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1-18
- 最後登錄
- 2025-2-7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5914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2805
- 相冊
- 0
- 日誌
- 0
![Rank: 13](static/image/common/star_level3.gif) ![Rank: 13](static/image/common/star_level3.gif) ![Rank: 13](static/image/common/star_level3.gif) ![Rank: 13](static/image/common/star_level1.gif)
狀態︰
離線
|
第三十八章 英仙座靈星雨(六)
夜色如同溫酎,風聲曖昧地縈繞在耳畔。
這是幾天時間裡,宋曦第一次感到慌亂。
裴未抒怎麼會忽然提到「暗戀」的?
這令她措手不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找個藉口推脫。
她支吾著,也只吐出一句口不對心的浮言:「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性格使然,裴未抒並不會為難人。
乍見宋曦掩飾不住地面露難色,他就已經改了口:「抱歉,是我唐突了。」
覺得自己觸及了令她不開心的事,裴未抒撕開剩下的那顆薄荷糖,用包裝袋隔著,捏了那個小小的白色糖圈遞給她。
他用了宋曦說過兩次的說辭,也這樣哄她:「宋曦,天天開心。」
宋曦接過薄荷糖,機械地放進嘴裡,把包裝袋攥進掌心。
她竟然忘記了,那天其他人都醉酒斷片,裴未抒可是滴酒未沾的。
雖然性子溫蘊,沒跟著他們起哄過,但他的的確確是知道她「暗戀6年」的那檔子事,還玩笑著說過好奇。
夜風吹動宋曦掛在包上的小掛件,毛茸茸的袖珍小比熊像一團棉花糖,在風中晃蕩。
她覺得風都吹進胸腔,心跳也像被風吹亂,怦然得不像話。
在這之後,裴未抒接了個工作電話。
估計是有些緊急情況需要處理,掛斷電話,他無奈地說:「可能要回去了,我需要加個班。」
兩人乘出租車回酒店。
一路上裴未抒並沒有再提起她的暗戀,只聊起鷺島的美食。好像海邊的那幾句,只是她的錯覺。
裴未抒熬了個通宵。
宋曦醒來時,看見靜音的手機裡躺著一條微信。
是他在早晨6點多發來的,說是才忙完,讓她早飯不用等,他需要淺眠兩小時,再去工作。
宋曦沒回復,怕吵醒裴未抒。
甚至在出門時,都刻意放輕了關門聲和腳步。
雖然隔著好幾個房間,她原本就未必打擾得到他。
工作堆得挺多,宋曦壓榨了自己的午休時間,只在便利店買了個飯團吃,囫圇吃下,算是解決了午餐。
她盤算著早些忙完,踩點下班。
也會出神想到昨晚自己的驚惶。
暗怪自己不該那樣沉不住氣,馬後炮地構思,如果當時能夠開句玩笑化解,就好了。
比如說一句「小宋導遊只負責介紹景點,不聊暗戀」之類的。
畢竟昨天才剛聊過他奶奶和姐姐的事情,宋曦更多想到的是,早忙完,也好早些回酒店,找裴未抒吃晚飯。
有些擔心他自己一個人時,會想到不開心的事情。
天不遂人願。
今天不但工作巨多,領導還不做人,偏偏要在臨下班前十幾分鐘出現,紅光滿面地宣布說要搞聚餐。
還要求大家都參加。
連從帝都來出差的宋曦都不放過,說必須帶著她,彰顯一下他們團隊的熱情。
一群人帶著假面歡呼,像真有多高興似的。
宋曦深深吸氣,忍不住在心裡罵人。
酒桌上的時間比開會更難熬,有人帶頭勸酒,觥籌交錯。
那些人把她架得很高,非說她是代表帝都那邊領導來的,不能不給面子,怎麼也要喝一點。
宋曦心裡有氣,礙於某些職場規矩,也不得不跟著喝了兩杯。
兩杯之後,耐心已經耗盡。
她準備把杯子扣在桌上,假裝自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愣頭青。
幸好有鷺島這邊的兩位女同事及時出面幫忙,說宋曦一個女孩自己出差在外面,喝多了容易遇見危險,這才化解了矛盾。
夜裡9點多,杯盤狼藉,應酬終於結束。
宋曦坐在回程的出租車上,之前滿桌堆滿菜肴,她也沒動過幾口,反倒是現在忽然覺得有些餓了。
這些天的晚飯都是和裴未抒一起,也就自然地想起他,猜他吃了什麼。
正這樣想時,靜音的手機在手中一亮。
是裴未抒發來的信息,竟然還盜用她的表情包:
【小熊探頭.jpg】
【回來了麼?】
【想不想吃個夜宵?】
宋曦被這兩個問句,攪得心跳又亂了。
莫名就想起前些天和裴未抒去書店,在進門處較為顯眼的書架上,看見過的詩集,《月光落在左手上》。
出版年份是2015年,裡面有一句好動人:
「我該如何愛你?風吹動歲月的經幡,近也不能,遠也不能。」
外面滴滴答答又落起雨,散在車窗上,斑駁了鷺島的夜色。
鷺島年平均降雨量1000多毫米,有太多這種微雨的天氣——
某個相似的雨天,她剛在大學室友的慫恿下,下載了微信。
新app安裝成功,陌生的界面令人新奇。
到起名字的環節,她有些犯難,不知道該叫什麼好。
腦海裡總浮現出Yamal號的樣子,自然也會聯想到,讓她最初知曉這些的那個人。
雨落噼啪,她那天坐在陰雨天的宿舍裡,在暱稱欄裡敲下五個字母:Yamal。
又是某個微雨的夜晚。
彼時宋曦剛讀完一本推理小說,知曉凶手後心滿意足地合上書籍,關掉台燈。
光線暗下來的瞬間,忽然驚雷,緊接著在夜幕劃過一道閃電。
宋曦魂飛魄散,愣在原地。
卻又風馬牛不相及地,想到裴未抒在北方寒冷的冬夜裡,提著野營燈的模樣。
也想到某個暴風驟雨的周末。
她幫忙補習的孩子家長打電話來,說天氣不好,孩子發燒折騰了整夜,就不麻煩她過去了,補課暫停一次。
宿舍裡微涼,楊婷抱著黃瓜味薯片爬到宋曦床上,與她同蓋一條毯子,還分走了她的一隻耳機。
播放到某首歌,楊婷覺得好聽,嚼著薯片問宋曦:「曦曦,這是什麼歌?」
宋曦說:「是《詞不達意》。」
……
昨晚裴未抒說想聽她的暗戀。
可是那些年,有過太多太多旁人看起來無關緊要的芝麻小事,似乎微不足道,對她來說,卻是漫長暗戀中的「蝴蝶效應」,不可或缺。
她沒醉,但酒精也在擴大情緒。
明天裴未抒的出差就結束了,要先她一步回到帝都,這種時常在一起的機會,應該也就不多了吧。
宋曦握著手機恍惚半天,連信息也沒回給人家,只拜托司機師傅,把車停在酒店街口處。
街口的店面,都還沒打烊。
她買了些夜宵零食,甚至還買了一整份手撕雞,提著回到酒店,直接去了裴未抒的房間。
走廊裡鋪著深紅色花紋的地毯,宋曦踩在上面,輕叩門板。
片刻後,裴未抒推開房門。
他穿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看見她,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視線落在她沾染潮濕的頭髮上,問道:「剛回來?」
「是剛回來。」
宋曦把手裡的各種袋子舉起來,聲音控制不住地飄忽:「我來找你吃夜宵啊——」
「那你來得正好。」
裴未抒笑著錯開身,讓宋曦進門,「我也才剛回來。而且15分鐘前,還去敲過你的房門,沒人應。」
他指了指桌子上滿滿的打包盒,也都是夜宵零食。
只是顯然他買的更多,椒鹽皮皮蝦和竹蟶看起來好誘人,連水果都堆了好幾盒。
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宋曦愣呼呼地邁進他的房間,忽然感到慰籍,那些被酒精放大的擰巴和糾結也都散了。
「在你敲門前,我還在想,可能買多了,還好你來了。」
裴未抒看一眼她手裡的袋子們,笑著,「所以,我們是想到一起去了?」
宋曦忽然仰頭對他笑:「對呀,想到一起了。」
裴未抒這間是豪華型的大床房,比宋曦那邊寬敞不少。
床看上去像沒人睡過一樣,雪白的床單上連個褶皺都沒有,只有床頭櫃上,放了電腦和幾沓文件。
她走進去,很尊重各行業的保密制度,沒去看那些A4紙,只到沙發這邊坐下來,開口就是一句:「裴未抒,小宋導遊今天給你講講暗戀吧。」
看她頭髮是濕的,裴未抒本來拿了一條沒用過的乾毛巾,準備讓她擦擦頭髮。
聽見她這樣說,遞毛巾的動作頓了頓,整個人突然靠近她,須臾後又退開:「喝酒了?」
「工作應酬,喝了兩個小半杯的白酒。」
宋曦用手比劃著杯盞大小,「但我沒喝醉,真的。」
裴未抒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懷疑。
到底還是把手裡的毛巾搭在她頭上,玩笑一句:「講也行,但我在想,該不該讓你寫個保證書?」
「什麼保證書?」
「無論你說了什麼,明天酒醒之後都不會反悔,過來殺我滅口,之類的。」
話雖然這樣說,裴未抒倒也沒怕她這個「準殺手」,還笑著遞給她一盒紅心芭樂,給「準殺手」補充維生素。
雨滴噼噼啪啪落在玻璃窗,宋曦吃掉幾塊芭樂,又吃了手撕雞和皮皮蝦……
過了很久,她才緩緩開口,從故事的最開端講起。
講2008年,她和媽媽初到帝都時,黑皮膚又水土不服的自己;
講他們和宋叔叔一家人的相處;
漫長的鋪墊之後,終於提到了記憶裡騎自行車的少年。
「那個人特別溫柔,他幫過我的忙,讓我覺得很感激,也漸漸越來越關注他。」
「但我們不同校,我很少能遇見那個人。」
「而且……對我來說,他實在太優秀了。」
「他就像住在玻璃城裡,我能看見他聽見他,卻不能認識他。」
宋曦坐在沙發上,緊抱著靠墊,像是借以這個動作,給自己找到了些安全感。
她緩緩講述著,偶爾停下來想想,再繼續:
「現在可能不會了,那時候是真的會感到自卑。」
「那些眼界和見識,是我一個小鎮生長的女孩所望塵莫及的。」
「我羨慕他們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也羨慕國際學校連校服都那麼時髦,也羨慕他們可以出國去旅行、讀書……」
在宋曦開始講述前,裴未抒已經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
她並沒有說太多關於那個人身份的詳細信息,只有在聽到「國際學校」這四個字時,裴未抒眯了下眼睛。
他記得宋曦是第十中學的,附近的國際學校不就是他讀的那所?
莫非,那人還是他的校友麼?
「後來他出國了。」
「我高考發揮得不錯,考上了心儀的重點大學,在鷺島這邊讀書。」
「我們越來越離得遠。」
宋曦捏過紅心火龍果的指尖,有擦不掉的粉色,兩隻手食指交叉,比著動作:「就像相交過的直線,後來再也沒有交集……」
察覺到宋曦心情低落,裴未抒默默擰開一瓶碳酸汽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謝謝。」
宋曦頓了一下,繼續說:「後來,我就慢慢忘記他了,就是在看英仙座流星雨的那天晚上,我發現自己很久沒想起過他……」
裴未抒看了她一眼。
說真的,她那樣子半分都不像「忘記他了」,倒是挺像對那人念念不忘。
但他沒拆穿,只做了合格的傾聽者。
果然僅僅幾分鐘後,剛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忘記了的姑娘,已經又回憶起某年冬天,她那位暗戀的男生全家人一起去國外旅行。
她在新年期間很想念他,所以在人家家門口,堆了雪人。
裴未抒:「……」
「我試著認識過他,給他寫過很多卡片,也約過他見面。」
似是想到什麼打擊,宋曦很傷心地垂下頭:
「但他說,很多行為在他看來,只是自我感動,是卑微的討好和逢迎,是幻想。而且他說,單方面的付出也得不到別人的尊重。」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宋曦講自己的事情,不太講究章法,也不潤色,更是顧忌著眼前人的身份,隱藏了不少細枝末節。
切割掉那些細節之後,表達得非常容易讓人誤會。
聽到這裡,裴未抒已經皺起眉。
她這喜歡上的,是個什麼人啊?
好像也沒她說的那麼優秀,聽起來還挺自負?
宋曦並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惹人討厭的姑娘,她的膽子其實不太大,緊張或者不好意思時都會臉紅。
就表白這件事來說,哪怕對方不喜歡她,禮貌地拒絕一下就好,她應該也絕不會再去糾纏。
還至於當著小姑娘的面,說這麼重的話去打擊人?
就算那男生是理智掛的,也應該知道,這世界上兩個人同時心動的概率微乎其微,總會有一個人先心動,先主動。
總不能都說是討好、逢迎、幻想吧?
裴未抒感覺胸腔憋了一股火,自己也拿了瓶汽水,喝幾口順氣。
但看宋曦那一臉難過,讓他也對她喜歡的人說不出什麼重話。
何況他有什麼資格,對人家品頭論足。
宋曦不再講了,默默地、小口地喝著汽水。
裴未抒手機響了兩聲,他瞥了一眼,沒理,盡可能心平氣和地問宋曦:「如果有機會再見到他,會不會想對他說些什麼?」
其實他是不忍心看她難過,想拋一兩個讓她覺得有可能性的問題,讓她設想一下以後還能再遇見。
想著也許這樣,她心情能好些。
會不會想對他說些什麼?
宋曦看了眼裴未抒身旁的手機,才接收過新的信息,屏幕是亮的,能看見屏保是他的全家福。
老人慈眉善目、姐姐是明媚的美女、爸爸文質彬彬、媽媽溫柔又氣質。
裴未抒和他的「雪球」擠在其中,大家都在笑。
宋曦忽地記起,多年前她牽著「超人」在他家門前路過,聽見他們在庭院裡聊天,談著裴未抒準備出國學習法律的事情。
他語氣篤定,笑著說,「我不是從小喜歡法律麼」。
那天她不禁回眸,看見他的笑容,風華正茂,就像孟郊筆下的一句詩,「春風得意馬蹄疾」。
再看看他床頭櫃上此刻的那些A4紙。
宋曦忽然鼻子泛酸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怎麼抑制都沒有用。
她流著淚看向裴未抒,目不轉睛。
「如果有機會再見到他,我只想問一問,他現在過得開心麼?有沒有完成從小的夢想?現在做工作,他是否真的喜歡……」
裴未抒慌了一瞬,沒想到她對暗戀過的人感情仍然這麼充沛。
他抬起手,猶豫片刻,最終也只把手落在宋曦髮頂,揉揉她的頭髮,語氣溫柔又無奈:「不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