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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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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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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24: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十日

    從清晨,到黃昏。

    從日昇,到日暮。

    寬廣而陰沉的天空,在光陰流逝裡風吹云走,光影交錯而變幻,滔滔而去無慾無情;蒼茫而廣袤的大地上,無數的人族在巍巍蒼穹之下,便如微小的螻蟻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演繹著人間種種悲歡離合。

    有人說天上有仙佛神靈,有人說漫天繁星皆為仙位,可是修的是什麼道,欲成的是什麼仙,卻從來沒人與少年沈石說過。

    這一天,感覺很長,很長。

    跟在那個身材高大的屠夫身後,他離開了那間屋宅,先是從一處隱蔽的密道深入地下,走了一段後再出來時,他已經到了這西蘆城中完全陌生的另一處角落。屠夫帶著他上了一輛早已準備好停著等他們的普通馬車,就在車廂裡拿出了兩套舊衣服,讓沈石換上了那套小的。

    然後,就這樣隨著車輪軲轆聲,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在沈石滿腹心事擔憂之下,就以這樣一種最平凡最平常的方式,輕輕鬆鬆地出了城,一路向北而去。

    除了最開始走過的那一段密道之外,整個逃離西蘆城的過程,平凡的令人無語,哪怕是沈石至今仍是十分擔憂掛念還在城中的父親,但面對這種看起來幾乎根本沒有保障,眼看著似乎隨時都會被突然出現的玄陰門弟子包圍絞殺的區區一輛馬車,沈石的一顆心一直都是提在了嗓子眼上,同時對這一家名滿天下的神仙會做事能力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只是那臆想中殺氣騰騰的玄陰門追兵終究還是沒有出現,這種平凡到令人髮指的方式,居然出人意料地載著這兩個人平平安安地離開了。當那座從小到大生活了十二年的城池,漸漸在身後遠去變小,當隨著夜色降臨星辰開始閃爍,那一座高大的山脈也終於隱沒在黑暗之中,再不望見的時候,沈石在仍然前行而顛簸的車廂裡,慢慢蜷縮起身子,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陰影中。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往日的那段歲月,一刀兩斷。

    陰影中,他咬緊了牙,強忍著心中翻騰的憂慮恐懼,只覺得未來正如這一刻天地間的夜色,無邊無際茫然而不知所措,讓人全身冰冷。而唯一能給他帶來些許溫暖的,是他緊握的手心裡,有一個小小的沙漏,堅硬的玉質透過肌膚,彷彿還帶著父親手心的溫暖,以及那更遙遠乃至只存在於他想像中的母親的氣息。

    一直無聲無息地坐在車廂另一側的屠夫,在黑暗中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個少年。

    ※※※

    車輪滾滾,緩慢卻不停歇地走著,哪怕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輛看似平凡的馬車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而因為憂思滿懷心事重重的沈石,也是在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才開始注意到在這輛馬車上,除了他和屠夫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就是那個趕車的車伕。

    那是一個外表枯瘦的老頭,皺紋橫生,初一看似乎是一個被窘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老人,漫無生氣,除了趕車之外對任何事都沒有太多的反應,眼瞅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一般。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老車伕,駕駛著這一輛平凡的馬車,拉著屠夫和沈石,一直走了三天三夜,沒有片刻的歇息。

    三天過後,這老車伕看起來似乎和第一天的模樣並沒有任何的區別,依然是那一副窘迫苦楚的枯瘦模樣。到了這時,沈石自然已經明白過來這位看似平凡的老車伕顯然並非常人,多半便是神通廣大勢力強盛的神仙會下邊一個厲害人物,只是屠夫看起來沒有任何介紹此人的意圖,甚至在這三天之中,屠夫根本就連一句話都沒有和這老頭說過,所以在這種有些微妙的氣氛中,沈石也保持了沉默,壓抑住自己心底那一絲好奇,無視了那個老車伕。

    當他們下車時,沈石的目光除了不經意地掃過那個老車伕一眼外,還特意多看了一眼套在馬車上的那一匹瘦馬……連走了三日三夜,這匹瘦馬看起來居然也和它的主人一樣,若無其事地站在那兒。

    沈石隱隱有種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隱藏在自己過往生活視線之外,另一個奇異世界的微小一角。

    一路向北走了三日,沈石已經遠離了西蘆城,此刻是到了一處規模只有西蘆城一半不到的小城中。這輛平凡的馬車停在車中某個僻靜的角落裡,屠夫跳下了車,讓沈石繼續留在車上,然後便大步離開了。

    沈石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明白自己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安靜地呆在車廂裡,輕輕把那個沙漏放在身前。

    細沙無聲無息地流淌著,當沙子通過狹窄的通口從一端全部滑落到另一端時,就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沈石默默地凝視著那流淌的細沙,隨著時間的流逝,心跳開始慢慢的加速。

    不過幸好,這份擔憂在細沙只流過約莫四分之一時便結束了,屠夫高大的身影重新回到了這裡,他只是簡單地對那老車伕點了點頭,然後便回到了車廂。

    咕嚕咕嚕,車輪開始重新滾動,再度向前而去。

    車廂裡,沈石看向屠夫,屠夫也正凝視著他,片刻之後,道:「沒有消息,換句話說,那件事還不知道做成沒有。」

    沈石臉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慢慢地低下了頭,然後將放在地上的那個小小沙漏,重新抓緊在自己的手心。

    ※※※

    相同而枯燥無味的日子,再度重複著,每日裡迴蕩在耳邊的,似乎只有那永恆不變的車輪聲。顛簸的車廂裡,永遠都是安靜而帶些僵硬的氣氛。

    一路向北,一路向北。

    離了那座裝滿他童年記憶的城池,還有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越來越遠。

    如此又過了三日,他們到了陰州北部另一座小城,這一次馬車乾脆就沒有進城,而是直接停在了城外某處,屠夫徑直下了車,獨自進入了那座城池。

    當沈石安靜地呆在車廂裡,看著那沙漏整整流淌完一次後,才聽到屠夫歸來的腳步聲。

    馬車再度起步,依舊向北而行,車廂裡,屠夫皺起了眉頭,迎著有些期盼的沈石的目光,有些生硬地道:「沒消息。」

    沈石沉默地坐著,沒有說一句話。

    車輪滾滾,又走了兩日,此時經過八天的行程,他們已經接近了陰州北部邊境,距離離開這鴻蒙界西南一州的地界,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馬車在一座距離陰州邊境不遠的荒蔽小鎮外停下了,屠夫第三次離去,走進了那個小鎮。如往常一樣,沈石安靜地呆在車廂裡等待著,偶爾會看看擺放在地上的沙漏,看著其中流淌的沙子;而那個老車伕則會趁著這個機會,跳下馬車活動活動身子,然後拿些清水和食物給那匹瘦馬吃。

    只是那些裝在某個破舊皮袋裡的食料,看著根本就不似普通馬匹吃的草料,倒有點像是帶了些血絲的肉塊。

    這一次屠夫回來的比上一次快一些,約莫只在沙漏流過了一半,差不多也就是過了半個時辰的時候,他就從那個荒涼的小鎮上回來了。

    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難看,人似乎也帶了一絲煩躁之意,在見到沈石後,甚至連話也不太願意多說,只是沉著臉,搖搖頭。

    枯瘦的老車伕對身後車廂裡有些沉悶而怪異的氣氛恍若不覺,在他那雙老眼裡,似乎只有那匹瘦馬。在親暱地拍了拍瘦馬的背,喂了最後一塊疑似肉塊的食料後,他也再度上車,車輪滾動,繼續前行。

    第九日上,他們越過了陰州地界,進入了與陰州相鄰的嵐州。

    第十日,馬車抵達了嵐州最南邊的一座大城通河城。

    這一次,馬車並沒有再度隱藏在城外,而是徑直進入了通河城中,也許是因為離開了陰州,玄陰門縱然勢力不小,但終究還是很難染指另一個州土,所以屠夫等人的行徑也放開了些。

    那個老車伕顯然是之前來過這座城池,對城中道路看起來十分熟悉的樣子,一路趕著馬車,穿街過巷,七拐八拐之後,便帶著沈石和屠夫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中。

    兩進的院子,四四方方,看起來不大,但還算乾淨整潔。屠夫帶著沈石下了車,一路走到裡院中的一間屋子裡。在他們二人身後,老車伕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在那個少年的背影上略微多停留了片刻,隨後就移開了視線,重新落回到自己的老夥計那匹瘦馬的身上,輕輕拍了拍瘦馬的腦袋,沙啞著聲音,低聲怪笑了一聲,道:

    「辛苦了罷,別急,待會也許就有新鮮的肉吃了……」

    ※※※

    裡院屋中。

    屠夫安頓好沈石之後,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屋裡多停留了片刻,目光看著沈石,眼中神色似乎多了一絲異樣的神情。

    沈石很快察覺到了什麼,抬頭向他看去。

    屠夫沉默了一會,道:「我要去城中神仙會那邊打聽消息。」

    沈石沒有說話。

    屠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難以開口,但片刻後終於還是說道:「按出門前的約定,十日是最後的期限,成與不成,都在今日。」

    沈石的手下意識地抓緊,輕輕地點了點頭。

    屠夫默然片刻,道:「我現在過去,若事情成功,我便會回來,帶你東去海州,履行之前神仙會對你父子許下的承諾,給你一個拜入凌霄宗的機會;但若是事情敗露不成,你就看不到我了……」

    沈石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緊緊抓著那個玉質沙漏,道:「事情不成,我會怎樣?」

    屠夫慢慢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向著屋外走去,與此同時,他沉悶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若事不成,我不會再回來,至於這裡,會有人過來……處置掉你的。」

    腳步聲漸漸遠去,那扇房門也在他臨走前被鎖死。簡樸的屋子裡,突然陷入了一片難以言喻的寂靜之中。

    處置,是什麼意思?

    會是有怎樣的舉動?

    一顆心,在胸膛裡砰砰地跳動著,突然間沈石心裡猛然有一種想要瘋狂大叫的衝動,他開始劇烈喘息起來,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開始變得灼熱而難以呼吸,這屋子在他眼裡,彷彿瞬間就變成了一座可怕的牢籠,而他自己就像是一隻絕望的快要被屠宰的野獸。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那些日子,他跟隨屠夫曾經再殺過的牲畜。

    那些尖利的嘶嚎,那一抹冰冷決絕的刀光,鮮血迸射,殘酷而無情。

    少年的手開始有些發抖起來,無邊無際的恐懼彷彿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就快要將他淹沒,就快要讓他發瘋……

    直到,他的視線餘光裡,忽然再度看見了那一個小小的玉質沙漏。

    細沙潔白而細膩,悄無聲息地流淌滑落著,一粒一粒又一粒,一絲一束一縷縷,沈石怔怔地看著那沙粒如水般流淌,慢慢地在桌邊坐了下去。

    沙漏站在桌面上,一動不動,少年把頭放在桌面上,感覺到一絲冰涼的寒意。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除了那流淌的沙子,他眼中再也沒有其他,就這樣,默默地等待著。

    細沙流啊流,落完了一次再翻一面,時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沒有動靜,沒有人來。

    終於,當沙漏裡的沙子滴落到第三次都快要完成的時候,屋外遠處,忽地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從遠到近,緩緩而來,終於是停在了這間屋子的門口。

    沈石慢慢站起了身子,只覺得喉嚨裡乾澀無比,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的顫抖,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十日裡斷了消息的父親。

    忽然間,他猛地一咬牙,大步衝了過去,一把拉開房門。

    屋外的光亮猛地灑落下來,讓他的眼因為強光而有片刻的恍惚,微微眯起,隨後便看到了正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

    那是一個瘦小枯槁的老人,在過去的十天裡,他趕著那輛馬車,帶著他一路向北來到這裡。

    老車伕看著屋內門邊的少年,皺紋橫生枯槁的老臉上,忽地咧開了嘴,露出幾顆白森森的牙齒,帶了幾分陰森之意,笑了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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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遠行

    「是你……」沈石眼角餘光下意識地向這老車伕身後望了一眼,卻只見周圍空蕩蕩的,並沒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更不用說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了。

    枯瘦的老頭轉動了一下脖頸,就像是多年已然僵硬的骨節般發出異樣的輕響,然後嘶啞著聲音,道:「跟我走吧,沈少爺。」

    沈石瞳孔微微一縮,盯著他沉默了片刻,道:「去哪兒?」頓了一下,他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道,「大叔他在哪裡?」

    「大叔?」老車伕皺了皺眉,隨後反應了過來,怪笑了一聲,帶了幾分玩味的神情看著沈石,道,「你是說那個屠夫?呵呵,看來你跟他關係不錯啊,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沈石默然,老車伕也不再跟他囉嗦,轉身走去,沈石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慢慢走出了房門,跟在這個枯瘦的老頭身後。

    這一處宅院不過只有兩進,並不算大,沈石跟著老頭很快就離開了裡面那個院子,到了之前進來的地方。之前坐了整整十天的那輛馬車以及那匹瘦馬此刻也都還停在院子裡,只不過老車伕不知何時已經將車廂從馬背上卸下,停靠在院子一側。

    那匹瘦馬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了過來,看到老車伕的身影,顯露出幾分親暱,上前用頭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同時口中不停地咀嚼著什麼,似乎在吃食料。

    老車伕呵呵一笑,用手溫和地拍了拍這匹瘦馬的腦袋,然後回身對沈石道:「沈少爺,你先去那邊的屋子等一下,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沈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是這處院子西側的一間屋子,只是與其他敞亮的房子不太一樣,這一間房子門窗都是緊閉,關得嚴嚴實實的。沈石的心頭沒來由地跳了一下,道:「你要給我看什麼?」

    老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石被他這一眼看得全身陡然一寒,似一盆涼水從頭澆下,竟有種不寒而慄的錯覺,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從未被人用這樣一種眼神凝視過,那是冰冷中帶著冷漠與兇殘,似乎所看的並非是一個人類一般。然而更加詭異的是,沈石在驚愕畏懼之餘,卻分明又隱隱覺得這種眼神自己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似乎過往什麼時候,曾經在哪裡見到過這種目光。

    片刻之後,一直站在那老頭身邊的那隻瘦馬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轉頭向沈石看來,而當沈石目光落到那隻瘦馬的頭上時,心頭又是咯噔一下,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匹瘦馬的雙眼,竟是與普通馬匹截然不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血紅之色,看起來猶如凶獸一般兇狠。

    眼前這一幕詭異而陰森的場面,猶如一座大山般沉甸甸地壓在沈石心頭,幾乎讓他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他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子,慢慢地一步步向那扇緊閉的房門走去。

    在他身後,枯瘦的老車伕雙眼慢慢眯起,嘴角露出一絲殘酷陰冷的猙獰笑意,同時右手伸到腰上衣襟之下,一抹亮光陡然閃過,露出了一個造型怪異的半截刀刃,彎如殘月,形似鐮刀,看去鋒利無比。

    站在他身旁的瘦馬似乎突然激動起來,噴了個響鼻,在原地跳動了幾下。

    沈石聽到了身後些許的動靜,雖然只走了這短短的幾步,但那莫名的壓力還有幾乎噴薄而出的恐懼,已經讓他全身直冒冷汗。有那麼一刻,他真心期盼著那扇房門遠在天邊,自己永遠不要走到,然而院子只有那麼大,這段路只有那麼短。

    片刻之後,他已經站在了這扇緊閉的房門之前。

    他停下了腳步,慢慢抬手準備去推開這扇房門,然而當手伸到半空中時卻忽然僵住,因為就在這一刻,站在房門之前只有咫尺之遙的他,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異樣氣息。

    他對這種氣味並不陌生。

    這幾年來,在陰州西蘆城內某個僻靜小巷的院子裡,他經常能接觸並聞到這種氣息。

    那是血腥氣!

    淡淡的,血腥氣。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老頭看著自己的詭異目光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那是因為他的確曾經看到過,就在這些年裡,在西蘆城那個小院中,屠夫揮刀屠殺那些肥豬牲畜時,也是同樣的目光……

    他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一顆心就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一直沉了下去。

    ※※※

    這個小小院子裡的氣氛,在這一刻似乎就像是要結冰凝固起來一般,冰冷而令人窒息,只有那隻瘦馬,看起來卻是越加的興奮,雙眼血紅,死死盯住了沈石的背影,馬蹄不住地在地上刨著,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忍不住衝過去一般,哪裡有半分平日老實乖順的模樣,簡直就像是那些荒野深山的兇殘妖獸。

    而在它身邊的老車伕,面容也越發顯得猙獰起來,右手徐徐拉出,那把鋒利而怪異的刀刃,眼看就要露出全身。

    只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這老頭身後,像是一下子擋住了天上的光亮,用陰影遮住了老車伕。

    一隻穩定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老車伕的右手,堅如磐石一般。

    老車伕臉色微沉,雙眼眯了起來。

    一股力道從那隻大手上傳來,將這把刀刃重新緩緩推回了老頭的衣襟之下,老頭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厲色,但似乎想到了什麼,深吸了一口氣後,終究沒有出手反抗。

    那個高大的身影緩步走到他的身前,正是去了許久的屠夫。

    老車伕慢慢抬頭,盯著屠夫,眼神中帶了幾分怨毒,屠夫卻是毫無懼色,冷冷地望著他,半點迴避之意也無。

    而在老車伕身旁,顯然感覺到了敵意的那匹瘦馬早已把注意力從沈石身上轉了回來,此刻低低咆哮了一聲,帶了幾分兇狠之意瞪向屠夫。

    屠夫忽然就是一個巴掌摔了過去。

    大手帶起了半空中一陣銳嘯,如閃電一般,在那匹瘦馬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重重打在了馬頭上,只聽「啪」的一聲,瘦馬整個身軀竟然是被打得騰空而起,徑直飛了出去,夾帶著一聲淒厲的哀鳴,它飛過半個院子,「砰」的一聲重重砸在了一道白牆上,然後又摔了下來。

    「噫噫呃哄……」幾聲怪異而模糊的哀鳴聲,從牆角地下的瘦馬口中傳出,老車伕臉色大變,猛地踏上了一步。

    屠夫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老車伕盯著他注視良久,忽地冷笑一聲,沙啞著聲音道:「算你狠。」

    說罷,他居然就這樣轉過身子,走向了那一處牆角下,照看那匹瘦馬去了。

    院子裡的氣氛,因為這個老車伕的轉身離開而漸漸鬆弛下來,當屠夫轉過身子的時候,看到的是同樣轉身看來的沈石,還有少年蒼白的臉龐。

    屠夫緩緩走了過去,站在沈石的面前。

    沈石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得厲害,半晌之後,只低低叫了一聲:「大叔……」

    屠夫點了點頭,凝視著眼前這個少年,沉默片刻後,道:「那件事……」

    沈石霍然抬頭,心像是一下子被提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盯著屠夫。

    屠夫看著沈石期盼的眼神,頓了一下後,點了點頭,輕聲道:

    「那件事,辦成了。」

    沈石呆了片刻,忽地身子一軟,一個踉蹌差點就要跌倒,幸好屠夫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觸手處,屠夫不禁皺了皺眉,發覺沈石手掌之上竟然卻是汗水,同時指掌間一片冰涼。

    只是雖然如此,但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的沈石,卻像是心裡終於放下了千鈞重擔一般,整個人在猶如虛脫一般的狀態裡卻是完全放鬆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後,久違的一絲笑容,終於還是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

    或許是受到他笑容的影響吧,屠夫肅穆的臉上也晴朗了少許,點了點頭,道:「好了,事情都結束了,現在我們走罷。」

    沈石重重地點了點頭。

    ※※※

    當屠夫帶著沈石走出這一處宅院大門的時候,與來時不同的是,那個老車伕還有他的馬車與瘦馬並沒有跟來。而沈石在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也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所及處,卻是遠遠地望向那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

    陽光明媚裡,那間屋子卻像是冷漠地拒絕了所有的光亮,將黑暗隱藏在其中孤獨地佇立著。

    那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在這裡已經微不可聞,但是對沈石來說,不久之前的那種氣息就像是已經沾染在他身上一樣,久久不散,鼻端彷彿還能聞到那股血氣。

    如果,屠夫沒有及時回來……

    如果,他真的推開了那扇房門……

    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

    沈石深深呼吸了一下,猛地甩甩頭,將腦海中那些念頭一併甩掉,然後轉過身跟在屠夫的身旁,大步走去,離開了這一座宅院。

    重新走回到大街上,人聲漸盛,給沈石的感覺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間,一切似乎都與以前不一樣了,一切似乎看起來都如此的美好。

    「大叔,我們現在去哪兒?」他對屠夫問道。

    屠夫想了想,道:「我們去南方海州,去滄海之濱,按之前的約定,送你去金虹山,拜入凌霄宗。」

    金虹山,凌霄宗!

    沈石握緊了拳頭,沙漏在掌心裡傳來堅實而沉穩的感覺,抬起頭,他笑了一下,道:

    「好啊!」

    這一天,是三月十五日,正是春光明媚的時節。

    嵐州通河城中,少年沈石就要開始他的遠行。

    路在前方,茫茫而漫無邊際,只是此刻看去,那每一步的景色,彷彿都將會是異樣的美好與美麗。

    未來會是怎樣,誰又知道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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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傳送法陣

    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大小面積各不相同,但哪怕是面積最小的州土縱橫方圓也超過百萬里。沈石如今只是一個還未開始修煉的少年,光靠步行遠赴千萬里之外的海州金虹山,怕是走上幾年也到不了,所以在諸事確定處理完畢後,屠夫便決定帶他從那傳送法陣走。

    現如今鴻蒙諸界中眾所皆知的傳送法陣有兩種,一種是自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篆刻於來歷神秘的「金胎石」上,歷經無數歲月而不朽,是鴻蒙主界通向其他界土的唯一途徑。而第二種傳送法陣出現的時間就短的多了,從誕生到如今也僅僅只有千餘年,是人族中出類拔萃的天才之輩,苦心鑽研上古傳送法陣多年,臨摹其上神秘法陣,模仿而造出的奇物。

    不過雖說都是傳送法陣,但因為上古傳送法陣實在太過神奇詭異,人族所造出的傳送法陣與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相比,還是有許多不足之處。首先便是人族所造之傳送法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跨界,不管人族中的天才如何苦心設計佈陣,從鴻蒙主界往其他異界的傳送法陣,始終都無法成功,至今為止,也只能在鴻蒙主界裡進行遠距離傳送,並且這種傳送距離還有某種天然上限的限制,似乎只要傳送距離超過了某個不知名的紅線,傳送就必然會失敗,同時還會時不時發生某些詭異莫測的怪事,比如當年做實驗時候莫名其妙就失蹤不見的貓狗活物,至今都從來沒有再找到過。

    除此之外,金胎石所構建的上古傳送法陣,擁有天然能吸納天地靈力的神奇功效,每隔兩個時辰便能自動吸納充盈天地靈力,發動一次跨界傳送;而人族自己所仿製的傳送法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只能依靠消耗靈晶中蘊藏的靈力來達到進行傳送。也正因此,二者所聚攏吸納的靈力可謂天差地別,上古傳送法陣一次便能傳送過千人,而人族的傳送法陣一次傳送的最多人數,僅僅只有五十人。

    類似之處還有不少,不過雖然還有種種不足之處,與有如神蹟一般的上古傳送法陣無法相提並論,但是經過千年之久人族所創造出的傳送法陣,而今還是已經到了頗為成熟的地步,逐漸在天下、尤其是在修真界中流行開來。方今天下,鴻蒙一城九十州,每一州土中都至少有一處最重要的大城裡設置了傳送法陣,因為距離的天然限制,這種人族傳送法陣最多只能傳送到相鄰一州,而傳送法陣的多少,其實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應出了這一州的繁華興盛程度。

    嵐州與陰州一樣,都是僻處鴻蒙主界西南方的偏僻小州,單以繁華來說,嵐州還比陰州稍遜一籌,是以在這一州裡的傳送法陣只有兩個,都在嵐州最繁華的黒木城中。

    主意既定,屠夫便帶著沈石北上前往黒木城,經過半月跋涉,來到了這座嵐州大城。

    在這期間,許是事情終於是得到了最好的結果,屠夫與沈石的心情都放鬆了許多,彼此之間的交談閒聊也多了起來,從屠夫的口中沈石知道了這些日子來在西蘆城中發生的事情,大致便是天一樓送了一批靈材上山,其中便有供奉給玄陰門幾位長老的寶物,而作為玄陰門唯一一位「元丹境」大修士,李老怪的寶物自然也是最珍貴的。

    靈材寶物上山之後,究竟其間發生了什麼事,過程如何,屠夫自然是說不出什麼來的,事實上他如今所知道的東西,也都是通過「神仙會」遍佈各地的分店秘網暗中傳遞過來的消息,只能是簡略明了的幾行文字而已。反正事情到了最後,在明裡暗裡窺探玄陰門的視線裡,在靈材上山之後的第九日深夜,突然一道炫目粗大的藍色光柱在天陰山脈深處衝天而起,隨即而來的便是一陣淒厲無比的長嘯之聲,震動天穹。

    第二日清早,玄陰門傾巢而出,封禁西蘆城,滿城大索。

    聽到此處,沈石掛念父親沈泰,忍不住還是追問了一句,但屠夫卻也是不知,不過他還是寬慰了沈石一句:「神仙會向來重諾,既然事情已經做成,想必自然會安置好你父親,安排他到某處小州小城,隱名埋姓過上數年,等這事淡了之後,自然便有你們父子再見之期。」

    沈石聽罷心中也是覺得如此,雖說仍有幾分思念父親,畢竟那是如今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相比較剛剛離開西蘆城後焦慮不安擔驚受怕的十天,如今安全逃離陰州並且還有一個光明未來在前方的日子,實在是讓人覺得再滿足不過了。

    半月之後,屠夫與沈石抵達了黒木城。

    這是一處不遜色於西蘆城的繁華大城,街上繁華熱鬧,來往的散修也是極多,偶爾聽到一些修士交談的話語,都會聽到眾人聊天議論的焦點,正是相鄰的陰州境內一家修真大派玄陰門近日突生變故,跟瘋了一樣拚命盤查過往修士,那西蘆城中更是許進不許出,封禁了一月有餘,令城中眾多散修怨聲載道。其中自然也有諸般衝突紛爭,但此番平日裡還算克制的玄陰門也是一反常態,出手狠辣,十數日裡殺了幾十個散修,腥風血雨一時籠罩在西蘆城上空。

    如此種種異常狀況,自然惹得四方側目,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猜測玄陰門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在真正知道內情的人眼中,比如屠夫和沈石,在聽到這些話語消息後,都只是面無表情地對視一樣,便若無其事般地走過了。

    黒木城雖然繁華,但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的沈石並沒有絲毫想要到處閒逛的好奇心情,此刻在他心中,除了對父親的幾分掛念外,滿滿的都是遠在南方海州那個名震天下的修真大派的嚮往。

    金虹山,凌霄宗。

    那可是名聲顯赫無比、名在天下「四正」之列,傳承了萬年的修真界頂尖豪門巨派,對於他這樣一個偏僻小州的少年來說,竟然會有一個機會拜入凌霄宗門下修道,簡直就像是得到了鯉魚跳龍門般的機會。

    那一處仙家門派,那一處洞天福地,靈山勝境,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副神奇景象呢?

    沈石這些日子來,在心中想像了無數次,但每一次都覺得自己的想像力太過幼稚,一定無法想出那是一處何等神奇的地方。而與他同行的屠夫,顯然也沒有逛街的愛好,再加上玄陰門如今還在瘋了一樣地追查,雖然隔了一州,但在這黒木城中未必就沒有玄陰門的耳目了。

    是以兩人在到達黒木城後,幾乎沒有任何的耽擱,屠夫領著沈石,徑直就走向了黒木城裡傳送法陣所在的西城地方。

    ※※※

    這是沈石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傳說中的傳送法陣,西蘆城雖然是陰州有數的繁華大城,但是陰州境內的傳送法陣並沒有設置在西蘆城中,而是在另一座大城臥牛城中。

    兩座傳送法陣,每一座都佔據約莫一畝地方圓,算得上是規模龐大。法陣中俱以暗金色巨石為底,其上大小不一數十塊同樣材質的暗金色大石被裁成方形石塊,看似雜亂但實則隱有神秘法則,莫名中有股無形靈力似乎在法陣其中緩緩流動。

    這些暗金色石塊名叫「通靈石」,是一種蘊含靈力的昂貴靈材,同時也是人族在鴻蒙諸界中能找到的最接近上古傳送法陣那些金胎石的材料。要知道,上古傳送法陣之所以神奇詭異,除了種種詭異神通外,最重要也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就在於構成這些上古傳送法陣的金胎石,千百萬年來,在鴻蒙一百零八界所有的已知界土中,竟然都沒有發現過……

    這些神奇的溝通鴻蒙諸界的上古法陣,究竟是何人所造,這金胎石又是從何而來,已經是千古之謎了。

    此時此刻,黒木城中的兩座傳送法陣之外,在屠夫與沈石抵達前便已經聚攏了不少人,放眼看去,差不多已有百餘人數。沈石跟在屠夫身旁向周圍望去,見周圍人的衣著打扮神態服飾,以他這些年在天一樓裡練出來的目光,可以看出幾乎全部都是修士,其中一小部分的或許可能是一些修真門派的弟子,但大多數應該都是散修。

    而在這些修士前方,傳送法陣的入口處擺放了兩張桌子,有十幾個身著相同灰衣的男子看著在維持秩序,將那百餘人修士分成兩排,每人走到一張桌前都會向坐在桌子後頭的人遞上一個小袋或乾脆直接交出三枚亮晶晶的小石,隔了老遠,沈石也是一眼便認出了那些都是完好而沒有使用過的靈晶。

    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屠夫,輕聲問了一句,道:「傳送一次,三顆靈晶?」

    屠夫笑了笑,道:「你以為呢?」

    沈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傳送法陣的費用還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昂貴,難怪這黒木城中修士如此之多,來到這裡乘坐傳送法陣的修士才這一點。不過反過來說,能到此處的修士,不管是修真門派出來的弟子還是散修,想必日子都是過得不錯的。

    屠夫帶著沈石走了過去,排在了其中一列隊伍之後。

    隊伍不斷前行,速度頗快,畢竟在前頭的那些灰衣人只是單純的收取靈晶就會放人過去,並沒有任何問詢查探眾人身份的舉動,只要交出靈晶,自然便能使用傳送法陣,看起來就像是一場純粹的生意。

    過了一會兒,屠夫與沈石便排到了隊伍前端,而沈石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兩個傳送法陣的入口處,各自擺著一塊木牌,上面分別是寫了「陰州」和「利州」二字。

    他們所在的這一列隊伍,排的是在利州這邊的傳送法陣,沈石的目光默默地在寫有陰州那兩字的木牌上停留了片刻後,便移開了。

    身前那張桌子背後,一個中年男子看了屠夫和沈石一眼,淡淡地道:「承惠,六顆靈晶。」

    沈石遲疑了一下,轉頭向屠夫看去,他身上倒是有靈晶,但那是父親沈泰與他分別時給他的,而且數量也僅有三枚,於情於理,他都覺得應該輪不到自己來掏錢吧。

    只是片刻之後,沈石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屠夫居然也是一動不動,半點掏錢的意思也沒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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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蟻噬

    原本一直持續前進的隊伍在這個時候忽然停頓了一下,坐在桌後的那個中年男子一開始似乎也沒反應過來,正是一副準備伸手接過靈晶的模樣,誰知下意識伸出手後,卻發現桌子的另一側一點動靜也沒有。

    手掌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那灰衣中年男子看起來便有些尷尬,帶了幾分滑稽,不得已慢慢將手縮了回去,臉上隨即多了幾分怒意,瞪了屠夫與沈石一眼,冷聲道:「二位,這是怎麼個意思?」

    沈石也是汗顏,心底掠過一個「該不會這位大叔是不想交靈晶」念頭的時候,只見屠夫倒是面色坦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小玉牌,遞到了那中年男子面前。

    「嗯?」那中年男子目光在這玉牌上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站起身來接過後仔細查看了一番,臉上隨即露出笑容,道:「原來是自己人,請進罷。」說罷笑著將玉牌遞了回來。

    屠夫收回玉牌,對他點了點頭,道:「多謝。」

    那男子微笑不語,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沈石跟在屠夫身後,就這樣輕輕鬆鬆走入了傳送法陣,心中一時迷惑不解,趁著周圍無人注意的一個機會,輕聲對屠夫道:「大叔,你剛才給他看的是什麼牌子,為什麼咱們進來不用繳納靈晶的?」

    屠夫笑了笑,道:「那是表明我身份的一塊牌子,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麼?」

    沈石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愕然道:「神仙會啊,我知道的,可是……呃,」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屠夫一眼,道,「莫非剛才那些灰衣人,也是神仙會的?」

    屠夫笑而不語,沈石心裡正奇怪處,便聽到屠夫在旁邊道:「西蘆城裡沒有傳送法陣,加上你年紀畢竟還小,怕是平日沒注意這一塊,其實天底下所有的傳送法陣,都是神仙會掌控收費才能用的。」

    沈石倒吸了一口涼氣,哪怕以他平日還算沉靜的心性,乍聞此言仍是忍不住露出驚容。他出身於天一樓,自小便是見慣了商賈之事,只不過略微一想,便知曉光靠這一項,神仙會每年便能賺取數額驚人的巨額利益,這天下第一商會的名頭,果然不是白說的。

    只是如此巨大的利益,怕是連那些四正為首的天下頂尖修真名門也不願坐視不理,又怎會讓神仙會獨佔好處?

    屠夫看了一眼正在凝神思索的少年沈石,似乎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什麼一般,淡淡地道:「你老爹以前沒告訴過你麼,這天底下所有人族所造的傳送法陣,都是神仙會所建的。」

    沈石呆了一下,直到此刻,他才像是重新認識了一番神仙會這個龐然大物,遲疑了一會,他低聲問道:「那以前聽說是千年前某位前輩大匠驚才絕豔,參照臨摹上古傳送法陣的陣紋才造出的傳送法陣,其實也是……」

    屠夫笑了笑,道:「那位前輩大師姓周,正是神仙會中出身。」

    沈石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由衷地道:「神仙會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商會。」

    屠夫目光一轉,向周圍看了看,拉著沈石向後退了幾步,道:「好了,我看人差不多夠了,這法陣快要啟動了罷,你身無道行,待會自己小心了。」

    沈石呆了一下,愕然道:「小心?我要小心什麼?」

    ※※※

    站在通往利州的傳送法陣裡的人數,此刻已經足五十人,入口處的灰衣人便暫時攔住了後頭隊伍,向旁邊一溜灰衣人隊伍那邊招手示意了一下,很快便有另外三個身著灰衣的神仙會中男子走了過來。

    完全由暗金色的通靈石所構建的傳送法陣,肅穆而沉靜,一股莫名的氣息似乎飄蕩在這座神奇的法陣中。人群裡,沈石看上去有些緊張,剛才屠夫莫名地提醒了他一句,但是待他追問時卻又不說,只是笑著道:「反正無論如何都要經歷一番,就讓你自己感覺罷。」

    這神神秘秘的模樣,讓沈石心裡反而更加緊張起來,下意識地便注視著那三個走近的神仙會男子,只見他們分開走到傳送法陣的三處地方,各自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從裡面掏出亮晶晶的小石頭,正是靈晶,依次插入地上原有的一些孔洞。除此之外,在那些空洞周圍的地面上,雕刻著大量繁複無比的陣紋,沈石凝神看了一會,也沒看出有什麼含義出來,倒是覺得頗有幾分像是自己這些年來學過的符籙符紋,都是繁雜扭曲偏偏又看不出有何含義,詭異的很。

    三個灰衣男子,每個人都依次往地上的那些空洞中放入了七顆靈晶,隨後便走出了傳送法陣。沈石之前倒是聽說過這些傳送法陣都是依靠消耗靈晶裡的天地靈力才能以驅動,此刻親眼見過,果然如此。

    片刻之後,只見在陣外又走出一個灰衣人,看去年紀比周圍人要大了許多,看去像是個五十出頭的老人,站到了傳送法陣入口處,閉目凝神片刻後,忽地雙手一揮,一股充沛靈力從他身上噴湧而出,與此同時,不知怎麼原先埋下那些靈晶處的空洞周圍的陣紋,忽然一一閃亮而起,整座原本靜穆的法陣在這一刻,就像是突然得到了生命力一般活了過來,暗金色的光芒大盛,一股莫名而神秘的氣息籠罩而下,無形無味無色,卻將所有人都簇擁其中。

    一聲彷彿從遠古而來的蒼茫低嘯,帶著古老的氣息,在遠方,又似在每個人的耳邊轟鳴而起,沈石陡然間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身子一輕,竟有種飄浮而起的感覺,像是整個身軀都失去了重量,而幾乎是在與此同時,一股劇烈如萬蟲撕咬肉身的可怖感覺,瞬間降臨到他的身上,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骨肉,都像是同時被螞蟻撕咬,直痛入了骨髓之中,哪怕只有這片刻功夫,他也覺得自己似乎就像是全身散架了一般,差點癱軟在地。

    那一刻在他看來,彷彿就像是一天那麼漫長。

    劇烈到難以言喻的痛楚中,眼前的黑暗忽然如潮水般退去,光明重新籠罩而來,那種萬蟻噬身的詭異可怖感覺,總算是緩緩消散。

    周圍的人群裡,有人發出了輕輕的讚歎聲,有人還在聊天,看起來大多數的修士哪怕是散修,都是神色如常。只有沈石在最初的震駭過後,緊接著又是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身不由己地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

    一隻有力的手臂從旁邊伸了過來,屠夫攙住了他。

    沈石此刻的臉色煞白,額頭掌心中盡數都是冷汗,從小到大,他還從未經受過如此劇烈的痛楚,一時間幾乎有些承受不住。屠夫看著他的臉色,眉頭微微皺起,低聲道:「怎樣?」

    沈石吃力的抬起頭,剛想說話,忽地神色又是一變,卻是一把掙脫了屠夫手臂,衝到旁邊一處角落跪到地上,大口乾嘔起來。

    屠夫搖了搖頭,走到他的身後,耐心地等著,直到過了半盞茶功夫,沈石的臉色看去才慢慢平靜了下來,臉上的蒼白顏色也紅潤了幾分。他抬頭看了一眼屠夫,苦笑了一聲,道:「大叔,這就是你要我小心的事嗎……」

    屠夫笑了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同時拉起沈石向法陣外走去,口中道:「正是。」

    沈石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

    ※※※

    兩人在傳送法陣外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屠夫的口中,沈石這才知道剛才那番折磨究竟是怎麼回事。事實上,這也算是人族所造的傳送法陣臨摹仿造上古傳送法陣卻未竟全功,由此帶來種種不足之處的其中壞處之一,那便是一旦身無道行的普通凡人通過傳送法陣進行傳送,必定要受這俗稱「蟻噬」的苦楚,相反的,若是已然修煉道法,身負道行的修士進入傳送法陣中,絕大多數都並無此番感覺。

    沈石喘息兀自還未評定,苦笑了一聲,道:「這是什麼道理?」

    屠夫想了想,道:「到底是何原因,我也說不明白,倒是以前有一次聽會裡一位前輩說過此事,說是修士們身負道行,肉身堅韌強橫遠勝凡人,所以能夠經受住這傳送法陣的撕扯之力;相比之下,凡人肉身脆弱,進入傳送法陣傳送一次,便會受到這蟻噬之苦。」說到此處,屠夫頓了一下,微微搖頭道,「不過我倒是知道,經由那些正宗遺留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從鴻蒙主界往其他異界傳送而去的時候,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從來都是沒有絲毫異樣感覺的。」

    沈石嘆了口氣,此刻的他倒也算是堪堪緩了過來,不過那種蟻噬痛苦和劇烈的眩暈感,實在是讓他有些禁受不住。這時的他也才有心向周圍看了看,只見周圍景物已然與之前在黒木城中截然不同,看起來要熱鬧許多,特別是前頭大致相似的傳送法陣,已經由兩座變成了四座。

    沈石看著那些傳送法陣,沉默了片刻,道:「咱們這是已經到了利州了嗎?」

    屠夫點了點頭,道:「不錯,此刻你已經離那黒木城數十萬里之遠了。」

    沈石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感覺,好半晌之後才輕嘆了一聲,道:「前輩大師鬼斧神工,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屠夫道:「說的不錯,當年我初次進入這傳送法陣的時候,與你眼下的想法那是一模一樣。現在你感覺好些了麼?」

    沈石點了點頭,道:「好多了。」

    屠夫「唔」了一聲,道:「如此甚好,咱們再進去罷。」

    沈石嚇了一跳,失聲道:「什麼?」

    屠夫聳了聳肩,道:「嵐州與凌霄宗所在的海州相隔數千萬里,其中間隔整整二十三個大小諸州,你該不會以為只傳送一次就夠了罷?」

    沈石嘴角抽搐,一時間面無人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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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火球

    在少年沈石至今為止十二年的人生中,這一段遠赴南方海州拜師修行的旅途,絕對是他有記憶以來最為痛苦的一段日子。

    整整七天,他每天至少要跟隨屠夫進入三次傳送法陣,有時候次數甚至還要更多,因為屠夫說的很明白,凌霄宗這等名門大派,傳承萬年,規矩又嚴又多,光是打開山門收徒便定死了是五年一次,而有幸收納入門的弟子也一定要在規定的日子裡到達指定所在,由凌霄宗內仙師高人接引上山。一旦遲延,這份來之不易的仙緣便算是斷了。

    「今年正好是開宗收徒的年份,要不我想你多半也沒這麼好的運氣能得到一份拜入凌霄宗修煉的名額。不過他們接引的日子定好了是在四月初十日,你說我們要不要趕路?」

    本來對再次進入傳送法陣已然有了天大陰影的沈石,在聽到這一番話之後也是無語,最後雖然痛苦,還是咬著牙點頭答應下來,再一次跟著屠夫進入傳送法陣,一次又一次地忍受著他這個年歲幾乎難以承受的蟻噬痛苦。

    當日他們抵達嵐州黒木城的時候是三月廿九日,距離凌霄宗定下的接引日子不過只有十餘日,時間已然十分緊迫,也確實容不得沈石拖延。只是這日復一日,整整七日間,每一天都是遭受三次以上的蟻噬苦楚,實在令他苦不堪言。

    而以他的體力,每日三次,至多四次,便已經到了一個極限,幾乎是到了連路都走不動的地步,連屠夫也不敢強行讓他繼續下去,反正算算時間,勉強也能趕上,兩人便這般走走停停,一路傳送過去。

    饒是如此,就算途中給了沈石休息恢復的時間,但在七日後屠夫與沈石終於通過了最後一次傳送法陣抵達了海州的時候,沈石看起來也已經像是大病了一場,有氣無力弱不禁風的模樣,看著隨時都會倒下。

    屠夫看著沈石的模樣,心裡也是有些擔憂,連忙帶著沈石找了個僻靜屋宅安頓下來,讓他好好休養了兩日,這才讓這位少年的臉色看起來漸漸有了幾分血色,不再像是初來乍到時那般活死人的模樣。

    待到稍微恢復了幾分精神,沈石終究還是記掛著拜師修行的事,向屠夫仔細問了一下情況,得知如今方是四月初八日,還有兩天才到凌霄宗接引的日子,至於接引的地點乃是一處名叫「拜仙岩」的地方,就在如今他們所在的海州流云城外,滄海之濱,一個時辰內即可抵達。

    知道了這一情況,沈石的心裡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心想千難萬難,總算是掙扎到了這裡,一想到再過兩日,或許自己便能拜入那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頂尖修真豪門,沈石心中不由得也是一片火熱,心生嚮往。

    熱切之餘,沈石在與屠夫交談聊天時候,便順口詢問起眼下兩人所在的海州還有這流云城中的情況,屠夫倒也爽快,知道什麼便說什麼。要說這海州,那可是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中有數的名州,單以一州州土面積來說,便勝過了陰州和嵐州加在一起還有餘,素來便有鴻蒙大陸「南方第一州」的美譽。

    海州乃是鴻蒙世界修真重鎮,繁盛無比,洞天福地極多,境內修真門閥無數,其中最富盛名首屈一指的,自然便是名列天下四正之列,威名赫赫的凌霄宗。

    而眼下他們所在的流云城,位在滄海之濱,乃是海州第一大城,規模龐大,繁華興盛,過往修士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再加上海州境內的傳送法陣也座落於此城之中,數目更有九座之多,更是錦上添花,南來北往天南地北的修士,隨處可見。

    「就算是放眼整個鴻蒙主界,除了那舉世無雙的天鴻城外,流云城都算是第一等的繁華所在了。」到了最後,屠夫用這樣一句評語給他們所在的流云城下了定論。

    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初九日,早早醒來的沈石在起床之後活動了一下身子,只覺得身子輕快,看起來已經差不多從蟻噬的痛苦中完全解脫出來了,連精神都好了許多。

    他與屠夫現在所居住的宅院,明面上是一處民居,實際上也是神通廣大的神仙會在流云城中暗中置下的一處私宅,平日裡也沒什麼人過來,但屋宅中諸般東西倒是都算齊備。沈石在臥房裡隨意看了看,沒花多大功夫便找到了筆墨紙硯,當下略一遲疑,便磨墨取筆,按照這些年來的習慣,在白紙上開始描畫那陰陽五行十個符籙符文。

    自當日從那西蘆城中倉惶逃離之後,一路上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沒心情也沒條件去每日堅持這個數年來的習慣,直到這時在流云城中,沈石似乎才感覺到了幾分許久不見的平靜。

    墨汁均勻輕淡,筆跡順滑柔和,雖然時隔半月有餘未曾練習,但是多年以來持之以恆的習慣,終究還是讓他有著深厚的本能,白紙之上描畫出的陰陽符文,一個個完整如昔,沒有絲毫的錯處。

    寫滿了五張白紙後,放下毛筆,沈石臉上帶出了幾分滿意之色,長出了一口氣,揉了揉手腕,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不知所蹤的父親,只是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益處,他沉默坐了一會之後,便站起身出房去了。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屋外院子中,屠夫不知何時也已經起身站在那裡,面向日出方向,雙手虛抱,目光炯炯,深吸長吐,周身隱隱泛出一層黯淡紅色微光,顯然是正在修煉一門道術。

    沈石眼尖,望向屠夫手掌之處,果然看到他右手掌心中抓著一枚靈晶,光芒閃爍,絲絲縷縷的微光持續不斷地從晶體上被抽離出來,吸納進屠夫的肌膚體內。

    因為出身玄陰門外圍弟子家中的緣故,加上天一樓裡也有眾多玄陰門弟子,所以沈石打小倒是見多了類似場景,知道這正是屠夫在吸取靈晶中的靈力修煉。至於這法門看起來與往日玄陰門中弟子修煉時的樣子倒是截然不同,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天底下道法千千萬萬,無奇不有,不是同一道門法統的,修煉法門都是相差極大。

    只不知那凌霄宗內的修煉法門,又會是怎樣的呢?

    沈石站在一旁,也沒去打擾屠夫的修煉,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只見屠夫保持如此姿勢修煉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這才收勢站起,深深呼吸了一次,只聽周身骨骼竟然隱隱作響,肌肉賁起,看起來肉身強橫的嚇人。

    過了片刻,那聲勢緩緩消去,屠夫搖晃了一下脖頸,看起來修煉過後頗為舒坦的模樣,站在那裡沉吟片刻之後,他似乎帶著幾分興之所至,右手伸出,五指虛抓,片刻之後只見掌心之中忽地「轟」的一聲低沉迴響,一團火球憑空凝聚而出。

    沈石目光一凝,盯著那團火球,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低聲道:「火球術……」

    ※※※

    自人妖大戰以來,人族修煉之仙道法門經歷萬年發展,到達方今之世已然是進入一個極盛時代,種種神通妙法無窮無盡,不過單以修行種類粗略而言,其實歸根到底,只有修煉神通道法與修煉五行術法兩種。

    修煉諸般神通道法之人,便是如今通常所稱的修士,也是方今之世絕對的主流,而五行術法乃是操縱天地五行之靈力,分為金木水火土五系,經由複雜的術法施展諸般咒術,也算是一門學問極深的法統。

    只是五行術法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深奧繁雜,光是最低級的一階五行術法,想要修行所耗費的精力便遠勝過修煉普通神通道法的修士,而偏偏這五行術法的威力實在又小了一些。對凡人來說,一個火球術自然可畏可怖,一記火球過來便足以將人體燒成焦炭,但對於修煉過道法的修士來說,肉身堅韌強橫,一記火球砸到身上,最多只能對煉氣境的低級修士造成幾分傷勢,若是面對登堂入室的凝元境修士,便幾乎完全無法造成傷害了。

    威力不大,修煉艱難,這時日長久下來,曾經也興盛過一時的五行術法在鴻蒙世界裡便逐漸衰弱了下去,到了今時今日,五行術法已然成為了修士們看不上眼的一種法統,完全成為了主流修煉神通道法的附屬之物。

    一般而言,都是修士們在修煉之餘對這五行術法私人有幾分興趣,這才會隨意撿取幾種相對簡單的五行術法來修煉,其中又以最低級的煉氣境修士居多,因為在煉氣境的修煉相對簡單,基本上只有最基礎的吸納靈氣入體,固體培元,種種神通法門,多是要到凝元境才能開始修煉。所以在這個境界的修士,倒是有不少人會選取一兩種五行術法,也算是一種防身之術。

    不過雖然如此,也改變不了五行術法的衰微,縱然傳說在遙遠的過去時代,五行術法也曾經強盛一時,那些高階高品的五行術法,威力據說也是強大無比驚天動地,然而多少年來,早就無人見過那番景象了。

    至於眼前屠夫興之所至所施展的這個火球術,正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級,同時也是最常見的一種火系一階術法,與水系的「水箭術」、土系的「岩刺術」並稱為五行術法低階三大咒術,是最簡單也是最常見的五行術法。

    沈石平日裡所練習的符籙,事實上便是專門針對五行術法的一種小道法門,簡單來說就是將種種五行術法以陰陽五行十種符紋組成不同的符籙圖紋,畫在特殊的符紙之上,再經由一道俗稱「注靈」的工序將靈力注入符紙,便能做出一道完整的符籙。

    修士們只要本身學會一種五行術法,以相同的術法運轉靈力操縱同一類符籙,便能以二成的靈力催動一道完整的術法,同時施法速度也能快上不少,可謂省時省力,不過缺點也是有的,通過符籙施展出來的術法,威力卻是會減弱不少。

    也就是因為沈石所修習的符籙之道與五行術法大有干係,因此他對五行術法也算是有幾分瞭解,此刻陡然見到屠夫施展了這門法術,第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最常見的火球術。

    屠夫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轉眼看來,見沈石站在院子一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枚火球,忽地手掌一振,只見那火球陡然明亮起來,急速旋轉幾圈後,竟是一下子脫離了屠夫掌心,帶著呼嘯之聲,向沈石衝了過來。

    哪怕隔了老遠,一股熾熱的熱浪已然撲面而來,沈石目瞪口呆,呆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眼睜睜地看著那火球衝到了眼前,熱浪炙烤著皮膚,像是就要燃燒起來一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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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南寶坊

    火球術乃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級的一階法術,正常情況下對有道行在身的修士,特別是境界達到了凝元境以上的修士來說,這點術法威力已經無法造成太大威脅了。只是此時此刻,沈石卻仍然只是個還未開始修煉的普通少年,只見一團熾熱火球迎面衝來,熱浪滾滾,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身子卻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得反應那麼快,只略微做出了躲閃動作,卻根本沒法避開這一記火球,眼看就要當面被火球打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火球衝來的角度似乎突然一偏,向他頭顱的右側歪了過去,堪堪正好從他肩膀上方一沖而過,片刻後「砰」的一聲,打在他身後院子裡的一棵老樹枝椏之上,劈裡啪啦一陣轟鳴,火光亮起,燒焦了一片樹枝樹葉。

    沈石情不自禁地向旁邊退了幾步,轉頭看向那棵老樹上兀自冒煙著火的枝椏,忍不住心有餘悸,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了屠夫的笑聲,道:「怎麼樣,這一記火球術如何?」

    沈石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道:「嚇我一跳,不過看來威力不小。」

    屠夫笑了笑,搖頭道:「不過是看起來好看罷了。」說著看了沈石一眼,道,「我知道你爹讓你從小就臨摹描繪符籙符紋,但這種旁門小道耗費心神精力不說,用處也沒多大,日後你拜入凌霄宗,我覺得還是不要在這上頭再浪費無謂精神。」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我知道了。」其實這個道理,無論是他還是他那個胖子老爹沈泰,心裡多少都知曉幾分,但當年沈泰在修煉上的資質太差,除了符籙這種旁門小道,也教不了沈石什麼東西。

    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青天高闊,幾朵白雲飄在天際,遠方隱隱約約還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來,那應該是翱翔於海風中的海鳥。流云城座落在滄海之濱,出城不遠就能望見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了。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空氣清新,讓身子都似舒服了幾分,轉頭向屠夫問道:「大叔,今天咱們還有什麼事麼?」

    屠夫想了想,道:「今日倒是沒事,待會我去本城的分店裡走走,要取一樣信物回來,待到明日再帶你去城外拜仙岩,這一趟送你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沈石「唔」了一聲,停頓了片刻後,帶了幾分期望,道:「大叔,既然今日空閒,左右無事,我想去這流云城裡隨便看看。」

    屠夫怔了一下,沉吟片刻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即笑道:「也罷,反正此地距離陰州已是千萬里之外,諒他玄陰門手再長,也升不到此處。」

    沈石笑而不語,隨即屠夫進屋隨便收拾了一下,便出來帶著沈石出門去了。只是在走出大門的時候,沈石跟在屠夫的身後,忽然開口問了他一句,道:

    「大叔,幾年前我剛剛與你認識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已經是神仙會的人了?」

    屠夫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轉眼看了身旁這個少年一眼,只見沈石神色如常,目視前方,似乎只是無意中問了這麼一句。他沉默了片刻後,點了點頭,道:「不錯。」

    沈石輕輕「哦」了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

    他們二人所居住的屋宅,位於流云城南面,屠夫帶著沈石走了一條街道,便只見周圍陡然熱鬧起來,數條街道同時展現在眼前,高樓林立,人聲鼎沸,來往行人修士極多,沈石情不自禁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一陣驚嘆。

    這裡隨便挑出一條街道,看起來都比陰州西蘆城內的馬蹄街要更繁華幾分,更不用說數條齊聚,而且前頭修士如雨,奇裝異服者在所多有,甚至還能看到不少帶著奇異寵獸的怪人。

    屠夫笑著向前一指,道:「這裡便是流云城的南寶坊,除此之外,城中東、西、北三地也還有類似的坊市各一座,靈材商家云集於此,是鴻蒙諸界南方十六州土之中最繁華的大城,不管多珍稀罕見的靈材珍品,在這流云城中,基本都能找到。」

    沈石連連點頭,或許是打小在天一樓這種大商舖里長大,在他骨子裡便對這種繁華熱鬧的坊市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當下笑道:「果然熱鬧,跟這裡比起來,我都覺得西蘆城那邊是鄉下了。」

    屠夫哈哈大笑,道:「本來便是如此。」

    說著,兩人一起向前走去,屠夫帶著沈石走入一條寬大街道,約莫在人群中穿行了百餘丈,沈石便看到前頭出現了一座高聳樓閣,肅穆大氣,寬敞無比的門店裡修士來來往往,門匾之上赫然寫著神仙會三個大字。

    屠夫停下腳步,轉頭對沈石道:「我進去辦點事,你就在這邊左右隨便逛逛罷,兩個時辰後我在這門口等你,可好?」

    沈石點了點頭,道:「好的。」

    屠夫又叮囑了他一句,道:「明天就要去拜仙岩了,這關頭你自己小心些,別耽擱了大事。」

    沈石笑道:「我知道了。」

    屠夫看來也知曉沈石的性子,對他倒是不太擔心,用手向這條街道前頭一指,道:「這南寶坊五條大街,都是熱鬧非常,各家商舖也是眾多。除此之外,你往北走還有一處南天門,那裡是一片臨湖空地,地盤不小,平日裡慣例是眾多散修擺攤售賣靈材的地方,不過其中良莠不齊,頗多贋品次貨,但也經常會有人淘到些好貨珍品。」說罷,他笑著看了沈石一眼,道,「你這小傢伙,在西蘆城裡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眼力毒了,要是有空,也可以去那邊看看。」

    沈石倒是想不到屠夫居然也聽說過自己往日那一點小小的名聲,呵呵一笑,道:「知道了,多謝大叔。」

    屠夫轉身走進了神仙會那熱鬧的店堂,轉眼便消失在人群裡。沈石站在街頭,有那麼片刻功夫,在擁擠熱鬧的人流中,忽然有片刻的惘然,獨自一人,遠在他鄉,在這個陌生的城池裡,而曾經居住了十二年的故鄉的那個家,現在早已消失了。

    他甩甩頭,振作了一下精神,轉身向前走去。

    流云城號稱南方大城,繁華興盛第一,果然是名不虛傳。沈石在這南寶坊中不過走了一會,看了七八家商舖,便看到了許多珍稀罕見的靈材寶物,同時顯而易見的是這裡眾多靈材貨品繁多,種類齊備,一個修士修煉所需要的資源,在這樣一個地方幾乎都能收集完備,當然前提是你需要有足夠的靈晶。

    不過相比起西蘆城裡的靈材,流云城這裡的靈材價格,似乎還要便宜上一兩成的模樣。

    在這一間間一家家的商舖中,在這熱鬧喧囂的人潮裡,沈石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熟悉感覺,就像是自己彷彿回到了那個居住了十二年的城池,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天一樓。

    他的興致很高,心情也很好,一家家的看過去,很快便確認了在這南寶坊內,只要看上去規模不小的商舖中,所售賣的諸般靈材幾乎都是貨真價實的,在這過程裡,他也見識了不少往日在西蘆城中一些自己只從書捲上看過卻從未見過的珍稀靈材,也算是大開了一番眼界。

    如此走走逛逛,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時辰,沈石才看看逛完南寶坊的一條街道。待他重新走回街道上時,只見前頭忽然出現一座小湖,湖水清澈,邊緣散落著十幾枝高矮不一的荷葉。眼下還是晚春,未到盛夏時節,所以湖中荷花仍是未見花期。不過在這湖畔之地,一座高大牌坊之下,老大一片空地上,卻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無數修士云集於此,熙熙攘攘如同鬧市,想必這裡就是之前屠夫所說的南天門了罷。

    在西蘆城中見多了商舖店堂,但是如眼前這般眾多散修自己聚攏報攤的情景,沈石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心,信步走了過去。

    在這南天門空地上走了一會,沈石果然看見有眾多散修擺攤售賣,多數人都是隨便圈了一小塊地方,講究點的還鋪塊綢布,不講究的便直接將要售賣的靈材寶物放在地上,在那邊兜賣起來。

    如此轉了小半圈,沈石多多少少對這裡有了幾分明白,在這裡兜賣東西的散修,看上去倒是什麼模樣的都有,有看過去窘迫潦倒的,也有看著豪爽無比口氣奇大的,至於眾人所兜賣的靈材,以他這種眼力認真看了一會之後,便發覺果然正如屠夫所言,這裡散修所兜賣的靈材果然遠不如那些大型商舖裡的東西靠譜,其中夾雜了無數贋品假貨,但也不乏確有一些貨真價實的靈材,比如他之前就在某個攤位上看到了幾株二品靈草,還有另一處散修兜賣的幾顆怪石也是少見的二品靈礦,確實是好東西,並且最重要的是,在南天門這裡靈材的價格,會比商舖裡要便宜至少一半左右。

    如此一來,只要眼力夠好,倒是可以在這熱鬧地方淘到不少好東西的。

    不過沈石雖然眼力不錯,也看到了幾樣還算不錯的靈材,但並沒有出手購買的意思,一來是他買了這些靈材也沒什麼用處,二來嘛,他如今身上僅有三顆靈晶,稍微好一點的東西,他還真買不起了。

    不過反正南天門就在這裡,又逃不掉,待將來拜入凌霄宗後想辦法多得一些靈晶,再過來淘寶也是可以的。

    沈石在心裡這般安慰自己,同時興致卻是絲毫不減,腳步輕快地在這座散修云集的南天門裡到處逛著。

    走著走著,他正駐足於某個攤位打量一株靈草,心裡權衡判斷著這究竟是罕見的二品靈草「天羅葉」,還是另一種與之類似的一品低級靈草「黑星蘭」的時候,便聽到隔壁不遠處的攤位上傳來一個陰柔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感覺很是古怪,竟然有一種身子微微發寒的異樣感覺,而且說出的話也不算是多客氣,道:

    「老頭,這塊礦石賣多少靈晶?」

    沈石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只見有一個瘦高個子的男子站在隔壁攤位前,吊眉眼,形容枯槁乾瘦無比,看去竟然像是僅僅批了一層皮的骷髏般,實在令人有些驚悚之感。

    沈石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裡有些不自在,連忙便移開了目光,暗暗咋舌,心想居然還有人會長了這般奇怪模樣,與此同時順著那邊攤主與那怪人交談的話語目光,向那邊攤位上瞄了一眼。

    這位攤主看起來是個身家一般的散修,身前的攤位上稀稀落落擺放著十餘件兜售的靈材,幾個瓶瓶罐罐,幾株靈草,幾顆石頭,還有一兩塊妖獸靈骨毛皮什麼的,正是這一路看來絕大多數擺攤散修的寫照,什麼都有,數量不多,因為窘迫看到什麼稍微有些價值的靈材,都會去盡心收集,以期能交換到一些靈晶繼續修煉下去。

    而他們此刻的話聲大了一些,爭論的焦點便是攤位上一塊土黃色的石頭,以攤主的看法這是一塊成色不錯的二品靈礦「黃晶石」,用處廣泛,尤其是用於鍛造仙家法寶的時候,是一種頗為好用的土系靈材,所以開出的價格不菲。

    而那個怪人觀察半晌後似乎對這塊黃晶石確認不假,但對眼前這塊的成色品質大為質疑,一口咬定不止這攤主開的十顆靈晶,只願出兩顆靈晶購買。

    兩人在邊上討價還價半天,各自心理價位實在差得太遠,一直未能達成一致,那攤主是個闊臉男子,看起來有些急了,口沫橫飛地與那怪人爭論不說,一時還揮動手臂增強語氣氣勢,無意中掃過攤位,還碰倒了旁邊一個小罐,也沒去注意。

    反掌之間,那個小罐跌倒在地骨碌碌滾了幾下,罐底在沈石視線中一閃而過,一個被侵蝕了許多的殘破花紋圖案出現在他眼前。

    沈石緩緩轉過頭來,仍舊是看著自己眼前那株還未分辨清楚的靈草,只是忽然間眉頭皺了起來,若有所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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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葵花

    身旁不遠處,那個攤主散修與那個形如骷髏的怪人依舊為了那塊黃晶石的價值乃至價格爭論不休,而沈石則是蹲在隔壁的攤位前,盯著那株靈草怔怔出神。

    「喂,這位小少爺,你已經看了那株天羅葉半天了,到底買不買啊?」

    一個帶了一絲不耐煩的聲音,在沈石的前頭響起,正是他眼下蹲著的攤位的攤主,一臉沒好氣地看著這個光看不買的少年。

    沈石回過神來,不由得帶了幾分尷尬,乾笑一聲,站起身來退後兩步,若無其事般地向旁邊走開了。那攤主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一天到晚遇到的都是這種光看不買身無分文的窮鬼,什麼時候才能遇到那種靈晶如雨不當錢的土豪啊!唉……」

    沈石並沒有聽到那位攤主鄙視的評價,不過就算聽到了他也沒法說什麼,當下他正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在周圍隨意又走了一圈,然後不動聲色像是不知不覺中又走了回來,只是這一次,他卻是停在剛才相鄰的那個攤位前了。

    過了這一會兒工夫,剛才爭論不休、討價還價的攤主與那位形似骷髏的怪人看起來終於是勉強達成了一致,雙方各讓了一步,最後以四顆靈晶的價格成交了。

    看著那怪人一臉肉疼的表情讓旁人看了又是平添幾分驚悚之感的樣子,從懷中摸出了四顆亮閃閃的靈晶遞給攤主,隨後拿過那塊黃晶石,輕輕摸了兩下,便藏進了腰上一隻布袋裡,隨即便轉身走了。

    在這過程中,沈石一直默默看著沒有說話,直到那怪人走開,他才走到攤位前張望了一眼,目光從其他靈材上一掃而過,最後停留在那個兀自倒在地上的小罐上。

    那是一個古舊的小罐,看去像是才從土裡挖出來不久的樣子,罐身上兀自還帶了些泥土。小罐通體約莫半尺高,罐口是封死的,罐身上斑駁坑窪,到處都是侵蝕的痕跡,以至於連原本刻畫在罐身上的一些圖案都變得模糊不清難以辨認,只有少數地方可以勉強看出一些。

    沈石仔細看了一下,並沒有看出這小罐有什麼出奇異樣之處,看上去它似乎真的就是個有些年歲的老罐。而就在這時,那攤主伸手將這小罐扶起,順便瞄了沈石一眼,咧嘴一笑,道:「怎麼了,小少爺,可是喜歡這罐子麼?」

    沈石笑了笑,並沒有說話,遲疑了片刻後,伸出手去將那小罐拿起,入手處略顯沉重,也不知道是這罐體本身的重量還是小罐裡頭封存了什麼東西。不過從手心處傳來的粗糲感覺,看得出這小罐確實已經是被侵蝕的厲害。

    見沈石雖然沒說話,但卻拿起了這個小罐仔細端詳,似乎果然對這一年到頭也無人問津的破爛玩意有些興趣,這攤主登時興奮起來,笑嘻嘻地道:「小少爺果然好眼光,這東西可不是普通貨色,那是幾年前我出生入死,在『翃州』一處古墓中好不容易才挖出來的,中間還遇到了好些個陰魂鬼物,差點就死在那古墓裡。怎樣,這東西不錯罷,俺老侯向來實誠,只賣你十顆靈晶。」

    沈石嘴角抽搐了一下,二話不說直接將這小罐放回地上,起身欲走。

    那攤主連忙叫住他,乾笑道:「小少爺,你這是做什麼,咱們有商有量,好好商量嘛……」

    沈石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情願地轉過身來,沒好氣地道:「你可別看我年紀小,就故意來騙我。」

    那攤主眼底一縷喜色悄然掠過,心想這果然是不知哪來的世家有錢少爺麼?說的也是,這破爛小罐平日放在這裡幾個月也沒人會問上一句看上一眼,真正的散修都是關注那些對修煉至關重要的靈材,諸如靈草靈礦丹藥甚至典籍什麼的,誰會有閒心來看這不起眼的罐子。也就是這種錢多人傻的世家少爺才會喜歡這些莫名其妙的古物罷!

    當下攤主臉上的笑容愈發溫煦起來,笑呵呵地看著沈石,道:「小少爺說笑了,俺老侯不是那種騙人的人,你要是真喜歡這小罐,開個價,咱們商量商量?」

    沈石沉吟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似乎仍是決心未定,對眼前這件小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沒法下個定論,猶豫之後,還是再度拿起了那個小罐,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一圈,最後緩緩倒立而起,目光落在了那小罐罐底。

    約莫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圓形罐底,同樣被侵蝕的十分厲害,導致原先雕刻在這裡的一個花紋圖案也變得模糊不清,但相比罐身上,罐底或許因為蓋在地上會好上一些,所以殘破程度終究還是沒那麼嚴重,所以沈石在仔細辨認之後,依稀還是看到了半朵帶了三片葉子的葵花圖案。

    這只是半邊,在另外一半被侵蝕得已然辨認不清的地方,隱約還有些紋路,看起來還有幾片葉子,卻是看不清了。

    那攤主倒是頗有耐心,任憑沈石盯著這小罐看上半天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比他那位隔壁鄰居可是要好多了,只是笑著道:「怎樣,小少爺,可看出什麼了?」

    沈石默然不語,心裡卻是一陣猶豫不決,這圖案殘破的太過厲害,委實無法看清楚,但看著這圖紋分佈,除了能辨認出的三片葵花葉片外,剩下的空間裡,似乎勉強可以再畫上四片葉子的。

    或許,這真的是一個七葉葵花的圖紋麼……

    沈石默默地看著手中的小罐,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了幾分,片刻之後,緩緩將這小罐放了回去。

    ※※※

    在漫長而遙遠的過往歲月,久遠到甚至如今的人們都早已忘卻的地步,曾經的一萬年前,有一種「七葉金葵花」的圖紋,震懾著整座鴻蒙世界,百族拜服,群雄敬畏,因為這種華麗而耀眼的金色紋章,屬於那個時代的主人,曾經統御百族的妖族中的至高統治者,天妖王庭的主人,妖皇一脈。

    天妖王庭統治鴻蒙諸界的時代,要遠比人族主宰鴻蒙的歲月要久遠漫長的多,據說光是有史料記載的年月,便至少有四萬年之久。只是在昔年人妖大戰過後,妖族大敗,曾經輝煌一時顯赫無比的天妖王庭在烽火血海間轟然倒塌,從那以後,妖族的一切就如灰飛煙滅一般,消散在過往塵煙之中。

    不管是有意或是無意,曾經記載著妖族往昔歷史的卷籍史書,這麼多年以來幾乎都已消失,人族主宰著鴻蒙諸界,需要記住的便是昔年妖族曾經殘酷奴役過人族,而最後人族崛起,將萬惡的妖族驅趕回了妖界,並自毀鎮族神器「陰冥塔」,從此之後自錮於妖界,永世不得復出。

    時光最是無情,任你昔年如何風流顯赫,千萬年下,依然化為塵土浮云,不留多少痕跡。加上那些卷籍史書多是失蹤銷毀,如今的世人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年的七葉金葵花了。而沈石也是當初在陰州西蘆城天一樓時機緣巧合下,在辨識某種歷史久遠的靈材時因為有些疑惑,翻閱卷籍查找,無意中看到了一些隻言片語提到了這個紋章。

    不管怎麼說,妖族畢竟曾經統治了這個世界漫長的歲月,哪怕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一萬年,但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裡,有時候仍然可以無意中發現一些淡淡的隻言片語。

    只是眼前這殘破圖案,究竟有幾個葉片仍是看不清楚,同時歲月久遠之下,曾經屬於七葉金葵花的耀眼色澤,看來也是脫落殆盡,絲毫不顯。

    會不會是自己認錯了呢?

    沈石心中頗有幾分猶豫,畢竟在這之前,他也從未見過真正的七葉金葵花紋章圖案,一切都是靠著猜測,但若果然是七葉金葵花紋章,這個小罐的來歷就不簡單了。

    要知道,七葉金葵花的圖案在天妖王庭時代象徵著至高無上的皇權,歷來只有妖皇一脈的直系傳承才能使用,像這般小罐上打上七葉金葵花圖案的,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位攤主當年走了狗屎運,發現的是久遠歲月之前某位妖皇的陵墓,而這小罐顯然就是其中的一件殉葬品。

    可是……

    沈石抬頭,看了一眼眼前這位攤主,只見他闊臉大耳,面有橫肉,雖然此刻笑容可掬,但看著好像還帶了幾分凶橫氣勢。貌似,也不像是特別走運的人嘛。

    一件也許是某代天妖王庭妖皇的殉葬品,一位曾經是整個鴻蒙世界統治者死後有資格殉葬的寶物,真的會是眼前這不起眼的小罐子麼?

    沈石看著攤主,面無表情,攤主看著沈石,笑容可掬。

    「一顆靈晶。」沈石淡淡地道。

    ※※※

    攤主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那麼好看了,翻了個白眼,道:「小少爺,你這砍價也砍得太凶了罷。」

    沈石搖了搖頭,道:「這東西不值錢啊。」

    攤主哼了一聲,道:「小少爺,你儘管出去問問,俺老侯在這裡擺攤多少年了,向來都是童叟無欺……呃,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沈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片刻之後略微壓低了聲音,道:「黃晶石,色澤橙黃明亮,以赤黃純色為上品,若有雜色夾雜其中,則必有雜質異物,效用大減,不入煉器,不可煉丹,不……」

    「夠了。」那攤主臉色大變,瞪著沈石,半晌沒有言語。

    沈石笑了笑,道:「剛才你賣的那塊黃晶石,我可看見石頭上有黑灰色塊,至少三處。」

    攤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石,皺眉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居然還有這份眼力。」

    沈石笑而不語,只是重複了一句,道:「一顆靈晶,賣給我吧?」

    那攤主默然片刻,闊臉上神色變幻,隨後忽然露出一絲笑容,道:「小少爺,你覺得這小罐是什麼東西?」

    沈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上了喜歡。」

    攤主看了他一眼,嘴角緩緩一撇,忽然道:「我不賣了。」

    沈石一呆,愕然道:「什麼?」

    這位名叫老侯的攤主微微一笑,道:「小少爺,我看你眼力獨到,怕是身世不凡的世家出來的子弟罷。只是既然你如此有眼光,老侯我就相信你一次,這東西俺拿回去自己鑽研,左右你也不過是只肯出一顆靈晶,俺就算是拿一顆靈晶賭一回這玩意了。你看怎麼樣?」

    沈石一時默然,看著那攤主老侯,而老侯面帶得色,伸出手去緩緩將這小罐拿了回去,放在自己身前,一雙眼中掠過一絲狡黠之色。沈石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子,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太年少,沒有經驗,一心想要靠自己眼力從別人手裡淘到寶物,卻不曉得這世上聰明人,並非只有他一個。

    在這個時候,他腦海中突然清晰無比地回想起當日在西蘆城中,與父親沈泰分別時候他所叮囑的那句話:

    這世上英才俊傑無數,而修仙一道上彙集的更是天下菁英,總會有人比你更聰明,更強大。

    自作聰明,這句話說得就是眼下的自己罷……

    哪怕就是一個普通擺攤的散修攤主,也足以狠狠地擺了自己一道,過往的自己,還真就是一隻井底之蛙。沈石不再多言,只是在心底將父親的告誡深深地再念了一次,這一次,他要好好刻在心底。然後,沈石最後看了一眼那隻小罐,轉身走開。

    在他身後,攤主老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雖未回頭,但沈石仍是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發熱的感覺,或許那就是少年心性罷,哪怕明知是自己的錯處,也仍然忍不住有些生氣,生那狡猾攤主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正當他將要踏出第五步,準備遠離這個讓他有著強烈挫敗感的地攤時,忽然從他身後傳來了一個怪異之極的陰柔聲音,讓人聽了有幾分驚悚之感,道:

    「老闆,剛才那塊黃晶石份量少了些,我想問問你還有沒有另外的存貨,我再買一點。」

    沈石的腳步忽然一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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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小罐

    滿臉橫肉的攤主老侯看著重新回到自己攤位前的那個瘦高怪人,嘆了口氣,一臉遺憾地道:「沒有了啊,要是還有我肯定就賣你了。」

    那形似骷髏的怪人皺了皺眉,怪異的臉上露出幾分鬱悶之色,自言自語道:「就差這麼點了,再去那些商舖買偏偏又都是大塊的不肯拆賣,這可怎麼好?」

    老侯看著怪人這幅表情,心裡倒是一動,他在這流云城裡南天門處擺攤也有幾年時間了,對這裡左右都是熟悉,心裡也知道這黃晶石當然還是有幾個地攤上是有賣的。不過這年頭誰會那麼好心,平白無故就告訴你這些消息,反倒是如果自己去低價拿一塊黃晶石過來再賣給此人,說不定還能賺上一兩個靈晶也說不定。

    他這裡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叫著怪人等等,自己出去幫他找一下時,忽然只聽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道:「老闆,我想買這個小罐啊。」

    老侯轉眼一看,立刻臉色一沉,卻是剛才那個跟自己糾纏了好一會的少年去而復返,當下冷哼了一聲,道:「說過了,不賣。小孩子快一邊去,別擋住我做生意。」

    沈石笑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看了一眼身邊那個形如骷髏的怪人,忽然又轉頭對老侯道:「老闆,我記得你這裡原先還有一塊黃晶石,現在還在不?」

    老侯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而與此同時那個怪人則是有些意外地轉頭看了沈石一眼,不過也沒多說什麼。至於沈石,則是一臉平靜地看著攤主。

    老侯臉上的神色變幻,雙眼眯起,盯著沈石,眼中已然透著一股凶意,但沈石卻似乎毫無察覺的樣子,只是平靜地看著他。過了片刻之後,只聽老侯沉聲道:「黃晶石已經賣掉了。」

    沈石「哦」了一聲,目視老侯,雖未言明,也沒有再看旁邊那個怪人一眼,目光只是淡淡地又移到了那個小罐上。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了一顆靈晶,笑了笑,道:「老闆,你做做好事,這東西就賣給我了罷。」

    ※※※

    南天門下人潮湧動,放眼看去,此刻至少得有兩三千位修士聚集於此,熱鬧非常。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種喧囂熱鬧的氣氛中,希望自己能有一雙獨到慧眼,能夠從這裡無數的便宜凡物中淘到一兩件蒙塵寶物。

    過往日子裡,南天門這裡時不時就會有這樣類似的傳說,以極小的價格買到了價值連城的天材地寶,從此一步登天變身富豪,與往日窘迫的日子再也不見,正是數量眾多的散修們心中的夢想之一。

    所以當沈石手上隨意地提著一隻粗糙小罐,腳步輕快地匯入人流中時,這片充滿著浮躁氣息的「河流」裡並沒有激起任何的漣漪,一時片刻間,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那個攤位原處,老侯恨恨地收回目光,定了定神之後,乾笑一聲,抬頭對站在自己眼前,表情看起來有幾分莫名其妙的那個怪人強笑道:「這位客官,要不你稍等片刻,我出去幫你問問,也許我有幾個朋友那兒會有小一些的黃晶石?」

    那怪人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沈石並沒有繼續在這南天門中閒逛下去,這一點分寸他還是有的,在快速離開那裡後,他便一路向南寶坊的那家神仙會分店走去,途中不時回頭張望一下,確認那攤主的確沒有追蹤過來,這才松了一口氣。

    神仙會在流云城的分店前,人流量一如既往的大,看起來似乎比南天門那兒還熱鬧一些,畢竟是多少年傳承下來的老字號,放眼鴻蒙世界都無出其右者,購買修真靈材的第一選擇,自然是生意興隆的不得了。

    沈石在店門外等了一小會兒,很快便看到屠夫從店堂了走了出來,正要左右觀望想要找人的模樣,沈石連忙迎了上去,大聲叫了一句,道:「大叔,我在這兒。」

    屠夫看到他的身影,笑了一下,隨即目光望見他手中提著的那個小罐,「咦」了一聲,帶了幾分好奇,奇道:「這是什麼東西?」

    沈石笑了笑,道:「剛才我到處閒逛,看到這東西模樣還算不錯,就買下來了。」

    「模樣不錯……」屠夫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小罐,只覺得這破爛貨色風雨侵蝕老舊殘破,一看就礙眼的很,哪裡能說得上是「不錯」的評語,果然這小傢伙從小有個有錢的好爹,就不怎麼在乎錢財了麼?

    屠夫齜了齜牙,道:「這玩意你花了多少錢?」

    沈石伸出一根手指頭,道:「一顆靈晶。」

    屠夫默然片刻,心想這顆靈晶花得好冤,不過畢竟這是沈石自己的主意,他也懶得多說什麼,便擺了擺手,道:「好罷,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早點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去拜仙岩呢。」

    沈石點了點頭,微笑道:「好啊。」

    ※※※

    一路回到住處,都是安然無事,看來那位攤主老侯雖然看起來不甘心並且有幾分惱怒之意,但正如沈石之前所預料的那般,這流云城中人口何其之多,想要找他這麼一個少年,等於是大海撈針一般,更何況只要過了今晚,他便隨屠夫去拜仙岩入凌霄宗內修行了。到了那時,有了凌霄宗弟子這層身份,看那老侯也不過是一介擺攤的散修,又還能拿他怎樣?

    回到住處,閒逛了一天,屠夫看起來仍是精神奕奕,沒有半點疲憊之色,倒是沈石在那南寶坊裡逛了半天,又沒有修煉過道法,肉身仍是普通少年的身子,臉上便掛了一絲疲倦。

    屠夫看了他一眼後,便讓他回房休息去了,另外還叮囑了他今日就不要再出門,畢竟明天去拜仙岩才是大事。

    沈石自然點頭答應下來,隨後便獨自一人回到自己屋子,關好門窗後,便在屋裡的桌邊坐下,將手中那個小罐擺放到桌子上。

    用手指輕輕觸摸著這個小罐,一種粗糙的感覺從指尖處傳了過來,沈石在幾處粘連泥土的地方摩擦幾下,細小的塵土沙石便紛紛落下,露出裡面的罐身,只可惜仍然都是一副被侵蝕得厲害的模樣,根本無法辨識出這小罐舊日的樣貌。

    沈石仔細在罐身上看了又看,又細心地將所有粘附其上的泥土都擦了下來,但最後除了得出這小罐是真的埋在土裡很久的結論外,其他的還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沈石心中原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覺就有些多了起來,心想自己該不會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罷,搞不好還真就是買了一件毫無用處的普通小罐回來。

    伸手揉了揉眉心,沈石暗自苦笑了一下,最後目光還是落到了這個小罐的罐底處,那裡雖然同樣被侵蝕的厲害,但約莫還有三成左右的地方,能勉強看出半副葵花的花紋圖案,這也是他猶豫再三後堅持買回來的最重要原因。

    這花紋圖案,真的就是自己曾在古籍上看到過的,那種萬年之前妖族皇室的七葉金葵花紋章麼……

    沈石盯著這殘缺的花紋看了好久,仍然無法有一個清晰的判斷,過了半晌,忽地一咬牙,心道管它那麼多,反正都買回來了,就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若果然是無用之物,就只能當是用一顆靈晶買個教訓了。

    只是決心雖下,但等他決定打開這個小罐的時候,卻是又遇到了一個難題,這小罐從一開始就是被封死的,雖然不曉得是多少年前的古物,但罐口的封蓋看去似乎與罐身都連為了一體,無論沈石如何用力轉動拔起,那罐蓋也是紋絲不動。

    這……還真是麻煩啊,沈石此刻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黑臉的模樣,繞著這貌不驚人的小罐折騰了半天,結果還沒辦法打開這玩意,實在讓人鬱悶。

    咬了咬牙,沈石一把抓起這小罐,心想乾脆就砸到地上摔破算了,只是手罐子舉到半空,他心底卻忽然掠過一個念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罐子聽那攤主老侯說是從某個古墓裡挖出來的,其中在墓室裡還遇到一些陰靈鬼怪之類的鬼物,這要是一個搞不好,該不會就像是自己從小聽說的那些修真界故事一般,這罐子本身就是個法器,裡頭封了個厲害的鬼物罷?

    這要是萬一放出來,會不會就當場吃了自己……

    這念頭一旦泛起,沈石登時就淡定不能了。雖說他心裡多少也明白,自己小時候在街頭巷尾聽到的那些鬼怪故事,多是些無稽之談,但這……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麼!再加上昔日在陰州,玄陰門那也並非是一個光明正大的修真門派,裡頭聽說也有些擅御鬼物的修士,這種傳聞在西蘆城中流傳不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罐中要是真封了一隻鬼物,那絕對就是一隻老鬼了,小時候聽說,鬼怪陰物,好像最喜歡吃的就是小孩少年了罷。

    這般左思右想,沈石漸漸地只覺得身子上有些發毛,手上拿著的這個小罐,不知不覺似乎也沉重了許多,有些拿不住了。

    遲疑片刻後,他慢慢地將這小罐放到桌子邊緣,終究還是沒往地上砸去,而自己也是慢慢在桌子旁邊坐下,心中一時大為苦惱,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這想盡辦法將這小罐買回來時,可沒想到會是買了這麼個麻煩東西啊。

    他將頭隨意地倚靠在桌面,默默地看著這只小罐,怔怔出神,心裡轉過了無數念頭,卻是一點主意也沒有。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想的腦子都有些生疼的時候,忽然從屋外傳來了屠夫的一聲叫喚:「小石!」

    沈石一個激靈,下意識站起身來,道:「我在這,什麼……」

    話音未落,他身子站起時有些迅猛,卻是猛地碰了一下桌子,原本放在桌子邊上的那個小罐赫然一個搖晃,直接栽倒掉了下去,只聽「砰」的一聲,徑直摔在了地上,罐身碎裂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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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卷軸

    屠夫的腳步聲在門口猛地一頓,片刻後帶了幾分驚訝,在屋外道:「小石,你怎麼了?」

    沈石實在是沒想到這突然之間,小罐莫名其妙地就在自己眼前以這樣一種哭笑不得的方式直接摔碎,腦子裡正是一陣迷糊,聞言下意識地敷衍了一句,道:「呃……我沒事,大叔,不小心摔碎了一個茶杯。」

    「哦。」屠夫鬆了一口氣,似乎也沒有拍門進來的意思,只在屋外隨口問了一句,道:「我就過來問問你肚子餓了沒,要不咱們先去吃點東西?」

    沈石隨意瞄了一眼地上那些已經摔成碎片的小罐殘體,一時間也來不及細看,趕忙跑過去開了門,只見屠夫就站在門外走廊上,而一看天色,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暗了下來。

    屠夫看著他,笑了一下,道:「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吃完便回來休息,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去拜仙岩。」

    沈石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好啊。」說著走了出來,順手將房門帶上。

    屠夫帶著他向外走去,順口說道:「待會我叫個人幫你收拾一下屋子吧?」

    「唔……不必了,一點小事,我自己可以收拾的。」沈石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推辭了。

    屠夫也沒放在心上,兩人就這樣走了出去。

    小院在黃昏的光暗間安靜地佇立著,那扇門扉隔開了門裡門外,這一刻,誰也看不清那屋中究竟有什麼。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腳步聲重新響起,卻是沈石與屠夫回轉,這時天色差不多已經黑了下來,屠夫叮囑了沈石幾句,便自己先回房去了。

    沈石抬頭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夜色,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門之前,不知怎麼,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忐忑不安,一時間並沒有馬上推開房門,而是仔細回想了一下。

    在那個小罐從桌子上摔落破裂的時候,因為屠夫的突然到來,沈石就像是被抓現行般莫名的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匆促之間,只是匆匆瞄了一眼地下就跑了出去,究竟那小罐中到底封存著什麼東西,現在回想起來也沒什麼印象,只是隱約記得在地上一堆碎片裡,似乎有那麼一個黑色的東西夾雜其中,但具體是什麼東西,是何形狀,還真是沒看清楚。

    當時急著應付屠夫,什麼都沒多想,此刻回想起來,看來這罐子裡封閉的應該不是自己胡思亂想的什麼鬼物陰靈之流,果然是自己嚇自己啊。

    沈石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內此刻也已經是一片黑沉,不過沈石還記得屋裡什物擺放的位置,關上房門摸索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放在櫃子上的蠟燭火石,點燃之後,溫暖昏黃的燭光亮了起來,給這間屋子帶來了幾分光明,也將他的身影倒影在牆上,閃閃爍爍,搖曳不止。

    沈石拿著蠟燭回到桌邊,果然看到桌子旁邊的地上仍然還散落著一地碎片,和自己離開前一模一樣,當下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將蠟燭放在地上,接著燭光,慢慢將碎片分開。

    這小罐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古物了,外表早就坑坑窪窪侵蝕得不成樣子,但是摔碎之後,藉著燭火看到小罐碎片的內側,沈石卻發現小罐的內部居然十分光滑細膩,在燭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層淡淡的青潤之色,猶如珍貴的寶石光芒一般。

    沈石輕輕「咦」了一聲,精神為之一振,如果當年這小罐的外部也是如這內裡一般青潤光滑,看這手藝細緻的程度,絕對不是一般普通的罐子,倒還真有幾分可能是富貴豪門才能使用的好東西。

    如此一來,他越發睜大了眼睛,小心地在地上分揀了起來,碎片一塊又一塊移開,很快在一堆碎片之下,一個黑色小棍狀的東西露出了半截身子,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就是小罐封存的東西了嗎?

    沈石仔細看了一下,卻看不出什麼端倪,剛想伸手去拿到眼前,猶豫了一下後,又伸手拿起旁邊一塊碎片,輕輕撥動了一下這黑色小棍。

    黑色小棍骨碌碌滾動了兩下,從碎片堆裡整個顯露出來,長約三寸,色澤純黑,但材料非金非木,沈石將蠟燭靠近了些仔細看了看,卻發現這材料居然有點像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綢布,整個黑色小棍看起來,倒很像是一個捲好的捲軸。

    「難道是個捲軸……」沈石自言自語了一句,在此之前,他還是沒想過會是這種東西,遲疑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這黑色小卷,入手處感覺柔軟細密,果然是類似一種綢緞的東西。拿在手上翻看了一陣,卻發現這奇怪的黑色捲軸上居然沒有開口的地方,黑沉沉一圈毫無縫隙,根本無處打開。

    這又是怎麼回事……古怪的小罐裡藏了又是這麼一個古怪的東西,沈石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縷細微的金色光芒,在黑色小卷的一端邊緣閃了一下。

    沈石目光移了過去,只見圓形的卷尾處原本是毫無異狀的模樣,但之前似乎無意中自己因為要仔細觀察這東西,將那一側靠近了燭火,在火焰近處的熱浪炙烤下,那卷尾似乎出現了一層黑粉,那一縷金色微光就是因為剛才自己不停摩挲這黑色小卷,無意中擦掉了一些,這才顯露出來。

    事已至此,他乾脆用力在黑色小卷的尾端用力擦了幾下,果然只見細膩的黑粉沙沙落下,金色光芒很快亮堂起來,片刻之後,當黑粉掉落乾淨時,沈石的身子忽地一陣,動作像是僵住了一般,怔怔地看著黑粉之下顯露而出的東西。

    那是一朵葵花的圖紋,七片葉子,帶著華麗而燦爛的金色,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七葉金葵花!

    ※※※

    在那一刻,沈石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頓了一下,隨後一種巨大的喜悅猛然湧上心頭,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激動,並非是因為眼前之物會是怎樣的價值連城,事實上,直到此刻,沈石仍然還搞不清楚這黑色小卷究竟是何物,到底對他有無價值。但他依然由衷地歡喜,高興到他甚至忍不住自己一下子緊握拳頭,用力揮動了一下。

    此時此刻,他在心底只是大聲地說了一句:「果然沒錯,果然是七葉金葵花,我果然沒看錯!」

    這也算是對自己眼力目光的一種回報吧,哪怕此刻無人知曉,但是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沈石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滿足感中。如此這般,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定下心來,臉上兀自帶著笑容,此時此刻他甚至心中都有這麼一種想法,哪怕這黑色小卷並非是什麼好東西,但似乎也無所謂了。

    不過專門打上了七葉金葵花的這個黑色小卷,顯然毫無疑義的正是昔年天妖王庭時代妖皇一族所御用的東西,而被如此封存於罐子中成為殉葬品,倒是讓人不好猜測它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沈石壓下心頭的激動,重新仔細觀察起這個黑色小卷,翻來覆去,如之前一樣,在捲軸本體上,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打開的地方,最後他沉吟思索片刻後,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個七葉金葵花的紋章圖案上。

    他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放在那朵金色葵花上,摩擦了一下,金色的光芒從指頭邊緣柔和地閃過,但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的動靜,沈石皺了皺眉,心想難道這邊也不是打開捲軸的機關,那到底該怎麼打開啊?

    他目光掠過葵花紋章,遲疑了一下,指頭向下,從葵花花朵上移到下方那七片葉子上,每一片都輕輕按上一下,第一片、第二片、第三片,黑色捲軸一直都是毫無反應,這讓沈石實在是有些沮喪,就這樣一直按到了第六片葉子的時候,在沈石已經幾乎完全失去希望準備放棄的時候,忽然,這黑色小卷內部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劈啪」聲,沈石只覺得手上忽地一輕,原本看似毫無縫隙完整無缺的捲軸表面,赫然裂開了一條細縫。

    沈石先是呆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差點是一躍而起,連忙拿著這黑色捲軸順便提起蠟燭,直接坐到了桌邊,然後藉著燭火光亮,順著那條縫隙,緩緩打開了這個黑色的捲軸。

    燭火安靜地燃燒著,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在少年沈石的眼前,照亮了緩緩撐開的捲軸內部,前方最先映入他眼睛的,是三個豎排大字:

    陰陽咒。

    ※※※

    在黑色捲軸的內部,是一列列的金色小字,整齊而端正地排列在黑色布面上,在昏黃的燭火之下,這也不知是經過多少歲月才重見天日的文字,幽幽而無聲地倒映在沈石的眼中,閃爍了金色的光芒。

    恍惚之間,就像是古老而遙遠的往日,那帶著桀驁不馴的氣息,也曾叱吒風雲的金色,蒙塵多年之後,終於微微再度亮起了些許光芒。

    沈石默默地看著,從頭看到了尾,神情也從最初的欣喜激動,慢慢平靜下來,漸漸帶了幾分疑惑,還有一點茫然。

    眼前這份黑色捲軸,通過捲軸上的金色文字,他大概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事實上,這應該是一種全名叫做《陰陽咒》的術法殘篇。

    陰陽咒的名稱,開頭三個大字便寫得清清楚楚,再明白不過了,但之所以說是殘篇,卻是這其中文字有一些簡單說明,陰陽咒又分為「陰咒」與「陽咒」兩種,其中陰咒又有四種咒術,陽咒則有五種,至於眼前這只黑色捲軸裡所記載的,卻只有陽咒裡的一種咒術術法,名喚做「清心咒」。

    沈石仔仔細細地將這份清心咒看了一遍,然後慢慢放下了手中捲軸,默然良久,眉頭緊皺,好半晌之後,才用一種不太自信的口氣輕聲自語道:

    「這好像是一篇……提神醒腦的術法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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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拜仙岩

    天妖王庭,妖皇一族。

    這是在久遠的古老歲月之前曾經顯赫無比的兩個名字,在那段人族最為悲慘黑暗的歲月裡,天妖王庭和統御鴻蒙世界的妖皇,卻正是最為輝煌與耀眼的存在。時至今日,哪怕已經過去了一萬年,但是在所有人族的心目中,這兩個名字仍然是最為邪惡的存在,妖族本身就是邪惡的,妖皇更是惡中之惡,萬惡之源。

    七葉金葵花,同樣也是邪惡之毒花,在燦爛的金色光輝下,澆灌它的都是血淋淋的骨肉鮮血。

    以上這些文字與觀點,便是人族對妖皇一族的全部印象,雖然隨著歲月光陰的流逝,當年的悲慘歲月逐漸遠離,人族妖族再不復見,血海深仇雖然猶在,但在大多數人的心中,終究還是慢慢淡了許多。

    但是眼前這一篇,或許就是當年某位妖皇傳承封印的秘法文字,就這樣擺放到一個十二歲少年沈石的眼前,讓他一時之間,頓生出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雖然,他粗粗看了一遍之後,感覺好像這捲軸通篇文字說的都是修習這清心咒可以提神醒腦恢復精神,似乎並沒有多稀奇高明的地方。

    這秘法,應該是不簡單的罷,不管怎麼說,那可都是用七葉金葵花封印的捲軸;但是這所謂的陰陽咒,真的可以修煉麼,或者說,真的適合人族修煉麼?

    這應該是妖族的秘法罷?

    自己無意中得到了這東西,該不會修煉之後,會有什麼奇怪的變化吧?

    燭光之下,少年沈石默默地看著平鋪在自己面前的黑色捲軸,一時無語。

    得到這東西,還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

    四月初十日,晴。

    鴻蒙大陸的南方,在這個時節裡正是一年之中最美麗最舒服的日子,春光明媚,萬物生長,山野大地上處處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草長鶯飛,花兒綻放。

    也就是在這麼一個溫暖而陽光普照的日子了,沈石跟隨著屠夫,走出了流云城,向著那個傳說中的拜仙岩走去。

    流云城城池闊大雄偉,就座落在滄海之濱,出城不用走多遠,便能遠遠眺望見那一片寬廣無垠的蔚藍海面以及感受到迎面吹來略帶鹹味的海風。

    白色的海鳥在遠處的海岸線上起伏翱翔,不時有清脆的鳴叫聲一陣陣傳來,偶爾還能望見其中一隻一個俯衝,從海面上掠過如白色閃電,劃出一道漣漪,等它再飛起時,鳥爪間已經抓住了一隻肥美的海魚,直衝上天。

    滄海,又稱南海,是鴻蒙大陸南方一片無邊無際的巨大海洋,浩瀚寬廣,人族佔據了鴻蒙諸界主宰至今一萬餘年,以諸多修士的強大神通,卻至今仍未能探索盡這片滄海盡頭,只知道越往南方深海,這片滄海裡就有越多的強大海洋妖獸,力量強橫無比,莫說是凝元境、神意境的修士,就算是道法通天的元丹境修士都是極其危險的所在,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隕落於那片深海之中。

    多年以來,南方滄海,北方雪原,西方巨澤以及東方大漠,都是自古以來鴻蒙主界中的蠻荒古地,凶險難測,至今都沒有為人族探索完畢,也正因此,在所謂鴻蒙一百零八界中,除去虛無縹緲的十大天界,聚居人口最多的鴻蒙主界卻是唯一沒有探索到界壁的地方。

    滄海雖然凶險莫測,海洋裡的妖獸同樣強橫兇殘,但那指的是與鴻蒙大陸相隔千百萬里之外的滄海深處。自一萬年前人族開始統御鴻蒙主界後,歷代修士和諸多修真門閥便致力於開拓這片海洋,至今為止,至少在離海岸線數十萬里之內的海洋,已然是大致安全的了。

    而凌霄宗的山門所在,便是在滄海千里之外深海中的一座洞天福地,聳立於波濤洶湧的海水中的一座雄偉靈山——金虹山。

    屠夫帶著沈石一路走到滄海邊上,只見一波波海水潮汐,從海面上生成湧過,一浪浪衝上海岸,拍打著細膩的沙灘又緩緩退去,遠處海天一線,浩瀚無邊,沐浴在海風之中,不由得令人心胸為之一闊。

    屠夫指了指那片海洋深處,道:「聽說金虹山就在那滄海深處,乃是一座巨山,周圍千百座島嶼環繞,珍禽異獸無數,號稱是南方第一洞天福地。能上山者,都是難得的仙緣。」

    沈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雖然目光所及處只能望見無邊無際藍色的海水,那金虹山還在視線之外,但忍不住還是一陣心潮澎湃,臉上露出幾分嚮往期待的神色。

    屠夫看著他的神情,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同時也輕輕嘆息了一聲,眼底隱約也有幾分羨慕之色。不過片刻之後,他便伸手輕輕拍了一下沈石的肩膀,道:「我們走吧,去拜仙岩。」

    說罷,領著沈石便沿著海岸線向北邊走去。

    ※※※

    天高海闊,白雲飄飄,若是此刻從高空上望下去,便能望見海水清澈,淺水的地方晶瑩透亮,深水的地方則是折射出深沉美麗的幽藍之光,猶如一塊巨大美麗的藍色寶石。海浪一波一波地從海面上掠起,溫柔平緩地拍打著海岸沙灘,白色的浪花濺起又落下,似情人般溫柔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這片大地。

    幾道顏色各異的光芒,忽然從天際之上不同方向疾馳而過,有的悠遊瀟灑,有的快速如電,穿云而來,劃過蒼穹天空。

    而在地面之上,隨著沈石向北行進,漸漸的也看到遠方不同的方向,開始出現了一些人影,他們有的獨行,有的三五成群,更顯眼的甚至還有十數人簇擁而來,看去服飾各不相同,所在路徑也不一樣,但看著他們面對行走的方向,似乎正是同樣的一個地方。

    人群裡,隱約都能看見十多歲的少男少女們。

    如此又走了一會功夫,在前方海邊漸漸有一處高大黑影出現,很快的,沈石便看清那是一處巨大的懸崖,高達數十丈,有些突兀地從原本平緩的海岸線一下子深入茫茫大海十多丈深。而直到他漸漸走近以後,他才發現這個懸崖竟然便是一整塊巨大無比的岩石,與周圍一片平坦細膩的沙灘海岸頗有幾分格格不入的模樣,看起來倒似乎像是某位神仙從天上丟了一塊石頭下來,正好砸在這塊海岸邊一樣。

    海浪衝湧而來,拍打在這塊巨岩的下部,不知多少歲月的海水沖刷,讓巨石下方磨礪出無數尖棱銳角,各具異狀,略顯猙獰。但在巨石上方卻是一大塊平坦之地,此刻一眼望去,已經站了黑壓壓一大群人。

    沈石心中方有所動,便聽到身旁屠夫的聲音道:「那裡應該就是『拜仙岩』了。」

    ※※※

    終於是要到了麼,那條盼望已久的修仙之途彷彿已近在眼前,但沈石在深深呼吸了一下後,神情反而比剛才還平靜了幾分,不僅如此,他還稍微放慢了些步伐,轉頭對屠夫問道:

    「大叔,我往日裡對凌霄宗,大概就知道這是一個名門大派,聲名赫赫,名列天下『四正』之類,傳承久遠,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了。不知你對他們還知道一些其他的東西嗎?」

    屠夫目光閃了一下,道:「哦,你想知道什麼?」

    沈石想了想,道:「我也說不清,你跟我隨便說說罷。」說罷他看了屠夫一眼,微笑道,「我覺得神仙會自來神通廣大,打聽這些消息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屠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好吧,正好我昨天去城裡的分店,與人聊天時順便多問了幾句,算是知道了一些小事,就跟你隨便說說。」

    沈石微怔了一下,隨即肅容,輕聲道:「多謝大叔。」屠夫的任務只是將他安全送到拜仙岩,其餘便再無要求,更不包括什麼打聽消息,而屠夫多年來也一直是在陰州生活,沈石向他詢問凌霄宗事宜,其實也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但屠夫的意思卻分明是前頭特意詢問過當地神仙會中消息靈通人物的口風,這雖未明說,但實在是一份不小的人情,沈石心中確實也多了幾分感激之意。

    屠夫擺擺手,也沒有多加謙讓什麼的,徑直就開口說道:「凌霄宗在滄海千里之外的金虹山開宗立派,至今已有萬年,是當今天下最富盛名的四大名門之一,這些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此番你新近拜入凌霄宗門下,按規矩,他們五年打開山門一次開宗收徒,一次收入的弟子差不多在四百至五百人之間。」

    「與大多數修真門派一樣,凌霄宗同樣對新收入的弟子有考驗區分,據說所有新入門的弟子都統稱外門弟子,並不上金虹山,而是在金虹山下一處名喚『青魚六島』的地方修行,只有天資出眾者經過修行,突破了煉氣境修至凝元境,才會被凌霄宗真正承認是親傳弟子,收入門下,賜予輩分名號,同時傳授宗門裡諸多神妙道法。」

    「除此之外,我覺得你應該最關心那些與你一起拜師學藝的新人弟子罷。這些新弟子中聽說來源很廣,遍佈鴻蒙諸州,但都是經過凌霄宗內暗中試探考察,乃是身家清白同時於修道一途上頗有天資的少年。」

    沈石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目光微閃,這凌霄宗莫非也曾經在什麼時候,暗中去西蘆城裡看過自己的麼?可是當日父親卻分明對他說了,自己能得到這個機會,只是因為那場交易的代價之一。

    旁邊,屠夫帶著他漸漸已經走近了拜仙岩,那些站在巨石上方的少年以及一些器宇不凡身著凌霄宗服飾的守衛弟子的模樣,沈石都能隱約看得清楚了。與此同時,屠夫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那塊巨石上方,口中卻仍然還在繼續說著:

    「除此之外,我想你應該還要知道,附庸於凌霄宗的諸多世家,數目與勢力規模都要遠遠勝過了玄陰門,同樣的,歷來凌霄宗收徒,諸多世家子弟都會佔據了不小份額,你入門之後要注意這點,別輕易得罪了人。」

    「這上百個世家裡,最有名的當然就是當世六大世家之一,也就是昔年人族六聖中傳承下來的『甘家』。事實上,當世傳承萬年的四大名門,都是昔年六聖親手締造的,所以他們各自的世家在這些名門裡地位也是與眾不同,不可以普通附庸世家對待。」

    「除了甘家以外,其餘附庸世家勢力也不小,千百年來也出了許多天才英傑,興衰起伏什麼的就不說了,如今名氣勢力最大的,應該是孫、許、侯、鐘四家,想必你之後也會遇上這些世家子弟。」

    沈石忽然一皺眉,道:「候家?」

    屠夫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怎麼了?」

    沈石想了想,忽然失笑,道:「沒什麼,是我多想了。」

    一個擺地攤的小販散修,又怎麼可能與凌霄宗門下最出名的四大附庸世家有關係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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