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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綠蘿裙] 我妻薄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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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0:18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一章 在一起

  今天很順利,兩頓飯都沒吐,曬了太陽,適度運動。

  很好,是心理醫生都會誇獎的一天。

  晚餐吃的墨西哥菜,很怪,程丹若想付賬,被他白了好幾眼:「不如買點復習數據。」

  程丹若:「博士畢業了不起是不是?」

  「我有兩個博士學位。」

  她:「???我不信。」

  於是,回到家裡,他就翻出了壓箱底的學位證書。

  數學和古代文學雙博士學問,金融碩士,哲學學士,一共四個證書。

  程丹若自閉了。

  一語不發地回到房間,在床上怔怔坐了會兒,忽然不服輸,起身出去:「你真要幫我考試?」

  「騙你幹什麼?」謝玄英收拾書桌,「你想好了,隨時都能開始。」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要明知故問。」

  她不吱聲了。

  其實,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心照不宣的拉扯。

  不喜歡,幹什麼話裡話外試探打聽,不喜歡,又何必專門休假帶她出去?

  程丹若也沒有受寵若驚。

  她兩次遇見謝玄英都挺慘的,上次他能喜歡,這次也能。

  「還是要問的。」程丹若撥動手腕的碧璽,粉瑩瑩的一片,像極了桃花盛開的季節。

  她似乎又漫步在了山林,周遭都是達官權貴的步障,她在夾縫中游走,查找掙脫囚籠的縫隙。

  然而,壓抑沉悶的氣氛就好像高原的氣壓,無處不在,無可逃避,精神上的窒息感與此刻的生理窒息相比,更難掙脫。

  漫長的忍耐中,只有一刻,唯有那一刻,她短暫地遺忘了一切,為沙漠中的花朵而驚嘆。

  「你怎麼不問了?」他又打斷了她的閃回。

  可程丹若忽然忘記剛才說了什麼,斷片似的茫然:「什麼?」

  「為什麼對你這麼好?」他說,「你還問嗎?」

  程丹若想想,覺得沒必要這麼心急:「算了,改天再說。」

  「不行。」他不樂意了,「我不喜歡拖拖拉拉的。」

  她道:「那你說。」

  「你說,你先提的。」

  「我不想說。」

  「你喜歡我。」

  程丹若瞅他:「我可沒這麼說。」

  「我也是。」他才懶得和她拌嘴,張開手臂。

  程丹若沒入溫暖的懷抱。

  她對這個胸膛可太熟悉了,在蒙陰的偏房初次接觸,後來的無數個日夜,以及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永遠能在這個懷抱中得到安慰。

  他的心跳、呼吸和氣味,就是最有效的安慰劑。

  她緊緊依偎在他胸口,忽然鼻酸眼脹。

  但拼命忍住。

  夫妻也要講自尊,何況男女朋友,不能顯得太遜。

  程丹若忍住眼中的熱淚,又在他胸口埋了會兒,偷偷擦掉水痕。

  剛想抬頭,被摁住,然後耳畔「咔嚓」「咔嚓」兩聲快門響。

  她:「?」

  他放下手機,給她看牆壁上相擁的影子:「怎麼樣?」

  程丹若懵懵的:「什麼怎麼樣?」

  「拍得怎麼樣?」他問。

  她仔細看了兩眼,白牆黑影,光影斑斑:「挺、挺唯美?」

  「那就好。」他劃動手機,把桌面壁紙改成了照片,再發朋友圈,配兩顆粉紅色的愛心。

  剛發出去,點讚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程丹若目瞪口呆:「這是幹什麼?」

  「發朋友圈。」他說,「昨天開始,一大堆人來問,我還不好說,現在總要交代一下,省得他們上躥下跳地旁敲側擊,你呢?」

  她呆愣兩秒,開始翻自己的賬號,上回發過嗎?還要發這個?太快了吧?

  狂翻到一年前,發現還真有。

  牽手的照片。

  救命!她尷尬無比,立馬設置成三天可見。

  「我也……要發嗎?」她小心翼翼。

  謝玄英友情提醒:「可以屏蔽分組。」

  「噢,對。」她謹慎地存儲他發來的照片,笨拙地抄他文案,選擇屏蔽「親人」分組,發布。

  一時脫力。

  先婚後愛可沒有這種事啊。

  「再拍一張當鎖屏吧。」他舉起手機。

  程丹若看見屏幕裡的自己,和自己旁邊的臉,本能地蹲下:「別!」

  謝玄英:「……」

  「我不要和你自拍。」她鑽出他的臂彎,「你走開。」

  謝玄英心態平穩:「沒事,我之前拍過了。」

  程丹若瞬時扭頭:「什麼時候的事?你不會把我拍得很醜吧。」

  該死,馬前失蹄,上輩子沒畫容像,這輩子輕輕鬆鬆敗在手機身上。

  現代文明也有討厭的地方。

  他調出圖片。

  霓虹燈下,秋黃的落葉紛飛,她蹲在地上,馬尾辮歪在肩頭,迷惘地看著車流來往,彷佛誤入他鄉的異客。

  誠實地說,把她拍出了遺世而獨立的美。

  程丹若怔忪:「這是我?」

  原來,這就是他眼裡的初見嗎?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狼狽,不堪回首,但相機定格的瞬間卻是異常的美麗。

  現代科技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他把這張照片設置成了鎖屏。

  輸入簽名:春秋代序。

  「什麼意思?」她的靈感又觸動了。

  「喜歡你的意思。」他收回手機,「你的呢?」

  「呃。」手機是新買的,壓根沒有心情設置,還是默認壁紙。程丹若無意識地按亮屏幕,又飛快熄滅:「我沒有你的照片。」

  話說,現代要互相設置照片這麼直白嗎?

  記不起來了。

  「我有。」謝玄英拿了筆記本計算機,坐到沙發上,拍拍旁邊,「坐下看。」

  她坐過去,湊近看。

  他居然給照片按年分了文檔夾。

  「04年?你當時幾歲?」她吃驚極了,「這麼早都有。」

  「那年我過生日,母親送了一台相機,我就決定多拍些照片紀念。」他點開第一張,「這是我原來的家。」

  程丹若看到一間寬敞的老式房間。

  兒童床,書桌,大量書。

  「這是我上學的第一天。」

  少年班的場景,年齡不一的天才們匯聚一堂。

  「被大學錄取。」

  讓人眼紅的錄取通知書。

  「射擊。」

  少年的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靶子。

  「十歲生日,這是照顧我的保姆拍的。」

  三層的生日蛋糕,奧運會的吉祥物,看背景已經是這個家裡。

  她不禁問:「是這兒嗎?裝修不太一樣。」

  「嗯,我讀書的時候住這比較多,現在只是偶爾住住。」他說,「去年卉卉考上大學,也在這買了一套,就和她一起裝修了下。她經常過來給我的花澆水。」

  程丹若瞄了眼陽台,秋季正是菊花開的季節,大團金絲垂落,洋洋散散,像是一團團毛球。

  他繼續翻。

  「學校裡拍的。」

  湖邊的少年回首相顧,楊柳拂過衣襟,綠芽濃翠,是她記憶裡的樣子。

  程丹若不由問:「這是幾歲?」

  「十七八?」他道,「哪個春天拍的。」

  那時的相機已經十分高清,這張照片與其說是生活記錄,更像是電影精心雕琢的畫面,風格清新,環境幽靜,像是不屬於人世間的一個角落。

  「這個給我做壁紙吧。」她不自覺地靠他肩頭,「誰給你拍的?」

  謝玄英:「同學。」

  「女同學吧。」她能讀懂鏡頭裡的語言,他這麼美,就好像當年她在王家見到的他,舟中晚霞,剎那驚豔。

  他瞅瞅她,往後翻到一張合照,放大。

  「是啊,女同學,就是這個師姐。」他指出一對中年情侶,介紹道,「這個是師兄,這個是他們的孩子,老師做的介紹,我是他最後一個學生。」

  「……」

  詭異的沉默後,她刻意提高語調:「咦,就你一個男的有頭髮欸。」

  老的掉光了頭髮,壯的禿頭明顯,小的還沒有長幾個毛,他看起來格格不入。

  「有被排擠嗎?」

  「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謝玄英看看時間,合攏屏幕,「十一點了,你該睡覺去了,藥吃過沒有?」

  程丹若:「……這就去。」

  她當著他的面吃藥,進屋睡覺。

  謝玄英看著裡頭熄燈,才慢慢返回自己的臥室。

  他把自己丟進柔軟的床墊,看著天花板出神。

  原來,她並不遲鈍,她也細膩柔軟,她會表達感情,也會勇敢試探。

  她本是這樣的,後來才變成一隻鴨子。

  好在都結束了。

  -

  程丹若醒得很早,大概是深度睡眠達標了,時間短也神清氣爽。

  進衛生間梳洗,呸,洗漱。

  鏡中倒映出一張年輕蒼白的臉龐。

  她好像有點太瘦了,嘴唇沒什麼血色,用力咬兩下還只有淺淺的紅。

  算了。

  刷牙洗臉,塗上面霜。

  還是有點兒乾。

  沒辦法,這具身體適應的是江南的氣候,而不是京城。

  以前怎麼不覺得北京乾呢。

  她梳好辮子,走出房間。

  麵包機在烤土司,塗滿奶酪的那種,香氣凶猛,他拆開外賣袋子:「給你點了脫因咖啡,可以喝兩口。」

  程丹若開心壞了:「真的?」

  她湊過去,迫不及待地插入吸管,喝一口冰咖啡。

  「喜歡咖啡多過茶?」他問。

  「考試太多,不喝咖啡會死人。」程丹若很久沒喝過咖啡,感覺特別好喝,仔細一看,好像是什麼網紅口味。

  她翻翻朋友圈,果然,朋友們的文案和配圖高度一致。

  [咖啡續命的一天,新品好評]

  [咖啡因和糖分救我狗命!]

  [這個口味絕了,夜班又有動力了呢]

  宿舍的群裡有鏈接,領券的分享。

  她很久沒看了,一邊喝一邊上翻聊天記錄。

  [@醫學貓,你搞對象了]

  [我們在實習你在搞男人,批判她!]

  [身體好點沒,什麼時候復診?]

  [來嘛,給我練練手]

  程丹若在古代沒有閨蜜,也沒有朋友,忽然不會和女朋友們相處。

  只好默默退出。

  謝玄英遞給她烤好的吐司。

  她咬了口,糖分和碳水下肚,迅速驅散低落的情緒。

  又點進去,發了一條。

  [男朋友很好看]

  發完覺得很怪,眼疾手快地撤回。

  [醫學狗]:喲喲喲,撒狗糧啊,KK

  [醫學兔]:趁我還沒睡,KK

  [醫學猴]:媽的剛睡就被吵醒了,KK

  程丹若:「……」完了,這誰是誰來著?

  她趕緊點進名片,謝天謝地,因為都加了科室的群,大家都有寫大名。

  但說實話,大名不如網名。

  她們的群叫「社畜急救中心」。

  好好笑。

  程丹若笑出聲,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麼好笑。

  她們宿舍的關係很好,大家還有雄心壯志,說要一起奮鬥考研。

  青春逝去,還能回頭嗎?

  [醫學貓]:不太想給

  [醫學狗]:納尼,這就當成寶了?醒醒,你最愛的是我!

  [醫學兔]:是我是我,寶,你變了,說好男人如衣服的呢?

  [醫學猴]:給你拍個片兒吧,可能罹患戀愛腦,早發現早治療

  [醫學貓]:絕症,不救了

  [醫學狗]:器官捐獻書上記得排除腦子

  [醫學兔]:想吃腦花TvT

  [醫學猴]:別逼我起來吃飯,昨天寫病歷寫吐了我

  程丹若馬上拍了早飯發到群裡。

  遭來批判。

  [醫學狗]:你不是去了華老師那兒?你吃的啥?

  [醫學兔]:寶,病歷發來看看,你能吃這個嗎?

  [醫學猴]: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男友-10分

  她用力吸了口咖啡。

  [醫學貓]:就喝

  [醫學貓]:我差點死了,差點永遠都不能喝咖啡了

  [醫學貓]:還有,這是脫因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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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0:33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二章 約會吧

  今天是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大量游客集中在機場火車站,景點空了不少。

  謝玄英帶她去了動物園。

  人還是很多,有點擠,熊貓館的隊伍排得老長,大家都想看明星熊貓。

  程丹若沒什麼想看的動物,就跟著排隊。

  反正約會這種事,幹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

  人很多,隊伍很擁擠,也沒關係,相反,這會帶來超出進程的肢體接觸。

  手背和手背不斷互相觸碰,她的肩膀抵住他的胸膛,他把手放在她的後背,但沒多久就慢慢滑落,攬住她的腰。

  很神奇的經驗。

  上一回,他們直接從「熟人」變成了「夫妻」,真正接觸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命大和諧。不是不行,但少了點什麼。

  對,就是這樣循序漸進的試探,似有若無的接觸。

  她聞到他身上的氣息。

  「是香水嗎?」明知故問地靠近,去嗅聞他的味道。

  肩膀處很明顯,好聞的香氣。

  謝玄英稍稍猶豫了下,但實話實說:「不是,衣櫃裡有熏香。」

  香氣直接接觸皮膚的不夠含蓄,他仍是原來的習慣,在衣料上熏染:調配好的香丸放進衣袋,密封保存,香氣就會纏繞在織物的紋理間,安靜地蔓延。

  所幸她沒有多想:「很好聞的味道。」

  他鬆口氣,張開手臂:「站累了吧,靠我身上。」

  程丹若挪過微不可見的距離,偎在他身邊。

  果然不累了。

  排他們後面的也是對情侶,女孩惱怒地瞪著男友,可對方不解風情,滔滔不絕地介紹:「我和你說,三太子是熊貓裡最可愛的一個,就是戰五渣……」

  程丹若因為「太子」兩個字,稍稍繃緊了脖頸。人生暮年,祝沝身體每況愈下,偏偏唯一的獨苗也沒站住,後繼無人,是過繼還是繼續等待,折磨著內閣的每個成員。

  謝玄英察言觀色:「隊伍很長,要不要換一個看?」

  「排都排了。」她說,「我朋友也說這隻熊貓很好看。」

  他接住話頭:「早晨和你聊天的嗎?」

  「嗯。」昨天,謝玄英說了他的朋友,今天輪到她,「和我同宿舍的密,嗯,閨中……就是閨蜜。」

  她手機裡的照片都沒了,只剩下朋友圈的合影。

  「我們都是臨床醫學,但想去的科室不一樣。」她說。

  謝玄英:「怎麼說?」

  「你猜猜看。」程丹若給他看群名,「名字和這個有關。」

  謝玄英思索了會兒:「兔子想去腦科。」

  她:「對,這個最好猜。」兔頭很好吃嘛。

  「猴子是基因遺傳方面的?」

  「錯,猴子是產科。」

  「原來如此。」他思索,「狗是什麼,傳染科?」

  「精神科。」醫學狗是精神撫慰犬,「猜猜我。」

  謝玄英瞅瞅她,哪用猜:「神經外科。」

  程丹若:「……這你都能猜中?」

  兔子想去神經內科,她想去外科,同屬神經科都能被他猜到。

  「有獎勵嗎?」他問。

  她:「沒有。」

  「小氣。」

  兩人慢慢往前挪。

  又排了一個小時左右,才看到熊貓頂流。

  程丹若的腦海中本能地浮現一些古文,但全都模糊不清,好像幀數出錯,完全無法捕捉,只能說:「好看。」

  他在背後十分冷淡地「哼」了聲。

  她忍住笑。

  看台的人格外多,人擠人擠人,他護著她,把她環在懷抱中,省得被過度興奮的游客推搡。

  但也因為太過周密,他的身軀緊緊貼在她的後背。

  嗯……英姿勃發。

  她沒有動,假裝專注地拍視頻。

  熊貓在吃筍。

  熊貓真可愛。

  她怎麼沒在古代養一隻呢?明明大郎的動物園裡就有。

  念頭閃過,程丹若倏地怔住。

  她想起了襁褓中的嬰兒,祝灥青白的臉孔,還有坐在龍椅上模糊不清的祝沝。

  「是不是太熱了?」謝玄英打斷了她閃回的場景。

  程丹若回神,手環上的心率超過110。

  有點快。

  「嗯。」她低下頭,「人太多,缺氧了。」

  謝玄英:「要我把你舉起來嗎?」

  程丹若:「……不要。」長得高了不起啊。

  話說,他是不是比古代高,「你多高?」

  謝玄英猶豫了半秒鐘:「一米八?」

  程丹若不太信,可還沒說話,旁邊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喝。

  「你之前說你多少?一米八?」胖嘟嘟的小姑娘叉腰,憤憤不平,「你確定?」

  比謝玄英矮一個頭的男生狼狽地挪開視線。

  他爭辯:「他謊報了!他至少有一米九!」

  謝玄英:「那沒有。」

  「你個騙子。」女生氣壞了,「我可沒在體重上說謊,你們男人嘴上沒有一句實話。」

  有人大聲抗議:「誰說的,我承認我一米八不到一點。」

  圍觀群眾:「……」您最多也就一米六吧。

  程丹若拉他跑路。

  「你戴口罩是對的。」她氣喘籲籲,「一個鐘頭破壞兩對約會。」

  謝玄英:「這賴我嗎?」

  她學身邊的女孩子,抱住他的手臂:「走吧,累了。」

  謝玄英居然有一點點不習慣。

  這是以前在帳中才有的親密舉止,可此時此刻隨處可見,坦然大方。

  現在的人比過去更能表達情感。

  含蓄不錯,熱烈也很好。

  「渴嗎?」他問,「我去買水。」

  「不渴,買紀念品吧。」她看見了熊貓商店,一下就不累了。

  動物園的紀念品總是非常可愛,各種玩偶、鑰匙扣、冰箱貼、帆布包、帽子,看得人捨不得走。

  謝玄英拿了個帽子戴她頭上,覺得很好,又拿了兩件短袖T恤。

  程丹若提著籃子,陸續放入玩偶、鑰匙扣、冰箱貼、馬克杯、手鏈。

  買完東西,正好去咖啡館吃午飯。

  熊貓咖啡很適合拍照發朋友圈。

  這次忘記屏蔽爹媽了。

  程母慧眼如炬,從兩杯咖啡發現有兩人,留言問:[你和誰去的?]

  程丹若:[救我的人]

  他發出不滿的聲音,但沒開口。

  下午繼續逛。

  其他動物沒有熊貓好看,草草看完就繼續買紀念品。

  謝玄英挑了猴子、兔子和狗的掛件:「給你朋友寄過去。」

  程丹若:「……沒必要吧。」

  「賄賂一下。」他說,「我看見你們聊天了。」

  她啞然。

  女孩子們關係好,自然都是差不多的性格,以醫學事業為先,拒絕戀愛腦。

  當然,看男人是另一回事。

  她們會在群裡發視頻,露腹肌的帥哥,露背的帥哥,游泳健身的帥哥,再點評一下肌肉和脊椎。

  然後提醒她,戀愛莫上頭,男人不值得。

  「好吧。」程丹若假裝不心虛,「我問她們要個地址。」

  她連宿舍的號碼都不記得了。

  要到了地址,謝玄英收拾禮物,每人一個熊貓帆布包,一個動物掛件,一份熊貓麵包,還有兩大盒的熊貓水性筆。

  途中到快遞點寄包裹,讓它們坐飛機去上海。

  吃晚飯,出來又買了杯奶昔,回到家就喝完了。

  T恤帽子丟進洗衣機,消毒杯子,倒滿滿一杯熱水,原來的杯子放回角落,冰箱貼「啪啪」吸附在門上。

  她買了超多冰箱貼,這個喜歡,那個也好看,居然霸屏了家裡超大的冰箱門。

  最後,大玩偶扔進沙發,獨佔一個座兒

  屋裡一下多了許多熊貓的影子。

  「我出去一下。」謝玄英說,「你先洗漱。」

  她轉過身:「去哪裡?」

  「商場,你不累就一起去。」他說。

  程丹若走不動了:「不去,累死了。」

  「我房間的衛生間有浴缸,你去泡個澡。」他想了想,補充說明,「可以鎖門。」

  她問:「我不鎖,你敢進來嗎?」

  「你最好鎖了。」

  程丹若覺得這個恐嚇毫無威懾力。

  她進主臥的衛生間,放水。

  浴缸很乾淨,邊邊角角都沒什麼灰塵,大小適中,造型簡單,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地方,非常正經人。

  瞅瞅櫃子,東西齊全,排列規整。

  但沒有女性用品。

  引起舒適。

  熱水放得半滿,她脫掉衣服,慢慢沉下去。

  盆浴不衛生,但舒服。

  有時候,程丹若也會疑惑,自己不討厭泡澡,會不會也是因為溺水感。

  好像要死了,一切都不再重要。

  又覺得太消極。

  熱水本來就舒緩肌肉,是科學,絕對是。她摒棄腦海中的負面情緒,試圖集中注意力給手中的泡沫。

  七彩的。

  光太亮了。

  程丹若抹開洗髮露,打成泡沫蓋在頭上,慢慢揉搓。

  沖洗的時候,直接低頭,把腦袋按進水裡。

  再打開蓮蓬頭,水嘩嘩地灑落。

  像暴雨。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咚咚」的拍門聲:「若若。」

  程丹若猛地清醒:「啊?」

  「好了嗎?」他問,「我給你買了東西。」

  「馬上。」她手忙腳亂地關上籠頭,頭髮海草似的漂浮在水中,被粗暴撈起,擰乾。

  爬出浴缸,差點踉蹌了下,裹上浴袍,扯塊毛巾包住頭髮。

  她打開浴室門:「我洗了很久嗎?」

  「有一點。」他不動聲色,「你沒帶護膚品吧,我給你買了一些。」

  皮膚的水汽蒸發,程丹若臉皮緊繃,她搓搓臉孔:「謝謝,有面膜嗎?」

  「有。」謝玄英拆開盒子,遞給她一片面膜。

  程丹若撕開袋子,面膜對準臉孔,舒潤的凝膠感頓時驅散乾澀:「謝謝。」但嘴巴還是很渴,於是趕緊出去倒水喝。

  冰箱裡有果汁。

  很好,還可以補充維生素。

  她喝了兩口,看見桌上的化妝品紙袋,好奇地打開,護膚品全套,化妝品全套,還有一些陌生的美容儀。

  程丹若已經不會化妝了。

  她在古代唯一的化妝手藝是描眉,後來痛失所有機會,再也沒摸過。

  但不妨礙她高興。

  她一手拿著果汁,一手提袋子,帶回房間研究。

  有什麼事情忘記了。

  是什麼呢?

  她在各種精華水中抬起頭,視線落到床上疊好的衣物上。

  床鋪得整整齊齊,拖鞋擺得很正,床頭櫃沒有半點灰塵,水晶燈罩透亮,顯而易見,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家政阿姨勤懇地收拾了屋子。

  程丹若早就習慣坐下就有飯吃,起床就有衣服穿,桌上永遠乾淨,地板可以直接赤腳踩,沒覺得哪有問題。

  然而,今非昔比。

  換洗的衣物不會自己消失,晾在陽台的乾淨衣服也不會自己到櫃子。

  所以……我的內衣呢?

  扔在他浴室了?

  程丹若掀掉面膜,稍微有點蒙。

  不行,得拿回來。

  她跑回主臥,浴室的門關著,鑲嵌的花窗蒙著一層水汽,好似萬花筒,在射燈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的碎光。

  裡頭沒有水聲。

  她想了想,躲到櫃子旁邊,預謀等他出來的時候,悄悄溜進去拿走東西。

  雖然大概率會被發現,但萬一他假裝沒看見呢?

  咔,鎖舌發出彈縮的輕微響動。

  水汽蒸騰,他走出來,腰間裹著浴巾,髮梢滴水,香氛湧動。

  好電視劇的場景。

  但不怪他,浴袍被她穿走了。

  程丹若瞟向他的後背,腳尖掙脫拖鞋,赤足踩地。

  他走到床頭櫃前,拿起充電的手機。

  她躡手躡腳地閃進浴室。

  髒衣籃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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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0:49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三章 鴛夢好

  「你在找什麼?」背後傳來他的聲音。

  程丹若面色如常:「我的衣服呢?」

  「衣服?」他好像思考了下,然後才問,「你說的是那件白色T恤,還是……那件粉色小熊?都拿去洗衣房了。」

  程丹若:「……」

  她看著面前的男人,失去了衣物的遮擋,能清晰地欣賞人類男性的種種美好,比如寬厚的胸膛,勁瘦的腰腹,流暢的臂膀。

  但此刻,她只想幹掉他。

  字面意義上的意思。

  「你開個條件。」她友好地談判,「怎麼才能把這個事忘掉?」

  謝玄英一臉抱歉:「我記性很好,很難忘。」

  程丹若:「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理由?」他很好奇她能拿出什麼條件威脅他,「我可沒有藍色小熊。」

  熊怎麼了?熊不可以嗎?卡通有什麼問題?二十歲女大學生穿個粉色怎麼了?

  她越想越氣:「你不要欺人太甚!」

  謝玄英有點體會到她上輩子的趣味了。

  好可愛,「又不是我給你買的粉色小熊。」

  她深吸了口氣。

  過往的經驗告訴她,談判不是口舌之爭,越粗暴簡單,直指要害,越有效果。

  她往前走兩步。

  他沒動,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在好奇她下一步的舉動。

  程丹若滿足了他的好奇心。

  「忘掉。」她扯住他腰間的浴巾,「不然給你扯下來。」

  謝玄英愣住,低頭往下看。

  藍色的浴巾,白皙的手,她的指節觸碰到他的皮膚,溫溫熱熱的。

  「失憶嗎?」她談判。

  他思考了半秒鐘:「我穿褲子了,你扯吧。」

  程丹若來勁了。

  心理戰是吧?果然再恩愛的夫妻,都會有不服輸的時候,誰還沒點好勝心了。

  「我不信。」她說,「我真的會扯。」

  他加重語氣:「我真的穿了,你扯吧。」

  程丹若盯著他的臉,不肯錯過他一絲一毫的反應。他很鎮定,胸有成竹,好像確定自己不會輸。

  但她覺得,自己應該也不會輸。

  浴室裡有浴袍,洗完澡濕漉漉的穿衣服很不舒服,尤其是貼身衣物,等擦乾身上的水分再換睡衣才合理。

  「我真扯了?」她說,「你還有五秒鐘改口,忘不忘?」

  謝玄英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五、四、三——」她緊緊盯住他,「二、一。」

  她真扯了。

  然後,贏了。

  程丹若想再威脅他一下,好讓他忘記該死的粉色小熊,但喉嚨收緊,渾身的感官都在不自在。

  她一時費解,這是幹什麼,看過八百遍的場景,有什麼好新鮮的?

  可身體不那麼想。

  心跳在加速,血液在流淌,呼吸在變快,但這並不讓她窒息,只是熱,還渴。

  「扯平了。」她若無其事地別開臉,預備立馬回房喝果汁。

  謝玄英:「衣服還我。」

  她立刻抱住手臂:「我裡面沒了。」

  「我不信,還給我。」他拈起她肩膀處的布料,「不許跑。」

  怎麼可能不跑,做了壞事就要及時開溜,死不認賬。

  程丹若使勁一推,矮身鑽過他的臂彎,可還沒跑到門口,他就一抬腿,把浴室的門踢上了。

  她反應飛快,立馬後撤兩步,左右看看,拿起掛在牆上的花灑:「過來滋你。」

  謝玄英瞅瞅她,上抬雕花把手。

  溫熱的流水從天而降,淋了她一腦袋。

  程丹若:「?」

  「花灑這麼矮,你才用這個。」他很快關上,「真笨。」

  她氣得推他。

  觸感真好,忍不住多按了兩秒。

  然後,手就收不回來了。

  他捉住她的手腕,拽近她。

  「幹什麼?」

  「都濕了,不冷嗎?」他拈著浴袍的領口,指尖分開她和厚實柔軟的衣料,貼住掌心,「小心感冒。」

  「不冷。」其實很熱。

  額角抵在他的胸膛,耳朵捕捉到「砰砰」的心跳,熱意縈懷。

  她又記起了遙遠的場景。

  被重演過很多遍的故事。

  最初的最初是什麼樣的心情,難以追憶,反正不會是再靠近一點。

  這是她最真實的情緒嗎?還是此刻更真心?

  她怔忪地抬頭。

  他的親吻恰到好處地落下來,覆蓋在眉間眼瞼,棲息於唇齒。

  肌膚殘留著濕噠噠的水汽,用過一樣的沐浴露,彼此的氣味幾乎瞬間融合,難捨難分。

  接觸、安撫、索取。

  全都不容置疑,長驅直入。

  很新奇的感覺。

  理應熟悉,感官卻新鮮,浴室的射燈那麼亮,高清的鏡子映出彼此,櫃子的香薰枝條肆意舒展,傳遞化學凝合的香氣。

  科技讓細節無所遁形。

  難怪會有點不自在,太高清了。

  她微微扭過臉。

  他注意到了,稍稍鬆開懷抱:「你——」

  程丹若抬眼,猜測下文,是「你願不願意」,還是「你準備好了嗎」?反正肯定是徵求意願的吧。

  她篤定地想著,沒想到都不是。

  他問的是:「打疫苗了嗎?」

  程丹若:「??」

  她錯愕又好笑,還有點卡殼,那個疫苗叫什麼來著?為什麼要問這個,太奇怪了吧,這像是她會問的問題。

  「打了嗎?」他催促,「我很急。」

  她繃住臉:「忘了。」

  「嘖。」他不爽地收攏臂膀,可過了會兒,還是鬆開,「算了。」

  程丹若撿起掉落的浴袍。

  全濕了,沉得墜手。

  她果斷放棄,去搶之前的浴巾。

  他踩住:「髒了,我去給你拿衣服。」

  「為什麼只有一條浴巾?」

  「因為就我一個人。」他沒好氣地關門出去,隨手拎起件衣服穿上,把她脫掉的拖鞋扔到門口,這才去隔壁客房拿睡衣。

  臨走時,忽然長了心眼,順走她的手機。

  到門口了,又改主意,繞去客廳拿上之前買的東西。

  返回。

  「你看看有沒有接種記錄。」他直接進浴室,可裡頭無人。

  又出來找,她在被窩裡蛄蛹兩下,伸出手:「給我。」

  「先搶我衣服,再搶我毛巾,現在還搶我被子?」謝玄英板著臉,心裡卻覺得新鮮極了。

  她前所未有的鮮活。

  「我冷,會感冒的。」她接過手機,「記錄在哪裡看?」

  他謹慎地沒靠近,彎腰點開相應的軟件。

  信息出現。

  有接種記錄。

  「欸!」她好像也很驚訝,「我打過了啊,什麼時候的事?」

  大三的時候。

  程丹若剛剛就記起來了。

  她戀愛後就預約了疫苗,且無意和男友進一步接觸,也是因為疫苗沒打完。男朋友也沒提過,醫學生在這方面都很自覺。

  「你的體檢報告給我看看。」她說。

  謝玄英拉開床頭櫃,抽出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程丹若「嘩啦啦」翻閱,內心波濤溫柔。

  這一回,沒有所謂的婚姻義務,也沒有什麼志向的取捨,純粹的情感,純粹的慾望。她遵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選擇和他靠近。

  「行吧。」她合攏報告,丟到一邊,勉為其難地挪出半個被窩,「算你過關。」

  他翻了很大一個白眼,迅捷地壓住她。

  她忙道:「輕點,我肋骨剛癒合。」

  「我知道。」他簡單有力地回答了她。

  接下來就沒什麼值得交談的。

  十指相扣,唇齒依纏,雙雙沉浸到最愉悅的親密之中。

  -

  程丹若忘記自己是幾時睡去的,反正累了就扒著他的胳膊睡了。

  曾經的第一次,心裡繃著弦,想著第二天還得起來祭祖,壓根不敢多睡,轉眼便驚醒。今夜卻從容,放鬆酣眠,管他幾時醒,自顧自睡個昏天暗地。

  她一直補覺到次日十點,才懶洋洋地眯眼。

  不知道為什麼,很有既視感的橫在身前的胳膊,簡直一模一樣。

  翻過身,他馬上就有了回應:「醒了?」

  「幾點了?」她蹭蹭被角,睡眼惺忪。

  「十點一刻,餓了嗎?」他摸摸她的頭,被拍開。

  「壓著我頭髮了。」她蹬兩下,支起身,「今天幹什麼?」

  謝玄英道:「休息一下,下午看電影。」他觀察著她的狀態,「你快到復診的時間了,什麼時候去趟上海?」

  程丹若打個哈欠,翻看手機裡的預約記錄。

  「是大後天。」

  「我陪你去。」他斟酌,「然後送你回家一趟。」

  她迷糊著,隨口應了一聲,又眯了會兒。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徹底清醒:「你要去我家?」

  「如果你願意留在北京休養,我應該見見你的父母。」謝玄英起身穿衣,順便遞去她的衣服,「還是說你想留在上海。」

  程丹若:「男人上完床就要規劃人生嗎?」

  他板臉。

  她後知後覺:「這是對我負責到底的意思?」

  他沒好氣:「難道你想翻臉不認人?」

  「沒有沒有。」能吃一輩子的,沒道理只吃一口。

  「難道你願意讓我養你?」他打量她單薄的身形,「我倒是很願意。」

  程丹若:「我還是學生,爸媽會養我的。」

  「養你一輩子嗎?」

  她很想說「是」,但自尊心不允許,只好道:「以後再說,你別催我,讓我好好想想。」

  「不催你,先把病養好。」他又繞回來,「可我還是想見你父母。」

  程丹若嘆氣,可也不準備拒絕,她答應過他,這輩子對他好一點兒:「好,帶你去。」

  「真的?」

  她伸腿進褲管,一本正經:「當然,我不是提起褲子不認人的人。」

  謝玄英想擰她一把,可她瘦骨嶙峋的,哪裡都下不去手,只好撓她的後腰。

  「癢。」她飛快躲開,衝進衛生間洗漱。

  今天有了新的護膚品,抹完臉,鏡中人的氣色好極了。

  早午飯合併在一起,吃的是鰻魚飯、日式豬排和味增湯。

  「披薩、漢堡、墨西哥菜、日料……」她有點納悶,「你不吃中餐?」

  他不動聲色:「你之前那頓吃得少。」

  「那天我胃口不好。」她含混道,「晚上還是吃中餐吧,老吃外國菜受不了。」

  「好。」他稍稍安心。

  程丹若看起了手機,社畜群在大呼小叫。

  [醫學兔]:收到快遞了,謝謝寶,親親

  [醫學狗]:不錯不錯,還惦記咱們,算你有良心

  [醫學猴]:筆很實用,勞資的筆又他媽失蹤了

  [醫學貓]:男朋友買的,說賄賂你們:)

  [醫學兔]:……

  [醫學狗]:……

  [醫學猴]:……

  [醫學貓]:過兩天我回來復診

  [醫學兔]:你一個人?

  [醫學狗]:男朋友送你來不?

  [醫學猴]:必須來!咱們得把把關

  [醫學貓]:他送我來

  女朋友們表示可以,並摩拳擦掌,準備看看這妲己是什麼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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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1:04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四章 朋友們

  程丹若在北京的最後兩天,過得也很愉快。

  看了最新的電影,和他的朋友們吃飯,正式認識了他的小圈子。

  謝玄英的朋友比過去多,現代不講嫡長,關係好就一起玩,他也不像以前老住在宮裡,與同齡人有更多的接觸。

  朋友有男也有女,有見過也有沒見過的。

  見過的有趙四燊、高雲、沈一,沒見過的還有一個老荀。他和趙四燊差不多的年紀,休閒西裝,風度翩翩,待人溫和。

  「高雲已經和我們說了,認識這麼多年,第一次見玄英交女朋友。」他笑,「歡迎歡迎。」

  程丹若饒有興趣地多看了兩眼。

  這人很有意思。

  後來的交談證實了她的猜測。

  「今天是高雲主廚,這家伙可會做菜了,你平時吃什麼?喝不喝酒?不喝,乖小孩,挺好。你們怎麼認識的?真的?他真英雄救美?嘖嘖,我偷偷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

  他分享了謝玄英的一件小往事,然後介紹起了其他人。

  「卉卉你見過吧?這妞是個小馬屁精,一天到晚跟著玄英,靠,又纏著了,她想買台古董車,她媽不肯,這兩天到處打秋風呢。喬喬是個好孩子,我們不把她當外人。」

  「那個瘋丫頭?噢,她是玄英他媽朋友的閨女,叫她雨點就行,人來瘋,還沒吃飯呢就乾半瓶酒,酒鬼一個。那個是寶娥,眼熟不?電視台的主持。」

  程丹若大致了解了。

  謝玄英的小圈子以親朋好友為主。

  趙、高都是竹馬鄰居,沈是趙的表弟,徐家姐妹不用說,親戚,雨點是母親閨蜜的女兒,寶娥他父親生意伙伴的女兒,同時和高雲也算是沾親帶故,老荀則是他姑父家那邊的小孩。

  簡而言之,都是自小相識,父輩淵源頗深。

  他們又有各自的熟人,再擴展開來,就是比較廣的社交圈子。

  但今天沒這麼多人。

  小圈子外的人員只有兩個,一個是高雲的女友,今天他做東,女朋友自然在,徐家姐妹沒車,捎了個徐家表兄接送。

  他們都沒什麼存在感,老荀只有一句話介紹。

  親疏分明。

  程丹若認全了臉,社交電量耗光,回到謝玄英身邊坐下,吃水果補糖分。

  今天的菜系是意大利菜,高雲廚藝過人,肉排做得鮮嫩多汁,意大利麵的醬汁格外好吃,比西餐廳裡的更合胃口,連麵包都烘烤得香脆,麥香撲鼻。

  這人這麼八卦,人緣還這麼好,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慢慢吃,希望自己盡量吃得多一點兒。

  同時聽八卦。

  飯桌上的八卦比較日常。

  比如徐喬喬的母親是舞蹈家,她自小學舞,馬上要首次演出,大家說給她捧場。

  比如雨點在裝房子,找不到喜歡的瓷磚,寶娥說幫她聯繫葡萄牙的朋友。

  比如卉卉反復強調自己看上的古董車有多少歷史,好不容易才有人賣,該怎麼讓爹媽同意出錢,老荀給她出謀劃策。

  等吃完飯,他們就分成數個小組,聊起更私密的話題。

  謝玄英和老荀在花園說正事。

  趙四燊和雨點在小聲說話。

  卉卉和寶娥在嘀嘀咕咕。

  沈一和徐喬喬在廚房切水果,順便招待程丹若:「今天的菜是不是有點膩?要喝點水果茶嗎?」

  程丹若選擇吃冰激凌。

  剛吃掉半個,謝玄英就回來了。

  「累嗎?」他低聲問,「想回去了嗎?」

  「還好,再待會兒。」

  她太久沒和「朋友」交往了,後半輩子交談的對象不是同僚就是下屬,要麼是晚輩附庸,僕人奴婢。她習慣發號施令、商量策略、安撫鼓勵,但朋友交往,需要的是傾訴支持,體諒幫助。

  好陌生。

  所以,這樣的程度剛剛好,處於社交場又游離在外的狀態,正適合現在的她。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回從前的感覺,但通過觀察他們,應該能找點狀態。

  謝玄英留意著她的神態,稍稍安心。

  他原本不想太早帶她出門社交,可昨天她隱隱透露出和朋友見面的不安,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做,還問他是不是該一起吃飯。

  於是,他改了主意,帶她見見自己的朋友。

  目前來看,她並不抗拒這樣的場合。

  「你不能喝酒。」他說,「我去給你弄點蘇打水。」

  她點點頭。

  老荀和雨點說完話,拍拍卉卉的腦袋,溜達過來問:「抱歉抱歉,借走玄英老半天。樓下有台球,大家說要打一局,你要不要一起?」

  他透露秘密似的,小聲說:「雨點和高雲都是雷聲大動靜小,寶娥打台球相當厲害,也要小心四哥,他不服氣玄英,一會兒肯定提議組隊,拿你當突破口,我教你個辦法,讓卉卉和他一隊,這丫頭最菜。」

  程丹若瞅他。

  通過眾人的交談,不難看出老荀在團體中的定位是「軍師」,出謀劃策,挺有分量,大家也頗為信任。但他對她的態度,分明是「幫謝玄英照顧女朋友」,熱情友善,帶了一點點隱蔽的觀察和掂量。

  這種態度……他是謝玄英最好的朋友,不會有錯。

  甚至,不止是朋友,還是他最器重的幫手,一些資產都由他代持。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吧。」她這麼問。

  他愣了下,笑眯眯道:「應該算是。」

  「你喜歡卉卉嗎?」

  老荀顯然沒料到這齣,頓了下才說:「卉卉也是我的妹妹。」

  「這樣啊。」程丹若遺憾地說,「下次給你介紹對象,可惜我沒有妹妹。」

  老荀想說什麼,但謝玄英端著飲料回來了,遂笑笑,轉身離開。

  「在聊什麼?」謝玄英問。

  程丹若:「隨便聊聊,互相了解一下。」

  「別勉強。」他帶她認識自己的朋友,是一種態度,她能交到新朋友很好,處不來也不礙著什麼。

  她不表態,又問他:「你和誰最要好?」

  謝玄英拿走插在杯口的檸檬片:「你。」

  「騙人。」她不信,可被安慰到了。

  曾經的婚姻教會她一個道理,最好的夫妻不僅是摯愛的愛人,也該是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家人。

  愛、理解、支持,才是完美的婚姻。

  -

  見完了謝玄英的朋友,就輪到他見程丹若的朋友了。

  他面臨的情況更復雜一些,醫院裡不僅有她的好朋友,還有老師同學,以及前男友。

  他們坐上午的航班到達上海,下午才到醫院。

  程丹若預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沒時間吃午飯,在機場的便利店買了飯團,路上吃。

  謝玄英提前叫人把自己的車開到機場,這樣就能直接開車過去。

  「你為什麼在上海有車?」程丹若問。

  他說:「偶爾會來。」

  她估量他的身家:「不會也有房吧?」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他故意道,「不然住哪兒?」

  程丹若:「……在哪兒?」

  「有點偏。」

  她不是特別情願地猜測:「佘山嗎?」

  「以後告訴你。」

  程丹若翻了個白眼,剝開飯團,自己吃了。

  「喂。」他看她。

  她不情願地給他餵了一口。

  「再來一個。」他挑揀,「我要那個蛋黃的。」

  程丹若瞥他眼,剝開飯團,咬掉了上面的蛋黃,然後遞給他:「沒有蛋黃的。」

  「看來你的耳鳴很嚴重。」

  「是啊,我是病人。」

  「其實我不喜歡吃蛋黃味的,太鹹。」

  「……」

  她擰開果汁瓶蓋,灌了自己一口維C。

  醫院到了。

  取號,按照預約的檢查項目,抽血,測量體溫和血壓,檢測神經系統,做一張復雜的測評表。

  等待報告出爐,帶著它們去見主治醫生。

  開始為時一個小時的心理治療。

  謝玄英在外面等她。

  醫生姓華,她翻看程丹若的檢查報告,微微意外:「這個月的結果好了很多。」

  程丹若簡明扼要:「好像是。」

  華醫生:「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我談戀愛了。」

  華醫生:「恭喜你,戀愛很好的體驗。」

  她:「謝謝。」

  華醫生:「最近還有失眠嗎?」

  她:「比以前好了很多。」

  華醫生:「做噩夢嗎?」

  她:「不大做了。」

  華醫生:「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她:「約會。」

  華醫生:「看得出來,你和你的男朋友關係很好,願意聊聊他嗎?」

  她:「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

  華醫生:「他是哪裡人?」

  她:「北京。」

  華醫生:「不是上海人啊,那你以後打算去北京嗎?」

  她:「有這個想法,他鼓勵我考協和的研究生。」

  華醫生:「真不錯,你自己怎麼想?」

  她:「我不知道。」

  她們一問一答,氣氛漸漸鬆弛。

  華醫生時不時給她倒水,傳糖果,沙發很軟,香氛甜甜的,燈光溫柔。她沒有動筆寫什麼,很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患者。

  程丹若是一個棘手的病例。

  她是醫學生,了解一些心理學的知識,防備心很強,聊天的時候意外的警覺,看似配合,凡問就答,但很少透露內心的情緒。

  悲觀、淡漠、高度警覺,與他人疏離,對未來漠不關心,有一定的自殺傾向。

  她遲遲無法得到對方的信任,咨詢幾乎原地踏步。

  但今天好了很多。

  她明顯願意與人交談了,看起來也不再消極,求生欲變強。

  華醫生考慮過後,溫和地問:「你對自己的治療怎麼看?」

  程丹若沉默了會兒,道:「我願意繼續治療。」

  「藥吃著還好嗎?」

  「還可以。」

  「最近吃得下東西嗎?」

  「還可以。」

  華醫生看了眼報告,謹慎地調整用藥。

  評估結束了。

  程丹若拿著自己的處方單出去,先看見謝玄英,然後才遲鈍地認出了自己的好朋友汪恬。

  「你出來了?看完了?」小汪探頭,「怎麼樣,情況還好嗎?」

  她微微生澀地回答:「還行。」

  「處方給我,我去拿藥。」謝玄英拿走單子,手機和包還給她,「你們慢慢聊,好了給我打電話。」

  他識趣地走了。

  程丹若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小汪一把拽住她:「走走,司徒和侯姐說在小食堂等你。」

  她挽住朋友的胳膊,呱唧呱唧,絲毫不知道雙方已經分別六十年:「我靠真的絕了,我剛過來都沒認出是你男朋友,他和我打的招呼,把我嚇了一跳,群裡都炸鍋了!」

  程丹若:「什麼群?」

  「班級大群。」

  她打開16級的班級群。

  好多未讀消息。

  翻到最上面,除了學校通知,最早是一個同學發了條信息。

  [療養中心好像來了個明星,不知道是誰]

  [什麼八卦?]

  [肯定不是大明星,十八線的]

  有人發了一張謝玄英的偷拍圖,他戴著口罩立在牆邊,人高腿長,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無聊的人八了一下,但沒什麼大動靜。

  下一張圖卻是他摘了口罩,正在和汪恬說話。

  炸了群。

  [媽耶活久見,哪來的帥比]

  [@臨床汪恬,是家屬還是病患!家屬就要VX!]

  [這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我閱星無數居然不認識!!]

  [能要簽名嗎?感覺升值空間很大]

  [這樣的人居然沒在DY上刷過,是每個人的失敗]

  [還在嗎?我路過]

  女生太熱情,炸出了不少男生。

  [你們女生差不多得了,一看就是加了濾鏡的網紅,真人必殘]

  [什麼十八線男星,整容了吧?]

  [就是,矜持點,咱們學校又不是沒帥哥]

  [看你們男的酸的,自己來看一眼就有B數了]

  吵了將近200條後,汪恬發了消息。

  [照片誰拍的,巨失敗,真人更好看]

  [是家屬]

  [@臨床程丹若的男朋友,陪她來看病的]

  [真的好看,服了,整容都沒參考的建模]

  接下來是陸陸續續的偷拍照片,和其他過來圍觀的評價。

  [@臨床程丹若,他還有兄弟嗎?給個VX]

  [我一直納悶那些帥比是誰在談,原來是你啊姐妹,他有朋友嗎?]

  [FFFFFFFFFFFFF]

  [@臨床談輝]

  程丹若緩慢地回憶。

  姓談的……是不是她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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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1:26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五章 醫院裡

  醫院有個小食堂,物價略高,但可以點菜喝咖啡。

  程丹若的朋友們和老師請了兩個鐘頭的假,和朋友敘舊。她們本想譴責一下朋友不遵醫囑,但看到她瘦了一大圈的臉,一致沒提病情。

  小猴審問:「說吧,男朋友哪裡撿的,分享你的狗糧,正好我還沒吃午飯。」

  小兔感慨:「休學就有對象,果然醫學生不配戀愛。」

  小汪重復:「帥得有點離譜,太離譜了,你可真行啊。」

  程丹若:「呃……」她不知道要聊什麼。

  忽然不會年輕女孩子的說話方式。

  好在八卦朋友戀情這種事,大家絕不會冷場。

  「他多大?哪個學校的?讀啥啊?」

  程丹若立馬升出分享欲:「北大的,數學和古代文學雙博士,太變態了。」

  女生們超冷靜:「真的假的?不是殺豬盤吧?證書有沒有,學信網查一下!」

  她們立馬掏手機搜索,一下就從顏值暴擊中回神了。

  「我查學信網,你們誰查一下知網?」

  「我有個朋友在北大,我問問。」

  程丹若還真的拍過他的畢業證書,編號發給她們。

  知網搜索也出來了。

  氣氛一度沉默。

  女朋友們:「好變態。」「是人嗎?」「這什麼基因?」

  「超變態。」程丹若悻然,「太不是人了。」

  「那我能理解了。」小兔吸口奶茶,「她還是智性戀,還是我的寶。」

  小猴吃辣炒年糕,含混地說:「原諒你上頭,這年頭,臉和腦子都有的男人不多了。」

  小汪讚同:「那可不,要是有錢就更好了,學醫窮十年,有個好男朋友壓力小太多。」

  小兔反對:「太有錢也不行,容易出現『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兒子』。」

  「往好處想,到時候人也睡了,錢也有了,還不用結婚生孩子,更爽。」

  程丹若:「……」這話不能讓某些人聽見。

  「對了,你體檢報告看過沒?」

  「差點忘了這個,他長這樣不會亂來吧?」

  「你打疫苗了吧?千萬別無套內射啊!」

  程丹若:「……」

  這是可以說的嗎?好不習慣這個車速啊。

  她轉移話題:「你們都好嗎?」

  「好個屁,累死了。」

  「我今天挨了兩頓臭罵。」

  「想死。」

  她們散發出幽幽的負面氣息,但不討厭。

  程丹若感覺很鮮活,這些真實又瑣碎的煩惱是一個人活著的證明。

  她們真可愛。

  「你的眼神好奇怪。」小猴抹抹嘴,「怪肉麻的。」

  小兔:「這種慈愛的笑容只會出現在我磕CP的時候。」

  「你都不開車了,果然拿駕照和上路是兩回事。」小汪掃視她,「來嘛,分享一下,不要害羞。」

  程丹若:「……」說不出口。

  駕照遺失在了古代。

  「別老問我。」她熟稔地轉移話題,「你們呢?」

  小兔沉思:「本來急診那邊有個大帥哥,但好像沒啥好說的了哈。」

  小猴撇嘴:「你別犯傻,喜歡他的護士就有好幾個,這一看就是海王。」

  小汪透露:「咱們班有人已經簽好醫院了。」

  「什麼?!」

  比起狗血八卦,當然是畢業實習考驗更重要。

  她們激烈地討論起來,最後得出結論,人家上頭有人。

  程丹若聽著她們規劃人生,有一點點心動:「你們都考研嗎?」

  「廢話,本科學歷夠個什麼啊,」小猴瞅她,一拍大腿,壓低嗓門問,「學校和你說保研了?」

  小兔:「同意,咱們學校還是可以的,你本來成績保研有點懸吧?」

  小汪:「你家不差錢,別拿賠償,讀研讀研,這樣明年就能專心實習了。」

  程丹若猶豫:「我……那誰讓我考到北京去。」

  「嘖。」「考北京哪兒?協和?」「難度有點大。」

  「但你們覺得,還是得考研吧?」她問。

  「不考研,留不下來啊,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能留下來了。」臨近畢業,大家都挺煩惱,「學歷高點總更好,唉,就算回老家的學校,以後升職也看學歷。」

  「這樣啊……」

  程丹若被她們說著說著,覺得自己好像是該考研了。

  她們又交換了些八卦。

  哪個科室的醫生好像有點水,誰家有關係,老師經常照顧,某人和渣男分手,對方說她太忙,理直氣壯地劈了幾條腿。

  聊得起勁,不知不覺就到了點。

  趕緊閃人。

  「我們得回去了,那老師凶得很。」「我還有好多病歷啊救命!」「我不想回外科啊今天有人掏糞。」

  女孩子們手挽手,一致決定先上個廁所再說。

  然而,她們才到走廊,忽然見前面的人摩西分海似的閃開。

  「急救嗎?草!」走最前面的小猴立馬貼牆黏住,嘴唇翕動,「草草草。」

  小兔叫了聲「媽呀」,下意識抱住程丹若。

  小汪吞吞口水,說不出話。

  腿軟的不止是她們,好幾個護士都躲開了,家屬和病人更是惶惶不安,盡量遠離這邊。

  程丹若打量著持刀的不速之客。

  中等身高,體格普通,T恤長褲拖鞋,成年男性,右手的刀是砍刀,有點長,凶光粼粼。

  他提著刀走進來,旁若無人,好像沒看到驚恐的路人,目標明確,直奔門診的某個科室。

  程丹若屏氣斂聲,和女孩子們抱成一團縮小存在感。

  他從她們面前走了過去,拐進前面的科室。

  「啊!」一聲尖叫。

  屋裡傳來混亂的響動。

  程丹若左右看看,發現前面有一輛推車,不鏽鋼盒子裡放著針頭、敷料、剪刀之類的工具。

  她拿起一把未拆卸的手術刀,跟著走了進去。

  「喂!」好朋友們壓低聲音叫她,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可程丹若已經進去了。

  鬧事者剛砍完兩刀,一刀被躲開,第一刀被手臂擋了一下,但他還有餘力砍下第三刀。

  她屏住呼吸,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走到了對方背後。

  醫生躲在辦公桌下,他彎腰去捅。

  就是這一刻。

  程丹若撲過去,手術刀對準脖頸,用力紮下。

  畢竟不是第一次了,危險的時刻,先下手為強,剝奪對方的生命,就是最有效的求生。

  「啊!」鬧事人覺得疼,但腎上腺素瘋狂分泌,疼痛也沒那麼厲害,他憤怒地轉過身,一手捂脖子,一手揮刀砍來。

  程丹若飛快往後退了兩步:「拔出來,你就死了。」

  她冷靜道,「放下刀,給你動手術。」

  鬧事人根本不聽,大步朝她走來。

  程丹若往後撤。

  他追上來。

  「放下刀,你快死了。」她還是很平靜,甚至感覺不到害怕。

  普通人拿著刀,只能砍到嚇得發蒙的普通人。可她見過太多這樣的場景了,胡人倭寇是冷兵器時代的絞肉機器,他們殺人就像砍瓜切菜,視生命於無物。

  可這個鬧事人算什麼呢?

  他又不是連環殺人犯,初次殺人,全靠本能,又被她紮了一刀,時間越久,疼痛感越強,對死亡的恐懼也越強。

  看,他幾度伸手,卻不敢拔出小小的刀片。

  「放下刀。」她強調,「你也不想死吧?」

  鬧事者停下了腳步。

  他是什麼悍不畏死的人嗎?當然不是,狠勁過去以後,就開始害怕了。

  脖子的傷口很痛,流了好多血,他是不是要死了?衝動帶來的無畏迅速消退,他猶豫了下,後面是拿著甩棍過來的保安,這麼多人。

  「啪嗒」。

  刀掉落在地上,他舉高手,顫顫巍巍地說:「救我、救我。」

  保安們飛快將他壓在地板上。

  程丹若上前,按住靠近心臟的大動脈,溫熱的血流侵染了白皙的手指,黏膩中透出鐵鏽味。

  她沒有太擔心,抬手的時候,她對準的是動脈,但下刀子的那刻,猛地醒悟,重傷和輕傷不是一回事,遂偏了半分。

  應該死不了,而且這是在醫院:「你什麼血型?」

  「B……」他痛得說不出話。

  聞訊而來的其他醫生立馬打電話給血庫,又有人推來推車:「快快,2號手術室空著。」

  混亂中透著有序。

  程丹若趁機脫離了人群,去衛生間門洗手。

  血水黏糊糊的,按了三泵洗手液才搓乾淨。

  「你膽子也太大了。」小汪拖著腿軟的小兔進來,猶且沉浸在恐懼中,「太嚇人了,你怎麼敢!」

  程丹若:「腦子一熱。」

  「我腿都軟了。」小兔蹲在牆角,碎碎念,「那刀這麼長、這麼長!我的媽!」

  她笑了笑,注視著水池中寡淡的血水,心想,回不去了。

  在食堂的閒聊,讓她短暫地回到大學時代,可她終究不再是原來的女大學生。

  沾染過的血和生命,死在她決策下的人,宮廷的鬼影和怨魂,無數亡靈白骨堆積在來路,阻斷今生的歸途。

  「那個,你男朋友來了,在外面。」小猴探進腦袋,口氣猶疑,「呃,他問我是不是你幹的,大家都看見了,我就說了實話。」

  程丹若:「啊……」

  歇菜。

  她擰上水龍頭,思考了下該怎麼狡辯,最後決定破罐子破摔。

  總之,先若無其事地出去。

  謝玄英提奶茶和鮮肉月餅:「不知道你們喜歡喝什麼,隨便買了兩種。若若該回家了,改天再送她來上海,你們吃頓飯,好好聊。」

  別看她們背後吐槽,當面還是挺客氣的。

  「行行,謝謝啊。」

  「破費了。」

  「你對若若好點就行。」

  她們沒打擾小情侶,識趣地拿著點心撤了。

  程丹若假裝自己什麼都沒幹:「我的呢?我也餓了。」

  「在車裡。」謝玄英拉住她的手,「該走了,今天限號。」

  「噢。」

  回到車裡,果然有奶茶和熱騰騰的鮮肉月餅,她吸了口熱飲,開始吃下午茶,時不時偷瞄一眼,評估情況。

  他專心開車:「看我幹什麼?怕我說你?」

  「你不生氣嗎?」她說。

  「為什麼要生氣,你又沒犯錯。」

  程丹若警覺:「聽著像反話。」

  「那是你心虛。」他說,「我真沒生氣,說不擔心肯定是假的,地上都是血,嚇我一跳。但我不能時時刻刻陪著你,意外卻什麼時候都可能到來,你能應付當然最好。」

  程丹若微微安心。

  「不過,你要是能給我打個電話,讓我來處理,我會高興點。」他說,「畢竟很危險——你怕嗎?」

  她猶豫下,不肯撒謊:「還好。」

  他又問:「怕殺人嗎?」

  「我這算見義勇為吧?」她有點拿不準,「會被起訴嗎?」

  「大概率不會。」他頓了會兒,才道,「有負罪感嗎?」

  「我應該有嗎?」程丹若已經不記得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感覺了。

  「不需要。」謝玄英道,「人一旦越過那條線,也就不再受線內的保護。你不是聖人,也不是智腦,不可能盡善盡美,別太苛求自己。」

  程丹若低頭咬月餅。

  車上了高速,水泥路平坦。

  「其實,」他斟酌著問,「我很好奇。」

  她問:「什麼?」

  「你的朋友都嚇壞了,但你還好。」

  「所以?」

  他看了她一眼,問:「你喜歡現在的自己嗎?至少剛才的那一刻,你有沒有慶幸過,你是你?」

  費力吸葡萄的程丹若怔住了。

  她喜歡現在的自己嗎?不,她支離破碎,古人不是古人,現代人不是現代人,夾在顛倒的縫隙中,不知所措。

  但……確實,假如她沒有過去的經歷,今天也只能瑟瑟發抖,心驚膽戰地期待他人解決。

  「說不好。」她復雜道,「一件事情99%的壞處,1%的好處,也不值得吧。」

  「但人生的際遇無法選擇。」他專注地扶著方向盤,注視前方的車流,「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總不能只看壞處,偶爾也看看好處吧。」

  程丹若戳戳吸管:「你在給我做心理治療嗎?勸我接受現實?」

  她知道PTSD的病程:衝擊期、防禦期、適應期、危機後期。目前,她處於防禦期,迴避否認一切,但慢慢會走到適應期,接受現實,解決困境。

  「不算,最多是家屬的支持。」他說。

  程丹若翻了個白眼:「你算什麼家屬,我動手術能簽字嗎?」

  「以後會的。」

  「呸。」

  兩人拌著嘴,不知不覺,車就拐下高速,進入市區。

  程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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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1:43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六章 見父母

  程家住的小區有些年頭了,還沒有地下車庫,車只能停在小區裡。

  綠化茂盛,鬱鬱蔥蔥,外立面微微泛黃,電梯是各種廣告。

  程丹若介紹:「我初三的時候買的房,離我們市裡最好的高中比較近,我爸媽想我住不慣宿舍的話,每天還能回家。」

  電梯平穩上行,停靠在九樓。

  她按住智能門鎖,咔噠,門開了。

  屋裡是復式的格局,一樓大概百坪左右,躍層的二樓稍小,只有個房間。

  程丹若「哐哐」打開櫃子,翻找拖鞋,自己的球鞋隨便踢在門口,顯然覺得它們會「自動」消失。

  當然,這個想法也不算錯,謝玄英彎腰規整好了。

  「樓下是客廳、餐廳、客房,樓上是臥室。」她胡亂介紹,「上樓,帶你去我的房間。」

  謝玄英上下打量她。

  程丹若:「看我幹什麼?」

  「我也沒得罪你,你挖坑給我跳幹什麼?」他把行李箱拎進來,靠牆放好,「給伯父伯母打電話了嗎?」

  她搖頭。

  「說我會來嗎?」

  她還是搖頭。

  「你不打我打。」他掏手機。

  程丹若後知後覺:「我打我打。」

  她給父母發了條簡單的微信:[我到家了]

  爹媽的回復也很簡單。

  程母:[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去接你]

  程父:[晚上想吃什麼?]

  程丹若:[隨便]

  謝玄英偷瞄:「不提我嗎?」

  「在想了,別催。」她煩惱地看著聊天界面,謹慎輸入。

  [朋友送我回來的]

  程母:[哪個朋友?]

  程丹若:[你認識的]

  程母繫好安全帶,回憶了下女兒的朋友們,這麼吞吞吐吐,肯定是男生,莫非是哪個高中同學?還是大學那個男朋友?

  她想了想,沒有追問。

  女孩子大了談朋友很正常,當父母的有個數就行,問太仔細也沒用,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分了。

  她沒放心上,繞去超市買菜,完了去醫院接下班的丈夫,一道回家。

  兩人提著大包小包的,開門就放東西,沒往周圍看。

  「幾點到的?中午吃的什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你個丫頭……」程母的數落戛然而止,吃驚地看向客廳。

  大美人自沙發上起身,彬彬有禮:「伯父伯母,你們好,冒昧上門,打擾了。」

  程母條件反射似的:「你好你好,你……」

  她看看丈夫,想知道他知不知道,結果後頭進來的的程父更在狀況外。

  他四下環顧,試圖尋找攝像機:「拍綜藝?」口氣還挺好奇。

  沒辦法,現在不是有這種節目麼,明星到普通人家裡,有的給做飯,有的純聊天,花樣還挺多。

  程丹若沒料到這種發展,愣了一下,「噗嗤」笑場。

  謝玄英罕見地尷尬了。

  他清清嗓子:「伯父,我姓謝,謝玄英。」

  程母記得這名字,驚訝地問:「你是救我們若若的……?」

  「是。」他恢復如常,「我們通過電話,今天是我送她回來的。」

  程母:「……」她瞥向女兒,「這樣啊,若若?」

  程丹若:「男朋友。」

  程父打量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目光犀利。

  謝玄英還算鎮定。

  他不大覺得岳父岳母會不喜歡他。

  果然,程家夫妻花了幾分鐘評估他的外形,發現好像沒啥可說的。

  遂改打聽個人情況。

  程母先笑了笑:「我們若若給你添麻煩了吧?還麻煩你專門送她回來。」

  謝玄英道:「不麻煩。」

  「你們是幾點的飛機?」

  「上午的,下午我帶她去上海復診了,結果很好。」他遞上禮物,「這是順路買的,希望二位不要嫌棄。」

  程母掃了眼禮物,最上層是鮮肉月餅,下面是酒、燕窩和人參禮盒,中規中矩的見面禮。

  「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她笑著推拒,「你才多大,錢可不能這麼花。」

  謝玄英知道她的意思,回答:「我二十二,比若若大一歲,不過畢業得早,已經工作了段時間。」

  程母:「噢,你是讀的什麼大學?」

  怎麼會畢業得早?

  程丹若很想讓其他人也感受下她的心情,搶答:「北大博士,他好變態的。」

  程家父母:「……」

  「我查過他的證書了,保真。」她把翻拍的照片給他們看,「兩個博士。」

  父母面面相覷。

  謝玄英謙遜道:「我讀的少年班,大學就讀得早,不算什麼。」

  「怎麼會,這很了不起了。」父母的口吻不約而同地緩和。

  高學歷在什麼時候都受人尊重。

  程父問:「那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程丹若幫他回答:「公務員。」

  「公務員好,穩定。」程父笑呵呵地點點頭,話鋒一轉,「你父母能培養出你這樣的孩子,真了不起。」

  謝玄英十分上道,立即答疑:「我母親是退役的運動員,我父親做生意,他們都比較開明,比較尊重孩子的想法,我和我弟弟都是。」

  程丹若一面圍觀一面吃耙耙柑,感覺這是自己社交生涯中最刺激的一次。

  初次交鋒很快在交代完家庭條件後停止。

  程父進廚房做飯。

  程母繼續聊:「不知道你要來,我看還是出去吃吧。」

  謝玄英看向程丹若。

  她道:「累,不想出去,家裡隨便吃點吧。」

  「你這孩子,人家第一次來。」程母佯裝責怪。

  「沒關係的伯母。」謝玄英接話,「若若坐了很久的車,讓她好好休息。」

  「那多不好意思。」程母笑笑,故作不經意,「對了,你酒店訂了沒有?」

  程丹若:「住家裡。」

  爹媽一致瞪她。

  「我在北京就住他家裡。」程丹若吃飽了,把剩下的柑橘塞給他,「你們不要這麼封——」

  她稍微頓了一下,倏地煩躁,「別這麼封建——」

  心跳變快了。

  她知道是什麼緣故,最常見的情緒應激,過度擔憂不良後果而導致的緊張。

  「若若。」謝玄英立即道,「沒事,別擔心。」

  他對程母道,「她肯定是坐了很久的車,有點頭暈,我送她回房間休息一下,可以嗎?」

  程母還能說什麼,只好道:「快去躺會兒。」

  謝玄英半扶半抱著,把她送到樓上。

  「哪個是你的房間?」

  她指向東面。

  謝玄英推開門,看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閨房,大床,櫃子,書桌。

  「衣服都是灰,還有血。」她袖子沾著血,「我去飄窗上坐會兒。」

  飄窗做得很少女,白色紗簾,小燈泡,厚厚的褥子,還有抱枕。

  他扶她坐好:「別擔心,我會和你父母解釋的,你休息一下,好嗎?」

  程丹若不吱聲,拉住他的手腕。

  「放心,不會留你一個人的。」他寬慰,「他們只是怕我欺負你。」

  她抱住膝蓋,沒有說話,心情明顯變差了。

  謝玄英沒有打擾她,先下樓了。

  第一件事就是和程家夫妻道歉。

  「不是故意瞞著兩位。」他解釋,「那天她來找我,但我下班太晚,就拖到了八九點鐘,本來想送她去酒店,可她看著不太舒服,我實在不敢把她一個人留在酒店,就讓她在我家客房暫時住了一天。」

  程母勉強道:「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這事做得唐突,實在抱歉,辜負了你們的信任。」他道,「請二位原諒。」

  他態度懇切,解釋又快,令夫妻倆稍微平復了心緒。

  程母口頭接受:「你也是關心她。」

  「實在抱歉。」謝玄英道,「這都是我不好,希望你們不要怪她。今天也是事出有因,下午在醫院裡遇到了點意外,她有些害怕,又不想你們擔心。」

  程父面無表情:「什麼意外?」

  他簡單描述了下午的事件,省略他們女兒一刀解決對方的豐功偉績。

  程母頓時緊張:「她沒受傷吧?」

  「沒有。但我們最好盡量順著她,一切以她的身體為先。」謝玄英道,「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該提出這樣過分的請求,可還是想請求您二位,能容許我留宿一晚上,不知道您家裡有沒有客房。」

  程家夫妻有些為難。

  他們對謝玄英很滿意,可再滿意也不能第一天就留宿吧。

  像什麼話。

  可女兒生著病,他們都想順著她點。

  「有,我去收拾一下。」程母心疼女兒,讓步了。

  謝玄英自然不能真讓她操勞,很快接過差事,自己收拾房間。

  工作不多,無非是更換床上用品。

  順便把程丹若的行李收好。

  程母眼尖,立馬發現鞋不對,但沒聲張,反而問:「你們在北京玩了什麼?」

  謝玄英道:「醫生說她要多曬太陽,我們就在奧森公園逛了逛,還有一天打高爾夫球。」

  他在看架子上陳列的照片,有一張她小時候的照片,穿著背帶裙的小女孩坐在老虎雕塑上拍照,是某個動物園。

  「阿姨,這張照片……」他斟酌字詞,「能借我翻印一下嗎?」

  程母笑了:「這張照片拍得很好吧,她爸拍的。」

  「我和您換一張。」謝玄英笑笑,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印好的照片,「您看這張行嗎?」

  程母接過細看,照片裡的女孩穿著球衣短裙,戴著遮陽帽,拿球桿比劃什麼。

  天空蔚藍,陽光燦爛,萬頃芳草碧綠,她健康蓬勃,生機盎然。

  「這是哪裡拍的?」她意外。

  「球場。」謝玄英道,「我和您換這張照片,翻印好了就還,行嗎?」

  程母心裡才生出的不滿,莫名消失了:「行,有什麼不行的。」

  謝玄英立馬拆相框,藏起了照片。

  程父大概聽見了動靜,走出來說:「今天炸排骨,有點來不及。」

  謝玄英識情識趣:「伯父,我來幫您。」

  「這怎麼行,你是客人。」程父虛偽地推辭。

  謝玄英哪裡敢當真,忙進廚房幫忙。

  程父讓他洗菜,順便問:「平時做不做飯?」

  「不做。」他說,「請了家政。」

  程父不滿:「那能做得好?」

  「能吧。」謝玄英想想,「北京的廚師還是好請的。」

  程父搖搖頭:「總不能一直請人,你們小年輕現在都不會做飯了。」

  謝玄英忽然醒悟:「您說得是,我該向您多學學。」

  程母在餐廳翻了個白眼,夫妻倆有了分歧:「小謝——我這樣叫你成嗎?」

  「當然。」

  「你別聽他的,你們工作都忙,能請家政幫忙就請,我們家也有阿姨幫忙打掃衛生,我平時都不做家務的,若若也不做。」程母笑道,「她被我們寵壞了,連襪子都不會洗。」

  謝玄英心中驀地一酸。

  但他沒有在她父母面前露出端倪,微微一笑:「您放心,我母親也是從來不碰家事的,一貫都是家政做。有人打掃衛生,有人做飯,都不礙什麼,我也想她能專心復習,以後在北京讀研。」

  程父拿起菜刀,咔咔剁蔥薑:「我問句俗套點的話,你別嫌棄。」

  「您說。」

  「你說都請人來做,這當然挺好,可要有經濟基礎。」程父說,「話說好聽很容易,事辦好看就難了。」

  「您說得在理。」謝玄英道,「我想應該沒問題。」

  「咳!」程母打斷他們,「說這些幹什麼,還早呢。」

  她進來幫忙,讓謝玄英出去:「你去陪若若吧。」

  謝玄英見他們夫妻想說悄悄話,便道:「好,我這就去。」

  他倒了杯溫水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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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1:56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七章 在家中

   夫妻倆開始互相埋怨。

  程母:「人家頭回上門,你說這些幹啥?」

  程父:「這小子傲得很,我怕他嘴上說得好聽,以後翻臉。」

  程母:「還沒結婚呢,你操什麼心?再說了,人家小謝長得好、學歷高,還是北京戶口,對若若也上心,我實在是挑不出什麼毛病。」

  程父:「他毛病多著呢。」

  程母:「你說來我聽聽。」

  程父:「他們才認識幾天,就帶回家裡,像話嗎?」

  程母:「你懂什麼,肯定是一見鐘情。」

  程父:「我不信。」

  程母:「我說的是你姑娘。」

  程父振振有詞:「你看,這不就是說他會騙人嗎?看著老實,不一定真老實,男人的花花腸子多著呢。」

  程母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和丈夫分析:「他圖什麼呢,若若還沒工作,手頭沒什麼錢,總不是騙個孩子。」

  「這可說不準。」程父警惕,「她不會已經懷了吧?」

  程母:「不可能,她還在吃藥。」

  程父放鬆了:「也對。」

  他在醫院上班,女兒自己也是學醫的,不會糊塗到這地步。

  夫妻倆忙活半天,再加上買來的熟食,湊出葷素六個菜。

  謝玄英幫忙擺了盤,上樓叫程丹若吃飯。

  她表面已恢復如常,小聲和他說:「司徒打電話給我,說警察過去調了監控,叫我這兩天去做一個筆錄。這事你別告訴我爸媽,我們走的時候順路去一下。」

  「我知道。」他點頭,和她串供剛才的說法。

  程丹若安了心,若無其事地坐到餐桌邊,聊北京的天氣。

  「北方太乾了,面霜根本不夠用。」

  程母:「笨啊你,馬上去買啊。」

  「他給我買了。」她隨口道,「奧森公園有點大,沒看到有名的運動員。」

  謝玄英:「你追星?」

  「不追,就看看人類極限。」

  程父接口:「她喜歡看游泳。」

  謝玄英瞟她:「是嗎?」

  程丹若轉開視線,只要她不說,誰知道是看游泳還是看人。

  程母問:「怎麼不去博物館逛逛?」

  「沒什麼想看的。」程丹若戳破碗裡的排骨,面無表情道,「一塊絲絹,繡娘十年,一件瓷器,不知道塌過幾個窯,有什麼好看的。」

  祝沝是宅男,熱愛各種工藝品,為了討好皇帝,下頭的人想方設法製作巧奪天工的珍品。東西美是真的美,精巧也是真精巧,濃縮了勞動人民的智慧,和他們的性命和血淚。

  「凡事不能這麼絕對。」程父覺得女兒有點悲觀,「都是人類文化遺產。」

  「可能吧。」她敷衍了事。

  謝玄英及時岔開話題:「可以看自然博物館和科學技術館,我小時候很喜歡去這兩個地方。」

  程丹若問:「好玩嗎?」

  「還不錯。」他道,「我第一次去的時候,買了個恐龍的模型,拼了一下午。」

  她問:「你喜歡恐龍?」

  「那時候好奇心強,想知道人類誕生前的世界。」他以為的世界是自炎黃始,後來才知道在人類誕生前,還有漫長的時光。

  程丹若被轉移了注意力,終於把戳爛的排骨吃下去了。

  但她還是只吃了半碗,剩下的吞不進。

  謝玄英幫她說話:「她下午吃了兩個月餅和一杯奶茶。」又催她,「吃藥去。」

  「噢。」她踢踢踏踏上樓。

  程母也沒留人,和謝玄英說:「這裡不用你們,你上去看著她點。」

  謝玄英想了想,沒再表現,省得討好了岳母,惹惱了岳父:「好。」

  他一步個台階,門口就追上了

  程丹若:「我真的吃,不會吐。」

  「看著你吃。」

  「煩死了。」她抱怨,卻還是很老實地當著他的面吃了藥。

  謝玄英掩門,細心地留了一道門縫,不關緊,這才好好打量她的屋子。

  床、櫃子、書桌都是成套的,一看就是訂做的款,米白色歐式風格,過時,但有濃烈的生活氣息。書架的書很多,課本、課外書、小說、漫畫,書桌上是筆記本電腦,各種聯名的水性筆,花裡胡哨的便利貼,厚厚的筆記,床上用品是粉灰色條紋,小小的梳妝台擺滿瓶瓶罐罐。

  原來的程丹若是一個家境不錯的小姑娘。

  她不是白富美,但也衣食無憂,她不是天才,但也憑自己的努力考上好大學,她外形普通,但也有交往的男朋友。

  父母疼愛,朋友和睦,擁有普通人的幸福和煩惱。

  可後來,一切支離破碎。

  戰火紛飛的邊境,殺人如麻的外敵,洪水來襲,禮教碾壓,她慢慢蛻變成屹立於宮廷的松柏,支撐一個搖搖欲墜的國家。

  謝玄英深愛完整的她。

  平凡的一面是她的「人性」,破碎的一面是她的「神性」。

  她獨一無二,閃閃發光。

  「我隨便看看行嗎?」他問。

  程丹若在玩手機,頭也不抬:「不許翻我衣櫃。」

  「行。」

  他先翻她的書,大學的英語還是挺簡單的,再看看專業書,也不難,最後才翻小說。

  掉出來一本漫畫。

  「嗯?」他道,「都是日文。」

  程丹若探頭瞧了眼,清清嗓:「別亂翻,我是用翻譯軟件看的。」主要看圖,又不是看內容。

   謝玄英藏回去,仔細再扒拉一遍,找到相冊了。

  出生第一天,出生一個月,百日宴,一周歲……小姑娘跌跌撞撞長大,變成好學生,初中拿了獎學金,高中畢業照。

  他一邊看一邊拿,很快攢了一疊:「這些送我。」

  程丹若覷過眼,頓時震驚:「你搶劫啊。」

  「弄完還你。」他道,「我的都傳給你了。」

  「呃。」他把自己所有的照片都存進了U盤,全部送她,大方得很,「好吧。」

  謝玄英坐到她身邊:「在聊什麼?」

  「人救回來了。」程丹若在群裡看文字直播,轉述實況,「沒出人命就好,大家都嚇壞了,明天放假。」

  至於行凶原因,她不感興趣。

  謝玄英卻關注另一條單獨的消息:「這個是前男友?」

  「嗯,他問我有沒有事。」程丹若嗅到酸味,「幹什麼?」

  「我好像沒看到過你和你前任的照片。」他意有所指。

  程丹若:「刪了。」

  「為什麼刪了?」

  「不為什麼。」

  他道:「我不是小氣的人。」

  「那我翻翻朋友圈。」程丹若滿足他的口是心非,很快找到兩人的合影。

  醫院食堂拍的,一看日期,哦喲,520。

  她回憶:「他別的和你不能比,就一個地方比你強。」

  謝玄英不信,湊近打量:「哪比我強?」

  「和他拍照我沒壓力。」她邊說邊打字,禮貌地回復對方。

  [沒事,謝謝]

  前男友識情識趣,發了個貓咪的表情包,沒再打擾。

  「我給你很大的壓力嗎?」謝玄英開始翻她的化妝品,一個個認過去,時不時在手機上下個單。

  「有一點。」程丹若支頭看著他。

  臥室的水晶燈蒙塵,照出的暖光脈脈溫柔,他好像螢幕中的角色,有種不真實的完美感。就像她爸說的,搞得在家拍節目一樣。

  他道:「我不在乎你有什麼樣的學歷,獲得什麼樣的成就,但我了解你,你有能力走很遠,也不會甘心偏安一隅。」

  程丹若沒吱聲。

  再不願回顧從前,她也必須承認,過往的經歷給了她一定的信心。曾經在絕望中都能走到頂峰,今生不會更差。

  或者說,之所以擺爛,也是因為有底氣。

  但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穿越前她還沒畢業,暫時不用考慮人生目標。穿越後雖然也有理想,但分辨不清楚,究竟是在困苦中誕生的宏願,還是自我救贖的途徑。

  「其實,我今天和她們也聊過。」她說,「她們都打算考研。」

  謝玄英道:「你不用和她們比。」

  「不是和他們比,」她悻然,「我是想,如果和你在一起,我非考不可。」

  「為什麼?」

  「自尊心受不了。」

  總不能因為愛人天資非凡,就自甘平庸,努力了做不到是天賦所限,卻不能心安理得地裹足不前。

  再說了,不試試怎麼知道做不到呢?

  「除非和你分手,不然我就一定要考。」程丹若越想越煩,兩輩子都要努力讀書學習,下輩子不如做熊貓,「你還讀兩個學位。」

  謝玄英糾正:「四個。」

  「……」忍了忍,沒忍住,她抄起抱枕一頓捶,「了不起是嗎?還說、還說,再說和你分手,混蛋。」

  謝玄英意思意思挨兩記,這才摟住她:「那說好了,考到北京來。」

  「誰說我要考北京?」

  「我覺得你能讀最好的。」他說,「你覺得不行嗎?」

  她:「……」

  門外,程母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但沒有打擾,端著果盤又下去了。

  程父問:「她不吃?」

  「在聊考研呢,我沒進去。」程母自己吃了塊蘋果,思考道,「老程,女兒的事情,咱們別摻和了。」

  程父吃驚又著急:「不是,這就把你收買了?」

  「你不懂。」程母開明也現實,「她總歸是要交男朋友的吧?大四,不小了,你也看得出來,小謝條件好過了頭,咱們聽都沒聽過這麼優秀的孩子。」

  程父不吭聲。

  他在醫院,愛人以前是老師,現在也搞教育相關,夫妻倆在老家認識的都是知識分子,家裡的小孩出國留學的、做生意的,都不在少數。

  但光一個北大博士,就足以吊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如果加上外形,一個能打的都找不出來。

  「若若生著病,他也不在乎,還鼓勵她。」程母嘆氣,「老程,我結婚後第一次覺得沒嫁錯,你知道是什麼時候嗎?」

  程父:「啥時候?」

  「我辭職那會兒。」程母本來有穩定的事業編制,但她不安於繁忙又重復的教學生涯,看準了教培行業的前程,想辭職創業。

  親朋好友都不同意,說什麼都沒有鐵飯碗踏實,她人到中年就別折騰了,只有丈夫支持她,說「我覺得你能行」。

  就這一句話,終於讓她下定決心闖一闖,最終掙下一些家底,雖然不算富裕,也算衣食無憂了。

  因此,謝玄英肯定程丹若的能力,支持鼓勵她往前走,比什麼都讓程母舒坦。

  她想得明白:「若若找了個好對象,咱們別給她拖後腿。」

  程父不滿:「我哪裡拖後腿了?」

  程母懶得搭理他,岳父看女婿,神仙都能挑出一籮筐的毛病。

  她直接說:「你去訂個飯店,明天若若生日,咱們出去吃,人家對我們沒失禮的地方,我們也得做足禮數。」

  程父也不是真不滿意,嘀咕兩句,也就老老實實訂位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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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八章 過生日

  大概是久違地見血,晚上,程丹若的夢裡又出現了當初被胡人追殺的場景,她逃亡掙扎了大半夜,最後精疲力竭地醒來。

  說實話,醒了還蒙了下,居然真的是夢。

  她早把噩夢當做現實,誰想居然還能有醒的一天。

  太荒唐。

  身上又熱又黏,冷汗熱汗層疊,不得不爬起來洗了個澡。隔音差,吵醒了隔壁的父母,然後樓下客房的謝玄英也上來了。

  程丹若出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是在裡面割腕。

  「她做噩夢了。」還是謝玄英看出問題,下樓給她倒水。

  程母心疼:「昨天在醫院嚇到了吧?媽陪你睡。」

  程丹若:「……啊?」

  但程母已經上床了。

  她只好躺到母親身邊,規規矩矩擺好手腳。

  母親的沐浴露香覆蓋了她,程丹若以為自己會很不習慣再和母親睡,可事實卻全然不同,躺下沒幾分鐘就睡熟了。

  漫長的幼年期,她就是這麼度過的。

  父母保護著小小的她,遠離呼嘯的車輛,灼熱的火焰,磕磕絆絆的階梯。

  程丹若在他們的庇護下長大。

  一夜好眠。

  第二天,10月17日,是程丹若的公曆生日。

  她睡到九點起來,父母都上班去了,謝玄英在樓下看她的相冊。她起來隨便吃兩口早飯,回房上網。

  之前回家一直在睡覺發呆,現在才有心情玩電腦。

  上網真好,太方便了。

  但凡當年有個電報,很多事都不至於那麼遺憾……打住,不要想。

  程丹若沖了會浪,中午和男朋友去商場吃飯。

  吃的火鍋。

  完事再逛街,買兩件秋裝,都是謝玄英挑的。

  程丹若一則是相信他的審美,二則是襖裙穿久了,有點怵花樣繁多的款式,不知道該怎麼搭配,之前是抓條褲子和衣服就套,舒服就行。

  謝玄英選得很用心。

  他今天上午看過她的衣櫃了,款式齊全但沒風格,屬於試穿了覺得好看就買,買回來隨便穿,可能考慮到搭配問題,多是黑、白、灰、棕的日韓色調。

  「你不能穿得太素淨。」

  他的選擇都很大膽,淺紫色襯衫,亮橙半裙,銀藍針織衫,深綠呢大衣,全都是程丹若看了就覺得難搭的顏色。

  但還是試穿了。

  這麼難搭的顏色居然還挺好看。

  雖然她在古代也穿這種顏色,且多是紅綠紫的高飽和色彩——顏色越濃鬱,染色技術越難,也就越富貴。

  莫非是穿慣了,才覺得這麼搭配也好看?

  程丹若看著鏡子裡的人,陷入自我懷疑。

  導購小姐及時道:「真的很適合你呢,你男朋友眼光真好。」

  她不太信,繼續端詳。

  還是挺好看的。

  謝玄英看出了她的疑慮,解釋道:「雖然顏色重,但不花哨。」

  寬袍大袖遮掩身段,即便絢麗也有含蓄之美,現代服裝則不然,鮮麗又花哨就要素過多,顯得混亂輕佻,必須簡潔才好。

  這幾件衣服沒有太復雜的圖案,版型俐落,就算素面朝天的一張臉,也不會讓人覺得沒起色,反而感覺眉眼乾淨,舒朗大方。

  「行吧。」她姑且信了。

  買完衣服,在咖啡廳坐會兒,差不多就到飯點。

  晚飯是父母訂的館子,專門吃海鮮。

  程家夫妻很客氣,點了不少名貴海鮮,吃不吃不重要,重要的是禮數。

  謝玄英也識趣,吃得不多不少,主要給女朋友剝殼。

  程丹若有段時間沒吃海鮮,過去不是吃不到,是不敢開這口子,生怕底下的人聞見風聲,勞民傷財非要孝敬。

  現在卻沒這顧慮,把男朋友剝的都吃了。

  「我有禮物嗎?」她好奇。

  「沒有。」程母沒好氣,「多大的人了,還惦記這個。」

  程丹若假裝沒聽見,往生日蛋糕上插蠟燭。

  程母只好拿出藏包裡的盒子,一個新的平板。

  「我就知道,謝謝媽。」程丹若扭頭,看向男朋友。

  謝玄英也從手提袋中取出了個盒子。

  她想接,結果他直接遞給了程母:「這是給伯母的,感謝您生了若若。」

  程母大為意外,笑容爬上眉梢:「瞧你這孩子,這麼客氣幹什麼,不用不用。」

  謝玄英雙手呈上:「應該的。」

  程母還想推辭,卻見是一套高端的護膚品,適合有點年紀的女性而不是少女,就知道確實是給自己的。

  她想想,接過收下:「那就謝謝你了。」

  程父別過臉。

  程丹若:「原來不是我的。」

  「你當然有,手。」他說。

  她伸出手。

  謝玄英拉著她的手腕,背過身戴上禮物:「別偷看。」

  程丹若趴在他肩頭,已經看了:「手錶啊?」等他戴好,迫不及待地抽回手。

  粉紅色錶帶,藍色指針,水晶鏡面,錶盤周圍鑲嵌一圈圓鑽,既是手錶,又是珠寶。

  她早就忘記了各大奢侈品牌,一時沒認出來:「挺好看的,但為什麼是錶?」

  以前拿過他一塊西洋懷錶,用了大半輩子,後來壞了。雖然西洋人又送了她一塊更好的,可再也沒有原來的喜愛。

  然而,謝玄英回答:「考試要看時間。」

  她:「……」

  這人煩死了。

  倒是程母眼光好,認出來了:「卡地亞的,很貴吧?」

  「還好,她是醫生,不能戴累贅的首飾,手錶就沒關係了,什麼都能搭。」謝玄英摩挲她的手背,仔細端詳,「大小正好,喜歡嗎?」

  程丹若放在燈下晃了晃,碎鑽很閃。

  「還行。」她嘴巴不饒人,心裡卻很喜歡。

  又一樁不期而同的巧合。

  但願餘生,也能像從前恩愛,攜手到老。

  「希望能活八十歲。」

  她吹滅蠟燭,誠心許願。

  -

  程丹若在家住了兩天,然後就收拾行李去北京了。

  父母頗有微詞:「這就跟他去了?」

  「是啊,就當休假。」程丹若道,「我讓司徒幫我把課本寄過去,在那邊復習幾個月,明年身體好的話就回上海實習。」

  謝玄英道:「不用,我會幫你聯繫協和的實習。」

  她馬上妥協:「那也行。」能進協和,幹嘛要進別的呢。

  程母擔心:「你沒在北方生活過,能不能習慣?」

  「我已經雇好阿姨了,無錫人,會做江浙菜。」謝玄英道,「再說北京有暖氣。」

  程丹若:「啊對,暖氣,我要在那邊過冬。」

  上海的冬天真的冷死,又濕又冷,住宿舍堪稱折磨,還不好開空調,乾燥得人渾身難受。

  程父不大高興,可沒有煞風景,只囑咐:「好好復習,爭取考個好學校。但不要有壓力,覺得委屈就回家,爸爸媽媽養你。」

  「嗯嗯。」

  現在的她已經明白,能有退路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離開家,到上海做了筆錄,留下電話,再趕晚上的飛機,睡一覺後,北京又在腳下了。

  還是住樓房,停車的時候碰見徐家姐妹,她們倆也住這附近,方便上學。

  徐卉卉跟屁蟲似的,跟著他們進家門,匯報了大量嶄新的八卦。比如老荀被趕出家門,流離失所,目前住在四哥家,兩人天天在農莊溜達,年紀輕輕就想歸隱田園。

  結果謝玄英說:「這不挺好的,修身養性。」

  程丹若:「……」

  文人田園夢,百年不曾醒。

  徐卉卉很快被趕走,留下她媽囑咐要送來的東西。

  時令的螃蟹、幾箱月餅、地道的火腿、燉湯的中草藥,看著像中秋節禮。

  謝玄英把它們扔進儲藏室,拆都懶得拆,出門吃飯。

  還是私房菜館,新鮮的食材,不炫技,做出來的菜家常而美味,堪稱一絕。

  程丹若暗暗鬆口氣,她很怕吃到御廚後人做的菜。

  宮廷菜容易讓人胃疼。

  吃過飯,回家休息。

  樓上載來「蹬蹬蹬」的聲音,彷佛有人在開趴。

  程丹若抬頭,感覺有人在她墳頭蹦迪。

  不習慣。

  洗澡、睡覺、真睡覺。

  第二天,謝玄英說去找朋友,放她在家調整作息。

  程丹若點開電視劇,不知道誰家開始練琴。

  她想了想,發微信給徐卉卉,她們倆昨天加了好友。

  卉卉回得很快:[是哦,我們小區白天很熱鬧,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是樓下拉大提琴的姐姐]

  過了會兒,又來一條。

  卉卉:[我問了下她,她說在為巡演做準備,最近可能有點吵]

  程丹若:行吧,不能耽誤小姑娘搞事業。

  她調高音量,窩在沙發看劇。

  醫療劇。

  看完一集,家政阿姨到了。

  兩個人,一個負責打掃衛生,一個負責買菜做飯。

  她們都很客氣,和她打了個招呼,立馬就開始忙活。

  程丹若從客廳進到書房,再從書房跑到陽台,還是無奈地發現,自己被丫鬟們寵壞了。

  家裡的下人沒有存在感,早晨睜開眼,院子已經清理乾淨,貓狗都餵過了,飯菜會自動出現,剩下的盤碗杯碟會自動消失。

  散步的一會兒功夫,臥室和客廳都抹過地板,乾乾淨淨沒有水漬,也不見絲毫灰塵。燈會自己亮,自己滅,馬桶永遠都是乾淨的。

  在書房工作,永遠不會被打擾思緒。

  但這邊的房子雖然也有保姆房、保姆信道,可人家打掃衛生總得走來走去。

  阿姨可沒有太監宮人的本事,悄無聲息地靠牆一站,毫無存在感,甚至都會忘了他們還在。

  她們會說話,聊天,還戴著耳機聽小說,時不時發出笑聲。

  程丹若知道是她的錯,選擇自己滾,到樓下散步。

  順便觀察鄰居和地形。

  能在這個地段買房的人,家境都不錯,因為附近就是各大名校,學生也多。

  她一路溜達,看見超市就逛逛,隨便買點東西。

  返回到家,飯已經做好了,兩個阿姨也已經離開。

  她把筆記本連到電視,大屏幕看教學視頻。

  謝玄英發微信過來,說想帶著朋友回家坐會兒,問她方不方便。

  這是自然的。

  她佔了他的書房,改用計算機繼續看。

  心不在焉。

  晚飯前,老荀終於聊完了屁話,識趣地告辭。

  謝玄英關心女朋友:「今天怎麼樣?」

  程丹若考慮了一整天:「搬回去住行嗎?」

  他怔住。

  「不習慣。」和父母住一起的時候不覺得,和他住慣了院子,住樓房總覺得不適應,思緒會被打擾,接待朋友會被干擾,出門都要先出小區。

  她厭煩困住自己的四合院,卻又早已習慣他們的家。

  謝玄英立時道:「當然,吃過晚飯就搬。」

  他補充,「我也喜歡住院子,以前不方便,現在改建後好多了,也有暖氣。」

  「行。」

  程丹若沒什麼東西,一個箱子裝過來,一個箱子提走。

  重回四合院。

  這回,她認認真真裡裡外外看過,發現彎彎繞繞的動線十分巧妙。

  前院接待一般客人,與居住局域互不妨礙,後面的居家客廳招待親密的朋友,又不會影響藏在臥室邊的書房。

  臥室是套房,配有一間小書房,旁邊還有一間大書房。

  大書房闊兩間,寬敞明亮,玻璃窗對準庭院,坐在窗前就能看到藍天白雲,假山曲水,翠竹幽蘭。

  雖然院子也袖珍,比不上南山桃園的公園面積,但有玻璃窗、電燈和無線網,還有啥好說的。

  她在大書房前走來走去,進進出出。

  謝玄英倚牆而立:「你在幹什麼?」

  「這房間不錯。」動線乾淨,不受打擾。

  「當然,是我自己弄的。」

  「挺好的。」她環顧四周,暖融融的燈光下,木質的書架書桌泛著潤光,「你平時用不用這屋?」

  「用。」

  她:「多久用一次?」

  「天天用?」

  程丹若:「……」

  謝玄英不逗她了:「我最近用不著,暫時借給你吧。」

  「暫時是幾天?」她要根據時長決定放多少東西。

  但他說:「暫時就是暫時,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永久。」

  程丹若:「結婚?」

  「你不婚主義?」

  「這倒不是。」她上下掃視他,「我就是提醒一下某人,沒到22周歲,結婚犯法。」

  謝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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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2:28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九章 歲月好

  程丹若在一個現代化的四合院中,找到了現代與古代的平衡。

  她現在早晨八點起床,視情況洗澡,用智能馬桶,洗面奶洗臉,抹護膚品,簡單梳個辮子,正好吃早飯。

  家政阿姨七點上班,這會兒已經給她做好早點。

  吃過早飯煮咖啡,溜達到書房,翻書學習。

  程丹若原以為自己沒法精心讀書,事實卻截然相反,她的學習能力遠勝從前,能基本不看手機,全神貫注學上兩個鐘頭。

  這會兒大概是十點,打掃衛生的阿姨已經把其他房間都清理好了。

  讓出書房,在後院透透氣,玩會兒小貓咪。

  謝玄英接回來的小奶貓是隻藍白英短,可愛炸了。她給它取了個現代風的名,叫果凍,程果凍,因為一萬塊是她花的錢!

  阿姨已經鏟過屎,她只要餵零食,就能隨意一通亂擼。

  半小時後,房間打掃完畢,回去再看會兒政治。

  她以前學政治,除了背書就是背書,現在倒是多了很多心得,感覺學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壓根不用死記硬背。

  十二點吃午飯,飯後小睡一覺,兩點起床,看會兒手機和小說,三點鐘坐回書房繼續學。

  六點鐘,謝玄英回來和她吃晚飯,飯後出去逛會兒街,路上聊聊天,七八點左右回來,補習一下英語。

  這人有個優點,說補習就補習,不搞借補習為由親親摸摸的事,學習態度相當嚴肅。

  當然,學完就是另一回事,書桌上和書桌下,他分得很清楚。

  滾完床單就睡覺,一般不超過12點,作息相當規律。

  周末戶外活動。

  什麼打網球、露營燒烤、騎馬釣魚、爬山賞楓,看天氣和人數定項目,有時候二人世界,有時候和朋友們一起。

  規律的生活能讓人產生掌控感,進而改善焦慮的症狀。

  智能手環的數據告訴她,她的睡眠時間在緩慢增長,心率過快的次數也在減少。

  生活很充實,也很無聊,像極了退休。

  程丹若既覺得悠閒,終於不用天天操心一大堆破事,又難免空虛。

  沒辦法,讀書好像慢跑,一天天努力就會有成效,需要的是耐心和堅持,而她以前做的是叢林探險,每天都有新挑戰。

  打仗了、造反了、鬧自然災害了、有人背刺了、考試題目洩露了……

  真‧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

  精神上的不適應,比生活習慣還煩人。

  她感覺腦子在生鏽,只能全付精力投注給學習。

  看書、背單詞、練縫合。

  她網購了大堆耗材,每天花樣練習。

  謝玄英看她每天低頭操弄,怕她頸椎出毛病,買了個VR頭盔回來。

  虛擬解剖受限於技術,真實感一般,但聊勝於無,她每天練手累了就玩會兒,還能復習功課。

  十月轉瞬就過。

  十一月,北京氣溫「哐哐」掉,到了通暖氣的時候。

  程丹若的專業課撿回一半,英語還是不熟。

  幸好有很多醫療劇能刷,每天看幾集,耳邊都是英語,慢慢就有了熟悉感。

  她很快記住了醫療專業詞。

  語法還是一塌糊塗,看不了國外論文。

  可這有什麼關係?

  古代走過一遭,才知道學習環境能有多麼惡劣,一本啟蒙書要幾十錢,普通人家大半個月的生活費,筆墨紙硯消耗品,買一次就肉疼。

  這還只是基礎教育,高等教育的書籍都是珍藏,手抄不提,還得有認識的人。

  皇家藏書多了吧,她能隨意進出調看,饒是如此,想尋一本書都極其麻煩。

  如果不是謝玄英讀書多,能充當半個百科,光學習就折騰掉半條命。

  現在多方便,直接用翻譯軟件,一樣能看外國資料。

  程丹若有一種「不好好學就虧大了」的心態,沉迷學習。

  十二月,開始刷題。

  做題才知道書看得不全,很多地方以為自己記住了,其實沒有。

  正好看第二遍。

  期間,過了謝玄英的生日。

  程丹若早晨起來就送了禮物,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口袋空空,買不起貴的,乾脆合了塊香牌給他。

  重演故事?怎麼會呢,巧合而已。

  謝玄英不動聲色:「挺好聞。」

  「你掛衣櫃?」今非昔比,男人的裝飾越來越少,他平日只戴塊手錶。

  他搖搖頭,四下看看,走到車庫,仔仔細細掛在後視鏡上:「再刻行字就好了。」

  她跟著:「什麼字?出入平安?」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滾蛋。」她白眼,「人家會以為我想結婚想瘋了。」

  「瘋狂想和我結婚很丟臉嗎?」他不高興,「你不想和我結婚?」

  程丹若好奇:「如果我說『是』會怎麼樣?」

  他冷笑:「不怎麼樣,你要試試嗎?」

  傻子才試。「下次吧。」她若無其事,「今天你是壽星。」

  「那還一大早氣我。」

  「我哪裡氣你了。」

  兩人拌著嘴,一道去餐廳吃長壽麵。

  蘇氏麵條,細麵長長,一碗清湯。

  謝玄英從自己碗裡挑起一筷子,分到她碗中:「我的壽命分給你,活久點。」

  「我不想活得比你久。」她盯著分量,「夠了夠了,多了。」

  又還給他兩根。

  他沒好氣:「磨磨蹭蹭,快吃,坨了。」

  「別催,還有顆藥。」

  分完一碗麵條,謝玄英出門上班。

  程丹若繼續回去看書。

  下午三四點鐘,朋友陸續上門。

  老荀來得最早,帶了海鮮炭火,幫忙架爐子,寶娥第二個,進廚房切水果,做水果撈,徐家姐妹帶了自己烘焙的餅乾、蛋糕和銅鑼燒,沈一提的茶葉,高雲最誇張,直接帶來了醃製好的牛排、牛肉、牛肋骨。

  趙四燊、雨點來得最晚,也不幹活,往沙發裡一坐就開始喝酒。

  壽星最晚到家,還在書房裡待了半個鐘頭才出來。

  老荀:「什麼事?」

  「小事。」謝玄英拍拍他的肩膀,逮住窩沙發玩手機的人,「怎麼不理我?」

  「理你。」程丹若掰一半銅鑼燒給他,「墊墊。」

  謝玄英就著她的手吃了:「好甜。」

  徐喬喬:「對不起,我糖放多了。」

  「你又不是甜品師,道什麼歉。」他說,「好好讀書就行了。」

  徐卉卉:「哥,你真煞風景。」

  「期末考什麼時候?」

  徐卉卉臉色大變,轉頭就跑,和趙四燊說:「四哥,你看我哥,從小到大就知道問我考試幾分,真過分。」

  趙四燊:「還是四哥好吧?來,給你這個。」他拿草莓塞她手裡,「寶娥自己種的,還挺甜。」

  程丹若:「嘖。」

  謝玄英瞥她。

  「給我吃一個。」她撈了顆草莓,咬掉尖尖,果然是酸甜酸甜,「厲害,家裡也能種草莓嗎?」

  雨點:「她喜歡種東西,小番茄、胡蘿蔔、小白菜、蔥薑蒜,家裡和農場似的。」

  寶娥端著做好的酸奶碗出來,笑道:「我在歐洲留學的時候,房東的院子裡就種的蔬菜,吃什麼摘什麼,我太喜歡了,回來就自己弄。」

  程丹若的社交模式相當成熟:「真好。」

  謝玄英問她:「你也要種點什麼?把花園的芍藥拔了?」

  她想起家裡的番茄辣椒,真是畢生心血,一時也手癢:「種什麼?」

  他:「辣椒?」

  「不劃算吧。」菜市場辣椒隨便買。

  「在家種什麼都不劃算。」他說,「不如種點茉莉和黃桷蘭,春天能戴。」

  「還不如金銀花,用處多。」程丹若又想種草藥了,沒有草藥好不習慣,「牽牛也不錯,還有艾草。」

  「知道了。」謝玄英翻通訊錄,「讓園藝師明天過來,都種,反正茉莉要種。」

  偌大的院子,哪有功夫自己打理,園藝師兩三天上門一次,專門負責照料花花草草。

  徐卉卉笑嘻嘻地說:「艾草好,明年我和喬喬過來打劫,自己做青團。」

  「喂,別聊了。」高雲大聲道,「來個人幫我開爐子。」

  眾人一窩蜂湧到花廳,一面烤肉一面賞雪。

  夜燈明耀,炭火通紅,白雪在光影下紛飛,好看極了。

  程丹若吃著烤肉,大腦下意識地構思詩句,總感覺隨時有人要提出來:「我們聯詩吧。」

  以前就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她得起第一句,再出血送彩頭。

  但等半天,都沒等到誰開口,忽然反應過來,沒人會再作詩了。

  如幻夢、如泡影。

  她想喝杯酒,卻知道不能在服藥期飲酒,以免影響藥效,只能清醒地看著。

  其他人倒是喝醉了,吵吵嚷嚷。

  謝玄英一直坐在她身邊,臂膀和大腿必須貼著她,但凡她走開超過五分鐘,他就要問:「你剛去哪兒了?」

  程丹若嫌他煩,故意湊到他耳畔,小聲說:「拉便便。」

  他看了她眼,也貼住她的耳朵,輕聲問:「今天也是小熊嗎?」

  程丹若:「……」

  他唇角微揚,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

  「你喝第幾杯了?」

  「還沒醉。」

  她就不再說了。

  人生的最後十年,他們夫妻大權在握,主宰天下,但朋友越來越少,再多的擁躉和黨羽,也不是平等相交的朋友。

  他們心甘情願為他效死,為的是理想、是國家、是道統。

  謝玄英最後沒有朋友了。

  像這樣與朋友吃飯、喝酒、說笑,皆是前塵幻夢。

  喝到十一點,眾人才醉醺醺告辭。

  程丹若是唯一沒喝的人,負起責任來,一個個安排車子送回家。

  「改天過來玩。」她和眾人告別。

  大家都笑,倒是老荀開了口:「別辜負他。」

  程丹若:「共勉。」

  老荀愣了下,擺擺手,鑽進車裡。

  司機踩下油門,在寂靜的胡同中飛馳。

  趙四燊忽然睜開眼:「我說過吧,她有點凶。」

  高雲嘟囔:「有點怪。」

  沈一被吵醒了,下意識地接話:「有嗎?」

  「她不在乎別人。」老荀分析,「不關心我們認不認可她,很有想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高雲:「你對付她幹嘛?」

  沈一:「怕謝哥吃虧唄。」

  「謝冬冬是什麼人,他能吃虧?」趙四燊打哈欠,「老荀,這女的很凶,你別惹她,我直覺準,你聽我的。」

  老荀哼了一聲:「我惹她幹啥?只要她對玄英好,我當然拿她當自己人。」

  「白痴,兄弟再好,能有老婆親嗎?先讓她拿你當自己人再說。」趙四燊不喜歡老荀,雖然這小子苦逼,可一肚子陰謀詭計,要不是有謝冬冬降著,誰敢和他深交,「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老荀頓住,沒再作聲。

  高雲豎起拇指:「四哥,你是明白人,荀哥,別瞪我,我錯了行了吧。」

  另一邊。

  程丹若送走了客人,把醉靠在沙發裡的玉山拉進浴室。

  摁在椅上,給他脫衣服。

  「我聽到你們在說話。」他醉了,但還能聊天,「說什麼呢?」

  「你和荀明為什麼要好?」

  謝玄英道:「他父親偏心,對他不好也就算了,還拖後腿,就怕他礙著後頭的小兒子。」

  「怪不得。」她恍然。

  「嗯。」

  熱水嘩嘩地放,白霧蒸騰。

  大美人跨進浴缸,卻不肯鬆手。

  「放開我。」程丹若的胳膊沒入溫水,濕淋淋的。她不大高興,喝醉了鬧騰,吃虧的是她這個清醒的人。

  「我沒醉。」

  說這話的人,通常就是真醉了,程丹若說歸說,卻不敢放他獨自在浴室,跌一跤就不好了。

  於是拿下花灑,讓細濛濛的水霧淋在他身上。

  很養眼。

  現代的話,還能再加個詞,很性感。

  可惜,看分明,不能道明。

  唯有曖昧腥甜的氣息,被無盡的水流沖淡,掩蓋在白色浮沫清冽的香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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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章 故事多

  冬天宜賴床,尤其枕邊有個大美人。

  程丹若近期的睡眠還不連貫,沒法一覺睡到自然醒,中途總會驚醒一兩次。

  深夜時,房間一片漆黑,她分不清在哪裡,只知道下意識地抱住他,過了會兒清醒些,就在枕畔摸索。

  有懷錶是古代,手機是現代。

  手機還會亮一下,微微的熒光照亮,像幽魂的眼。

  她又沉沉睡去。

  但可能昨天睡得晚了,今天半道甦醒就是清晨,陽光從沒拉攏的窗簾間鑽出,一束束打在地板上,條條斑駁,似光的竹子。

  身邊是受陽光青睞的人。

  開著暖氣,被子蓋得不嚴實,鬆鬆垮垮地堆在腰腹,太陽是最好的打光師,明暗不一的色塊勾勒出體態,後背肌肉矯健,手臂線條流暢,放在雕塑界,必是雕塑大師畢生心血的傑作。

  但人為雕琢的作品,怎麼能和老天爺的妙手相提並論呢。

  他皮膚光潔白皙,光下幾近透明,隱約能看到血管的走向,胸膛起伏,氣息緩慢悠長,靜息心率較常人慢,體現出心臟強大的泵血功能。

  鮮活又蓬勃的生命力。

  她一時看入了神。

  成親的頭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冬季,天很冷,她卻滿身熱意地醒來,神經下意識緊繃,卻在看到他的瞬間無聲鬆弛了片刻。

  當時看他,總不敢多看,唯恐被皮囊迷惑了心智,從此跌入溫柔鄉,再也堅持不住本心。

  她很害怕失去自己最後擁有的東西。

  此時夢境重演,她終於不用恐懼,能直面自己的內心渴望。

  想看他,摸摸他,親吻他。

  程丹若聽從了自己的心聲,伸手摸了摸他的眉骨,再順著臉孔的輪廓到下頜,在喉結流連不去。

  他醒了,眼睛還沒睜開,手腳先壓過來,將她半壓在懷中。

  不到半分鐘,負責思考的和負責幹活的都醒了。

  「幾點了?」

  「六點一刻。」

  還早,他安心地放縱自己,與她耳鬢廝磨。

  熱息撲在頸側,帶動她的血液,程丹若感覺身體微微發熱。她側過頭,正好咬住他的臂膀,輕輕嵌入齒尖。

  男人的臂膀就好像貓狗的腦袋,總有莫名想讓人咬一口的衝動。

  謝玄英也在她唇上咬了咬,隨後直奔主題。

  酒精已經代謝完畢,大腦卻還殘留著昨夜的夢,於是格外熱情激烈,好像殘餘的乙醇被點燃,灼灼熱熱的融化了軀體。

  程丹若七小時睡眠恢復的體力,瞬間清零,累得她閉眼就睡了個回籠覺。

  再醒八點了。

  她打著哈欠起床,卻發現謝玄英在數小雨傘,還翻垃圾桶。

  「你在幹什麼?」她懵,「破了?」

  謝玄英微微擰眉:「少了一個。」

  「再數一遍。」程丹若睡眼惺忪。

  「數過好幾遍了。」他翻來找去,「昨天晚上的在哪兒?我用了嗎?」

  她懂了,配合的回憶:「讓我想想,好像沒……」

  謝玄英蹙眉,坐到床上撈起她,捧住她的腦袋:「認真想,這可不能開玩笑,你現在可不能懷孕。」

  程丹若嚇唬他:「怎麼,怕我逼你奉子成婚?」

  「少來,我願意當一個父親,但不是現在。」他沒好氣,「我醉酒,你吃藥,這怎麼行?」

  「可真的沒用。」她說,「不信你自己翻。」

  謝玄英已經翻過了。

  但他不是很信真的出了意外,上上下下打量她,半晌,道:「弄哪兒了?」

  「自己不記得,還來問我?」程丹若抱住被角,「懶得理你。」

  謝玄英摟過她,回憶半天,有點印象,忽然安心,有心情找她算賬了:「故意嚇唬我是吧?」

  「我說的都是實話。」

  「春秋筆法。」

  程丹若不承認,推開他去洗漱。

  謝玄英看看時間:「我得走了。」

  「再見。」程丹若吐掉嘴裡的牙膏沫,心裡也有想法,「我好多了,明年就實習去。」

  「真的?」謝玄英一顆顆繫襯衣的扣子,指骨修長勻稱,非常惹人在意。

  她在鏡子裡瞟兩眼。

  他唇角微揚,過來捏住她的手腕,數脈搏,片刻後,搖搖頭:「心率還是快。」

  她用力踩他拖鞋。

  謝玄英認真了一點:「明年開春去吧,天寒地凍的,雖然離得近,我也不放心你早出晚歸。」

  「我不怕冷,到醫院就暖和了。」她計劃,「我打算鍛煉一下,省得到時候體力跟不上。」

  當醫生可是個力氣活,外科醫生尤其如此。

  他估量她的體力,肯定道:「是不行,請個老師吧。」

  「也行。」程丹若擰開籠頭,掬水潑臉孔,清清涼涼。

  相似的事不斷重演,依舊是愛情最好的樣子。

  -

  運動老師是徐卉卉幫忙找的,她和謝玄英親近,得了不少好處,可表妹又不是親妹妹,哪有無條件的利益。

  小姑娘也精明,早早就懂得抱大腿,平時送點心時鮮,偶爾跑跑腿、傳傳話,現在多了個她,也知道好好拍馬屁,立馬攬了活計。

  她發動人脈,很快找到合適的人選,樂顛顛跑過來推薦。

  程丹若和老師商量了排期,修改了自己的作息,每周抽出三個下午,上兩小時的體育課。

  她的目的不是健身減脂,而是鍛煉身體,項目都比較溫和,跳跳養生操,游泳半小時之類的。

  運動能抵不少藥,十一月復診時,她紊亂的神經功能有所恢復,藥量得以減半。

  但治療不是見效就間斷,目前良好的狀況與規律服藥有關。

  至少再吃半年。

  之後,聖誕節到了。

  謝玄英不好過這種洋節,只能遺憾地送她一套日曆禮盒,意思意思。

  程丹若倒是覺得很好,這個禮物有點小貴,但不是特別貴,適合發到朋友圈,告訴爹媽親戚閨蜜——他對我很好。

  而且,開盲盒誰不喜歡呢。

  每天都有期待,好像明天不再是遙不可及的未來。

  日曆翻到2021年。

  元旦有假,謝玄英帶她回家和父母吃飯。

  這輩子的謝家夫妻不好也不壞。

  謝父沒有靖海侯精明,臉上威嚴,其實城府一般。謝母也不像柳氏心事多,脾氣直爽,七情在臉。

   他們對程丹若的家世外表都不太滿意,但談戀愛而已,不好多說,體面地留她喝茶。

  只做一個要求:「你們還年輕,覺得好就先處著,我們不是老古董,不催你們結婚生孩子。」

  程丹若幫他們翻譯:先不做壞人,等你們分手。

  她假作上當:「謝謝叔叔阿姨。」

  謝玄英就壞多了,故意說:「我不結婚,升得就慢。」

  他爹踩進去,板著臉說:「結婚就不能由你性子來了,要我說,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你爺爺之前說的那個姑娘,像你堂哥,不就托了老爺子的福……」

  謝玄英平靜地說:「那您和大伯換下兒子好了。」

  他爹:「……」

  謝母立即道:「別聽你爸胡說八道,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倆不是一路人。」

  程丹若低頭看手裡的玻璃杯。

  謝父也緩過來,若無其事地問:「遇到麻煩了?要不要和你爺爺說?」

  「這算什麼麻煩,不成家,無以立業。」謝玄英道,「過兩年就好了,結婚就更好了。」

  爹媽對視一眼,又看看兒子的女朋友,決定暫時閉嘴。

  惹毛了兒子,他直接領證結婚,那可真沒餘地了。

  「倒是您。」他說,「我聽說了一些事情,想和您聊聊。」

  謝父不自在:「有什麼好說的?」

  「我和爺爺說也一樣。」

  謝父差點跳起來:「你和老爺子說什麼?老人家年紀大了,你少麻煩他。」

  「您太急功近利了。」

  謝父頓時頹喪:「我好不容易……唉,知道了,你個討債鬼!有你這樣對老子說話的嗎?」

  「你罵誰討債鬼?」謝母大怒,「你再罵我兒子一句試試。」

  謝父:「你看看他什麼態度。」

  「看看你什麼態度!」

  夫妻倆內訌了。

  程丹若忍不住抿口茶,心想,這一幕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

  啊,謝四。

  比爹不做人更慘的,大概是新爹像弟弟,操不完的心。

  -

  見過家長,就算是很正式的男女朋友了。

  謝玄英的親友團與她的交集漸漸變多。徐卉卉投誠最快,一口一個「嫂子」,樂意抖八卦,趙四燊換了單位,出現的時間少了,高雲喜歡送東西,有什麼好的都惦記他,沈一是跟屁蟲。

  荀明是唯一留宿的朋友。

  他們聊天的時候,程丹若聽了一耳朵,大抵是荀明把他爹送進鐵窗,後媽家裡要弄死他,所以,他死心塌地跟著謝玄英混,幫忙處理一些生意。

  簡而言之,一個個都掏心掏肺,恨不得結為異姓兄弟。

  一月,回家過除夕。

  去的時候自己單獨飛回去,過完年沒幾天,謝玄英就飛回來接她。

  過了半年,感情穩定,程家夫妻就客氣了很多,還留他住客房。

  謝玄英算是看明白了,沒結婚之前,他是睡不了程丹若的屋。但沒關係,他已經滿22周歲,可以提一提結婚了。

  誰想程家夫妻瞬間變臉。

  程母委婉:「若若還沒畢業,不著急,還是學業為重。結婚了,面試的時候給老師的印象也不好。」

  程父直接:「你父母同意嗎?他們不同意,我們不可能讓若若受委屈,又不是我們求著你們家娶,我們家就一個姑娘,我和她媽媽養得起。」

  謝玄英不在乎父母的意見,卻不能不在乎岳父母的想法,立即道:「是,您一位顧慮得對,我會處理妥當的。」

  他瞥向程丹若。

  她低頭專心地吃草莓,不參與。

  開玩笑,附和了他,要被爸媽罵,附和了爹媽,他肯定要不高興,摻和啥呢。

  謝玄英孤立無援,只好偃旗息鼓,捏捏她的手腕表達不滿。

  程丹若隱蔽地白眼。

  這人是不知道,她沒少在父母面前說他的好話,也是挑不出不好的地方,但父母越聽越懷疑,條件好的對象罕見但有,可條件好還沒毛病的對象,怎麼都讓人沒底。

  擱在本地,爹媽肯定要托人打聽,就怕背後埋著大雷。

  多虧了謝家夫婦的反對,她馬上和父母說,他們家看不上我們家門第,爹媽才頓時釋然,這才合理。

  當然,謝家夫婦不看好,她爸媽就更不願意輕易鬆口了。

  又不打算賣女求榮,何苦讓女兒看婆家臉色。

  她媽還說,讓她好好讀研,戀愛就談著,千萬別著急和他結婚,免得讓謝家以為自家想攀高枝。

  甚至有天晚上,程母又過來和她睡,母女倆說悄悄話。

  「上學的時候不准懷孕,別信什麼奉子成婚,有了孩子,人家更拿捏你,有這精力再讀個博,書讀進去了,以後分手也是你的。」

  程媽媽傳授人生經驗,「要是他們家給小謝介紹對象,只要他自己不要,別為這個和他吵架,因為外人壞了你們倆的感情,人家才要笑破肚皮。要是給你錢,也不許要,拿人錢,受人氣,我們家又沒一屁股債要你還,硬氣點。」

  夜深人靜,小夜燈泛著微微的光芒。

  程丹若埋首在被窩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的最終,她只悶悶地說了句:「知道了。」

  -

  在家過了兩三天,到了初七,程父開始休假,父母倆買了機票飛到三亞過冬,程丹若跟著謝玄英回北京。

  臨近元宵,許多地方都掛上了燈籠,北京城的夜晚亮堂堂的,人聲鼎沸。

  他們也在院子裝了燈籠,安電池的那種。

  程丹若每次走過,都忍不住感嘆:「好怪啊。」

  她以為謝玄英買的是浙江的古代珠燈,結果搞來的是現代藝術品。

  整套的太陽系。

  一個太陽系在院子裡亮起,水星、火星、金星,不同的顏色,不同的衛星,還帶機關能自轉公轉的。

  她沒忍住:「你居然不放嫦娥。」

  「誰說的。」謝玄英按亮最後一個組件,「這不是嗎?」

  她看見了一個人造衛星的模型。

  「這個是?」

  「嫦娥一號。」他說,「這個是我自己做的模型,像嗎?」

  程丹若:「……」

  「走吧。」他摟住她的肩頭,「吃湯圓去。」

  明亮的燈光照耀,電視在播放元宵晚會,誰的歌聲傳遍四方。

  程丹若抬起頭,看向頭頂的月亮。

  明月何皎皎。

  明月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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