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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渡劫
悠閒聽八卦的江魚,此時還不知道,這群弟子嘴裡提到的「厲害長老」,其實就是她自己。
興致勃勃分享八卦的弟子們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但藥峰的一些主事長老們已經知道了。
畢竟江魚是正兒八經以靈草園弟子的名義將靈草賣給宗門的。
藥峰近日接連出現上品丹藥,且煉製出成品的弟子資質並非頂尖,藥峰的主事者不可能不知道。
略微查一下,就能追溯到江魚身上。
此刻,幾位藥峰的長老聚在一處靜室內,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幾個小瓶子。
瓶子裡,正是被弟子們討論的那幾樣上品丹藥。
一位頭髮火紅色的年輕男子道:「這些丹藥我仔細探查過,確實都是佳品。且藥性比尋常同品質的丹藥,還要更好一些。」
他身邊另一位美貌女子接口:「那幾位弟子我也了解過,天賦只是尋常。可這幾爐丹藥的成丹率極為驚人。」
他們看向中間的老者:「言境長老,我等俱都以為,應該將這個江魚引入藥峰。」
言境長老沉吟,似在思索。
方才說話的兩人,紅髮的是小玉峰的棲山長老,美貌女子是小丹峰的姮靜長老。
言境長老有所顧慮:「江魚是因為犯錯罰進靈草園的,不可因為她的天賦壞了宗門規矩。」
姮靜擰眉:「話雖如此,可能讓尋常弟子煉成上品乃至極品丹藥的靈草……實在可遇不可求。」
煉製出一爐極品丹藥,對一位煉藥師而言,除了成就感,更重要的是能從煉製過程中,參悟到許多經驗。
比如程銘,在那日之後,他又煉了幾爐丹藥,雖然再沒有出現極品丹藥,可再煉製尋常丹藥,他的成丹率也比之前高了許多。
這些掌管著藥峰的長老們很清楚,支撐著藥峰,甚至太清仙宗的,從來不只是那寥寥幾個頂尖天才,還有數十萬的普通弟子。
普通弟子們能變強,太清仙宗才能長遠的綿延昌盛下去。
言境長老沉默片刻,最終說道:「我去找師兄商量商量。」
言境長老找過來的時候,言愈真君正在煉丹。
言境長老便坐在外面,原以為要等上數個時辰,沒想到不到半個時辰言愈真君就出來了。
一邊走言愈真君嘴裡還在念叨著什麼。
言境真人聽著,大概是些「不應該啊」「為什麼」之類的話。
他關心道:「師兄,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言愈真君嘆了口氣,看向他:「師弟,何事尋我?」
頭髮灰白的老者稱呼風華正茂的青年為師兄,在這修仙界,也不算稀奇。
言境長老便將江魚的事情說給了他聽。
言愈真君面色古怪,最後只說道:「將她收入藥峰,這件事你還是別想了。」
長老雖有些遺憾,卻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認為,畢竟宗門規矩不可輕易挑釁。」
言愈真君嘀咕道:「就算掌門能鬆口答應,人家自己也不一定樂意啊。」
「師兄你說什麼?」
言愈真君端正臉色:「沒什麼!」
回到靈草園的時候,江魚在院子裡看到了兩位客人。
是華榮長老和枯榮長老。
兩人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正饒有興致地看小黑貓刨土。
「咦,今天小黑精神不錯呀。」江魚很欣喜。
小黑貓剛來的時候病懨懨的,身上還帶著傷,她還生怕養不活。
現在看起來是不用擔心了。
聽到「小黑」這個名字,小黑貓默默地磨了磨牙。
他睜著圓溜溜的棕色眼睛,看了江魚一眼,又看向兩個瞧著慈善溫和的老人家,不斷在心裡思考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華榮長老是收到了徒弟的訊息。
她驚訝於江魚靈草的效用,除了能讓他們感應到生機,竟然還能提高成丹率。
越想,她就越可惜江魚的天賦。
這樣一個好苗子,若非金丹破碎,正常修煉下去,假以時日,未來定然能夠成為太清仙宗的一道支柱。
可惜——
江魚就見華榮長老用一種很慈愛的眼光看著自己,看得她……有點背後發麻。
這是,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就聽到華榮長老道:「小魚,你願不願拜我為師?」
坐在一邊的枯榮長老驚訝地看過去:剛才師姐可沒說這個。
江魚:?
她甚至沒有考慮,立刻拒絕:「不,不用了。」
說完覺得這樣好像太生硬了,又補充兩句:「我現在已經不能修煉,只想在這靈草園裡,安安靜靜過完餘生。」
華榮長老是一時可惜,話說出口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衝動。
可江魚拒絕以後,她心裡更加憐惜:「我可以教你如何種植高階靈草,還有煉丹術……」
她話講到一半,沉默下去。
煉丹也是需要修為支撐的。
越是高階的丹藥,需要的成丹時間越長。到了華榮長老這個等級,一些極品丹藥煉製過程需要長達十數日甚至更久。這期間,需要源源不斷地耗費煉丹師的靈力和精神力。
所以,每一個成名的高階煉丹師,同樣也是高階修士。
江魚被她的話嚇往後退了一步,再次拒絕:「不、不必了。我對煉丹一道毫無天賦,怕是學不來。」
她其實是很喜歡華榮長老的,華榮長老脾氣好,出手又大方。
不只是華榮長老,靈草園裡住著的這些大佬,江魚都很喜歡。
和他們日常交流一下,當個鄰居,交個普通朋友,江魚不介意。
但更近一步的關係,江魚覺得不太行。
一條養老的鹹魚,最忌諱和各種一看就不一般的大佬,以及和麻煩的身份扯上關係。
何況師徒關係,在這個修仙世界,是一種極為親密,甚至有時候超越了血緣關係的緊密聯繫。
而且——
她認真道:「我既沒追求也沒上進心,實在不適合當人弟子。」
以她了解到的太清仙宗弟子們的勤奮程度,真有個師父,她怕人家被自己氣壞了身子。
見江魚真心不願,華榮長老也不再強求。
她略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剩下江魚一個人坐在院子裡。
小黑貓趴在地上,見她一個人靜靜坐了片刻,就將目光看向了自己,神色逐漸變得歡快起來。
「小黑~」
小黑貓抖了抖耳朵,這女人叫自己的時候總要拉長聲音,叫貓怪噁心的。
呸!什麼叫貓噁心,他才不是貓!
下一刻,他就被一雙手抱了起來。
江魚提著貓,嫌棄:「看你一雙爪子髒成什麼樣子,全是土。」
她把小黑貓放桌子上,也不用清潔術,而是用了個引水的小法術,找了張帕子,體會給貓貓洗爪爪的快樂。
小黑動都不動,任她給自己洗爪子。
這能怪他嗎?這小貓的本能,一緊張就要刨土。
他也嫌棄死了。
很快把小黑貓洗乾淨,江魚忍不住想把他抱懷裡揉一頓,被看穿意圖,黑團子嗖一下溜到了樹上。
「小沒良心的。」江魚哼了一聲,也懶得去追。
她看了看天色,日頭有點大,便從儲物袋裡掏了張軟塌出來放在樹下,又摸了本剛從萬象峰買的書出來。
這本書與其說是本書,倒不如說是一個排行榜。
江魚先翻了下目錄,看到分了好多個榜單。
麒麟榜,記載著太清仙宗千年內最出名的百名天才。
驚鴻榜,千年內太清仙宗最出名的百位美人。
星秀榜,太清仙宗聲名鵲起的百歲以下天才。
……
目錄的最後,有一行小字說明:本排行榜為弟子間私下娛樂所作,並不具備權威性,諸君且當一樂。
江魚一樂:看來哪裡都有閒人。
同樣身為閒人的江魚對這種八卦書籍很感興趣,別小看這些雜書,都是了解太清仙宗的重要渠道啊。
翻開首頁記載的便是麒麟榜。
麒麟榜首,姬青玄。
姬青玄,八歲入太清,入門當日引氣入體,一年築基,入劍峰。
十二歲凝丹,師從游劍真君,習殺戮劍道,執劍白鳳。
二十七歲成嬰,為太清仙宗萬年內最年輕的元嬰真人。
百歲化神,亦是太清仙宗最年輕的化神真君。
江魚看得咋舌,這要是在前世,這種設定寫出來,彈幕上肯定要刷屏一片:關了吧,沒意思。
後面詳細記載了幾件關於姬青玄的大事跡。
第一件就是他曾在十七歲那年,一人端了一個邪道門派,宗門上下手沾血債者七百三十一人,被他盡數斬殺,其中包括兩名元嬰真人。自此,姬青玄一戰成名。
再看後面幾件關於這位的事跡,無一不是血流成河。
江魚感慨一句不愧是殺戮劍,便往後翻了過去。
麒麟榜二,李青麓。
李青麓,煉藥師。天妒之體,年二十得機緣,破天妒之體桎梏,一夜成丹,入藥峰。
自此修行順遂,三十七歲成嬰,同年煉成六品丹藥羽化仙丹。
一百八十八歲化神,成為藥閣史上最年輕的長老。
李青麓最著名的事跡,乃年輕時游歷人間,路經一久旱沙漠,見兩隻野獸哀哀求生,心生不忍。一息頓悟,創生生造化丹,萬里沙漠頃刻成綠洲。
麒麟榜三曲中玉……
江魚翻了三個,又往後看了看驚鴻榜。
可惜,上面都沒附上畫像,實在想像不出究竟是何等美人。
星秀榜第一倒是個熟人。
女主姬泠雪。
江魚心想不愧是女主,果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她看著看著就開始犯睏,翻個身躺著,把書蓋臉上擋住零星日光,毫無負擔地睡了過去。
小黑貓一直趴在樹上觀察著她。
從這幾日相處,不難看出江魚是個修士。
可他修士也見過不少,從未見過如此憊懶之人。
還有,那幾個常來的老者,困於小黑貓的身體,他看不出這些人的修為,卻本能覺得不能招惹。
見江魚呼吸平穩,確實是睡著了,他悄無聲息地下了樹,走到她的身邊。
一眼就看到了蓋在她臉上的書,書上十分有存在感的「太清仙宗」四字,落在他的眼中。
這裡居然是太清仙宗嗎?
小黑貓神色沉凝,在不確定究竟是什麼人暗算自己之前,他絕不敢對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這個太清仙宗的弟子……他看了江魚一眼,之前嫌棄她古怪又懶,現在想想,待在這裡,倒是不錯。
姬長齡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被陽光和鮮花包圍的小院裡,年輕女子臉上蓋著一本書,睡得正香。
一隻……勉強也算可愛的小黑貓蹲在她的身邊,正歪頭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主人。
看起來和諧又安寧。
為了照顧江魚,住在不遠處的鄰居們都默認不能輕易用神識查看她的小樓,姬長齡也不知道主人家睡了。
他腳步頓了片刻,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候,睡著的江魚翻了個身,蓋在臉上的書從軟塌上滾下來,「啪」一聲掉在地上。
姬長齡想了想,一名合格的鄰居,這時候應該順手幫個忙?
他便走過來,彎下腰,將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準備給她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餘光瞟到「麒麟榜」三個字。
化神修士的五感何等強大,不過一眼,一頁內容全看進了眼中。
他神色不變,無聲地將書放在一邊,又悄無聲息離開。
蹲在一邊的小黑貓悄悄鬆了口氣。
在他眼裡,江魚是無害的。
而除江魚之外,這裡的所有人,都只是看起來無害而已。
江魚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第一次睡得這麼難受。
本來她睡得好好的,現實裡是陽光和鮮花,夢裡面也是陽光和鮮花,還有一隻一點都不高冷,十分黏人的小貓咪。
她開心地就要衝過去擼貓,冷不防腳下一空,身體迅速向下墜落。
掉到了一個很黑,很陰冷的地方。
什麼都看不見,無形無狀的恐懼包圍著她,有個沙啞的聲音不停在她耳邊說話。
「……殺了……」
具體聽不清。
擾人清夢實屬過分,江魚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嘟囔:「吵死了!」
耳邊詭異地一靜。
她被踹出了夢境。
醒過來的江魚只覺得哪哪都不舒服,眼睛也酸,身上也酸。
好在院子裡靈氣充沛,吸上兩口就能恢復不少。
她鹹魚一般癱在榻上,望著頭頂的綠葉,有幾點日光頑強地突破枝葉的防護,跳到她的臉上起舞,帶著一點微熱的溫度,並不難受。
江魚一身都懶洋洋的,也不想動,最多就是側了個身,從躺著變成側躺著,頭腦放空,欣賞著自己的漂亮小院子。
看了一會兒,她茫然地想:啊,果然還是要有個沙發,這個軟塌還是不夠舒適。
姬長齡再次找來的時候,江魚還是沒有太清醒。
她懵懵懂懂地看了他兩眼,才遲鈍地打了聲招呼:「姬師兄。」
姬長齡走到她的身邊,忽然伸手。
江魚迷瞪瞪地望著兩根清瘦修長的手指,骨相完美,朝著自己額頭上戳過來——
蜻蜓點水一般,冰涼觸感一閃而逝。
江魚渾噩的頭腦一下子變得清醒,她打了個寒顫,坐起身來,看向對方:「姬師兄!」
姬長齡手心裡握著一小團灰霧,那霧氣是從江魚身上扯出來的,一離開江魚的身體,便失去生機。
他眼眸微沉:「攝魂?」
江魚再沒常識,也該知道,自己方才不正常的呆滯是中了招。
她震驚地想:不會吧,我這麼一個小菜雞,現在連金丹都沒了,還有人用「攝魂」這種一聽就很高端很邪惡的法術對付我?
姬長齡本來想問她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見她這樣子也歇了想法。
他把歲聞長老找了過來。
一聽江魚竟然在靈草園中了招,歲聞長老哪裡能坐得住?
不只是歲聞長老,其他人也都有些擔心,很快,江魚的小院子裡又坐滿了人。
小黑貓早就在姬長齡過來的時候,躥到樹上去了。
這會兒見到院子裡一大群白髮蒼蒼的大佬,他安安靜靜地抱著樹枝,不敢說話。
得到江魚允許之後,歲聞長老用靈力探查了一下她的識海。
「受過損傷,但不算嚴重。而且小魚的神魂很凝練,不像遭遇了攝魂。」他面色還是很凝重,看向江魚,「你感覺如何?」
江魚如實描述:「我感覺還好。之前有些迷糊,姬師兄幫我從腦子裡扯出了一團灰霧,就清醒了。」想起那個畫面,江魚覺得有些驚悚。
「那是『魘』,輔助攝魂的一種手段。」姬長齡說道,「從方才的情形來看,那團『魘』,已經在你識海之中待了很久,至少是在你進靈草園之前的事。」
他這話一出,不少人都想到了江魚來靈草園的原因。
她是因為在宗門大比上情緒失控,暗算同門,受罰進來的。
而江魚的過去宗門也調查過,她平日裡是一個踏實努力的弟子,認識她的人都說她性格溫柔和氣,從不與人為惡。她和姬泠雪更是素不相識,毫無過節。所以當時事情發生的時候認識她的人很多都不敢置信。
也有不少人認為,江魚在比武台上發狂,被姬泠雪護身靈器打傷的時候,曾面目癲狂地說嫉妒姬泠雪的天賦,很可能就是修煉過程中,姬泠雪的天賦讓她生了心魔,所以才一時失控。這種事情在修真界並不稀奇。
巧合的是,醒過來之後江魚識海受損,忘記了過去,加上宗門已經做出了懲罰,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可現在,從江魚的識海裡,發現了「魘」。
見大佬們都是一臉凝重的樣子,江魚心裡有點慌。
她想,不會吧,自己這出場一章就死了的炮灰,不會後續還有什麼劇情吧?
還有,這個看起來很詭異的「魘」,不會對她有什麼影響吧?
江魚覺得現在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一般,她可捨不得再死一次。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什麼『攝魂』,很厲害嗎?我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啊?」
這話打斷了大佬們的沉思。
華榮長老猜測到,或許她「暗算同門」另有隱情,內心對她的憐惜更多了些。
她溫柔地拍了拍江魚的手臂,安撫她:「別怕,有我們在,誰也別想傷害到你。」
又問:「你方才,被『魘』拉進去的時候,都經歷了什麼,還記得嗎?」
「記得。」江魚點頭。
她將方才夢裡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待說到她嫌對方吵,罵了一句,被對方踹出來醒過來的時候,小院一片沉默。
歲聞長老無言片刻,忍不住笑起來:「我就說方才查探的時候,感應到你神魂凝練。現在看來,那東西現在根本奈何不了你。」
江魚聽他話裡的意思,心裡鬆了口氣:「那就是說,我沒什麼事了?」
見她緊張眾人也不意外,任何人遭遇這種事情,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歲聞長老沉吟:「正常來說是的,魘通常也不會找一個人第二次。只是你身上既然有存在過魘,便在神魂上留下了痕跡。這東西下次依舊可以循著痕跡來找你。所以不可完全放鬆。」
歲聞長老怕她擔心:「別怕,有我們在,『魘』不敢來找你。宗門裡都是安全的。」
江魚小雞啄米般點頭,更加堅定了要在靈草園一宅到底的決心。
知道自己大致是安全的,尤其在靈草園絕對安全以後,江魚就放下了心。
她不覺得自己,或者說原身,有什麼值得人花這麼大代價下手的價值。上次原身異常,也是想要姬泠雪的命。
想來,剛剛夢裡那聽不清的「殺……」,是不是是想控制她,讓她再找機會對姬泠雪下手?
那危險更大的,應該是女主姬泠雪。
之前和姬泠雪短暫的碰面,她覺得對方人很不錯。而且她是女主,萬一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這「書中世界」會不會大亂。
她將自己的擔憂說給了大佬們聽。
聽她主動提到這個,歲聞長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才說道:「你不必擔心,我會給掌門去信,請他細查。」
他問:「姬泠雪害你變成這樣,你不恨她?」
江魚莫名:「先起殺人之心的是我,她不恨我就不錯了,我有什麼立場恨她?」
歲聞聽她如此說話,知她心性赤誠,心中更替她惋惜。
江魚也替原身惋惜。
如果她方才的猜測是真的,原身才是真正遭受了無妄之災,被人當成了暗算女主的工具。
可原身按照書裡所寫,怕是已經死透了。她穿到這具身體裡,也從未察覺到另外一個靈魂存在的絲毫痕跡。
她所能做的,也唯有好好活下去。若是有朝一日,找到那個幕後黑手,盡力想辦法替她報仇。
「魘」的出現讓江魚陷入了將近一個時辰的驚慌,不過一條鹹魚,最大的優點就是適應環境。
一個時辰以後,她已經冷靜下來了,並開始琢磨晚上吃什麼。
受了驚當然是要吃頓好的補補身體呀。
原本歲聞長老他們擔心江魚乍然遭遇這種事,肯定要惴惴不安幾日。不曾想,沒多久,就聞到她的小院裡傳出了香味。
院子裡,白鶴和小黑貓都在。
白鶴被香味勾得毫無靈獸尊嚴,小尾巴一樣跟在江魚身後轉來轉去。
小黑貓趴在遠一點的地方,不屑地看著她,覺得這鶴真是丟飛禽的臉,一點都不矜持。
然後就見江魚摸出兩株靈草,一棵餵給身邊的白鶴,又看向他:「小黑要不要?」
「喵!」
黑貓腦子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率先誠實地衝了過去,一把叼住投餵過來的靈草。
回過神來的黑貓:「……」
江魚就見這貓剛才還活蹦亂跳,一下子又萎頓下去,叼著靈草生無可戀地找了個花叢趴著,慢慢啃。
她看不懂:「小黑這是怎麼了?」
白鶴姿態優雅地將靈草吞下,慢悠悠地道:「不知道,反正這貓從一開始就是一副蠢蠢的樣子,看不懂。」
小黑貓:「……」
他凶狠地沖著白鶴齜了齜牙,換來白鶴不屑一笑。
江魚笑眯眯地看著兩隻眼神打架,內心充滿了一種有兒有女的幸福感覺。
沒多久大佬們就過來了。
自己帶著菜來加餐的那種。
江魚很歡迎他們:她現在知道了,大佬們好像只是喜歡吃她種的靈草而已,這個並不麻煩,一鍋湯就能滿足他們。
但是大佬們從來不吃白食,每次來都會帶上一些很稀罕的東西,比如不知名的妖獸肉,比如不知名的超好吃的靈果,比如不知名的超好喝的靈酒……
反正江魚是一樣都不認識,但能吃出來是好東西。
而且這些東西,都是大佬們看她喜歡,特意給她帶的——他們自己根本不怎麼吃。
江魚先前覺得不好意思,看他們喜歡,就要把自己種的靈草送給他們。
意外的是連最喜歡靈草,之前還要花錢買的的枯榮長老都拒絕了。
理由是:不是你做的,沒那個味道。
長老們沒說的另外一點是:江魚的靈草對藥峰的弟子煉丹增益頗大。
他們住在江魚身邊已經佔了足夠多的好處,又怎麼能自私到完全不管普通弟子呢?
晚上用飯的人多了一個姬長齡。
他本不欲來,被歲聞長老拉著過來,一定要讓他嘗嘗江魚做的菜。
白鶴也叼著他的衣袖不肯放開,非要把人拖來。
姬長齡無法,從自己的院子裡挑了一盆花,抱過來蹭飯。
「姬師兄。」江魚詫異看他。
姬長齡把手裡的花遞給她:「千葉菩提,花葉皆可入藥。與之共處一室,有凝神靜氣,溫養神魂之效。」
這花一看就很貴重,江魚沒接,露出疑惑的神色。
姬長齡:「丹麟拉著我來吃晚飯。」
江魚明白了他沒說口的話:人家不好空手過來,所以帶個禮物。
但是這個禮物,似乎有點過分珍貴了。
姬長齡見她臉色,知她所想,溫聲道:「歲聞前輩說,你的一頓飯遠比這個更珍貴。再者,你搬進靈草園,作為鄰居,我還未賀你喬遷之喜。」
他這樣說,江魚也無法再拒絕。
見她收下,姬長齡輕舒一口氣。他實在不願欠人情。
江魚將花擺在院子裡,想著下次要去找鐘師兄定個花架,可以做得好看一點,專門放盆栽。
放好花,她問這位正經蹭飯的客人:「姬師兄,你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嗎?」
姬長齡搖頭:「我都可以。」
江魚也知道這些修仙人的愛好,修為低一點的人吃辟榖丹,修為高一些的,連辟榖丹都不需要服用了,各個的都是餐風飲露的仙人做派。
她點頭:「行吧,我就自己看著弄。」
姬長齡看她忙碌,問她:「需要幫忙嗎?」
江魚沒什麼客人不用動手的想法,來都來了,等下要吃飯的,動手不是應該的嗎?
她順口說道:「那就勞煩姬師兄去河裡幫我捉兩條魚,處理乾淨送過來。」
這裡的魚鮮甜滑嫩,江魚真的喜歡,白鶴和小黑貓也都喜歡。
姬長齡回來得很快,按照江魚的要求,將魚處理得乾乾淨淨。
江魚蒸靈米的工夫回頭看了一眼,清逸出塵的仙人手裡提著兩條魚,這畫面令她想起了上輩子那個有趣同事小姑娘。
她忍不住想:如果叫她瞧見這一幕,一定會嚷嚷著說江魚在犯罪,讓這麼一個大帥哥殺魚。
姬長齡問她在笑什麼,江魚問他以前過殺魚嗎?
姬長齡搖頭。
「那現在是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他答道,「很簡單。」
他把魚放在江魚指定的地方,見沒什麼事情需要自己做,就站在一邊,看江魚俐落切肉片。
切肉這一步江魚其實可以用法術代勞,不過她堅信用法術切沒有手動切有靈魂,在有興致的時候,寧願費一點時間在上面。
見姬長齡盯著自己,江魚疑惑:「姬師兄,你在看什麼?」
「看你做菜。」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些。」江魚誠實道。
見姬長齡詢問地看著自己,她老老實實道:「姬師兄看起來像是那種,只會對風花雪月感興趣的人,和人間煙火沾不上半點關係。」
簡稱不接地氣。
姬長齡沉默片刻,告訴她:「不要輕易相信皮相。」
江魚莞爾:「所以姬師兄喜歡做菜?」
姬長齡沒有否認:「回去可以體驗一番。於我而言,也是一場修行。」
江魚心說,修仙之人講話彎彎繞繞的,聽不懂聽不懂。
這頓飯做得有點晚,吃飯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江魚院子裡的星星燈就起了作用。
胖乎乎的小星星燈一盞一盞亮起來,照亮這一方小小天地。被鮮花包圍的小院,在燈光下比白日還要漂亮,空氣裡彌漫著動人的幽香。
小黑貓礙於身體緣故,早就撐不住,尋了常去的花叢,趴著睡著了,小肚子隨著呼吸一抖一抖。
大佬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晚上的小樓,頗有些新奇。
江魚很得意:「我的小樓是不是很漂亮?」
枯榮長老是個沒什麼浪漫細胞的老直男,聞言很不解:「可是漂亮有什麼用?這些不過是表象。你花這麼多心思裝飾你的房子,它也不過是尋常小樓,於你的修行毫無益處。」
江魚不這麼認為:「可是人活一世,生命裡也不止有修行啊。至少在我眼裡,不止。」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朝著月亮遙遙舉杯:「熱愛生活會使我變得快樂。於現在的我而言,只要能夠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不論壽命長短,這一世,就是值得的。」
「不論壽命長短,開開心心過完每一天。」歲聞長老將這句話放在嘴裡念了兩遍,蒼老的面容露出一絲笑意,略微渾濁的雙目熠熠生輝。
他端起酒杯,敬江魚:「我活了這麼久,還不如你一個女娃娃通透灑脫。」
江魚又喝了一杯,隱隱有了些醉意,搖頭道:「並非如此。只是前輩心大,要容的東西太多。晚輩心小,只顧著自己快意罷了。」
歲聞長老笑而不語,他說完那句話,像是放下了什麼負擔,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輕鬆下來。
姬長齡夾了一片回春草,放進嘴裡,淺褐色雙眸微微睜大。
他正要說開口,忽有所感,猛然抬頭。
只見坐在對面的歲聞長老身上衣袍無風自動,虛空中隱隱傳來驚雷之聲。
「這是……」
周圍老者都露出了震驚之色,震驚之後,便是狂喜:「恭喜歲聞師叔!」
雷聲漸大,空氣也變得稀薄。
睡在花叢裡的小黑貓陡然被驚醒,茫然望了望天,終於意識到什麼,渾身毛發炸開,飛快躲進了小樓之中。
全場只有江魚一個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疑惑地抬頭望天:「這麼大的月亮,怎麼突然打起雷來了?」
其他人:「……」
華榮長老無奈地望著她,語氣帶著笑嘆:「真是不知者無畏。」
歲聞長老站起身來,負手而立,仰頭望天,忽然大笑出聲:「沒想到,老頭子竟然還能等到今日。」
他回頭,深深望了江魚一眼:「女娃娃,老頭子這次若能活下來,便是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話音落下,他蒼老的身影伴隨著一陣風,消失無蹤。
空中雷霆聲驟然變大,紫色雷雲滾滾,挾裹著斬盡一切的架勢,追著他而去。
江魚心口一痛,舌根沾上血腥味,剎那間竟有些無法呼吸的感覺。
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江魚頓時身上一輕。
她回頭感激道:「多謝姬師兄。」
姬長齡面色平靜:「你的修為承受不住,我院子裡有結界,去避一避吧。」
「等等。」江魚不忘將自己心愛的小樓收進儲物袋中,才放下心來,問他,「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姬長齡嘆了口氣,無奈:「你這失憶,還真是忘得徹底。」
「歲聞師叔祖,要渡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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