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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9章 玄天都,誅
長生帝在道哭之下,依舊還想反擊,他試圖解開許應的記憶封印,倘若喚醒許應的記憶,便可以瞬息間讓長達數百年的記憶一下子湧入許應腦海!
第一世許應的記憶頃刻間替代如今的許應記憶,將如今的許應變成第一世的附屬品,那麼在那一刻,他便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因為第一世的記憶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便接管許應那龐大無匹的法力,也不可能接受許應的戰鬥經驗和神通,許應掌握的道法,第一世更是短時間內無法理解運用。
那時,他非但可以反敗為勝,甚至可以反殺,將許應誅殺!
然而長生帝破解自己留下封印,卻駭然的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破開,許應將他的封印層層加固,動用的道法中甚至囊括他在人間界才學會的翠岩大道!
顯然這些封印並非現在才加固,而是許應道法成長途中,每領悟一種道法,便加固一重封印,為的就是防備長生帝(帝君)解開封印。
長生帝心中一沉,連這個手段也被防住,他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
「許應住手!」
這時,九幽帝的聲音傳來,高聲道:「勝負已分,帝位已定,許應不要趕盡殺絕!」
太霄帝的聲音也自傳來:「許天尊住手!長生帝乃九帝之一,不可因為私鬥而取他性命!」
長生帝聽到這裡,心中一喜:「他們還需要我,我若死了,九天九帝只怕都會被許應擺佈!他們需要拉攏我,維持雙方勢力平衡!」
他的戰力足夠高,這時拉攏長生帝,一是救長生帝於危難,長生帝欠他們一個人情,二是九天八帝現在都被東王重創,許應殺死長生帝,扶持其父許靖登基地位,以許應的性格必然不會讓八帝從容恢復修為實力,重新做太上皇。許應肯定會悄悄弄死他們。
留長生帝的性命,可以掣肘許應,讓他不敢放肆。等到八帝修為恢復,不管做皇帝的人是誰,他們依舊是太上皇。
許應充耳不聞,道哭繼續灌下。
長生帝道場腐朽,臉上血肉翻飛,血肉開始化去,露出面部森森白骨。
他的肉身中五臟六腑已被燒壞,境界開始在道哭中崩潰瓦解,心中暗暗焦急:「八帝若不出手,我便會被他殺死了!」
然而,太霄帝等人卻沒有攻來。
因為,陽龍帝始終未動。
陽龍帝不動,他們也不敢動。
陽龍帝是九帝之首,九帝中唯一一個大羅金仙大圓滿的存在,他的眼界見識最高,地位也是最高,他現在不動,讓太霄帝等人不由遲疑。
「難道陽龍帝覺得我們不是許應的對手?」
但陽龍帝對長生帝與許應的決戰根本不關心,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賣饅頭的廢物青玄,始終不曾移開。
他面色慘白,額頭和臉頰上都是冷汗,內心時而癲狂時而恐懼,正在天人交戰。
「是他,一定是他!」
「不是他!他明明死了!」
「他回來復仇了!」
……
明明是如今仙庭的建立者,青玄的名字卻無人敢提,成為不能說的那個人,不能不說是一場悲哀。
而在陽龍帝天人交戰的空檔,許應已經吼碎了長生帝的元神,擊潰他的魂魄,長生帝身上的血肉也在道哭中逐漸化去,上半身化作骸骨!
許應手抖了一下,這才看到手中的骸骨,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想起那些個自己,有漁民的兒子,有商人的孩子,有戰場上的兵卒,有的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有的是田間的苦力。
他被射殺埋在萬人坑裡,被放在蒸屜裡,被人抓去放血煉藥,被人祭天,當成供品。
他想起人們口中的不老神仙,想起圍繞不老神仙的各種爾虞我詐。又想起了馮雪兒,還有晏寶兒,還有那一世世陪著他輪迴反覆的女子。
他們在被操縱的命運中輪迴,掙扎,相互取暖,卻又一次又一次失敗,被迫生離死別,被迫經受磨難。
許應吐出一口濁氣,耳畔傳來許靖的聲音:「阿應,報仇了就好,報仇了就好!阿應,你不是為了報仇而活著!」
蚖七和金不遺向這邊趕來,蚖七遠遠地向他呼喚,化作白胖少年的蚖七很是歡喜,那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他和金不遺遠遠的說些什麼,許應沒有聽清。
九天八帝也趕了過來,遠遠地看著他,沒有靠近。他們也在說些什麼,像是在痛心,又像是在呵責,但目光有些躲閃,應該是害怕,又有些惱怒。
還有廢物青玄雙手捏著五六個饅頭前來,看著長生帝被化去了大半的屍體,憤怒的向他說著什麼。
許應丟下長生帝的屍體,天旋地轉,卻穩住身形,喃喃道:「我不是為復仇而活著,我不是為復仇而活著……」
許靖、金不遺向他衝來,即將靠近他時,突然許應身形一頓,從天海上空消失。
眾人驚愕不已。
九天八帝見許應消失,這才各自鬆了口氣,九幽帝冷笑道:「許靖,不要以為你兒子打敗長生帝,這個帝位你便能坐著舒坦。不要忘記了,掌握三界大權的不是仙帝至尊,而是我們九天大帝!」
他這一席話說的許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道:「什麼帝位?難道九天大帝要提拔我接替長生帝的位子?」
他心中一喜:「我做炎天帝,豈不是一步登天?」
太霄帝道:「你現在還不是至尊,不宜登基。今後你便隨我們一起在至尊洞淵中修煉,直到你修成至尊境,便可以登基,成為新一代仙帝至尊!」
「新一代仙帝至尊?」
許靖徹底呆住,他本以為自己會被提拔為長生帝的接任者,沒想到九天八帝竟然是要他做仙帝至尊!
「難道阿應拚命,就是為了讓我登上帝位?」他眨眨眼睛,心中暗道。
他什麼都沒做,先是因為蘭素英的關係,成為仙庭駙馬,後來又做了斗部三真許老天尊。現在又什麼都沒做,居然便成為帝位人選,甚至還要進入至尊洞淵修行。
只是,許靖修為實力不賴,在天君中算是頂尖的存在,但卻未曾有至尊境的功法和神通。
他的積累不足,還沒有接觸到至尊境這個境界。貿然便要稱帝,未免忐忑不安。
「可是,阿應跑到哪裡去了?」他四下望去,始終不見許應的蹤影。
諸天萬界已經大部分合攏,只剩下祖庭以及月輝等零星幾個世界,尚未合併。
月輝世界之所以叫做月輝世界,是天上有三顆月亮,大大小小,大的能佔據半邊天,小的遠看如拳頭大小。
三月光輝,經常籠罩世界,因此稱作月輝。
只是這個世界貧瘠,沒有任何聖山聖地,天地元氣也異常稀薄,甚至連天道也極為細微。田地裡莊稼產量,也低得嚇死人。
這個世界,就像是被許應搾乾了水分的石頭,軋不出點油水出來。
這裡太寒酸,別說神靈仙人,就連煉氣士也不來這裡,因此萬千年來,月輝世界還算安寧。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這個世界居然也有一位不老神仙。
那是一個名叫玄天都的少年,沒有人知道他多大了,只知道很久很久之前,祖輩的祖輩的祖輩,便已經見過他,那時的他還是如今的模樣。
他和普通人一樣,沒有法力,沒有法寶,也不能飛天遁地。
有人說玄天都曾經相信世上有仙人,拋妻棄子去學仙,很久很久之後才歸來。還有人說玄天都就是神仙,否則為何活到現在。
但這些閒言碎語,對玄天都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這日,玄天都變得有些惆悵,他來到村鎮外的山崗上,遙望遠處落山的夕陽,紅艷艷勝火。
而在他的身後,已有兩輪月亮升起,清光灑遍大地。
「沒有關係,這次失敗了,還有下次。」
他低聲道:「我有預感,這次將會是一次我久候不至的大世。在這場大世之中,人間界,天仙界,都將現身,至尊境將只會是起點!該是我走出月輝世界的時候了!」
這時,輕慢的腳步聲傳來,許應迎著落日的餘暉來到他的身邊,臉龐被紅日照耀得泛紅。
玄天都身軀僵硬,突然間萬念俱灰。
「許應,還是被你尋到了我的根腳。」
玄天都長嘆一口氣,道:「你是怎麼知道我藏身在此的?」
「狡兔三窟,你現在只被撅了兩窟,我自然要尋到你的第三窟,趕盡殺絕。」
許應目光落在山崗下的那座村鎮上,目光奇異,道:「沒想到帝君也是來自小鎮上,我也是來自小鎮。」
玄天都沉默片刻,道:「你只是來殺我,應該不會遷怒無辜吧?」
許應搖頭:「你死一遍,並不能消我心頭之恨,死兩遍也不成。但我不會因此遷怒其他人。」
玄天都鬆了口氣,道:「沒想到被折磨了四萬八千年的許應,居然也會有原則。你能尋到這裡,一定是炎天帝的緣故罷?炎天帝被我奪權,懷恨在心,搜尋我的根腳,但他應該找不到我的真身所在。」
許應道:「他只是提過玄天都這個名字,但我生性多疑,所以去了一趟陰間,尋輪迴女帝幫我尋找玄天都這個人。」
玄天都嘆了口氣,黯然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我留下炎天帝的目的,只是因為他戰力難得,將來可以利用他剷除對手。沒想到我會因他而敗。」
他振奮精神,看向月輝世界,大聲道:「許應,你能想像得到嗎?我就是出身自這個世界!這個元氣無比纖薄,無法修煉的世界!」
許應望向月輝世界,他的法力深厚雄渾,呼吸之間,即便天君洞淵所產的靈氣也很難跟得上他的吐納。
然而這月輝世界所有的天地元氣加在一起,還不如他一次呼吸產生的廢氣多。
「我就是在這個世界中,尋找到長生的機緣。」
玄天都笑道:「這裡只有一些犯錯的仙人被流放到此,留下的洞府,我可能是月輝世界六十萬年中,唯一一個在這種貧寒之地,修成煉氣士,靠著流放仙人的一點微薄靈丹,橫渡星空尋找其他世界的人。我也是這個世界,唯一修成仙人的人。」
許應動容。
在這個貧瘠之地修煉有所成,付出的努力是外界的千百倍!
「這個世界雖然貧瘠,但災害不但不少,反而更多。我弱冠之年,跟隨父母流浪,一路逃難到此。山洪沖垮了山間的石室,我進入其中,尋到流放仙人留下的遺物。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宇宙這麼大,這麼精彩,這麼奢華。我原本以為這世上最好的日子,就是王財主的日子。」
玄天都道:「我父母安於現狀,留在山下的小鎮,我卻決心要走出小鎮。我要改變現狀,我要修行,要飛昇,要成仙,要做人上人!許應,你也有過這種夢想吧?」
許應想了想,自己是有過。
玄天都道:「百年後,我終於進入叩關期,突破生死大限,以至於白了頭髮。那時,父母早已死了,我沒有任何牽掛,於是倍加努力,在我第二次大限到來之前,我終於修出金丹,將自己的性命延長到五百年。這時候,我知道,我耗盡五百年的壽元,也不可能突破到下一個境界了。我若要有所成就,就一定要走出月輝,去其他世界,謀一條生路!」
許應道:「既然這裡是流放仙人的地方,那麼肯定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你金丹修為就想橫跨星空出去,無疑癡人說夢。」
玄天都笑道:「但我必須闖一闖。於是我將仙師的遺物收起,逃出月輝世界。我在宇宙星空中漂流了不知多少年,已經絕望時,遇到了一輛從星空深處駛來的車輦。車輦上走下一個人,將我搭救,送我前往附近的一個世界。他自稱明尊。」
許應心頭劇烈跳動一下,明尊,當今的仙帝至尊。
「明尊救了我,我很感激,我大聲對他說,我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一定會報答他。我發自內心,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給他看。他只是笑笑,對我說,他相信我將來會報答他。」
玄天都沉默片刻,繼續道:「我去的世界叫做中天世界,天地元氣充沛,甚至有些地方還有仙靈之氣。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煉氣士,像是鄉下孩子進了城,什麼都覺得新鮮,什麼都覺得陌生,我什麼都不會,而那些城裡的孩子什麼都會。他們光鮮,開朗,靚麗,而我只是一個土包子。但是十年後,我成為中天世界最耀眼的新秀!」
他言語中帶著驕傲。
他不想被人知道他來自發配仙人的貧瘠世界,於是改名陳長生。
陳長生是那個時代最為引人矚目的人物,才情足以折服世人,才華足以震驚當世,任何道法他一看便明,一看就會,甚至舉一反三。
他即興便可開創出宗師級的功法,宗師級的神通。
五十年後,陳長生渡劫飛昇,成為神話,成為傳奇。
那時,陳長生風華絕代,來到仙界,才知當年救他的那個明尊,便是如今的仙帝。
那時,他對仙帝充滿了仰慕和尊敬。
那時,他修為進步很快,經常驚動朝野,人仙,地仙,天仙,仙王,仙君,許應用了三百年,他用了千年。
但這已經是難得的成就。
他修成天君後,想衝擊至尊境,這時他才發現,他永遠也不可能修成至尊,永遠也不可能。
他這才發現,自己是何其不幸,但也同時才發現,相比其他人,自己是何其幸運。
「洞淵的總量有限,僧多肉少,成仙,注定就是一個相互傾軋,相互競爭的過程。修為越高,競爭越厲害,傾軋就越狠。就算你想要改變這個不公的世道,首先你也需要爬上去!」
玄天都揮拳擊打天空,大聲道:「你必須要爬到足夠高的地方,才有權力,才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你不想做這種人,但是你不得不變成這種人!許應你也會變成這種人!」
他發洩一番,又恢復平靜,道:「有一天,明尊找到我,對我說,小朋友,你想不想再進一步?我想,我也有抱負,我也有理想,我想實現它們。明尊對我說,我想再進一步,便必須扳倒炎天帝,成為他的人。」
他沉默良久,扳倒炎天帝的過程他沒有說。
「我只對一個人坦白過我的真實姓名,就是炎天帝,他在天牢中時,我去找過他,與他談心。但我後來才知道,我選擇了大羅金仙這條路,就再無問鼎至尊的機會。」
玄天都道:「我在爬上位的過程中,見到了太多的傾軋,我必須要為將來著想,必須要狡兔三窟。於是,我將玄天都斬了出來,讓玄天都回到這裡。我為自己留下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直到你到來這一天……」
許應目光落在他的臉龐上。
玄天都笑了起來:「許應,明尊為何會那麼巧,出現在星空中救起我?你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哈哈笑道:「我只是一塊磨刀石,一塊用來磨礪你的磨刀石!什麼帝君,什麼長生帝,什麼萬古奇才,只是一個工具而已!」
他狀若瘋狂,哈哈大笑:「你要小心!你一定要小心!他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賣你時出的價錢!」
「嗤!」
許應一道誅仙殘劍,刺入他的額頭。
玄天都的眼睛中生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死氣。
他失去一切生機,倒在地上。
許應散去劍氣,心中有些惆悵,覺得自己殺死了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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