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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貳、留得滿城春 第三百七十三章 過日子
程丹若與張太太在各自保留意見的前提下,進行了友好協商。
張太太留下一匣子藥材,什麼人參、燕窩、阿膠、麝香,都是名貴品種,價值不菲。
程丹若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又將張太太送到門口。
「快回去吧,你病著,別吹了冷風。」只要沒得罪她,張太太表現出的形象要多和氣就有多和氣,外人瞧見,還以為是她親姨媽。
程丹若也就客氣一下,聞言便停步了。
兩家就在隔壁,門都朝著一條街,張太太卻在二門上了轎子,抬出謝家的門,又往幾十米遠的家門走去。
半道,與謝玄英擦身而過。
張太太拍拍轎窗,轎夫便放慢了腳步。
她眯起眼,打量下馬的青年。他身穿青色纏枝紋貼裡,窄袖皂靴,利索的武人打扮,比起馮少俊這個女婿少了一分英武,多出幾分神秀。
張太太年紀不小了,見過的青年俊彥如過江之鯽,女婿就有三個,即便如此,見著他還是要暗讚一聲「美姿容」。
這等樣貌,這等本事,若非昔年顧忌謝家兄弟不和,合該是她女婿。
假如佩娘配了他,今日許是另一番光景。
不過……張太太想起程丹若的樣子,暗暗搖頭,程氏年紀還小,卻一副心神損耗的樣子,可見日子也不好過。
她收回了擱在窗邊的手。
轎子抬進馮家。
張太太問了丫鬟,得知張佩娘一整天都悶在屋裡,不吃也不喝,卻毫無異色,自顧自進去,平靜地開口:「我今日去了謝家。」
張佩娘面容憔悴,眼中都是血絲:「人家都知道了,我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笑話。」
「你這孩子,就是把什麼事都看得太重。」張太太喝茶潤嗓,「一件小事都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張佩娘牽牽嘴角:「這還不算嗎?」
「這算什麼。」張太太淡淡道,「等你爹什麼時候不在,那才是天塌了,他還好好地坐在兩廣總督的位置上,你的天就塌不下來。」
張佩娘默然,是啊,父親在,天塌不下來,他就是天。
張太太道:「程氏的態度倒也明白,她不想管這事。」
「我這事兒在她眼裡,怕是沒什麼值得說道的。」張佩娘諷刺道,「她才像爹娘的女兒。」
張太太卻笑了,不緊不慢道:「程氏是個有本事的,卻不是個有福氣的,你別看她這會兒風光得很,今後的日子可不一定好過。」
張佩娘不信:「她還不算有福氣?」
「她有什麼福氣?那般家世高嫁到侯門,底不足,氣也虛,非得拼命做事,才能在謝家立住跟腳。」
張太太點評,「豁出半條命,倒是掙了些許臉面,二品夫人?說著是了不得,可過日子不是光看面子,裡子才是根本。我方才瞧她,屋子裡素得什麼似的,又不是寡婦,忒犯忌諱,偏她不知,怕還當自己節儉持家呢,一看就沒人教養過。」
這一點,張佩娘也深有同感:「她怪寒酸的,哪裡像侯府的氣派。」
「你這孩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張太太搖搖頭,耐住性子指點她,「氣派是要緊,是給外頭人看的,哪怕你是個空殼子,只要撐住場面,人家就不敢多嘲笑你,這是體面,可家裡不能光有體面。」
她望著女兒的容顏,輕聲傳授經驗。
「記住了,家裡是過日子的地方。男人在外頭累死累活地掙前途,回家想的是坐禪修佛?當然是高床軟枕、膏粱美酒才舒坦,再有兩件妻子親手縫的衣裳,乖巧可愛的子女,這才心裡妥貼呢。」
說到這裡,張太太微微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年輕時也不懂這道理,只顧著打理家事,讓你爹在外頭少操心,他也不是不領情,卻還是喜歡去二姨娘那兒。」
張佩娘神色微動。
張家無人不知二姨娘的大名,以母親的手段,還是叫她生了兩子一女,最得父親的心。
「程氏能走到今天,也算有本事,若不爭,在靖海侯府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可你想想,等她歲數大了,身子卻熬壞了,還沒兒女傍身,就算鳳冠霞帔,人還能穿著誥命過日子不成?」
張太太斜了女兒一眼,語重心長,「凡事不要只看眼前,人這一輩子長著呢,你同女婿有什麼深仇大恨?鬧個別扭而已,有什麼過不去的,熬過去了,自有你的福氣。」
她生養的幾個女兒,就這小女兒有福氣。出生那會兒,二姨娘已經半失寵,老爺卻官運亨通,步步高升,自小便是金蓴玉粒養大。
等到嫁人的年紀,一舉嫁入高門,馮家四兄弟一母同胞,馮少俊是幼子,既能得兄弟幫扶,又有父母疼寵,前途不可限量。
「佩兒,你只要好生過日子,就比別人爭一輩子強。」張太太摟住女兒,「女婿不是壞人,他是個男人,男人總是想女人先低頭,你服個軟,事情就過去了,誰一輩子還不犯個錯?夫妻之間難免容忍,你忍了我,我便也忍你,懂嗎?」
張佩娘咬住嘴唇,一時迷茫。
--
隔壁,謝玄英進了家門。
路過前院的書房,聽見二三讀書聲,他瞥了眼,見金仕達在教赤韶和金愛兩個小姑娘讀書,便沒出聲,徑直走到後院,上了二樓。
丫鬟們立即端來熱水帕子,讓他洗臉更衣。
謝玄英脫掉沾滿塵土的貼裡,換了身家常道袍,這才坐到程丹若身邊:「方才瞧見了轎子,家裡來客了?」
程丹若道:「張太太來了。」
「她來幹什麼?」他揚眉。
「想叫我們勸勸子彥,不要鬧和離,被我拒了。」程丹若放下筆,「不過,我把子彥部下的撫恤交給了她們,少說也有幾百兩銀子呢。」
謝玄英點點頭:「這種收買人心的事,還是要分著做,省得招忌憚。」
「我也是這麼想的,再和本地大戶籌些善款。」程丹若道,「我昨兒把家裡的緞子拿去當了,過幾天,應該就有人上門。」
原本做慈善籌款,該她出面開個宴會,請諸位夫人過來坐坐,但如今病著,實在不想為難自己,幹脆就省力一點,願者上鉤。
她將綢緞拿去典當,說明是為了撫恤籌款,人家聽到消息,不想出錢的可以當不知道,想出錢的,自己會上門。
「拿了人家的錢,總得把事情辦好。」程丹若考慮要不要走點形式,「你替我想想,撫恤要不要直接發錢。」
謝玄英沉吟:「我知曉你的顧忌,可其他東西更容易做手段,也不便利。」
「那當場發放。」她道,「骨灰壇子和撫恤銀一起,交由同鄉帶回,所有人做個見證。」
謝玄英頷首同意。
「戰死的必要撫恤,可傷殘的再給錢,怕是不夠了。」程丹若咬住筆桿,「比起銀子,我倒是認為安置為要。」
他問:「安置到何處?」
「辦義學如何?」程丹若修完路,就想開學校,「軍戶回鄉辦學,教些刀槍騎馬的本事,再請人教識字算數就更好了。」
謝玄英問:「你是說衛學?」
程丹若:「……嗯?」
「各地衛所皆有武學,教授軍戶子弟。」謝玄英解釋,「武官子弟叫武生,軍中俊秀為軍生。不過衛所廢弛,衛學也名存實亡。」
想了想,道,「江南之地倒是有不錯的武學,請的都是賦閒在家的武將教授,比這裡好些。」
程丹若已經對這種事麻木了:「那就辦起來吧。」
既然有規定,阻力就小了。
謝玄英沒意見:「好是好,就是缺錢。」
程丹若道:「可以籌集善款,除了錢的可以刻碑立志,但要岔開籍貫,不能讓本地大戶與本地衛校勾結。」
「好。」謝玄英道,「你的藥行也出些。」
「這是自然,武學難免跌打損傷。」程丹若道,「最好再提前講幾回課,定下辦學的章程,省得大家各行其事,沒個統一的章程。」
謝玄英道:「這好辦,屈毅就是武學出生,叫他去講。」
她思忖:「學什麼呢?」
「《武經七書》和《百將傳》。」他道,「各地都教這個。」
程丹若:「……行吧。」
毫無用武之地。
大約是她表情太過明顯,謝玄英不由摸了摸她的臉孔:「怎麼了?」
「沒什麼。」她提筆記下此事,「事情多,有點頭疼。」
「頭疼就歇歇。」謝玄英打開窗戶,拉她走過去透氣,「今兒天氣不錯。」
程丹若一看還真是。
春枝已綻,桃花隱隱透出粉色,大片的白雲背後,暖煦的陽光普照。
「三月了吧。」謝玄英說著,倏地記起日子,「明兒三月三。」
程丹若道:「好像是。」
「明兒出去走走吧。」謝玄英認真道,「我們許久沒有休息過了,總悶著,沒病也悶出病來。」
「好。」她問,「什麼時候去?」
謝玄英頓住,到嘴邊的「你也該鬆快一日」未出口,便吞了回去。
「你這什麼表情?」程丹若扭頭,「我差點死了,忽然想明白了,不成嗎?」
「只是替你高興。」謝玄英攬住她的肩頭。
她的臉頰依舊消瘦,腮邊的軟肉薄薄一層,嘴唇沒什麼血色。他總覺得她像一個纖細美麗的琉璃瓶子,極致的通透,極致的純粹,偏偏有失生氣。
但今天,空瓶子裡插入了桃花,春日的生機徐徐舒展,填充了她的軀殼。
「那就這麼說定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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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要出門踏青,全家都很高興。
戰爭的陰霾已然消散,男女主人平安歸家,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慶祝一下。
廚房做起了明日賞玩的點心,丫鬟們開始熨燙衣裳。
瑪瑙舉著一件杏黃色的如意紋衫子,中肯道:「青山綠水的景致,還是嫩黃更典雅。」
竹香拿著一件大紅卷草紋的長衫,比劃道:「綠配紅才莊重,這紅色染得正,保管比什麼花都亮眼。」
黃鶯提著一件湖藍色曲水紋的襖子,不服氣道:「夫人明明更喜歡藍色。」
程丹若:「……」
瑪瑙問:「夫人想穿哪件呢?」
「出門在外,總是便於行路才好。」程丹若遲疑道,「山裡又冷……」
瑪瑙聽出她話間的疑頓,輕輕勸道:「夫人好些衣裳都沒怎麼穿過,難得出門游玩,總得打扮一番,才不負這良辰美景呢。」
程丹若驀地頓住。
是啊,杜麗娘都說,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春光如此明媚,自要以同樣的心情去欣賞。
「那就穿這件杏黃的衫子,配一件白綾挑線裙,外頭再加件湖藍的披風。」
其實,只要她喜歡,丫鬟們什麼都說好。
黃鶯和瑪瑙一人掛衣裳,一人拿熨斗,剩下竹香繼續表現:「夫人,那鞋呢?」
鞋……程丹若記不起來了。
竹香趕忙取來新鞋,她愛鮮豔的色彩,又挑了大紅並蒂蓮的,服侍她試穿。
程丹若感覺底不厚不薄,既不會太薄腳疼,也沒有太高累得慌,剛剛好,便點頭一笑:「好吧,就穿這個。」
竹香喜笑顏開。
夜裡,謝玄英回來,瞧見衣架上掛好的衣服,上上下下看了兩三遍。
他思考了會兒,望向床上的程丹若。
她坐在被窩裡頭,借著燭光翻看畫冊,半眼都沒看他。
「把我那件淺紅道袍拿出來。」他吩咐瑪瑙。
竹香伶俐地上前:「爺,這鞋可使得?」她手裡捧著一雙紅色雲頭履。
謝玄英點點頭:「就這個吧。」
竹香一喜,暗道自己眼利。早前找鞋的時候,她將爺的幾雙鞋都拿出來,夫人的視線在這雙上逗留一刻,果不其然,爺選了這雙。
她立馬拿下去,和程丹若的鞋子一起,用微濕的軟布擦拭,再放在陰涼處,避光風乾。
瑪瑙取了道袍回來,瞥見她,笑嗔道:「就你機靈。」
「我去取香餅。」竹香風風火火地拿出香餅點燃,將衣裳放在熏籠上烘烤。
屋內,程丹若收回視線。
又是趙清獻公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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