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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擇蘭] 鹹魚修仙超快樂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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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5: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故人之後

  信是從信原城那邊寄在宗門來的,信原城裡,有專門負責聯繫太清仙宗的信坊,供那些有親人在外的太清仙宗弟子同家中來往所用。

  隔著群山,凡人要上太清仙宗實在麻煩,像姬泠雪妹妹那樣,有金丹修士隨身保護的,極為罕見。

  來信人自稱是她的親戚,有極重要的事情尋她。

  江魚抿著嘴,思索了一會兒,招呼灰鷹過來,帶著那封信去了劍峰。

  她本來就是劍峰弟子,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一路找到楮靈香住所的時候,還是有幾名弟子認出了她,神色訝異。

  不過她和姬泠雪那事已經過去好一些日子,那些弟子也只是好奇地看她一眼,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楮靈香收到她的消息,匆匆忙忙地回來,顯然很驚訝:「師姐,有什麼事?」

  江魚就將那封信遞給她,有點不好意思:「靈香,你知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麻煩你幫我看一看,這上面說的,可是真的?」

  來信人自稱是她一位堂姐的後人,家裡有急事,實在沒辦法了,想起家中長輩曾提起,有一位拜入太清仙宗的老祖宗,故而跋山涉水來到信原城,來碰一碰運氣。

  江魚之前聽楮靈香提到過原身家中境況,原身是家中獨女,父母早已於多年前故去,在這個世上,稱得上是無牽無掛了。

  她拜入太清仙宗的時候,不過十來歲光景,楮靈香更小。

  楮靈香細細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小時候,我記得你好像是有一位伯父,家中是賣茶的,就住在離咱們一條街的巷子裡……」

  她一理順,記憶便逐漸清晰起來:「你是有一個堂姐,咱們叫她玲玲姐,經常給我們買糖吃!」

  她問江魚:「師姐,你要去見一見麼?」

  江魚想了想,點頭:「去吧,如果真是堂姐的後人,隔了這麼久,這麼多年都沒來找過我,想來這次真的是遇到了大難處。」

  而且,連楮靈香都記得這些,明顯原身小時候和那位堂姐關係很不錯。

  楮靈香便道:「我陪師姐一起去!」

  寫信的人就住在信原城的客棧裡等消息,江魚沒有耽誤,當即就去往了信原城。

  信原城,一家客棧之中,余庚面色忐忑地在房中來回度步。

  他此前都不知道,家中還有一門如此不凡的親戚。而且,家中長輩也並沒有見過這位祖宗,究竟是真是假,他心裡也沒底。

  可想起家中之事,他也沒辦法了,只能來賭上一把。

  房間裡還坐了一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布衣小郎君,被他來來回回頭都晃暈了,忍不住喊道:「三叔,三叔,您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余庚嘆氣:「我哪裡坐得住!你大哥現在那個樣子,我只盼著,你祖母說的事情都是真的,而且,願那位老祖宗,還記得咱們。」

  他正說著,房門被敲響。

  坐著的小郎君連忙去開門,見是太清仙宗門下的信使。

  對上叔侄二人希冀的目光,信使笑道:「宗門的江仙子收到了來信,已經到了。」

  他說著讓開身,讓出後頭的位置,二人才見後面有兩個年輕女子。

  兩人從未見過這樣清麗出塵的仙子,年紀小的少年一下子紅了臉,不敢多看,余庚家中已有妻室,倒是穩得住,忙請二人進來。

  那信使將人帶到,知他們有話要說,十分識趣地離開。

  余庚望著二人,實在看不出什麼痕跡,只得恭敬地詢問:「請問二位仙人……」

  江魚微笑道:「我是江魚,這是我的師妹。」

  余庚雖然心中已經有所猜測,可真正聽到眼前的年輕女子說自己名諱,還是心中震撼。

  這、若按照家中長輩所言,這位可是已經一百餘歲了呀!

  他連忙拉著旁邊的少年跪下來:「鳳陽郡長留縣余庚,並侄子余益,拜見老祖宗。」

  江魚沒料到他們說跪就跪,反應過來立刻用靈力將二人扶起,說道:「不必如此。」

  余庚道:「按輩分,您是我曾祖母的妹妹,這是我們小輩該跪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小包袱裡,拿出幾樣東西,雙手遞到江魚面前:「老祖宗,這是咱們家的族譜,並幾樣曾祖母她老人家當年的陪嫁物品,您看一看。」

  顯然這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不過別說江魚不是原身,就算是原身,怕是也認不出百年前堂姐的物品了。

  她看了一眼,是一對鐲子,一枚玉佩,看模樣,被保存得極好。

  那族譜倒是記得極為詳細,江魚翻開看了看,問他們:「你們此次尋我,有什麼事?」

  信中只是說家中出了變故,並沒有具體提到。

  她這話一出,余庚面色戚然,又要跪下。

  江魚抬手攔住,皺眉道:「我已入仙門,不拘這些俗禮,往後不必再跪我。」

  余庚只好站著,將事情原委說出來。

  他們余家世代經商,在長留縣也是家境殷實的富貴人家。這一代余家的家主,是余庚的兄長余鴻,膝下有二子一女,長子余肅,次女余瑤,三子余益。

  長子余肅一年前同長留縣另外一戶讀書人家周家的小姐定了親,兩家本是世交,孩子們知根知底,又是青梅竹馬,本是一樁極好的姻緣。

  余庚沉聲道:「本來,六月就是肅兒的婚期。可前不久,縣裡張家忽然大張旗鼓登上了周家的門,要替那位年過五旬的張老爺,娶周家的侄女做繼室。」

  周家自然不願意,余家也不願意。

  誰知那張家蠻不講理,且不知從哪裡招來一群厲害的打手,將當日余家上門的人全都打了個半死,周家人也沒例外,周老爺當場就被打暈了過去。

  「不知道那些人用了什麼手段,現在肅兒還在昏迷不醒,隨他一起去的幾個家僕,有一個醒來之後性情大變,竟說什麼張老爺看得上周家,是周家的福氣。並不顧家中親眷都在余家,直接跑了。」

  余庚說起來都覺得心中發毛:「最駭人的是,周兄醒過來之後,竟也同意了要將女兒嫁過去!」

  江魚皺眉:「此事奇怪。你們可查過,有沒有可能,是張家人暗中用了什麼動人的條件,打動了周老爺?」

  余庚搖頭:「這不可能,周老爺同我兄長是好友,是個極有風骨的讀書人。他素來疼愛女兒,怎麼可能捨得將侄女嫁給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人做繼室?」

  接下來的話他有些難以啟齒,但頓了頓,還是說道:「我那周兄,平日潔身自好,可自從醒來之後,連納了兩房妾室,我打周府門前路過,都能聽到府中笙歌之音。」

  他面色難看:「哪裡還有半分書香門第的樣子!」

  江魚同楮靈香對視一眼,單憑敘述,都能察覺出不對。

  楮靈香道:「大周七十二郡皆有太清弟子駐守,就是為了防止有修士凶獸作亂。那張家如此反常,你們沒請鳳陽郡的太清弟子去府上查看麼?」

  余庚澀然道:「請過,來過一位仙人。可仙人並沒有察覺出不對。」

  楮靈香狐疑:「修士也沒察覺出不對勁?難道真的只是你們那世交平時將真性情藏得太深?」

  余庚面色慘然:「仙人也是這般說的。可我們兩家相交數十年,叫我如何相信周兄是這樣的人?現在,周夫人和侄女都被軟禁在家,我那侄女,在我出發來信原城前一日,千辛萬苦叫婢女送了口信出來,求我們救她。她說她的父親已經不是她的父親了。」

  「還有肅兒,一直昏睡不醒,請了多位大夫,都瞧不出任何問題。」

  余庚沖著江魚深深彎腰作揖:「老祖宗,您入了仙門,我們本不該再打攪你。可實在是沒辦法了。肅兒數日滴米未進,生死不知。周家嫂子和侄女身陷囹圄,再過幾日,周家侄女就要嫁進張家。我看著他們長大,實在是、實在是沒有辦法……」

  他紅著眼睛,實在說不下去,以袖掩面。

  江魚問他:「修士查不出問題,你們可有試過報官?」

  余庚放下衣袖,搖頭,雙目通紅:「周老爺是侄女的父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多只能算周家無信。」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楮靈香氣得不行,扭頭看江魚,「師姐!」

  江魚沉吟片刻,道:「我隨你歸家。不過我得先回宗門一趟,處理一些事物。明日,我來此處找你。」

  余庚大喜,不等江魚說話,直接跪下,深深給她嗑了一個響頭:「多謝老祖宗!」

  江魚:「……」

  她無奈將他扶起來,說道:「這稱呼我不太習慣,你換一個吧。」

  余庚訕訕道:「那,我稱您為江仙人?」

  江魚其實想說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可見叔侄二人惴惴不安的模樣,在心裡嘆了口氣:「好吧。」

  離開客棧,不論是江魚,還是楮靈香,都長出了一口氣。

  楮靈香道:「師姐,我明日找長老告個假,陪你一道去鳳陽郡吧。」

  若是以前的師姐她倒是不擔心,可換成現在的師姐,她實在是有點不放心。

  江魚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那,要麻煩師妹一趟了。」

  楮靈香嗔道:「我們之間說什麼麻煩?而且,玲玲姐小時候給了我不少糖呢,她的後輩出事,我幫上一幫也是應該的。」

  回到靈草園,江魚先去靈草田看了看,好在之前種下的大部分靈草和靈米都熟了,只剩下幾片高階靈草田。

  她去拜訪姬長齡,言明自己有事需要離開宗門幾日,拜托他照看一下靈草田。

  誰知姬長齡都沒問有什麼事,直接道:「我陪你一起去。」

  江魚一愣。

  姬長齡無奈:「師妹,你忘了我之前說的話了?」

  江魚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姬師兄先前說的,往後負責保護她的話。

  她訕訕:「我好歹也是個修為不錯的修士,又和靈香師妹一起,去親戚家處理一點小事而已,不必麻煩師兄吧。」

  姬長齡的回應是,當著她的面放出了一個傳訊紙蝶。

  不多久,寧淳真人就來了。

  姬長齡道:「我與江師妹明日要離開宗門幾日。江師妹的靈草田,還需麻煩長老照看一二。」

  寧淳真人關注的重點是:「發生什麼事了?」

  江魚就說是自己有個親戚家裡出了事,趁機提到了周家的事情,詢問二人:「長老和師兄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什麼情況?」

  寧淳真人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瞧著像是奪舍,可修士怎麼會奪舍幾個凡人?若是用傀儡術控制,宗門的弟子不應該看不出來。」

  他面色有些凝重:「讓長齡跟著你去看一看,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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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前往長留縣

  連寧淳真人都這樣說了,江魚也沒辦法。

  倒是白鶴,聽說要跟著兩人出門,經書自然也不用抄了,極為興奮。

  修士出行不需要準備什麼,東西都是放在儲物袋中的。

  江魚原本沒打算帶小黑,不過小黑聽聞她要出遠門,尤其是隔壁白鶴也要跟著一起,說什麼也要跟著一起去。江魚拗不過,只能答應帶上他。

  等到晚上,寒露醒了,江魚告訴它自己要離家幾日的事。

  大兔子倒是沒鬧著要和她一起出門,而是拍拍胸脯很靠譜地同她說:「魚魚放心去吧,我留在靈草園幫你看著靈田!」

  江魚抱了抱它,說道:「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大兔子耳朵嗖一下就立起來了:「禮物!好期待!」

  第二日清早,江魚給自己的靈田下了最後一次靈雨,和撐著沒睡的大兔兔道別,才轉身離開小樓。

  在這裡住了這樣久,就離開幾日,還怪不捨得的。

  走出院子,姬長齡和變成人形的白鶴已經等著了。

  見她戀戀不捨的樣子,丹麟歪著頭,說道:「你要是捨不得,可以把你的小樓也帶上呀。」

  如果沒有大兔子,江魚還真可能這麼幹。

  她搖頭說道:「家裡還有人住呢。」

  到了靈草園外面,江魚碰到了熟悉的靈駕。

  是長大了一大圈的小蜃獸阿黎。不,現在看體型的話,已經不能叫他小蜃獸了。

  「好久不見,魚魚!」阿黎的聲音也長大了,一聽就知道是一個活力滿滿的大少年。

  「好久不見,阿黎。」江魚見到他也很高興,「我上次碰到你阿娘,說你在突破。現在,你就長成一隻大蜃獸了!」

  江魚熟練地掏出一把靈草,塞進他背上的兜兜裡。

  阿黎連忙提醒她:「你以後不要隨便再拿靈草給我們了,要注意一點。」

  江魚一愣,想起寒露的話,猜測了什麼。

  她問:「你也被宗門的人找啦?」

  阿黎搖頭不肯說。

  江魚看了身邊的姬長齡和白鶴一眼,猜測他可能在顧慮什麼,說道:「這是靈草園的姬師兄,是可以信任的人。」

  阿黎這才說道:「你的靈草是很珍貴的東西,我不可以隨便要,也不能跟你說是你給我的。」

  「哎。」他嘆了一口氣,「之前還有人來問我,要不要住到靈草園去的。」

  江魚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大魚!

  超漂亮的大魚!

  阿黎嘆氣:「可是我們蜃獸得住在靈泉裡呀,靈草園沒有那麼大的靈泉。」

  「唉。」江魚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同樣豎著耳朵的白鶴和黑貓則是鬆了一口氣。黑貓甚至一口咬住了江魚的衣袖,狠狠磨了磨牙。

  很快,靈駕上陸陸續續上了其他弟子,阿黎就不怎麼和江魚說話了。

  讓江魚驚訝的是,姬師兄這樣的風姿,她初次見面的時候都被對方驚豔到,那些弟子目光掃過他,竟然彷彿掃過木頭一樣,連絲毫驚訝都沒有。

  見她目光來來回回從那些人身上往自己臉上打量,姬長齡被迫中斷閉目養神,睜眼:「江師妹。」

  江魚被抓包,朝他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姬長齡解釋:「我在自己身上用了個小法術,他們會無意識地忽略我。」

  原來如此,江魚恍然大悟。

  很快,他們到了山門腳下。

  楮靈香和江魚約定了在這裡會面,她已經提前在此等候了。

  見到江魚身邊還跟著兩人,楮靈香一怔:「師姐,他們這是?」

  江魚說道:「姬師兄聽說了余家的事,覺得不對勁,特意跟我們一起去查看。丹麟是他養的靈獸。」

  至於人家是特意保護她的這種說話,還是太張揚了些。

  楮靈香上次在信原城見過姬長齡,聽江魚這樣說,倒是沒覺得不好。若余家那邊真有什麼麻煩,多一個助力總是好事。

  倒是丹麟,她看了好幾眼,人形這麼小,就可以化形的靈獸可不多見。

  楮靈香還是拿出上次用過的綠葉狀飛舟,四人登上去。

  大概是心裡惦記著余家的事情,江魚再看身下的風景,都少了幾分興致。

  到了信原城,尋到昨日的客棧,余家叔侄兩個早已經退了房,收拾好,在客棧門口等著了。

  江魚見他們二人眼下青黑,怕是昨晚一夜都沒休息好。

  她走過去。

  見到她,余家叔侄兩個心裡石頭才真正落地,連忙過來問好。見多了兩個人,看過去,一時被姬長齡風姿所攝,呆愣半晌才回過神來。

  江魚低頭偷偷笑了兩聲,才說道:「這是我師兄,姓姬,非常厲害!他聽聞你家中之事,特意助我一臂之力的。」

  余庚聽罷十分感動,又想跪,卻發現自己雙腿彎不下去。

  姬長齡道:「既然收拾好了,就直接走罷。」

  余庚還沒想好怎麼走,就見這位白衣的姬仙長手一抬,眼前一花,幾人已經到了信原城外。

  別說余庚叔侄二人震驚,連楮靈香都未反應過來。

  她心中驚駭,暗自揣測這位姬師兄到底是何方神聖?她方才甚至沒看明白對方如何出手,亦沒有察覺到空氣中異常靈力波動。

  這樣的差距,若是姬長齡想對她動手,她可能連還手的機會都不會有。

  不是說,靈草園都是些雜役弟子嗎?

  或者,他也是和師姐一樣,「犯過錯」被罰到靈草園的弟子?

  不過心裡想歸想,她手裡動作不含糊,再次祭出自己的法寶飛舟,讓眾人上去。

  長留縣偏僻,不像信原城就在太清宗山下,城中隨時都能見到仙門弟子。長留縣的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難也見不到一次仙人,是以,余庚叔侄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仙家手段。

  他們忐忑不安地學著幾人的樣子登上飛舟,便見眼前光芒一閃,人已經騰空而起,到了天空之中。

  二人也不敢大聲叫喚,只得雙手緊緊抓著飛舟邊緣,不敢動彈。

  江魚見狀安慰他們:「不要怕,待在這上面十分平穩,你們可以放輕鬆。用飛舟趕路,會快上許多。」

  她又問兩人是怎麼過來的,兩人說是一路跟了幾個腳程快的商隊,走了大半個月才到。

  「那咱們速度快的話,還能回余家趕上午飯呢。」江魚玩笑道。

  余庚一聽,心中立刻擔憂起了別的事:「家中並不知道仙長們這麼快,可能沒有備好酒菜接待,還請仙長們不要見怪。」

  楮靈香笑著道:「我師姐就是見你們害怕特意跟你們聊天,我們早都已經辟榖,吃不吃東西並不重要。」

  她拿出一個白色玉瓶,到了兩粒碧色藥丸出來,遞給兩人:「一人吃一粒,看你麼這樣子,昨晚怕是都沒睡吧。」

  余庚和余益一人一粒分了,那藥丸一下肚,便化作一股暖流,無聲滋養他們的身體。

  二人只覺得一夜沒睡的睏乏霎時消失,頭腦清明,此生從未如此精力充沛過。

  余庚連忙帶著侄子謝過楮靈香,楮靈香擺手,指著余益:「我比他還小的時候,你家曾祖母還給過我糖吃呢。不必這麼拘束。」

  見她們二人都很和善,那位姬仙長和瞳色奇異的小仙人雖然寡言了些,卻也並未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模樣,叔侄二人漸漸放鬆下來。

  余庚還能穩住,余益年紀小,性格活潑,家中的事情又因為請到了仙人,在他心裡已經算是解決了。

  十三歲的少年,便忍不住好奇心,小心地趴在飛舟邊緣,探頭往下看。

  第一次看下去,見底下萬丈高空,直覺眼前一陣眩暈,驚呼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年輕人膽子大,緩過來以後,又忍不住繼續趴著往下面張望。

  江魚看他這樣子就想起了第一次坐飛舟的自己,她覺得自己也沒好多少,就是面上得裝一下,不能向他這樣情緒外露罷了。

  她看得有意思,也走過去,學著余益的樣子蹲在飛舟邊緣往下面探頭。

  恰好飛舟路過一座城池,在天上的人眼中,那巍峨的城池,就像一座袖珍3D模型。

  余益本來有點緊張,見仙人一點也不仙風道骨,和自己一樣趴著興致勃勃往下面看,還問自己看到了什麼,便也不怕了,你一言我一語同她聊了起來。

  楮靈香被師姐的動作嚇了一跳,驚訝過後就是失笑,心說師姐自從失憶之後,越發的幼稚了。

  她下意識去看姬長齡。

  那位姬師兄,一看便是個端肅講究的,怕是不喜這種不端莊行為。對方不知深淺,師姐還是莫要惹了人家厭煩才好。

  她一眼望過去時,那位姬師兄恰好正在看飛舟邊上擠在一處的一大一小。

  端肅講究的姬師兄,非但沒有對此情此景皺眉,反而神色舒展,隱見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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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5: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無形無色的怪物

  楮靈香不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心中暗暗吃驚,道這位姬師兄和江師姐的關係,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更好些。

  丹麟本來學著姬長齡的樣子,高冷地坐在一邊當個小仙童。

  可是耳邊,兩人的對話不斷地飄過來:

  「仙人,你看那個大湖,從天上看像不像是一隻公雞?」

  「公雞?不像,我覺得倒像是一隻鳳凰。」

  「鳳凰啊……」余益眨眨眼睛,遲疑道,「可是我沒見過鳳凰。」

  江魚剛想說什麼,察覺到袖子裡有動靜,一直在睡覺的黑貓慢吞吞地爬了出來,抬腿就要跳到飛舟邊上去。

  江魚看得心驚肉跳,一把將他撈回來:「幹什麼,小心掉下去。」

  楮靈香說道:「師姐,有結界,掉不下去的。」

  白鶴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過來,伸著腦袋往下看他們先前說的地方,看了幾眼,一本正經道:「一點都不像,鳳凰才沒這麼醜。」

  小黑聞言連忙點頭,這白鶴雖然討厭了點,至少審美沒問題。

  於是,趴在飛舟邊上看風景的,從兩個人,變成了兩個人並一隻鶴和一隻貓。

  余庚本來很緊張,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這會兒聽著他們嘰嘰喳喳,不知不覺聽得入了神,一個時辰過得飛快。

  直到余益的話語打斷了他的出神:「咱們鳳陽郡到了!」

  楮靈香站起身,讓余庚二人指路,不過片刻時間,飛舟已至長留縣。

  眼見得熟悉的家鄉越來越近,叔侄二人都十分激動,余益更是指著一個方向說道;「那條街上,往南第二間宅子,就是我們家了。」

  他話音落下,便覺手臂被人扯了一下,回過神,人已經到了熟悉的大門之前,腳下是踏實平穩的大地。

  余益茫然往天上看了一眼,楮靈香笑道:「飛舟被我收起來了,還不去叫門?」

  余庚回過神來,連忙去敲門。

  很快,緊閉的大門被打開,一個管家打扮的老者探出頭來,看到他,驚訝道:「三老爺,您不是去信原城了嗎?」

  「馮爺爺,我們回來啦!」余益從余庚身後站出來,「快開門,迎接貴客!」

  馮管家一頭霧水,不過還是聽令叫小廝過來將大門打開,再一回頭,就見到了後面,風姿不俗的一行人。

  他一呆,總算反應過來:「三老爺,這幾位,莫非就是……」

  余庚語氣隱含激動:「正是江仙人和她的同門!」

  馮管家心裡一跳,顫顫巍巍過來就要拜仙人,被一股風擋住。

  江魚直接讓余庚帶路:「你跟家裡人說一聲,不要弄這些虛禮。走吧,去看看你大侄子。」

  余庚應了一聲,帶幾人進府,馮管家連忙叫人通知府上的主人們。

  等到江魚他們走到余肅房裡的時候,余家其他人都知道了:三老爺真的請到了仙人!現在仙人已經在大少爺房間了!

  幾人當然不只是看余肅,從進門起,江魚就打量著余家這座宅子,可她一路走來,只能看出這宅子修得很講究,寬敞明亮,實在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

  她只得看向姬長齡和楮靈香:「姬師兄,靈香,你們可看出了什麼不對?」

  楮靈香微微搖頭:「余家宅邸,並無任何法術氣息殘留。」

  姬長齡亦是搖頭。

  余庚聽他們這樣說,心中不安。

  恰好余肅的屋子到了,余庚一邊帶他們進去,一邊說道:「我離家之時,肅兒就昏迷不醒了,也不知他現在——」

  他話音頓住,望著床榻上形銷骨立的侄子,震驚道:「才、才半個月,大郎怎麼會消瘦至此?」

  房裡有照看余肅的小廝,見來人的時候就退到了一旁,聽余庚問話,左邊那個回答道:「大少爺昏迷著,一直用不下什麼東西。運氣好的時候,能強行掰開他的嘴餵些參湯,多數時候,是滴水都咽不下的。」

  江魚自從進入這個房間起,就覺得難受。

  空氣像是被什麼黏膩的液體堵住了一般,呼吸不上來,又好像有一雙邪惡的眼睛,藏在房間的某個角落中,在不懷好意地盯著她。

  她皺著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年輕男子,蒼白,消瘦,依稀能看出一副好相貌。

  越靠近他,那種難受的感覺變越明顯。

  她的肩膀上忽然一沉。

  江魚回頭,姬長齡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詢問地看著她。

  江魚想了想,傳音道:「師兄,你在這房間裡,有沒有覺得特別難受?」

  姬長齡搖頭,問她怎麼了。

  江魚就將自己的感受說給他聽,還有自己的猜測:「我覺得,這股難受的感覺,像是來自余肅。」

  她說話的時間,又往前走了一步。

  躺在床上快一個月不醒的人,猛然睜開眼睛,弓身從床上彈跳而起,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江魚。

  眾人都嚇了一跳,姬長齡第一時間將江魚拉到身後,抬手打出一道結界,護住所有人。

  可余肅只是看了那麼一眼,整個身體就彷彿耗盡了所有生機一般,陡然變得慘白,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白影一閃,姬長齡一隻手扶住倒下的人,立刻拿出一粒丹藥,送入他口中,余肅慘白的面色肉眼可見的好轉。

  所有人都關注著床上的余肅,江魚卻困惑地看向了窗戶邊上,她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可總覺得,那裡有東西。

  就是方才,在一直窺探著自己的東西。

  「江師妹。」姬長齡將余肅放下,走到她身邊,「你發現了什麼?」

  江魚小聲道:「師兄,你有沒有察覺到,這房間裡,有其他東西?」

  這話說得站在一邊的余庚抖了抖。

  楮靈香奇怪道:「我早就用神識掃了好幾圈,沒有任何東西啊。」

  姬長齡沉默不語。

  他方才進來的時候,也隱隱有過一閃而逝被窺視的感覺。但那感覺消失得極快,快得就像是他的幻覺。

  修士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幻覺,他方才,已經用神識將整個余府,甚至整個鳳陽郡覆蓋,若是有相似的神念,必然會被他找出來。

  除非,那人修為比他強。

  可真要是那個境界的修士,在長留縣攪動風雨,就為了娶個凡人女子當妻子?

  想想也不太可能。

  姬長齡問江魚:「你發現了什麼?」

  江魚什麼也沒發現,但她有個想法。

  她咽了咽口水,對姬長齡說道:「師兄,你站在我身邊,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你記得拉我一把。」

  她認真道:「師兄,我能相信你吧?」

  她的直覺如果沒有錯的話,那個讓她感覺到難受的視線,現在還停在窗戶邊上。

  江魚不知道它能不能聽到自己說話,也不知道它為什麼一直不走。

  對上江魚黑白分明的雙眼,姬長齡沒有回答,右手抬起,一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旁邊的丹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師妹放心。」

  江魚就真的放下了心,她第一眼看到姬長齡,就覺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和別人不一樣,身上自帶著一種特別的氣質。

  江魚將這種特別的氣質總結成:大佬的氣息。

  總之,特別令鹹魚有安全感。

  楮靈香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一邊嘟囔著師姐偏心都忘了她,動作卻絲毫不含糊地站在了江魚身邊。

  江魚往窗戶邊上走去,一步,兩步,每走近一步,那種感覺就越明顯,她越發肯定自己的直覺沒有錯。

  靠近窗戶大概三步遠的時候,她丹田中的那枚綠色種子忽然一跳。

  在外人眼裡,江魚的雙瞳,忽然從黑色變成了碧色。

  江魚自己卻不知道,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窗邊,她「看」到了。

  停在窗戶邊上的,一團沒有形狀和顏色,快要消散的霧氣,那團霧氣在她靠近的時候,忽然變得驚慌起來,往窗戶跑。

  江魚下意識伸手,抓不到,情急之下,用靈力將其包裹了起來。

  其他人就只看到她忽然用靈力結網,拋向空中,還沒想明白,便驚駭地發現,那靈力網真抓住了什麼東西。

  可他們誰也看不見那是什麼,只能看到綠色的靈力網在掙動,裡面似乎關著一個無形無色的怪物。

  這場景令在場所有人都心中發寒,忽然聽江魚喊道:「它在消失!」

  果然,那靈力網的掙扎越來越小,不過片刻,徹底沒了動靜。

  江魚呼出一口氣,只覺得身體一軟,整個人軟綿綿地就往後倒過去,被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扶住。

  「江師妹?」

  江魚感激地沖他笑笑,抽出最後一絲靈力,從儲物戒裡掏出一張沙發,躺了上去,長舒一口氣:「我沒事,我只是靈力耗盡了。」

  這靈力還真跟抓那東西沒關係,純粹是丹田裡那一粒種子。就跳那麼一下,直接將她身體裡九成的靈力抽乾了。

  江魚以前還動過研究這顆小綠豆的心思,現在覺得,還是等等吧,惹不起惹不起。

  楮靈香坐下來親自查看,確定江魚真的只是靈力耗盡,才放下心來。

  她問出了所有人關心的問題:「師姐,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抓到了一個什麼東西?」

  修士的身體就是好,不過幾個呼吸時間,江魚就恢復了一點力氣。

  她說出了自己方才的經歷:「我從進這個房間開始,就感覺不舒服。一開始,這種不舒服是從余肅身上傳來的,可等我靠近他以後,那股令我難受的來源,好像就從他身上轉悠到了窗戶邊上。」

  她再次問其他人:「你們真的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嗎?」

  換來其他人的沉默。

  姬長齡直接問道:「方才那東西,師妹看到了嗎?究竟是什麼?」

  江魚糾結道:「我看到了,但又好像沒看到。我看到的,是一團沒有顏色,也沒有形狀,淡得馬上就要消失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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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5: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張府異事

  「沒有顏色,也沒有形狀的霧氣?」楮靈香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來是什麼。

  江魚歇了一會兒有了點力氣,想起床上的人,連忙問道:「余肅怎麼樣了?」

  余庚一直在瞧著,聞言連忙道:「肅兒看起來好多了!」

  他從方才起就想問余肅的情況,可仙人們好像在忙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余庚也不敢打擾,和余益一起緊緊守在大侄子身邊。

  所幸,方才那位姬仙人給肅兒餵了一粒靈丹,肅兒這會兒模樣瞧著沒之前那樣嚇人了。

  姬長齡道:「方才,他體內生機近乎斷絕,我給他餵了一粒續命的丹藥,暫緩了過來。往後好好休養,應該沒有大礙。」

  他這話剛落,便聽余庚欣喜道:「有動靜了!」

  眾人望過去,就見昏迷了近一個月的人,眼皮微動,竟然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余肅茫然許久,眼珠遲緩地轉動,辨認出了身邊的人:「三叔?」

  屋外頭忽然熱鬧了起來。

  原來,余家人接到了管家的通知,都過來了,只是先前怕打擾了仙人,都守在外頭。

  此刻聽說余肅醒過來,一個個激動,有人小聲詢問,自己能否進來看看。

  江魚見余肅那模樣,說道:「他需要靜養,進來一二個人看看就行了。」

  很快,就有一個一對面色憔悴的夫妻走了進來。余益見到他們口稱爹娘,想來這就是余肅的父母。

  兩人大概已經被管家告知,仙人不喜歡動不動跪拜,只彎腰朝著江魚幾人作揖道謝,才去看床上的大兒子。

  余肅得了姬長齡的丹藥,現在的模樣看著比昏迷的時候還好看許多,撐著說道:「孩兒不孝,惹爹娘擔心了。」

  余父余母喜極而泣:「好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余肅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示意胞弟將自己扶起來,不過簡單的動作,額頭上便隱隱見了汗,余家人見狀,又是一陣傷心。

  「幾位仙人。」余肅面色肅然,「我昏迷這一段時間,並非是完全沒有意識的。我的身體裡進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它與我在搶奪我身體的控制權。」

  這話一出,江魚立刻想起了那團無形無色的霧氣。

  她若沒有感覺錯的話,那東西一開始就是在余肅體內的,後來她靠近,不知為何,又從對方身體跑到了窗邊。

  她問道:「你可看到它長什麼樣子?」

  余肅搖頭,艱難道:「我只能感覺到有個東西一直要往我腦子裡鑽,我看不見它,也抓不住它,只能一直緊緊守著,不讓它得逞。」

  他告訴眾人,他一直堅持著同那東西抗爭,偶爾能分出一點心神,感應到外頭的動靜。就在方才,那東西忽然瘋狂起來,他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直到再次醒來。

  他顯然不知道方才的事,說道:「我現在能感覺到,它不在我的身體裡了。」

  楮靈香喃喃道:「難道真的是奪舍?這怎麼可能呢?再厲害的修士,神魂奪舍,也不可能半點動靜都沒有啊。」

  白鶴忽然開口:「不是神魂,若是神魂,我不可能看不到。」

  楮靈香不解道:「若不是神魂,還有什麼東西能奪舍?」

  這個可難住白鶴了,她搖頭:「不知道。」

  其實楮靈香心裡也覺得不像是修士或是神魂奪舍,因為在神魂和肉身分離的情況下,修士是能看得到神魂的模樣的。

  若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神魂佔據了他人的身體,修士有許多種方法可以查得到。

  姬長齡沉吟道:「去張府和周府看看。」

  江魚方才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余庚說的話沒有誤的話,那這一切異常,都是從張府開始的。周府的老爺也是從張府接觸以後才表現得同過往迥異,去這兩個地方,說不定能有額外的收獲。

  三人走出余肅的屋子,就見外頭站了好一些人,為首的是位白髮蒼蒼的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想要同幾人行禮。

  江魚見不得這個,走過去將人扶住:「老人家不必如此,你家大郎已經好了。」

  老夫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仙人可是姓江嗎?」

  江魚略一愣,點頭。

  老夫人小聲說道:「您同我的母親,長得有些相像。」

  見江魚茫然,旁邊一位三十許的婦人過來同江魚解釋:「這是咱們家的老姑奶奶,是曾祖母的小女兒。先前聽說會有曾祖母的娘家故人過來,從鳳陽郡過來,在咱們家日日等著。」

  江魚在腦子裡捋了捋輩分,眼前這位,就是堂姐的小女兒,算自己的……外甥女?

  她無措地看著這個白髮蒼蒼的外甥女,呆滯片刻,從儲物戒裡翻出了一樣東西,遞給她:「初次見面,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是一枚靈氣氤氳的玉佩,凡人佩戴在身上,可以溫養身體,延年益壽。

  老夫人不肯要,她也不是為了好處來的。到了她這個年紀,還能有機會見到母親的故人,是一件難得的幸運事。

  江魚堅持遞給她:「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你若不肯要,就是不認我和你母親的情分。」

  她也不是傻的,大部分珍貴的,對修士有益的好東西,凡人拿了並沒有作用,反倒是小兒持金,容易招來禍患。

  這種靈玉佩,修士拿了無太大用,凡人拿了可當傳家寶,將將正好。

  先前說話的婦人又說府上已經備好了宴席,請仙人們用飯。

  江魚搖頭拒絕:「還有事情在身,先不叨擾了。」

  幾人拒絕了余府主人的招待,打聽到地址,直接去了張府。

  和余府上低調安靜,大門緊閉不同,張府上張燈結彩,人來人往,隔很遠就能聽到府中傳來熱鬧的戲曲之聲。

  楮靈香照舊檢查了一遍,說道:「無靈力,無邪氣,看著一切正常。」

  但經過余家大郎的事,她也不敢肯定說張府沒有貓膩。

  幾人隱去身形進門。

  張府世代經商,十分富貴,宅子也修得富麗堂皇。

  進門不遠就是一座花園,花園裡搭建了一座戲台,此刻戲台上正在咿咿呀呀唱戲,台下擺了好幾桌席面,原來方才看到的那些來來往往的小廝,手上提的都是食盒。

  江魚忍不住往中間那桌看去,見主位上坐著一個看著四十許正值壯年的男人,正在大快朵頤。他身邊坐著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鬟,一個給他倒酒,一個給他夾菜。

  那男人吃得滿嘴油光,興致來了,還抬起油汪汪的嘴往丫鬟臉色湊。

  江魚頓時慶幸自己沒有吃午飯,不然非得吐出來不可。

  她扭頭正要說話,忽然間姬長齡伸手往虛空中一握,一個身影狼狽出現,差點在地上打了個滾。

  那人一落地,就拔出劍來,警惕地看著他們。

  「等等!」楮靈香仔細看他兩眼,「你是太清弟子?」

  那人一愣,低頭看一眼腰間的弟子玉牌,又看向楮靈香和江魚,見她們腰間果然也掛著同樣的玉牌。

  他立刻收了劍,叉手行禮:「太清宗外門弟子嚴風,見過兩位師姐。」

  姬長齡問:「你是太清駐守鳳陽郡的弟子?」

  嚴風不知道他的身份,不過既然是和師姐們一起的,方才又展現出了神秘莫測的實力,他對姬長齡態度也很客氣:「是的。」

  姬長齡問:「余庚說,太清宗弟子查不出原因,已經離開。你怎麼還在這裡?」

  嚴風苦著臉,老老實實交待:「我確實沒查出張府有什麼問題,可總覺得不對勁,便想著多逗留幾日,私底下再查探一番。」

  他告訴幾日,這些日子,他也在長留縣詢問過不少人,這位張老爺,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為人本分老實,一心守住祖宗家業,全然不是如今這副貪圖享樂的樣子。

  他告訴幾人府上的異常:「如今張府日夜笙歌,僅這半月,府上就買了十幾個丫鬟,每日吃食都是從長留縣最好的酒樓送過來,這位張老爺,一次也不曾去看過家中的生意。」

  最離譜的事情是,張老爺本是個年近六旬的老者,現在卻彷彿返老還童,一日比一日年輕了。

  江魚這才知道,方才自己看到的那個吃得油光滿面的壯年男子,就是那位張老爺。

  嚴風嘆氣:「我明知張府有異常,卻如何都查不出來。實在是有愧。」

  楮靈香問:「你沒去查過張老爺?」

  嚴風苦笑:「哪裡沒有,我趁他熟睡之時,查探過好幾次。可檢查出來,他就是個普通凡人,既沒有被奪舍的痕跡,也沒有吃過靈丹妙藥的模樣。我已經給駐守鳳陽郡的長老送了信……」

  他話一頓,問幾人:「師姐是長老派來的嗎?」

  江魚搖頭:「我與余府有舊,聽說他們府上的事,特意來看一看。」

  她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幾人。

  嚴風茫然地看著她們,他是築基後期的修為,眼前幾人修為一個都看不透,怕是至少也是金丹修士。

  楮師姐是劍峰內門弟子,可以理解。

  可江師姐和姬師兄,還有那位丹麟小師姐,竟然都是靈草園的弟子?

  嚴風有些恍惚地想:難道離開宗門駐守鳳陽郡幾年,靈草園已經從外門雜役弟子駐紮的的地方,變成太清第八峰了嗎?

  幾人都沒心情顧及嚴風的心理活動。

  江魚苦惱道:「咱們最好再查一查這個張老爺,可這裡人來人往實在不便,不如等晚上——」

  姬長齡望她一眼,搖頭:「何必如此麻煩,師妹跟我來。」

  江魚不明所以,姬長齡已經往前走去,她遲疑片刻,本著對大佬的信任,也跟著往前走去。

  楮靈香和嚴風面面相覷。

  嚴風擔心道:「楮師姐,咱們太清可不興暴力對待凡人啊,觸犯了門規是要挨罰的。」

  楮靈香思忖姬長齡不像是這麼莽撞的人,拉著他:「別慌,先看看——」

  她未竟的話語消失在嗓子裡。

  彼時,台上戲子正挽起一個劍花,台下丫鬟在倒酒,張老爺臉上還掛著一個興奮的笑容……隨著姬長齡抬步,所有的一切都停在原地,被人為定在了某個時間裡。

  跟在姬長齡身邊的江魚也懵了,望著眼前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的場景,下意識看向姬長齡。

  「師兄,你幹的?」

  姬長齡「嗯」了一聲:「去看看他。」

  江魚按捺住心裡諸多好奇,先幹正事。

  果然,靠近張老爺某個距離以後,那種熟悉的,令人難受的感覺又出現了。

  她肯定道:「他身上,也有那個東西。」

  姬長齡目光一沉:「師妹確定?」

  江魚點頭:「很確定,和余家那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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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6: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他不是張老爺!

  此時,那張老爺還保持著大笑的模樣,手裡抓著個冒著油光雞腿,模樣實在算不上雅觀。

  姬長齡神魂探查他的身體,卻是發現了一絲微妙的異常。

  他正待進一步細探,那被定在原地,絕對不可能清醒的張老爺,忽然身上一顫,恢復了自由,目光警惕地盯著他們:「你們是什麼人?」

  姬長齡注意到,他雖然說的是「你們」,可眼睛盯著的,是江魚師妹一人。

  這說明,在他眼裡,江師妹帶給他的壓力,比其他人都要足。

  江魚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她眯起眼睛,往前一步,質問:「我們也想問,你到底是什麼東西,躲在張老爺身體裡,想做什麼?」

  那張老爺在江魚靠近的時候似乎很難受,整個人都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離開,可轉眼想到什麼,驚慌的表情變得鎮定。

  他眼珠子一轉,順手扯過旁邊丫鬟的帕子給自己擦了擦嘴,笑眯眯地說道:「我是誰?我是長留縣張府的張老爺啊。你們……」

  他露出思索的模樣:「你們和其他人不一樣,你們就是他們說的,仙人?」

  他哼了一聲:「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仙人不能隨便打擾凡人的生活。那你們現在在幹嘛?闖進我的府上,還把他們怎麼了?」

  他指著自己身邊不動的人,一拍桌子,極有一家之主的氣勢:「我告訴你們,趕緊讓他們恢復,然後從我府上離開!」

  嚴風指著他:「你胡說,你根本就不是張老爺!我都打聽清楚了,人家張老爺勤勉,日日要去自家的鋪子看生意,為人也和善。怎麼會是你這個耽於享樂為老不尊的樣子?」

  張老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或許是意識到這些人拿自己根本沒有辦法,表情逐漸變得囂張。

  他叉著腰,大笑道:「我都一把年紀了,沒幾天好活了,享受享受怎麼了?你說我不是張老爺,你拿出證據來啊?我就站在這裡,我就是張府的老爺!」

  這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實在叫人生氣,嚴風被他氣得滿臉通紅,指著他,卻不知道說什麼。

  那張老爺見他這樣子,越發得意:「我告訴你們,再不離開,我就去報官!去縣衙報官,還要去鳳陽郡告你們!」

  江魚見不得這小人得志的模樣,抬手扔了個禁言咒給他。

  她神識覆蓋整個張府,在一間僻靜的院落,找到了一個打扮莊重的老夫人,她身邊站著一個四十許的中年男子,看模樣長得和這個張老爺十分相似,兩人皆是面色沉重。

  江魚用小法術將兩人帶到了面前。

  鄭夫人正在和兒子張玉成說話,冷不防出現在另一個地方,正要尖叫,卻發現自己嗓子發不出聲音。

  「別慌,我們不是壞人,是太清仙宗來的修士,想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可以保持冷靜回答我的問題,就請眨一下眼睛。」

  鄭氏望著眼前這幾位氣質出塵的年輕男女,連忙眨了眨眼。

  下一刻,她就發現自己恢復了言語能力。

  她急急問道:「幾位真是仙人?你們可是來幫助我們的?」

  這話裡頭蘊藏的信息可就多了,江魚問她:「你是什麼人,你想要什麼幫助?」

  鄭氏已經注意到了周圍的奇異現象,但她什麼也沒問,只指著不遠處的張老爺說道:「我是長留縣張府老爺張治的原配髮妻鄭氏,懇請仙人,幫我把這個佔據我家老爺身子的怪物趕出去!」

  她身邊的中年男子也連連點頭:「我是張治的兒子,張玉成。」

  張老爺臉色陰沉沉地盯著他們:「你們在說些什麼東西?鄭氏,你信口開河,老爺明天就休了你!」

  「還有你!」他指著張玉成罵,「不肖東西,我要將你和你娘這個瘋婆子一起趕出去!」

  「我看瘋的是你!」張玉成面色憔悴,顯然這段日子過得很不舒心,「你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裝成我爹的樣子?」

  他看著江魚,懇求道:「仙人,請您救救我爹,救救我們張家!」

  江魚沉吟片刻,問道:「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不是你爹?」

  張玉成咬牙,道:「他的脾氣性格,言行舉止,和過去相比,完全變了一個人。」

  張老爺翻了個白眼:「老爺只是最近想通了,決定讓自己日子過好點。」

  張玉成張口就要罵,被鄭氏拉住。

  鄭氏看向張老爺:「既然你說是我老爺,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願意回答?」

  張老爺絲毫不懼:「你問。」

  鄭氏問:「我們大婚那晚,我不小心打碎了一隻酒杯,當時老爺對我說了一句話,老爺可還記得?」

  張老爺冷哼:「你騙我,你根本沒有打碎什麼酒杯。」

  鄭氏不死心,再問:「有一回,老爺陪我去成兒外祖家探親,路上遇到山匪。老爺當時為了保護我們母子,自願做人質,老爺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張老爺道,「我讓你帶著玉成回去,拿銀子來贖我。」

  「這……」鄭氏目光帶著一絲疑惑和不敢置信,「你難道真是老爺?」

  張老爺得意道:「說了,我是一覺睡醒想通了。老爺不過是多花了幾個錢熱鬧熱鬧,你們一個個的,怎麼就跟天塌了一樣?」

  「你別聽他的鬼話!」張玉成扶著鄭夫人,瞪他,「上個月,爹還在跟我說,讓我做生意要勤勉,要厚道,莫要搞砸了祖上傳下來的百年基業。我爹把家業看得比什麼都重,怎麼可能把賬上進貨的銀子挪了去買什麼戲班子!」

  「混賬東西!」張老爺面對兒子,極有一家之主的氣勢,「來人!人呢?給我把這個不孝子打出去!」

  可惜,這裡被姬長齡封鎖住,外頭人根本聽不見這裡的對話。

  張老爺喊了兩聲以後,又指著江魚幾人:「你們敢隨意插手凡人的家事,等此事了了,我一定要上鳳陽郡,去太守那裡告你們!」

  聽他這樣說,嚴風果然面露遲疑之色。

  太清確實是有門規,門下弟子不可仗著修士只能欺辱凡人,如果張老爺真是本人,他們今日的行為,已經該罰了。

  見嚴風臉色,張老爺愈發得意洋洋:「我勸你們速速離開,再將我院子裡的人都復原,同我道個歉。老爺心善,不同你們計較。」

  鄭氏和張玉成見他對仙人如此大放厥詞,只覺頭腦發暈,唬得險些站不住腳。

  姬長齡面色沉冷,抬手,一點靈光落在張老爺眉心。

  「你幹什麼——」

  張老爺眼前一黑,覺得自己被一股力道推開,再睜眼,發現自己輕飄飄地「站」在半空中,而不遠處,站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怎麼會這樣?」楮靈香驚道。

  原來方才姬長齡直接用手段,將張老爺的神魂從幻境之中拉了出來。可眼下,這個東張西望的神魂,其模樣神態,確實就是張老爺本人!

  鄭氏和張玉成亦是面面相覷,對眼下的場面十分不安。

  凡人神魂不能離肉身太久,姬長齡看向江魚,見她微微點頭,又把這個神魂塞回了張老爺身體之中。

  他對鄭氏母子道:「從神魂來看,他確實是你家老爺。」

  鄭氏似乎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白眼一翻,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張玉成扶住母親,亦是受了不小的打擊,嘴裡不住喃喃:「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

  張老爺醒過來,目光警惕地看著姬長齡,大概是神魂被拉出來的經歷讓他不好受,其氣焰低迷許多,一雙眼睛不安分地四處張望。

  張玉成見他這樣子就來氣,小心將母親扶著坐在椅子上,才對姬長齡幾人行禮:「仙人,我父親若真是本人,莫非是中了邪,被人操控了嗎?」

  姬長齡微微搖頭:「沒有。」若有邪術,第一眼就該被他看出來。

  張玉成聽到這話,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得頹喪起來。

  張老爺見他們拿自己沒有辦法,冷笑道:「所以,現在已經查明了身份,你們這些修士,可以從我家中滾出去了嗎?」

  那模樣看得人牙癢癢。

  江魚也覺得手癢,她心中一動,忍著對方身上那股令自己難受的氣息,朝張老爺走過去。

  果不其然,方才還囂張無比的人,見到江魚靠近,神色大變,哪怕後面極力克制,也能看出他不願意靠近江魚的心思。

  本來江魚挺不舒服的,這會兒見對方比自己更不舒服,頓時連難受都好像減輕了。

  她故意靠近張老爺,見對方臉色變幻不休,乾脆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張老爺。」她拍拍桌子,「看來我們是一場誤會。既然是誤會,你不妨坐下來,我們好好聊聊。」

  張老爺迅速道:「我和你們沒什麼好聊的,你們趕緊從我家離開就行!」

  「那不行。」江魚一本正經,「我們是講道理的修士,你不是讓我們給你道歉嗎?我還沒道歉呢。」

  張老爺皺著臉:「不用了不用了,趕緊走,你們趕緊走!」

  「這樣太沒誠意了。」江魚笑眯眯地說道,「萬一你要去鳳陽郡告我們怎麼辦?」

  張老爺此刻只想讓她趕緊走,口不擇言:「不告了不告了。」

  冷不防一回頭,就見江魚雙瞳變成了翡翠一般的碧色。

  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可怖的事物,驚叫一聲就往後退,被江魚定在原地。

  這一次,江魚看不見無形無色的霧氣了。它們已經和張老爺的神魂緊緊融合在了一起,就藏在這具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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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化神真君!

  江魚閉上眼睛,等一雙眼瞳恢復黑色的時候,她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軟倒下去,被一隻手穩穩地扶住。

  江魚看著身側素白的衣袖,笑道:「多謝師兄。」

  同樣伸出手但慢了一步的楮靈香:「……」

  她默默地將手收回去,假裝無事發生。

  江魚對姬長齡說道:「師兄,按照先前我們說好的做吧。」

  姬長齡頷首,抬手,一道透明結界將張老爺籠罩其中。

  一頭霧水的楮靈香和嚴風:發生了什麼?你們說好什麼了?我不是一直在這裡嗎?你們什麼時候商量的?

  江魚對怔在當場的鄭夫人和張玉成說道:「我很確定,你們家老爺體內,確實有別的東西。」

  兩人目光一亮,希冀地看著她。

  江魚搖頭:「很遺憾,我們暫時沒有辦法將它弄出來。」

  那個東西,和張老爺的神魂,或者說靈魂,已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要強行抓住它,就得抓住張老爺的神魂。

  對凡人這樣行事的話,張老爺就活不了了。

  見母子二人神色黯然,江魚只能說道:「抱歉。」

  鄭氏回過神來,連忙說道:「仙人此番特意來幫忙,該是我們麻煩仙人了才對。」

  江魚告訴他們:「我發現,你們老爺除了性情大變之外,依舊是個普通人。我看你們母子站在偏僻院落,可是被排擠了?」

  母子兩個面面相覷,張玉成低頭,悶聲道:「爹性情大變以後,沉迷聲色享樂,我與母親多次規勸,被他厭棄。」

  江魚直接道:「我看現在佔著你們老爺身子的東西,看起來並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你們母子兩個在這個家裡多年,就沒點自己的家底嗎?」

  鄭氏母子,並楮靈香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

  江魚神色自若:「你們老爺這種情況很顯然不正常,與其放任一個蠢貨在這裡糟蹋你們張家的基業,你們為什麼不反抗一下,把他關起來呢?省得他不止禍害自家人,還要禍害其他人。」

  「這……」鄭氏母子兩個遲疑。

  鄭氏還在猶豫,張玉成倒是覺得此法可行:「我們找個好點的院子,將爹他供養起來,吃好喝好,也不會傷了爹的身體。等到爹回來,也不會怪我們的。」

  他嘆氣:「任由他這樣胡鬧下去,咱們家在長留縣,要將人給得罪完了。」

  他瞪著鄭氏:「娘,你真要眼睜睜看著,你還健在,那東西就要張羅著給我爹娶什麼繼室嗎?」

  江魚:「……」

  所以她一開始聽說鄭氏是張老爺的原配髮妻的時候,還挺驚訝的。

  鄭氏總算是下定了決心,朝著江魚拜下:「還請仙人幫我。」

  江魚道:「我不能做太多,只能給你一點時間準備,並保證將你們府上,和你們老爺症狀相似的人都揪出來。」

  張玉成感激道:「這樣已經很夠了。」

  說完這些,江魚也恢復了一點力氣,幾人在整個張府轉了一整圈,竟然發現了七八個同張老爺一樣的人。

  她問張玉成,這裡頭,有些是張府的老人,有些是不起眼的小廝,不過這一個月內,都被張老爺提拔成了張府的管事,同樣也是張老爺的打手。

  再仔細一查,這群人的愛好都驚人的相似,無非都是吃喝玩樂。

  姬長齡將他們扔到張老爺處,用結界將他們關在一起。

  鄭氏和張玉成,想通以後便行動得很快。

  不過半個時辰,鄭氏就帶了一大群人過來,告訴江魚,都準備好了。

  姬長齡體貼地將張老爺等人敲暈,神念一動,凝滯的小院再次動了起來。

  嬌媚的丫鬟壺中酒倒下,疑惑地發現身側座位上已經沒有人。台上武生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引發眾人喝彩。

  忽然,有人驚叫一聲:「老爺暈倒了!」

  眾人慌亂,鄭夫人和張玉成帶著一大群家丁站在入口,一邊指揮人將張老爺抬下去「靜養」,一邊讓人將這些戲子丫鬟趕出去。

  有人不服氣,家丁棍棒一揚,誰也不敢再多話。

  見鄭夫人氣勢極盛壓得住人,江魚等人暗自點頭,身影一晃,園子裡便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離開張府,江魚等人又去了周府。

  果不其然,周老爺同張老爺一樣,已經被那東西佔據了身體。周夫人和周小姐更慘一些,被那東西關在院子裡不許出去,美其名曰「待嫁」。

  不過周家只有周老爺一個人被佔了身體。

  江魚梅開二度,將周老爺控制起來,讓周夫人和周小姐當家。

  忙完這兩家的事,他們回到余家的時候,日頭已經西下。

  余家人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但飯菜和休息的地方早早準備好了。

  這次江魚沒有再拒絕,她今日耗神有些大,吃了晚飯,很快就去休息了。

  她睡得下,其他人卻睡不著。

  白日裡,姬長齡將發生的事情傳訊回了太清,嚴風也發了加急的傳訊去鳳陽郡郡城。

  宗門的人當夜就過來了,是一位穿著鶴氅,慈眉善目,做女冠打扮的女修士。

  楮靈香和嚴風不認得她,姬長齡微有些驚訝:「居然是您來了?」

  女冠目光自眾人身上掃過。沖他頷首:「我想看看,令你都束手無策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她語帶好奇:「哪個是江魚?」

  楮靈香小聲說道:「師姐在睡覺。」

  「睡覺?」來人愣住。

  姬長齡神色自然:「姬師妹白日累了,需要休息。」

  聽到他話語之中的維護之意,女冠心中,比聽到修士需要睡覺之時意外更甚。

  她挑眉看向姬長齡,姬長齡神色自若,同兩人介紹:「這位是萬象峰的蓮闕真君,詭道宗師。」

  竟然是一位真君!

  莫說嚴風這種外門弟子,便是楮靈香,亦十分震動。

  只有化神修士才能稱真君。

  化神修士,即便在太清仙宗這等仙道第一等宗門,主峰之主亦不過是化神修為。在外頭,化神修士更是一方巨擘般的存在。

  兩人慌忙行禮。

  蓮闕真君道:「先帶我去看看那位余郎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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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6: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麻煩比想像中要大

  余肅此刻已經沉睡。

  蓮闕真君沒有叫醒他,手指捏了個法訣,印在他眉心。

  她輕咦一聲:「此子,意志頗為不凡。」

  姬長齡道:「若非他意志堅定,也不能同那東西周旋那樣久。」

  他見蓮闕真君很快起身,問道:「真君,可有收獲?」

  蓮闕真君沒回他,閉目沉思片刻,雙手結印,腳下浮現一輪黑色法陣。有黑白二氣自法陣之中游出,於半空中,分別化作兩道虛影。

  其中一個,正是余肅的輪廓,另一個,卻是一團流動的,隨時都在變幻的「霧」。

  這霧本是無色無形,在法陣之中,被蒙上了一層黑色的死氣,便有了形和色。

  眾人便看到,那黑色的霧,如有生命一般,化作千絲萬縷,要往余肅的身體裡面鑽。

  這詭異的場景,令旁觀的楮靈香和嚴風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嚴風甚至忍不住往楮靈香身邊靠了靠,小聲道:「楮師姐,這就是奪舍張老爺他們的那東西嗎?」

  楮靈香也小聲回他:「大概是吧。」

  法陣中央的蓮闕真君也看到了那團黑色東西,她探手去觸碰,那些霧氣穿過她的手指,與空氣一般無二。

  而場景中的余肅緊閉雙目,身上湧起淡淡白光,護住周身,抵擋著黑霧的入侵。

  蓮闕真君一揮心,法陣和虛影都消散在空氣中。

  她神色比方才肅穆了兩分,道:「去張府吧。」

  又看向姬長齡:「叫上你江師妹一起。」

  楮靈香連忙道:「我去叫師姐。」

  雖然她也很想讓江魚睡個舒服,可到底事情有輕重緩急,眼下實在不是睡覺的時候。

  江魚很快被喊醒,趕過來的時候,眉眼之間還籠著一層惺忪的睡意。

  楮靈香方才已經把來人的身份和發生的事情大致告訴了她。

  江魚好奇地看了蓮闕真君一眼,行禮。

  蓮闕真君心中對她的好奇只多不少,不過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問江魚:「你看得到那些東西?」

  宗門派大佬過來處理麻煩事,江魚表現得相當配合:「看不見,只能感覺得到。」

  「什麼感覺?」

  江魚想了想:「冰涼,黏膩,死亡和惡意。」

  她原以為這位蓮闕真君會問她為什麼能感知到,但對方聽完她的話,陷入深思之中,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江魚心裡鬆了口氣,睏意襲上來,忍不住掩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眼前忽然遞過來一樣東西,是一個小巧的青色玉瓶。

  江魚疑惑地扭頭:「姬師兄?」

  姬長齡將玉瓶遞到她手上:「吃一粒,可以讓你精神一些。」

  修真界提神養氣的丹藥實在太多,並不罕見,江魚也沒太在意,接過來道謝,順手倒了一粒放嘴裡。

  那丹藥一入口,便化作精純的靈氣,江魚只覺得自己靈台之中猶如經歷一場靈雨洗禮,頓時精神無比,雙目之中靈光氤氳。

  甚至,她覺得自己的神魂都增強了不少。

  哪怕再不懂,江魚也知道,這絕不是尋常養神的丹藥能有的效果。

  她連忙將瓶子遞回去:「謝謝姬師兄,我已經清醒了。」

  姬長齡隨口道:「不是什麼珍貴東西,我拿著沒用。師妹留著吧,下次睏了吃。」

  他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江魚疑惑自己是不是感覺錯了,這其實,就是一瓶普通的養神丹?

  她狐疑去看姬長齡,白鶴拉拉她的衣袖:「小魚你收著吧,這東西對我們真的沒用。」

  怕江魚不肯要,白鶴直接道:「你要是過意不去,等回到靈草園,請我們吃頓飯好啦。」

  話到這份上,江魚只得說道:「那好吧,回去咱們吃大餐!」

  一行人深夜到了張府。

  依舊沒有驚擾到旁人,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關著張老爺並那七八個打手的院子。

  院子外有人守著,這個不用蓮闕真君動手,嚴風很懂事地對他們用了個昏睡咒。

  進去的時候,院子裡躺了一地的人,桌上的一桌吃得差不多的飯菜,地上胡亂倒著好幾個酒壇子。

  江魚:「……」

  她忍不住吐槽:「他們還挺自在,一點也不擔心。」

  蓮闕真君揮袖散去這滿院子的酒味和濁氣,順便將人給吹醒。

  張老爺從地上坐起來,望著一行人,迷迷糊糊道:「又是你們這些修士,都把老爺關到這裡來了,還想幹嘛?」

  一邊說著,還打了個酒嗝。

  果真是一點凡人對修士的敬畏之心都沒有。

  蓮闕真君沒有同他廢話,黑色法陣再次出現,不過這次法陣大上許多,將整座小院籠罩在內。

  原本滿不在意的張老爺等人,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了脖子,十分難受地叫道:「你做了什麼?為什麼你能鎖住我?你居然對凡人動手!你忘了太清的規矩了嗎?」

  「倒是很清楚我們太清的規矩。」蓮闕真君語氣涼涼,「既然知道太清的規矩,那想必也清楚,我們太清,對意圖殘害人族的邪魔外道,是絕不容情的。」

  黑白二色的霧氣自陣法中生出,化作鎖鏈,纏繞在幾人身上。

  那幾人的表情陡然變色,驚叫起來:「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蓮闕真君卻皺起了眉:「這都不能逼出你們的真身嗎?」

  張老爺聞言,大叫道:「住手!住手!我已經和這個人類合為一體了,你趕不走我的。你要是趕走我,他也就死了!」

  其他人也喊道:「沒錯,如果我們死了,這些人類也死了。到時候,你就是殺害這些人類的凶手!」

  黑白鎖鏈陡然纏得更緊,幾人身後出現了扭曲的虛影,那是他們的神魂。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張老爺等人的神魂之上,出現了如蛛網一般的裂縫。

  不過短短一瞬,再看又變得如常。

  蓮闕真君揮手,把他們打暈,面色變得極為難看。

  她目光遙遙望向極北之地:「不是法術,不是奪舍。我方才用生死之氣試探過了,它們是活物,身上卻帶著死氣。根本不屬於這方世界。」

  江魚等人還在一頭霧水,姬長齡卻聽懂了。

  他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是從那裡跑出來的?」

  蓮闕真君點頭:「我親自去走一趟,這裡先交給你了。」

  蓮闕真君說走就走,留下的人三臉懵逼,齊刷刷看向姬長齡和他身邊的白鶴。

  姬長齡卻沒和他們解釋,只說道:「此事,可能比預計之中的,還要麻煩些。」

  江魚一聽這話,就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姬長齡見狀,問她怎麼了?

  江魚唉了一聲:「我來的時候,還以為只是尋常的麻煩,最多一兩日就能回去的。」

  現在可好,來了個化神真君,竟然都不能一下子解決。

  而且,看蓮闕真君那個模樣,似乎張老爺他們還牽扯到了更大的麻煩。

  江魚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要來不及收地裡的靈草了。

  不過,寧淳長老應該會記得收靈草,也會好好照顧它們吧。

  還有寒露,剛搬過來,小樓就只剩它孤零零一隻獸,早知道,還不如想辦法把大兔子一起帶上……

  江魚越想越苦惱,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白鶴扭頭望了姬長齡一眼,走到江魚身邊,抬手,去摸她的眉心。

  冰冰涼涼的觸感讓江魚回過神來:「丹麟,你做什麼?」

  小姑娘一本正經地說道:「年紀輕輕的不要經常皺眉,你這麼好看的姑娘,眉心皺出印子的話,會變醜的。」

  江魚一下子被逗笑了:「嗯……丹麟說得有道理。」

  白鶴煞有介事地點頭:「對,多笑笑,你笑起來可好看了。」

  「喵!」自從來到長留縣,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的黑貓被吵醒,從江魚衣袖裡鑽出個腦袋,不耐煩地抬手就是一爪子。

  白鶴眼明手快躲開,頗為嫉妒地看著這貓:「小魚有事的時候也沒見你出來幫忙,就知道睡覺。你是貓還是豬啊?」

  「喵喵喵!」

  眼見一貓一鶴又吵起來,雖然有些鬧,但多少也緩和了院子裡凝重的氣氛。

  江魚心中的擔憂也去了幾分。

  她抱著小黑,又把丹麟摟在身邊,深深吸了一口,笑道:「別吵啦。」

  「丹麟是姐姐,小黑還不會說話,你讓著他一點。」

  「小黑,你是弟弟,要聽你丹麟姐姐的話。」

  一貓一鶴對望一眼,不屑扭頭。

  天還未亮,一隊身穿黑底銀紋長袍的弟子來到長留縣。

  「執法堂的人居然來了?」楮靈香十分驚訝。

  太清仙宗的執法堂,門下弟子皆是內門精銳,輕易不出宗門。

  楮靈香心中忐忑,心道這事怕是比想像中要更加麻煩。

  此次前來的執法堂弟子以一男一女為首,乃是一對雙胞胎,兄長桁進,妹妹桁玉,都是元嬰修為。

  他們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楮靈香和嚴風,執法堂接手長留縣之事,他們可以自行回宗門。

  兩人大鬆一口氣,從蓮闕真君出現開始,他們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不是自己所能管的了,此時見執法堂出動,並不覺得自己被小看了,反而安下心來。

  江魚默認這份通知帶了自己和姬長齡,長舒一口氣,對姬長齡道:「師兄,柳暗花明又一村,咱們可以回去了。」

  姬長齡:「……」

  他看著江魚,語含歉意:「師妹,你同我,怕是還不能走。」

  江魚傻在原地。

  楮靈香聞言,忙問道:「為什麼?」

  桁進是個高冷的酷哥,聞言冷冷道:「我們收到的消息,江師妹的特殊能力,對那些東西有剋制作用。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可能需要江師妹的幫助。」

  桁玉也是個酷姐,面無表情地補充:「會給豐厚補貼。」

  江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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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7: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來自虛空的靈

  江魚翻譯了一下,這兩人的意思是:你得留下來加班,我們給豐厚的加班費。

  太清宗說有豐厚加班費,那肯定是真有。

  要是放在上輩子,江魚挺樂意的。可現在,她有房子有地有寵物,還有錢。

  加班是什麼東西?

  她委婉地表示:「我其實沒什麼本事,估計幫不上什麼大忙。」

  桁玉看了她一眼,認真說道:「不必妄自菲薄。」

  桁進讚同:「能被蓮闕師伯和姬師兄另眼相看的人,你必然有過人之處。」

  江魚:「……」

  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問:「我是必須留下來嗎?」

  得到了兩人肯定的眼神。

  「那好吧。」江魚迅速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打起精神來,「補貼是什麼?」

  既然反正都要加班,那當然是問工資啊。

  桁氏兄妹兩個肉眼可見的迷茫了片刻,很顯然沒見過江魚這麼直接了當問好處的。不過他們也實在,報出了執法堂這次來長留縣執行任務的報酬。

  而後桁玉道:「你和姬師兄算額外相助,在此基礎上加兩成。」

  姬長齡站在一邊,看著江師妹眼睛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他忍俊不禁:「師妹,可覺得還夠?不夠的話,我這份也給你。」

  江魚心裡的不情願,在豐厚的報酬之下,已經從八分降到了三分。

  聞言,她笑眯眯地說道:「夠了夠了,師兄的還是自己留著吧,你這麼胡亂撒錢,當心丹麟都沒錢吃飯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也不錯,看向白鶴:「丹麟,要是師兄真沒錢養你了,你就來我家。」

  送走楮靈香和嚴風,張老爺那群人被執法堂的人看住,江魚暫時沒事,去了余家一趟。

  余肅恢復得極快,已經能在人的攙扶下走路了。

  余家那位老姑奶奶還在余家待著,江魚一出現,她就讓人扶著,顫顫巍巍地過來,也不說話,只是雙目殷殷地盯著江魚看。

  這種目光,江魚是沒有辦法抵擋的,那是一個孩子懷念母親的眼神。

  「我很抱歉,我之前受了一點傷,過去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江魚給老太太倒了一杯茶,遞給她,「不過我師妹曾給我說過一些我和你母親小時候的事情,如果你願意聽,我就講給你聽。」

  她告訴老太太,她的母親在少女的時候,是一個很溫柔大方的姑娘,會給孩子們買糖葫蘆和糖人吃,會繡很漂亮的荷包,會給小堂妹和她的小伙伴梳可可愛愛的辮子。

  這都是楮靈香告訴她的。

  九十歲的老太太,聽到有人誇她的娘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我阿娘也會給我梳很漂亮的辮子。」她臉上露出一點小姑娘一樣的,雀躍的得意,「那時候叔伯家裡的姐姐妹妹,都很羨慕我。」

  老太太精神不濟,說一會兒話就犯睏,她的晚輩們扶著她去休息。

  留下來的晚輩對江魚行禮,真誠地道謝:「祖母她這兩年愈發沒精神,也不愛小輩在她跟前鬧了,總是一個人守著一屋子舊物孤零零地坐著。感謝您陪她說這些,她好久沒這樣高興過了。」

  江魚微笑道:「不用謝,和老太太聊天,我也很高興。」

  再去張家,剛到小院,江魚就聽到了一聲巨響。這位冷豔的師姐,一腳踹碎了院子裡一顆景觀石。

  看到她來,桁玉面無表情收回腳,冷冷地對著站在角落的張老爺道:「再給我廢話,這塊石頭就是你的下場。」

  張老爺瑟縮了一下,一雙眼睛不安分地左右瞟,哼笑出聲:「我不信,你不敢,你們仙人不可以殺凡人。」

  桁玉語氣森森:「你也算凡人嗎?」

  張老爺得意一笑,背著手自己回了房間裡。

  江魚見桁玉渾身嗖嗖散發著冷氣,疑惑地看向其他人。

  白鶴告訴她,剛剛那個東西對桁玉師姐出言不遜。

  她握緊小拳頭:「這種人,真的是欠打啊!」

  可鄭夫人她們還在看著呢,而且,這東西用張老爺的身體,令修士們投鼠忌器。

  她問江魚做什麼去了,江魚就說自己去余家看了看。

  白鶴告訴江魚執法堂收集到的那些東西的一些特性。

  「簡直就是集齊了人性所有的弱點和惡念。」白鶴掰手指,「沉迷享樂,好逸惡勞,沒有任何道德心……」

  完全就是天生的惡棍。

  他們目前為止,唯一能夠堅持的事情,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附身的人類的身體。

  當然他們有恃無恐的原因,就是仗著太清仙宗的人不敢對凡人動手。

  正說著話,外面已經來了七八個提著食盒的小廝,他們是來給人送飯的。

  執法堂的弟子檢查食物沒問題以後,就要放行。

  「等等。」江魚忽然出聲。

  小廝不明所以,乖乖站在原地。

  江魚走過去打開一個食盒,三層食盒,一層是紅燒肉,一層是花雕雞,底下是一疊醬牛肉。

  其他的江魚沒打開,但修士嗅覺靈敏,能聞到傳出來的香味。都是好東西。

  「吃這麼好?」

  送菜的小廝答道:「裡頭的老爺吩咐要的。夫人的意思是,總歸用著老爺的身體,不能苛待了。」

  江魚想起方才白鶴的話,心裡有了個主意:「菜都放下,送點白米飯進去,再給點水就行了。」

  小廝:???

  江魚道:「有東西吃餓不著他們的。而且,你家老爺那個年紀,吃清淡點,對身體更好。」

  小廝不太理解,但仙人的話準沒錯。送進去的食盒立刻少了一大半。

  食盒送進去沒多久,裡頭就傳來了罵人摔碗的聲音:「菜呢?」

  幾個人怒氣沖沖地從屋裡出來,江魚抬手一道靈力結界擋住,讓人出不了屋子。

  她語氣涼涼:「砸,隨便砸,那就是你們今天的午飯,砸了就沒了。」

  她讓那些小廝把菜全都擺在桌子上,當著那些東西的面吃。

  看著這邊的執法堂弟子:「……」

  桁進走過來,不解看她:「你在做什麼?」

  江魚一邊施法術,刮風把香味往那邊吹,一邊答道:「看他們不順眼,治一治。」

  桁進不理解:「這是什麼治法?」

  不懂口腹之欲的正經修士桁進,顯然無法理解江魚的想法。

  江魚語氣深沉:「你不懂,這是對待吃貨的治法。」

  桁進一張酷臉上寫滿了迷茫,不過江魚確實沒傷害那些人,他也不管。

  以張老爺為首的八個人一個個雙眼發直地看著院子裡的小廝在吃香喝辣,破口大罵。

  江魚再添一點靈力,把聲音也給隔絕掉了。

  下午,鄭夫人聽到消息趕過來,委婉地詢問此事。

  江魚直接道:「你家老爺這個年紀,這個體型,難道平日看大夫,人家沒建議他飲食清淡嗎?」

  鄭夫人連忙點頭。

  江魚:「現在就是個好機會。白米青菜吃幾日,對他身體好,而且,口腹受罪的也不是你家老爺。」

  鄭夫人頓覺有理,何況這段時間她因為張老爺身上那東西受了不少罪,多少帶了點怨恨在裡頭,遂點頭應了。

  從這日午飯起,每日送到那八人房裡的,就只有極清淡的白粥青菜,院子外頭,每日都擺上滿滿一桌豐盛的飯菜,讓張府的人吃給他們看。

  那八個東西骨頭比江魚想像中的還要軟,也就堅持了一頓飯沒用,挨不得一點餓,當天晚飯就開始求饒,求饒不成又開始痛罵,罵完自己把菜和粥吃了。

  第二天依舊,到晚上的時候,張老爺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我要吃肉。」他一臉菜色。

  江魚把桁氏兄妹喊進來:「有什麼話,你跟他們說。」

  張老爺重申了一遍他的要求。

  桁氏兄妹也看出了江魚的意思,這是在軟刀子逼供呢。

  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幾頓飯,居然比他們冷冰冰的威逼利誘好使。

  桁進冷冷道:「你們是什麼東西?」

  張老爺:「我說了,你就給我肉吃?」

  桁進:「……」

  他看了江魚一眼,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商人的本事:「這得看你的答案合不合我心意。」

  張老爺目光在兩人身上轉悠了兩圈,不懷好意地說道:「我們是流浪在虛空裡的靈。」

  桁進語氣一沉:「你們果然從歸墟來的。」

  張老爺不知道歸墟是個什麼東西,也不在意。

  他得意地說道:「你們人類和我們簡直就是完美的共生體。我可以寄生在人類身體裡,讓他的身體素質快速恢復到巔峰水準。這難道不好嗎?」

  姬長齡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聞言反問道:「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恢復巔峰嗎?」

  張老爺渾不在意,甚至沒否認:「不就是早一點死,死有什麼好怕的。」

  姬長齡又問:「誰讓你們來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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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讓你們體驗當人的快樂

  張老爺警惕地盯著姬長齡:「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沒有人讓我們來!」

  其他人:「……」

  桁玉冷冷盯著面前這個滿臉寫著「你怎麼知道」的蠢東西,很不能接受執法堂居然拿這麼個家伙沒辦法。

  江魚沒說話,只是拿了柄團扇扇了扇風,食物香味順著風飄到張老爺鼻尖。

  他立刻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江魚把扇子一拍:「問你話呢!回答問題!」

  她可沒忘記,就是因為這些東西,自己才不能回去種地看大兔子。

  可惜張老爺傻,也沒有完全傻,無師自通地懂得了討價還價:「給我吃肉,我再回答。」

  江魚反駁:「給你吃了你不說怎麼辦?」

  見張老爺陷入苦惱之中,桁玉想說點什麼,被她哥攔住。

  桁進傳音:「讓江師妹說,她對付這些東西好像比我們厲害。」

  桁玉望著和張老爺討價還價的江魚,默然片刻,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而江魚已經想到辦法了。

  她指了指旁邊張望的幾個人,說道:「紅燒肉只有一盤,誰先說,就給誰吃。」

  張老爺眼睛一瞪:「誰敢!」

  他看起來,像是這八個人裡面做主的。

  然而——

  「我說我說!」

  「我知道!」

  「你走開,我先說!」

  一人趴到結界上,大聲喊道:「是一個我們不認識的人!他告訴我們這個地方偏僻,厲害的人不多!你們這些仙人發現不了我們的身份!」

  江魚看向姬長齡。

  姬長齡點頭,那盤紅燒肉飛過去,落在那人面前。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其他人,包括張老爺,竟然直接撲了過去,跟野獸一樣,搶了起來。

  包括江魚在內,所有人默默看著這一幕。

  「像是不曾開化的野蠻人。」桁玉說道。

  桁進擰眉:「背後之人放這種東西進入凡人世界,圖什麼?」

  接下來,江魚如法炮制,問了好幾個問題,那群東西饞肉,一一都答了。

  唯有一個,讓他們離開這些人類的身體,這群自稱「靈族」的東西,無論如何威逼利誘都不肯答應。

  桁進幾人進了另一個院子,立下結界之後,桁進沉聲道:「目前知道的信息,這群自稱靈族的東西,常年游蕩在虛空之中。沒有實體,它們似乎並沒有族群概念,也沒有等級制度。個性極度冷漠自私,附身在凡人身上,沒有任何天賦身體,與凡人無異。但可以繼承凡人的記憶,很難辨別出來。」

  「最麻煩的是後者。」姬長齡道,「若不是江師妹,我見它們第一眼,都沒發現不對。」

  桁玉補充道:「蓮闕師叔方才傳訊,這些靈族,大概誕生於荒蕪死地,懼怕『生』之力,宗門那邊已經開始研究對應的陣法了。」

  她語氣嚴肅:「據蓮闕師叔所言,這些東西,不止在長留縣一處。」

  姬長齡質問:「歸墟那邊那麼多宗門駐守,沒有任何一人發現不對麼?」

  桁玉將一枚靈光湛湛的玉符拋向空中,蓮闕真君的話自其中傳出來:「我在歸墟一共發現了十三名被附身的築基弟子。這些築基弟子,將歸墟的陣法,弄出了一個缺口。」

  除了江魚,其他人神色都變得很難看。

  而江魚……純粹是根本不知道這個「歸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不過看其他人神色,她猜測應該是個很不得了的地方。

  江魚縮了縮腦袋,用扇子蓋住自己的臉,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到。

  這種一聽就很隱秘的東西,關鹹魚什麼事?

  蓮闕真君的聲音還在傳出:「……目前已經知會各大宗門,陣法如今已經被修補,目前,尚且不知究竟有多少靈族流落到了滄瀾大陸。你們這邊有什麼進展?」

  桁玉連忙將這邊得到的消息說給她聽。

  得知江魚用「一碗紅燒肉」就讓那八個靈族分崩離析,道心強大如蓮闕真君,也陷入了片刻的恍惚之中。

  「……我知道了。」

  江魚心想,蓮闕真君此刻腦子裡一定在循環:我的對手究竟是一群什麼玩意兒!

  「江師妹。」

  江魚聽到桁玉叫她,連忙將扇子拿開,一臉真摯地望過去。

  桁玉說道:「蓮闕師叔誇你有巧思,說會同掌門說明你的功勞。」

  剩下的一句,桁玉是用傳音跟她說的:「師叔說,掌門那裡好東西特別多,問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她去幫你要。」

  江魚:「……」所以你特意傳音,就是為了給蓮闕真君留面子是吧。

  她也忍不住在想,太清仙宗到底是一群什麼奇奇怪怪的修士。

  她一臉真誠地說道:「我沒有什麼想要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早點回到靈草園。那裡是我的家,還有一千片靈田等著我去種呢。」

  就如同不能理解口腹之欲一般,桁玉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個修士會把種地看得那麼重要。

  她苦惱地看向姬長齡。

  就見姬長齡跟哄小孩一樣哄江魚:「師妹再等一等吧,如今只有你對那些靈族感知最為敏銳。等到宗門鑽研出剋制這些東西的陣法,你就可以回去了。」

  江魚猶豫片刻,問道:「宗門,研究陣法的速度,快嗎?」

  姬長齡立刻表示:「我會幫你催的。」

  桁玉跟見了鬼一樣用手肘戳了戳他哥。

  桁進也沒比她好多少,兄妹倆悄悄傳音:

  「江師妹是什麼來頭?」

  「不是靈草園的嗎?莫非,她還有隱藏的真實身份,是劍君新收的小弟子?」

  「可姬師兄對同門師弟師妹,也沒見過這樣吧?」

  不遠處,姬長齡淡淡往這邊掃了一眼,兄妹倆立刻昂首挺胸,看起來比之前更冷酷了。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敲門聲。

  桁進冷冷道:「進來。」

  進來的是執法堂弟子,其氣質是執法堂複製黏貼一般的肅穆冷酷:「那幾個靈族,提出了新要求。」

  「什麼要求?」

  江魚從那年輕弟子嚴肅的面容上看出了些許無語:「他們要聽戲,還要……」

  桁玉皺眉:「說話為何吞吞吐吐?」

  「還要漂亮姑娘陪他們!」

  這話一出,院子裡氣溫直降。

  江魚明白,兩大冰山不高興了,好巧,她也很不高興。

  她將扇子收起,慢慢站起來,哼笑:「要漂亮姑娘陪它們是吧?不知道我夠不夠漂亮?」

  她抬步就要往那間院子過去,被人攔住。

  姬長齡罕見地皺了眉,不讚同地看她:「師妹。」

  江魚知道他的意思,主動坦白:「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心裡不爽,它們見了我就渾身難受,我這就去陪陪它們。」

  姬長齡沒有將手放下,只是同她說:「可你面對它們,也會很難受,不是嗎?」

  江魚一愣。

  她仰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師兄,對方依舊如第一次見面一般,如美玉一般完美無瑕。

  不過,以前她認為玉像是沒有心的,或者說,在一尊玉像眼中,一個人和一棵草木沒什麼區別。

  可現在,玉像對她說:「何必為了噁心它們,讓你自己難受。」

  「它們不值得。」

  江魚心裡一暖,被那群什麼靈族氣得有點浮躁的心情也被撫平了。

  她仔細思考一番,覺得師兄說得很對,重新坐下:「師兄說得有道理,讓他們難受是他們的事情,我又得不到什麼好處。但我自己難受,難受的是我自己呀。」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劃算不劃算。

  但是,還是看那群家伙不順眼。

  江魚一臉深沉地坐在椅子邊上,認真思考該怎麼治那些東西。

  小黑慢慢從她的衣袖之中爬出來,察覺到她心情不是很好,難得地沒有出聲吵她。

  白鶴和他天生不對盤,見這家伙從出來起,每天都舒舒服服躺在江魚懷裡,很是不忿地嘀咕:「等你會說話會修煉了,我就讓小魚把你送到靈獸峰的幼崽班去!」

  看你還有什麼時間來纏著小魚。

  小黑:???

  還未等它反駁回去,頭頂忽然傳來江魚興奮的聲音:「我怎麼沒想到!」

  對上其他人的目光,江魚一拍手:「我想到怎麼治那些傢伙了。」

  她當即去找了鄭夫人和周夫人,如此這般一說,兩位夫人匆匆離開。

  不過半日,就有八個人被送到了張府,都是讀書人的打扮。

  左邊四個年紀偏大,面相嚴厲,一臉正氣。

  右邊四個有兩個精明外露,還有兩個不修邊幅,嘴中念念有詞。

  桁玉知道他們的身份,不解問江魚:「江師妹,你找這麼多先生過來做什麼?」

  這八個人,都是長留縣的先生。

  江魚笑得一臉溫和:「他們不是喜歡做人嗎?做人可沒那麼簡單,得讓他們好好體會體會。」

  桁玉:?

  她見江魚極為熟練地安排好了那幾人,有兩個好像有些不滿,但很快那些許不滿,就被金子壓了下去。

  第二天天還未亮,一個精神矍鑠的老爺子就走進了小院,敲響了手裡戒尺,怒喝道:「什麼時辰了,還在睡覺?一個個的,趕緊起來,隨老夫晨讀!」

  張老爺等人一個個被驚醒,見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臉獰笑地舉起了拳頭——可那拳頭落在老先生身上,痛覺就被反彈到他們自己身上。

  他們雖然不怕痛,但痛總歸不是什麼舒服的體驗,很快就住了手。

  老先生本來還有點害怕,見到此情此景,總算是放下心來,抬起戒尺往方才朝他動手的人身上抽,一邊趕他們起來上課。

  那群人自然不會配合,老先生想起江魚的交代,也不強求,自己坐在院子裡,打開一本書,搖頭晃腦念了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老先生離開,另一位老先生夾著書本,拿著戒尺走進來。

  ……

  江魚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包瓜子,在外面看熱鬧。

  桁玉聽著耳邊咔嚓咔嚓地響,忍不住問:「這樣真的有用嗎?」

  江魚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知道。」

  「但是。」她指了指裡面,「師姐,你看到它們那感動的表情了嗎?既然它們野蠻不講道理,我請先生教它們怎麼做人,它們應該會很開心吧。」

  桁玉認真看了兩眼張老爺等人扭曲的表情,很讚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那八個人是江魚專門尋來的,前頭四個,是長留縣出了名的最古板的老學究,一張嘴,就能把人念得昏昏欲睡。後面四個,是十分難得的「算數人才」。江魚花重金,請他們來給張老爺等人「上課」。

  每日從卯時,也就是早上五點起,一人一個時辰,至戌時,晚上九點結束。一刻也不停歇,勢必要讓這些外來的靈族,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感受到在滄瀾大陸做人最深刻的體驗。

  江魚感慨道:「師姐你看,他們學得多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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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17 00:47: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我選擇去世

  一開始,見到那幾個老頭子的時候,張老爺等人並沒有放在心上。

  它們有恃無恐,心裡很清楚,只要自己等人不從這幾個人類身上離開,任那些仙人如何厲害,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至於離開人類的身體——傻子才離開呢!

  它們這些靈,從誕生有意識起,就游蕩在虛無的時空亂流之中,那裡沒有時間,沒有其他生命,只有無盡的罡風和黑夜。

  靈族沒有身體,不知七情六欲,不知生死,連名字也沒有。

  直到那一日,一個同族機緣巧合,來到了這個世界。

  「張老爺」等靈族並不知道那個同族做了什麼,反正沒多久,他們就成功順著一個通道來到了這個世界。

  寄生在這個「人類」的身體之中,它第一次嘗到了食物,看到無數新奇好玩的東西,體會到了美食的滋味。

  當人可太快樂了!

  「聖人有言……」耳邊傳來一陣嗡嗡嗡的聲音,張老爺神色扭曲,往耳朵裡塞了一團棉花。

  但是沒用,那抑揚頓挫的聲音,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之中,化作復雜晦澀的文字在他腦海之中環繞。

  「你閉嘴!」張老爺暴躁地站起身,一腳踹翻腳邊的凳子,試圖威脅。

  正在念書的老先生鬍子一抖,要說剛來的時候他見著這些凶神惡煞的人還有點害怕,可親眼見識到仙人給自己身上下了仙術,這些人根本傷害不了自己以後,老先生就淡定了。

  甚至不需要江魚提起,他已經腦補出了一齣故事:看這些人凶神惡煞的模樣,定然不是什麼好人。仙人找他們過來,一定是希望他可以代為教化對方。

  他不止自己如此猜測,還將自己的猜測同其他先生分享了。眾人皆覺得很有道理。

  於是,每日,老先生就是同張老爺等人講一些聖人之言,再講一些人間真善美小故事。

  張老爺等人耳朵都聽得快要起繭子了!

  可上午的折磨,比之下午來講還不算什麼。

  後面那四位先生,有兩位是縣裡有名的賬房先生,另兩位是沉迷算數的學者。

  於是張老爺等人,在每日上半天經歷了文學洗禮之後,下班日,還要被迫接受長達四個時辰的數算教育。

  一整天的學習下來,以張老爺為首的八個靈族,面色慘白,精神恍惚,搖搖欲墜。先生都走了,他們耳邊彷彿還在不停地循環那些根本聽不懂的數字和古文。

  最過分的是,在他們被折磨了一天之後,那個可惡的女人,還讓人準備一大桌子好菜,擺在他們能看到的地方,吃得特別香。

  而他們……

  饅頭白粥配青菜。

  「你們都不吃嗎?」江魚看著這麼多人,除了姬師兄和丹麟陪自己坐下來了,執法堂弟子一個都沒過來。

  桁進皺著眉頭告訴她:「這些食物雜質頗多,吃了對修行無益,浪費靈力。」

  熟悉的言論,江魚懂了,點頭道:「好吧,那我就不和你們客氣了。」

  鄭夫人對待他們這些仙人無比客氣,請了縣城裡最好的大廚來置辦一日三餐。大廚所在的酒樓聽說是要給太清仙宗的仙人做飯,立刻將人送了過來,還表示,食材可以直接從酒樓取,保證是最新鮮最好的。

  余府知道江魚還沒走,留在了張家,也將府上一位特別擅長做點心的廚娘送了過來,表達感激之心。

  他們都不知道,一般的仙人都是不吃東西的,只江魚是個例外。

  不過確實便宜了江魚。

  她對一切美食都抱著極為熱忱的態度,可惜,能與她分享這份快樂的,只有姬師兄,小黑和丹麟。

  甚至後三者,江魚都覺得,是為了讓她一個人不孤單,勉強吃一點,因為他們都用得極少。

  白鶴甚至很直接地表示:「不好吃,不及小魚廚藝萬一。」

  江魚自忖不是個多謙虛的人,聽到這種話依舊有點臉紅

  她咳了一聲,臉上帶著笑意:「知道你偏心我,但也不要這麼不講道理。大廚的手藝真的很厲害了。」

  白鶴捧著臉蛋看著她,也不和她爭,只在心裡嘀咕自己說得沒錯。

  她這邊吃得舒適愜意,裡頭那幾個靈族,捧著寡淡的饅頭,看著江魚,眼睛都要冒綠光了。

  白天剛打完架的八個靈族這會兒又跟沒事人一樣,湊在一起說話:

  「怎麼辦吶,難道以後都要被關起來,沒肉吃了嗎?」

  張老爺努力搜索腦子裡的記憶,冷哼道:「不可能的,凡人長期不吃肉的話,對身體不好。我明天就去找這些仙人鬧。再不給我吃肉的話……」

  他惡狠狠地說道:「我就以死相逼!」

  江魚:「……」

  她表示我真的沒有故意偷聽。

  旁邊姬長齡目光微動,朝那八個人看過去。

  剎那之間,整座小院所有堅硬物體上面,都被覆上了一層靈力,那八個靈族亦感覺到,自己身上變得軟綿綿的,提不起什麼力氣。

  江魚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下次密謀記得不要這麼大聲啊。」

  張老爺等人:「……」

  第二天,他們試圖集體擺爛。

  然而,面對知識攻擊,擺爛是沒有作用的。

  在一點點小法術的作用下,哪怕躺著不動,那些晦澀的符號和文字,也一個個不停地往他們耳朵裡鑽。

  不僅沒有吃的,還要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於是,蓮闕真君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過離開短短兩日,那些靈族就一副恍惚脆弱,像是經歷了什麼極為可怕的酷刑的模樣。

  她神色嚴肅,問:「你們沒做什麼吧?」

  即便那些靈族再可惡,修士該遵守的規定,也是不能違反的。

  桁玉爽快道:「師叔放心,我們什麼也沒做,碰都沒碰他們一下。」

  「那他們……」

  「江師妹仁善,見他們不通禮儀不知廉恥,特意請了幾位先生教化他們。」

  蓮闕真君不明所以,待到親眼看到是什麼教化之後——

  她沉默了數息之後,驀然笑了起來,扭頭看向江魚:「你真是很好玩。你這個性子,在靈草園真的待得住?這麼有意思的性格,不如跟著我,學詭道如何?」

  江魚想也不想立刻拒絕:「多謝真君抬愛,但我已經把靈草園當做我的家,怕是要辜負真君心意。」

  蓮闕真君是知道江魚的一些本事的,聞言也沒有強求,嘆息一聲:「好吧,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到萬象峰尋我。」

  江魚拒絕得乾脆,旁人卻為她可惜。

  無人的時候,桁玉悄悄來找她:「蓮闕真君可是一位化神真君。而且蓮闕真君一身詭道術法鬼神莫測,論戰力,在太清七峰化神真君之中,亦是赫赫有名的。」

  她很為江魚可惜:「你如果能跟著她學習,一定能對修行大有裨益。」

  江魚雖然對這個不感興趣,但也知道桁玉是為自己好。

  她認真說道:「每個人追求不一樣,比起成為一個厲害的修士,我更享受自己種出一大片靈草田的感覺。謝謝桁玉師姐替我考慮。」

  桁玉皺著眉,仔細想了想她的話,點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沒有堅定的道心,修行一路也是不能長久的。或許你的道不在此。」

  她忍不住又看了江魚一眼,似乎想問點什麼,臨出口又忍住。

  如果換個人,見這樣肯定要多嘴問上一句。江魚不一樣,她耐心等了等,見桁玉不開口,她也就當沒看到了。

  第二天,江魚又給靈族們列出了一個新規定:每日學習結束之後,會讓一位先生考察八個學生的進度。考察合格者,可以吃到豐盛的晚餐。

  三天沒有吃肉的靈族,頓時雙眼放光,被食物燃起了熱情的學習欲望。

  可惜……

  大概靈族本身就沒有腦子這種構造,他們雖然可以佔據人類的身體,繼承人類的記憶,可智商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擺爛學不會也就算了,努力一整天之後,他們發現自己還是一個字符都看不懂。

  氣得老先生只罵朽木,說自己一輩子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學生,竟然同時出現了八個!

  第五天,它們終於熬不住了。

  意識到,這些人絕對不會放自己走,往後,哪怕寄生在人類身上,也沒有肉吃,沒有酒喝,沒有小曲兒聽,沒有……什麼都沒有!還要天天學這些什麼比拿刀子割它們還要更難受的聖人之言!

  張老爺第一個崩潰了。

  他惡狠狠地看著江魚,痛罵了她一頓,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江魚立刻站了起來。她感應到了,張老爺身上那股令她厭惡的氣息,離開了他的身體。

  那個看不見的「靈」,離開張老爺的身體之後,在院子裡徘徊了兩圈,似乎想靠近她又不敢。

  江魚剛要用靈力凝成網將它捕獲,對方忽然就消失了。

  消失得乾乾淨淨,無論如何都感應不到。

  張老爺暈過去的第一時間,桁玉就趕了過去,飛快查探他的身體。

  很快,她奇怪道:「身體虛弱,生機在飛快流逝。」

  姬長齡聲音自身後傳來:「那東西佔了他身體之後,強行掠奪生機將他身體從衰老轉變成壯年狀態。本就是飲鴆止渴。現在——」

  他塞了一粒丹藥給張老爺,看向江魚:「師妹,那個靈,可是離開了?」

  江魚點頭:「我感應到它從張老爺身體裡出來了,但是……」

  她不確定地說道:「它好像消失了,我找不到它了。」

  這不應該啊,那麼明顯的「味道」,她不應該找不到的。

  這時候,旁邊一個聲音幽幽響起:「它死了。」

  是「周老爺」。

  江魚看著它:「死了?」

  周老爺經過這兩天的折磨,模樣也十分憔悴。

  他有些忌憚地看著江魚:「我不罵你,我也會馬上離開這個人類的身體,我還願意告訴你一些事情。作為交換,你能讓我在臨死之前吃頓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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