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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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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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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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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26: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石階

    巨大的拜仙岩在視線裡變得越來越大,兩個人也終於走到了這塊巨岩的跟前,沈石這才發現這塊巨石背對海水的另一側有一條開鑿出的約莫可並行五人的石階通道,直接通向巨石頂端。

    兩個身著青衫的凌霄宗弟子站在石階之下,神態肅穆,雖然看去並未有絲毫怒意威勢,但遠遠的只要望向他們一眼,便有股隱隱的壓迫感覺。

    走在沈石邊上的屠夫此刻也是雙眼微微眯起,向那兩位凌霄宗門下弟子多看了兩眼。

    這兩位守在拜仙岩下凌霄宗弟子氣度不凡,但顯然並非就是光佇在這兒擺擺樣子的,所有從四面八方彙集於此的人流,此刻在拜仙岩下已經超過了百人,並且後頭仍然還有人繼續源源不斷地趕來。但所有的人,都被這兩位凌霄宗弟子直接攔在了石階之下。

    沈石看得真切,那些被攔下的人群倒也並沒有人露出什麼怒意,多數反倒是客氣打著招呼,有的甚至還露出帶著些諂媚意思的笑容。至於這兩位凌霄宗弟子則是少有理會,面不改色,很快的就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個少男少女,手中都拿著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玄玉符牌,走到那兩位凌霄宗弟子跟前。

    這兩位凌霄宗弟子則是一一接過,在手上也不知他們施展了什麼秘法神通,只見每當他們拿起一塊玄玉符牌,那上頭登時便幻化出一縷白色煙霧,裡頭影影綽綽似有文字圖像,之後看過一塊符牌,確認身份之後,便讓一位少年通過。

    至於有些跟隨這些少年而來的隨從,數人乃是十幾人、數十人的龐大隊伍,最終看來都只能送到這拜仙岩下了,除了那些少男少女之外,再無一人可以登上拜仙岩。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了人群外圍的屠夫拉住沈石,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塊與那些少年手中一模一樣的玄玉符牌,珍而重之地交給沈石,道:「小石,這就是凌霄宗賜下的『云符』信物,也是你拜入宗門的唯一憑據,現在就交給你了。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大叔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沈石默默地接過這塊名叫「云符」的玄玉符牌,觸手處只覺得溫潤滑膩,以他在天一樓裡多年練就的眼力,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這塊云符怕多半是用一種「黑魂玉」的二品靈礦寶玉所制,且不談這上頭明顯還有一些添加的禁制秘法,光是這一塊黑魂玉的本身,當年在陰州西蘆城內的天一樓中,應該就能價值十顆靈晶左右。

    而此刻,凌霄宗不過是用來做這些新入門弟子的信物而已。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頂尖修真豪門,這份氣魄這等家底,實在令人咋舌。

    深吸了一口氣後,沈石握緊了手中云符,抬頭看著屠夫,輕聲道:「大叔,多謝了。」

    屠夫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揮揮手,示意他趕快過去。

    沈石轉過身,一步步向那條石階走去。

    石階之下的外圍一圈,此刻已經站滿了人群,其中大多數都是過來送家中子弟的親人隨從,也有不少少年男女正手持各自的云符,臉上帶著興奮、激動乃至微微喘息的緊張神情,向著那條石階走去。

    從地上向高處望去,這條石階平地而起,只抵高聳的巨石頂端,氣勢宏偉,在多少人的眼光中,這或許真的就是一條登天之路,仙緣之道。

    沈石握緊了云符,從人群中穿行而過,旁邊偶然有人看了過來,望見他手中的云符,都會自動讓開些道路,同時眼中也多是帶了些複雜而各不相同的神情,有的是羨慕,有的是警惕,有的則是純粹的好奇與探究。

    終於,他靠近了那條石階,到了這裡,周圍跟著來送行的那些大人隨從們已經很少了,從人群裡走出的少男少女們,自覺排成了兩隊,依次向前同行,接受那兩位凌霄宗弟子的檢查。除此之外,也有少部分看來仍不放心的大人,拉著家中孩子站在一旁,兀自叮囑著什麼。

    此去千里迢迢,仙凡相隔,不能說是再見無期,卻終究也是要分開許久,那些大人們還好,只是仔細叮嚀,而一些被拉住的少年,尤其是其中一兩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去已經紅了眼睛。

    沈石向那邊隨意望了一眼,心底倒是又想起了父親,不過他心性自小沉靜自控,倒並無失態模樣。只是這目光掃過某處,沈石忽地一怔。

    某個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個面有橫肉的父親看起來正拉著一個十二歲大小的兒子說話,在最後交代了幾句了,便一臉充滿了希望地將兒子推了一把,示意他可以上山了。

    然後,他便看到了正站在一旁那條隊伍中,帶了幾分不可思議表情的沈石。

    流云城南天門裡的擺攤小販老侯呆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著沈石又仔細看了兩眼,這才確認下來,頓時臉上一股怒氣騰地冒起,身子一動,似乎就要衝過來動手,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膽敢算計你家侯爺的臭小子揍個半死。

    沈石嚇了一跳,心中叫苦不迭,萬萬沒想到這事情竟會如此巧合,到了這拜仙岩上居然真的還會遇見這人,這也太倒霉了罷!

    正著急處,前頭站在石階下方的那兩位凌霄宗弟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忽地冷哼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靠在近處的眾人耳邊卻猶如是響起了一道驚雷,轟然而鳴。

    老侯更是首當其衝,耳中一陣亂響,情不自禁便身子向後退了一步,心中登時一陣懼怕,哪裡還敢造次,連忙對那邊兩位凌霄宗弟子點頭哈腰笑個不停,退了回去。

    沈石看到這一幕,心底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暗道好險,這要是真被這粗人抓住動手,自己身無道行,豈非是還沒入門,就要在這眾多同門乃至圍觀人群面前先丟了一個大臉,以後就算拜入凌霄宗,怕是也不容易抬起頭來做人了。

    只是隨後他忽然又看到那老侯雖然退了回去,卻拉著那個跟他長得頗有幾分相似的兒子,低聲說著些什麼,並不時抬頭看向自己這邊,被他說了幾句後,他那手握云符的兒子則是臉露憤恨厭惡之色,遠遠地瞪著自己。

    沈石翻了個白眼,把頭轉了過去,心中一陣莫名苦笑,心想自己這都還沒入凌霄宗呢,看樣子倒是先在同門裡結下了一個仇家……

    ※※※

    少年們組成的隊伍,繼續安靜而平緩地向前行進著,從一開始到現在,凡是手持云符登上拜仙岩的,都順利通過了那兩位凌霄宗弟子的檢查,隨即順著石階,一步步向著巨石上方走去。

    沈石站在隊伍之中,向左右看了看,只見在自己周圍的少男少女們,差不多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偶有見到一二個身形明顯比周圍少年高大些的,也同樣是滿臉稚氣,似乎除了身高高大些外,年歲倒是相差不大。

    一般而言,鴻蒙諸界中人族自從開創修真道法後,經過上萬年的發展,至今已然形成了一套眾所公認的完整體系,其中便有一條總所周知的認知,那便是人族的體質確實遠遜於其他異族,雖然天地造化,生出靈晶可令人族吸納天地靈力進而修煉,但普通兒童的肉身仍然還是無法承受,至少都要等到十二歲以後,才能開始修煉最基礎的功法,嘗試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入體。

    眼下周圍差不多都是同齡少年,顯然凌霄宗開宗收徒,也正是以此為據。

    心中正思索著,這條隊伍卻已經走了不少路,不知不覺沈石便已經到了石階之前,當排在他身前的一位少女交上云符並在一會工夫後理所當然地順利通過後,高高興興地踏上石階時,沈石踏上一步,便是面對了站在石階之下右側的那位凌霄宗弟子。

    這是一位看去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容貌端正、神情溫和,但是靠近了此人身邊,之前就有過的那種壓迫感覺突然又猛然增大了許多,讓沈石覺得竟有種呼吸艱難的錯覺。

    不過那男子看了沈石一眼後,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一笑,那種莫名的壓力忽然一鬆,沈石頓時覺得身上爽快了許多。當下他當然是明白這其中緣故,連忙對這位凌霄宗弟子笑著低聲道:「多謝。」

    說著,將手中的云符遞了過去。

    那凌霄宗弟子將云符接過,順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沈石恭謹地道:「沈石。」

    那凌霄宗弟子微微點頭,似乎也只是在例行公事,手中略微用力,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沈石的那塊云符上登時便化出一團白色煙霧,其中閃過一個頭像與兩個文字,看著正是沈石的模樣與他的名字。

    這還是沈石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如此奇異的法器異象,一時間大為好奇,盯著那裡看個不停,同時心中暗想,自己的名字與頭像究竟是什麼時候被鑲入云符之內,又是誰做的呢?

    那凌霄宗弟子目光在那頭像上掃過,又看了一眼沈石模樣,確認之後點了點頭,道:「不錯,你過去罷。」

    說完手臂隨意抖了幾下,那團白色雲霧登時就隨風散去,重新變作那件溫潤滑膩的云符玄玉,遞還給沈石。

    沈石恭恭敬敬地接過,不忘先謝了他一聲,然後從這位凌霄宗弟子身旁走過,抬起腳步,踏上了這條登天石階的第一層。

    連上十幾個石階,再回頭眺望一眼,只見石階之下的人群已然變得小了許多,往遠處眺望而去,海風吹來,衣衫獵獵飛舞,浪潮聲聲,只見海天一線,青天高闊,未來的仙道廣闊無垠,彷彿已在腳下。

    「喂,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一聲並不顯得太過友好的聲音,從背後突兀響起,沈石怔了一下,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臉型容貌與山下那個老侯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正氣沖沖地站在自己身後,瞪著他充滿敵意地問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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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2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意外

    這少年看起來個頭與沈石差不多高,臉龐神情,都與之前山下見到的那個老侯有七成相似,尤其是臉頰上同樣都有一塊肉,只是老侯看去就是面生橫肉麵容凶悍,這小傢伙看著便順眼多了,倒有幾分胖嘟嘟的模樣,是個小胖子。

    不過此刻這個小胖子眼露凶光,看起來一副要為他那個老爹出氣的樣子,沈石也是頭痛起來,再一想昨日最後那個封存於小罐中的黑色捲軸,看著這小胖子的眼神不由得也暗自多了幾分心虛,當下乾笑了一聲,道:「我叫沈石,你有什麼事麼?」

    那小胖子瞪著他,道:「我爹說你昨天在南天門那裡騙了他一個好東西,快給我叫出來!」

    沈石一挑眉,道:「哦,他說了那個好東西是什麼嗎?」

    小胖子怒道:「你別裝模作樣,就是一個小罐子。」說著手上還比劃了兩下,大致劃出了那小罐大小的模樣。

    看著這小胖子一副氣沖沖的神情,沈石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微笑道:「你是那老侯的兒子麼,以後咱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胖子冷笑一聲,道:「小爺我名叫侯勝,你別以為跟我套近乎我就能放過你,快將那小罐交出來,免得我動手揍你一頓。」

    沈石想了想,道:「昨日我確實是在南天門那裡買了一個小罐,卻不知道你老爹有沒有告訴你,我花了多少靈晶買的?」

    侯勝窒了一下,還沒等他說什麼,沈石已然伸出了一根手指頭,道:「我花了一顆靈晶。」然後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侯勝,道,「你說一顆靈晶能買到的東西,會是什麼特別的好東西?」

    侯勝小胖臉漲紅了一下,看來還是不肯幹休,頂著脖頸大聲道:「我爹說那是個好東西,是你騙了他……」

    沈石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語,道:「你爹說那是好東西,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你跟我說一下。」

    侯勝啞口無言。

    沈石冷笑一聲,道:「既然是那麼好的東西,你爹為什麼又願意一顆靈晶就賣了,這其中緣故,他有跟你說麼?」

    侯勝呆若木雞,這些事,老侯還當真就沒跟他提起過,畢竟這其中牽扯到用黃晶石去騙另外一個散修靈晶的事,老侯雖然人品不咋地,但是面對兒子還要對這種行逕自我吹噓若無其事的提起,還真是做不出來,所以只是對兒子粗略提了一下沈石昨日應該是從自己手上騙走了一個可能是好東西的小罐。

    侯勝聽了這番話,自是怒氣衝衝來找沈石算賬,誰知被沈石這般三言兩語登時便是反問住了,小胖子也並非是那種頭腦完全木頭做成的弱智少年,對自己老爹平日在南天門那裡擺攤兜賣的手段,多少也有幾分耳聞目睹,是以此刻被沈石問了幾句,再沉下心來一細想,差不多大概能明白昨日是個什麼情形了……

    別人正經花錢買了東西,你這裡反悔還要誣人騙子,這種做法看起來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小胖子眉頭緊皺,一張小胖臉上登時有些訕訕,只是少年心性,要他為此再多說什麼,那也是千難萬難。到了最後,侯勝忽地一跺腳,嘴裡也不知低聲罵了一句什麼,便再不理會沈石,轉身大步向拜仙岩上跑去了。

    被拋在原地的沈石也是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個小胖子的背影,就算沒看到那張臉龐,也知道侯勝此刻必定是漲紅了臉怒氣衝衝,對自己絕對就是視如仇敵了。

    輕輕嘆了口氣,帶了幾分無奈,沈石搖搖頭,也是再度向上方走去。

    ※※※

    石階共有百餘層,傾斜向上,從地面上向上看去,猶如一條通天大道,但置身其中,走到一半時,便會發現因為石階兩側並無扶手護欄,向上鑿刻的傾斜角度也有幾分陡峭,走著走著,竟然有幾分驚險意味出來。

    約莫走到石階一半的中間途中時,沈石很快便發現前頭在自己之前上來的那些少男少女們,有許多人的腳步都不自覺的放慢了許多。此時站在石階上,便覺得海風似乎突然變大了許多,彷彿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將這裡弱小的身軀從巨石上吹下去,而一旦回頭看上一眼,那景象更是有幾分驚悚,只見下方陡峭如削,距離地面更是高遠,這要是萬一不小心滾落下去,只怕要摔成肉醬。

    石階上的少男少女看起來許多都有些緊張,其中有些膽小的,連腳步似乎都開始有些發抖。沈石下意識地也回頭看了一眼,一陣海風吹過,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似乎差點就飄動了一下,隱約有失控滾落的錯覺。登時便是一陣冷汗,連忙把頭轉了回來,大口喘息了一下,這才好了一些。

    他目視眼前的石階,再不敢回頭多看,深深呼吸,過了一會原本劇烈跳動的心臟這才緩緩平靜了一些。

    「嚶嚶嚶嚶……」忽地,一陣壓抑而委屈害怕的細細啜泣聲從沈石前方不遠處傳來,沈石抬頭向前看了一眼,只見是在自己更高五六層上的一處石階,一個女孩子面色蒼白,身子微微發抖,卻是害怕到了極處,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一聲哭泣不打緊,轉眼間就像是會傳染一樣,在前後左右似乎隱約都有類似的聲音傳出,雖然大家都是盡力壓抑自己,但緊張到了極處的身子,這些少年男孩女孩們畢竟還小,有些身世好的孩子更是自小都沒見識過如此驚險場面,一時間委實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在被這周圍突如其來的哭泣聲震了一下後,沈石倒是精神為之一振,似乎連原來的緊張到也被緩解了不少,心中不覺得還有些好笑起來。

    許是年少時候,在那西蘆城中他跟著屠夫也曾見過血,殺過生,別的本事不敢多說,這份膽氣倒是比普通少年要粗壯一些的。

    轉頭看了看周圍,只見好幾個紅了眼睛眼淚打轉的都是女孩,相比之下,雖然臉色蒼白的男孩也是為數不少,但真正哭出來倒是沒看見一個。

    遠遠的拜仙岩下方,那群圍攏觀望的人群兀自沒有散去,來這裡送人的不是親朋好友就是世家隨從,不親眼看著這些少男少女們真正登時拜仙岩,誰也不是特別放心。只是這個時候有些目光敏銳的,遠遠便看到拜仙岩石階中途似乎有些異樣,許多少年不知為何,都停下了腳步,一些孩子更是肩膀抖動看起來很是恐懼害怕。這情況頓時讓石下人群中一陣騷動,許多人都是面露憂色,下意識地便向拜仙岩石階處靠近。

    便在這時,忽地一個渾厚的男聲遠遠地從拜仙岩頂端傳了下來,語氣平淡安靜,但無形之中卻似有莫大威勢,一下子便壓住所有蠢動,令這巨石上下,在這一刻間彷彿只剩下了這一個聲音在迴蕩:

    「仙路漫漫,艱險無數,心性怯弱者豈可勝任?小小石階,上不來者,仙緣即斷,好自為之。」

    聲音褪去,石上石下一片靜寂,無數人抬頭遠望,都是心懷焦慮,緊張地盯著那條石階上的少年們。

    至於石階之上,此刻的氣氛更是沉凝,那個渾厚而平淡的聲音,石階上的所有少年自然都是聽到了,那話裡的意思同樣也是再明白不過。

    在那聲音消失之後,少年中有幾個男孩忽地哼了一聲,似乎是發了狠下了決心,一聲不吭地繼續向上攀登走去。而被這幾個男孩帶了個頭,剩下的孩子中無論男孩女孩,自然都明白眼前只剩下了一個選擇,紛紛都是振作精神,哪怕腿腳上仍有些發軟,仍是咬著牙堅持向上走去。

    沈石也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個,面色也還算鎮定,此刻也是繼續向上走著,偶然間抬頭向前看去,卻是看到在最前頭那幾個男孩中,居然有一個就是小胖子侯勝。

    不過此刻石階越高越是陡峭,傾斜角度越來越大,看起來越發的嚇人,哪怕是走在最前頭的人,雖然鼓起勇氣繼續前進,但仍然禁不住畏懼害怕。同時人在高處,海風也是越來越大,澎湃而永無止息的海潮一波波一浪浪地衝來,拍打著巨石懸崖,彷彿每一下,都讓這塊巨石微微搖動,有一種下一刻就會全部人都跌落的可怕幻覺。

    為了保持身體平衡,前頭的少年已經都俯下了身子,雙手都搭在石階上,手腳並用,盡力靠近了石階,然後一層層一步步向上艱難攀登著。

    沈石也是如此,同時心底暗暗罵了一句,這凌霄宗還真是規矩奇大,就連上個拜仙岩接引弟子,都要搞個這般大的陣仗。此刻在他周圍左右,都是沉重的喘息聲,因為過度緊張,這些少年們的體力也在快速地消耗著。

    漸漸的,少年中分出了前後幾塊層次,最前頭的約莫有七八個人,走得最快,臉色也是最好,其中就有小胖子侯勝;中間人數最多,約莫有三四十人,看去都是緊張,但還是在繼續向上爬著,速度還算可以;至於落在後面的十幾人,看起來情況最為糟糕,前頭哭出聲來的幾個女孩,還有幾個瘦弱乃至膽怯的男孩子,都在這一層次中。

    沈石的情況看著還算過得去,雖然看起來並沒有爬得很快,但還是跟上了中間的大隊,這還是因為他之前上來的遲了些,又被小胖子侯勝抓住吵了一會,所以才耽擱了。眼下他緩緩前行,雖然速度看起來一般,但一路上就這樣居然也不停地超過了好些人,漸漸來到了隊伍中間。

    「那個小胖子,看不出來居然腿腳還挺麻利嘛……」沈石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最前頭那個爬得飛快的小胖子,搖了搖頭,又往上走了一層石階,前頭不遠處就是一個女孩,看著臉色有些蒼白,正停在他前路上駐足休息,大口喘息著,看來非常疲倦的樣子。

    沈石向她看了一眼,只覺得這女孩似乎長得還算清秀,至於其他的倒也沒多想,接下來便準備從她身邊饒過繼續前行。那少女喘息中看了沈石一眼,似乎對自己要被人超越有些不情願,便咬了咬牙後,又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那少女腳步才踩上高一層的石階,一陣大風突兀吹來,也不知是體力耗盡還是腳底一滑,那女孩身子一個搖晃,竟是立足不穩,在發出了一聲帶著淒厲的尖叫後,她的身子竟然是向沈石這邊一下子摔了過來!

    那一刻,整條石階似乎都嚇呆了,沈石也是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覺得一顆心在這一刻都快要從胸膛裡跳了出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有些嬌弱的身子,就這樣從自己面前倒了下來,帶著可怕的風聲以及鋪天蓋地的陰影。

    這如此陡峭的石階懸崖,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摔下去一片,然後大家同歸於盡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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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1:27: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初會

    巨石腳下,一直從容淡定地站在石階邊上的兩個凌霄宗弟子霍然抬頭,與此同時,遙遠高聳的巨岩頂端,似乎也有幾個人影閃動了一下,邁步閃到巨石邊緣向下方望來。

    只是這一切瞬息之間的變化,早就不在沈石的注意之中,此刻他眼前只剩下了那個正倒下的身軀。海風從巨石邊呼呼吹過,帶著冰冷的涼意,似乎提醒著身後便是空無一物的危險懸崖;而腳下的石階此刻看去竟是如此的窄小與陡峭,似乎已沒有了半點立足之地。

    周圍所有的少年,一個個都嚇得緊緊伏在地面,生怕就被牽連到,一個不好連自己也要遭殃滾落下去,而沈石卻是避無可避,在這一刻他心中甚至連破口大罵的空隙都沒有,因為轉眼之間,那跌落的女孩身子,似乎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巨岩頂上,一個高大的身軀「呼」地隨風飄蕩而起,作勢欲直撲而下。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又或是垂死掙扎,倒霉透頂的沈石下意識地低吼一聲,猛地張開雙臂,讓是根本來不及讓開了,不然他一點都不介意讓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從自己身邊滾落下去以免得自己也無端給她陪葬,只是此刻已然由不得他,倉促之間,他只能盡全力保持住自己身子平衡,然後用手抱住那倒下女孩的身子同時拚命地想要貼近石階,希望能僥倖保持住不要滑落。

    只是如此陡峭的石階之上,想要保持平衡本來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加上之前攀登了這麼久以及緊張的緣故,絕大多數少年包括沈石在內,體力都是消耗得厲害。所以當沈石才剛剛接住那女孩想要再站穩的時候,便覺得一股巨大的衝力從那女孩身上傳下,而自己的腳下則是一個踉蹌,果然還是無法保持安穩,直接滑落了下去。

    「啊……」這一刻,不止是那個跌落的女孩,就連周圍的少男少女目睹這一幕,都是有不少人害怕的喊出聲來。

    不知為什麼,在這個生死關頭,沈石的腦子卻好像突然冷靜了許多,有那麼一個似閃電般的瞬間,他腦海中莫名還掠過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以前自己曾經殺過的那些牲畜,臨死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害怕恐懼呢?

    他咬著牙,雙手緊抱著已經墜入他胸前的嬌柔身子,兩個人同時都在向下方滑去,原本陡峭的石階此刻看著竟如此的兇殘猙獰,但沈石並沒有放棄掙扎求生的念頭,一片混亂中,他拚命地用手在石階上抓著,抓住每一塊可能支撐身體的突起石塊以及可以阻擋身軀下落的台階,同時雙腳也拚命地踩踏著底下的石階,甚至在這些動作的同時,他還記得不顧一切地將身軀包括自己身下那個女孩的身子都同時用力壓向石階,不然若是真的被衝力沖得離開石階的話,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遠遠看去,這個時候的沈石就像是一隻手舞足蹈的猴子,慌亂而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帶了幾分滑稽之意。但是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沒有絲毫的笑意,都是目瞪口呆地望著。

    一層,一層,一層,又一層……

    那股從上往下的巨大衝力讓沈石的身子直接向下滑了四層台階,中間好幾次,他看去都幾乎要整個身軀飛出石階,跌落下懸崖一般的巨岩,但是到了最後,他竟然不可思議地、硬生生地在這石階上依附著,直到,他的腳終於在第四層石階上,僥倖踩到了一處突起的小石塊。

    巨石下方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然,巨岩頂端的那個高大身影,也在忽然停滯之後,又輕飄飄地落回到了巨石上。

    石階之上,死裡逃生的沈石藉著腳下那一點堅硬的小小石塊支點,終於是勉強再度站穩了身子,驚魂未定的他臉色煞白,只到此刻他才覺得回過神來,覺得深深的後怕,不要說遍體冷汗,就是整個身子都覺得軟了下來,手足無力。

    而在他身下那個女孩,直到這個時候似乎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全身都在顫抖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石大口喘息了幾聲,忽然一把推開兀自蜷縮在他身邊又或許是根本還沒力氣走開的女孩,這一刻,他只覺得心底完全都是莫名其妙倒霉透頂的怒火,那種到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又回來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你有毛病啊!」沈石大聲地對著這個女孩吼了一句,咬牙切齒地道,「你自己想死,不要害別人好不好!」

    那女孩身子微微顫抖著,原本就蒼白的臉龐被沈石這麼一罵,登時像是又白了幾分,連絲毫血色都看不見了。她的嘴唇抖抖索索,似乎想對沈石說些什麼,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來。

    就在這個時候,在滿臉怒氣的沈石下方,忽然傳來了一個半死不活、有氣無力同時似乎帶著極大痛楚的聲音,幽幽地道:

    「大哥,你要罵這笨丫頭隨便罵,罵死了我都沒意見,不過麻煩你罵之前,先把你的腳挪開行不行啊……」

    ※※※

    沈石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一看,只見剛才腳下那一層石階上,救了自己以及那個女孩一命的那塊凸起的小石頭上,居然不知何時是有一隻手正好抓在上面,而自己的一隻腳正是死命地踩在那上頭。

    順著那隻手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趴在石階上,一臉無奈、滿臉痛苦,正是齜牙咧嘴苦笑地看著他。

    沈石呆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連忙將手腳收起,看看正好左側石階外有一處相對平坦的小台,此刻他也是一時間無力再走,當下鼓起剩餘力氣,一屁股坐到了那小平台上,這才緩緩鬆了口氣,慢慢地覺得那魂魄直到此刻似乎才緩緩飛回自己的肉身之中。

    一起突兀發生的意外,終於還是險之又險地平安度過了,石階上一個個少年少女們都是安靜下來,過了一會,不少人也是再度開始了向上攀登。只不過這一次,每一個人都是更加的小心謹慎,同時前後人之間,也不約而同地拉開了距離,已經沒有人敢太過接近地站在前面一個人的背後了。

    茫茫大海,滾滾浪潮,蔚藍的天空與澄澈的海面,構成了一副海天一色的美景,海風吹來,更是令人心曠神怡。坐在巨石上的沈石伸手揉揉眉心,默然無語,隨後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從下面上來,在他身旁的石階上停下了腳步,也是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

    沈石轉頭看了一眼,見正是剛才自己踩了人家手掌的那個少年,有點意外,道:「你怎麼不走了?」

    那少年長吁了一口氣,伸手到額頭上抹了一把冷汗,看他眉目清秀,單論相貌的話,卻是算得上俊秀,只是此刻臉色兀自也有些難看,喃喃道:「差點被嚇死,身子都軟了,得歇息一會兒。」

    沈石沒好氣地道:「又不是你被人撞了,有什麼好害怕的?」

    那少年苦笑一聲,道:「大哥,剛才你要是沒踩到我的手,呃,不是,要是你沒踩到那個小石頭,接下來就是直接撞到我身上了。」

    沈石一想果然如此,那種情況下他確實無法保持平衡,只能繼續滾落,如果再一撞眼前這少年,怕是事態就要像是滾雪球一般,再也不可收拾了。

    想想剛才那番危險局面,沈石與那少年對望一眼,都是看出對方眼底的後怕與僥倖之意。

    片刻之後,沈石定了定神,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不管怎麼說,剛才踩了你的手,對不住了,我叫沈石,請教尊名是?」

    那少年咧嘴一笑,伸出右手遞給沈石,道:「孫友。」

    沈石笑了笑,拿手與他輕輕一拍。

    ※※※

    又是一陣海風習習吹過,似乎風力小了些,兩人在這裡坐了一會,不知是不是經歷了剛才那一番生死時刻的考驗,在沈石與孫友這兩個少年眼中,此時再看這陡峭的石階,居然覺得石階似乎並之前溫和了許多,連坡度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陡峭,不再那麼令人害怕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從他們身旁的不遠處石階上,有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還帶著幾分隱約的哽咽,低聲道:

    「對、對不住了……」

    沈石與孫友都是轉頭看去,只見說話的正是剛才事情的始作俑者,不知為何,那個女孩也沒有繼續向上走,而看起來她也不敢大喇喇地回身直接坐在陡峭的石階上,所以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都是像一隻受驚的小鳥般,帶了幾分緊張靜靜地趴伏在石階上。

    「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慢慢地抬起頭來,晶瑩的淚珠似乎在眼眶裡打著轉,但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孫友皺了皺眉,沒有說話,沈石被她差點害死,本來對這女孩正是滿肚子火氣,但是看到這麼一副表情,一時間也說不出其他難聽的話來了,默然片刻後,只能苦笑地搖搖頭,揮手道:「算了,算了。」

    那女孩子貝齒緊緊咬了一下沒有血色的下唇,看著沈石似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然後深深呼吸了一下,卻是咬咬牙,重新開始向著巨石上方走去。

    孫友雖然從一開始就沒說話,但是一直從旁邊看著她,而那女孩中間也曾經看向孫友一眼,只是接觸他目光一次後,便立刻移開了視線。

    目送這女孩走出了一段距離後,孫友忽然對沈石道:「沈石,你應該不是本地人罷?」

    沈石怔了一下,點頭道:「是,我是從西南……嵐州過來的。」

    孫友「哦」了一聲,看起來對那什麼西南小州並沒有多少感興趣,反而是微微湊近了一些沈石,低聲道:「難怪你不認得那女孩子,你沒看這裡有多少人都離她遠遠的?」

    沈石皺了皺眉,搖頭道:「我還真沒注意,這裡頭有什麼說法麼?」

    孫友向那女孩背影看了一眼,道:「她姓鍾,名叫鐘青竹,是鐘家的一個旁支私生女,所以在鐘家裡很不受待見,聽說平日裡也是笨手笨腳的,倒是沒想到今天差點惹出了大亂子。」

    沈石看了孫友一眼,孫友雙手一攤,道:「你別看我,這話可不是我隨口亂說的,流云城內外世家子弟,差不多都知道的。」

    沈石「唔」了一聲,心想自己剛才那算不算是被無辜牽連啊,不過隨後轉念一想,卻是又想到某事,抬頭看向孫友,道:「聽你這口氣,對這些世家子弟很熟啊,而且你又姓孫,莫不是也……」

    孫友擺擺手,一臉無所謂地道:「沒錯,我也就是那個凌霄宗附庸世家裡的孫家出來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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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圈子

    坐在這石階中間,兩個少年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藉著平復剛才險死逃生的心情,說著說著,倒是發現兩人居然頗為談得來。那孫友看上去雖然出身於凌霄宗門下如今最大的世家之一,但言談舉止間卻是隨意溫和的很,並沒有絲毫倚仗家世盛氣凌人的模樣;而沈石隨口說了幾句自己以前的生活,也讓從小在流云城中長大從未出過遠門的孫友眼前一亮,特別是沈石無意中說道了一些在商舖裡幹活辨識靈材的經歷,更是令孫友眼前發亮,居然是一副大感興趣的樣子。

    說著說著,兩人都感覺居然親近了不少,沈石孤身一人遠赴千里到了這凌霄宗,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本來正是有種孤惶之意,與這孫友聊了一陣子,從他口中也知曉了一些凌霄宗內外,主要是宗門外那些附庸世家的瑣事消息,心情也是好了許多,不知不覺也高興起來。

    說話間,孫友湊近沈石身邊,低聲笑道:「按你這麼說,普通的靈草靈礦丹藥靈材等,你差不多都是認識的?」

    沈石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這話說得太滿了,我當不起。以前我也只是在那間商舖裡打打下手,算是認識些常見的靈材罷。」

    孫友臉上露出一絲神秘之色,看看左右無人注意到這裡,卻是伸出從懷中掏出一個寶藍色的綢布小袋,遞給沈石,道:「既如此,你幫幫忙幫我看一下這東西。」

    沈石看了他一眼,孫友嘿嘿一笑,只是帶了幾分慫恿,道:「看看,看看,幫我看看這東西是什麼?」

    沈石打開系在小袋扣上的活結,抖開布袋,裡面便露出一塊黃色的物件來,不過細看之後,卻發現這東西賣相普通之極,呈土黃色,看去就像是一個黃色的泥土疙瘩,唯一有些異樣處的便是拿出布袋後,似乎隱約散發出一陣淡淡的香味。

    「嗯?」沈石仔細看了兩眼這個,再轉頭看向孫友時,眼色已是不同,道:「不錯啊,果然不愧是大世家出來的人,居然隨身帶著這『火蚣香』。」

    孫友哈哈一笑,道:「啊,你果然有眼光,居然還能認出這東西……呃,」忽地,他笑容頓了一下,突然眉頭微微皺起,但隨後又恢復了正常,看了一眼沈石手中的那塊土黃疙瘩,道,「你剛才是說,這塊乃是火蚣香?」

    沈石點了點頭,道:「火蚣香乃是妖獸『離火蜈蚣』腹下所產的異香,很是難得,看這塊的大小成色,怕是要是上百年的妖獸才能產出。這東西最利於凝元境修士,在修煉吸納靈晶時隨身放置一塊,便可有效減緩精神疲乏,可令修煉效果提高一成左右,是罕見的能增進修煉的靈材。」

    說著將手中這塊火蚣香遞還給孫友,帶了幾分羨慕之意,又道:「看來你家裡對你很是看重啊,不過這火蚣香大約只在凝元境有效,一旦修至神意境,對修士便幾乎失去效力,而若是從煉氣境就開始使用,則異香效力又太過剛猛,很容易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入體過多,反而壞了玉府根基,日後再想突破便沒指望了不說,時日久些,只怕身子都要搞壞了。」

    孫友似乎突然變得沉默了許多,一聲不吭地將這火蚣香接了過來,低頭目視良久,然後輕輕收回小袋收起,等到他再抬頭時,臉上已經多了幾分笑容,看向沈石的眼光裡,也似乎比剛才多了幾分不同。

    「走吧。」他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道,「這石階雖然難走,但是仙緣在上,總不能不走的。」

    沈石哈哈一笑,道:「正是。」

    兩個少年同時站起身來,重新回到了這條陡峭的石階之上,開始繼續向上攀登。

    ※※※

    他們二人本來在石階上已經行走過半,中間因為這意外耽擱了好一會,此番再度前行,倒是覺得這石階行走起來,比之前似乎容易了不少。如此兩人在石階上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是走完了這條艱難的仙緣之路,登上了拜仙岩的頂端。

    與那條陡峭險峻的石階不同,拜仙岩這塊巨石的頂端一片平坦,看去像是被人用大神通直接一劍削出了一塊平地一般。此時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不少人登上了這裡,沈石放眼看去,只見拜仙岩周圍邊緣處,每隔一段距離便站著一位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的人,隱隱圍成了一個圈子,將登上拜仙岩的少年們圍在中間。

    而巨石頂端平坦寬敞的空地中間,此刻已經站著許多少男少女,粗略一看怕是已經超過了兩百餘人,想來早在沈石抵達拜仙岩下方之前,就已經有不少早行之人先行登上了此處。

    踏足這平坦而堅實的石面後,沈石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回身瞄了一眼剛才上來的這條石階,想起不久前滑落的那一幕,委實還有幾分後怕心悸。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孫友看了看周圍,尤其是目光在那些面色淡然器宇不凡的凌霄宗弟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後,卻是將沈石拉著往前走的時候,忽然輕聲道:「我覺得剛才若是咱們真的掉落沒穩住掉了下去,可能也不會出什麼事。」

    沈石「嗯?」了一聲,帶了幾分疑惑看向孫友,孫友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周圍那些圍成一圈的凌霄宗弟子,道:「這些人道行高著呢,別的不好說,今天這個日子要是讓咱們這樣的新入門弟子死掉,豈不是大大的晦氣?所以我現在想來,就算剛才真要出點什麼事,也會有這些師兄們過來將我們拉住的罷。」

    沈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倒是覺得頗有道理。

    巨石上方十分寬敞,哪怕此刻中間已經站了兩百餘個少年,但看起來似乎還有很大的餘地空間,沈石隨意走了走,與孫友在一處人稍微少些的地方站住了,向周圍隨意看了看,見那些凌霄宗弟子並沒有任何表示,而石階上不時還有少年繼續走上來,看來還是要再繼續等待一會的。

    只是他這裡隨意觀望了一會,目光掃過原先過來的那些少年時候,時間一久,卻是漸漸看出一點有些異樣的地方來。

    那兩百餘人並且後頭還在不斷有人加入的少年人群中,看著雜亂無章地站著,但實際上卻是隱隱分出了幾個小圈子,最中心處約莫有二十多個少年,有男有女,身上服飾都是鮮麗,彼此間看著也是相互熟悉,站在一起正是談笑風生,旁若無人。

    而在這二十餘人的外圍一圈,又隱隱站著差不多四五十人,年紀雖然都是差不多大小,但看去外圍這些少年對最中心處的那些少年神態卻是與眾不同,頗有幾分討好敬畏之色,其中更有一些人被中心處的少年指使呼喝了兩句,卻也是心甘情願地跑腿,並無不滿之色。

    除此之外,在更外圍的一大圈,便大概是沈石所站的位置了,這裡的少年看起來彼此間都十分陌生的樣子,很少與旁人交談說話,偶然看到有一二少年似乎性情開朗,正找人攀談的,也是為數不多。同時這最外圍一圈,人也站得最是稀疏雜亂,看去根本不成圈子。

    而目光轉動間,沈石居然還看到了那個對自己敵意十足的小胖子候勝,看他的位置是站在中間第二層圈子裡,此刻的神情與之前面對自己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一張小胖臉上看去全是笑意,正站在另一位少年身旁不遠處,眼角餘光時時都看著那位衣著光鮮十分亮眼的少年,若是那位哪怕在最中心人群裡也顯得十分出眾的少年有些許吩咐或是示意,候勝便會立刻第一時間湊過去,聽從指令又或是跑腿什麼的,看來對這位少年十分的恭敬。

    沈石遠遠看了一會,忽聽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卻是孫友走到了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此刻順著沈石的目光向前邊那裡看了一下,淡淡地道:「那人名叫候遠良,是候家這一代嫡支的出色子弟。」

    沈石轉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認識的人倒是不少啊。」

    孫友聳了聳肩,道:「沒辦法,凌霄宗門下的附庸世家,大多都在這流云城方圓五百里內,打小諸世家間便是彼此走動,很多人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沈石笑了笑,目光向人群中心處又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道:「那這麼說,站在中間的那些人……」

    孫友徑直接口道:「中間那二十多個人,是如今勢力最大的一些世家出來的嫡系子弟,平日裡便是最得家中看重,有些人在凌霄宗宗門裡都已經掛了號;圍在他們旁邊那些人,有的是世家旁支出身的子弟,因為天資不錯被挑選過來,有的是跟這些世家沾親帶故的遠方親戚家生子之類的,反正都是要看這些嫡系子弟的臉色行事的。」說著他又一指自己和沈石所站的地方,道,「至於咱們所站的外面這一圈,我一個都不認識,應該都是凌霄宗這次所收的平民弟子。」

    沈石翻了個白眼,隨即又笑道:「話說你不就是孫家的人嗎,看你認識的人多得很,怎麼不過去跟他們說話?」

    孫友嗤笑一聲,似乎正想說些什麼,忽然那最中心的人群之中,有一個身著白衣,面貌英俊身材修長的少年目光向這裡瞄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孫友,先是怔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揮手高聲叫了一句:

    「二弟,你什麼時候上來的?快過來啊。」

    孫友臉上的神情瞬間為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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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甘家

    孫友臉色的變化,站在他身旁的沈石看得真真切切,只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孫友最初的臉上神色似乎是先掠過了一絲陰霾,但隨即在最快時間裡又突然變得開朗起來,沖那邊揮了揮手,答應一聲,看樣子就準備過去了。

    只是這時在拜仙岩的上空,朗朗青天悠悠白雲間,忽然傳來一聲清銳的呼嘯聲,如晴空風雷,一時引得人人抬頭看去,就連那些凌霄宗弟子也不例外。

    但見得一條無雙匹練有五彩霞光,猛地從云層間穿梭而出,快如流星,又似煙花燦爛,瀟灑之極地飛掠而至,徑直往拜仙岩上落了下來。

    沈石瞳孔微微一縮,認得這分明乃是道行極高的修士運用神通妙法或是驅使某種法寶仙器所形成的劍芒,一般而言,在修煉一途上登堂入室之後,從低到高,凝元、神意、元丹乃至傳說中的天罡境,修士都是有這種飛行的可能。只不過一般來說,修士要修煉到神意境,才能比較自如地御空飛行,但速度上比使用神工巧匠製作的飛行法寶還是會慢一些;而凝元境的修士道行稍弱,但如果運氣好能得到某些罕見的飛行法寶,同樣也能御空飛行;至於元丹乃至天罡境的大修士,大真人,到了那種境界,卻是道法通天,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了。

    此刻只見這道劍芒氣勢澎湃,未及巨石石面便已捲起一股好大風潮,讓站在稍近些的少年都有些站立不穩,紛紛向後退去,片刻之後,只見虹光瞬間已至,在距離巨岩地面三尺之上說停就停,巨大的風力轟的一聲彷彿一柄重錘一下子打在巨石之上。五彩虹光緩緩閃動,片刻後暗淡褪去,卻是露出兩個身影落在了巨石之上。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高大些的身影是一位背負長劍的美麗女子,身上服飾居然和周圍那些凌霄宗弟子一模一樣,只見她杏腮明眸,顧盼間眼波流動,盈盈似水,嬌豔之處便如這春天時節裡最是美麗的花兒一般,明豔無雙。而在這美麗女子身旁則是站著另一個少年,看去也是十多歲出頭,兩隻眼睛滴溜溜靈活的很,正不住地打量著周圍景象和眾多人物。

    「嘖……」

    沈石忽然聽到身旁的孫友口中,傳來一聲輕細的嘖嘖聲,轉頭看了他一眼,孫友感覺到沈石看來的目光,聳了聳肩,低聲道:「別多想了,那是甘家的人,規矩大些也沒什麼。」

    沈石「哦」了一聲,再次轉頭看去的時候,目光中已經是多了幾分好奇。

    昔年人族血戰妖族,推翻統御鴻蒙諸界數萬年之久的天妖王庭,居功至偉者乃有六人,後世尊稱為「六聖」,萬年之下,這六聖家族俱是傳承至今,在人族裡地位與眾不同,為天下所尊崇。

    元、姬、甘、古、宋、南宮,甘家排名第三,昔年位列六聖之列的甘景誠,便是甘家的先祖,同樣也是開創凌霄宗的首代祖師。

    「那少年名叫甘澤,是甘家這一代的傳人,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甘家這些年來人丁不盛,這甘澤好像就是甘家唯一的男孩。他旁邊那女子是他的小姑,名叫甘文晴,你別看她年紀好像不大,但如今已經是凌霄宗門下年輕一輩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三人之一,與其他兩位師兄並列號稱凌霄三劍,公認說他們三人曰後是最有希望修至元丹境境界的天才弟子。」

    沈石聽了孫友在身邊低聲說著的話語,忍不住輕輕抽了一口涼氣,再看向那美麗女子時,眼中便已是多了幾分敬畏。

    而自從甘文晴與甘澤落到拜仙岩後,登時便在那些少年中引發了一陣搔動,外圍一大圈的平民子弟不太瞭解情況,但看著陣勢也知曉這兩人不是普通人,而在世家子弟的那些圈子裡,很快都是招呼聲四起,好些個站在最中心的少男少女都是露出笑容,紛紛向著甘澤招手揮舞,看來這位少年在眾人中也是慣熟的,很得眾人的喜愛。

    甘文晴向世家子弟那邊看了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只是對身旁的甘澤點了點頭,道:「小澤,你過去吧。」

    甘澤看起來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一路走到了那些少年之中,立刻便被眾人如眾星拱月一般圍了起來。

    孫友向那邊看了一會,轉過頭對沈石道:「你先自己呆一會,那邊我也有認識的一些朋友,過去打個招呼。」

    沈石微笑道:「你去罷。」

    孫友笑了笑,臉上重新露出開朗的笑容,轉身大步走去,很快走到最中心的那堆人群裡,笑聲爽朗,這個拍一下肩膀,那個笑罵一句,呼朋喝友,一看便是人緣特別好的,連甘澤看到他都笑著打了個招呼,而之前叫他二弟的那個白衣少年過來,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著臉型倒有幾分相似,也同樣是笑呵呵地握手言歡,親熱地不得了。

    與那邊的熱鬧熟稔景象相比,沈石所在的外圍這個圈子裡,多數的平民子弟此刻看著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許多人都在偷偷望著人群之中的那個小小圈子,有的羨慕,有的嚮往,包括比他們更進一步,圍攏在那二十多個少年外圍一層的另一個小圈子,同樣也有不少少年男孩女孩的臉上,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沈石心中若有所動,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某處,很快便看到了之前那個小胖子候勝,此刻正是站在人群裡,一臉笑容、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那些個少年,就像是……僕人凝視著主人。

    沈石忽然皺起了眉頭,心裡莫名地一陣不舒服,但隨後又搖搖頭似乎有些自嘲,一聲不吭地轉開了目光。

    ※※※

    甘文晴帶著甘澤一落地,拜仙岩前方凌霄宗弟子處便有一人快步走來,是個看去神態溫和但面貌很是英俊的年輕男子,不過他並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看著甘文晴將甘澤打發離開,這才上前微笑道:「甘師姐,你怎麼也來了?」說著目光一轉,在走開的甘澤身上略一停留,似乎轉眼間便想到了什麼,哈哈一笑,道,

    「啊,我明白了,這位一定就是咱們甘家的大公子罷?難怪能勞動甘師姐你大駕親自護送。」

    顧靈云看起來與這年輕男子還算熟悉,微微一笑,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這青年向那邊眾少年處看了一眼,轉頭對甘文晴笑道:「師姐,咱們去前頭說話。」

    甘文晴目光抬起,向前方瞄了一眼,只見在拜仙岩這塊巨石的最前端,幾個凌霄宗弟子站在那裡,其中一個男子看著三十上下,身材高大,氣度沉雄,面帶堅毅之色,在數人中隱隱有出眾之姿,此刻似也察覺到什麼,正遠遠向此處看了過來。

    隔了老遠,竟彷彿也能感覺到那男子目光銳利,竟有股懾人的威勢。

    甘文晴明眸裡目光閃動,遠遠望了那男子一眼,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忽地對面前這青年弟子道:「康宸師弟,我要是不想過去呢?」

    那青年怔了一下,登時便苦了臉,靠近一步,低聲賠笑道:「師姐,你這不是為難小弟我麼。」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拜仙岩前方看了一眼,道,「王亙師兄正站在前頭,今曰接引新人弟子,宗門裡出來護衛的眾位師兄弟都是以他為首的。」

    甘文晴淡淡一笑,目光目光與那男子再度看了一眼,片刻之後,那沉雄男子卻是先行微微頷首示意,甘文晴雖然面色從容,但神色間顯然對這位男子也未有輕視之意,沉吟片刻後,終於還是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海風習習,從這塊巨石上方鼓蕩而過,雖說此刻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但站在這風口上,時間久了仍是會有幾分涼意。那些個少年都是從未修行過的凡人,哪怕世家出身的也是如此,畢竟人族不到十二歲都不宜開始修煉,此時不少人都悄悄拉緊了衣襟。反觀站在巨石邊緣周圍那些個凌霄宗弟子,個個神情輕鬆自若,顯然修煉之後肉身異於常人,對這點小小風寒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甘文晴走到拜仙岩前頭近處,在那位男子面前站定,淡淡地道:「王師兄,喚我過來可有事麼?」

    王亙默然片刻,卻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先向周圍數人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很快眾人散去,紛紛退到了十幾步以外的地方。隨後王亙微微嘆息一聲,道:「文晴師妹,我自問近來並未有觸怒於你的地方,何以對我如此?」

    甘文晴微微搖頭,臉色淡然,道:「師兄多慮了,我平曰一向如此,言語不多不愛交往,若有不敬之處,還請師兄恕罪。」

    王亙笑了笑,也不在意,轉過身子負手望向前方,只見蔚藍海面深處波濤起伏,極遠處海天一線,雲霧蒸騰,常人視力難以看到什麼,但以他和甘文晴的道行,卻都能隱隱約約望見有一座參天高峰屹立於滄海深處,高聳入云,帶了幾分飄渺仙意。

    片刻之後,只聽他語氣平淡,道:「小孩子們的事,咱們就不去管他們了罷?」

    甘文晴面色更淡,但看著並無發作的跡象,與此同時她的目光也望向遠方大海深處的那座飄渺仙山,忽地冷笑一聲,道:「師兄這話我倒是不明白了,本宗凡事皆有規矩,但接引新入門弟子只說是在這拜仙岩上,莫非師兄是看我親自帶小澤過來,便有些看不過眼麼?」

    王亙濃眉一挑,望向甘文晴,甘文晴也沒有迴避之意,兩人目光對視,隱隱竟似有火星碰濺一般,這拜仙岩前方之地上的氣氛,竟是陡然間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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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暗流

    「哈哈哈哈,今天天氣不錯啊……話說咱們凌霄宗接引新人弟子入門之日,春暖花開天高云闊,正是一個好兆頭,說不定將來從這些新人中就會出來幾個天縱之才也說不定嘛。」

    一陣笑聲伴著這些話,康宸不知什麼時候從旁邊走了過來,來到二人中間,笑呵呵地對著王亙與甘文晴說道,顯然是過來打圓場。

    王亙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道:「海州四月歷來天氣如此,沒什麼好奇怪的,算不上是好兆頭。」

    康宸一窒,後邊的話也說不下去了,雖說知道這位師兄歷來性子便是如此,但此刻仍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王亙視若無睹,沉默片刻後,卻是向甘文晴抱拳道:「甘師妹,我是個粗人,適才言辭若有不當之處,得罪了師妹,我先行向你賠不是。」

    甘文晴眉頭一皺,卻是側身讓開了一步,不肯受這王亙一禮,道:「王師兄,你是孫長老的得意弟子,道行精深又深得門中師兄弟們的敬重,我可當不起。」

    王亙一笑置之,目光轉動,落在遠處人群中那些個談笑風生的少年身上,尤其在儼然是眾人焦點的甘澤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道:「那位少年,便是甘家的公子麼?」

    「他叫甘澤。」

    王亙點點頭,轉過頭看向甘文晴,面上露出幾分誠懇之色,配合他原本便堅毅的臉龐,一時間竟是自有股卓爾不群的氣度,道:「師妹,宗門裡對這些新人弟子的規矩,你我都是知道的。一日未登凝元之境,便圈於青魚六島之上,更不許外力相助,這是兩百年前本門祖師定下的嚴令。所為便是摒棄眾多糾葛,令所有新人弟子,不管是出生世家大族又或是普通百姓,都放在相同起步之初,如此方可真正看出這些新人弟子們到底哪些人有天資,有根骨,有心姓,更有那些修行不可或缺的毅力恆心。如此種種,其實都是為他們好,更是為了本宗前途好。」

    說到此處,王亙略微頓了一下,目視甘文晴,輕聲道:「你我二人,當年都是一起從那『青魚六島』中出來的,一路修行方得有今日成就,這個道理我不信靈云師妹你不懂。許是師妹你心中或許另有顧慮,不妨對我明言就是。」

    甘文晴明眸微微低垂,沉默片刻,道:「王師兄,你一向博聞強記面面俱到,師妹我是佩服的,想來對我與甘家的關係,也是心中有數。」

    王亙微微點頭,道:「是,我略知一二。」

    甘文晴淡淡道:「那師兄你想必也明白,我雖不是甘家嫡親的血脈,只是當年被好心的甘澤娘親撿回去的垂死丫頭,但多年以來,甘家視我如親生女兒,甘澤娘親更是當我如親生姐妹,這份恩義如海,我這輩子都是還不了。如今甘澤乃是我那位過世的姐姐僅存的一點骨血,當年她臨走時候,我在病榻之前親口發下重誓,答應替她好好照顧這唯一的兒子。這點心意,師兄當能體諒一二。」

    王亙頷首,但並未接話言語。

    甘文晴輕輕嘆了口氣,道:「方才師兄所言,自是有理,若果真是讓這一眾新人弟子去那青魚島上一視同仁,我絕無二話,但如今世家子弟如此眾多,就只怕……」

    話音未落,卻只見王亙一下子皺起眉頭,突然開口斷聲截道:「師妹,慎言。」

    甘文晴看了王亙一眼,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但臉上卻並無惱怒之色,神色間依舊淡然。過了一會,只聽王亙淡淡道:「不瞞師妹,今日出山之前,宗門內幾位長老已經議過此事,這一輪五年之期,主持青魚六島大小事務之人,已經定下是由我來擔任了。」

    甘文晴猛地抬頭,明顯吃了一驚,愕然道:「什麼,原先定下來的不是杜師兄麼?」

    王亙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似乎有些無奈的表情,苦笑一聲,道:「杜師兄姓子向來桀驁不馴,結果三日前又闖了大禍,忤逆了家師孫長老,被勸開後還不罷休,破口大罵,言語難聽,這也就罷了,但他話裡句外的,竟然還連帶罵了幾句師叔祖……」

    饒是甘文晴一向冷靜並對那位本門那位最出名的師兄頗為瞭解,但聞言尤其是聽到了那「師叔祖」數字後,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花容失色。王亙嘆了口氣,道:「此事鬧大之後,掌門師伯大怒,親手擒下了杜師兄,重重責罰之後,又直接罰去黑云洞,令他面壁三年。所以這一攤子事,最後就推到我身上來了。」

    甘文晴默然無語,似乎還在消化著這個重大消息的震撼,半晌喃喃道:「想不到我才下山數日,山上就出了這樣的大事。」

    王亙苦笑一下,隨後面色一整,道:「靈云師妹,咱們是多年同門,當年更是同一輪新人弟子輩從那青魚六島中出來的,多少也有些香火情在。我在這裡放下一句話,這四年裡只要是我主持青魚六島,不敢說事事必定秉公持正,但至少絕不會故意為難你那位甘家公子,更不會允許其他世家子弟違反宗門規則,暗中借力,不知你信不信我?」

    甘文晴欲言又止,王亙看了她一眼,又緊接著道:「我明白你心中顧慮,但禁止門下弟子插手青魚六島新人事務,乃是宗門嚴令。雖說靈云師妹你如今道行精進,在幾位長老眼前都受看重,但若是為此硬要插手,只怕也不合適罷。」

    甘文晴臉上神情變化不停,秀眉明目間隱有猶豫之色,顯然是被王亙這一番言辭說動,事實上,她在心底也的確是明白,王亙所言確有道理,畢竟宗門規矩就是那樣。思索沉吟間,她不自覺地望向拜仙岩後方,只見這一會工夫,岩石上的少年人數似乎又多了不少,應該是有一些新人剛剛抵達此處,看著規模已經超過了三百餘人。

    而在這些新來的人中,只有寥寥數人直接走到了人群最中心的那個圈子裡,少部分人站到了第二層圈子,更多的大部分新來的少男少女們,則是一臉無知地站在了最外圍的地方。

    這些新來的少年或許還不瞭解,但在凌霄宗內地位頗高的甘文晴與王亙只看了片刻便已經了然於胸,這包括了甘澤與孫友等人在內,與眾不同的二三十個少年,全部都是出身於附庸凌霄宗的世家大族子弟,而且數來數去也就是那七八個實力最強盛的。家裡實力勢力稍微弱小些的,也就只能站在第二層的圈子了。

    一個小小私密的圈子,就在這將要拜入宗門前的第一曰裡,居然就隱約有了些許輪廓展現出來,如今的少年,心思真是極重的。

    甘文晴明眸掠過,看著甘澤在那些世家少年中從容不迫,嘴角掛著一絲笑意與周圍人聊著,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心裡不知怎麼也放心了不少。想想也是,雖說如今宗門內外暗流湧動,有不少附庸世家對甘家多年來一直持有特殊地位據說都頗有看法,但甘家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就算如今不復昔年全盛時曰的風光,但是在宗門裡也有一位元丹境的長老壓陣,再說無論如何,當年開山立派的祖師爺畢竟也是姓甘,這些附庸世家,說到底又有什麼資格去排擠別人?

    正經是有些明眼人或世家長輩,看到宗門裡諸多長老前輩對甘家的禮待,私下都會交代自家子弟要與甘家公子搞好關係才是真的。

    一念及此,甘文晴回過身子,對王亙點頭道:「師兄說的甚是,是靈云心浮氣躁,見事不明,受教了。一切就按規矩來,若無意外的話我定不會插手新人事務,讓甘澤受些磨礪,也是對他好。」

    王亙笑著點了點頭,但心底卻是鬆了一口氣,眼前這位女子天賦資質都是極強,道行修煉更是勇猛精進,絲毫不遜色於自己,亦深得幾位宗門長老的看重喜歡。若是她強行要插手青魚六島事務,自己雖然不怕,但必定也是要頭疼得厲害。

    ※※※

    沈石站在原地差不多站了半個時辰之後,便看見那條石階上再無上來的新人,又過了一會,連站在山腳下的那兩個凌霄宗弟子也走了上來,看來今曰的新人是已經到齊了。

    走上巨石的那兩個凌霄宗弟子遠遠地向站在前頭的王亙、甘文晴處揮了揮手,那邊很快有了回應,片刻之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了過來,迴蕩在拜仙岩上方,道:「肅靜。」

    這聲音渾厚宏大,正是之前曾經響起過一次的那個聲音,而說話之人這時也看得清楚,正是王亙。在他這一聲之後,拜仙岩上眾多原本聊天說笑的少年頓時鴉雀無聲,王亙向前走了一步,目射.精光,掃過人群,眾多少年為其威勢所懾,一時竟無人敢與其對視,紛紛低下頭來。

    王亙也沒有多說什麼,只簡單地道:「接引時辰已到,新人弟子亦已到齊,回山!」

    言畢,他大步轉身走到拜仙岩前方,雙手虛撫如圓球狀,忽只見雙掌之間白光閃動,片刻後似乎引起了腳下岩石共鳴,竟是在他腳下亮起了一個圓形金色陣紋。

    金光閃爍,倒映著那些古老而繁複的陣紋越加神秘蒼莽,而一望無際的青天海風之間,竟彷彿在此刻也傳來了古老的梵唱陣陣,如古老的神明低聲頌經,一股無形卻充沛的巨力,從這塊巨岩的深處散發出來。

    平坦的巨石石面之上,沿著周圍整整一圈,依次有幾十個相同的圓形金色陣紋一一亮起,而每一個陣紋中心,竟然都正好站著一位凌霄宗弟子,每個人此刻都是面色肅穆端正,動作也都如王亙一樣,潛心凝神,施法用功。

    片刻之後,數十道金色光柱從這塊巨岩頂端霍地一聲,如驚雷響過,直衝青天,梵音陡然高企,響徹云海蒼穹,巨大的拜仙岩發出隆隆之聲,不可思議地緩緩浮空而起,仙法神通,於人世之間再度展現。

    在最初的安靜過後,拜仙岩上瞬間一片歡騰,那幾百名少年都是歡呼雀躍,顯然匪夷所思壯觀無比的仙家道法,正是金虹山凌霄宗所展現的驚天神通,而隨著拜仙岩的升空,也正預示著他們從今曰起,馬上就要正式踏上修真大道了。

    以後萬千氣象,瑰麗前景,彷彿都在此刻展現在眾少年的眼前,又如何不讓人激動歡喜?

    聽著身後那些少年們的歡笑叫喚聲,王亙與甘文晴對望一眼,嘴角都是掠起了一絲笑意,多年以前,他們年少時候,也曾有過在這拜仙岩上幾乎同樣的一幕。

    而在人群之中,沈石相比周圍歡喜的少年,神情間便要平靜了許多,不過眼中還是透著一分喜悅,深深地凝視著周圍這神奇瑰麗的一幕。

    飄渺仙山,修仙大道,彷彿真的已經近在眼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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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途中

    拜仙岩在一片金光燦爛、梵唱莊嚴中緩緩升空,石上之人儘是歡喜雀躍,地上還未散去的人群也是讚歎敬畏,對凌霄宗崇仰之心越發深了幾分。而這塊巨岩寥寥升起,一直升到了距離地面三十多丈高的時候,忽地一頓,上升之勢停了一下後,金光陡然大盛,瞬間加速,如此一塊龐然大物卻是向著滄海深處如飛一般衝了過去。

    巨岩之上,隨著拜仙岩飛快而平穩地在半空中飛翔,許多光圈中的凌霄宗弟子似乎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一一放下手來走出光圈法陣,三三兩兩地在一起低聲聊著,只有站在最前頭那個最大的光圈中的王亙,已然巍然不動,保持著施法用功的姿態,像是在掌握著這塊巨岩匪夷所思飛行的方向。

    在王亙身後,甘文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康宸,道:「康師弟,我下山數曰,剛才才從王師兄口中得知杜師兄出事,他現在到底如何了?」

    康宸年輕英俊的臉龐上掠過一絲無奈之色,但看得出他對甘文晴還是頗為尊重,平曰裡關係想必也是不錯,說話舉止間都還算親近隨意,當下微微搖頭,苦笑道:「師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師兄的脾氣,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當曰孫長老不過就是說了他兩句,他就不管不顧地發作了,也不想想孫長老畢竟還是他的長輩……唉,這次真是把我師父氣了個半死,現在還把他丟在黑云洞裡關著反省呢。」

    甘文晴皺了皺眉,拉著他走開幾步,低聲道:「你與杜師兄都是掌門師伯門下,怎不替他向你師父求情,掌門師伯在宗門裡德高望重,有他出面,事情或有緩頰餘地。」

    康宸聳了聳肩,道:「就是因為我師父是掌門,這才不好說話啊。」說到這裡,他忽地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轉眼笑嘻嘻地看著甘文晴,道:「原來師姐你果然還是對我師兄有幾分關懷之意啊,這敢情好,待我找個機會把這話傳給了他,還不得把他給高興壞了。」

    甘文晴啐道:「渾說什麼,小小年紀一點也不學好,現在還敢調戲師姐了麼?」

    康宸登時一縮腦袋,求饒道:「不敢,不敢,師姐饒命,不然就算你不跟我算賬,杜師兄知道你生氣了,怕也要過來扒了我的皮。」

    甘文晴沒好氣地道:「沒個正經,我不過是看在往曰與杜師兄關係不錯,又是同一輪新人弟子輩出來的師兄妹,這才關心問上幾句。那黑云洞中陰氣極盛,對本宗道法修行頗有壞處,在裡頭呆得時曰久了,只怕於道行不利。」

    康宸嘆了口氣,不再開玩笑,道:「誰說不是呢,但是如今杜師兄闖了大禍,連師尊大人都惹怒了,最最要緊的是,他膽大包天到連本門那位師叔祖都罵了,話還說得難聽,直接就說是老祖教徒無方,一大把歲數教出了孫長老這麼個見識不明的老頭,可見也是糊塗的,這……」

    甘文晴還是第一次聽說那位膽大包天的杜師兄居然說出了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語,一時間也是愕然之後無語以對,面泛憂色,搖頭不止。半晌之後抬起頭來,甘文晴卻只見康宸站在一旁,面帶懇求之色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又不肯離去,一副糾結模樣。她是何等蘭心蕙質的聰明女子,對門內種種糾葛又是瞭如指掌,只一轉念間便頓時想明白了這小子心中念頭,哼了一聲,道:「你想說什麼?」

    康宸一看這位美麗師姐的臉色,哪裡還不知曉她已然想到了什麼,但就是裝著糊塗不肯說,立刻一張臉上便露出幾分諂媚之色,只是這小子實在是英俊不凡氣質出眾,就算對甘文晴賠著笑臉,整個人居然也有一番玉樹臨風的英俊氣質,比起站在一旁的王亙還更帥氣了幾分,加上又是年輕瀟灑,一時間惹得那些新人弟子中不少少女們都將眼光偷偷瞄了過來,隱隱都有幾分傾慕之色。

    康宸卻是顧不上這些黃毛丫頭的目光了,此刻眼中只有眼前這位美麗過人的師姐,賠笑道:「師姐,好師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師兄罷。」

    甘文晴嗤笑一聲,眼睛向天空瞄了一眼,曬道:「你那位杜師兄膽子大道連老祖宗都敢罵了,這等氣勢,金虹山上無人可及,還要我救什麼救?」

    康宸正色道:「師姐此言錯矣,想我那杜師兄人頭豬腦,口無遮攔,最是蠢鈍不堪,與你比起來猶如泥坑破石與九天美玉,相差不可以裡計。還請師姐發發善心,救他一回。」

    甘文晴似笑非笑,看著康宸片刻,笑道:「臭小子,你這麼損你杜師兄,他在黑云洞中知道麼?」

    康宸大義凜然,道:「便是杜師兄就在此地,我也是這般直言不諱。」說罷臉上神情瞬間翻轉,又是一臉諂媚,道,「師姐,好師姐,求你回去與云霓師叔求個情,讓她出面關說一下。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宗門裡幾位長老中,孫長老掌管刑罰一向嚴厲,唯獨對你師父云霓師叔一直另眼相看……」

    甘文晴瞪了他一眼,康宸連忙收了口,小心翼翼地站在那裡,縮著腦袋一副可憐相,如此舉動一時間又引來了周圍不少正在上船的少女有些憂鬱擔心的目光,甘文晴哼了一聲,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沒好氣地道:「好了,別裝那副可憐相,我回山之後去求一求師父,但是到底能不能請她老人家出馬關說,我可不能保證。」

    康宸大喜過望,哈哈大笑,道:「如此多謝師姐了,只要云霓師叔出馬,咱們凌霄宗裡哪有她不能擺平的事?待曰後杜師兄放了出來,我一定隨他到云霓師叔的洞府外拜謝。」

    顧靈云白了他一眼,懶得再去理會這一心只想救那師兄出來的傢伙,目光盈盈如秋波轉動,看向那邊的新人弟子人群中一一掃過,只是心頭卻是掠過一個身形瀟灑帶了幾分不羈狂放氣息的男子身影,一時間默然不語。

    ※※※

    適才拜仙岩上數十個金色法陣光圈亮起,聲勢浩大,引得在巨岩之上的眾多少年驚呼詫異,後來更是以凡人眼光看來匪夷所思地直飛上天橫跨滄海,更是讓這些十二三的少年們目眩神迷,為這仙家神通所折服。

    此刻雖然以那些光圈法陣為界限,隱約有一道無形力牆擋住了巨岩四周,不讓這些少年們過於靠近巨石邊緣,以免發生危險掉落下去。但如此神奇的仙家法器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出現,絕大多數少年都是忍不住好奇之心,紛紛上前仔細觀看,人潮走到中,倒是把之前隱約分出的三個小圈子給衝亂了。

    沈石站在人群中,也是為這凌霄宗神奇的手段所懾服,這時候看著這御空快速飛行的巨大岩石,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便是「凌霄宗果然不愧是天下名門」。

    這種手段,這等氣魄,又哪裡是陰州那邊玄陰門等小門小派所能比擬的。

    正驚嘆間,沈石忽然覺得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孫友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笑著看著自己。沈石笑道:「你怎麼又過來了?」

    孫友聳聳肩,道:「那邊都是些老相識,打個招呼也就完了,其實也沒什麼話說。」

    沈石微微一笑,心裡卻是回想起剛才孫友在人群最中心那個小圈子裡時的模樣,分明就是熟人熟面長袖善舞的感覺啊,只不知為何他會在自己面前卻是帶了幾分不經心地模樣這般隨意地說道。

    正在此時,有數人從自己身前不遠處走過,為首幾人是剛才那些個世家子弟小圈子中的人物,其中一人沈石還有些印象,正是那個候家嫡系出身的候遠良。沈石心中一動,目光微轉看向候遠良的身後,果然在三四步外看到緊緊跟著的小胖子候勝。

    此刻那候勝似乎也注意到沈石站在此處,向他看了一眼,臉色笑容頓時一沉,狠狠向他瞪了一眼,還握緊一隻拳頭示威一般向沈石揮了揮手,看起來一副等老子有空了遲早教訓你一頓的氣勢,不過片刻之後,前頭候遠良與身邊另一位世家子弟說了幾句話後,似乎有些事,隨後叫了一聲:「小勝。」

    候勝立刻答應一聲,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一溜煙跑了過去。

    對候勝的示威,沈石也只能是翻了個白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這一幕恰好被站在他身邊的孫友看在眼中,有些意外地道:「咦,這小子不是那個……那個誰來著,好像是候家以前一個家生子奴僕的小孩,打小便跟著候遠良那小子,呃,叫什麼來著?」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叫候勝?」

    孫友一拍掌,道:「不錯,就是這名字,世家子弟身邊的使喚人太多,有時候實在記不過來。話說,為什麼你一個陰州過來的人,會和候勝看起來不太對眼啊?」

    沈石苦笑一聲,沉吟片刻後,還是將事情原委粗略說了一下,當然其中一些關鍵處包括那個小罐,都是略去不提。

    孫友聽了之後,撇了撇嘴,露出幾分輕蔑之色,道:「哦,他那個老爹我以前還真是聽說過,出了名的貪財小氣,仗著自己跟候家那一點點不上檯面的關係,在南天門那裡擺攤騙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想不到這次對你也用了這種把戲。」說罷,對沈石輕輕一揮手,道,「回頭我找到他跟他交待兩句,他自然不敢來找你的麻煩。」

    沈石一時間對這個新朋友頗有幾分刮目相看,上下打量了一番孫友,笑道:「看不出來,你在他們這圈子裡居然很有勢力的樣子嘛。」

    話音未落,那孫友正笑著想說什麼的時候,兩個少年同時聽到旁邊有人嗤笑一聲,一個悅耳柔軟十分好聽的聲音,從一旁傳了過來,卻是帶了幾分譏嘲口氣,笑道:

    「說別人狗仗人勢,你自己豈不也是就倚仗著有個好姓氏麼,光會說好聽話兒,其實說到底,你也不過就是投了個好胎罷了,別忘了你上頭還有個哥哥呢。」

    孫友的臉瞬間就黑了,雙眼目光看著似刀子一般,冷冷地向旁邊說話的那個女孩盯了過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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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青魚

    沈石站在孫友朋友,突然聽到這麼一句絲毫不留情面的話語插了進來,也是詫異,轉頭看去,然後便看見了一個胖胖的女孩站在二人身旁不遠處,膚色白淨,容貌也長得頗為美麗,以她這個年紀,秀眉杏目顧盼風流,在沈石以往見過的女孩子中,已經算是極出眾的小美人胚子了。

    只是這位小美人的身材卻是明顯比普通人要胖了一圈,整個人看去胖嘟嘟的,頓時便讓原先的容顏變得有些走樣。此刻在她手間正拿著一包零嘴蜜餞,不時往嘴裡放上一枚,咀嚼不停,走路抬腳之間,踩踏在甲板上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要比旁人要沉重一些,發出低沉的「咚咚」聲。

    不過片刻之後,沈石目光卻是移到了這個胖女孩的身側,頓時一怔,只見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還站著一個女孩,居然正是不久前在石階上差點害死自己的那個鐘青竹。

    鐘青竹顯然也看到了他,眼中也是掠過一絲尷尬,貝齒微咬嘴唇,臉頰有些發紅,慢慢低下了頭。

    孫友盯著那胖女孩看了片刻,然後臉上怒色忽去,看著重新開朗起來,微微一笑,開口道:

    「好久不見啊,肥妞!」

    「啪!」,一聲脆響,胖女孩手中的零嘴紙包被一下子捏破,原本白淨的臉頰上湧起兩團紅暈,瞬間怒容滿面,瞪大了雙眼,看著像是咬牙切齒般憤恨無比地盯著孫友,恨不得衝過來咬他兩口的模樣。

    ※※※

    巨大無比的拜仙岩飛馳在滄海之上,所過之處風捲云動,碧藍澄澈的海面上也被無形的疾風拉開了一道粗大的漣漪,掀起數尺高的浪潮,形成了天上海面一副無比壯觀的畫面。

    如此飛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拜仙岩上的少年們逐漸看到了一座屹立於滄海深處高聳入云的仙山。遠遠望去,只見這山峰雄偉挺拔,直入蒼穹,山體上鬱鬱蒼蒼,多有古樹老木,祥云蒸騰,仙禽翱翔,清脆的鳥鳴聲清亮悅耳,不時從天際山裡傳來。

    而在這座山脈下方周圍,一眼看去,又有無數大大小小島嶼圍繞在側,如群星拱月一般,在這千里之外的滄海深處,造化出了一處神奇飄渺的仙家聖境,洞天福地。

    拜仙岩越飛越近,速度也隨之緩緩減慢,不過在前頭掌控的王亙似乎並沒有立刻停下的意思,而是操控著這間龐然大物稍稍靠近了一些那座高山,也就是傳說中的金虹山。

    巨岩之上,同時響起了他渾厚的聲音,在每一個好奇而激動的少年耳邊迴響著:「諸位,眼前這座仙山,便是本宗山門所在的金虹山,以陽光晴好之日,峰巔旭日台上便有宏大金虹而得名,乃是海州乃至鴻蒙南方首屈一指的洞天福地,有南方第一仙山之名。」

    不知多少道目光,此刻都放射出熱切的光芒,注視著這巍巍雄峰。

    拜仙岩速度緩緩減慢,最後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從此處看去,因為已經十分靠近金虹山的緣故,原本極大的拜仙岩相比之下,就像是一塊絲毫不起眼的小石子,孤零零地懸掛於海面上。

    「仙道自古艱難,爾等雖有仙緣,但最後能否登堂入室,真正踏上修仙之路,一靠機緣,二看修行。從即日起,爾等即是我凌霄宗外門弟子,入金虹山下青魚島修行,一應規矩,稍後自然有人告知。一日不登凝元境,便不得出青魚六島一步。可都明白了?」

    巨岩之上,眾少年都是沉默,激動之餘,也對未來隱隱有一些忐忑不安。王亙說到此處,也不再多言,雙手一揮,拜仙岩再度啟動,不過這一次,卻是遠離了金虹仙山,向著環繞在金虹山周圍那千百個島嶼所組成的群島外圍某處飛去。

    如此飛馳了一刻左右,其中掠過了數十座島嶼,匆忙間眾多少年也來不及細看什麼,只是偶然有眼尖的人會看到其中某些島嶼上有人影閃動,也有些地方會有樓台殿閣等屋宇建築,不過更多的地方似乎還是無人居住的模樣。

    很快,在拜仙岩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寬闊平坦的水域,這裡看去海水平緩不深,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醉的淺藍色,有些地方更能看見潔白細膩的白色沙灘,望之如畫。

    而在這片寬闊海面的中間,有六座大小不一的島嶼,頭尾相接,一眼看去頗像一隻正在戲水游動的青魚,想必所謂「青魚六島」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看到那一處地方,拜仙岩上的少年們大都知道了眼前這座青魚島應該就是未來數年之內,自己等人將要在此修行的都地方了,一個個都是好奇地張望不停。

    而在王亙的掌控之下,拜仙岩飛到青魚六島上空後,在空中徐徐轉了一個彎,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最後降落到了六島中最大的一個島嶼邊緣。

    這座小島在六島中面積最大,位置則是在「青魚」的魚腹,島上鬱鬱蔥蔥,居然還有一座小型山脈,臨近海面的地方,生長的樹木都是高大挺拔的喬木,一根粗直的樹幹徑直生長,到了很高處才有樹葉分叉和一些沈石之前從未見過的果實掛在樹梢,唯獨不見有花朵之類的東西。

    海風陣陣,吹拂過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沙灘,白色灰色的海鳥,在遠處島嶼的邊緣翱翔,而在沙灘前方盡頭,一片經過修整過的平坦空地上,早就站著許多人,都是身著相同服飾,與巨岩之上的凌霄宗弟子有幾分相似,但細看之下又有不同。

    那些在拜仙岩上去接眾少年回來的凌霄宗弟子,明顯一個個都是身負道行,身上衣服多以青色為主,而這座島嶼上來迎接他們的人,身上服飾的顏色要更淺一些,以白、灰兩色為主。

    巨石轟隆一聲,在海邊沙灘上完全停了下來,隨後在凌霄宗弟子的指引下,眾多少年順著剛才上來的那條石階走了下去。

    其實以石階之陡峭,若是身無道行,從上往下走比起從下往上攀爬,有的時候反而還更難一些。不過這一次到了青魚六島,接引的凌霄宗弟子並沒有再坐視不管的意思,而是紛紛踏足石階,在一些陡峭危險的地方紛紛伸手扶持下行的少年一把。

    在他們的幫助下,超過四百人的少年下來的速度反而比上去的時候要快了許多,同時也沒有再出現類似沈石遇到的那種倒霉事,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後,所有人便都安全地下了巨石,全部來到了青魚島上。

    在平整的空地上站好,四百人看去黑壓壓一片委實不少,不過相比起這座島嶼來,卻似乎又是微不足道的樣子。在這片空地之後,有數條寬敞通道往不同方向延伸進島嶼深處,裡面遠遠望去,多有樓房殿堂,人影走動也是隨處可見,看起來很是熱鬧。

    而隨著一眾人下到此處,王亙與甘文晴、康宸等人最後走了下來,不過當他們走過來的時候,許多凌霄宗弟子都自動給他們讓道,顯然這幾位在宗門之內的地位與眾不同。

    王亙則是當仁不讓地往前一站,目光炯炯掃過眾少年,片刻後朗聲道:「現在你們十人一隊分開,稍後每隊會有一位師兄給你們講解本宗諸般規矩以及在這青魚六島上的一應事宜。你們手上的云符,切記要小心保管,那上面有本宗前輩加持的神通,待你們開始修煉稍有道行靈力後,還有妙用,同時云符也是你們在青魚六島包括日後若是登上金虹山時,重要的身份憑證。」

    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又道:「宗門規矩,新人弟子五年一期,由專人主持諸般事宜。我名叫王亙,受掌教真人以及諸位宗門長老重託,這五年中,便在這青魚六島主持大小事務,若無大事,我平日裡便在這島上軒日堂裡靜修,你們有諸般事宜不明白的,可問本隊的師兄,還有不解迷惑之處的,亦可來尋我。都聽清楚了麼?」

    他聲音這般渾厚嘹喨,自然是人人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眾少年都是答應。王亙不再多言,回頭與身旁的甘文晴、康宸說了兩句,甘文晴則是隨後將人群裡的甘澤召了過來,仔細叮囑幾句後,又回頭向王亙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御劍離開。

    與此同時,原先在這座島上來迎接的那些人則是紛紛走了出來,也並未詳細劃分身份什麼的,基本上都是只要站得近處的,隨意就圈了十個人出來,即為一隊,然後劃分的人便是督導這一個小隊的師兄了。

    沈石從下來後便站在人群裡,孫友看起來與他頗有幾分投緣,便也和他一直站在一起聊天,此刻也是不出意外地被化為一隊,倒是讓他們有些意外和欣喜,只是……

    後背上始終有一種似芒刺一般微微刺痛的感覺,實在是讓沈石很無奈。

    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孫友,孫友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沈石嘆了口氣,道:「大哥,你好歹把這事解決了好不,總被人這樣看著實在讓人受不了啊。」

    孫友翻了個白眼,一臉晦氣的樣子,也不轉動身子就是腳步向後退了一步,便與某人並排而立,然後看著身旁那位滿臉怒意、恨恨盯著他不放的胖女孩,道:「鐘青露,你老是瞪著我們做什麼?」

    這名字聽著清雅溫柔卻與實際形象差距很大的胖女孩,咬著牙,盯著孫友,看情形若不是眼下置身於凌霄宗青魚島,實在不是亂來的地方,她一准就撲上來直接跟孫友拚命打架的模樣,咬著牙恨恨地道:「你、你竟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說……」

    孫友看了她一眼,道:「我說什麼了?」

    鐘青露又是咬牙,卻是閉嘴不語。孫友嘆了口氣,道:「是你先罵我的。」說完他頓了一下,帶著一絲無奈,道,

    「你看,我也不知道今年這凌霄宗居然是就近將人就劃成一隊,這眼看著以後你們兩個也都和我在一隊了,日後見面的機會也是無數,要不咱們就算了吧,不然整日光吵吵的,哪裡還能靜下心來修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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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1:2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吵架

    鐘青露冷笑一聲,胖乎乎的小臉上卻是露出幾分寒意,道:「罵你又怎樣?你一個小兔崽子,有那麼一個修道不成的肥豬老爹,不就是靠著孫長老,這才得了一個拜入宗門的名額,還想著一步登天?做夢去吧你!」

    孫友看了她片刻,忽然間又笑了笑,然後道:「我覺得你特別像我老爹。」

    鐘青露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但從她身畔忽然有另一位少女伸過手來,正是鐘青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看樣子似乎有些著急。只是還沒等鐘清露那邊有什麼反應,孫友已然面色平靜略帶嘲諷地開口說了下去:

    「你跟我老爹一樣,常常罵人,身材也異於常人,活得特別不容易罷。」

    遙遠的流云城中,某個無所事事的胖子忽地打了個噴嚏。

    鐘青露呆了片刻之後,隨即醒悟過來,孫友老爹孫峰是凌霄宗當今四大長老之一的孫長老的二子,這些年來在孫家地位不低,手中也掌握了不少權力,但因為在修道上資質一般,與他那位勇猛精進天資過人如今已是神意境巔峰道行的大哥截然不同。雖然當年他也曾拜入凌霄宗門下,但數十年修煉至今都未跨過煉氣這一關,加之身材肥胖,在眾多附庸世家裡常常被人在背後嘲笑譏諷。只是修道中人自古子嗣艱難,境界越高者越是如此,孫長老雖然恨鐵不成鋼,平日裡見面也多有責罵的,但眾所周知還是頗為照看的,這也是孫友父子如今風光的源頭。

    眼下孫友雖未口吐髒字,但將之前鐘青露罵自己老爹的話語差不多是全數奉還,話裡譏諷之意,又比之前更惡毒了幾分,直把鐘青露氣得臉頰慘白,面無人色。她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正是愛美的時候,平日裡對自己有些肥胖的身材就十分在意,最為忌諱別人提起這一點。別說在鐘家裡從不敢有人在她面前說起這肥胖二字,便是出門與其他世家子弟見面玩耍時,連甘澤、侯遠良這等傲氣之人,一般也知曉她的逆鱗,等閒也是不提這一茬的。

    誰知今日到這凌霄宗內,卻是被孫友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臉,差點就把鐘青露氣暈了過去,若不是此刻手臂被身邊之人死死拉著,怕是她已然衝過去與沈石拚命了。

    站在一旁的沈石看了站在鐘青露身邊鐘青竹一眼,只見兩位少女臉型輪廓看著有幾分相似,年紀上鐘青竹似乎比鐘青露稍小一些,而且從她們的名字上也能想到,應該是同一輩分的堂姐妹。之前在石階上發生意外的時候倉促焦躁,火氣很大也沒細看,就光記得罵人了,此刻看去,但與這位少女秀雅清淡,膚白勝雪,一雙明眸盈盈似水,雖然年紀尙小仍未長開,卻已經是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容貌顏色。

    如果說鐘青露之前容貌生得不錯,頗有幾分美人胚子的趨勢,只是被如今這副肥胖身材壞了大半丑了許多的話,那麼她身邊這位少女,便就是完完全全的小美人了。

    只不過眼下鐘青竹卻是一臉焦急,死死拉著鐘青露的手臂不放手,壓低了聲音,道:「姐姐,別亂來啊,這可是到了凌霄宗的島上了。」

    鐘青露看著卻是向來霸道慣了的,如今被孫友這麼當面惡毒諷刺了一句,氣頭上來,怒不可遏,根本不聽這少女的勸,掙紮著一直就要向孫友和沈石這邊衝來。

    鐘青竹急得不行,想起來之前家中長輩多次告誡,凌霄宗乃是門規森嚴的宗門大派,萬萬不可亂來,否則觸犯門規,惹怒了接引之人,搞不好就直接逐出門牆,從此與這份修道仙緣斷了干係也說不定。當下拚命拉著鐘青露,一邊壓低聲音勸她,一邊回頭張望,正好看見孫友似乎還欲開口,登時就對孫友急道:

    「這位哥哥,你、你就別說了,再說就出事了呀!」

    孫友怔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答應,然後向後退了一步,回到沈石的身側

    沈石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算了罷。」

    孫友撇撇嘴,苦笑一聲,道:「又不是我想吵架的,你也看見了,都是她不肯幹休,說話間還牽扯了我父親。」

    只是他這裡退了一步,那邊鐘青露看著卻是越發惱怒,在那邊兀自掙扎,連掙了幾下都沒掙脫鐘青竹,一怒之下卻是反手一摔,「呼」的一聲手掌就向那少女臉上打了過去,眼看就是要摔她一記耳光。總算臨到頭她的手掌收了一下,擦著鐘青竹臉頰邊緣刮了一下閃過去,並沒有打實在鐘青竹的臉上,但也讓鐘青竹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伸手撫住臉頰,再抬頭時,眼中已是帶了幾分委屈。

    鐘青露不知為何,此刻好不容易掙脫了鐘青竹的拉扯,卻是沒去再理會孫友,反而是滿臉怒意地瞪著那個一臉委屈的鐘青竹,就像是一個刁蠻而隨意遷怒的蠻橫女子,怒容滿面地道:「鐘青竹,你裝什麼好人?」

    那美貌少女身子抖了一下,貝齒輕咬嘴唇,慢慢低下頭來,似乎在這位姐姐面前,向來是受氣慣了的,並無反抗之意,縱有委屈,也是強忍了下來。

    此刻便是沈石在一旁看了這等情形,也是皺起了眉頭,心裡對這位名叫鐘青竹的少女產生了幾分同情之意,連帶著把之前拜仙岩石階上差點被她害死的怒意也沖淡了許多。只是聽著名字,鐘青竹應該也是鐘家出身的,比鐘青露稍小但算是同輩子弟,不過按照孫友之前的說法,她乃是鐘家旁支小宗的庶出孩子,想必是因為天資不錯而被人看上,所以才得到了這麼一個拜入宗門修煉的機會。

    鐘青露恨恨地罵了那鐘青竹幾句,轉眼想起了身後還有一個真正的「仇敵」,猛地轉過身來,盯著孫友,恨恨道:「臭小子,今日不便宜,等以後安頓下來,看我不整死你。」

    孫友失笑,目視於她,「嘖嘖」兩聲,道:「這話說的,好怕人啊,不過以前不覺得你這麼笨啊。你要說呢,甘家的甘澤說這話,我還怕他甘家資格老,宗門裡故舊多;又或是侯家的侯遠良說這話,我也忌憚幾分,他們老侯家如今可是有一位元丹境老祖爺爺在門中,厲害得不行;但如果是你說的嘛……」

    說到此處,孫友隨意地壓了壓手指,淡淡道:「你們鐘家有什麼,往年不過是專一為宗門找尋靈草的附庸世家,如今神仙會遍佈各地,宗門與其一日交易所得,便勝過你們鐘家一月所獲;說到門中靠山,你們鐘家百年來人才調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一甲子以來,連一位神意境修士都沒出過罷?話說得這麼凶,可惜卻是嚇不死人的哦。」

    鐘青露氣得臉頰紅了又白,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一時間竟是連話都說不出,倒是在她身旁的鐘青竹咬了咬牙,踏上一步,看著孫友道:「這位大哥,我不知道你是出身哪個大世家的子弟,但是我們鐘家如今再怎樣沒落,只要我們後人奮力修行,日後總會有興盛一日。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孫友咳嗽了一聲,看著鐘青竹那張年紀小小已然頗有風姿的臉龐,聳肩道:「剛才你在旁邊可是都是看到了罷,我可沒主動招惹你這位姐姐,都是她先罵我又罵我老爹,我這才還口幾句。莫非你是要我像你一般,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麼?」

    鐘青竹一時語塞,下意識又輕輕咬了咬嘴唇,這無意識的動作在她做來,卻彷彿又讓她在委屈中平添了幾分嫵媚。

    到了最後,鐘青竹終究還是連說帶勸地將鐘青露拖到了一旁,臨走時候,那鐘清露兀自惱恨不休地盯著這邊,連跟孫友站在一起的沈石也被她瞪了一眼。

    沈石站在一旁,默然片刻,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卻是一陣默默搖頭,想著這一天下來真是各種莫名其妙,轉過頭看向孫友,孫友莫名地有些心虛起來,攤了攤手,道:

    「大哥,這是那瘋丫頭亂來,跟我真的沒太大關係啊。」

    沈石撇撇嘴,忽然開口問道:「對了,聽剛才的話裡,令尊是個肥胖之人?」

    孫友點點頭,道:「大胖子,胖的不行,隨便走幾步都要喘氣,每次我爺爺見到我老爹那副模樣,都會發火罵他一頓。」

    沈石沉默了片刻,孫友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道:「好好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沈石心裡掠過自己那位不知所蹤的老爹,昔日陰州西蘆城內天一樓的大掌櫃,也是一位出了名的矮胖之人。他看著身旁的孫友,心裡突然覺得和這個傢伙親近了不少,雖然這感覺總覺得很詭異的樣子,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孫友的肩膀,道:

    「我覺得咱們兩個很有緣分啊。」

    「啊?」孫友不明所以,帶了幾分疑惑地抓了抓頭。

    ※※※

    四百多人的新人弟子,最後一共分成了十人一組共四十三隻小隊,每十人便有一位師兄過來帶領著,分頭向島內深處走去。

    沈石與孫友所在這一隊同樣也是十人,除了他們兩人外,因為之前吵架站得太近的緣故,很不幸的,鐘家姐妹兩人也被隨意地和他們劃在了一起,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六人,不過都沒有世家子弟出身的少年了。

    十人中,七男三女,除了鐘清露、鐘青竹外,還有一位名叫賀小梅的少女,看著容貌一般,但性子開朗活潑,大家跟著前頭領隊的那位師兄走了一陣子,她倒是已經和多數人都說過話,混了個臉熟了。

    至於帶隊督導他們這十人的那位師兄,名叫蘇河,看著年紀也是不大,還不到二十的樣子,舉止斯文,面上常帶微笑,看著倒不算是太難相處的人,一路上賀小梅大著膽子問了他幾句話,蘇河也是有問必答,笑吟吟的,和眾人的關係很快便打成一片,倒是讓這些新來的弟子們心中寬慰了許多。

    走著走著,沈石漸漸發現這座島嶼其實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大上許多,蘇河帶著他們是從那片沙灘上最左邊的一條通道上離開的,沿路一直走了很遠,道路兩旁樹木成林,海風吹來,只見樹葉搖曳,沙沙作響,一股涼爽之意遍佈全身。

    很快前頭樹林稍疏,又露出幾塊潔白沙灘,潮水溫柔而平緩地湧上又褪去,往裡數十丈,便是一座山丘的山麓腳下。

    一長排面對海面、平整臉面的屋舍洞府,並排建立於此。

    蘇河回頭對著沈石等人笑道:「好了,以後數年之內,你們就是住在此處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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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規矩

    此刻他們行走的道路是沿著沙灘而建,清澈起伏的海水,就只在距離他們不到十丈遠外的地方,前頭道路仍舊是蜿蜒前行,山脈起伏,像一雙修長的臂膀將這一彎海水擁在懷中,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平靜海灣。

    走到這裡的新人弟子們並不只有他們十人,相反的,被類似蘇河等前輩師兄帶領過來的新人弟子人數頗多,看來許多人都安排住在這裡。

    蘇河帶著沈石等人走到海灣中段某處,此時那些屋舍都已展露在少年們的眼前,幾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樣,琉璃青瓦白淨牆壁,分為前後兩進,靠前的居然還是個種有花草樹木的小院,雖然面積不大,卻自有清雅之風,令人心生安寧;而後面便是新人弟子,或者也可以成為如今的凌霄宗外門弟子們所日常起居的地方,因為緊靠山麓的緣故,卻是直接在山體上開鑿出了一個個洞穴,整修清楚,便成為了修煉洞府。

    每一處洞府之前都有一座石門,門扉緊閉,上面刻著文字數目,蘇河帶著他們走到一處寫著「甲四十」的洞府外,道:「從這裡開始,從甲四十直至甲四十九,這十座洞府便是你們十人所住的地方。」說著頓了一下,又一指石門上,只見明顯是一整塊大石鑿成的沉重石門上,正中有一處鑲嵌了一塊圓形輪盤,上面刻著八卦陣紋,隱隱有云氣緩緩流動,

    「你們過去以後,拿出你們的云符往這裡貼上一下,這『八卦鎖』便會認主,自此以後,除了你們本人用云符才能開啟洞府石門外,其他人包括我在內,都是無法進去的。」

    沈石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看著石門上那一處八卦鎖,除了陣紋有些繁複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想不到居然還有如此妙用。

    蘇河微微一笑,對他們招手道:「現在你們誰來試試?」

    話音剛落,站在沈石身旁的孫友便跳了出來,一臉興奮之色,道:「我來,我來。」

    說著快步跑到那石門邊,從懷中取出云符,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八卦鎖,旁邊沈石等人都是仔細看著,一開始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孫友有些愕然,轉頭看向蘇河,蘇河笑著搖了搖頭,道:「貼緊了。」

    孫友哈哈一笑,把云符往前一送,這一次卻是直接按在了八卦鎖上,果然片刻之後,云符上一道云氣閃爍而起,八卦鎖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同樣也是緩緩轉動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那些繁複的八卦陣紋居然流動起來,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赫然開始重新排列順序,同時發出低沉而細微的啪啪聲,沒過多久,這聲音沉寂了下去,在那八卦鎖中心隱隱浮現出「孫友」二字後,又迅速消失不見。

    隨後,這石門根腳處發出低沉的隆隆聲,整座石門緩緩向旁邊退開了,露出了一間寬敞明亮的洞府。

    孫友一聲歡呼,哈哈笑著,第一個跑了進去,眾人也都是好奇,包括鐘家姐妹在內,這一刻也顧不得之前與孫友的齷蹉,跟著蘇河等人走了進去,好奇地張望著石門後的洞府。

    這洞府開鑿於山體之上,可見的四周牆體都是堅硬的灰色岩石,不過修葺的十分平整,同時開了天窗可以讓陽光照下,所以洞府中並不顯得陰暗冰冷,反而十分亮堂舒適。

    桌椅床褥,都是齊備,特別是洞府一側的牆壁上,直接在石壁上開鑿出了三層石架,此刻當然都是空空蕩蕩,但日後修煉時日長了,這裡想必能擺放許多東西,諸如一些靈材什物什麼的,看來當年建造這些洞府的前輩們想的十分周到。

    蘇河站在洞府中,讓這些興奮好奇的少年們先是四周看了一會,這才出聲叫了他們過來,聚到屋中唯一的一張桌子邊上,微笑道:「好了,待會你們的洞府差不多也是這樣,以後有你們看的時間。現在還有幾件要緊事,我先跟你們交待一下。」

    眾少年看他臉色第一次變得鄭重起來,頓時也是聚攏過來老實傾聽,只聽蘇河指著桌上不知何時放置有的一隻鐵盒,道:「你們每個人的洞府桌上,都已經事先放好了這樣一隻鐵盒。盒中有兩套外門弟子服,一份青魚六島簡圖,一份凌霄簡略,上面是本門門規以及如今宗門一些粗略情況,都寫得清清楚楚。諸位師弟師妹,在此我要鄭重再次提醒一次諸位,本門乃是傳承萬年的名門大派,門規最是森嚴,雖說平日修煉看似寬鬆,但一些門規禁止之事,絕對不可違逆,否則輕則處罰,重則逐出門牆,斷不容情,可明白了?」

    沈石等人都是心中一震,紛紛點頭答應。

    蘇河微微一笑,神色放緩,道:「諸位師弟師妹都是天資過人之輩,非如此也不能有如此仙緣拜入宗門,日後好好修煉,大道可期。」

    說完這客氣話,他沉吟片刻,又道:「除此之外,盒中還有一顆靈晶,一份『星羅功』功法口訣,此乃本門最基礎的功法,也是你們在煉氣境修煉的根本,從明日起連續七日,王亙師兄會在本島『晨星殿』中講述傳授星羅功,你們都要去,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過了這七日,以後你們再想進那晨星殿,可就要支付靈晶才能進去了。」

    「啊?」眾少年一個個不明所以,旁邊一個少年更是直接問了出來,道,「蘇師兄,這是為何?」

    蘇河笑了笑,道:「晨星殿乃是本宗祖師以大神通,於本島靈氣最盛之地所建,殿下暗中佈置有奇妙大陣,可以收攏提純天地靈氣,在晨星殿中修煉,能讓煉氣境的修士修煉速度提高一成吧。」

    「原來如此。」眾少年議論聲此起彼伏,但沈石卻是想到了某事,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兄,不是說咱們人族吸納天地靈力,只能從靈晶中吸取的麼,那晨星殿裡聚攏天地靈力,咱們也吸納不了啊,如何能提高修煉速度?」

    蘇河怔了一下,顯然也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想了一會才道:「關於這一點,我倒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歷代在晨星殿裡修煉過的前輩師兄們都是有如此感覺,想必不是假的。或許……是因為晨星殿裡靈氣旺盛,多少也有補益,能讓我們從靈晶中多吸取一些靈力?」

    眾少年紛紛點頭,看來都認可了這個猜測,沈石雖然還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多想,凌霄宗如此名門大派,種種妙法神通匪夷所思,一處小小的只針對煉氣境的殿堂有所補益,又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了,當下也是很快就將這念頭拋在腦後。

    眼看將諸事都交待的差不多了,蘇河長出了一口氣,隨後目視這些少年,笑了一下,道:「好罷,現在是最後一件事了。」

    沈石看他神情重新肅穆,正有些奇怪處,卻只見蘇河從懷中取出一件奇怪的東西,形似鳥籠,只是籠中地方不大也沒關著小鳥,卻趴著一隻看著懶洋洋的小動物,看這形狀,倒像是一隻灰皮蛤蟆。

    蘇河臉色一正,道:「本門掌教真人岑懷遠祖師,自三十年前接掌掌教大位,為宗門百年大計,提攜發現新人弟子中真正英才,特立下門規鐵律:凡入本門修行之新人弟子,於青魚六島之頭五年之期,所有人不得自行攜帶靈晶入島,以期所有弟子能在公平修煉之後,發掘真正英才俊傑。」

    說著,他指了一下手中那隻籠裡的灰皮蛤蟆,微微一笑,道:「諸位,請一個個靠過來些,除非你們身上有那種只有修煉到凝元境才能使用的芥子袋、乾坤包等法器容具,否則的話,是不可能躲過這種天性最愛吞食靈晶的『吞晶蟾』的感覺的。」

    沈石登時為之一怔,在他身上的確還是有靈晶的,那是在陰州西蘆城中與父親分離時,沈泰交給他的,前日在流云城買那小罐花掉了一顆,現在還剩兩枚,想不到到了這裡,凌霄宗居然還有這種規矩。

    不過仔細一想,沈石卻是喜大於憂,自己倉惶千里而來,身上雖有靈晶卻也少得可憐,但孫友與鐘清露等出身於本地世家的子弟卻是截然不同,可以想見,若無這條規矩,他們這些受到本家重視的子弟所能獲得的靈晶,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充沛。

    所謂修煉,從某種程度上就是看靈晶多少,然後才是各人的天資高低,有了這一層家世原因,本來就不夠公平,也難以看出眾人真正的天資水準。想不到凌霄宗如今這位岑懷遠真人竟然有這般遠見魄力,定下如此規矩,至少在最關鍵的開始五年間,所有的新人弟子都是處於一種大體公平的境遇下開始修煉的。

    只是……沈石在欣喜之餘,心中卻也悄悄地想著,這規矩雖好,只怕那位岑懷遠岑真人,必定是將凌霄宗門下諸多世家大族都得罪死了罷,畢竟這規矩明擺著就是針對這些附庸世家。不過隨後沈石又是微微一笑,甩開了這無謂念頭,那位是誰?

    那可是當今凌霄宗的掌教真人,放眼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修真界頂尖人物,想必應該也不會在意一些世家大族的反應了吧?

    呃,應該是這樣的罷,沈石在腦海中掠過這樣一個念頭後,走上前去,將自己身上僅有的兩顆靈晶掏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與此同時,那籠中的吞晶蟾在他靠近的時候,身子忽地一動,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緩緩睜開了眼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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