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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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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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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34: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寧靜

    海星抬頭看了看蔚藍而晴朗的天空,道:「今天可能會有暴風雨,村子裡的人一早也沒出去打漁,雖然還有些鬼面蝦的存貨,不過風雨來的時候也只能躲在屋裡,幹不了其他事的。」

    沈石木然,片刻後同樣抬頭看了看萬里無云的天空,那裡澄澈透藍,連半點白雲都看不到,簡直就是天氣晴朗得令人髮指。他指了指頭頂天空,不可思議地對海星道:「這種天氣,你說會颳風下雨嗎?」

    海星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是啊,而且待會風雨大得很,你也早些回去吧,最好就回洞府,別在外頭特別是海岸邊溜躂了。」

    沈石見海星一副理當如此的淡定表情,心裡不由得也多出幾分疑惑來,莫非她說的還當真確有其事,待會就會有暴風雨來襲?只是此刻天空晴朗無比,豔陽高照,哪裡有半分颳風下雨的跡象了。

    海星卻是沒跟他多磨蹭,今天出來看得出就是為了通知沈石一聲,其他的蝦籠啊尖刀啊海碗什麼的,一件都沒帶,這個時候對沈石揮揮手,便蹦蹦跳跳地走回到紅蚌村去了。

    沈石站在原地呆立片刻,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嘴裡咕噥了一句,道:「這種天氣都能有大風雨,誰信啊……」

    只是話雖如此,但海星擺明了一副事情已經決定,跟你說一聲然後你哪涼快哪呆著去的模樣,沈石也是無可奈何,他總不能衝到紅蚌村裡搜出蝦籠,然後大大咧咧地非要給他們剝蝦罷?

    興致勃勃滿懷幹勁地跑來準備大干一場,然後到了地頭發現因為一個看起來委實不靠譜的原因自己什麼都幹不了了,沈石這下子算是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在心裡為自己的賺取靈晶大業開局不利而苦笑一聲後,他也只能轉身離開。

    走在轉回青魚集的路上,天空依舊蔚藍,萬里無云,遠處也依稀能聽見海浪衝刷沙灘的聲音,只是沈石走著走著,卻總覺得自己周圍似乎比平常更安靜了些。

    他抬頭向四周看了看,想了一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周圍那些林子裡的大樹都安靜不動,而在平常的海島上,海風常年不斷,它們時常都是搖擺並發出嗦嗦的聲音。

    「還大風雨呢,現在連風都停了!」

    沈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對剛才海星的話越發不信。

    如此一路回到了青魚集,沈石才走了幾步,便發現這青魚集上的情況似乎也與平日稍有不同,在路上行走的同門看起來少了許多,有好些商舖都關門了,這也讓他本來想趁著這個機會去逛逛商舖的想法再度落空。

    怎麼今天什麼事都不順啊?

    不過,看這幅人人走避的樣子,難道海星說的話居然真的有幾分可能?

    沈石心裡又嘀咕了起來,皺著眉在青魚集街道上又走了一段,來到當日通往晨星殿與白鶴堂兩條大路的交叉口,這裡是青魚集中最熱鬧的地方,街道中心豎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偶爾會張貼些告示,將一些重要事情公告眾人。

    沈石平日裡因為去的是地處偏僻的紅蚌村,並不經過這裡,不過若是真如海星所說的那樣,今日有暴風雨而且連海岸邊都不能去有風險的話,這裡的木牌上必定會有所警示的。只是當他走到那塊木牌下看了看後,便只見上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我就說嘛,真要有事,這裡早就貼出公告了。」沈石頓時放下心裡,既然凌霄宗這裡沒對那個莫名其妙的暴風雨有所警示,想必自然就是沒太大問題了,同時也對紅蚌村裡的大驚小怪暗自搖頭。

    這裡既然無事,沈石便也沒想著馬上回去洞府,畢竟一大早的也無法進行修煉,沉吟片刻後,沈石乾脆就想著去孫友飼獸的靈獸殿地方看看,反正他說了好幾次要來看自己結果都沒來,乘著今日有空,乾脆自己去看看他好了。

    心意既定,沈石便轉身向前走去,凌霄宗主要的堂口在青魚島上都有自己的殿堂,孫友飼獸的地方自然便是靈獸殿所在。不過沈石來到這青魚島上多日,除了在洞府修煉就是去紅蚌村整日忙著剝蝦,其他地方還真沒怎麼去過。當然那人手一份的凌霄簡略上倒是有粗略標明了青魚島上一些重要地點的所在,但是一來這幾日沒看,二來沈石也沒認真去記靈獸殿的地址,一時間只覺得記憶有些模糊,只能依靠大概的印象向前走去,打算路上遇到人救順便打聽一下。

    待他這裡走後不久,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又走過來兩個凌霄宗弟子,看著都是年紀較大的上一輪師兄了,一高一矮,這時那個高個的正皺著眉頭,對矮個子沒好氣地道:「該不會是你偷懶沒貼上去罷?」

    矮個弟子一臉委屈,道:「師兄,我真的一大早就過來將那公告貼上去了啊。」

    兩人一路走到那塊木牌下,高個子冷笑一聲,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木牌上,道:「那你貼的東西呢?」

    矮個凌霄宗弟子一時默然,苦笑道:「也許……也許是被風吹走了?」

    高個師兄「呸」了一聲,此刻周圍略顯沉悶,大街上空空蕩蕩,卻是連一絲風都沒有,道:「哪來的風?能吹到哪兒去?」

    矮個子被師兄說得哭喪著臉又說不出話來,一臉不情願地將肋下夾著的一張白紙貼到了木牌上,這一次則是嚴嚴實實地貼緊了,一點不敢大意。

    看著他老老實實地做事,高個師兄的臉色這才好了些,哼了一聲,道:「平日就跟你說做事踏實點,都讓我的話是耳邊風,今天幸好是我當值,發現的早,否則要是被康宸師兄看到這紕漏,信不信直接就告訴王亙師兄,然後把你罰到第六島那邊做上一個月的苦力才回來?」

    矮個師弟縮了縮頭,看起來對師兄口中說的那個青魚「第六島」上什麼苦力活十分畏懼。高個師兄又看了一眼木牌,想了想道:「這公示遲貼了一會,不曉得會不會有事?」

    矮個師弟想了想,道:「其實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吧,現在新入門的師弟都是有高一輪的師兄督導著,各個重要任務場所也有師兄盯著,但凡來到這島上五年的人,這滄海風暴還不得都見慣了,就算咱們補貼告示他們也知道該躲避的。」

    高個師兄點點頭,道:「唔,差不多也該如此,其實這滄海風暴雖然來勢兇殘,但島上多年來防備早有心得,大部分都是無礙的,也就是陣堂那邊要收集靈材,會派些新人弟子去退潮的海灘上拾取五色貝殼,若是退避不及的話會就有幾分危險。不過陣堂那裡也有幾位師兄坐鎮,想必是無妨的。」

    說著,他臉色忽然一正,瞪了在身旁看上去放心不少的矮個師弟,道:「雖然如此,但你今日也是失誤,以後切記不能再犯這種錯事了!」

    矮個師弟老老實實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師兄。」言下似乎也有點慶幸,道,「還好康師兄這幾天不在,對了,師兄,你知道康宸師兄去哪兒了嗎?」

    高個的凌霄宗弟子猶豫了一下,道:「聽說是在金虹山上,也不知犯了什麼錯處,觸怒了掌教真人,被扣下了。」

    「啊?」矮個弟子顯然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一時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高個師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開,矮個弟子跟在他的身後,嘴裡絮絮叨叨又自言自語了一陣,也不知是擔憂康宸師兄還是念叨自己,過了一會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塊木牌,嘴裡喃喃地道:「見鬼了,我明明是真的一大早就將告示貼上去的啊……」

    ※※※

    沈石一路走去,本想著在路上如果遇到一位路過的師兄或是知道靈獸殿所在地址的同門的話,就向他們打聽一下該怎麼走。誰知從那塊木牌邊走了好一段路,不知為何,原本感覺青魚集上海稀稀落落有些人走動的樣子,到了這個時候,居然一個人都沒遇上。

    「人都去哪兒呢?這是都回洞府閉門修煉了嗎?」沈石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周圍,猶豫了一下,想想好歹也是走了這一段路,而且青魚集通向幾個重要所在其實也就是那麼幾條路,走錯的可能性不算大,終於還是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路走著,依靠記憶中凌霄簡略上的印象,孫友所在的飼獸地方應該是本島西側靈獸殿設在青魚島上的一處山腳下,靠近海邊,在那裡圈了佔地頗廣的一大塊地盤,主要豢養些低級靈獸。

    「西邊嗎……」沈石在走出青魚集的時候,看到通向西邊的路居然有兩條,一條偏南,一條偏北,一時搞不太清楚,不過仔細向遠處眺望一陣後,發現偏南的那條路似乎通向某處海灘的方向,只是隔得有些遠,看不太清楚,而偏北的那條路徑小一些,蜿蜒前行的方向則是往西北邊一處小山丘。

    沉吟片刻後,沈石還想選了往西南的路。

    ※※※

    與此同時,青魚島上某處山腳獸場之內,孫友皺著眉頭,盡力憋住了呼吸,同時雙手拖著一隻體型龐大的大龜,正一臉晦氣地將它拖向獸場遠處的一個位在高地上的獸籠。

    大龜貝殼黑色而有紋路,看去要比普通的海龜體型大上數倍,約莫直立起來能到孫友的胸口,是靈獸殿在青魚島上豢養的一種名叫「黑紋龜」的低級靈獸,其身負的龜殼乃是一種很有用處的靈材,所以靈獸殿中豢養數目不小。

    孫友齜牙咧嘴地好不容易才將這只大龜拖到高地上的獸籠關好,然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頭頂的天空仍然還是蔚藍一片,但是海平面遠處,似乎隱隱已經有了幾分陰影。

    「臭死了啊,為什麼你一隻海龜身上會這麼臭啊!」

    孫友聞著自己身上傳來的惡臭,恨恨地瞪了一眼獸籠中的大龜,大海龜剛才被他拖行了一路,早就把四肢頭顱縮到了堅硬的龜殼中,此刻在硬殼裡偷偷看著這人囉囉嗦嗦罵罵咧咧,忽然旁邊又傳來一個聲音:

    「哈,二弟,你在這裡抱怨什麼啊?」話音未落,一個面容端正英俊的少年從獸場的另一個角落轉了出來,走到孫友身邊,看了他一眼後,臉上忽然露出幾分關懷之色,道,

    「咦,二弟,你臉色不太好看啊,是不是修煉太辛苦了。對了,來這裡之前父親不是給了你一塊『紅袖沉香』麼,那東西清心安神,對修煉過後的疲倦大有好處,你別忘了用啊。」

    孫友原本搭在獸籠邊上的手猛然一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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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3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風雨

    黑紋龜在硬殼中縮了一會,發現外頭漸漸平靜下來,似乎沒有什麼危險了,這種體型龐大但性格溫和並膽小的低級靈獸這才偷偷把腦袋從龜殼中探了出來,轉頭向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置身的是在熟悉的獸籠中,而在前方不遠獸籠的外頭,則是站著兩個面容有幾分相似的少年。

    一個臉上笑意盈盈溫煦可親,一個面無表情手抓獸籠。

    孫友凝視著自己抓住獸籠的手,那上頭的關節不知為何有些發白,片刻之後,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看著自己這位大哥孫恆,點點頭,道:

    「知道了,我正用著呢,說起來聽說這『紅袖沉香』也是難得的好東西,真是要多謝大伯尋來此物,還不吝賜我。」

    孫恆哈哈一笑,走上前拍了拍孫友的肩膀,道:「咱們都是一家人啊,說什麼謝不謝的。對了,那紅袖沉香你用過之後,感覺如何?」

    孫友沉默了一下,道:「我每次都是在修煉之後使用,確實有些效果,不過好像並沒有像傳說中那般特別有效。」

    孫恆滯了一下,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目光隨後在孫友臉上清晰可見的那副倦容上掠過,沉吟片刻,忽地撫掌笑道:「我知道了,想必是有錯處。」

    孫友身子微微一震,抬頭看向孫恆,眼中似有幾分希翼光彩,愕然道:「大哥,什麼地方錯了?」

    孫恆微笑道:「你的用法錯了。」

    孫友一皺眉,道:「用法錯了?大哥你說的是什麼?」

    孫恆道:「那紅袖沉香本是罕見的好物,你應該在修煉一開始就使用,如此貫穿修煉全程,吸入的香氣越久越多,自然功效也就越發明顯,對你修煉之後的疲倦反應也定是更加有效。」

    孫友靜靜地看著孫恆,過了好一會後,才低下了頭,低聲道:「原來如此,還是我錯了。」

    孫恆哈哈一笑,上前與孫友並肩而立,道:「二弟,你一定要好好修煉,每日不綴。咱們孫家如今上有爺爺坐鎮,中有我爹執掌門戶,但將來到了最後,必定還是要靠我們兄弟二人。只要我們修煉有成,兄弟合力,將來光大孫家門楣,在如今的根基上再進一步,也未必便不可能了!」

    孫友默然無語,只是抬頭向他看了一眼,只見此刻孫恆神采飛揚,面向大海,目光遠眺,小小年紀已是一副胸懷大志天下盡在掌握的模樣。

    孫家再進一步?

    如今孫家已是凌霄宗門下幾百個附庸世家中聲名最盛的四大世家之首,上有一位元丹境大真人孫明陽,這一任家主孫宏是孫友的大伯,也就是孫恆的生父,同樣拜在凌霄宗門下,在修道上天資同樣出眾,遠勝過孫友之父孫峰,如今也是修煉到神意境巔峰,距離元丹境不過是一步之遙。

    如此兩代英傑人物,將孫家的威勢已然推至從來未有之高處,而如果還要更進一步,那會是什麼?

    凌霄宗門下附庸世家中,還有什麼比孫家更強更高更令人矚目的存在?

    除非是……甘家!

    孫友身子猛地一震,眼中已是帶了幾分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只是片刻之後,他嘴角浮現的冷笑便掩藏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之色。

    兄弟兩人,就這樣肩並肩站在獸籠之前,眺望著遠方寬闊無邊的滄海海面,望著那片漸漸擴大的陰影逐漸在蔚藍的天空中蔓延開來,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波瀾漸起漸高漸急促。

    陰云密佈,風雨欲來!

    ※※※

    沈石抬頭看了看天色,慢慢皺起了眉頭。

    這一路走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色居然從原本萬里無云的蔚藍晴空,漸漸變得有些陰沉下來。從滄海深處地方,原本只有淡淡點點的陰霾,此刻就像飛馳一般,迅速地佈滿了大半個天穹,看上去就像是整座天幕都被壓低了許多,令人心生壓抑之感。

    海面上,漸漸吹起了海風,海浪聲似乎也大了一些,不過除此之外,一切似乎都還是很平靜。

    眼前這條路,已經快要走完,前頭是一處稀疏的林子,隱約可以漸漸林後便是一片海灘。沈石記得凌霄簡略上寫的是靈獸殿獸場是在青魚島西面一處山腳,靠近海邊,想必就在前頭不遠處了罷。

    猶豫了片刻後,沈石還是決定繼續向前走去,都走了這麼遠,眼看就隔了一片林子,就因為天上有幾片烏云集聚而回頭,不過去看看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

    大不了,過去瞄上兩眼,如果找不到孫友就回頭好了。

    主意既定,他便向前走去,這時在這條路上早已空無一人,冷冷清清,也就是沈石這些日子從未到過這裡,不然也會察覺類似通往主要任務堂口所在的道路上,從來都是來往行人常見之態,今日的情形,已經是很不對勁了。

    前頭的這片小樹林並不大,加上沈石雖然不太在意,但下意識地還是加快了一些腳步,所以很快就穿過了樹林,片刻之後,一片白淨而細長的海灘出現在他的眼前。

    「嘩」的一聲,海水捲起一個浪頭,重重拍打在沙灘上,海面上起伏不定,波濤隱隱可見。

    沈石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向下走了兩步,隨即微微皺起眉頭,這個海灘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同樣也沒有建築房屋,似乎不太像是靈獸殿的所在啊。

    「難道是走錯路了?」

    沈石自言自語了一句,踩著腳下有些鬆軟的沙子向前走了一段路,希望能看到一些人影或房屋,不過前頭除了一些沙灘和一處突出的石壁外,確實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沈石搖搖頭,正想轉身,忽然一腳踏出,腳下像是在沙子中踩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只見沙子中隱隱有些許光澤,便移開腳蹲了下來,然後用手掃開面上的沙子,片刻之後,卻是從沙子中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上有數種美麗顏色的貝殼來。

    五色貝殼。

    沈石很快認出了手中這東西,抬起頭看看四周,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還真是走錯路了,這裡並不是孫友所在的靈獸殿獸場,而是陣堂底下讓新人弟子們拾貝的一處海灘。

    海風似乎吹得又大了一些,天空裡已經有低沉的「嗚嗚」聲掠過,陰云已經佈滿了整座天穹,看著比剛才還低了三分。從沈石上島之後就一直平靜溫和的滄海,在陰霾的天幕下,似乎也第一次漸漸有些不安地騷動起來,波濤漸漸起伏高漲,海浪一波波地衝向沙灘。

    沈石抓著手中的無色貝殼,搖了搖頭,既然自己走錯了路,再繼續呆在這裡就沒什麼意義了,而且他雖然從小在山地陰州長大,不知道這海邊天氣,但是看著這一幕黑云壓城般的景象,心裡也想起早上海星對他所說的也許會有暴風雨的警示,便也不想在這海邊多呆了。

    身子一轉,他便準備離開這裡,誰知就在此刻,忽然他眼角餘光猛地瞄到遠處那個石壁下方,竟似有一道人影閃過。

    沈石一怔,轉身看去,這種僻靜無人的時候,怎麼會有人在那邊?

    剛才粗略一看時,只看見前頭是一處高大的石壁,突出海面,高達數十丈,上面生有一些崎嶇怪異的小樹,底下因為常年被海水沖刷,怪石突兀,同時可以望見有許多潮濕的青苔生在上面。

    白色的沙灘就延伸到這塊石壁下,再往前就是散落的大小石塊在海水中,剛才那個突兀出現的人影卻是在那石壁下的石塊間閃爍了一下,此刻居然又消失不見了。

    沈石眉頭皺起,心想那邊難道還有人,或者說真正的獸場是在石壁那邊嗎?

    雖說看著這場所不太像,但是這青魚島上有的都是凌霄宗門下弟子,沈石也沒有好怕的,遲疑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向石壁那邊走去。

    海水從遠處湧來,衝到了石壁腳下,發出隆隆之聲,濺起了半身高的浪花。

    沈石爬上了一塊大石,伸長脖子往石壁那頭看了一眼,入眼處,竟然又有一片白色映入眼睛,原來在石壁之後,居然還有白色的沙子麼?

    剛才的人影,就是在石壁背後的嗎?

    沈石抓抓頭,看了一下周圍情況,只見海水波濤雖然比剛才大了一些,但這些石壁下的石塊差不多連在一起,雖然大小不一,倒是隱然是一座天然的水中小路,便乾脆從石塊上一塊塊地跳了過去。

    中間浪花揮灑,倒是濺了他身上一點,不過並沒有造成什麼阻礙,他這裡倒是順順利利地就繞過了那面石壁,看到了石壁後頭,果然又是一片沙灘。

    不過這裡三面環山,沙灘長度也不過十多丈寬,一目瞭然的就是一座天然的小小海灣,海灘看去也和外頭那片並沒有什麼兩樣,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唯一令人驚訝的是,此刻果然是有一個苗條人影在這個僻靜的小海灣裡,在沙灘上低頭仔細尋覓,不時蹲下挖掘沙子,偶爾就會挖出一塊無色貝殼來,顯然是接了拾貝任務的某位新人弟子。

    不知為何,沈石站在這裡看過去,居然覺得這人的背影有幾分眼熟,便大聲喊了一句:「

    「喂!」

    那人像是也嚇了一跳,身子一震,回頭看來,同時睜大了眼睛,望向沈石。

    片刻之後,兩人差不多是同時愕然道:「怎麼是你?」

    那個手中拿著好幾塊五色貝殼,就連小臉上都沾著一些沙粒的女孩,果然是沈石認識的人,卻是當初在拜仙岩上差點害死過沈石的鐘青竹。

    兩人顯然都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見對方,一時都是怔住,而與此同時,在陰沉沉的天穹之下,遙遠的滄海海面上,勁風烈烈,波濤洶湧,整座滄海似乎就像是一隻沉眠許久的亙古巨獸,在風雨欲來烏云密佈的呼嘯聲中,漸漸醒來,向天咆哮,露出了它隱藏許久的獠牙。

    一波如山大浪,忽地在海面生成,高達數丈,伴隨著天際黑暗的云層深處一聲驚雷炸響,狂風呼嘯伴隨左右,整座滄海都似狂暴而起,勢不可擋地向著海島衝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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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35: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巨浪

    萬仞仙山高聳入云,屹立於滄海之中千百萬年,始終巍然不動,看遍了濤生濤滅,看盡了波瀾起伏。

    凡人所見,只是那云端之下如畫青山,綿延山脈氣勢雄渾,卻不知云端之上又有洞天,仙家勝境九天之上,種種瑰麗奇景,神奇如夢幻一般,言辭難以盡述。

    一輪金烏高懸天際,放射萬道燦爛金光照耀天地蒼穹,氤氳云層瀰漫蒸騰,層層疊映,最後化作一道經天長虹,如金芒似大道,掛於金虹山巔,變作人間一道奇景。

    金虹之下,雄山之巔,有一座巍峨闊大的宮殿,白玉雕欄青石為磚,盤龍雕鳳祥瑞皆在,鶴鳴聲聲乘風翱翔,一派仙家氣象,便是凌霄宗重心所在的巍巍凌霄殿。

    殿名凌霄,自在九天之上,斜倚殿堂玉欄舉目遠眺,便只見天地蒼茫遼闊之極,腳下云層翻滾不休,隱見烏云集聚,電閃雷鳴藏於其中,茫茫滄海,風雲捲動,正是一場風暴欲來之勢。

    凌霄殿內,一人憑欄遠望,濃眉長鬚,相貌堂堂,前紋太極陰陽,後有先天八卦,一身瀟灑道骨仙風,令人見之便生崇仰之意,當是人間仙家,得道真人。

    除此之外,在這凌霄殿外走廊一側,尋常值日弟子都早已退避,只有一人卻跪在這位真人腳下,面帶愁苦之色,面貌英俊,正是從那青魚島上失蹤數日的康宸。

    此刻,平時性子活絡的康宸卻是一動不動地頭伏於地,大氣也不敢喘地樣子,顯然對身前這位真人十分敬畏,哪怕他跪了半晌,那位真人卻絲毫沒有叫他起身的意思,康宸也是老老實實地跪著,沒有半分怨言。

    風捲云動,凌霄殿下烏云翻湧,變幻不定,一幕幕奇異景象都倒影在這位真人雙目之中,此時若有人仔細端詳他的雙眼,便會發現那眼中目光深邃無比,倒映出人間萬象,似看盡人間滄桑,又彷彿無底深洞,幽深無盡,世間景象入眼如沉水,無聲無息悄然變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跪在地上的康宸才忽然聽到身前傳來一句話語,道:「誰讓你去玄龜島的?」

    康宸咬咬牙,道:「回稟師父,是弟子自己……」

    能被康宸叫做師父的,凌霄宗內只有一人,便是當今凌霄宗掌教真人,同時也是鴻蒙諸界人族修真泰山北斗般的巨擘人物,天下人無不崇仰的岑懷遠真人。

    康宸的話才說了一半,卻已經被懷遠真人淡淡地打斷,道:「你這是要騙我?」

    康宸身子一震,抬頭看去,只見懷遠真人緩緩轉過身來,那雙深邃雙眼凝視看他,只一眼之中,康宸便覺得身上冷汗冒出,連忙垂下頭顱,再不敢有所欺瞞,低聲道:「弟子錯了,是弟子心急欲救杜師兄,到處求人,王亙師兄本不欲多嘴,是被弟子纏得不行,這才指點一二。」

    「王亙?」

    懷遠真人默然片刻,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康宸之後,緩緩轉過身子,再度憑欄遠眺,袖袍中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掌,輕輕落在白玉欄杆上,手指慢慢地屈伸彈動著。

    如此又過片刻,便聽到懷遠真人沉穩的聲音傳來,聽不出喜怒哀樂,難見聲調起伏,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你如此想見你杜師兄,不惜為此觸怒師叔祖,便去黑云洞裡陪他過幾日罷。」

    康宸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任何其他反應,只是低聲答應了一聲,道:「是。」

    懷遠真人不再言語,只是沉默地遠遠望向下方云層滄海,風愈狂浪愈大,一波巨浪衝天起,雷聲動,電蛇亮,那一刻撕裂天空照亮云幕,都倒映於他雙眸之中化作風雲滾動,看穿虛妄破滅風雨,一眼似穿越茫茫海天,越過無數青山島嶼,瞬間而至,於暴風雨中望見那一座如龜小島,靜靜地躺在金虹山下,滄海之中。

    ※※※

    青魚島上,小小海灣。

    沈石與鐘青竹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還是沈石先反應過來,一縱身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在沙灘上走了幾步,來到鐘青竹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

    「你是到這裡拾貝的?」

    鐘青竹臉上身上都沾染了不少沙粒,左手邊還提著數個五色貝殼,除了拾貝這件事估計也不會有其他可能了,果然只見鐘青竹點了點頭,臉上兀自帶著幾分疑惑之色,道:「是啊,平日我們都在這附近幾個海灘上拾貝的,對了,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啊?」

    沈石眉頭一皺,卻是從她話裡聽出了些許異樣之處,不答反問,道:「我們?」

    鐘青竹點點頭,道:「是啊,除了我還有同樣在陣堂接了拾貝任務的同門,有三十多人呢,平日都在這裡附近拾貝……」話音未落,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怔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隨即目光又飄向了沈石過來的那個石壁後頭,身子微動,似乎想走過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剛從那邊過來,一個人都沒有了。」沈石搖了搖頭,道。

    「啊?」鐘青竹明顯有些吃驚,漂亮清秀的臉上也浮起一絲迷惑之色,道:「怎麼會這樣?他們都去哪兒了?」

    沈石對這個問題自然也是無法解答,沉吟片刻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這個時候天空中陰云密佈,已然壓得極低,連周圍的光線都變得昏暗許多,猶如即將入夜的傍晚時分,而海風也不知何時開始,陡然猛烈起來,將兩人的衣衫吹得獵獵飛舞。

    滄海之上,波瀾起伏越來越大,浪濤翻滾不休,如欲傾覆,望之驚心;轟隆雷聲,自厚重云層中隆隆傳來,絲絲電芒,閃動穿梭於烏云之中,已是風雨欲來之勢。

    這一刻,海星姑娘早上所說的話突然如此清晰地迴響在沈石的耳邊:今日或有暴風雨,風雨太大什麼事都做不了,早些回去,最好就在洞府呆著莫出來,別在外頭走動特別是在海岸邊上溜躂了。

    沈石忽然之間,只覺得身上一涼,隱隱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與此同時,還沒等他有所反應,那邊鐘青竹忽然「咦」了一聲,伸出手掌平攤開來,感覺了一下後,道:

    「好像下雨了。」

    話音未落,便只聽天際烏云中一聲雷鳴,如雷神擂鼓當空咆哮,聲震四野,豆大的雨滴瞬間掉落下來,嘩啦啦落成一片。

    沈石臉色一變,嘴裡低聲道:「糟了。」說罷轉頭就像來路跑去,同時對鐘青竹大聲喊道:「快走,快走。」

    鐘青竹以手遮頭,看看天色,也察覺了似有幾分不對,趕忙也跟在沈石背後跑去。只是才跑兩步,忽然間鐘青竹失聲驚叫一聲,手指滄海遠方海面,叫道:「啊……那,那是什麼?」

    沈石回頭一看,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面上也是露出匪夷所思驚詫莫名的神色,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只見遠處波濤起伏的海面之上,猛然捲起了一道空前巨浪,高達十餘丈,簡直就如一面巨大無比的水牆,正快速無比地向海灣這裡衝來。

    隆隆之聲,天地變色,彷彿滄海這只亙古怪獸終於從沉眠中醒來,露出了他兇殘無比的一面,整座大海都似妖魔甦醒,狂舞咆哮,波濤洶湧,海潮滾滾,中間那道巨大水牆,更是鋪天蓋地,勢不可擋,要將一切膽敢擋在它面前的東西盡數碾碎。

    只片刻間,風雨之中,兩個人的身子已經盡數被大雨淋濕,風狂雨烈,飄搖無助,眼看那巨浪滾滾而來,逃之不及。沈石猛回身,對著鐘青竹大喊道:「這裡有沒有躲避的地方?」

    鐘青竹這時看起來也是嚇得六神無主,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沈石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跟這個女子遇到一起時,似乎都特別倒霉的樣子,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焦躁,一步沖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搖晃了一下,怒道:「喂,醒醒,這裡有沒有躲雨的地方啊?」

    鐘青竹一下子驚醒過來,臉色蒼白,但還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向後頭,略帶了幾分哭腔,道:「那、那邊,好像我記得有個山洞……」

    不等她說完,沈石已然大步向那邊跑去,跑了兩步察覺有些不對,回頭一看卻見那鐘青竹居然還站在原地沒動彈,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不由得又是對著她吼了一句:

    「快跑啊,留在這裡想死嗎!」

    鐘青竹身子一震,看了一眼那正在快速接近的恐怖巨浪,鋪天蓋地如猙獰惡鬼一般,哪裡還敢站著,連忙咬著牙掉頭向沈石這邊跑來。

    沈石情急之下,也懶得再多說什麼,一把抓住她的手,拽著她就拚命跑去,同時口中大聲喊道:「哪裡,哪裡,山洞在哪裡?」

    鐘青竹跑得沒他快,但被他緊緊抓著手腕一路拉扯,跌跌撞撞地也勉強跟了上來,這時被沈石吼著,也是下意識地向前方山壁深處指了一下。風大雨大,似乎迷離了他們兩人的眼神,明明身子就在一起,說話聲卻好像很遠很遠,非要大聲喊著才行:

    「那邊,山壁下面……」

    沈石奔跑中抬眼一看,果然見山壁下面有個黑幽幽的小洞,看著不過一人來高,裡面是何動靜也看不清楚,但是這個時候哪裡還管的了那麼多,閉著眼睛也只能往那邊衝過去了。

    水浪滔滔,滾滾向前,轉眼已漫過原本的海岸線仍不停歇,一路向前,如肆虐的怪獸席捲一切,衝向前方那兩個弱小的身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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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洞穴

    隆隆之聲,響徹天地,無情無盡的天地之威,在此時似乎才顯露出幾分端倪,面對如此恐怖威勢,凡人便如螻蟻一般,在滾滾波濤中可憐而無助。

    大樹石塊紛紛傾倒滾動,在海水洪流中掙扎翻覆,小小海灣中巨浪滔天,似一隻巨大妖獸降臨於此,將要撕碎一切。

    沈石拚命地向著那個山洞跑去,隆隆可怖的水聲,已經就在自己的身後,甚至就連腳下,這時也已經到處都是水漬。

    風雨中,喘息聲彷彿都被淹沒,生死關頭,誰還會分心回想往事?巨浪咆哮,慢一步或許便要死在這裡。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不管是前方山洞,還是身後恐怖巨浪。

    波濤滾滾,那水汽彷彿都在耳邊翻滾,衣衫盡濕,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大浪捲走,而那黑色的山洞看去也在咫尺之遙。沈石猛地一聲大叫,用盡全身力氣,身子一個前撲,連帶著鐘青竹一聲尖叫,也向那山洞踉蹌滾去,終於是堪堪在險之又險的那一刻,勉強鑽進了山洞之中。

    石壁堅硬而黑暗,撲倒在洞內堅硬的岩石上面時,他們便聽到身後猛地有一聲巨大無比的撞擊聲,那是滔天巨浪重重地撞到了山壁之上,那一刻,彷彿整座山崖石壁都在顫抖震動著。

    一切生物,在這可怖的力量撞擊下,或許都會化為齏粉。

    然而,還不等他們二人回過神來,沈石便聽到身旁鐘青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水!水,水沖進來了……」

    沈石猛然回頭,但是眼前陡然一片黑暗,隨即在那電光火石間,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浪潮撲面而來,身子瞬間一輕,然後便完全失去了控制,被強大的水流整個帶著向山洞深處衝了進去。

    混亂中似天旋地轉,身子不停地翻滾著,黑暗裡他兀自還抓著那隻柔軟的手掌,而不知何時,那個女孩也反手過來,如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著他不肯鬆手。

    只是那水流如此迅急,衝入山洞後被窄小的石壁壓縮,力道更是大得驚人,兩個人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只片刻間就被這狂暴的水流帶出了不知多遠。倒是這不起眼的小山洞居然很深,水流直灌而入居然半晌也未見底,而他們二人在一片黑暗裡被水流挾帶在周圍堅硬的石壁上撞了不知多少下,遍體鱗傷,也不知骨頭有沒有斷裂。

    只有兩隻手掌,抓得很緊很緊,生死關頭,冰冷水中,彷彿都只有對方是唯一溫暖而可憐的依靠,然而在這如天崩地裂般的可怖力量下,人如螻蟻,身似浮萍,終於還是在最後神智漸漸模糊之前,分開了手掌,失去了對方蹤影。

    「砰」的一聲悶響,再一次被重重撞上了某處堅硬石壁後,已然陷入絕望包括在水中連呼吸都艱難的沈石,終於是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

    青魚集中軒日堂。

    整座青魚島在這個時候,都已經被狂風暴雨所淹沒,烏云低垂,雷聲隆隆,平靜多時的滄海似乎在盡情地發洩著集聚許久的憤怒,狂風一陣緊過一陣,大雨如注,將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灰濛蒙的顏色。

    身材高大魁梧的王亙站在書房中,凝視著窗外這一片狂風驟雨天地迷濛,許久沒有動彈一下,連望著遠處不知名地方的雙眼,彷彿也漸漸變得有些迷濛起來。

    狂風呼嘯而來,挾帶著漫天雨水,在窗外徘徊不去,但是每每欲衝入窗口眼看就要將他全身打個透濕的時候,便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形成了一堵牆,輕輕擋在窗外尺許地方,不得前進一步。

    「啪啪,啪啪……」有人在屋外輕輕敲門,王亙從遠處收回視線,默然片刻,道:「進來。」

    「吱呀」一聲,書房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一位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的男子,身量頗高,正是前些時候與另一位矮個師弟去張貼告示的那位,王亙轉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鄭師弟來了,坐。」

    這位被他叫做鄭師弟的凌霄宗弟子名叫鄭哲,平日向來與王亙要好,是王亙在青魚島上主持大小事務的得力臂助,與康宸並稱為王亙左右手。

    兩人關係不錯,鄭哲與王亙獨處時便也相對隨意些,點點頭答應了一聲,走到一旁坐下了。

    王亙合上窗扉,將那漫天風雨都關在了門外,然後回身在鄭哲身前坐下,道:「事情做得怎樣了?」

    鄭哲道:「風暴告示已經貼上了告示牌,隨後我又跑了幾處要緊所在,像陣堂、丹堂、礦場、妖洞,還有靈獸殿的獸場等,都親自過去看了看,也叮囑了那裡駐守當值的幾位師弟,令他們不得鬆懈,畢竟今年剛來的新人師弟們才到島上十多天,怕是沒見過滄海風暴,一不小心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王亙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你做事細心,我自然是放心的。」說著頓了一下,又道,「各處堂口可都點齊了人數?」

    鄭哲道:「大部分人頭都清點好了,並無缺漏,只有我最早去的陣堂,因為正派人去『彩貝灘』叫新人弟子回轉,正是陸續回轉,我又急著去其他所在查看,所以先走了。不過陣堂那邊當值的兩位師弟都是實心謹慎的人,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王亙笑了笑,道:「應該如此罷,畢竟在那邊拾貝的新人弟子差不多都是世家子弟,隨便哪一個出了事,保不定就是諸多麻煩。鐘、許兩位師弟也是出身世家,想必對這一點上是十分清楚的。」

    鄭哲咳嗽了一聲,沒有接話。

    王亙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書房裡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屋外的風聲雨聲急切疏狂,彷彿漸漸都透了進來。

    過了一會,鄭哲開口道:「師兄,康宸去金虹山已經好幾日了,至今不見回返,莫非真的是被扣下責罰了嗎?」

    王亙目光微閃,過了一會緩緩搖頭,道:「我亦不知,康師弟是掌教真人愛徒,與那位杜師兄並稱懷遠真人座下雙璧,想必就算有錯也不會責罰太重的。」

    鄭哲點點頭,像是鬆了口氣,只是眼角餘光似乎不經意地看了看王亙。片刻之後,王亙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鄭哲問道:「對了,那告示失蹤的事,林師弟怎麼說的?」

    鄭哲搖搖頭,道:「我多番詢問過他,但林師弟一口咬定今早他確實是將那告示貼好了,絕無可能失誤。」

    王亙冷哼一聲,道:「那後來為何不見的?」

    鄭哲苦笑道:「我也如此問他,林師弟瞠目結舌答不出來,只是咬定自己貼過,又說可能是有人要故意害他。」

    王亙眉頭一皺,道:「胡說八道,哪個會去害他了?」

    鄭哲聳了聳肩。

    王亙默然片刻,道:「新人入島,我又剛剛接手這青魚島上事務,諸多事情千頭萬緒,也沒那閒功夫與他計較。你回去說他幾句,告訴他下次做事切記踏實認真,再如此浮躁不實,犯了錯事,我可不會饒他第二次。」

    鄭哲點點頭,道:「是,我會對林師弟說明白的。」

    王亙想了想,又道:「待會你還是再去陣堂那邊走一趟,確認一番他們是否點齊了人數,新人入島不久,萬一出事實在不好看,便是我只怕也會在宗門幾位長老面前吃掛落。」

    鄭哲點頭答應,隨即站起,道:「既如此,我乾脆現在就過去陣堂,師兄你就等我的消息罷。」

    王亙也起身,輕輕一拍鄭哲肩膀,道:「辛苦師弟了。」

    鄭哲咧嘴一笑,也沒客氣,便轉身走出了書房。隨著房門在身後再次關上,王亙又一次走到窗邊,緩緩推窗。

    又見這漫天風雨,如泣如訴,風雨之中,蒼茫一片,竟是遮住了那雄偉青山。

    王亙默默地眺望遠方,望著那重重雨幕背後的模糊影子,怔怔出神,似在深深思量。

    ※※※

    黑暗裡,沈石發出一聲痛哼,從昏厥中緩緩醒來。

    活著,還是已經死了,這個念頭在他睜眼的時候第一個就從腦海中浮現而起,入眼處,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似乎看不到絲毫的光亮,讓他恍惚間真有一種落入地獄陰間的錯覺。

    只是片刻之後,忽然間全身各處十幾個地方一起疼痛起來,頓時讓他在黑暗中齜牙咧嘴打了一個冷戰,也同時讓沈石驚醒過來,這痛感如此真切,身上傷處如此之多,想必都是剛才被水流衝撞到堅硬石壁上所致,而自己看來不知為何,是逃過了一劫,居然僥倖活了下來。

    只是眼下周圍一片黑暗,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沈石只覺得身上除了到處都痛之外,還有一陣陣的寒意隱隱傳來。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定了定神,勉力坐起,然後試探著在黑暗中伸出手去,觸手處一片冰涼,好像是摸到了一片水窪,沈石怔了一下,隨意身子手腳都動彈摸索了一會,果然發現周圍都是尺許深的淺水,自己好像是被衝到了某個小水塘裡又或是水岸邊上。

    沈石在黑暗裡一時也不敢隨意亂動,畢竟周圍一片陌生環境,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裡,又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便坐在原地不動,一時也顧不上坐在水中有些難受,開始竭力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種種情況。

    片刻之後,他便想到了另一件重要事情,落入如此絕境被巨浪吞沒衝入洞中的,可不是他一個人。

    鐘青竹哪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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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摸索

    「鐘青竹?」

    黑暗中,沈石屏息靜氣,試探著喊了一聲,周圍一片寂靜,除了不知哪裡傳來有水珠滴落到水中發出的「嘀嗒」聲外,便沒有其他的聲音,甚至連蟲鳴聲都沒有。

    一個人,在這片陌生的黑暗中,彷彿感覺有一種特別的孤寂,沈石莫名的有些心慌起來,為自己未卜的命運,也有些擔心鐘青竹的安危。他仍記得自己昏迷前被那可怕的激流挾帶著到處衝撞的場面,現如今居然還能夠活著,連他自己想想都覺得有些僥倖。

    可是鐘青竹的運氣會不會也這麼好?當初第一次見面在拜仙岩石階上時,沈石可是還記得孫友說過這位女孩據說是個霉運纏身的人,呃,是不是這樣說的呢,反正就是運氣挺不好的罷。

    沈石心裡胡亂地想著,開始試探著往身旁更遠處摸索,同時口中每隔一會,便叫上一次鐘青竹的名字,希望能夠找到她。

    之前因為事情太過倉促突然,沈石甚至連那個山洞入口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只是隱約記得這個山洞似乎不大,但是想不到在這巨浪激流的衝擊下,水浪帶著他們往洞內沖了很遠都未見底,直到他昏迷過去。

    現在在周圍一片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陣,突然陷入猶如瞎子一般的境地,實在是讓他很不適應,不過摸來摸去,好歹是大致察覺自己應該是還在某處洞穴之中,周圍水窪不遠處,便能觸摸到堅硬的石壁,而且洞穴不算高大,約莫只有大半人高,他甚至連站直身子都做不到,只能彎腰在水中爬行摸索。除此之外,也許是因為那股激流水浪衝刷過的原因,這個黑暗的洞穴石壁上十分的潮濕,不停的有水珠滴落,前頭聽到的嘀嗒聲就是如此而來。

    但是鐘青竹仍然沒有回音。

    沈石忍不住心裡漸漸有些焦灼起來,雖然大致搞清了周圍情況,但顯然知道自己身在洞穴也是於事無補,而鐘青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除了擔心她的安危之外,沈石對自己的未來也有幾分說不出的恐懼,難道是要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一陣莫名的煩躁在心頭騰起,沈石焦躁之下忍不住咬牙罵了一句:「鐘青竹,你到底死哪裡去了啊?」

    話才出口,沈石心裡便有幾分後悔,在黑暗中苦笑著搖搖頭,心想自己還是定力不夠,在這種情況下竟會如此輕易的失態,輕嘆一聲後正想振作精神,重新往前在摸索一番時,卻猛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我、我在這……」

    沈石身子一震,差一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聲音雖然微弱,在這一片黑暗中卻顯得特別清晰,哪有可能聽錯?那個瞬間,沈石的第一反應是大喜過望,第二反應卻是下意識地對著黑暗那頭翻了個白眼,在心裡道:「好好叫了你半天沒反應,忍不住罵了一句居然就……」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了這個回應,沈石頓時是精神一振,或許人就是這樣,哪怕周圍是再孤寂冰冷的黑暗,但只要感覺到有個同伴在身邊,便會下意識地感覺到溫暖與安全。沈石立刻調整方向,對著黑暗裡鐘青竹聲音傳來的方向,叫道:「你別動,我現在過來找你。」

    「嗯……」鐘青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生生的感覺,略微還帶著幾分顫抖,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身上在不久前的激流衝擊下受了傷。

    水聲漸漸響了起來,那是沈石在水窪中摸索著向前爬去,經過剛才最初的摸索試探,他對周圍的情況雖然看不清楚,但大致心裡已經有些印象,同時每前進一段距離,他都會叫上鐘青竹一聲,等到鐘青竹回答的時候,再在黑暗中憑聲定位,慢慢地靠近了她。

    聲音處越來越近,周圍仍是一片黑暗,水聲在腳下手邊幽幽作響,嘀嗒聲忽遠忽近。片刻後,他向前摸索的手掌,忽然碰觸到一個柔軟的身軀,與此同時,鐘青竹的聲音就在他身前尺許處響起,語氣中似乎也帶著歡喜與激動,道:

    「沈大哥?」

    沈石怔了一下,隨後在黑暗中咧嘴一笑,道:「是我,放心吧,這裡沒鬼。」

    鐘青竹忽地身子一抖,卻是反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雖然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沈石卻能察覺她似乎突然間很是害怕的樣子。

    「呃……我錯了。」沈石感覺到鐘青竹的指甲似乎已經刺入了自己手背的肉裡,在黑暗中苦笑一聲,低聲道,「是我嘴賤,不該亂說話。」

    鐘青竹在黑暗裡似乎喘息了幾下,然後隱隱平靜了下來,隨即很快發現自己手上不對,連忙鬆手,道:「啊……對不起沈大哥,我、我只是害怕,沒想過要抓你……」

    「叫我沈石吧。」沈石打斷了她有些紛亂的話語,道,「我也沒比你大多少。」

    鐘青竹安靜了一下,過了一會,低聲道:「好的。」

    雖說這相遇之後三言兩語幾番錯漏,氣氛非但沒有預想中的欣慰歡喜,反而莫名其妙的有些尷尬起來,但沈石還是覺得安心了不少,畢竟有個人在身旁說話,哪怕周圍黑暗依然幽深冰冷,他也覺得好像沒之前那麼孤寂可怕了。

    「這是哪兒?」過了片刻,鐘青竹小聲地問道。

    沈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曉得,但應該是在剛才那個山洞深處的某個地下洞穴裡罷。呃,對了!」突然間他一下子高興起來,道,「你個山洞不是你找到的嗎,想必你是知道這洞裡情況的罷,要怎麼出去?」

    鐘青竹的聲音忽然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她的聲音帶著小心與歉意,低聲道:「我、我也只是以前拾貝時,偶然看到這個山洞的,並沒有進來過。」

    「啊?」沈石怔了一下,一下子洩了氣,滿懷希望都化作泡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一頭鐘青竹也是沉默不語,似乎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一會,沈石猛地回過神來,不管怎樣,總不能就這樣在這裡坐以待斃,當下甩甩頭,振作精神,道:「好罷,不管怎樣,我們去找找看有沒有出路。」

    鐘青竹在黑暗裡,輕輕答應了一聲,然後水聲響起,她似乎也在水窪中翻身爬起,只是片刻之後,便聽到她一聲輕哼,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石身子一頓,道:「怎麼,哪裡受傷了嗎?」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身上好些地方疼,但是左手這裡好像特別痛,使不上力。」

    沈石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覺得太過意外,剛才自己醒來的時候,身上也至少有十幾處地方疼痛,僥倖的是看起來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皮外傷,沒出現筋骨扭斷等要命的傷勢。不過現在看起來,鐘青竹她果然還是比自己要倒霉一些,運氣不太好啊……

    「我幫你看看吧,可別是手摔斷了。」沈石說著,伸手過去摸索了一下,抓住了鐘青竹的手臂。

    黑暗中,鐘青竹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口中似乎說了兩個字,但是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其他什麼,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沈石皺眉道:「你說什麼?錯了嗎?是說我按錯了?唔,這裡疼不疼……」

    說著,他手指在鐘青竹手臂上的幾處關節還有手腕中輕輕按了幾下,鐘青竹沉默片刻後,低聲道:「不疼。」

    沈石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看起來應該不是骨頭斷了,那就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鐘青竹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悄聲道:「我、我是說你拿錯我的手啦,這是我的右手,我痛的是左手……」

    沈石手一僵,然後慢慢鬆開了抓著鐘青竹手臂的手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末了只能低聲咕噥了一句,道:

    「那你不早說……」

    ※※※

    黑暗中,水聲清晰地響起,沈石半跪在水中,摸索著慢慢向前爬去,而在他的身後,水聲同樣輕柔而有規律的響起,那是鐘青竹跟在後面。

    經過在黑暗裡的摸索查驗,鐘青竹的左臂確實還是比較倒霉地摔斷了,或許是前頭被激流挾帶著撞上了某處堅硬石壁時的傷勢,只是如今這種情況下,卻是沒什麼好辦法了。

    沈石最後也只能隨便從身上撕扯了些布條下來,在她手臂上胡亂綁了些,讓她手臂垂吊在脖頸胸口前,不再亂動,等脫離眼下這處險境後再想辦法醫治了。

    至於摸索尋找出路的方向,其實因為身在洞穴中,隱約有前後兩個方向,但是周圍一片黑暗,兩人也搞不清楚到底前後那條路才是出口。

    按理說最好的辦法,其實是應該兩人分頭行事,一人去一個方向摸索尋找,但是在開始前行尋找後,鐘青竹默不作聲地就跟在了沈石身後,沈石自己也沒說什麼。

    兩個人之間,倒似乎隱隱有了幾分無聲的默契,在這片幽深黑暗又壓抑的地底洞穴中,前路茫茫,生死難測,無論如何,有個人在身旁,似乎總是讓人更安心些的。

    如此向前摸索著爬行了很久,也不知這個方向究竟對不對,但是在兩人的感覺中,這條深邃窄小的洞穴彷彿深不見底,黑暗在前方無窮無盡,像是永遠都走不到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忽然就都不說話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從石壁上滴落的水滴聲音,在這片黑暗中靜靜地迴蕩了。

    「沈石。」

    忽然,從身後傳來了鐘青竹的聲音,聽起來帶了幾分疲憊。

    「怎麼了?」沈石停下身子,轉頭看去,雖然出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但還是能依稀感覺到她的身影。

    鐘青竹安靜了一會,然後幽幽地道:「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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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微光

    沈石在黑暗中默然無語,過了一會,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頓了一下後,他還是低聲道,「不過現在說這個為時尚早,總是要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鐘青竹輕輕「嗯」了一聲。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沈石猶豫了一下,道:「是不是累了,要不坐下休息一下,然後再走吧。」

    鐘青竹似乎也真的有些疲憊,聞言也沒有堅持,兩個人就在這片黑暗中,摸索著在洞穴邊緣找了塊高一些沒水的地方坐下,至於腳下仍然沒在水中,卻是關不上了。

    沈石把後背往石壁上一靠,頓時只覺得一瞬間身子放鬆後,全身各處原本就有的疼痛一下子就都泛了起來,忍不住低哼了一聲。坐在他身旁的鐘青竹好像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了?」

    沈石咬咬牙,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身上好些地方痛了。」

    鐘青竹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裡卻是帶了幾分擔憂與歉意,聲音輕柔,道:「對不住,我、我一直只想著自己,可是都沒想到你跟我一樣是被衝下來的,一定也受了傷,我真是……你沒事罷,有沒有哪裡傷得很重的?」

    風聲輕動,卻是一隻柔軟的小手輕輕伸來,帶著些許莫名的顫抖在他肩膀上碰了碰,似乎想繼續摸索一下,卻又不敢再往前,只是僵在那裡。

    沈石笑了笑,道:「沒事了,我自己看過了,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鐘青竹明顯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

    沈石在黑暗中點點頭,沒說什麼,鐘青竹也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黑暗中,沉默地休息著。

    過了片刻,沈石忽然發覺坐在自己身旁的鐘青竹身子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同時黑暗裡的一片靜寂中,彷彿隱隱有一些極度壓抑住的微弱哽咽聲,身旁的這個少女,彷彿正在悄悄啜泣,又似乎生怕被他發現,在拚命地壓抑著自己。

    「怎麼了?」沈石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還是開口問道。

    鐘青竹被他這麼一問,似乎知道終於還是瞞不過他自己哭泣的事,哽咽聲漸漸大了些,但還是在盡力控制自己,只是那聲音顫抖著,連話語聲都有些模糊了:

    「我、我想我娘親了。」

    沈石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其實剛才在黑暗中惶恐不安時,他一個少年,何嘗又沒有想過他那位矮胖的父親呢?

    聽著身旁鐘青竹抽噎的啜泣聲,帶著幾分無助與委屈,沈石過了一會,還是想著開口與她說說話,多少能讓她放鬆一下心情,便道:「你娘親是個很好的人吧,看你這麼想她?」

    鐘青竹在黑暗中似乎擦了一下眼眶,低聲道:「是,我娘親對我可好了,從小有什麼事都記著我,從來不罵我,不打我,當我是心肝寶貝。」

    沈石默然片刻,道:「難怪你這麼想她了。」

    鐘青竹說了兩句話,看起來心情果然平復了一些,在黑暗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你娘親呢,她現在在哪裡?」

    沈石停頓了一下,道:「我剛出世的時候,她就死了。」

    鐘青竹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帶了幾分小心,道:「對不住……」

    沈石在黑暗裡擺擺手,笑道:「好了,這有什麼好說對不住的,你之前又不知道。還有啊,為什麼你老是對別人說對不住對不住的,感覺老是欠別人一大堆錢一樣?」

    鐘青竹不禁啞然,過了一會才道:「是嗎?」

    沈石道:「是啊。」

    鐘青竹細細一想,道:「好像還真是這樣……」

    沈石哈哈一笑,道:「可不是,所以說你跟別人說話我管不著,但是跟我說話就不用這樣小心了,聽起來怪怪的。」

    鐘青竹道:「哦。」

    這幾下對答聊天,兩人心情都是平復不少,原本尚存的幾分陌生感覺,現在倒是也都多了幾分親近。坐在黑暗裡,兩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沈石從鐘青竹的口中知道了她確實是出身於鐘家庶出的一支血脈淡薄的旁支,家境也是慘淡貧寒,老爹除了姓鍾之外,一無是處,早年五毒俱全,將好好一個家折騰的夠嗆,整日打罵鐘青竹母女兩人不說,還因為鐘青竹是女孩不能傳宗接代,對母女二人甚至動過兜賣的噁心念頭。

    至於後來不知算不算是老天開眼,這位老爹莫名其妙地落水死了,從那以後母女兩人相依為命,生計也是潦倒,鐘青竹娘親萬般無奈下,硬著頭皮去投靠鐘家本宗,本也沒抱太大希望,誰知運氣好居然遇到鐘家老太爺八十大壽,大喜之日鐘家不願晦氣,一來二去居然也就收留了她們。

    從那以後母女兩人總算是過上安穩日子,雖然在鐘家地位依然低微,鐘青竹娘親平日做的也都是一些洗衣做飯的僕人事,但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母女兩人已經足夠欣喜了,哪怕平日鐘家裡頭有些人看她們不順眼,時常會刁難一下,又或是冷言冷語嘲諷幾句,鐘青竹也都是默默忍受下來,時間一長,倒是養成了幾分現在這樣小心翼翼的性子。

    至於如今她能來凌霄宗,則是又得了一份機緣。鐘家乃是凌霄宗門下出名的一大附庸世家,雖說這數十年來家中人才匱乏,聲勢大不如前,但仗著以前在宗門裡的人脈,平日多有高人看顧,所以還是勉強躋身於四大附庸世家之列,只不過聲勢實力上,較之如今如日中天的孫家、許家,甚至相對較弱一些的侯家那都是遠遠不如了。

    不過人面熟也有好處,來鐘家的凌霄宗高人也不少,有一次便有一位前輩長老過來,本意是看看鐘家這一代有無出色弟子,從中選出了鐘青露還算過得去後,看來看去也並無太多人才,這讓鐘家上下都十分失望,誰知臨走時這位凌霄宗長老看到正好從一旁端茶送水的鐘青竹……

    沈石在一旁聽到這裡,忍不住一齜牙,心想這不對啊,這哪裡是倒霉蛋運氣不好的人,這從頭到尾分明就是走大運吉星高照的模樣啊!

    孫友那傢伙果然是不靠譜的!

    沈石在心裡對自己那位鄰居兼朋友偷偷下了個結論。

    ※※※

    談話間,沈石也隨口說了一些自己過往經歷,在聽到沈石也是和自己一樣,差不多是和父親相依為命長大時,鐘青竹好像對他也有了幾分同情,不知道是不是感同身受的緣故。

    總之,說著說著,兩人的干係都是親近了許多,如此聊了一會,沈石自覺身上疲憊之感消散許多,便對鐘青竹道:「歇息好了麼,要不咱們再往前走?」

    鐘青竹答應了一聲,沒有異議。

    兩人便又開始了在這個黑暗的洞穴中摸索前行,這一次他們向前爬行的時間更長,因為周圍太過黑暗,他們必須要一邊摸索一邊前進,鐘青竹跟在身後還好,沈石走在前頭,一團黑暗中老是會有一種搞不好就一頭撞上堅硬石壁的錯覺,所以行進速度快不起來,必須不停地在黑暗中摸索著。

    這樣走著走著,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兩人又再度有些喘氣,身子上疲憊感陣陣來襲,這個時候他們心裡都已經有了幾分絕望,這條看不見光明的路,似乎沒有半點的希望與生機。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嗎?

    沮喪與灰心,像是毒蟲一樣悄悄啃噬著沈石的心,讓他的心裡又開始有些急躁起來,只是隱約聽到身後那個女孩的動靜,卻又提醒他現在並非只有自己一個人,或許是少年莫名的自尊,要在少女面前保留幾分尊嚴,所以他還是強行壓下了心中的不安與煩躁,繼續向前爬去。

    只是究竟這樣能夠堅持多久,連沈石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在這時,忽地在前方黑暗深處,有一道微弱的光芒猛地閃爍了一下。

    沈石身子瞬間一僵,一下子停了下來。身後的鐘青竹卻是什麼都沒察覺,兀自向前走著,猝不及防下一下子撞上了沈石的身子,「哎呀」一聲驚呼,兩人同時摔倒在水中。

    「對不住……」鐘青竹一開口就是這句。

    沈石卻沒空去理會她的言辭,一把抓住她柔軟的手掌,帶了幾分激動,指向前方,道:「你看,看那邊。」

    鐘青竹「啊」了一聲,帶了幾分不解向前望去,只見黑暗深處,一片靜謐中,一道微弱的光芒平靜地在那個角落裡閃爍著。

    「呀!」鐘青竹再次驚呼出聲,但這一次聲音裡已是滿懷驚喜,沈石也是興奮無比,道:「我們過去。」

    鐘青竹重重點頭,道:「嗯。」

    順著黑暗的洞穴隧道,兩個人加快速度向那光亮處爬去,隨著越來越接近那道光芒,那光輝似乎也亮了起來,連帶著他們已經漸漸可以模糊地看清自己周圍景物,果然就是想像中的那種地底洞穴,岩壁都是深黑顏色,到處都是水,十分潮濕。

    光芒越來越亮,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看清前頭就是一處拐角,光芒就是從那個拐角石壁後照射出來的。

    當他們終於前進到那個拐角處,轉了過來的時候,溫和的光輝終於落在了他們兩人的身上,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比之前寬敞高大些的隧道,已經足可容納一人直立行走。

    而在這條洞穴頂上週圍的石壁裡,深黑的岩石之中,赫然有點點光輝如星辰一般,鑲嵌在石壁上,發射出銀色閃亮的溫柔光芒,點點滴滴,閃閃爍爍,將這一處黑暗的洞穴映照的如夢如幻,猶如仙境一般。

    「好美啊……」鐘青竹看著眼前這一幕,星辰般的光輝倒映在她明亮的雙眸之中,顯得如此美麗,情不自禁地讚歎出聲。

    「這是『螢光石』,」沈石看了一眼那些如星辰般的美麗光亮,淡淡道,「能自發微光,常伴生於硬石之中,偶爾用來照明,但不甚實用,除此外不能煉丹入器,用處不大,不算是靈材之列。」

    「這石頭不值錢的。」最後他又追加了一句,語氣很肯定地說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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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絕地(上)

    鐘青竹轉過頭,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沈石一眼,沈石看看她,道:「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手上傷處又痛起來了?」

    「唔……沒有。」鐘青竹搖搖頭,把目光轉開了。

    從那條黑暗幽深又窄小的洞穴中一路爬行過來,直到這裡,他們兩人才算是真正可以站直了身子,不由得都有一種放松的感覺。鐘青竹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站到了螢光石閃爍明滅的隧道中間,只見點點光輝如蒼穹裡柔和輕淡的星光,帶著點點美麗的銀色,在她頭頂四周閃亮著,輕輕將她簇擁起來。

    四下里,悄然無聲,沈石也沒有說話,只是默然地看著那個少女面上帶著一絲喜悅,雙眸閃亮似倒影著漫天星光,哪怕這一路走來她傷痕纍纍有些骯髒,但此刻在這般光輝照耀下,她卻像是落入凡間的仙子,溫柔美麗,不似凡人。

    鐘青竹帶著笑意,慢慢張開雙臂,就像是她想好好擁抱這美麗的光芒,這人生未見的瑰麗奇景,在這一刻擁入懷中,彷彿只屬於她一個人。

    「哎呀!」

    只是下一刻,她忽地叫了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摀住左手臉色發白。沈石走了過去扶住她,沒好氣地道:「喂,你的手斷了啊,別沒事就亂舉亂動的。」

    鐘青竹臉頰微微一紅,低下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對不住……」

    沈石嘆了口氣,道:「你又來了,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動不動就說對不住嗎?」頓了一下,看著鐘青竹臉色不太好看,似在強忍,搖搖頭道,「手痛不痛?」

    鐘青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痛……」

    沈石皺了皺眉,道:「不痛嗎?」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聲音變小了一些,道:「有點痛……」

    沈石看了她一眼,見鐘青竹捂著自己手臂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片刻之後,便見她漂亮清秀的臉上似乎顫抖了一下,然後差不多是用蚊子般的聲音道:「很痛……」

    「你……」沈石差一點就對她無語了,反正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性子的女孩,只是現在看著她這般可憐模樣,心裡莫名也是一軟,走過去輕輕扶住她的左手。

    「嘶……」鐘青竹皺眉咬唇,嘴裡發出一聲顫音。

    沈石皺著眉頭,道:「是哪裡疼?」

    鐘青竹忍著劇痛,用右手往左手肘部指了一下,正是前頭摔斷的傷處。沈石一時也是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辦法,也不敢再輕易去碰觸鐘青竹的傷口,抬眼一看,只見剛才黑暗中胡亂做了個繩子把手臂吊在她脖頸上的布條已經滑落下來,便試探著想把她的手臂舉高些再套入那繩圈。

    誰知才把手臂太高少許,鐘青竹便是痛哼出聲,同時眼睛裡有些微微發紅,顯然是痛得厲害了。沈石嚇了一跳,登時便不敢再亂做,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的手要怎麼擺才不會痛?」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道:「就這麼垂著,不去動它,會好一些,可是走來走去總會碰到擺動,所以就很疼。」

    沈石「唔」了一聲,沉吟片刻,目光掃過還兀自掛在鐘青竹脖子上那條垂下的布條,忽地眼前一亮,道:「呃,我有個法子。」

    說著走上前,從鐘青竹脖子上取下了那根繩子布條,拿到手上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剛才隨意撕下的這東西實在是既粗糙又難看,不由得有些尷尬,乾笑道:「事急從權,你別在意啊。」

    鐘青竹沒說話,臉頰微紅,卻是微微點了點頭。

    沈石拿著這布條,讓鐘青竹把左手自然地垂在腰側,然後從手腕處饒過,直接穿過腰身綁在她的身上,將左手固定在身子一邊,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又覺得剛才這條繩子好像有些短了,似乎不太穩固,看著隨時會脫落出來一般,想了一下,乾脆藉著周圍螢光石的光亮,又唰唰唰從身上用力撕下了幾塊布條,這幾番折騰下來,頓時把身上這件凌霄宗弟子服給撕的破破爛爛。

    鐘青竹將這一幕都看在眼中,微微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不知為何欲言又止,到了最後,她只是默默地看著身前的沈石,在這黑暗冰冷的山洞裡,周圍是點點閃爍溫柔如星光的銀色光輝,照亮了他認真而專注的臉龐。

    撕下布條,交纏一起打成死結,用力扯緊,然後分作兩條,一條綁定了她手腕在腰側,另一條避開手肘,從手臂上方接近肩膀處又綁了一圈,卻是繞過了鐘青竹的胸前從右手的腋下穿過,如腰身一般緊緊纏了一圈,終於是徹底地將她的左手固定在身旁,再也不會隨意亂動了。

    不知為何,鐘青竹的臉腮忽然好紅好紅,特別是在沈石幫她綁著第二條固定手臂的布條時,身子都下意識地擺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後退躲開。可是就在她抬頭時候,只看見那男孩站在自己身前,一臉認真,微皺著眉頭,一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疼她的樣子。點點星光溫柔如水一般,悄悄從他身後頭頂灑落下來,他的額頭隱約見汗,目光如此清亮,與星光交織在一起,深深映入了她的眼簾心間。

    這一腳,終究是踩不出去。

    所有的冰冷與黑暗,畏懼與恐怖,彷彿都悄然而退去,只剩下這彷彿夢境般的星光裡,那個男孩溫和、關懷而專注的眼神。

    ※※※

    「呼」,沈石長出了一口氣,退後一步轉動了一下自己有些發酸的脖子,滿意地看了看綁好的繩子,哈哈一笑,道:「好啦,這下你就不用擔心手臂亂動碰到傷處了。」

    鐘青竹微微垂眼,忽然間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與臉龐,彷彿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輕輕地點頭。

    沈石忽然「咦」了一聲,帶了幾分驚訝,道:「鐘青竹,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鐘青竹一瞬間,只覺得自己臉頰之上燙得不行,似乎就要燒起來一般,頭顱垂得低低的,似乎連抬起的勇氣都在瞬間失去了。

    片刻之後,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掌附在自己的額頭,片刻後,便聽沈石帶了幾分猶豫,在那邊自言自語道:「好像也不燙啊,不像發熱的樣子……」

    鐘青竹猛地抬頭,看向沈石,只見沈石站在身前不遠處,正一臉疑惑不解地看過來,雖然看著很順眼,但還是覺得有點冒傻氣。

    「傻瓜……」她情不自禁小聲地說道,可是不知為何,心底卻好像軟軟的,好像有一種奇怪而說不出的歡喜,又好像並不是如此,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山洞中很是安靜,雖然鐘青竹聲音很小,但沈石居然還是聽到了,頓時大怒,瞪眼道:「什麼,我費這麼大勁幫你,你還說我傻瓜!」

    鐘青竹抬頭看著他,嘴角慢慢露出幾分笑意,臉上的紅暈稍稍退去,卻仍如桃花一般嬌豔美麗,而她看著這個男孩的目光,彷彿也如同水波一般。過了一會,只聽她帶了幾分溫柔笑意,輕聲道:「沈大哥,你不是傻瓜,從沒人像你這般對我好的,你是個好人。」

    沈石呆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雖然不太明白為何鐘青竹突然變成了這般有些奇怪的模樣,但這時一眼看去,這淡淡星光裡,身前的女孩身上卻是散發出他從未見過的異樣美麗,甚至帶了幾分耀眼的餘暉,讓他剛剛升起的怒氣轉眼就不知去了哪兒,本來緊繃的臉也撐不住了,抓抓頭後退了一步,訕訕道:

    「呃……那、如果不是罵我,那就算了。」

    「噗嗤」一聲,卻是鐘青竹忽然笑出聲來,嘴角彎彎,眼若晨星,笑顏如花般嬌豔美麗。

    ※※※

    風雨如晦,席捲天地,整座青魚島都似沉浸在一片灰濛蒙的雨霧之中,遠遠望去,就像一尾巨大青魚,在淒風苦雨的滄海中游動。

    青魚集軒日堂中,書房裡的氣氛僵冷無比。

    王亙一下子黑了臉,拍案而起,盯著一臉焦急之色匆匆趕回的鄭哲,喝道:「陣堂那邊什麼意思,怎麼會少了一人?」

    鄭哲苦笑一聲,道:「我過去之後,在陣堂當值的鐘師弟與許師弟正在清點人數,點來點去數了幾遍,發現確實是少了一人。」頓了一下,鄭哲瞄了一眼王亙的臉色,還是輕聲道,「兩位師弟也是在那裡急得不行了。」

    王亙怒道:「若是事情辦好了,還有什麼好急的!」

    鄭哲尷尬一笑,不敢再多為那兩人求情說話,王亙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沉聲道:「走丟的是什麼人?是老弟子還是新人?」

    鄭哲道:「鐘、許兩位師弟查過人頭,現如今不在場的是一位剛剛上島不久的新人女弟子,名叫鐘青竹。」

    「鐘青竹……」王亙眉頭皺起,思索了片刻,抬頭看向鄭哲道,「姓鍾,又是青字輩的,莫非是流云城鐘家的子弟?」

    鄭哲點點頭,道:「是鐘家出來的,不過聽鐘師弟說,這位小師妹雖然出身鐘家,與他同源,但在家裡地位不高,並不得鐘家重視,從血脈上講也算是邊遠旁支。」

    「鐘青竹、鐘青竹……」王亙似乎並沒有將鄭哲寬慰他的話聽入耳中,站在那邊反而是眉頭緊皺,似乎在仔細回想,思索著什麼,「這名字,怎麼總覺得有幾分耳熟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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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絕地(下)

    「走啦。」沈石沒好氣地催促著,「咱們眼下能不能逃出去還不知道呢,哪有空在這裡多呆?趕緊去前頭看看有沒有出路才是正理。」

    鐘青竹嘴上答應一聲,但腳步卻邁動的很小,一雙眼睛只是看著身邊石壁上這片美麗如星辰般的美景,彷彿心神都沉醉其中,有些不捨得離開。

    沈石哼了一聲,再次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觀點:「快走吧,這些石頭不值錢的。」

    鐘青竹回頭對他笑了一下,道:「可是你不覺得這裡真的很漂亮嗎?」

    沈石不屑地道:「漂亮能當飯吃啊?」

    鐘青竹半嗔半喜地瞪他一眼,道:「那靈晶能當飯吃啊?」

    沈石哈哈一笑,道:「哈,你別說啊,靈晶還真能當飯吃。」

    鐘青竹一怔,隨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搖搖頭跟了上來,微笑道:「算你會說啦。」

    他們兩人話語之中,靈晶當飯吃的典故確有來歷,在修真界中廣為人知,其來由便是修道之人開始修煉吸納靈晶靈力後,一旦靈力入體,便會逐漸開始改造人族肉身,其中有許多變化會與凡人肉身迥異,其中有一處極明顯的改變,就是引靈入體後,蘊含有天地造化神奇力量的靈力,已經足以支撐供給人族肉身的消耗,從此再不許要食用其他食物,簡單地說,修士開始修煉之後,其實是不用再吃飯了……

    沈石、鐘青竹這一批新人弟子進入青魚島後,在最初的一段日子裡,凌霄宗這邊仍然還有安排些吃食給他們,但自從他們開始修煉,相繼都進入引靈入體的階段後,這些吃食就都停掉了。對於已經可以稱為修士的他們來說,在以後的生涯裡,只要有靈晶可供修煉,基本上是不需要再吃普通食物的,當然在靈晶之外,天地造化天材地寶諸多蘊含靈力的靈丹妙藥,對修煉幫助極大,有機會的話他們也會服用,不過這些珍稀之物,日後卻是要看機緣了。

    幽深的洞穴隧道里,沈石與鐘青竹兩人繼續向前走去,其間鐘青竹還回頭幾次,看來依然對剛才那一片螢光石聚集的地方唸唸不捨。不過走著走著,兩人卻發現前方的隧道石壁上,居然也有一些螢光石,不過並沒有剛才那一處特別的集中,多數都是稀疏散步在石壁縫隙或角落裡,看起來發出的光芒也黯淡不少。

    但饒是如此,這點點微光還是能夠依稀照亮洞穴中的道路,讓他們兩人走起來方便了許多。

    漸行漸遠,後頭那片光輝如星辰的石壁已經漸漸湮沒於身後曲折幽深的洞穴深處,四周似乎重新安靜下來,黑暗再度降臨,從四面八方輕緩地瀰漫而至。

    藉著石壁上點點微弱的光芒,鐘青竹的心裡莫名又有些緊張起來,此刻置身的洞穴似乎從來也無人來過,到處都是原始模樣突兀的岩刺怪石,在微弱的光影中彷彿化作一個個黑暗的影子,飄忽不定,帶著幾分可怖,如傳說中地獄冥府勾魂奪魄的鬼怪陰靈。

    她不知不覺中,下意識地向沈石靠近了一些,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去抓住他的袖子,誰知手伸過去抓了個空,鐘青竹怔了一下,才記起這裡的袖子已經變作兩根長布條,正綁在自己的腰身和胸口前,固定著受傷的左手手臂。

    她的臉在陰影裡,好像又紅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走在身前的那個男孩,忽然覺得這周圍的黑暗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喂,鐘青竹啊。」忽然,前頭的沈石突然開口叫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鐘青竹卻一下子覺得好像不太順耳,道:

    「沈大哥,你別這樣叫我,聽起來總覺得咱們有仇似的,生冷的很。」

    「啊,是嗎?」沈石哪有鐘青竹這般小女兒細膩的心思,怔了一下,道:「好像也對,那我叫你什麼,鐘師妹嗎?」

    鐘青竹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道:「這樣吧,以後有旁人在場的時候,你就叫我鐘師妹,但是沒人的時候,你叫我青竹就好啦。」說完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夠清楚,趕忙又解釋了一句,道,「我娘親就是這樣叫我的,你以前在拜入宗門那天,在拜仙岩石階上就救了我一次,今天更是……唔,反正你真是對我很好,所以以後沒人時,就叫我青竹好不好?」

    沈石眨眨眼,腦子裡總覺得有些繞不過彎來,他平日性子小心謹慎,但多專注於在其他事上,歸根到底來說,他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少年,情竇未開,又不似小女孩般會更早熟些,對這般有些曖昧的微妙話語如今確實理解不能。他只覺得鐘青竹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但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偏偏自己又想不明白,於是乾脆就不想了,反正如今頭等大事是先活命再說,哪裡顧得上這些叫喚名稱沒啥大用的東西,當下爽快道:「好咧,那以後我就叫你青竹了,這樣叫起來倒也方便。」

    鐘青竹嫣然一笑,右手掩口,看著沈石目光盈盈如水,道:「那以後我叫你什麼,就是沈大哥好不好?」

    沈石一擺手,道:「見外了,剛才你說娘親怎麼叫你我也怎麼叫你的,乾脆你也一樣,隨我爹叫我那樣罷。」

    鐘青竹看沈石這樣子總覺得這男孩有點越看越傻,偏偏又奇了怪了,自己卻又越看越順眼,忍住了笑,道:「那你爹怎麼叫你呀?」

    「石頭,或者小石頭。」

    「唔……好吧,」鐘青竹沉默了片刻,在心裡對那位沒見過面的矮胖子取名本事偷偷鄙視了一下,然後道:「那以後有外人時我叫你沈師兄,沒人時就叫你石頭好不好?」

    「隨便啦。」沈石擺擺手,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隨後微微皺眉,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鐘青竹看著他的模樣,道:「怎麼了?」

    沈石默然片刻,乾笑一聲,道:「我剛才叫你是想問你一件事的。」

    鐘青竹點點頭,道:「那你問啊,什麼事?」

    沈石咳嗽一聲,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道:「可是被你突然扯了這一大堆叫喚名字之類的東西,我好像把原來想問的事給忘了……」

    看著他前行的背影,鐘青竹搖搖頭莞爾一笑,跟了上去。

    洞穴裡點點光輝,如黑暗裡的螢火,雖然微弱卻如此美麗,在他們的身後輕輕飄蕩,彷彿永恆不滅,在黑暗裡浮沉著。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沈石忽然發現彷彿一直縈繞在耳邊的濺水聲似乎消失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腳下不再是踩踏於水窪中,而是站在了一片乾燥的地面上。

    整個洞穴的走向,這一路走來,似乎也有幾分緩慢向上爬升的趨勢。沈石心中一喜,對跟在身旁的鐘青竹道:「好像沒水了。」

    鐘青竹轉頭一看,很快也反應過來,同樣的面露喜色,點點頭帶了幾分期望,道:「那就是說,咱們快到地面上行了嗎?」

    沈石呵呵一笑,道:「不好說,不過希望很大罷,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就歇息一下,不累咱們就繼續走。」

    鐘青竹搖搖頭,道:「我不累,走吧。」

    「嗯。」沈石點頭答應一聲,轉身繼續前行。這神秘幽深的洞穴裡,似乎有一條螢光石的石脈,一直在洞穴石壁上延續著,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但終歸是給他們兩人在黑暗中照亮了幾分希望。

    而隨著水勢的消退,洞穴地勢漸漸上升,沈石與鐘青竹都漸漸感覺到脫困的希望在變大起來,在這種情況下,連原本就有的疲憊都暫時被他們拋到了腦後,哪怕他們其實從一開始被激流衝入地底直到現在,已經在黑暗的洞穴中艱難跋涉了很久很久。

    腳步聲在洞穴裡迴蕩著,周圍仍是一片寂靜,喘息聲漸漸變大,汗水也開始從臉上流淌下來。但是腳下地勢越來越高,彷彿預示著出口就在前方,兩個人無論是誰,哪怕是左手重傷摔斷的鐘青竹,都咬著牙堅持著,沒有停下歇息的意思。

    一步一步走過黑暗,走過這幽深靜謐的洞穴,那感覺就像是跨過了千山萬水,追逐著最後一點希望。

    忽然,前頭一縷明亮的光線,猛然照進。

    沈石與鐘青竹同時看到了,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望著前方。

    那裡,是一束光。

    熟悉的、溫暖的光線。

    沈石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再看鐘青竹時,發現她也是十分激動,嘴唇微微有些顫抖,正好也向他看來。

    沈石點點頭,微笑著說:「得救了啊。」

    鐘青竹眼中似有淚花閃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重重點頭。

    沈石一揮手,哈哈笑道:「走,咱們出去。」

    說罷當先走去,帶著鐘青竹大步邁過地上有些崎嶇不平的地面,向著那道光線走去,很快便看見前頭果然出現了一個洞口,約莫一人多高,滿是青苔,光線便是從洞外照射進來,雖然不是很明亮,但肯定是在地面之上的地方。

    沈石滿心歡喜,與鐘青竹兩人相視一笑,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欣慰與喜悅,然後並肩走了出去。

    只是在他們腳步堪堪踏出洞口的那一刻,看清了洞外的景象,忽然間兩人身子都是一僵,在他們眼前的,並不是當初他們為了躲避巨浪而逃進的那個山洞,也不是鐘青竹之前拾貝的那個海灘,此刻在他們身前的,赫然是一個極深極狹長的天坑,坑底不過十來丈方圓大,還有一半是處水潭,周圍儘是絕壁,突兀如峰,高達百餘丈,而他們兩人,卻是在這絕境絕地天坑的最底部,就像是兩隻渺小之極的螻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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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搜尋(上)

    狂風暴雨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天際烏云集聚低垂,看起來就像是猙獰的凶獸對著人間咆哮怒吼,漫天風雨,捲起了驚濤駭浪,一陣陣地衝刷著滄海中的島嶼仙山。

    青魚六島是凌霄宗專門開闢出來供新人弟子包括過往煉氣境弟子安住修煉的所在,平日裡除了為數眾多的煉氣境弟子,島上還有數量不少的凌霄宗親傳弟子駐守此地。這些親傳弟子最差的道行也都修煉到了凝元境,其中更有幾位傑出了得之人,已然修煉到了更進一步的神意境,便是在凌霄宗宗門之內,也已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眾多親傳弟子中,自然是以如今聲勢最盛、名列「凌霄三劍」之一的王亙為首,事實上,宗門裡也的確是委王亙以重任,命他主持這青魚六島上的一切大小事務。除王亙外,還有許多凌霄宗門下的傑出弟子在這青魚島上,有些是平日協助王亙處置諸般事務的,有些則是凌霄宗門下諸多重要堂口委派下來處理新人任務的,還有些人則是受宗門委派,看守青魚六島上一些重要所在,目的不一而足,但在眼下這個時候,除了幾處實在離不了人的重要地方,青魚島上所有的親傳弟子,都已經被王亙召喚至青魚集軒日堂中。

    甚至於除了這些道行高神的親傳弟子,就連在島上修煉還未突破的煉氣境弟子,也有不少人是被頂著大風大雨叫了過來。

    軒日堂大堂之內,此刻已經站滿了人,其中更是有眾多親傳弟子,這副景像在青魚島開島之後都是極少見的,許多平日認識但分置各處的凌霄宗弟子都是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彼此之間環顧左右,小聲地談論私語著。

    而在大屋前方主座位置,身為眾人關注焦點的王亙面色冷峻,平日便不怒而威的樣子今日看起來似乎更是隱隱有股逼人的氣勢,親傳弟子中都有不少人有點背震住,更不用說那些道行不高尚在煉氣境的年輕弟子了,事實上,王亙突然叫他們這數十人前來軒日堂這裡究竟為何,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

    王亙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裡自然而然就是人群焦點,氣勢逼人,此刻站在一張臨時搬過來的桌邊,身前桌面上攤開一副大圖,看著像是青魚島的地勢方位簡圖,同時不停揮手叫人上來,一般都是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親傳弟子,然後一個個人他在地圖上劃定了一個範圍所在,叮囑他們過去搜索找人。

    被叫到的親傳弟子一個個都是點頭答應,外頭雖然風暴肆虐,但對於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他們來說,只要不當真陷入傳說中蘊含天地巨力的風暴中心,普通外圍的風雨大浪,其實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威脅。

    而除了王亙在那邊冷著臉緊皺眉頭,一一細緻地佈置著,鄭哲也站在他的身旁,時不時就叮囑旁邊過來的同門幾句。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親傳弟子站在他們身旁,但都是一聲不吭,王亙也沒理會他們的意思,從一開始就讓他們站在旁邊,看上去這兩位的臉色都很難看。

    軒日堂下,有不少還沒被叫到的親傳弟子在那邊竊竊私語,低聲交談,其中有一人小聲道:「陣堂的鐘青山、許白川怎麼回事,一直站在那邊,還一副黑臉跟家裡死了人似的?」

    旁人有人冷笑一聲,道:「廢話,這次丟了的人就是陣堂下的新弟子,王亙師兄大怒之下,哪有他們兩個的好果子吃。」

    跟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另一位凌霄宗弟子看起來身形較矮,卻是前頭去貼風暴告示時失誤了的那位林姓弟子,這時向前頭看了一眼,嘖嘖兩聲,道:「看起來他們被王亙師兄教訓的不輕啊。」

    前頭第一個說話的弟子看了一下,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林虎,你今早不是還見過王亙師兄麼,為何這次王師兄會發這麼大的火,還搞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我看全島上的親傳弟子十之八九都被叫到這裡準備去找人了?」

    旁人一人哼了一聲,道:「你傻啊,別忘了過往在這青魚島上主持事務的都是宗門裡諸位長老師伯,只有從今年開始,宗門才定下讓咱們這一輩中的傑出弟子過來主持青魚島事務。這頭一回做事就出了以前從未有過的紕漏,換了是你,不也得怒火中燒受不住啊!」

    最前說話的那人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說罷,他像是又想起來了什麼,偷偷向前頭王亙那邊瞄了一眼,臉上悄悄帶了幾分詭異神情,對身旁二人低聲道,「話說,我可還記得前些日子為了爭這個位置,宗門裡幾位道行高深的師兄師姐們可是明爭暗鬥了好一陣罷?」

    林虎嘿嘿一笑,面上帶了幾分譏嘲之意,道:「誰說不是呢,凌霄三劍這三位,聽說都有意此位,另外孫宏孫師兄道行聲望都是極高,家世更是不用說了,前一陣子不也是熱切的很,結果最後掌教真人還是選了自己親傳的弟子杜師兄。不過說來說去,還是王亙師兄運氣好啊,明明板上釘釘的事了,偏偏杜師兄做了那等錯事觸怒掌教真人,這事才落到王師兄頭上的。」

    旁人那位凌霄宗弟子笑道:「如今門中弟子誰不知曉,掌教真人最是看重實幹做事的性子,再加上主持青魚島事務這位置,等若是與未來新晉傑出的師弟師妹們有半師之誼,既得人脈又有聲望,加上這年輕一輩中首選主持大事的名頭,未來王師兄在宗門裡地位必定是水漲船高,誰也擋不了的。可誰知就會出了這種事……」

    旁邊林虎又是冷笑,看著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忽然只聽前頭王亙突然開口叫了一聲:「林虎。」

    林虎身子一震,臉上神情瞬間就換了一副恭敬之色,一溜小跑就跑到王亙身旁,一副謹慎恭順的模樣,倒是讓在他身後那兩位凌霄宗弟子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其中一人道:「乖乖,林虎這傢伙,臉變得挺快的啊。」

    王亙那裡也沒有與林虎多廢話,直接在地圖上指明了一處海灘讓他冒著風雨立刻前去搜索,林虎滿口答應,王亙點點頭便又去叫喚下一個親傳弟子,林虎剛想走,卻是又被站在旁邊的鄭哲抓住,仔細叮囑了兩句。

    如此一個個吩咐下去,王亙處置的快速又細緻,很快便將一眾親傳弟子都安排完畢,讓人出去尋找,片刻之後,軒日堂主屋堂下,還站著幾十人,便差不多都是煉氣境的弟子了。

    這些人都不是今年剛入島的新人弟子,而是以前入島修煉但仍未突破的老弟子,若是仔細分辨一下,會發現像蘇河這樣的弟子也在其中,好像正是當日新人入島時候,凌霄宗安排下去給新人做督導師兄的那些人。

    王亙回過頭來,看著眾人,面色冷峻,目光也是嚴厲,眾人被他其實所懾,一時間紛紛低頭,竟無人敢與王亙對視。

    王亙也不廢話,直接道:「你們都是身有督導之責的師兄,現在去白魚灣新人洞府,一個個敲開洞府點人頭,把各自名下的新人弟子都給我查一遍,若有缺漏走失的人,立刻過來回報於我!」

    話說到最後,他語氣已是帶了幾分凌厲。

    眾人連忙答應,當下也顧不得外頭風大雨大,一個個都是蜂擁而出,向那白魚灣而去。

    ※※※

    軒日堂中,眾人逐漸散去,包括之前一直站在王亙身旁黑臉鬱悶的鐘青山、許白川兩人,也是跟著眾人出去搜索,大屋之內,這時只剩下了王亙、鄭哲二人。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王亙面上神色才松弛了幾分,露出幾分疲憊之色,揉揉眉心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但臉上那深深的焦慮之色,仍是揮之不去。

    鄭哲走到他的身旁,輕聲道:「師兄,你讓人去白魚灣,莫非是怕除了鐘青竹外,還有其他新人弟子也走失了?」

    王亙點點頭,道:「前頭是我疏忽了,只看著那些堂口地方,卻忘了那裡多是世家子弟,新人弟子中有些沒背景沒門路的,在島上就未必能接到好任務,萬一漏掉了幾個……」說罷,他臉色又是陰沉下來。

    鄭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遲疑了一下,還是安慰道:「能拜入宗門修行的,都不會是傻子,普通人看到這等風雨,也會早早回洞府躲避,師兄不必太過擔憂。」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王亙緩緩吐出一口氣,心情實在有些鬱悶,忽地一拍手邊椅背,恨聲道,「那林虎真是廢物,小小一件貼告示都做不好,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這次過後,定然要好生懲戒一番。」

    鄭哲嘴角抽搐一下,心裡為那位林虎默哀片刻,還想著要不要再硬著頭皮為林虎求求情,便見王亙猛然起身站起,似下了一個決心,面色堅毅,道:「你在這裡等著眾人回報,我去島外海中搜索一番。」

    鄭哲大吃一驚,連忙上前阻擋道:「師兄,這萬萬不可,如今風暴正盛,風雨交加,這島上還好,若是妄去島外,極有可能誤入風暴中心,一個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危啊!」

    王亙身子微微一頓,但還是沉聲道:「我有法寶『天龍鼎』護身,應無大礙,而且那走失的人……」他長吸了一口氣,目光如刀,凜然道,

    「不管怎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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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36: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搜尋(下)

    陰云密佈的天空裡,狂風暴雨已經肆虐了整整一個晚上,但仍然沒有停歇減退的跡象。風大雨大,驚濤駭浪,仍是一波波彷彿永無止境般沖刷著佇立在滄海中默默苦忍的青魚島。

    而在王亙果斷而堅決的處斷下,在這幅淒風苦雨貌似平靜的外表下,整座青魚島卻已經翻騰起來,到處都有凌霄宗弟子在搜索找人,頂風冒雨飛天入水,白魚灣新人洞府前也是一片吵鬧喧囂,一座座洞府石門都被叫開,面色嚴峻的督導師兄們同樣冒著風雨仔細查看,指點人數。

    而與此同時,在某個偏僻而狹小深邃的天坑底部,沈石與鐘青竹則是在最初的興奮過後,終於不得不再次面對可能是無法擺脫的絕境。

    這條路,顯然是選錯方向了。

    之前在洞穴深處的黑暗中,兩人一路爬行乃至到後頭見到螢光石隧道,一路走來,雖然地勢不平坑坑窪窪,但洞穴裡並沒有其他岔道,基本上兩人就是一路走了過來,而置身於此,顯然他們起初選擇的方向是錯誤的。

    絕壁高達百餘丈,高聳入天,岩壁光滑陡峭,以他們兩人如今的狀況,又無什麼道行在身,畢竟都只是剛剛開始修煉的新人弟子,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從這裡跑出去的。而在天坑底部,藉著天上陰暗的光亮,可以看到這底下差不多十餘丈方圓,除了前頭約莫佔了一半地方的一處水潭,周圍都是堅硬石壁,也就是他們身後一個山洞,除此之外,更無其他出口。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石與鐘青竹都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皆是蒼白,剛才因為看到希望以為即將得救的興奮與氣力,此刻都如洩氣的皮球一般,迅速地從身子裡消散開去。

    疲倦與痛楚,就像那個洞穴深處的黑暗一樣,從身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發出叫喊,蜂擁而至,讓他們兩人無力支撐。

    鐘青竹首先支持不住,倚著石壁慢慢坐到地上,貝齒緊緊咬著嘴唇,臉上已是沒了血色。沈石看起來稍好一些,但是臉色同樣難看之極,無論是誰面對生死絕境,都難以保持平靜,更何況他終究也只是一個少年。

    過了一會,他也緩緩地在鐘青竹身旁坐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鐘青竹臉色蒼白,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石頭,咱們怎麼辦?」

    沈石緩緩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參天絕壁,搖搖頭道:「這裡出不去了。」

    鐘青竹咬咬牙,道:「那咱們往回走?」

    沈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鐘青竹問了這句話以後,也是自顧自苦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了。

    兩人在那洞穴深處僥倖生還,身上都是已經多處受傷,雖未致命,但加在一起也不是輕易好受的,其中鐘青竹的左手更是摔斷了。在這般情況下,兩個人彼此支撐,在黑暗中苦苦摸索,於水窪中匍匐爬行漫長距離,一直堅持到了此處,實在已是超越他們這個年紀的奇蹟,哪怕是再來一次,又或是只有他們單獨一人在那片黑暗中,到底能不能走出來,其實也很難說了。

    而此刻若是再回頭,另一個方向到底是否就一定能走回之前的入口且不說,在那一片幽深可怖完全漆黑的洞穴裡,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有毒蟲怪獸,這一路走來沒有岔路,那往那個方向行進時,山洞裡就一定也是沒岔道路口了嗎?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幾乎都是用盡了所有氣力才掙扎到此,再回頭走一次,能不能回到原先醒來的洞穴中間位置且不說,那黑暗的前方,到底還有多少漫長的甬道需要摸索著爬過去?他們兩人,真的還能支撐下去嗎?

    沒有人是傻瓜,至少沈石和鐘青竹兩個人都不是,這裡面的關節危險處,哪怕他們年紀不大,但細思之後,又怎麼會想不到,想不通?

    不走,多半要困死於這裡;冒險回頭,也幾乎可以肯定是要死在那暗無天日陰森可怖的洞穴深處。

    擺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的,竟然就是這般絕望的兩條路。

    ※※※

    沈石靠著石壁,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那一個被絕壁關住只露出一片小小地方的山口,陰云依然密佈,風雨依舊吹拂,只不過因為山壁阻擋,到了他們這天坑底部,原本肆虐狂暴的風雨倒是都平靜了許多,變成悠悠飄蕩的雨絲,緩緩飄落下來,打濕了他們頭髮衣服,可是無論沈石還是鐘青竹,這個時候都沒有力氣再去注意這點雨水了。

    天坑之下一片幽靜,或許是因為這裡有一處水潭的緣故,底部的石壁顯得很是濕潤,青苔隨處可見,從天空中飄落的雨絲紛紛揚揚,落在那清澈的水潭裡,蕩起一陣陣的漣漪,交錯著細雨無聲的哀愁。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石忽然開口道:「你想回頭再走一次嗎?」

    鐘青竹背靠著石壁,身子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向沈石那邊靠近了些,當兩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時,她似乎感覺到了幾分安心,臉色也鬆緩了一些。在聽到沈石的問話後,鐘青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如果回頭走,咱們能走出去嗎?」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就是沒把握,看看他的臉色,便知道就連沈石自己,也是對回頭的路抱以悲觀。鐘青竹搖了搖頭,道:「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我寧願死在這裡,也不想回到底下去。」

    沈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背靠石壁,同時感覺到鐘青竹肩膀倚靠過來淡淡的溫暖與莫名的幽香,心裡好像突然覺得好受了些。

    然後他就想到了一件事,忽然身子動了一下,鐘青竹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轉頭問道:「怎麼了?」

    沈石似有幾分遲疑,苦笑了一聲後,道:「我剛才突然又想起前面我想問你結果又忘了的那件事了。」

    鐘青竹道:「是什麼?」

    沈石吸了一口氣,道:「前頭不是說到靈晶當飯的事麼,我那時就想問你,你現在身上有帶著靈晶麼?」

    鐘青竹神情一動,眼中頓時多了幾分光彩,他們兩人都是開始修道的新人,只要身上帶著靈晶,一旦開始修煉便可以恢復體力,哪怕是被困在此處,有了靈晶靈力的補充,便不虞有餓死的危險,畢竟他們剛剛入門開始修煉,所需靈力極其微小,哪怕只有一顆靈晶也能支撐他們數日不死。

    有了這段時間,也許會等到救兵到來呢!

    一念及此,鐘青竹頓時欣喜起來,眼中帶了幾分期翼,道:「我、我出門拾貝時沒帶靈晶,你帶了嗎?」

    沈石以手扶額,苦笑道:「我也是怕帶在身邊萬一丟了,會耽誤修行,所以也將靈晶放在洞府中,準備晚上回去修煉的。」

    鐘青竹怔怔無言,半晌後終於是失望垂頭,沈石也是默然無語,抬頭看著這漫天風雨,只覺得所有的路都已走到盡頭,再也沒有生路可言,忍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

    ※※※

    絕壁之下,風不大,雨在下。

    青苔暗綠,潭水幽幽,水邊幾叢野草,簇擁三兩野花,在這幽深無人的深谷處,獨自吐露著淡淡春意。

    坐了很久,身上的疲憊終於好像消退了些,勉強算是恢復了些許精神。在最初絕望的打擊後,沈石還是勉力振作了一下精神,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倖,在這天坑底部繞了一圈,仔細查看了一番,希望能找出些許可以離開的路徑。

    但是到了最後,石壁森森,終究還是斷絕了他所有的希望。

    站在水潭邊,他慢慢回過身來,那個山洞洞口處,鐘青竹也撐著石壁站起,正抬頭向他看來。

    迎著鐘青竹的目光,沈石只是緩緩搖搖頭,鐘青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顯然心中多少還是早就預料到是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慢慢走了過來。

    雨絲落在她的鬢邊臉上,趁著她的臉龐越發的蒼白。

    沈石皺了皺眉,道:「你手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山洞那邊沒雨的地方休息一下罷。」

    鐘青竹目光落在兩人身旁的那一處水潭上,看著清澈的潭水,輕聲道:「休息一下又能怎樣呢,還不是一樣等死?」

    沈石默然無語。

    鐘青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柔和,過了片刻,道:「石頭,要不你去山洞裡面,過一會再出來好不好?」

    沈石皺了皺眉,道:「我沒事啊,不用過去躲雨的。」

    鐘青竹蒼白的臉頰上忽然似有一道淡淡紅暈掠過,哪怕是在這絕境之下,仍是帶了幾分羞意,卻又似不願意去責怪眼前這個男孩,只是輕聲道:「如果一定要死在這裡的話,我也想死得乾淨些。剛才一路過來都在水裡爬著走著,身上髒死了,我想在這水裡洗一下……」

    沈石呆了片刻,這才醒悟過來,鐘青竹的意思是想要在臨死前,在這水潭裡將身子洗乾淨後再安心等死,一時間只覺得尷尬無比,同時心裡莫名的又是一陣悲涼,深深地看了一眼鐘青竹,然後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洗好了就叫我,我才出來。」

    鐘青竹紅了臉腮,只點頭低聲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聽著身後腳步聲慢慢走遠,鐘青竹兀自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一般有些發燙,望著眼前那片清澈的潭水,一時間似乎有些痴了,過了片刻之後,她才輕輕嘆息一聲,抬起自己沒受傷的右手,伸到胸前,慢慢解開第一顆鈕子,然後又伸手去解第二顆。

    忽地,就在這時,在她身後猛地傳來沈石一聲驚呼:

    「哎呀!」

    腳步聲一下響起,竟是沈石快步從身後跑了過來,鐘青竹大吃一驚,瞬間面紅耳赤,下意識地用手摀住胸口,雖然只有一顆鈕子解開也沒怎麼露出肌膚,但是這個瞬間她心中莫名如小鹿亂撞,同時也有幾分薄怒與惱羞,回頭向沈石瞪去,心想這壞人,難不成是有了什麼怪念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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