遇見英、雲會合,紫郢、青索雙劍出世,又有那一柄九天元陽尺,縱有妖術邪法也無處施用,才有這場慘敗。這且不提。

那陰陽臉子吳鳳,原與邢題、趙青娃等人合敵寒萼,一見敵人紛紛出戰,正要迎上前去,猛見妖陣被破,從空中先後飛墜下六個人來,一眼看到那最後落下的兩個矮子甚是臉熟。

不及細看,對陣女神童朱文已經飛到,只得迎著交起手來。兩人恰是勁敵,劍光絞在一起,殺了個難解難分。這時妖焰己散,陽光透下,恢復了清明景象。吳鳳詭計多端,看見下面飛雷洞口光影裡,橫臥著那日初來時所見的兩個道童,護身金光被多日烈火風雷轟打,已經稀得似一團光霧。情知這兩個道童仗著靈符護身,雖中妖法,並未身死。暗想:"自己這面死傷多人,敵人一個也不曾受傷,明明形勢凶多吉少。現時史、鄭二人不退,不便單獨遁走,早晚終須敗逃。何不暗使法術,分身過去,趁那兩童護身金光散去,抽空將他們殺死,可略微解恨。"想到這裡,暗運玄功,將手一招,空中劍光倏地飛回,與身相合,重又朝著朱文飛去。朱文以為敵人身劍合一來拼死活,也將身飛起,與劍相合,迎上前去。誰知吳鳳暗使狡猾,早已隱身往下飛墜。剛剛飛近兩個道童身旁,正待行法破去那殘餘金光,施展毒手。

腳才沾地,猛被兩隻怪手將他擒住,心中大驚。還未及行法抵禦,倏地迎面飛來一道黑煙,立時一陣頭暈,不省人事。那朱文身劍合一,去敵敵人飛劍,幾個迴旋之後,猛覺敵人飛劍光華未減,忽然失了靈活,彷彿無人駕馭一般。先還恐是敵人詭計,及見敵人飛劍一任自己壓迫,恰巧寒萼得勝飛來,看出破綻,忙喚:"師姊,敵人業已逃走,現成便宜你還不撿?

"一句話將朱文提醒,又有寒萼幫著,果然很容易地將那飛劍收了。

正在這時,恰值英瓊飛來,一眼看到朱文獲勝,對陣妖人只剩三個,青身玄女趙青娃獨敵靈雲,連施邪法異寶,都被九天元陽尺破去,智窮力竭,勢將逃遁。英瓊哪裡容得,嬌叱一聲,紫虹電閃般飛出。趙青娃剛駕遁光飛起,被英瓊紫光橫掃過來,只一繞,身首異處。

那史南溪與長臂神魔鄭元規先戰輕雲、紫玲,一個有彌塵幡,一個有青索劍,神妙無窮。又有靈雲往來策應,妖法雷火全然無效。鄭元規一見大怒,忙運玄功,元神幻化大手,從空往輕雲頭上抓來。輕雲飛劍是峨眉至寶,鄭元規所用飛劍原不是它敵手。無奈妖人邪法厲害,更番變化。輕雲久經大敵,不求有功,先求無過,防衛時候較多。及至鬥了一會,見妖人飛劍光芒大減,心中大喜。正盼成功,忽見頭上烏煙瘴氣中,隱現一隻大手抓來,不由吃了一驚。未容收劍防禦,正遇嚴人英斬了拿敗,飛身過來助戰。見輕雲危急,銀光疾如電閃,飛將出去,與那大手鬥在一起。偏偏這時靈雲又回身去救護若蘭,身子被趙青娃絆住,急切不能奏功。史、鄭二人一見金花紫氣飛走,暗付:"不乘此時下手,更待何時?"雙雙一打招呼,各將全身妖法本領一齊施為。

長臂神魔鄭元規料知自己飛劍不是敵人對手,索性收了回來,只用元神變化應戰。鄭元規已是勁敵,再加上史南溪雙手雷火猛烈,妖法厲害。紫玲、輕雲和人英三人見勢不佳,只得用彌塵幡護身,勉強應戰,以免有失。輕雲飛劍雖然仍舊活躍、也難取勝。雙方拼命惡鬥沒有半刻,眾妖人一齊伏誅逃散。一於峨眉同門先後包圍上來,滿天空都是法寶飛劍,光華燦爛。史、鄭二人先時急怒攻心,存了有敵無我之念,此時也心慌起來。鄭元規首先覺出金花紫氣二次飛來,再如戀戰,決無幸理,正想逃遁。紫玲在彩雲掩護之下應戰,一見靈雲、英瓊先後飛到,忙喊:"周師姊,還不將雙劍會合去除敵人?"說罷,便將寶幡收起。輕雲聞言,一指青索劍,與英瓊紫光合而為一,便朝敵人飛去。雙劍合壁,威力大增。鄭元規剛要飛走,元神已快被金光罩住,又遇青紫光華橫捲過來,百險中陡生急智,倏地將飛劍放將出去。先是一陣黑煙一閃,一道綠光迎著青紫光華互相一絞,綠光便成粉碎,灑了一天的鬼火,紛紛下落。輕雲、英瓊鼻端只聞著一股子腥風,再找妖人,已經不見。史南溪此時忽然見機,一見鄭元規快被金光罩住,放起飛劍,便知他準備棄劍逃走。遭此慘敗,勢孤力弱,縱能傷害一二敵人,又何濟於事?不如回山等烈火祖師回來,再商報仇之策為是。就趁眾人圍攻鄭元規之際,倏地兩手一揚,十數團大雷火朝紫玲、人英等打去。紫玲剛把彌塵幡抵禦,史南溪已在雷火光中逃走。靈雲知道追趕不上,便同眾人去救石、趙二人。

這時妖雲盡散,清光大來。仙山風物,依舊清麗;嵐光水色,幽絕人間。除了地下妖人的屍身和血跡外,宛然不像是經過了一番魔劫的氣象。及至到了飛雷洞前一看,好好一座洞府,已被妖人雷火轟去半邊,錦絡珠纓,金庭玉柱,多半震成碎段,散落了一地。那石奇、趙燕兒二人護身金光業已消散,躺在洞前,奄奄一息。靈雲見飛雷洞受了重劫,非一時半時所能整理。又恐妖人去而復轉,須將他二人抬往太元洞內醫治,才為穩妥。只是後洞仍須派人輪流防守,便問何人願任這第一次值班。紫玲方要開言,寒萼先拿眼一看司徒平,搶著說道:"妹子願任首次值班,但恐道力不濟,平哥新回,不比眾姊妹已受多日勞累,他又有乙休真人賜烏龍剪,意欲請他相助妹子防守後洞,料可無礙。不知大師姊以為勝任否?"靈雲因善後事多,又忙著要救石、趙二人和袁星,知道二人夙緣,寒萼要藉此和司徒平敘些闊別,略一思考,便即答應,留下寒萼、司徒平防守後洞。命人英、英瓊、輕雲三人扶了石、趙二人,大家一齊迴轉太元洞去,少時再來收拾餘燼。司徒平知道寒萼有些拗性,雖覺她此舉有些不避形跡,面子上還不敢公然現出。紫玲聞言,卻是大大不以為然。又聽寒萼當了眾人喚司徒平做平哥,形跡太顯親密,一些不顧別人齒冷。雖說眾同門都是心地光明,不以為意,也總是不妥。又知二人緣孽牽纏,寒萼心浮性活,萬一失檢,連自己也是難堪,心中好生難過。本想攔阻,無奈靈雲已經隨口答應,只得走在後面,回頭對寒萼看了幾眼。寒萼心裡明白紫玲用意,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裝作不知,把頭偏向一邊去了。自此兩人誤會越深,暫且不提。

且說靈雲帶了眾同門迴轉大元洞,將石、趙二人放在石榻之上。然後取出妙一夫人預賜的金丹,命人英塞入二人口內,再用九天元陽尺驅散邪氣。二人本未曾死,不過被妖法雷火困住多日,身子疲憊不堪,經此一番救治,不多時,便行醒轉。靈雲吩咐尚須慢慢調養,不要下榻。二人只得口中稱謝。靈雲救好了二人,再拿著九天元陽尺去救袁星。先給它口裡塞了靈丹,誦罷真言,將尺一指,那九朵金花和那一團紫氣,便圍著袁星滾轉起來。不消片刻,袁星怪叫一聲,翻身縱起。一見主人同眾仙姑一同在側,知是死裡逃生,忙又跳下榻來,跪倒叩謝。靈雲道:"你這次頗受了些辛苦,快出外歇息去吧,少時還有事要你做呢。"袁星叩了幾個頭,剛剛領命走出,英瓊忽然想起一事,"噯"了一聲,便往外走。靈雲忙問何故?英瓊回身道:"眾人都在,破了妖陣之後,獨不見米、劉二人,還有神鵰佛奴。原因他們辛苦多日,一則妖法厲害,二則今日也用他們不著,命他們在太元洞前警備,防有妖人偷入,適才回洞,也未看見。佛奴不怕有何災難,只恐米、劉二人吉凶難保,所以想往後洞去看個仔細。"靈雲道:"便是我適才也因後洞飛雷崖有好些妖人的屍身血跡,須人打掃,欲待救了袁星,等它出洞,稍微運行血氣,復原之後,領了米、劉二人,去往崖上打掃。適才匆匆回來,不是你提起,還以為二人是聽你吩咐,在洞外候命呢。"紫玲道:"適才戰場上,我見有一個兩面妖人和朱師妹對敵,那廝忽用玄功分身之法遁走,意在乘隙侵害石、趙二位師兄。曾見米、劉二人突然在飛雷洞前現身,與那妖人交手。只一照面,便即一同隱去。

彼時正值匆忙之中,不及趕去救援,也不知他二人勝敗如何。"

正說之間,袁星忽從洞外進來跪稟道:"米、劉二人說他們追趕妖人,被佛奴追去擒來抓死,屍首已帶回飛雷崖,有佛奴看住,現在太元洞外候命。"靈雲略一尋思,說道:"反正還有事分配他們二人,命他們無須進洞,我等即時出去。"說罷,便命人英看護石、趙二人,大家一同出洞。米、劉二矮見眾人出洞,迎上前來拜見。靈雲便問和妖人交戰經過。米、劉二人剛要開口,袁星在旁,大聲說道:"你二人還是實說的好,那佛奴好不刁鑽,我還吃過它不少的苦呢。"二矮把臉一紅。英瓊早已看出,喝問袁星鬼祟什麼?米、劉二人知難隱瞞,便由劉遇安躬身答道:"弟子等自知道力不濟,不是妖人敵手。初入仙山,又急於建立一點功勞,破完妖陣之後,便隱身在旁,等候時機。後來見眾仙姑都忙於交戰,崖前被困的兩位大仙卻無人照管。弟子二人知那護身金光將要消散,擋不住厲害妖人,恐防有失,便起了立功之想。隱身守在二位大仙身旁,只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等沒多時,果然有一個妖人看出便宜,化身飛來,剛把二位大仙護身餘光破去,便被弟子二人出其不意,用旁門擒拿魔法,合力將他擒住。一看,才知他是當年弟子等的師叔陰陽臉子吳鳳。便將他帶往僻靜之處,原想問他一些虛實,再擒將回來。經不住他再三說好話,弟子等想起師門大義,心中不忍,忘了他一向心辣手狠,不合將擒拿法解了。誰知這廝一旦脫身,便與弟子等翻臉。那擒拿法原是先師未兵解時所傳,吳鳳以前雖是同門一派,卻並未學會。不過那法須預先佈置,引人入竅,匆促之間,不能使用。所幸那廝有兩樣厲害法寶,事前因想脫身,已經送與弟子二人,否則定遭他的毒手無疑。弟子等見他忘恩反噬,就要下手,一面虛與委蛇,反而向他求情,暗中想法抵敵。未及施為出來,已經被他看破。也是那廝該死,因知弟子等有入地之能,竟下絕情,用法術將弟子等困住,苦苦逼迫,先要還他那兩樣法寶。弟子等情知中了奸計,本就難以脫身,故作投降,乘他不備,打了一黑黴釘,正中他的左臉。那廝急怒交加,催動妖法,四面都是烈火紅蛇包圍上來。眼看危險萬分,忽從空際飛下一黑一白兩隻火眼金睛大神鵰來。黑的一隻正是主人座下仙禽佛奴。白的一隻更是厲害,首先衝入火煙之中,兩隻銀爪上放出十來道光華,把那些火蛇一陣亂抓,那雷火竟不能傷它半根毛羽。那吳鳳先不見機,只管運用妖法。及至見勢不佳,想要逃走,卻被佛奴兩爪將他前胸後背一齊抓住,再被白雕趕上前來一爪,一道黑煙閃處,被佛奴生生抓死。兩隻神鵰對鳴了幾聲,白的一隻沖霄飛去。佛奴抓了吳鳳屍身,回到飛雷崖放下,長鳴示意。秦仙姑也命弟子等進洞請命。

弟子等不合擒敵又縱,幾遭不測,還求主人和眾仙姑開恩饒恕。"

英瓊心想:"兩矮縱敵,只為顧念師門恩義,情有可原。"便聽靈雲發落。靈雲卻早聽出二人還有些須不實不盡之處,便道:"你二人之事,我已料知。念在暗保石、趙二仙有功,暫時免罰。"說罷,便向紫玲道:"有勞紫妹帶他二人和袁星去往飛雷崖,借紫妹法力,汲取隔崖山泉,洗淨仙山,監率他三人等將殘留妖人屍身碎體,搬往遠處消化埋葬如何?"

紫玲巴不得藉此去相機勸化寒萼,欣然領命,帶了三人便走。靈雲因掌教真人回山開府在即,微塵陣內還困著南海雙童,須往察看,便帶了眾同門自去。不提。

且說寒萼、司徒平二人等眾人走後,便並肩坐在後洞門外石頭上面,敘說別後經過。二人原有夙緣,久別重逢,分外顯得親密。司徒平畢竟多經憂患,不比寒萼童心猶在,見寒萼舉動言語不稍顧忌,深恐誤犯教規,遭受重罰,心中好生不安,卻又不敢說出。寒萼早看出他的心意,想起眾同門相待情節,顯有厚薄,不禁生氣,滿臉怒容對司徒平道:"我自到此間,原說既是同門一家,自然一體待遇;若論本領,也不見得全比我姊妹強些。偏偏他們大半輕視我。尤其齊大師姊,暫時既算眾姊妹中的領袖,本應至公無私,才是正理。但她心有偏見,對大姊尚可,對我處處用著權術,不當人待。如說因我年輕,管得緊些,像大姊一般,有不妥的地方,明和我說也倒罷了,她卻故意裝呆,既知我能力不濟,那次我往微塵陣去,就該明說陣中玄妙,加以阻攔,也省得我身陷陣內,幾遭不測,還當眾丟臉。隨後好幾次,都對我用了心機,等我失利回來,明白示意大姊來數說我。還有那次得那七修劍,連不如我的人全有,只不給我一口,明明看我出身異教,不配得那仙家寶物。更有大姊與我骨肉,卻處處向著外人。你道氣人不氣,只說等你回來,訴些心裡委屈,誰知你也如此怕事。我也不貪什麼金仙正果,仙人好修,這裡拘束閒氣卻受它不慣。遲早總有一天,把我逼回紫玲谷去,有無成就,委之天命。"司徒平知她愛鬧小性,眾人如果輕視異類,何以獨厚紫玲?不過自己新來,不知底細,不便深說,只得用言勸解。說的話未免膚泛,不著邊際,寒萼不但沒有消氣,反倒連他也嗔怪起來。

正說之間,忽見神鵰抓著一個妖人屍首,同了米、劉二矮飛到崖前落下,見寒萼、司徒平在那裡防守,米、劉二矮便上前參拜。略說經過,稍有不實,神鵰便即長鳴。寒萼也懶得問,便命神鵰看著屍首,米、劉二矮前往太元洞外候命,自己仍與司徒平說氣話。司徒平見她翠黛含顰,滿臉嬌嗔,想起紫玲谷救自己時,許多深情密意,好生心中不忍,不住地軟語低聲,溫言撫慰。說道:"我司徒平百劫餘生,早分必死,多蒙大姊和你將我救活,慢說犧牲功行,同你迴轉紫玲谷,就是重墮泥犁,也所心甘。無奈岳母轉劫在即,眼巴巴望我三人到時前去救她。峨眉正教,去取門人甚嚴,僥倖得入門牆,真是幾生修到。異日去救岳母,得本派助力,自較容易。就往岳母身上想,也應忍辱負重,何況將來還可得一正果?同門諸師姊都是心地光明,怎會分出厚薄?只恐是見你年輕,故意磨你銳氣,心中相待原是一樣。

縱有什麼不對之處,也須等見掌教師尊,自有公道。此時負氣一走,不但有理變作無理,岳母千載良機,豈不為我二人所誤?"寒萼冷笑道:"你哪裡知道。聽大姊素常口氣,好像我不知如何淫賤似的。只她一人和你是名義上的夫妻,將來前途無量。似我非和你有那苟且私情不可,慢說正果,還須墮劫。卻不想我們這夫妻名頭,既有母親作主,又有前輩仙尊作伐,須不是個私的。神仙中夫妻盡有的是,休說劉桓、葛鮑,就拿眼前的掌教師尊來說,竟連兒女都有三個,雖說已轉數劫,到底是他親生,還不是做著一教宗主。怎地輪到我們就成下流?我早拿定主意,偏不讓她料就。可是親密依舊親密,本是夫妻,怕什麼旁人議論?便是師長,也只問德行修為如何,莫不成還管到兒女之私?我們又不做什麼醜事,反正心志堅定,怕她何來?她既如此,我偏賭氣,和你迴轉紫玲谷去,仍照往常修煉功課。等掌教師尊回山開府,再來參拜領訓,我同你好好努力前途,多立內外功行。掌教師尊既是仙人,定然憐念,略跡原心,一樣傳授道法。既省煩惱,還可爭氣。只要我們腳跟立定,不犯教規,難道說因我得罪了掌教師尊的女兒,便將我二人逐出門牆?那仙人也太不公了。怎能說到因此便誤母親大事,便壞自己功課呢?再過兩日看看,如果還和以前一樣,我寧受重譴,也是非走不可。"

司徒平見她一派強詞奪理,知道一時化解不開,只得勉強順著她說兩句。原想敷衍她息了怒,過了半天,問明紫玲之後,再行勸解。偏巧紫玲領命飛來,一眼看見二人並肩同坐,耳鬢廝磨,神態甚是親密,知寒萼情魔已深,前途可慮,不禁又憐又恨。因後面米、劉二矮就要跟來,只看了二人一眼。寒萼笑著招呼了一聲,仍如無事。司徒平卻看出紫玲不滿神色,臉漲通紅,連忙站起。米、劉、袁星也相次來到,紫玲當了外人,自是不便深說,便和二人說了來意。正要吩咐行事,見神鵰還站在陰陽臉妖人的屍體旁邊,一爪還抓住不放,見紫玲到來,連聲長鳴。心中奇怪,走過去定睛一看,又問了袁星幾句,忙喊寒萼近前說道:"你看這妖人,分明已將元神遁走,如果潛藏在側,豈不仍可還陽?難怪神鵰守著不走。師姊命你二人在此防守,責任何等重大,你們只顧說話,也不看個仔細。休說妖人元神偷來複體,就是被妖黨前來盜走,也是異日之患。怎地這般粗心?"寒萼聞言,也低頭細看了看,冷笑道:"大姊倒會責備人。你看妖人前腦後背,已被神鵰抓穿,肚腸外露。他如有本領還原,豈能容容易易便被神鵰抓來?我和平哥已是多日不見,母親超劫在即,趁無事的時候商量商量,也不算有犯清規咧。如說妖人想弄玄虛,只恐妹子本領雖然不濟,也沒這般容易。"

這一番話,當著米、劉兩矮,紫玲聽了甚是難過,略一尋思道:"如此說來,不但我,連神鵰守在這裡也是多事的了。"說罷,便對神鵰道:"這具妖屍,由我們三人處理,將他用丹藥消化掩埋。你擒敵有功,少時再告訴你主人。如今敵人慘敗,難保不來生事,可去天空了望,有無餘孽來此窺伺?"神鵰聞命,睜著一雙金睛,對紫玲望了一望,展開雙翼,盤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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