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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叄、京城十二衢 第四百十六章 君王意
這個元宵,程丹若到半夜才回去,帶了好幾盞燈籠,不獨侄子侄女有,連帶著謝七姑娘、阮玉娘和蘇心娘都有。
她們今日陪柳氏出門,怕是只能當花瓶被相看,沒什麼機會賞燈。
分過花燈,簡單梳洗就上床歇息。
拔步床放下帳子,就自成一方小世界,適合說秘密。
床頭,蓮花燈散發著微弱的昏光,謝玄英慢條斯理地脫去衣衫,和程丹若說起與豐郡王的對話。
「看來張文華最近沒少走動。」他說,「聽話音,像是戶部的差事。」
六部中,禮部清貴,吏部掌權,戶部管錢,都是好去處。
程丹若坐在床頭,借著燭光打辮子:「專程和你說,是想你去爭一爭,還是陛下舉棋不定,他提醒你一聲?」
「像是後者。」謝玄英掀開被子躺下,靠在枕上沉吟,「戶部……」
「現在戶部又歸許尚書管了吧?」程丹若紮緊紅繩,讓及腰的長髮老實垂落在肩頭,「你不想去?」
他道:「錢可不是好管的。」
戶部水深,蔡御史有楊首輔的支持,還有皇帝的默許,才將賬目過了一遍,可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他也不能查。
程丹若也覺得戶部不是個好去處:「我覺得工部挺好。」
「工部今年也就疏通河道一樁大事,還是為了運河方便。」謝玄英暖了被窩,拍拍床褥,示意她進來,「修不了幾個有利民生的。」
「我睡裡面。」程丹若跨過他,鑽進暖和的被窩,「也不一定要修點什麼,毛衣好好做,賣到歐羅巴去,能掙不少。」
搞外貿就能出海,出海就能引進各種作物,前途遠大。
謝玄英實話實說:「陛下不太可能放我去工部。」
「也是。」皇帝召謝玄英回京,可不是缺造房子或是修河堤的人,她思忖,「那你怎麼想?」
謝玄英道:「兩個可能,或是禮部。」
程丹若想想之前禮議紛爭,頷首:「有這可能。禮部也不錯,今年春闈,你給他們出考題去。」
「那可輪不到我。」他笑了,「不過,做些恤貧憐弱、旌表勸勉之事,倒也不錯。」
程丹若:「清貴無權。」
「也可能是兵部。」謝玄英猶疑,「就看張文華去哪兒了。」
張文華在兩廣做總督,也熟諳兵事,如果他去了兵部,謝玄英去禮部的可能性就很高。
「出正月就有結果了。」程丹若抱著他的手臂,「和我說說夏猶清的事。」
謝玄英調整坐姿,手肘貼得恰到好處:「她有什麼好說的?」
「她是想借豐郡王脫籍從良嗎?」程丹若往下瞄了眼,當沒發覺,繼續問,「她的身份可能入王府為妾?」
謝玄英道:「為妾怕是不能,宗室不得收容不良之婦為婚,若是旁人就算了,豐郡王這般做,無異於遞上把柄。」
頓了頓,又道,「但想法子到王府為樂戶,興許也算終身有托。」
為彰顯儒家傳統,禮樂自天子出,朝廷會給各王府分配女樂,但大多女樂並不僅僅是奏樂的,也會服侍王爺幕僚乃至下屬。
夏猶清在教坊司受制於人,什麼客人都能消遣,若能到王府受豐郡王庇佑,不亞於一條出路。
況且,縱然朝廷不允許宗室納樂婦,但冒名請封不在少數——皇帝包庇,就能繼任爵位,不包庇,呃,除非得罪了皇帝,或者做事太拉跨,否則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真的革職。
保守一些,即便是私生子,朝廷也容許王府給子女一份家財,足夠安身立命。
「原來如此。」程丹若明白了,對夏猶清沒什麼好說的,只是道,「豐郡王一面借許家探聽消息,一面卻和別人鬼混……」
她瞥他眼,故意道,「許意娘才貌雙全,又哪裡輸給了夏猶清?」
謝玄英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君子不二色,靠的是克己自持,與女人有什麼關係。天下美人有的是。」
程丹若:「……」
「嗯?」他挑眉。
「沒什麼。」她惋惜,「原想聽你點評許意娘。」
可惜,這人太明白太清醒,挖坑都不跳。
「噢。」謝玄英回過味,慢吞吞道,「我早記不得了。」
程丹若拉高被子,蓋住大半張臉:「我不信。」
他連三月三她穿的什麼,都記得一清二楚,畢竟是曾經的未婚妻,怎麼可能不記得。
「你說實話,我不生氣。」她戳戳他的腰。
謝玄英捉住她的手:「我不在背後說人壞話。」
「可以說好話。」
「無甚可講。」他低下頭,抵住她的額角,「怎麼想起她來了?」
程丹若想了想,道:「我還記得下元第一次見她,閨閣魁首,端莊大方,是極好的姑娘。」
「那又如何?」
她瞥他眼,慢悠悠道:「世間本無我,怎麼都還是有點在意的,總盼她過得好才好。」
謝玄英明白了,咬了咬她的嘴唇:「就你心腸好,依我說,你不必可憐她,若有一日,人家母儀天下,指不定多慶幸。」
「母儀天下有什麼好?」程丹若抱住他的腰,「還是這樣好。」
他睇她:「當真?給你換,你換不換?」
「不換。」除非拿穿越換,不然,什麼都不換。
「算你答得快。」他說,「想換也沒得換。」
程丹若瞅他:「那是,讓你篡位你也不——嘶,你幹什麼?」她吸口冷氣,舌頭有點疼,「我開玩笑的。」
「玩笑?當我不知道,你心裡,」他湊到她耳畔,低聲道,「無父無君。」
她反倒笑了:「你怕不怕?」
「不怕。」謝玄英道,「我不叫人知道。」
他這般鎮定,倒是讓程丹若沉默了瞬,旋即摟住他,臉頰貼住他的胸膛。
燭火輝映。
謝玄英收攏臂膀,將她完完全全藏進懷中。
羅帳上,兩人的影子交疊了一起。
-
翌日,謝玄英正在書房裡,忽而小廝通傳,說宮裡來人了。
他趕忙去見,果然是光明殿的太監,道是皇帝見今兒天氣好,想游西苑,讓他進宮去陪著說話。
謝玄英立即應下,回霜露院換衣裳。
陪皇帝游園,不必穿公服,選件綴補的常服就是。
但程丹若聽說了,放下手頭上的事情,專門過來替他找衣服,挑挑揀揀,選了一身香色飛魚服。
謝玄英忖度少時,也覺得好。
此時官職還未定,補子用什麼都不合適,也省得皇帝疑心。這飛魚服是昔年皇帝所賜,既不過分樸素,有做戲之嫌,又比大紅蟒袍低調,最適合不過。
又搭配革帶和絛環。
「這絛環哪來的?」謝玄英眼尖,一下注意到了新物什,拿起來仔細把玩。
這是一枚金鑲寶石的絛環,做得十分巧妙,純金打造的「心」字形狀,四個筆畫均鑲有寶石,三筆點各有紅、黃、藍寶石一顆,勾則鑲了珍珠碧璽,富貴又不是清雅。
程丹若道:「昨兒看見,隨手買的。」
他「噢」了聲,慢吞吞道:「君心似我心?」
「不要算了。」她伸手去奪。
他抬手奪過,立馬繫在革帶上:「好了,就這樣吧,簡單些好。」
程丹若點點頭:「你多小心。」
「放心。」謝玄英握住她的手,「我有數。」
皇帝通傳耽擱不得,他換好衣裳,便跟著太監去了西苑。
今日天晴,溫度卻還低,積雪尚未融化,堆在紅梅上,別有一番景致。皇帝正在暖室中,一面賞景,一面聽教坊司奏演新曲。
「三郎來了。」皇帝果然一眼瞧見他的衣裳,失笑道,「怎麼穿了這身舊衣?」
謝玄英行禮問安,這才答:「今兒天氣好,臣妻在家中收拾箱籠,臣見此衣鮮亮如舊,便想多穿兩回。」
皇帝聽罷,倒沒說什麼,旁邊的石太監卻多瞧了兩眼,暗道高明。
衣裳保養得好,是珍惜皇帝的恩賜,收拾箱籠穿舊衣,是節儉清廉。謝郎出去歷練數年,愈發有城府了。
他不言語,低頭溫酒。
皇帝道:「坐,朕叫你來也沒什麼事,賞賞景,說說話。」
「多謝陛下。」謝玄英坐下,微笑道,「臣在家中也無事可做,姑父不嫌棄,我就來討碗八寶攢湯吃。」
皇帝笑了:「去,叫御膳房做湯來。」
石太監應了,吩咐小宦官傳話。
「這兩日在家做什麼?」皇帝問。
謝玄英道:「讀了幾日書,老師嫌我荒廢功課,初二回門,挨了頓訓。」
皇帝樂了:「子真先生竟這般嚴格?」
「是我自己不好,這兩年讀書少了。」謝玄英誠實道,「事情多,總靜不下心好好鑽研,老師生氣也是難免的。」
「你在貴州確實是忙,朕本想讓你多學點東西,結果讓你平叛去了。」皇帝感慨道,「吃了不少苦頭吧?」
謝玄英想想:「黔地窮困,吃穿自然沒有京城舒坦,可能踏實辦事,心裡比在京城更高興。」
皇帝緩緩點頭,這話說得真心,他聽得出來。
「你不怨朕就好。」
謝玄英立即起身:「臣不敢。」
皇帝反而笑了:「坐下、坐下,怎麼又拘束起來了?你這孩子,怎麼和朕生分了呢。」
「君是君,臣是臣。」謝玄英懇切道,「您待我慈和,是君上的仁德,我蒙受皇恩,更不能恃寵而驕。」
「話是這麼說,到底生疏了。」皇帝感嘆,「齊王小的時候多調皮搗蛋啊,把蚱蜢扔朕頭上,如今也是只有『陛下來』『陛下去』。」
沉默片刻,又道,「只有太后還把朕當兒子。」
謝玄英能說什麼,只好道:「母子親情割捨不斷,臣這麼大了,每次回家,我母親還惦記著我愛吃魚蝦。」
他的口氣裡帶了一點恰到好處的無奈,「貴州那地方,除了魚還是魚,想吃點別的都不容易。」
皇帝被他逗樂了,故意道:「這可不巧,朕冬日最愛吃炙蛤蜊、炒鮮蝦、海參湯、銀魚羹。」
謝玄英苦笑:「姑父,你就不能賞我個羊肉包子吃嗎?」
「就要羊肉包子?」皇帝問,「你在貴州立下大功,討點別的,朕也准。」
謝玄英立時道:「臣妻一直惦念在宮裡時吃的迎霜兔,她在貴州上山下水也大為不易,懇請陛下賞賜。」
提起程丹若,皇帝總不似這般忌憚,笑著搖搖頭:「這可是你說的,朕可不會小氣。」
謝玄英唇角微揚,透出幾分喜色:「多謝陛下。」
皇帝瞧了他一會兒,忽然問:「苗人咒魘是怎麼回事?」
他道:「不過山野淫祀罷了。」
「怎麼聽說你求了《北斗經》?」皇帝關切,「真無大礙?」
謝玄英遲疑一剎,道:「臣是不覺著什麼,白山闔部俱喪,野神何足畏懼?是臣妻在意,我便討了經書安她的心,不曾想驚動天闕。」
「回頭去惠元寺也看看。」皇帝叮囑,「宵小之輩手段陰毒,別不當回事。」
謝玄英道:「是,改日就去。」
停了停,半真半假道,「我知道外頭有人說三道四的,可這兩年,臣與妻時常分離兩地,又有鼠疫與傷情,總要小心些,未有信也不是大事。我們都年輕,早晚會有好消息。」
說前頭兩句時,皇帝還想板起臉教訓,可聽到最後一句,便觸動心事。
想當初,他也是這麼想的,自覺年富力強,早晚會有兒子,誰能知道竟是這般情形呢。
「你呀,太年輕。」皇帝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神色復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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