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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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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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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37: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游水

    紛紛灑落的雨絲中,沈石一路跑了過來,看著臉上表情頗有幾分興奮的樣子,鐘青竹咬了咬牙,忽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惡,瞪著他正想開口,便聽沈石帶了幾分激動,指著她的身後大聲道:「水潭,水潭啊!」

    鐘青竹一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的水潭與之前並無兩樣,仍是那副平靜模樣,雨水落在清澈的水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一層層的漣漪無聲地飄盪開去,平添了幾分幽靜。

    「水潭怎麼了?」鐘青竹一時也忘了去責罵沈石,只是皺眉不解地問道。

    沈石看起來卻像是有些興奮,道:「這周圍我全部查看過了,都是堅硬石壁,並無出路,但是卻漏了這一處水潭啊。」

    鐘青竹略一思索,頓時眼前也是一亮,道:「你是說這水潭有可能是出路?」

    沈石跑到水邊,開始仔細打量這面前不大但看起來頗為幽深的水潭,口中道:「我也不知道,但這裡並無水源瀑布之類的東西,所以潭水說不定是從外面流進來的也有可能!」

    鐘青竹連連點頭,臉上神情同樣帶了幾分欣喜與期望,雖說這水潭與外界相通不過只是沈石的一種猜測,但對於身陷絕境的他們二人來說,任何一絲微小希望都是如此寶貴,一旦出現,都想千方百計地抓住它。

    兩個人並肩站在水潭邊,臉色變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這青魚島本就在滄海之中,而島上又多水,剛才那一處地底洞穴裡積水氾濫成災就是明證,或許,這水下真有一條隱秘暗道,可以通向外界?

    鐘青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心裡滿懷期望和激動,畢竟都只是十多歲的少年,誰不對生命充滿渴望。她對沈石重重地點點頭,道:「石頭,你真聰明。」

    「哈哈哈……」沈石哈哈一笑,道,「說這個還早呢,水下面到底有沒有出路,還得看看再說。」

    鐘青竹點頭,道:「嗯。」

    然後,她看了看沈石,沈石也笑著看了看鐘青竹。

    誰也沒說話,誰也沒有下一個動作。

    原本熱切歡喜的氣氛,很詭異地出現了一個瞬間的凝滯與暫停,兩人對望著,誰都沒動作。片刻之後,兩個人似乎同時感覺到了哪裡不對,居然又是異口同聲地道:

    「你怎麼不去看看……」

    話聲又是中斷,鐘青竹帶了幾分疑惑,望著沈石,沈石似乎想到了什麼,乾笑一聲,道:「我、我不太會水,要不你辛苦一下,下去看看可好?」

    鐘青竹默然片刻,道:「我也不會水……」

    沈石:「……」

    ※※※

    水潭邊,氣氛好像有些變冷,就連落在臉上的雨絲,彷彿都比剛才多了幾分涼意。

    沈石搖搖頭,苦笑道:「我是自小在西南山邊長大,那裡別說大海,連江河湖泊都少見,所以打小就沒學過游水。你這裡不是就在海邊麼,怎麼不會水?」

    鐘青竹面上有掩飾不住的淡淡失望表情,聞言也是無奈一笑,道:「我是在海州這裡長大的,可是從小也是日子不好過,懂事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幫我娘親做事了,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哪有時間去玩水?」

    兩個人怔怔地站在水邊,都是相顧無言,好不容易想到這麼一個有些可能脫身的法子,沒想到卻是受困於兩人皆不會水。沈石嘆了口氣,道:「唉,真是……」

    看著他一臉鬱悶神情,鐘青竹心裡莫名地也覺得有些不好受,沒來由地居然覺得自己有幾分愧疚起來,雖說連她自己也明白跟自己沒關係,但還是輕聲道:「算了,其實本來希望也不大,那水潭底下說不定是個泉眼,並不是出路的。」

    沈石點點頭,隨即似有幾分懊悔之意般,道:「早知道我前些日子就加把勁,寧可少殺幾隻鬼面蝦,也要跟海星學會這游水了。」

    鐘青竹一怔,道:「什麼海星?」

    兩人都落到了這個地步,沈石也無意隱瞞些什麼,更何況紅蚌村那邊的事也並非是什麼隱秘,便將自己去紅蚌村那裡剝蝦的事粗略與鐘青竹說了一遍,最後說到海星答應教他游水,但教倒是教了,沈石自己在這上頭的悟性卻好像特別糟糕,學了半天也只不過就學了個屏息浮身的程度,至於在海水中手足並用游水前進,卻是無論他吃了多少口的海水,至今仍然還是沒學會。

    鐘青竹仔細聽了下來,在聽到海星姑娘的時候有些認真,後來聽到沈石學習游水時的狼狽樣子,又有些忍俊不住,掩口而笑。如此一來,倒是將兩人之間原本對死亡的恐懼沖淡了不少。

    沈石堪堪說完,臉色看起來也不好看,對鐘青竹抱怨道:「你知道我那時候問她,你們紅蚌族人學游水要花多久時間的時候,她是怎麼答我的嗎?她居然就說,她們從小出生就在水裡,天生就會游水,根本不用學……我聽了之後,再看看自己,真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啊。」

    鐘青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沈石帶了幾分苦惱,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最後目光還是落到身前的水潭上,最後咬咬牙,忽地一跺腳道:「算了,不管好歹,總要試試看。」

    說著就邁步向那水潭走去,鐘青竹吃了一驚,連忙攔住他道:「你做什麼?」

    沈石道:「眼下沒法子了啊,我總得試試看,說不定水淺,我能看到底下的動靜。」

    鐘青竹「哦」了一聲,欲言又止,臉上有幾分擔憂之色,叮囑道:「那你小心些,別走太遠,慢慢試。」

    沈石答應一聲,便踩入水中,腳一入水的瞬間,他臉上一下齜牙咧嘴,倒是把旁邊的鐘青竹嚇了一跳,驚道:「怎麼了?」

    沈石搖搖頭示意並無大礙,道:「沒事,就是這水好涼。」

    潭水雖然冰涼,但其實也沒到特別誇張的地步,所以過了一會隨著沈石在水中慢慢走動,也漸漸適應了身邊的水溫,不再在意這個,而是慢慢向水潭中心小心走去。

    只是他們雖然盼望這水潭水淺一些,但是倒霉的人看起來終究很難有好運氣,沈石才走了幾步路,便發現這水潭下的地勢一下子向下低垂,水面也從他腳踝處迅速沒膝,繼而不斷上升,在走入水潭五六步遠的時候,水面便已然接近了胸口處。

    這水潭,看起來好深好深的樣子。

    沈石轉過頭,苦笑著看著岸上的鐘青竹,鐘青竹也是無奈地搖搖頭,輕輕嘆息了一聲。

    ※※※

    再往下走,潭水淹過脖頸口鼻,不會游水就會危險了,沈石也不敢再隨意深入,只得回身往回走。走了三兩步,看著水面退到腰間,又有些不甘心,猶豫了一下,咬咬牙,猛地張口吸了一口氣,然後一下子把頭埋進水裡。

    岸上的鐘青竹瞪大了眼,看著水中的沈石,幸好那潭水清澈,沈石又在淺水處,所以哪怕他潛入水中也還看得見他的身影。只見水光繚亂中,沈石的身子看著帶了幾分笨拙之意,在水下撲騰了兩下,身子倒是慢慢浮了起來,不過手腳舞動間,整個人卻都在原地打轉,一點前進的跡象都沒有。

    鐘青竹雖然不會水,但自小在滄海之濱長大,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往日看到別人遊水的情景也多了去了,這一看之下,哪裡還看不出沈石剛才確實沒說謊,他在這游水上頭好像當真是沒什麼天賦啊。

    「好像……一隻小豬在水裡掙扎啊。」鐘青竹心裡莫名地冒出這個可笑的念頭,隨即臉頰一紅,掩口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片刻後又覺得自己對不起正在找尋出路的石頭,偷偷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過了一會,這口氣耗盡了,沈石「呼」的一聲鑽出水面,全身一片濕漉漉的,但是面容沮喪,對站在水邊的鐘青竹道:「什麼都看不到……」

    鐘青竹對他招招手,帶了幾分關懷之意,道:「要不你還是先上來吧。」說著,目光向身邊的潭水看了一眼,忍不住偷偷也用腳向下踏了一步。

    潭水確實有些冰涼啊,冷冷的就像一股寒氣鑽了進來,或許是前頭已經難受過了,哪怕現在又面對著可能最後一絲希望也要斷絕的境地,鐘青竹心情也還是平靜著,過了一會,又試探著向水裡踏進了一步。

    待會,就用這潭水好好洗洗身子,乾乾淨淨地等死罷。

    水花濺動的嘩嘩聲從不遠處傳來,卻是沈石一臉鬱悶地從水中向岸上走去,同時口中對鐘青竹抱怨道:「你說這游水怎麼就這麼難呢,我學得已經很勤奮努力了,偏偏就是學不會,那些在水裡划水蹬腿的動作,我硬是做不像,更不用說身子在水中浮起來了,呃……青竹,你怎麼也下水了啊?」

    在他這裡快走到岸上時,鐘青竹不知何時也走到了潭水裡,臉上帶著幾分好奇,右手手掌在水波間輕輕擺動拍打,似乎從未經歷過玩水的事。

    過了一會,她回頭笑道:「石頭,你剛才誰憋氣怎麼做來著,我也學學看。」

    沈石一擺手,沒好氣地道:「我剛才不是從頭到尾都把海星教我的跟你說了一遍嗎,大概就那樣,聽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上加難。憋氣就是自己吸一口氣鑽入水中,過一會身子不動,身體自己就會漂浮起來了。對了,你小心點啊,別走太遠。」

    鐘青竹嫣然一笑,想了想,帶著幾分好奇又有些許的畏懼,小心翼翼地呼吸了幾下,最後用手掩住口鼻,看著也是帶了幾分笨拙,然後一頭埋進了水中。

    片刻後,沈石便看見她的身子,慢慢地水中漂浮了起來,不由得「咦」了一聲,道:「這憋氣居然學得這麼快啊。」話音未落,忽然間沈石一呆,卻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那水中。

    只見那清澈的灘水裡,鐘青竹緩緩浮起的身子似有幾分輕盈,雖然受傷的左手兀自被布帶緊緊綁在身側,但是她還是嘗試著伸出唯一的右手,在水下劃動了一下,與此同時,就正如之前沈石從海星那邊聽來又轉述給她說過的那樣,在手臂划水的同時,她的雙腳在水中同時向後蹬了一下。

    纖細美麗的少女身影,在盈盈繚亂的水波深處,與之前有些笨拙的沈石截然不同地樣子,便如同一尾優雅的人魚,如此悠哉而輕鬆地向前滑去。

    水波溫柔,蕩漾而開,簇擁在她的身旁,石壁幽潭,都倒影著她溫暖柔和的模樣。

    水岸邊上,沈石已是呆若木雞,怔怔地看著在水裡緩緩游動前行的那個美麗身影,半晌之後才帶了幾分不可思議,呆呆地道:

    「不是吧,這、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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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怪罪

    青魚集,軒日堂中。

    在之前云集了所有島上親傳弟子的熱鬧後,隨著王亙一個個人的親自指派,這裡所有人都被派遣出去冒著風雨去搜尋那個走丟的鐘家少女,最後連王亙自己也不顧危險,親自去島外風雨最盛處仔細搜索。

    軒日堂裡也隨之從熱鬧轉為平靜,一度除了被王亙指派留守此處的鄭哲外便再無他人。但是隨著時間過去,軒日堂中的人數又漸漸多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又有三四十人回到了這裡。

    不過這數十人中,雖然都是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但是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親傳弟子卻是一個也無,全部都是之前被王亙召喚過來,在青魚島上修煉時間超過五年同時被指派做這一批新人弟子督導師兄的那些煉氣境弟子。

    此刻,軒日堂中數十人,分作了左右兩邊,左邊站著數十人,右邊僅有一人,面色難看難堪地站在那兒。

    鄭哲站在主座那邊原來王亙的位置上,面上帶了幾分無奈,只覺得腦袋隱隱生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腦門,聽著底下那些人群裡師弟師妹們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聲,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知多少人的目光,都帶著奇異的表情,落在孤立在一旁的那人身上。

    蘇河束手而立,面龐漲紅,垂頭咬牙,心裡把自己罵了無數次,對當初接下這督導任務的決定真是悔青了腸子。

    片刻之後,鄭哲嘆了口氣,道:「蘇師弟,白魚灣那邊的新人弟子們全部都點過了一遍,除了那位在彩貝灘走失,歸在你名下督導的鐘青竹鐘師妹外,另外還有一位師弟失蹤,也正好是歸屬你督導的十位弟子中的一人。」

    旁邊不知道是誰在人群裡竊笑了一聲,但隨即便掩飾了過去,畢竟這場合不是開玩笑的場所,只是蘇河站在眾人視線之下,一臉沮喪鬱悶之色,實在是讓人同情之餘,也是覺得有幾分好笑。

    四百餘人的新人弟子,幾乎全部都安然無事,只有兩人莫名失蹤,偏偏這兩個人都歸他蘇河一人名下督導,這還真是倒霉到家了啊。

    剛才王亙師兄當著眾人的面,對鐘青竹失蹤一事大發雷霆,把幾位道行在凝元境的親傳師兄都教訓的抬不起頭來,人人畏懼。眼下是他不在,但若是過一會王師兄回到這裡,一旦知道居然又丟了一個,那怒火可想而知,想想都讓人害怕,而這兩人都在蘇河名下,待會王亙師兄會如何對這個可憐的蘇河……

    想到此處,人群中不少人都覺得自己身上寒毛有些豎起來,而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的蘇河,更是臉色蒼白,看著就像快死掉一樣。

    鄭哲看著蘇河的臉色,也是無語,心想你這人也實在是太倒霉了,這般情況下,王亙師兄必然暴怒,怕是沒你的好果子吃了。與這些道行低微甚至還未被凌霄宗正式收入門牆接引上金虹仙山的外門弟子不同,鄭哲成為親傳弟子已經多年,對凌霄宗宗門內大小事心裡都是有數,王亙師兄此番勃然大怒,雖然是擔憂走丟師妹的安危,但背後確實也有更深一些不可與外人道的緣由。

    凌霄宗自古以來,在歷代掌教真人接位一事上,都沒有長門嫡脈這一說,歷來掌教之位,都是由下一代中最傑出的英才弟子接任,不一定是道行最高的,但一定是無論道行、德行、品性、能力等諸多方面皆為門中所公認推崇的弟子。

    掌教真人親傳的弟子有出色者,當然也會在候選人之列,事實上暗中多少也會有幾分便利好處,但總的來說,這位置還是要由門中最出色的年輕一代弟子互相爭奪接掌。這個規矩,與當今鴻蒙界中許多修真門派的門規並不相同,據說乃是當年開山祖師甘景誠立下的。

    究竟甘祖師爺當年為何會定下如此一條門規,如今自然已不可考,但凌霄宗因此傳承萬年,也絕不會再輕易改動這條門規,否則的話,門中多少長老勢力都會群起發作,斷不會絕了這條自家弟子登頂之路。更何況,真要說什麼長門嫡系的話,那甘家才是真正無可爭議的凌霄宗第一嫡脈,但在甘景誠祖師之後,甘家雖然一直在凌霄宗內,卻是萬年之間再也沒有人接任過掌教真人之位。

    這要是改了規矩,對甘家怎麼交待?

    這些都是遠話了,眼前最要緊的是這位王亙師兄,其實就是如今凌霄宗內公認的日後可能接掌掌教大位的幾位大熱人選之一。雖說如今宗門之內,名聲最大的凌霄三劍裡,眾人皆以為掌教真人的大弟子杜鐵劍當排第一,云霓師叔門下弟子甘文晴人美道高,人氣也是高漲不下。王亙師兄歷來性子剛毅沉雄,在宗門中頗有聲望,深得多位長老的看重,但相比前兩位,他在聲勢上似乎還是稍弱一些。

    當今掌教懷遠真人春秋正盛,名動天下,乃是公認的鴻蒙修真界巨擘重鎮,凌霄宗短期之內,自然絕無可能有換代之事。只是宗門之內,雖無人明說此事,但萬年大派門中勢力無數,情況錯綜複雜,幾位被視為下一代可能後繼者的弟子也無法獨善其身,明裡暗裡都有爭鬥,只不過大家都在規矩限定之下,不會做的太過難看就是了。

    事實上,除了號稱凌霄三劍的這三位,宗門之內仍然也有其他人對下一代掌教真人之位虎視眈眈,為首者便是孫氏世家當代家主孫宏,此人年紀雖然比三劍年長一些,但無論道行、家世、能力,同樣傑出,在宗門裡的支持呼聲也不小。除此之外,類似孫宏的人也還有好幾位,所以雖然凌霄宗如今看著風平浪靜,但暗底下諸多勢力彼此爭鬥糾纏,也是不可小覷,情勢已是頗為緊張。

    王亙此番到青魚島主持新人弟子事務,可以說是從天下掉下來的一個大好機會,正好展現他謹慎細密的辦事能力,一旦能得到宗門裡高高在上的那些長老認可,便可為將來的掌教大位爭奪中增添一枚重重的砝碼。也正因此,王亙這次才如此焦灼暴躁,而這蘇河看起來似乎正好撞上了王亙師兄的槍口,實在是太過倒霉了。

    鄭哲心中將凌霄宗宗門裡的這些暗中爭鬥在心中過了一遍,對他來說,從當年跟王亙師兄同一輪在青魚島上修成凝元境,同上金虹山,早就算是王亙的心腹戰將,一切都是以王亙的利益為出發點,眼下雖然看著蘇河有些可憐,但也顧不上了。

    鄭哲咳嗽一聲,面色沉了下來,當著軒日堂中諸多煉氣境弟子的面,冷然道:「蘇師弟,你名下督導的鐘青竹與沈石二人走失,至今未見,你有何話說嗎?」

    蘇河的臉色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憋悶的不行,咬咬牙抬頭道:「鄭師兄,小弟確有不當之處,對這兩位師弟師妹沒照看好,但咱們門中規矩,在這青魚島上平日修煉多靠自己,我身為督導,最多也只是在他們修煉時指點一二,最多加上平日解惑寬慰罷了。在這裡諸多督導師兄,哪一個不都是這樣做的嗎?」

    一旁那些外門弟子的人群中,倒是安靜了一下,大家看向蘇河的目光也更多了幾分同情。

    鄭哲在心裡苦笑一聲,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但眼下卻不是講理的時候了。他深知那位王亙師兄的性子想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將此事壓下來好好善後,哪可能在這裡陪這位滿懷委屈鬱悶的蘇師弟辯論上半天到底誰對誰錯?

    當下鄭哲眼睛一瞪,寒聲道:「住口,為何別人名下諸位師弟師妹都無事,偏偏走丟的兩個人都是你名下的?分明就是你平日有所疏忽錯漏,眼下救人要緊,我也不與你多說,你自行回洞府禁閉七日,不許出門好好反省,到時候我再去找你,看王師兄會如何懲治於你。」

    蘇河猛地抬頭,但是接觸到鄭哲嚴厲的目光,終究還是不敢反抗,咬咬牙忍了下來,隨後無精打采地走出這軒日堂。

    旁邊眾多煉氣境弟子看到這一幕,頗有幾分感同身受,一時間都是沉默下來,鄭哲看了一眼眾人,也懶得跟他們計較或是訓斥,徑直道:「在蘇河名下的其他八位新人弟子,可召喚過來了?」

    旁邊人群裡走出一人道:「都叫過來了,現在都在門外等候。」

    鄭哲點點頭,道:「讓他們都進來,趕緊詢問一下,說不定他們還知道些事。」

    片刻之後,八個少年男女次第走進軒日堂,其中孫友、鐘青露、賀小梅和蔣宏光等人都在其中,有幾個臉上還有疲倦風雨之色,顯然是被人臨時叫了過來。

    鄭哲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正想開口詢問,忽然間只聽軒日堂外猛地風雨聲彷彿一下子變大,一道黑影轟然落下,穩穩落地,聲勢之大幾可與風雨相抗,正是王亙回來了。

    王亙一言不發,大步走進軒日堂,面無表情但身上一片潮濕,到處都是水跡,鄭哲迎上去將王亙接住在主座上坐下,瞳孔微微一縮,這位王師兄平日最重禮儀,雨水輕易不能落到身上,結果此番回來卻像是落湯雞一般,可想而知島外那風暴是何等狂暴猛烈。

    王亙目光掃過棠下那些煉氣境弟子,眉頭微微一皺,道:「現在什麼情況?」

    鄭哲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在他耳邊輕聲把剛剛的事說了一遍,王亙聽著聽著,臉色越來越是難看,忽然間手一揮,只聽「啪嗒」一聲,小兒手臂粗的椅臂應聲而斷,霍地站起身,怒道:

    「什麼!又丟了一個?」

    這聲音乍聞之下似乎並不如何響亮,但軒日堂中所有的煉氣境弟子卻是在這一瞬間,只覺得自己耳邊似乎突然傳來一聲如猛虎狂暴一般的咆哮,直震得雙耳顫鳴不住,紛紛向後退了幾步,一時間相顧駭然,對這位王師兄更是心生敬畏之意。

    鄭哲是堂上唯一沒有異樣顯露的人,但此刻在心裡也是苦笑,也多了幾分小心,看來王亙師兄此刻確實已經是在盛怒之中,當下一指那八個剛進來的新人弟子,對王亙又低聲說了幾句。

    王亙目光冷峻,冷哼了一聲,卻是深吸了一口氣後,又緩緩坐了回去,看起來是壓住了自己的怒火。鄭哲則是轉身對眾人道:「你們平日誰與那鐘青竹和沈石相熟的,速速出來說一下,他們平日會不會去什麼偏僻所在,我讓人速去尋找一番。」

    八個人沉默了片刻後,沒看到其他人有什麼表情動作,只有孫友忽然向前走了一步,道:「回稟王師兄,鄭師兄,我與沈石算是有點熟悉。」

    坐在位置上的王亙看到孫友走出來,忽地眉頭一皺,似乎在這時候想起了什麼,略一思索,眼前逐漸浮出另一個少年的模樣,皺眉道:「難道是那個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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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幸運

    絕壁天坑之下,清澈幽潭岸上。

    沈石盯著還站在水中的鐘青竹,從上到下反覆看了幾遍,道:「你真的不是以前就會游水的嗎?」

    鐘青竹搖搖頭,反問道:「那我這樣就算是會游水了嗎,石頭?」

    沈石茫然,想了想也不敢肯定,道:「大概算是了罷,我看海星游水的時候樣子與你剛才就差不多,不過當然比起來還是她更熟練自如些。」

    鐘青竹面上帶了一絲喜悅,笑道:「真的嗎,那這游水挺簡單的呀。」

    沈石大翻白眼,心道你這是拚命打誰的臉啊……

    鐘青竹又在水潭中撲騰了一陣子,沈石站在岸上不時提醒她小心,但是漸漸也看了出來,鐘青竹好像真的在這上頭有著莫名的天分,只不過聽著口口相傳,再加上自己嘗試幾次,好像就真的已經學會了。這讓某個有名師指點外加勤奮刻苦學了好些時日仍然看不到成功希望的人真是情何以堪。

    看著在潭水中越來越是自如的鐘青竹,沈石第一次對自己的天資產生了小小的懷疑,同時也算是真正認識到了,這世上果然是有駭人聽聞的天才的。

    鐘青竹看起來正在迅速地熟悉著水性,哪怕她此刻仍然還左手受傷,但是行進游水間,已然現出幾分進退有度,過了片刻,她忽然轉頭對站在岸邊的沈石喊道:

    「石頭,你等我一下,我試試去潛水下去,看看有沒有出路?」

    「啊?」沈石吃了一驚,但是還沒等他出生阻止,鐘青竹深吸一口氣,便已潛入水中,片刻後身影便消失了。

    沈石心裡頗有幾分擔心,皺起眉頭看著這片漸漸平靜下來的幽潭,道:「急什麼,還沒學會走就想跑了嗎!呃……」

    他聲音忽然小了下來,撇撇嘴:好吧,她好像已經學會「走」了。

    修煉不過短短時日,肉身也就是和凡人相差無幾,憋上一口氣潛入水中,鐘青竹也沒有支撐多久就浮出水面,遠遠向沈石招招手,看著神情倒沒什麼特別之處。

    沈石倒是有些擔心,揮手道:「要不你先上來休息一下?」

    鐘青竹在手中輕輕抹了一把臉,道:「底下水不急,沒什麼事,我再看看就上來。」說罷,回頭又是深吸一口氣,潛了下去。

    這一次潛入水中的時間比前一次稍長一些,沈石等待之餘,目光也落在水面之上,正想著自己要不要也試著再下去撲騰兩下,說不定也一下子開竅學會游水了呢……

    猶豫之間,時間便不知不覺地過去,但鐘青竹一直都沒上來,沈石漸漸有些擔心起來,忍不住向水邊走了兩步,有些緊張地向水面下方張望著,心想該不會出什麼事罷?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嘩啦」一聲,水波蕩漾,鐘青竹便如一隻小魚般破水而出,不過這一次她並沒有在水中繼續停留,而是手腳並用,向岸邊游了過來。

    沈石看著她面上也有疲憊之色,連忙向前走了幾步,踩入水中,待她過來後接住了她,將鐘青竹扶到岸上,又一直走回了那個山洞裡沒有雨水的地方坐下,兩人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鐘青竹呼出一口氣,道:「我去那底下看過了……」抬抬頭望見沈石帶了幾分希望的眼神,鐘青竹沉默片刻,似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沒有出路的。」

    沈石之前看她上來時並沒有歡呼雀躍的模樣,心裡便猜到多半是這個結果,這時再聽她親口說出來,雖然有些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鐘青竹看了他一眼,道:「不過,我在水底下找到了這個。」

    沈石抬眼看去,只見鐘青竹伸出手來,攤開手掌,在白皙的掌心中,此刻卻有兩顆晶瑩剔透的漂亮小石。

    沈石眼前一亮,猛地站起,道:「靈晶!」

    ※※※

    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哪怕在這有些陰暗的山洞裡都閃爍著淡淡光輝,這兩顆安靜地躺在鐘青竹手心裡的晶狀小石,正是修道中人不可或缺的靈晶。

    鐘青竹面上也有歡喜之色,不過看起來神情比沈石要淡定許多,微笑道:「是啊,我到水底下後沒看到有通往外界的出路,但是正好看到水面下一個角落了有這麼兩顆靈晶,就取了回來。」

    「運氣不錯啊。」沈石從她手上拿起一顆靈晶,感嘆地道。

    金虹山乃是鴻蒙南方第一仙山,其山脈深處的靈脈更是出了名的龍脈,龐大綿長靈氣深厚,盛產靈晶,也只有如此巨大靈脈,才能支撐起凌霄宗如此龐大的修真勢力,所以說天底下任何一個稍微有些規模的修真門閥,山門所在幾乎必定要有一條或大或小的靈脈,此乃是門派根本根基所在。

    金虹山靈脈深藏於仙山之中,自然是被凌霄宗嚴密守衛,但這條靈脈實在是大得驚人,橫亙仙山滄海,除了主脈在金虹山深處外,餘脈支脈在地底深處亦有蔓延,圍繞在金虹仙山周圍的島嶼海洋都會被這條靈脈影響到。

    雖說靈脈枝梢末節的地方,天地靈力已是微弱,不可能會像主脈那樣每日盛產靈晶,但天長日久下來,偶然也會凝結出少許靈晶散落在外,金虹山周圍島嶼上,偶然便能發現一二靈晶,那些紅蚌族人每每下海潛水,偶然也能在深海水中發現少許靈晶,都是這個道理。

    只是凌霄宗在金虹山開宗立派上萬年,海水中人族少去,這周圍大大小小諸多群島上多半都已被人踏足過,所以如今基本上已是沒有那種路邊隨便一走就能撿到靈晶的好事了。至於眼前這一幕,想必是這絕壁幽潭之下,人跡罕至,又受了某處靈脈末梢的影響,天長日久下凝結出了少許靈晶,卻真的是意外之喜了。

    鐘青竹看起來也是歡喜,道:「有了這兩個靈晶,咱們一人一個,至少能堅持二十日了。」

    沈石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趕忙追問道:「對了,水下面還有沒有啊?」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看了沈石一眼,搖搖頭,道:「我沒看到其他的靈晶了,就找到這兩個,要不等過些時候如果還沒人來救我們,我再下去找找看?」

    沈石點點頭,心裡有些小小的失望,不過隨後還是高興起來,看著手中靈晶露出幾分笑容,畢竟這才是真正的救命寶貝啊,能在這絕境中找到這東西,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鐘青竹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嘴唇微微蠕動了幾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笑著道:「要不,咱們還是趕快修煉一下,希望這二十天裡,門中諸位師兄師姐們能找到我們罷。」

    沈石點點頭,下意識地抬頭向洞外那片絕壁上的狹小天空忘了一眼,風雨仍在,只是狂風被絕壁擋在外頭,雨勢卻仍是不小,從天上揮揮灑灑地飄落下來,整個天地看去仍是一片灰濛蒙的。

    ※※※

    山洞中不知何時開始安靜下來,沈石拿著手中那顆靈晶,只覺得一股溫潤微涼的氣息從掌心中傳來,抬了抬眼,發現鐘青竹坐在山洞的另一側,背靠石壁,雙腳盤坐,眼睛合閉面色深沉,看起來正是在進行修煉,從靈晶中吸納天地靈力。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那顆靈晶上,心想原本自己一顆靈晶只能使用十日,如今看來,倒是要節省著用了,也罷,每日就修煉一次吧。

    想到這裡他,他便也沉心靜氣,閉上雙眼,心神浸入掌心靈晶中,開始去感知那一縷微弱的天地靈力。

    修煉的過程如之前一樣,平靜而安穩,他順利地感知到了靈晶中的靈力,然後引靈入體,緩緩沿周身氣脈運行一週天,當這絲靈力在身體中穩定下來後,他只覺得有些昏昏欲睡,那是修煉過後精神上必然的疲憊。

    沈石緩緩睜開雙眼,發現鐘青竹仍是閉目修煉的樣子,看起來她修煉的時間比自己要長一些,也不知是在感知靈力或是引靈入體又或是其他什麼修煉關節上,比自己要慢上一些。

    坐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沈石還是再次閉上雙眼,清心咒的咒文在心中緩緩流淌而過,一股清涼溫和的氣息開始在體內緩緩遊蕩,而隨著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十分熟悉的感覺,剛剛吸入體內不久的那絲靈力,也像是受到了什麼無名力量的刺激驅動,忽然又驚醒一般,開始再度緩緩游動起來。

    穿過胸前腹部,游過天突百會,最後無聲無息地在沈石眉心處停了下來,在這裡已經有一些薄弱的靈力匯聚於此,那是前些日子沈石修煉清心咒的結果。如今他每日修煉兩次,其間則用清心咒恢復一次精神,第二次修煉所得的靈力與常人並無不同,都是凌亂隨意地散落在周身氣脈中,平日幾乎察覺不到,也只有到了日後修為精進突破至凝元境,開闢氣海玉府之後,周身靈力才能百川歸海匯聚至玉府丹田,從此修士道行大進,開始能驅使種種法寶,施展修煉各種神通道術。

    除了這些與常人無異的靈力外,在沈石體內還有另一部分的靈力,便是因為修煉過清心咒後,奇異地都匯聚在他眉心處,與那些散落周身氣脈的普通靈力不同,在他眉心處的靈力似乎因為都聚集在一處地方,每次修煉過後,靈力都自然而然地匯聚融合在一起,雖然如今沈石修煉時日仍短,眉心處的靈力依舊薄弱無比,但感覺中,已經比那些零落散亂的靈力要厚實一些了。

    而今天的這一絲靈力,在抵達沈石眉心之後,也沒有任何掙扎的跡象,很順服地與原在此處的那些靈力融合在了一起,感覺中,好像這片靈力又稍稍厚實凝聚了一點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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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得救

    在最初僥倖逃生,又在黑暗洞穴裡艱難跋涉,滿懷希望掙扎走出了洞穴又再次發現自己身處絕地,大喜大悲情緒翻騰,這接下來的日子,卻好像一下子平靜了許多。

    因為鐘青竹很幸運地在水底下找到了兩顆靈晶,沈石與她二人得以在這一處天坑絕地中得以生存下來,雖然目前來說還是看不到得救的希望,但總算是暫時擺脫了死亡的威脅。

    隨後的日子,兩人時常都眺望天空,希望能看到有門中師兄師姐神奇的身影御空而降,但不知是否因為這一處絕壁天坑實在太過隱秘或是不起眼,外界那些搜尋的凌霄宗弟子們始終沒有發現這一個地方,如此過了五日之久,連滄海風暴都已經退去,天空重新恢復了蔚藍晴朗,但是絕壁之上居然一個人影哪怕是從天空飛過的跡象都沒有。

    沈石心裡從最初的滿懷希望,漸漸又變得有些焦慮起來,要知道他們手上只有兩顆靈晶,兩人分用之下,最多只能各自支撐二十日,再往後如果還未有人過來搭救,只怕兩人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

    所以在第五日黃昏時候,沈石便和鐘青竹商量道:「青竹,我看著很難有人再過來了啊,要不我們試試從山洞下面回頭走走看,說不定也能走出去?」

    鐘青竹通過這幾日的修煉,引靈入體,靈力效用神奇,手上的傷勢倒是好了許多,不再那麼疼痛了,只不過仍然不可輕易亂動。在聽到沈石的話後,她遲疑了一下,似乎也在思索斟酌,片刻後,她抬頭道:「我覺得要不咱們還是在這裡再等幾日,底下那洞穴裡一片漆黑,到底有什麼古怪咱們都不知道,總覺得很危險的。」

    沈石緩緩點頭,鐘青竹說的的確也有道理,看來自己一個男子還是不如她細心,既然靈晶在手,確實也不用那麼急迫的,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鐘青竹見他沒有堅持,臉上便輕鬆了許多,幾句淡淡閒聊之後,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洞外的那一處幽潭,目光有那麼一刻的微微凝滯,但隨即又面無表情地轉開了。

    ※※※

    如此又過了三天,每一日都是在一片安寧與期待中開始,每每到了黃昏傍晚都是以失望告終,救援的人始終沒有出現,沈石心裡盤算日子,覺得這麼長久的時間,只怕青魚島上的那些師兄們說不定已經認為自己這兩個人被巨浪捲走,因此而放棄救援了。

    他的心情漸漸又開始有些急躁起來,雖然平日裡他性子其實是沉穩謹慎的個性,但是身處絕境之下,眼見救援希望越來越小,又如何不能焦灼,相比之下,倒是鐘青竹一直沉靜如初,平日裡並沒有顯露出多少焦躁之意,讓沈石頗有幾分驚訝。

    只是這等待的日子實在難熬,再說如果實在不行要回頭走那洞穴的話,當然也是靈晶剩餘使用次數越多越好,所以到了第九日上,沈石終於是忍耐不住,再次向鐘青竹提出了向洞穴底下試著走出去的建議。

    鐘青竹這一次猶豫思索了很久,但最後還是輕聲細語地求沈石再等幾天,沈石不解追問她為何不願回走的緣故,鐘青竹猶豫再三才期期艾艾說她怕黑,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實在不願不敢再回到那黑暗可怖的洞穴底部。

    沈石茫然而無語,但總不可能自己就這樣丟下鐘青竹一人走掉,所以終究還是留了下來,與鐘青竹一起約好最後再等上幾日,若是救援之人還是不來,那萬般無法下,也就只能嘗試往回走了。

    不過或許是耐心的等待終於感動了老天,在這痛苦的等待煎熬中,第十天上,這個幾乎已經不可能有希望的日子裡,沈石與鐘青竹首先是在早上看到原本蔚藍的天空中突然掠過數道奇異光芒,縱橫交錯,久久未散,形如天網;到了中午時分,那天穹之上異光越來越多,最後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光幕,籠罩在整個青魚島上方,瑰麗奇幻之極。

    待這個光罩完全成形,便有數十道溫和白光從天而降,白光如山如岳,氣象萬千,令人望而生畏,從青魚島邊緣處緩緩向島內移動,看那行動蹤跡巨大光輝,卻是連島上一絲一毫的地方都沒遺漏,盡數掃了過去。

    下午時候,一道白光掠過了某處山中石壁,照入了絕壁天坑。

    平靜的白光掠過沈石與鐘青竹驚訝詫異的臉龐與身子後,忽地猛然一頓,就此停住不動,而此時天際那奇異宏大的光罩,也猛然發出了一陣渾厚的銳鳴之聲。

    彷彿是心中有所醒悟察覺,沈石與鐘青竹對望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難以抑制的激動與渴望,兩人一起跑到天坑底部的中間,仰望的天際那猶如神蹟般的巨大光幕,大聲呼喊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數道劍芒破空而至,迅疾無比地在絕壁上方盤旋一圈,隨即急衝之下,為首者赫然正是王亙。在他身後,鄭哲等幾位凌霄宗親傳弟子也是跟著,臉上都帶著幾分匪夷所思的驚訝之色,似乎完全沒預料到沈石與鐘青竹居然還頑強地活在這絕壁之下。

    得救了……

    那一刻,當王亙剛毅的面容出現在他們眼前,帶著眾人落在絕壁深谷之下時,沈石與鐘青竹終於確定了自己真的逃出生天,這一次劫難,終於是闖了過去。

    鐘青竹眼眶紅了,似乎又想哭的意思,沈石也咬緊了牙,怔怔地看著身材魁梧的王亙大步走到自己身前。

    王亙的神色間雖然沒有鄭哲等人如此驚訝的神情,但仍然可以看出也有幾分很少出現在他臉上的激動與興奮,望著絕壁之下的這兩個少年男女,衣衫殘破面容疲憊,那少女的左手兀自還被布帶綁在身側,看著就像是斷臂之傷。且不說他們究竟是如何逃脫升天掙扎於此的,但是這中間他們兩人究竟吃了多少苦,也已是可想而知。

    王亙深深吸了一口氣,站在他們二人身前,輕輕點點頭,露出一絲笑容,道:「好了,咱們回家了。」

    「唔……」一聲低低的啜泣聲,從旁邊想起來,卻是鐘青竹終於是忍耐不住激動,掩口哽嚥著。

    ※※※

    一場沸沸揚揚的滄海風暴走丟風波,到了這個時候,終於算是徹底落下了帷幕。沈石與鐘青竹被王亙等人救回青魚集上,首先便接受了救治,兩人被困於絕壁深谷十多日,早就身心疲憊,但因為有靈晶的支持,最後總算僥倖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傷處。

    鐘青竹的傷勢重一些,特別是左手手臂骨折又一直拖了這麼多天,中間也不知輕重地還下水游了幾次,雖然因為有靈晶修煉引靈入體,讓身子感覺好受許多,但王亙等人檢查過後,卻告訴她說這都是治療不治本的跡象,那手臂斷骨處一直就沒接好,這麼多日拖延下來,裡面骨頭斷裂處都已錯位,傷勢反倒是更重了。

    若是俗世凡間,這條手臂怕就是難救了,但是凌霄宗是什麼地方,自然有的是靈丹妙藥神奇手段,雖說平日這些靈材道法都是價值不菲,但此刻王亙自然毫不客氣地用在鐘青竹身上,很快便將她手臂救了回來,只是因為拖延時日太久,終究還是有一些小小影響,日後她左手手臂行動間會與常人有些許小小的差異,但不認真看也看不出來,同時也不影響日後的道法修煉,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相比之下,沈石基本上便沒什麼大礙,一些皮外小傷,在那十幾日中都已經好的七七八八,最難過的反而是那些日子裡在絕境中的備受煎熬,此番得救後送回洞府,好好休息了一兩天,他整個人便差不多恢復過來了。

    在這中間,王亙有過來看望過他一次,其餘平日認識的幾個新朋友也都有過來,賀小梅、蔣宏光甚至包括紅蚌村的海星姑娘都得到消息,到他洞府這裡看望了一下。不過待他最親切的當然還是孫友,這幾日差不多每天都跑到他洞府之中與他說話,噓寒問暖的樣子讓沈石都有點受不了。

    只是當沈石問他緣故的時候,孫友才說了本來當日出事後,他也是十分擔心沈石安危,但等沈石被救回來同時王亙等人也詢問過他和鐘青竹失蹤前後的事,孫友才知道原來風暴當日,沈石是去找他結果誤入彩貝灘,這才遇險遭難,孫友心中便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才每日過來。

    沈石當然不會因為這個與孫友計較,笑著叫他別多說,孫友也是一笑而過,不過兩天聊天之中,沈石倒是從孫友口中知道了一些自己失蹤之後青魚島上發生的事。

    滄海風暴來襲,沈石與鐘青竹二人失蹤,這中間不管是出了什麼差錯,反正當日王亙師兄在軒日堂中是大發雷霆,將一眾師兄都訓了個遍,然後不管風暴仍然未止,就派出所有人出去搜尋二人下落。

    只是誰也想不到他們二人會被巨浪衝入地底,又掙扎爬行到了那一處僻靜無人知曉的絕壁深谷,所以哪怕王亙等人仔細搜索差點連島上地皮都翻了三尺過去,但依舊沒有找到他們。

    時間一長,眾人心底也是漸漸絕望,多是猜想他們怕是風暴來臨前正在海岸邊上,所以被風浪捲走這才找不到人。只是眾人之中,唯獨王亙師兄異樣堅持,哪怕過了這麼久依然不肯放棄搜救。

    其實事情到了這一步,凌霄宗宗門之內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這青魚島上新人弟子失蹤一事,雖然算不上是在宗門裡掀起滔天巨浪,但背後私下裡有多少暗流波瀾,有多少人暗中等著看王亙的難看,卻是不問可知了。

    「不過幸好,多虧了王師兄堅持,才能救了你們出來。」孫友感嘆了一句,同時看了沈石一眼,笑道,「對了,這次能救你出來,多虧了那日天上那道光罩,你可知道那是什麼?」

    沈石一怔,當日天穹上掠過神奇光幕,種種異象,隨後才有王亙等人深入絕壁救人的舉動,顯然從頭到尾,那白色奇光才是自己得救的根源,聽到孫友如此一說,連忙追問道:

    「啊,那東西果然有古怪麼,究竟是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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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天才

    孫友臉上露出幾分佩服之色,同時也夾著幾分僥倖,道:「當日你與鐘青竹兩人失蹤之後,王亙師兄立刻就發動人手全島搜尋,但整整找了三天也沒有找到你們,有人就勸王師兄就此算了。老實說,當時連我都以為你們兩人多半是被大浪捲走,還為此喪氣了好一陣。」

    「不過王師兄不知為何,獨排眾議,一直堅持找尋,大家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就又找了數日,結果一直搜到了第七天,仍然還未見你們的蹤跡。這下子島上的諸位師兄師姐們都有些受不住,風言風語的到處流傳。我看王師兄那幾日整天陰沉個臉,唉……」孫友搖搖頭,看了沈石一眼,道,

    「到了第八日上,王師兄被迫下令暫停了搜尋,這下誰都以為連他也放棄了,老實說,那時候就是我也差不多快死心了。可是誰也沒想到,他在軒日堂中自己關了一日,在第九日上居然徑直去了金虹山上『陣堂』,也不知他如何做的,竟說動了主持陣堂的莫長老,親自到咱們這青魚島上佈下了『七寶兜率陣』,也就是當日你看到的那個光罩了。」

    沈石倒是沒想到自己失蹤的這些日子裡,為了找尋自己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特別是那位平日威嚴剛毅的王師兄,可以說自己能得救真是全靠王亙的堅持,心下也不由得生出感激,道:「王師兄如此救我,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報了。」

    孫友笑道:「算了吧,咱們現在不過是剛剛開始修煉,能有什麼回報給他的,待以後有機會再說罷。」

    沈石點點頭,心想也確實如此,隨即心中又想起前日所見的那個神奇光罩,也就是孫友所說的七寶兜率陣,種種神通奇景,委實令人驚詫,真是名符其實的仙家手段,忍不住又向孫友問道:「那七寶兜率陣究竟是什麼厲害手段,居然能夠找到困在絕壁之下的我們?」

    孫友抓抓頭,也是茫然,道:「聽說這法陣乃是極高明的神通,也是陣堂裡很出名的一種法陣,但是究竟如何,我也說不出來。不過我倒是知道王亙師兄求動莫長老後,光是在青魚島上佈置這座法陣,就花費了整整一日,其間還請了數十位陣堂裡的親傳師兄們下來幫忙。」

    「乖乖,好大的陣仗……」沈石忍不住有些咋舌道。

    孫友笑道:「誰說不是呢,而且這法陣要覆蓋全島搜索,佈陣耗費也是不小。你是沒看到,那日莫長老率領陣堂諸位師兄在青魚島上佈置法陣的時候,各種陣旗、符籙、靈晶還有諸多我也說不出來的靈材,跟不要錢似的揮灑出來,整整搞了一日才佈置妥當。那時候島上的人都是看得呆了,我也是……」說到這裡,孫友嘆了口氣,道,「說實話,那時候我真是挺為王師兄擔心的,如此大的陣仗,萬一再是徒勞無功,只怕他在宗門裡的聲望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沈石沉默了下來,得救之後,王亙也來看過他一次,但在詳細詢問他失蹤前後的事後,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之處,最後也只是叮囑他好好休息便離開了,全然看不出王師兄居然為救自己還有鐘青竹二人,居然做了這麼多事。

    只是這一刻,在沈石的心底深處,卻是難以抑制地浮出一個念頭,滿懷疑惑:這位王師兄動用如此人力物力,甚至不惜請動一位宗門長老布下這明顯耗費極大的法陣,所為的就是救兩個生還希望渺茫的煉氣境小師弟小師妹,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沈石回想往昔,實在不覺得自己身上有值得王亙師兄如此盡心盡力的價值,又或者,莫非是鐘青竹的緣故麼?

    耗費如此人力物力,還賠上了說不定是天大的人情請動宗門長老出手,這般做究竟值不值得,這個問題並非只有沈石一人在心中暗自疑惑揣摩。連他一個當事得救的人都在心底感激之餘暗暗迷惑,在其他人看來,當然也是同樣難以理解。

    青魚島上,不知有多少經歷了這一幕的凌霄宗弟子在私下談論此事,便是凌霄宗宗門裡,金虹山上,一派寧靜之下的仙家勝境裡,同樣也傳出了不少非議之聲。

    王亙,這位名列凌霄三劍同時也是下一代掌教大位候選人之一的男子,在這段時間裡可謂是站在了風頭浪尖,名氣風頭甚至一度壓過了其他幾位。雖然在這其中非議甚多,特別是在他第一次主持青魚島便有新人弟子在滄海風暴中走失而他又多日搜尋不到時,凌霄宗內對其能力質疑之聲大起,甚至一度傳出了長老會中有人提出要更換人選的傳言,不過當事情發展到最後王亙請來莫長老,幾乎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竟然找到了那兩位新人弟子,頓時風聲勢頭為之一變。

    處事無能變成了處置果斷,拖延無果變成了堅韌不拔,獨排眾議慧眼獨具云云,種種讚歎美譽紛至沓來,據說就連掌教懷遠真人都在某個場合下意味深長地誇了他一句:

    王亙此子,非池中之物也。

    ※※※

    凌霄宗宗門裡種種風起云湧又或是波云詭譎,都是在萬丈仙山之上,對於山腳之下渺小的青魚島來說,似乎太過遙遠了。

    所以在那一陣喧囂過後,青魚島上終究還是很快恢復了平靜,畢竟在這座島上幾乎所有的人,最重要的事都是修煉、修煉、再修煉,只有勤奮修煉道行精進,突破煉氣境離開青魚島,在凝元境的時候登山金虹仙山時,那些事情又或是另一個仙家世界,才會對他們展露些許端倪出來。

    作為滄海風暴失蹤的當事兩人,沈石與鐘青竹很幸運地死裡逃生,而事後王亙等人也親自去查看過彩貝灘那處洞穴,裡面的情景包括洞下穴道通至那處絕壁天坑,都一一印證了兩人的說法,這事也就以此告一段落,漸漸的不再有人提起。

    風暴來了又去,日子也在安靜地過著,修煉,任務,賺取靈晶,然後繼續修煉,青魚島上的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當然其中也有幾樣與往日有所變化。

    沈石與孫友身世迥異卻性子相投,已經漸漸成了差不多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沈石與鐘青竹經歷了風暴中同生共死的那一幕,自然也熟絡起來,平日見面招呼時,那位清秀美麗的少女總會招手向他笑著,然後偶爾旁邊無人時,她會偷偷叫他一聲「小石頭」;

    沈石依然在偷偷修煉著清心咒,每日修煉兩次讓他對靈晶的消耗翻了一倍,對賺取靈晶的渴望越來越大,用好朋友兼鄰居孫友的話說,這傢伙怎麼看著從鬼門關走了一次以後,越來越財迷了呢?

    倒霉的人也有幾個,其中有一位名叫蘇河的,全島當上督導師兄之責的煉氣境弟子全都沒事,唯獨他名下的沈石和鐘青竹出了大事,於是他也很悲劇地在事後被王亙師兄直接除掉了督導之責,當然原先因為督導而給的獎勵也一併剝奪了。

    最後還有一位最倒霉的人,卻是沈石、孫友、鐘青竹等大多數人完全不知道的,算是他們的一位師兄吧。因為滄海風暴那日張貼警戒告示結果事情沒做好,事後王亙追究,其他人還好,唯獨這位名叫林虎的弟子卻是被王亙重重懲罰,現有職司全部除去,直接罰至在青魚六島所有場所中,號稱最苦最累最無聊同時收穫也是最小的「捕妖洞」中擔任守衛去了。

    ※※※

    生死關頭,似滄海風暴的驚濤駭浪,驚心動魄足以讓人魂不附體,但是事情過去之後,時間一長,就漸漸成了記憶,在回憶中悄然變成了一段可堪回味的往事。

    青魚島上彷彿世外桃源,一切都是那麼的寧靜,沈石與鐘青竹重新回到了安靜的生活中,向著夢想中的修仙大道艱苦或沉默地修行著。

    一轉眼,這平靜的日子已然過去了三年。

    白魚灣的海水依然是那麼的清澈溫柔,天空也是同樣的蔚藍,海風陣陣,海鳥翱翔,除了在每年春夏季節偶然會到來的滄海風暴,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安寧美麗。

    三年裡,少年們都長高長大了。

    十二歲的少年,都已變成了十五歲的半大小子,因為不斷地吸納靈晶靈力修煉的結果,這些當年剛入島時都是稚嫩脆弱的少年如今已是完全適應了修士的角色,同時肉身也在靈力的磨礪錘煉下,漸漸變得堅韌強大。

    與此同時,當初那些豆芽菜般還未長開的少女,也在這三年後漸漸如花兒綻放一般,散發出越來越美的風姿,身子漸漸長大玲瓏,容顏越發嬌美,成為了這青魚島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不過這些都只是外在虛浮的東西,宗門之下,修道之人,最後最重最根本的事,終究還是修煉道行。

    三年前看去差不多的少年同時入門,在這三年之後,終於也是漸漸在修道一途中,開始分出了前後高低。

    四百餘人的新人弟子中,超過七成的人仍然困於煉氣境初階,三年之中仍然無法突破中階這道關卡,修仙一途的艱難,終於是如洪水猛獸一般,毫不留情帶著幾分殘酷,冷冷地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還有一百來人,在修道上的天資隨著修行的深入,開始逐漸展露出來,在這三年中逐漸突破,修煉至煉氣境中階境界。按照凌霄宗歷來的說法,若是三年中修煉至煉氣境中階的弟子,於修道之資至少可算是中上,大有希望再進一步;在此基礎之上,若是能在之後兩年中修煉至煉氣境高階,則日後登堂入室突破至凝元境的幾率極大。

    而若是在五年之中就有幸能突破煉氣境修煉到凝元境的弟子,歷來都深得凌霄宗的看重,別的不說,如今宗門之內名氣聲望最盛的凌霄三劍,便全部都是當年第一輪五年之期便直接修煉至凝元境的傑出弟子。

    不過在這第三年的時候,青魚島上所有的人,包括以王亙為首的親傳弟子們,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年裡,都只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在僅僅入島第三年的時候,就直接將道行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的真正天才人物,哪怕是過往百年之間,凌霄宗裡也從未見過這般的人才,一時間可謂是轟動宗門上下。

    這個人,名叫甘澤。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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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術法

    五月初七日,晴。

    清晨,朝陽從滄海深處的海平面上行剛剛升起的時候,萬丈金光將海水映成了瑰麗的緋紅色,還有天際幾片朝霞,伴著清新的海風,讓走出洞府的沈石忍不住心胸為之一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候,隆隆之聲在他背後響起,隨著一陣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懶洋洋的口氣,走到了他的身旁,打了個哈欠,道:「早啊。」

    沈石轉頭看了自己的鄰居一眼,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咱們修煉了三年,按理說修煉後最多只有片刻的疲憊,打坐片刻便恢復了,怎麼看你天天早上起來都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孫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我整日伺候那些靈獸大爺,累了不行啊。」

    沈石哈哈一笑,搖頭不語。

    孫友雖然口中說著自己疲累,但面上除了幾分睡眼,整個人精氣神看去卻是極好的,畢竟在這三年的時間裡他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境界,肉身強韌康健,遠非當初剛入門的時候可比。

    沈石這個周圍圈子裡的人,在修道上有走運的,也有倒霉的,沈石自己在他勤奮修煉之下,也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算是給了自己一份驚喜。除此之外,孫友、鐘青竹,包括那個小胖妞鐘青露居然也天資不錯,都一併修到了煉氣境中階。剩下的倒霉人中,賀小梅與蔣宏光則成了難兄難妹,至今還困在煉氣境初階裡,這讓他們很是鬱悶與煩惱,或許也是因為如此,這兩人近日裡的關係倒是好了不少。

    當初入島拜入宗門的新人弟子四百餘人,至今仍有超過七成也就是超過兩百八十餘人的境界仍然只在煉氣境初階,沈石、孫友和鐘青露、鐘青竹兩姐妹都是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雖然遠遠不能同那位號稱凌霄宗百年來第一奇才的甘澤相比,但在這一輪新人弟子中,四個人已經算是頗為出色的了。

    說起來,當初那位蘇河師兄督導下的十人裡,其餘幾人看著天資一般,如今也都還是煉氣境初階,平日與沈石、孫友等人也少有交流來往,但這十人中至少有四人如今已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比島上所有弟子中的幾率還大上一些,可算是蘇河師兄的一份功績。

    只是蘇河師兄確實倒霉,三年前滄海風暴一事中觸怒了主持青魚島事務的王亙師兄,事後追究,卻是將他的這份職責給免去了,不然的話,現在蘇師兄說不定還能得上幾分獎勵也說不準。

    有時候聊天時,沈石、孫友包括鐘青竹、賀小梅等人還會談到這位蘇河師兄,每每都感嘆這位師兄運氣不好。

    不過此刻沐浴著朝陽海風,無論沈石還是孫友的心情看起來都不錯,自然也不會去想一些不好的事,孫友對沈石道:「你準備好了嗎?」

    沈石點點頭,但臉上明顯多了幾分心疼肉痛的感覺,撇撇嘴道:「一個術法就要三顆靈晶,還是最低的一階五行術法,術堂的這些師兄們也太貪財了罷!」

    孫友聳聳肩,臉上也帶了幾分無奈,道:「沒辦法,你要說如果在島外頭,說不定還能去神仙會這些商舖裡看看買點便宜貨,但在這青魚島上,想學五行術法也就只有術堂一個地方了。」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安慰他道:「算了,反正凝元境下,咱們最多也就是只學一個五行術法,將來修煉到了凝元境,還有無數威力更大又更好學的道術神通在等著咱們,誰還會來理會這些繁雜難學威力又小的五行術法啊?」

    沈石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道:「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要去學一個五行術法?」

    孫友不答反問,道:「你呢?」

    沈石聳聳肩,道:「為了賺取靈晶啊。」

    孫友「咦」了一聲,道:「怎麼賺來著?話說你不是在紅蚌村剝蝦做了三年,一直拿紅蚌的靈晶拿的不亦樂乎麼?」

    沈石沒好氣地道:「別提了,本來那邊做事是不錯的,只要不怕骯髒血腥,差不多五天我就能賺一顆靈晶,勉勉強強也就過得去,夠我修煉了。但是最近那位紅蚌村的老頭不知發什麼瘋,瞎扯說近來青魚島外海域裡有些怪異寒流,把向來喜熱惡寒的鬼面蝦趕走了大半,所以他把原來一百隻蝦換一顆靈晶的價碼直接降了一倍,要我殺兩百隻才能拿一顆靈晶。」

    孫友呆了一下,道:「這兩件事中間有什麼關係麼?」

    沈石道:「就是啊,根本沒關係的,反正他就是這麼做了,把我氣了個半死,但靈晶在他手上,我也沒辦法,只得再想想看有沒有其他法子賺取靈晶了。對了,你還沒說自己為什麼要學五行術法呢?」

    「呃,我是為了防身啊。」孫友道,「你也知道的,咱們在煉氣境的時候,幾乎不會有任何神通道術可以學,一般天底下所有的修士就是在這時候學一兩個五行術法的。」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在這青魚島上好好修煉來著,沒人會對你不利罷,哪用得著考慮防身這事?」

    孫友笑了一下,眼神似乎有幾分飄忽,道:「反正……總沒壞處就是了。」

    沈石聳聳肩,道:「那倒是。」

    孫友突然想起了什麼,笑道:「對了,你剛才說想學這五行術法是為了賺取靈晶,莫非有什麼神秘好路子,快說快說,說不得讓我也把這本錢賺回來。」

    沈石笑道:「這有什麼好神秘的,都是在那白鶴堂中任務板上寫明白的,就是你自己懶,不願去看而已。」

    孫友一怔,回想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什麼結果,道:「是什麼?」

    「兩件事。」沈石伸出兩根手指,先曲了一根,道,「第一件,捕妖。」

    孫友眼前一亮,若有所思,道:「原來你說的是綠板上任務了啊,據說那『捕妖洞』在青魚第五島上,洞內三層,各有不同陰靈妖物,其中多能有入器煉丹佈陣的靈材,並且都是些道行薄弱的小妖,只要有些本事,差不多就能打過。咦,這任務不錯啊,而且是綠板的,獎勵靈晶應該比白板要多呀。」

    沈石笑而不語,孫友笑道:「大哥,既然說了,回頭等咱們將那五行術法練熟了,一併前往罷。」

    沈石點點頭,道:「也行,兩個人去也有個照應。」

    孫友又道:「那你剛才說的第二件事呢?」

    沈石遲疑了一下,道:「符籙,聽說術堂那邊一直有佈置關於符籙的任務下來,報酬也不錯,但是想做符籙必定要先學會五行術法,所以我就想著要不先學一個看看,說不定將來也能從術堂那裡賺上一些靈晶。」

    孫友瞪大了眼睛,道:「你還真是財迷心竅啊,連術堂那種吝嗇成性貪財貪到整個宗門都有名的堂口的靈晶都想賺!」

    沈石嘆了口氣,道:「沒辦法,這不是缺靈晶修煉嘛。」

    孫友嗤笑一聲,對他的話不屑一顧,兩人說笑一陣,看看時候不早,便往青魚集方向走去,準備一起去術堂在青魚島上的建築「五行殿」。

    只是走著走著,孫友忽地微微一皺眉,心中一動,忍不住偷偷看了身邊的沈石一眼,沈石察覺到他的目光,笑道:「怎麼了?」

    孫友猶豫了一下,笑著搖搖頭,道:「有點心疼待會要花的三個靈晶啊。」

    沈石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沒事,以後咱們再用學到的術法把靈晶賺回來!」

    孫友笑著點頭,心中卻是沒來由地浮起一個念頭:煉氣境中階修煉所消耗的靈晶,差不多是十日一顆,按照沈石前頭在紅蚌村賺取靈晶的速度,應該相對寬裕才對啊,為何他看起來一副窘迫無比的樣子呢……

    ※※※

    五行殿在青魚集中,就在白鶴堂西側十餘丈外,算是比鄰而居。不過相比起白鶴堂每日人流不斷川流不息的熱鬧景象,術堂之下的五行殿便是應了當日沈石教海星姑娘的那句話——門可羅雀。

    一般而言,煉氣境修士在初階境界,都只是不停地吸納靈晶靈力,增進道行,但因為體內靈力薄弱,而五行術法從本質上來說,其實也是運用體內靈力與天地五行之力發生共鳴,從而施展種種奇異術法的道術,所以在初階境界,煉氣境修士一般是無法學會五行術法的。

    只有修煉至煉氣境中階,這時修士們體內的靈力已然積蓄到了一個不菲的地步,可以勉強開始驅動五行術法,同時也因為在煉氣境,修士們並沒有道術神通可以修煉,更不用說那些祭煉法寶法器了,所以選擇一二五行術法,是這個階段絕大多數修士的選擇。

    不過眾所周知的是,五行術法自古以來便以繁雜艱深聞名,區區最低級的一階術法,威力小,修行的難度卻堪比凝元境後一些普通的道法神通,實在是性價比極差的一種法門,若不是實在無法選擇,多數修士都不會修習五行術法的。

    事實上,除了那些在江湖上飄蕩朝不保夕的散修常會修習五行術法外,一些名門大派的弟子,在煉氣境時許多人根本就不會去浪費精力修行這種法門。便是青魚島上,也有許多煉氣境中階的弟子沒打算學五行術法。

    沈石與孫友來到五行殿外的時候,只見十多丈外白鶴堂那邊人聲鼎沸,自己這裡左看右看,好像就只有他們兩人,不由得都是相視苦笑。

    搖搖頭,沈石與孫友一起走了進去,五行殿雖然看起來生意清淡,但本身修建的還是頗為寬敞闊大,看著十分氣派,光是那扇大門便有丈許高。

    沈石剛剛踏過門檻,忽地一怔,望向殿內前方某處,吃了一驚,愕然道:「青……鐘師妹,你怎麼也在這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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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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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五行殿

    五行殿內窗扉門戶都是打開,朝陽從外頭照射進來,讓這座殿堂顯得十分亮堂,倒是少了幾分冷清之意。與凌霄宗其他殿堂建築中多有八卦圖案不同,這一處五行殿內剛走進去,便能看見寬闊呈圓形的殿堂地面上被整齊地劃分為五大塊,分別有金、綠、白、紅、黃五色,正是對應了五行金木水火土。

    每種顏色的地面都以五行殿中心為起點,整個形成一個大圓,在地塊最後邊緣又各自有一扇相同顏色的大門,門扉緊閉,大概是通往五行殿內的深處。

    此刻殿內的人並不多,想來多半是因為這里平日就冷清,所以術堂停駐此處的人手也沒幾個,一眼看去只有兩位身著凌霄宗親傳弟子服飾的人站在那裡,而在他們身前另有一個少女正與他們說話,此刻聽到他們過來的動靜轉頭看來,卻正是鍾青竹。

    沈石與孫友都是愕然,走了過去之後,沈石先開口問她:“鍾師妹,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鍾青竹如今也已是十五歲的少女,比三年前高了不少,看去只比沈石矮了半頭,身材也是逐漸長開,愈發顯得玲瓏提拔,加上一張清秀溫柔的臉龐如今又多了幾分青春嫵媚的臉龐,真正已是個足以令人傾慕的小美人了。

    看到沈石與孫友到了這裡,她臉上起初也有幾分詫異,但隨後便露出幾分笑容,先是對孫友點點頭打過招呼,然後目光便停在沈石這邊,微笑道: “我是過來想學一個五行術法的啊,沈師兄,你們也是為此而來的麼?”

    孫友嘴快,從旁邊插嘴道:“是啊,沈石抱怨說最近靈晶不夠用,所以想到學一個低階五行術法,就能做一些其他任務好賺靈晶啊。”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孫友又一指自己,道,“我也是一樣的。”

    鍾青竹笑著看他一眼,隨即目光又飄回了沈石那邊,臉上露出幾分關懷之色,道:“沈師兄,你……最近很缺靈晶嗎?”

    沈石擺擺手,道:“別聽孫友說的,也沒那麼誇張,不過日後咱們再修煉下去,對靈晶的耗費只會有增無減,所以我就想著過來五行殿這裡買一個術法修煉一下。”

    鍾青竹略一思索,道:“需要修習五行術法去做的任務……你是想去捕妖洞?”

    “呃?”沈石與孫友都是吃了一驚,想不到鍾青竹竟然如此敏銳,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一點,看著他們兩人疑惑的眼神,鍾青竹證實了心中猜想,微微一笑後凝視沈石,輕聲道:“島上要用到五行術法的任務並不多,差不多就那幾種,容易些的事差不多都是……也就只有捕妖洞因為要與妖獸陰物戰鬥,所以才少有人去的。”

    她話裡有未盡之意,不過沈石與孫友都明白,青魚島上佈置下來的任務很多,但是好東西自然多得是人搶,沒風險又易做還能賺靈晶的更是熱門,類似的道理就像當初剛入門時,孫友、鍾青露、鍾青竹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首先得到了那些重要堂口的任務,所以留給沈石的選擇餘地並沒有多少。

    孫友臉上的神情有些訕訕,不過看起來沈石倒是坦然的多,看起來早就接受了這般現狀,笑道:“被你猜對了,這是我想的一個法子,不過捕妖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要去的遠些辛苦些,只要不妄入捕妖洞深處遇上那些厲害老妖,真的危險也說不上,畢竟捕妖洞那邊常年都有宗門裡的師兄駐守的。”說著他看​​了一眼鍾青竹,道,“那你到這裡來又是做什麼?”

    鍾青竹微微點頭,道:“我在陣堂那邊做事三年了,有幾位師兄師姐說我天資還可以,打算以後如果有機緣上山後,就讓我入陣堂之下,所以近日就先傳了我一套最低階的'土行陣',讓我自行修習,也試著佈置陣法。”

    沈石與孫友都是恍然大悟,紛紛點頭,看向鍾青竹的眼神已是有所不同,多了幾分佩服羨慕。之前早已說過,天下人族修士在煉氣境的時候,幾乎都沒有什麼道術神通可以修煉,但是唯獨“陣法”這一門卻是一個特例。

    佈置陣法,特別是低階陣法,最重要的乃是各種合適的靈材陣旗,再加上一些激發陣法的靈晶,對布陣者的道行要求並不是特別高,所以是少見的煉氣境修士可以修習的道術。但雖然如此,布陣所需的諸般靈材一般都是耗費不小,普通修士很難有這種財力支撐,再加上陣法道術也是珍罕稀有,平日難見,是以天下極少有低階修士會去修行這門道術,也就是如凌霄宗這般修真巨擘,底蘊深厚到令人髮指,才能隨隨便便就教一個煉氣境弟子以陣法道術。

    “土行陣啊?”沈石想了想,道,“據說高階陣法極少用到五行術法,也就是低階法陣偶然會用五行術法增添幾分威力,你來就是為了這個罷?”

    鍾青竹點頭道:“是啊,陣堂的師兄就只傳了我布陣法訣,其餘諸般靈材包括五行術法都要我自己準備的。”

    孫友在一旁插嘴笑道:“看不出來啊,陣法這門消耗極大的道術,你居然這麼快就能開始修煉了,早知道拾貝這任務能賺這麼多的靈晶,三年前我就該死皮賴臉也要去陣堂那邊了。”

    鍾青竹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露出幾分尷尬之色,搖搖頭低聲笑道:“沒有啦。”說著不知為何,又偷偷瞄了一眼沈石,眼中隱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一閃而過,道,“我是最近拾貝收穫較多,還有另外還接了幾個任務一起做,這才湊足布陣的靈晶。對了,沈師兄,你如果手頭真的很緊,我這裡還剩下幾顆靈晶,不如先給你……”

    沈石連忙搖頭,笑道:“哪裡就到了那種地步,你別聽孫友瞎說。”

    孫友卻是在旁邊瞪眼道:“這是做什麼,我也很缺靈晶的好不好,為什麼你就只把靈晶借給這個石頭,根本就沒想過我?”

    鍾青竹笑而不語,眼波盈盈,彷彿又添了幾分溫柔,沈石看得一呆,隨即趕忙岔開了這話頭,先是沒好氣地一推孫友,道:“你在靈獸殿那邊每日舒舒服服賺錢,還多說什麼?”

    說罷,也不管孫友在一旁不服氣地嚷嚷“什麼舒服,每日又髒又臭好不好……”,轉頭對鍾青竹笑道:“我倒是聽說過這些低階五行陣法,確實需要一些五行術法作為輔助,既然是土行陣,想必你來此就是要買些土系術法了?”

    鍾青竹點點頭,道:“是啊。”

    沈石眼珠一轉,道:“讓我猜一猜啊,土性術法,又要配合土行陣,還必須是常見和容易修煉的……唔,你是選'岩刺術',還是'流沙術'?”

    “咦?”忽然一聲略帶驚訝之意的聲音,從他們旁邊傳來,卻是從剛才他們三人開始說話時就懶散地站在一旁閒聊的兩位陣堂門下親傳弟子那邊發出的,這兩位一男一女,看著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或許是因為在術堂這種凌霄宗門下最為冷清的堂口,他們慵懶慣了,所以看起來也不像其他堂口那樣有那麼多規矩,鍾青竹跟沈石他們閒聊,他們也不以為意,就那樣隨隨便便地站在一旁低聲說話。

    不過這個時候,兩人中那位女子看起來倒是帶了幾分小小的驚訝,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石,道:“這位師弟,看不出你居然對五行術法挺了解的啊? ”

    能夠成為親傳弟子的,哪怕是在術堂這種冷清堂口,也同樣都至少是道行修煉至凝元境之上,沈石不敢怠慢,連忙抱拳行禮道:“回稟師姐,我打小就對五行術法有些興趣,所以知道一些。”

    那位師姐點點頭,沉吟片刻,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被她這麼一打岔,沈石、孫友與鍾青竹三人倒是不好再閒聊下去,鍾青竹低聲道:“我打算選'流沙術'。”

    沈石點點頭,並沒有感到詫異。一階的五行術法中,最常見也是最廣為人知的三個術法,分別是火系的火球術、水系的水箭術以及土系的岩刺術,這三個都是攻擊型的術法,威力尚可,修煉起來在一階術法中難度也算一般。除此之外,仍然還有一些常見的術法,土系的流沙術就是屬於此列,與前三者不同,​​流沙術並沒有特別明顯的攻擊術,基本上就是在某處地面以術法之力製造出一處流沙,令敵人對手陷入其中後掙扎停滯,身形緩慢的輔助類術法。

    雖然一看之下流沙術威力不大,施法限制也多,對戰時對手只需避開那一塊流沙之地便能安然無恙不受影響,所以這門術法雖然也算常見,但並沒有多少人修習。不過對陣法來說,流沙術卻是極好用的一門輔助術法,因為有陣法本身種種限制,敵人一開始就很難躲避騰挪,若是在陣中再觸發流沙術,猝不及防下更是會狼狽萬分,所以鍾青竹選擇流沙術確實是一種很合適的選擇。

    “你們呢,打算在這裡選什麼五行術法修煉?”鍾青竹看著他們兩個人問道。

    此言一出,旁邊那兩位師姐師兄也是轉頭看來,這都是來送靈晶的主顧啊,臉上也頓時露出了幾分笑容,看來術堂這裡果然是窮的狠了。

    孫友想了想,道:“以後咱們是要去捕妖洞抓妖獸的,當然要選一個威力不小的法術,唔……我就來個火球術罷!”

    火球術正是天底下最常見的五行術法,十個學過五行術法的散修中怕是至少有六七人都會這門法術,可見它的實用與普及。

    沈石笑了一下,沉吟片刻,道:“那我就學個'水箭術'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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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海神

    “我叫徐雁枝,這位師兄名叫章義輝,是術堂常駐這青魚島五行殿的弟子,算是你們的師姐師兄罷。以後若是還有需要,可以常來哦。”

    收取了三位師弟師妹們繳納上來的九顆靈晶,這位姿色不錯笑起來很甜的師姐頓時高興了許多,看起來也沒什麼架子,很溫和地對他們幾人介紹了一下五行殿這裡的規矩,同時那位章師兄則是獨自去了五行殿中紅、黃、白三色大門,進去又出來忙活了一會,也不知在做什麼​​。

    另一頭,徐雁枝則是在對他們三人交待道:“待會你們三人各自進入火、水、土三門,章師兄已經在裡面佈置好了,進去便能得到你們購買的術法法訣,不過那法訣不能帶走,你們需在裡面背誦牢記,然後回去自行修煉。唔……”她想了想,道,“好吧,如果你們的記性不太好的話,回頭可以隨時過來找我,再進去閱讀背誦,反正就是不能將法訣帶走就是了。”

    沈石等三人都是答應下來。

    徐雁枝頓了一下,溫和的表情上首次出現了一絲嚴肅,道:“除此之外,咱們凌霄宗宗門之內還有一條嚴厲門規,想必你們也是知曉的。各人所習道術神通,不管由何得來何人傳授,都不得再私自傳授於同門或外人,違者將受門規嚴懲,可明白了​​。”

    沈石等人點頭,道:“是。”這一條門規從入門開始那天,當初的蘇河師兄包括凌霄簡略上都是已經清楚寫明,他們也是了然於心。

    就這麼一會功夫,章義輝已是走了回來,對徐雁枝點點頭,比起這位能說會道的師姐來說,這位章師兄看起來話不算太多,從一開始到現在,他似乎就只和徐雁枝說過幾句話,對沈石等三人則是一句交談都沒有。

    徐雁枝回頭笑道:“好了,章師兄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各自去罷。”

    沈石等人一起行禮答謝,然後便各自去了那三處不同的門扉,沈石選的是水箭術,乃是水系的一種極常見的攻擊法術,自然去的就是代表水系的白色大門。

    推門進去的時候,沈石從這扇白色石門上感覺到了一股清涼之意,似乎還真有幾分摸到滄海海水的感覺。踏入門後,白色石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入眼處是一間約莫半畝方圓的石室,除了他進來的這個方向,其餘三面牆壁上都鑿出了十幾個一模一樣的方形孔洞,裡面放有一個玉匣,孔洞外圍則是垂下一道淡黃色光環,將洞口封住,看起來像是一種保護的禁製手段。

    石室正中,放有一張黒木小幾,兩側各有兩個蒲團擺放在地上,沈石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在其中一個蒲團上盤膝坐下,手隨意地放在那小几上,眼中好奇地打量著這周圍,心想莫非這一個個小玉匣裡,存放的就是五行術法麼?

    片刻之後,這間石室裡忽然迴盪起一種奇異輕細的聲音,似乎如同遠方有人細細吟唱,又像春風拂過水面無聲更勝有聲,那些淡黃色的光環同時亮了幾分,又過了一會,只見正對面牆壁上最下方一行第一個孔洞外面的淡黃色光環忽然消散,孔洞中的玉匣就像是被一股無形之手托住一般,凌空飛起,安安穩穩地落在了沈石的面前。

    石室中的聲音很快消失了,一切都歸於平靜,沈石的目光落在小几上的玉匣,然後小心地打開了它,一個手掌大小的玉簡靜靜地停放在玉匣中,最上面的封面處寫著三個字:

    《水箭術》。

    ※※※

    半個時辰之後,在謝過並告別了徐雁枝和章義輝兩位術堂師姐師兄後,三個人重新在五行殿外聚首。

    “都好了?”孫友首先開口問道。

    沈石與鍾青竹都是點頭,孫友笑道:“那就好,沈石,咱們就比比誰先把這術法練好,到時候一起去捕妖洞啊。”

    沈石點頭,道:“好啊,你現在是打算去哪兒?”

    孫友道:“我還得去獸場那邊一趟,不多說了,這就走了啊。”說著打了個招呼,便快步去了,沈石回頭看了鍾青竹一眼,笑道:“你去哪兒?”

    鍾青竹道:“我也是要回陣堂那邊,你呢?”

    沈石想了想,道:“我還是再去紅蚌村那裡罷,雖說那老頭黑心,但是能賺一點是一點,等我以後學成了水箭術能去捕妖洞做捕妖任務了,再看看有沒有其他更好賺取靈晶的事。”

    鍾青竹默然片刻,道:“沈師……石頭,你要真的在修煉上缺靈晶,我這裡還有些……”

    沈石一擺手,呵呵一笑,道:“那都是孫友隨口瞎掰的,還沒到那種沒靈晶修煉的地步呢。”

    鍾青竹目光柔和,安靜地凝視著他,過了一會點點頭,道:“那你自己看吧,如果真有手頭緊的時候,一定要記得跟我說,我畢竟……”她頓了一下,輕聲道,“我畢竟在陣堂那邊,任務獎勵靈晶還不錯,另外平日也會接其他一些任務,所以靈晶還算寬裕的。”

    沈石笑道:“那些都是你辛苦做任務才賺來的靈晶,我拿你的算什麼?好啦,沒事的沒事的,我這邊不是自己想出法子了嗎,等我以後去捕妖洞里大戰神通,一次賺它十幾二十個靈晶給你看,說不定到時候就是你要向我借錢了,別忘了陣法消耗的靈材,換算成靈晶可是很大的哦。”

    鍾青竹凝視他片刻,隨即嫣然一笑,如夏花般燦爛嬌媚,道:“好啊。”

    ※※※

    與鍾青竹在五行殿外告別之後,沈石便向紅蚌村走去。這三年中他不是沒去白鶴堂接過其他的任務,只是那里白板上的任務雖然數量眾多,但安穩易做回報又高的其實也就是固定的那麼幾個,無一例外的都是早早被人佔滿了名額,其中自然多是世家出身的子弟。

    沈石沒背景沒門路,自然便很難接到這種安穩易做的好事,孫友倒是私下對他說過幫他找一個,但這等供不應求爭搶激烈的好任務,要從那些世家子弟手中搶一個名額下來,所要付出的人情臉面真不知要用掉多少,所以沈石在仔細想過之後,還是婉言謝絕了孫友。

    所以三年來東看西看,沈石做得最長久的任務,居然還就是這個不在白鶴堂白板之上的紅蚌村剝蝦。

    一路走到紅蚌村,遠遠的就看到村子門口站著那個漂亮苗條的身影,不用說,自然便是紅蚌一族的海星。

    三年過去,海星看起來也長大了不少,容貌也越發漂亮起來,不過最顯眼的,還是她身上的那隻紅色蚌殼,隨著年歲的增長,色澤越發的鮮豔亮麗。

    沈石在這紅蚌村里乾了三年,對紅蚌一族的了解如今倒是勝過了島上其他人,知道以紅蚌族人的目光來說,蚌殼越紅越亮的,便是越美麗的象徵,換句話說,海星現在差不多可以算是紅蚌村里的小美女了。

    走近村口,沈石笑著向海星揮揮手,海星也是露出笑顏,與此同時紅蚌村里走過幾個男女老少,見狀都是笑了起來,有人還大聲說道:

    “哎呦,海星的小朋友又跑來了啊!”

    沈石一怔,倒是那海星回頭啐了一下,也不理會那些阿姨嬸嬸們促狹的笑意,跑過來拉了沈石就往村外海灘岸邊跑去。

    海風習習,吹動兩人的衣襟,天空晴朗陽光溫和灑下,碧藍的海水一波波拍打著潔白的沙灘,嘩嘩作響。

    遠處,幾支兩頭尖尖的獨木舟正揚帆海面,向著外海駛去,沈石在這裡剝蝦三年,對紅蚌村里的一切都是差不多知曉清楚,一眼便認出了那正是紅蚌一族的打漁船,怔了一下,道:“咦,我記得今天好像不是出漁的日子啊,怎麼你們村子裡會出海打漁?”

    海星也向遠處眺望了一眼,道:“因為最近收成不好啊,聽我爺爺說,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不止是鬼面蝦,連其他的海裡魚種也少了很多,每次出海打漁的收穫,差不多都只有原來的一半甚至更少了,所以不得已只好多出海打漁幾次。”說著,海星忽然對著碧藍大海雙手握拳放在心口處,臉上露出幾分誠心敬意,低聲道,“希望海神保佑諸位叔叔伯伯安全歸來。”

    沈石站在她的身旁,凝視著眼前這片汪洋大海,只見風平浪靜,滄海一派柔和,只看眼前這一幕,誰又能想到三年之前同樣是眼前這座滄海,曾經爆發出異樣可怖的能量,風暴之狂烈洶湧直讓人為之顫栗不已。

    至於海星口裡的海神……沈石悄悄撇了撇嘴,這三年裡他算得上是進出紅蚌村最多的人族弟子了,差不多天天都要來到這裡,村里祭壇上供奉的那個海神鵰像,他自然也是早就看得熟了。

    當初第一次看見時還覺得這雕像怪異,看著就像是一隻體型古怪的海獸,到後來偶然聽見多識廣的王亙師兄提到過一次,原來紅蚌一族供奉的海神,其實就是滄海深處的某種巨大海獸'豬頭龍'。

    按照王亙師兄的說法,豬頭龍這種巨大海獸雖有個龍字,但其實和自古以來名聲顯赫但如今已然消失的龍族並無半點關係,頂多是體型巨大又在深海之中,偶然出現就被人誤認為大海龍族而已。

    豬頭龍性子殘暴嗜血,是汪洋深海中的一方霸主,誰也搞不清為何紅蚌一族會以此為神,但是真要說向這豬頭龍祈告會保佑什麼的,沈石自然是不信的。

    “那豬頭龍就算感應到了祈告,但別說保佑什麼平安了,只要它自己不跑來吃掉你的族人,就算是燒高香了罷!”

    沈石心裡偷偷這麼想著,轉頭看了一眼海星,只見那少女臉上神色虔誠,似乎還在誠心向那位“海神”述說什麼心願的樣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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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瓶頸

    在紅蚌村里忙活了一天,黃昏時分,沈石告別海星,回到了自己在白魚灣的洞府石室。三年之後的他早已不是當年剛入島的那個十二歲少年,光是道行境界也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在這一輪拜入凌霄宗的新人弟子中也算是排入前一百位的中上之才。

    三年裡,經過日夜不停的靈力淬煉,他的肉身也已經開始逐漸改變,強橫堅韌處已經遠勝俗世裡的普通人,單比氣力​​的話,如今的他甚至已經足以與兩到三個普通成年男子相抗衡。而隨著修煉的繼續深入下去,這種差距還會不斷地加速擴大,特別是如果他有機緣日後學得神通道術之後,那麼與尋常人族之間的差距就會像是仙凡一般,天差地別。

    三年前他每次從紅蚌村剝蝦回來,都會累得半死,但是如今他回到洞府的時候,整個人卻仍然還是一如平常,看不出有特別的疲憊之態。當石門關上之後,熟悉的安靜再度降臨到這個他已經住了三年的石室,沈石沉吟片刻,走到床榻邊伸手到枕下摸出了一個小袋子,然後重新回到石室中的桌邊坐下,將小袋子中的東西輕輕倒在了桌上。

    “滴滴答答”輕細清脆的聲音,隨著一個個閃爍亮光晶瑩剔透的靈晶落到桌上而迴響著,雖然沈石心中其實早已清楚無比,但他還是認真地把散落在桌上的靈晶仔細地數了一遍。

    一共五顆靈晶。

    加上早上他帶出門去購買“水箭術”所花掉的那三顆靈晶,面前這些就是他三年以來每日任務同時不停修煉後的全部積蓄。

    靈晶散發著漂亮而炫目晶瑩的光芒,在他眼前閃動不停,沈石靜靜地凝視著這些漂亮的小石頭,用手輕輕撫摸,一言不發,安靜地思索著。

    五顆靈晶中,有一顆靈晶的色彩光澤比周圍的靈晶看起來要黯淡一些,仔細觀察後便能分辨出來,只要是修行過一些日子的修士看了,都會知道這便是被修士吸納過後的靈晶,其中的靈力已經損失了一部分,所以看著才會如此。按照修行界的規矩,只有完整未用過的靈晶,才能充當購買諸般靈材的財幣,所以如今沈石能拿得出手的,其實算下來也就只有四顆靈晶而已了。

    三年苦修,日日勞作,所剩的僅有如此,想來還真是窘迫啊。

    沈石帶了幾分自嘲輕輕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因為清心咒的緣故,他修煉所消耗靈晶的數目,比凌霄宗門下普通煉氣境弟子要大了一倍,所以一直以來這日子過得就是緊巴巴的。如今境界提升,從煉氣境初階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對靈晶的消耗陡然又是提升一倍,偏偏就在前不久,紅蚌村里的那個老傢伙奸賊無比,沒來由的居然把剝蝦的酬勞直接降了一半,如此一來,沈石頓時就覺得自己的日子眼看著就要快過不下去了。

    這也是他最後痛下決心,忍痛購買五行術法準備去做其他任務的根本原因,哪怕據說那捕妖任務一直是帶了些風險的。

    長長一個呼吸之後,沈石將這些念頭逐出腦海,沉心靜氣,然後拿起那顆使用過數次的靈晶,回到床榻上盤膝坐好,開始了每日例行的修煉。

    手握靈晶,感應靈力,引靈入體,一應修煉秘法步驟,都早已爛熟於心,他很是順暢地修煉了一遍,當那一縷靈力從靈晶中吸入他氣脈之中安然停駐後,沈石很快便感覺到一股疲憊之意泛上心頭,連腦子都覺得有些沉重起來,暈沉沉的很想就此躺下睡一覺。

    這自然便是修煉之後慣常就有的精神疲倦反應,其實相比前三年前剛開始修煉時許多少年都是頭痛欲裂徹夜難眠的反應,​​這樣只是稍感困倦的疲憊已經算是減輕太多太多了。沈石伸手捏了捏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重新閉上了雙眼。

    另一份古老而神秘的咒語,開始緩緩在他心中迴盪響起,一絲奇異的力量在他心意的操控下,似乎在重新調理著他的肉身精神。而不久之前剛剛收納入體內氣脈的那一絲靈力,原本已經在氣脈某處安靜地平伏下來,但此刻卻像是突然被驚動了一般,猛地一跳,然後在一股無形莫名的力量催動下,再度開始緩緩遊蕩,一路遊走,最終來到了沈石眉心深處某個神秘竅穴之中,很快地與之前就收納在這裡的許多靈力合為一體,就此安靜下來。

    與散落在周身氣脈中顯得有些零落微薄的普通靈力不同,經過三年持續的清心咒修煉,此刻匯聚於沈石眉心竅穴中的靈力在總量上幾乎與他周身氣脈內所有的靈力數量完全相等,但是因為盡數收納於這窄小竅穴中,所有的靈力都被凝聚堅實,融為一體,如今已是形成了一束堅韌粗大的氣脈,安靜地沉伏在沈石眉心處。不過除此之外,這些靈力平日從無動靜,似乎也沒什麼異樣的地方。

    清心咒修煉過後,沈石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只覺得腦子裡瞬間一片清明,思維敏銳,那原本的疲憊困倦一掃而空。

    低頭看了一​​眼手掌心,那顆靈晶表面的光澤看起來似乎又黯淡了少許,沈石在心裡微微​​算了一下,這顆靈晶中的靈力大概已經用了一半左右,最多只能再用五次了。

    尋常煉​​氣境弟子修煉到中階境界之後,一顆靈晶中的靈力可供他們吸納十次,也就是足夠十天使用。但沈石以煉氣境中階弟子的境界,卻有著煉氣境高階境界的消耗,一顆靈晶如今只能支持他五天的修煉了。

    萬一哪天要是靈晶跟不上了……

    沈石只覺得自己沒來由的牙疼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想到了那位如今在青魚島乃至整個凌霄宗內都是鼎鼎大名的甘澤了,三年之內直接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之境,距離登堂入室的凝元境不過是一步之遙,這等奇才可謂是百年罕見。

    但是他如今的消耗,應該和自己是一樣的吧,一顆靈晶只能支撐他五天的修煉而已,就是不知道甘澤會不會也為了靈晶而苦惱?

    呆了片刻,沈石忽地驚醒,自嘲般地笑了笑,心想人家甘澤是何等家世,萬年世家甘家如今唯一的嫡系傳人,這等人物,哪裡還需要像自己一樣為靈晶這樣的小事而頭疼苦惱。 ?

    把這些有的沒的雜亂念頭拋在腦後,沈石重新沉靜心神,過了一會後,再度開始了一天之內的第二次修煉。

    與之前一樣,這一次的修煉同樣十分的順利,從感應靈力到引靈入體遊走週天,基本上都是毫無問題,當新的一縷靈力緩緩在體內安頓下來後,熟悉的輕微疲憊感覺再度襲來,不過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清心咒的餘威尚存些許,比之前第一次修煉過後的反應還更輕了一些。

    沈石長出了一口氣,下床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番身子,便覺得精神又好了些。當下也暫時沒什麼特別的睡意,他沉吟片刻,決定還是嘗試修煉一下今天剛剛從五行殿裡買回的水箭術。

    “水箭術”的法訣秘籍,按規矩是不能帶出五行殿的,他也是按術堂那兩位師兄師姐的要求,將法訣記牢之後才出來,此刻在心中緩緩默念了一遍,自覺並無絲毫缺漏遺忘後,便開始嘗試催動體內氣脈中的靈力,以水箭術的法訣緩緩激發。

    天地鴻蒙,分陰陽,有五行,無所不在,無處不有,五行相生相剋,是古老時代流傳下來的認知。

    五行術法,便是以體內靈力激起五行靈力共鳴,進而施展種種威力不同術法的方法,自古以來便以繁雜艱澀而聞名。沈石初涉此道,很快便感覺到了其中的艱難,除了幾乎感應不到周圍空氣中的水系靈力外,最重要的一步是催動體內靈力,以水箭術法訣運轉激發,卻是尤其困難。

    水箭術雖然只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的一階術法,但是施放這一法術所需的靈力卻是不小,普通煉氣境初階弟子的靈力甚至都不夠用,只有修煉到煉氣境中階,體內靈力大進之後,方有餘力開始修習這五行術法。

    開始修煉五行術法之後,最初的難點有二:其一是五行術法本身法訣艱深,運轉繁雜,這一點其實從符籙一道上種種繁複無比的符文符陣上也能看得出來,因為符籙正是五行術法的一種特殊體現。沒接觸過此道的人剛開始的時候很容易就會在修煉過程中將靈力運轉失誤,從而導致前功盡棄,只能重頭再來;其二就是五行術法需要的靈力數量不菲,修士必須調整集中體內靈力方能施放法術。

    對一般修士而言,最艱難的是第一點,第二點對煉氣境修士來說極為艱難,因為煉氣境修士吸納入體的靈力都是零落散步在周身氣脈中,很難集中匯聚,但在修士一旦修煉到凝元境之後,卻反而會變得十分簡單,因為凝元境修士已然開闢了丹田氣海,全身靈力盡數匯聚在此,同時隨著境界攀升,對體內靈力的操控力隨之大進,所以很容易就能做到。

    不過對於沈石來說,他此刻因為自小就修習過符籙一道,哪怕是拜入凌霄宗這三年來,雖然並無用武之地,但習慣使然,他還是每日堅持會畫上幾張紙的陰陽五行符文,所以天長日久下來,對五行術法的一些基本走向特別是最低的一階術法都是心中有數,倒是比常人勝過許多,所以在第一點這上頭反而很是順利,並沒有遭遇太大困難。事實上,對五行術法有所了解,也是他選擇捕妖這個任務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他畢竟不是那種天縱奇才的超卓人物,哪怕他對五行術法有所了解佔了先機,但還是很快在修煉五行術法的第二個難點,也就是運轉調集體內靈力的問題上,遇到了瓶頸,幾乎難以修煉下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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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秘密

    煉氣境的修士,因為沒有開闢玉府氣海,所以吸納入體的靈力都是散落於周身氣脈各處,加上道行不高,體內靈力也是微薄,遠不能和凝元境、神意境等道行高深的修士相提並論,所以當他們開始想要修習五行術法的時候,都會遇到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那就是總感覺體內靈力不足,不聽使喚。

    很多時候,煉氣境修士往往費盡力氣,也只能調動自身氣脈中三分之一的靈力,這還是使出了吃奶的勁耗盡精神,才能將那些懶洋洋散落於氣脈各處的靈力調動起來。光是做到這一點,便已經足以讓許多初學五行術法的煉氣境修士們筋疲力盡了。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總會有許多煉氣境修士無比地羨慕那些境界更高的凝元境修士們,因為他們開闢了玉府氣海,周身靈力盡數匯集一處,如臂使指,說調集就調集,根本不費力氣,哪裡用得著這麼辛苦?不過到了那個境界,又會有更多神奇而威力強大的道術神通在等著凝元境修士,也就沒什麼人會再多花心思在這艱深繁雜的五行術法上了。

    此時此刻,沈石遇到的就是如此一個瓶頸,哪怕他對五行術法已經有所認識,早早比普通人更早完成了對法訣的認知熟悉,但是在調集體內靈力的過程中,他同樣是吃盡了苦頭。

    周身氣脈中的靈力就像是一個個愛睡懶覺的懶蟲懶漢,零落分佈於各處,對他試圖激發調集的意圖愛理不理,搞了半天忙得滿頭大汗,沈石甚至覺得自己又彷佛再度感覺到了當初剛開始修行時頭痛欲裂的那種反應,不由得在心裡感嘆,這五行術法果然是艱難無比,也難怪天下修真界裡對這術法一道日益輕視,畢竟與修成之後施放術法的威力相比,這其中付出的努力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好在沈石的性子向來沉穩堅韌,雖然修煉五行術法頗有幾分艱難痛苦,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中間掙扎多次,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候,到最後終於還是勉強運轉了一次足夠的體內靈力,看看激發了水箭術。

    按水箭術法訣中所言,當體內靈力運轉完備激發術法,剩下的就是看術者能否感應到周圍的水系靈力,這當然也需要不斷的錘煉,日子久了道行深了,自然也會容易成功。不過當下沈石凝視手上時候,按照法訣所言,此刻如果法術成功的話,他手上該當凝聚出一束水流,在靈力催持下,這束看似柔和的水流卻會鋒銳如箭,輕而易舉地就能洞穿凡人身軀,哪怕是修煉果肉身強橫的修士,水箭術也能造成不小的損害,特別是道行不高的煉氣境修士,水箭術能造成極大的威脅,不過對凝元境之上的修士來說,這種一階的五行術法威力,便很難構成威脅了。

    他凝視著手掌。

    手掌安然無恙,啥事沒有。

    半晌之後,沈石苦笑一聲,放下了手掌。

    ※※※

    這自然便是此次修行失敗了,不過修習五行術法向來以艱難聞名,對此頗有了解的沈石倒也沒想過會真的一次成功,反而對自己第一次修煉就能勉強完成一次施法感到頗為滿意,雖然這施法在最後光頭並沒有成功。

    他在石室中靜坐休息了一會,自覺精神還好,沉吟片刻後,沈石卻是站起身,拿起雲符打開石門,走出了石室。

    經過這一晚上的修煉,此刻青魚島上早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見黑暗籠罩四野,深沉無邊,天穹之上繁星點點,星光閃爍,照亮了些許人間。

    清新而帶著幾分涼意的海風從遠處吹拂過來,掠過臉畔耳邊,讓人呼吸之後感覺到腦子為之一醒,遠處的滄海彷彿也進入了深沉的睡眠,安靜地躺在黑暗裡,只有永不停歇的潮汐聲迴盪在這片海灣夜色之中。

    淡淡星光如水,灑落在他眼前的那片潔白沙灘上,靜悄悄毫無人跡,彷彿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世上只有他一人存在。

    天高海闊,夜色深沉又美麗。

    沈石踏下沙灘,緩緩向海邊走去,大海的潮汐聲漸漸大了起來,​​藉著頭頂微弱的星光,他依稀能看到前方遠處白色的浪花翻湧的樣子。

    空氣中的水氣,似乎稠密了許多。

    這也是他來到海邊的緣故。

    據說五行道法修煉到了極深處,無論術者身在何處,哪怕是水氣極少的炎熱沙漠裡,道行高深的術者也能輕而易舉地感應到水系靈力進而施放出水系術法。不過對剛剛踏入此道的沈石而言,這種境界顯然太過遙遠,事實上,以如今五行術法的式微,究竟還有沒有如此強大的術者還真是一個問題了。

    但是對初學者而言,所修習的相應術法之力越濃烈,自然感應到的可能就越大,青魚島位在滄海之中,放眼鴻蒙諸界,只怕更無一處比滄海這裡的水氣更稠密的了。

    沈石早些時候選擇水箭術而沒有選擇通常意義上更多修士喜愛的火球術,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

    此刻聽著大海潮汐之聲,感應著迎面撲來的水氣濕潤,沈石也是精神一振,在沙灘上找了一處島上特有的高直大樹腳下坐了下來,然後重新開始修煉水箭術,試圖感應到這空氣中的水系靈力。

    還別說,離開乾燥的洞府石室到了這海邊,對水箭術的感應似乎果然還是有幾分效果,他很快便感應了一些周圍的水系靈力,只是這一次他卻又遇到了之前沒碰上的另一個麻煩,那就是調集運轉體內靈力的時候有些力不從心了。

    之前那一次在石室中的修煉,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聚攏了散落在氣脈中的足夠靈力,差不多約有他如今修煉靈力的三分之一吧,這才勉強達到了施放水箭術的程度,但是失敗之後他此番再次修煉,剛才那一部分的靈力重新散落各處,需要回復生息,他就只能再去調集聚攏其他更遠處氣脈內的靈力。

    如此耗費他的精力也比剛才更大,同時也越發吃力了幾分,畢竟他是今日才剛剛開始修習五行術法的,幾番辛苦,當真是累到腦袋發疼的地步,他才堪堪又聚攏了足夠的靈力,然後準備再度激發水箭術。

    黑暗裡,星光下,他閉目靠坐在大樹之下,嘴角彷彿隱約已有幾分期待的笑容。誰知就在此刻,忽然從黑暗里傳出了一陣輕細但清晰腳步聲,踩著沙灘上的沙子,向著他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修行五行術法與修煉靈力那等法門不同,並不會真的到渾然忘我的境界中,沈石很快就察​​覺了周圍的異響,一驚之下,原本聚攏的靈力一個失察沒控制住,卻是緩緩又散了開去,前功盡棄。

    沈石心中一陣惱怒,“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面帶怒色地轉頭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同時口中帶了幾分怒意,道:“是誰?”

    腳步聲一下子停住,沈石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幾株大樹並排的沙灘,黑暗中,一個女子的人影似乎也帶了幾分驚訝,從前頭另一棵大樹後轉了出來。

    那身形,那容貌,藉著天上微弱的星光,沈石只覺得一陣眼熟,一下子愕然,道:“咦,怎麼是你,青……不對!”

    他看那突然而至的女子竟是相識的人,正是鍾青竹,一時錯愕間正想開口打招呼,但話說了一半,沈石卻又猛然皺起眉頭,察覺到幾分異樣來,仔細一打量,這下才吃驚地道:“怎麼是你,鍾青露?”

    來的這位少女正是與鍾青竹同家、輩分算來該是堂姐妹的鍾青露,不過論起家世她可比鍾青竹好了太多,當年剛入門的時候,平日里鍾青竹就像是她的小跟班一樣,整日都跟在鍾青露的身邊。

    三年過去,當年初見面時的那個小胖妞,如今也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與鍾青竹一樣,鍾青露的身材同樣長開了,而且看去比鍾青竹還要長的更好些,身量略高些,身材看著也是極好,哪怕是寬鬆閒適的凌霄宗弟子服,都已經有些隱隱遮不住她日益玲瓏浮凸的美好身段。

    不過相比起已然長大變得苗條美好的身材,鍾青露雖然身子不再肥胖,但一張臉龐還是有些嬰兒肥,看去白白胖胖的,依然還是稍稍減去了她幾分本該有的美麗,但是看起來不得不說,十五歲的鍾青露還是比當年十二歲剛入島時的那個小胖妞要好看多了。

    只是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鍾青露孤零零一個人,卻是為何會到了這寂靜無人的海灘上?

    沈石看著她,皺著眉頭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鍾青露身材容貌有所改變,不過看起來這性子脾氣,卻是和三年前差不多,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石,卻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氣勢,哼了一聲,冷笑道:“關你什麼事,我在洞府里呆著無聊出來走走,是不是還要向你報備一聲啊?”

    沈石登時就滯了一下,啞口無言。

    而看鍾青露的模樣似乎還不僅如此,反而還帶了幾分狐疑之色,看著沈石道:“話說回來,半夜三更的,你不是也一個人跑到這里海灘邊上,又是做什麼?”

    沈石乾咳一聲,道:“我在洞府里呆著無聊,出來走走……”

    鍾青露嗤笑一聲,對沈石這明顯敷衍應付的答話嗤之以鼻,口中自言自語道:“獐頭鼠目,非奸即盜!”

    說罷哼了一聲,甩甩頭,轉身離開,剩下沈石站在原地錯愕半晌,忽然醒悟過來,對著她的背影怒道:“誰獐頭鼠目了,還有那個什麼非奸即盜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鍾青露頭也不回,只是舉起一隻手隨意揮了揮,海風吹過,星光之中,她的衣裳微微飛舞,露出一段潔白手臂,看那背影身形,委實曼妙美麗,只是那手勢氣勢,卻是分明帶了幾分不屑嘲諷,把沈石氣了個半死。

    不過三年下來,相住的又是不遠,沈石也了解這女子平日就是這麼一副樣子,倒也沒什麼真要上去跟她理論算賬的衝動,只是在心裡搖搖頭,自嘆倒霉。

    好容易沉下心來,沈石打起精神,又嘗試著修煉了兩次水箭術,但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無奈的他只好拖著疲憊的身子站起,轉身向洞府的方向走去,同時心裡對今晚打擾到自己的鍾青露重重地問候了幾句。

    海灘到洞府有一段距離,沙子鬆軟,沈石走得有些緩慢,鍾青露前頭離開之後,這一片闊大的地方就再也沒有人影出現,整個夜色裡,彷彿就只有沈石一個人面對著滄海蒼穹。

    他緩緩走著,眼看就要走到洞府外那條大道上時,忽然眼角余光猛地掃過遠方某處,卻是大路上快步走過一個身影,​​同樣的有些熟悉眼熟。沈石站在黑暗中,微微瞇起眼睛,向那個身影凝望而去,有那麼一刻他幾乎以為是剛才的鍾青露去而復返,但是片刻之後,他卻驚訝地發現,那個身影赫然是鍾青竹。

    在這個靜悄悄寂靜無人的深夜裡,鍾青竹看著一臉沉靜面無表情地快步走在大路上,向著遠處悄然而去,沒過多久就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一切又歸於平靜。

    沈石默默地走回到自己的洞府前,轉頭望去,前方遠處只有一片濃得彷彿化不開的黑暗。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什麼人也沒出現過,就像是這個晚上,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可是,這般寂靜的深夜裡,鍾青竹孤身一人,行蹤略帶神秘,卻是究竟要去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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