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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英仙座流星雨(十四)
想來那真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印象其實非常模糊,裴未抒急於確認,在朋友們仍在說笑時,探身從茶几上拿了車鑰匙。
程熵從遊戲裡抬起眼,有些納悶:「裴哥,你要出去啊?」
裴未抒說是回爸媽那邊一趟,找非常重要的東西。
「可能不會太早回來,等宋曦到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她早餐只吃了麵包,估計餓了。」
程熵和蔡宇川常來,對裴未抒家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根本不用不見外。
還以為裴未抒是有工作,程熵也就隨口應下來:「那行,你忙去吧,宋曦來了我們就開飯。」
裴未抒「嗯」了一聲,拎起沙發上的羽絨服往外走。
「不早點回來,可就沒你份兒了啊。」
說完,程熵才反應過來,胳膊肘撞了撞蔡宇川的手臂,扭頭問他:「裴哥怎麼知道宋曦早餐吃了麵包,宋曦在群裡說了?」
換了平時,裴未抒也不會做得這樣不周全,在聚餐時間丟下朋友們自己離去。
但他確實有些意亂心慌,只對著身後擺了擺手。
一路疾馳。
到家時,裴爸爸和裴媽媽不在家,只有裴嘉寧正在客廳陪「雪球」玩。
看見裴未抒大步流星地從庭院走進來,裴嘉寧還挺詫異:「你怎麼回來了?」
「找東西。」
「哦吼,嘖嘖嘖嘖。」
裴嘉寧陰陽怪氣的聲音,遙遙從樓下傳來:「又要找什麼哄你那個女孩啊——」
裴家閣樓有個很大空房間。
小時候裴嘉寧曾突發奇想,佔用過,但沒幾天就失去新鮮感。後來那間屋子便成了儲物室,隨著姐弟倆的成長,一些閒置下來的各種物品,被收納好堆放在這裡。
儲物室打掃得一塵不染,一排排物品架上,整齊地碼放著儲物箱。
裴未抒不常來這裡,找東西難有頭緒,只能用最笨拙、耗時的辦法,每箱都打開,翻看個大概。
翻到某層物品架,儲物箱裡的東西逐漸開始和高中時期相關:
校服、運動服、籃球鞋、棒球帽,還有他用不鏽鋼和鋁合金自製的機械手套。
再打開下一個儲物箱,裡面滿滿都是各種紙張信箋。
裴未抒有預感,也許他要找的東西就在其中。
正準備翻看,手機鈴聲響起。
是宋曦打來電話。
她是被朋友們逼著打過來的,聲音有些不自然:「那個……裴未抒,他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裴未抒說自己在找東西,短時間內很難趕回去,讓她多吃點。
估計是開了免提,有人在喊:「只讓宋曦多吃?不要太偏心襖!」
也能聽見程熵和蔡宇川,兩個人在吵吵嚷嚷地「陽謀」:
「趁著裴哥不在,咱們可以狠點折騰嘍,哈哈哈哈……」
「他自己組裝的電腦呢?放哪了,拿出來玩兩把!」
宋曦大概是拿著手機走開了,到相對安靜的地方,才壓低聲音,偏心得也是十分明顯了:「我幫你看著他們。」
「好,我一會兒就回去。」
裴未抒眉心舒展開,坐在儲物室地上,靠著物品架,忽然叫了宋曦一聲:「宋曦。」
「嗯?怎麼了?」
「下午沒有其他事情吧?」
「沒有啊,我在你家等你呢,晚點有事情和你說。」
「好。」
電話裡聽見楊婷在叫宋曦,說是筍和蘑菇都煮好了,讓她快點過去吃,「不要膩膩歪歪啦,他不是一會兒就回來」。
宋曦於是說:「那我先電話掛啦,晚點見。」
電話掛斷後,裴未抒把手機放在地板上,開始翻看儲物箱裡的那些紙質物件。
各種在國外寄回來的明信片、出國旅行的海關材料和酒店訂購單、同學間的節日賀卡、成績單、家人們寫給他的生日祝福……
甚至還混著一張,裴嘉寧寫給某任前男友的信,開頭是「My darling」。
在那封信下面,裴未抒終於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他記得是有這樣東西的存在,但其實已經對這些信封,沒有任何印象了。
只是此刻拿在手裡時,看著上面淡雅的花紋,下意識覺得,這會像是宋曦挑選的樣式。
拆開來看,每張信封裡都是一張卡片:
「臘八節,祝你萬事『粥』全。」
「今天天氣很好,祝你開心。」
「東區第二個路口有個胡蘿蔔鼻子的雪人,超級可愛。」
……
比起宋曦現在的字體,那時候更稚嫩一些。
每張卡片都無一例外,畫了笑眯眯的小蘑菇。和楊婷包上的圖案,相差無幾。
與此相關的稀薄記憶,如同一縷霧,慢慢重回腦海——
裴未抒第一次見到這種形象的小蘑菇圖案,是在某年冬天。
那時候他還沒去國外留學,每晚都帶著「雪球」出門夜跑。
某次夜跑時,在家門外撿到了一沓A4紙,用長尾夾夾著的。
他對著路燈光亮去看上面的內容,發現是高中的復習資料。
復習資料的主人,看起來學得挺認真。
印刷在紙張上的黑色宋體字,被人用紅綠藍的三色圓珠筆圈圈點點,做了各種記號。
空白處還寫著延伸的知識點、題型。
裴未抒站在路燈下,隨手翻動幾頁。
有一頁貼著兩張大號便利貼,仔細看去,是資料的主人把某個知識點抄了幾十遍。
可能那個知識點,他/她經常錯吧。
他/她在自己的罰抄最下端,寫著誓言:
「再錯我就是豬!」
裴未抒當時愣了愣,隨即笑出聲。
那天他和「雪球」沒去平時的夜跑路線,只在附近溜達著轉了幾圈,遲遲沒等到失主。
最後他做了決定,用白板和野營燈在家門口做了「失物招領」。
隔天早晨起床,裴未抒幾乎忘記這件事,還是老爸提醒過,他才帶著「雪球」出門去看。
看來失主成功拿到了復習資料,裝資料的紙袋不見了。
白板上多了一行字:
「謝謝你的失物招領,祝你每天開心」。
旁邊還畫了一朵笑眯眯的小蘑菇。
裴未抒看到白板,也只是笑笑,並沒太往心裡去。
畢竟那只是裴未抒生活裡,太小太小的一段插曲。
而他那陣子,正和家人一起計劃去亞馬爾半島旅行,購物清單裡羅列了一堆去北極圈的必備物品;
也在準備著去國外讀法律,通過校友在聯繫國外的學長,詢問經驗。
充實忙碌,無暇他顧。
再見到那種小蘑菇的圖案,已經是兩年之後。
又是一個冬天。
能記住這個時間點,多虧了裴嘉寧糟糕的某段戀愛關係。那陣子家煩宅亂,連裴未抒都和姐姐生過一場不小的氣。
他那幾天看見裴嘉寧就鬧心,怕自己言語過激,基本沒怎麼回家。
終於從程熵家回來那天,裴嘉寧坐在客廳沙發裡。
茶几上擺了一沓信封,裴嘉寧只拆開一個,滿臉失落,眼睛通紅、眼皮浮腫,像是哭過。
血緣至親,裴未抒也見不得裴嘉寧那樣子,坐到她身旁,壓著火氣,叫了她一聲:「姐。」
裴嘉寧像丟了魂,很久才說:「裴未抒,你陪我去醫院吧。」
從醫院回來後,裴嘉寧才告訴裴未抒,她不小心拆了別人給他的卡片,以為是男友給自己的,還吃了一塊本應屬於他的巧克力。
「可能是你朋友給你買的。」
夜深人靜,裴未抒才空閒下來,看了那些卡片。
沒有落款,也沒有日期。
唯一能代表時間點的,是「臘八節」字樣。
應該是連續投遞過有一陣子了,甚至有一張是約他見面。
裴未抒顯然不知道送卡片的人是誰,只有卡通蘑菇令他眼熟。
「明晚六點鐘,我們在網球場見面吧」。
他不知道「明晚」是指哪天,估計已經錯過了,但教養使然,還是去商場買了一袋不錯的巧克力,打算和對方說清楚。
無功不受祿,不收陌生禮物是他的原則。
……
這些都是2008年至2011年期間,發生過的事情。
再回憶時,因為宋曦的關係,裴未抒已經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幾乎置身事外。
眉心不覺皺起。
一些和宋曦相處時的細節也開始浮現——
「你喜歡蘑菇?」
「喜歡啊。」
以及在鷺島的夜晚,宋曦講起自己的暗戀。
「國際學校的校服都那麼時髦」、「後來他出國了」、「我試著認識過他,給他寫過很多卡片,也約過他見面」……
但也有些事,是和宋曦的表達有出入的。
在裴未抒的記憶裡,卡片上的臘八節才過去幾天,他當時覺得見面的邀約,應該也不會是太久之前。
於是連續一個多星期,他都會在下午6點鐘,去網球場等一等。
可他並沒有等到寫卡片的人。
也沒有機會把巧克力還給她,說一句「謝謝你的祝福」。
所以宋曦說的那些,她和她暗戀的人之間的對話,那些自大的指責她「是卑微的討好和逢迎」「是幻想」的話,真的是他說的麼?
如果他曾出口過類似言語,只可能是說給裴嘉寧,還是在家裡,宋曦是怎麼聽到的?
至於網球場……
電光石火,裴未抒憶起一幀。
他在網球場見過程熵,當時在氣頭上,說過什麼自己都沒有印象,多半是對裴嘉寧的不能理解、恨鐵不成鋼。
和程熵見面,是什麼幾點?會不會剛好就是宋曦去的時候?
裴未抒眉心又斂起來。
-
裴未抒做的菌湯鍋底,真的非常好吃。
用來煮的菌菇也都好新鮮,甚至有些家鄉的味道。
室內暖氣很足,宋曦穿著毛衣,吃得額頭稍有汗意。
火鍋擺在桌子中央,咕嘟咕嘟沸騰著,再喝幾口冰過的碳酸飲料,別提有多愜意了。
只不過宋曦的臉頰,始終紅撲撲。
裴未抒走前的那句「她早飯只吃了麵包」,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導致宋曦來時,才進門,就被朋友們圍住盤問。
像歷史重演,又回到了去楊婷家那天。
只不過這次人更多了。
她是個老實人,被問到,也就老老實實地紅著臉承認了,一點沒有要頑固反抗的意思。
程熵指著餐桌,忿忿地說:「裴哥變了,看看這滿餐桌的蘑菇,我以為是裴哥對我的寵愛,對蔡狗的寵愛,對楊婷和她男……」
「可別。」
楊婷懷著一種「娘家人」的心情,趕緊打斷程熵的話:「不用寵愛我們,他就寵愛曦曦就行,給我往死裡寵。」
「那個……」
宋曦弱弱舉起手,她被朋友們鬧得沒辦法,只好指了指自己泛紅的臉皮,可憐巴巴:「放過我吧!」
這頓菌湯火鍋吃到最後,也沒見裴未抒回來。
男生們喝了些酒,酒足飯飽。
煮火鍋的電磁爐已經關掉了,湯底上凝著一層薄薄的油膜。
宋曦拿著手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給裴未抒發信息。
正思忖著,手機在手中一震。
念著他,他就出現了。
【我快到了。】
明明裴未抒也沒說什麼,但宋曦就像是接收到強烈的信號,莫名覺得他的「我快到了」,是在說「我想見你」。
宋曦忽然起身:「……我下樓去一趟。」
那點小心思,都明晃晃都寫在臉上。
楊婷帶頭鬧她:
「這是要下樓接誰呀?」
「怎麼,裴哥在自己家地下車庫迷路了?」
……
在朋友們的聲聲調侃中,宋曦連外套都沒穿,悶頭就往外跑。
裴未抒家是高層,乘坐電梯到地下車庫,果然就看見熟悉的車型駛過來。
他的倒車技術還不錯,一步到位,停好車下來後,又探身從裡面拿了樣什麼,才走過來。
「你怎麼……」
宋曦看到他手裡的東西,話語突然停住。
年深月久,可親自在精品店裡挑選過的信封,她是認得的。
甚至可以清晰記起,那天自己是用怎樣靦腆害羞的語氣,指著玻璃展示台,對售貨員說:「您好,可以把這兩種信封拿出來,給我看看麼?」
他們都很聰明,只看到彼此的表情,已經悉知到對方的情況。
宋曦在想:
裴未抒知道了。
而裴未抒想的則是:
真的是宋曦。
地下車庫的穿堂風有些冷,吹透毛衣,涼颼颼的。
裴未抒也沒穿外套,沉默著,大步走向她。
原本宋曦就打算在今天和裴未抒聊這件事的,被知曉也沒有隱藏,只是有那麼一丁點羞於正視過去的自己。
她想問問裴未抒,怎麼會留著這些信封。
可話沒問出口,已經被裴未抒拉著手腕,跌進溫暖的懷抱。
鼻息都是他衣服上的清香,暖的,像早春的陽光。
裴未抒沒有說「原來你暗戀的人是我」或者「原來你喜歡的人是我」。
他沒有得意,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喜。
只是張開雙臂擁抱了宋曦,眉心緊皺,眼裡滿是心疼。
「原來讓你哭的人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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