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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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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天下共待這一戰

  澹台觀劍喝了菜羹,再次致謝後,帶著她的本命劍離開。

  趙四看著自生自滅的菜地一籌莫展,這種菜原來和初始學劍時一樣困難,看來按照自己喜歡的口味,清淡多吃素是不成了,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要想自給自足,還必須和很多退隱山林的修士一樣,靠捕獵肉食為主。

  不過似乎捕獵些肉類,去就近的集市上換些黍米菜蔬,也不是不可。

  誰也不會想到,尤其是秦人更不會想到,最讓他們忌憚的趙劍爐大逆趙四,在此時想著的,竟然是自己面前的一畝三分地。

  秦人也更加不會想到,從學劍時開始就居無定所的大逆白山水,竟然也會安定下來。

  畢竟是經歷過魏雲水宮輝煌時的做派,白山水沒有和趙四一般隨性。

  她料想今後有可能會長住的地方經過了精心挑選。

  她選擇的落腳點在小沐山的蓉湖畔。

  這曾是魏王朝的領地,現在屬於秦境。

  這裡有幾個古村落,一直都沒有經歷過什麼戰亂,所以屋宅雖有舊氣,但休憩得都很完整。

  最為可貴的是這個村落不習武,不修行,出的都是讀書人,在外都是文吏,民風也是儒雅。

  村頭巷尾,山坡上,湖岸邊,那些自然長著的杏樹和野櫻樹都很老,別有味道。

  這幾個村落裡有昔日魏王朝大官之後,自然知道白山水,出力幫她在村落中購了一處臨湖院落,盡心休憩,分外的雅致,連架在湖水上木棧道和露台邊放置的山石和種的湖草都是匠心獨運,令人看得舒心。

  地方太佳便使人慵懶。

  白山水一隻手提著酒壺伸在窗外,腮幫靠在窗沿。

  酒壺亦是老葫蘆,磨得醬紫亮。

  一根乾淨的純金絲帶直直的垂落,繞過她白皙的手腕,末梢在清澈見底的湖水裡隨著她的手腕擺動而晃蕩,點起一個個漣漪。

  自從她來之後,湖裡有一些平時見不到的白鯉感受到它們喜歡的氣息,時常出現在她這窗外,成群嬉戲,有時會像嬌憨的孩童一樣,輕啄著她伸入湖水的手指,啄得她癢,逗得她笑。

  她身後的屋裡,李雲睿正在無所事事的碾磨著香粉,正在手工制燃的盤香。

  如此慵懶自得的時光已經過了好些日,直至今日接到來自膠東郡的一些消息。

  「誰想到鄭袖還有這一出,懊惱也好,悔過也好,自己出怨氣也好,她要和元武一戰,自然都是喜聞樂見。」白山水有些微醉,她抬起頭來,放下酒壺,揉了揉微燙的臉頰,道:「我們去一趟燕冬城吧?」

  「這才閒了幾天,這屋子裡人氣還不夠,煙火味都沒出來,就已經閒不住了?」李雲睿一愣,頓時看著她忍不住取笑起來,「現在秦軍已經長驅直入,燕王朝已滅,已經夠亂,你還嫌不夠亂,要去插一腳?」

  「那倒不是閒不住,鄭袖要和元武一戰,我便想送件東西給鄭袖。燕王朝有一件金蟬鳳衣,是這個一世英名盡毀的燕帝的爺爺為了討好某位妃子所制的厲害符器,我當時入長陵之前便想竊出來自己防身用,只可惜當時修為不夠,也不敢犯險。現在燕帝已被刺殺,冬城雖然立了偽王,早就是一群等死的貨色,要去拿出來便不難。」白山水罕見孩子氣的一笑,但隨著一抬眉,卻是很自然一種巨梟的氣魄:「天下人都想看這一戰,恐怕不只我有這種想法。」

  ......

  此時的天下,應是比當年秦王朝和韓趙魏三朝征戰時更亂的時候。

  誰也沒有想得明白昔日很明事理的燕帝竟然會下令將燕太子姬丹斬求和。

  或許也只有像他那種帝王,擁有得越多,便失去得越多,到了真正惶惶不可終日之時,便會比一般人更加慌亂,失去理智。

  姬丹死訊傳出時,燕軍本就已經亂了陣腳,再加上燕帝棄都逃到邊境冬城,企圖得到境外蠻夷部落的繼續支持,或者繼續往境外逃遁,然而卻被淨琉璃直接刺殺。

  此時的燕王朝雖然推舉了新王,但是已經根本無力回天。

  秦軍長驅直入,只要在萬數以上的秦軍,在燕境之中現在已經是想怎麼行軍就怎麼行軍,根本已經遇不到可以阻擋的燕軍。

  就如一張版圖的緩緩燃燒,燕王朝已經不復存在,只是在死亡的過程中而已。

  唇亡齒寒,齊王朝此時也已經內亂不堪,再加上秦人的暗中挑動,境內也是流寇四起,齊王朝有限的軍隊也是疲於奔命。

  到處皆是戰亂。

  但在真正決定這個世間走向的修行者世界,大戲卻似乎反而到了即將落幕之時。

  許多叱吒風雲的人,都在做著很尋常的事情。

  一名青年提著一罐溫熱的藥湯行走在山道上。

  這也是在膠東郡海邊的一座名山上。

  海風和煦,氣候宜人。

  他走進一間石屋,屋子裡是原本已經住慣了寒冷石窟的東胡老僧。

  在東胡老僧開始喝藥時,他又全身貫注的感知了一下東胡老僧身體裡的變化。

  東胡老僧看著他的目光全是讚賞。

  這名青年是厲西星。

  他的破境對於東胡老僧而言也是難得的機緣和無法想像的意外之喜。

  厲西星並非是藥師,但是得了東胡老僧的傳承,他卻比青曜吟更能清晰的感知到東胡老僧體內的氣息變化。

  這些時日,厲西星已經開始嘗試用本命元氣配合藥力幫助東胡老僧調養,而東胡老僧的傷勢也的確恢復得比想像中的更快一些,或者說,更有希望能夠恢復。

  這樣尋常的日子也已經過了許多天。

  今日裡兩人還未來得及說話,但就在此時,一股強大的生命氣息就在不遠處的山上迸,讓兩人同時震驚。

  這是一種死灰復燃而又無比旺盛燃燒的生命力量。

  「是鄭袖,青曜吟前輩應該對她用藥了。」厲西星瞬間想到了這是什麼氣息,想著自己這兩日的確忘記了將鄭袖的事情告訴他,於是細細的說了一遍。

  「好厲害的迴光返照。」東胡老僧稱奇。

  厲西星頓時極為擔心,看著他搖了搖頭,「您不要想著用這藥,您的傷勢很有復原的可能,而且對付元武,用不到您這樣去拼命。」

  東胡老僧知道他會錯了意思,頓時縱聲長笑起來。

  「天下人應該都很想看這一戰。」他也說出了一句和白山水相同的話,然後看著厲西星道:「既然連這虎狼藥都用了,我也想再送她一門刺激肉身潛力的運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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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1 00:1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永遠的不滿

  「現在的元武就像是當年的王驚夢。」

  在烏氏,烏氏人隨著牧場和圍獵場的搬遷而不斷的遷徙,皇族亦然,然而和外界的聯繫,在這段時間卻越來越緊密。一頂頂像散落在荒原裡的明珠一般的帳篷裡,烏氏擁有最高權力的老婦人看著從膠東郡最新傳遞而來的信箋,異常溫和的看著營帳裡的兩名侍女,慢慢說道:「當年天下人都想王驚夢死,但是王驚夢死了一次之後,現在天下人現元武掌控秦王朝,還不如王驚夢再時,這麼多年天下人也將元武和鄭袖看穿了,所以現在天下人都很想元武死。」

  「鄭袖要和元武一戰,天下人都很想看。」

  在高處的人總是有相同的看法,她也說出了一句同樣的話,「應該很多人會想著幫鄭袖,尤其當鄭袖必死。」

  此時在她營帳裡的兩名侍女是謝柔和胡京京。

  無論是關中諸多豪門,還是長陵諸多修行地,都是鄭袖執政之後的受害者,她們自然不可能對鄭袖有好感。

  到了這一步,這兩名少女只覺得這冥冥之中都有因果。

  「即便沒有九死蠶重生,兩人之間恐怕也會有這樣一戰,只是到時天下想誰死就不一定。」胡京京很直接的吐露了內心的想法,「但身為夫妻,連一個劍陣都不捨得交換,元武這人的薄情和虛偽,比起鄭袖的冷酷和背叛更讓人都覺得噁心。」

  「女人總是容易同情女人。」烏氏老婦人和藹的笑了起來,笑得滿臉皺紋如刀刻:「尤其身在相似的位置,我更能理解女人要坐到這種位置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

  「很多人的功過即便是史書都無法評論,再驕傲和天才的人,也只是大河裡的一朵浪花。」老婦人看著謝柔和胡京京,「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們了,你們也應該離開烏氏去膠東郡了。」

  在謝柔和胡京京開口之前,老婦人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你們幫我帶件禮物給鄭袖,我們烏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了,但是有一件軟玉面具卻是可以讓她的容顏恢復如初,既然她要回到長陵和元武一戰,單純的同樣身為女人而言,這是我送給她的禮物。」

  謝柔和胡京京一直很敬佩這名老婦人。

  不在於她的修為,而在於她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在於她的智慧以及包容。

  容貌對於一名女人而言,是最後的尊嚴,尤其是當這樣的場面一定會被仔細描述在很多典籍裡。

  老婦人贈給鄭袖的,便是這樣的尊嚴。

  「您不開心嗎?」烏瀲紫進入了這個營帳,他和謝柔等人年紀相近,再加上昔日戰爭時和丁寧、厲西星的關係,他早和謝柔、胡京京成了朋友,送別她們離開烏氏去膠東郡的事宜便交由他辦。他本身也是這名老婦人最疼愛的皇孫之一,平時經常回來請安逗留,他很能看出老婦人的情緒。

  老婦人和鄭袖於有形和無形之中也已經爭鬥了很多年,現在鄭袖落幕,在他想來老婦人應當是開心的,但是他實際看到的,卻似乎並非如此。

  「人終究會死去,她只是早我一些,我也終究會離開這世間,所以在生死之上,沒有什麼好開心的。」老婦人微笑著告訴他,「只是他人的人生,往往會變成回望自己的一面鏡子。在我看來,她的一生就是想得太遠,想得太狠。」

  「就如我現在,哪怕管著整個烏氏。」她看著烏瀲紫,認真的給出了訓誡,「若是在將來有一天,輪著你來管著烏氏,你也不要想太多,想太遠,這世間哪裡有千秋萬古的基業,等你閉眼時,一切便不復存在。對身周人好一些,讓說你好的人多一些,等到你離世時,快樂一些,這就是一生的意思所在,和你坐在什麼位置無關。」

  「人不就是人嗎?」

  她走出了營帳,看著遠方白雪皚皚的高大群山,微笑而自然的說道:「再怎麼樣強,還是人,又不會真的成為神。」

  這最後一句,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

  驪山下,大片的宮殿已經接近完工。

  在某座剛剛完成的宮殿裡,殿頂用金粉和銀粉繪著日月星辰,熠熠生輝。

  有許多奇妙的光線,隨著元武的呼吸而從天地間飛來,飄舞在元武的身周。

  修煉之中的元武很像傳說中的神靈。

  一封信箋傳到了這殿的門口。

  雙手托著這封信箋的官員已經見慣了大場面,但是雙手和整個身體依舊抖得厲害。

  因為這封信箋來自皇后鄭袖,是她的親筆所書。

  元武停止了修行,玄奧的光線在殿中消失。

  他拆開了這封遠道而來的信箋。

  「下月月盈時,我將歸長陵,與你一戰,望不怯而失約,為天下恥笑。」

  信箋的內容很簡單。

  元武的面容沒有什麼改變,只是他的左眼皮卻莫名的跳了起來。

  這是一份相邀的戰書。

  在很多年前的長陵,他和鄭袖之間也有過很多私密的書信來往。

  但在當年所有的書信裡,鄭袖不用「你」,而是都用「君」字。

  「與你一戰」和「與君一戰」之間,有著莫大的差別。

  元武緩緩的抬。

  這封信箋在他手中飄落的瞬間便化為粉塵。

  宮殿外的陽光似乎有些刺目。

  他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在心中算了算時間。

  這月剛過月圓時,下月月圓時,便不足一月。

  「其實我也不能理解。」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心中也長長的冷笑和嘆息了一聲,「我也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有諸多不滿,無論是對當時的膠東郡,對當時的長陵,還有對王驚夢,還有對我,都是不滿,永遠的不滿,除了害你,還害了所有人。」

  ……

  當他在這清冷的宮殿裡如是想是,澹台觀劍在秦楚邊境趕上了一個商隊。

  商隊裡有一名年輕的瞎子。

  這名趙劍爐的宗師和當年在渭河上一戰時相比,少了一些桀驁,卻多了幾分沉靜。

  而這支商隊裡,有不少本身是當年離開長陵的秦人,比如王太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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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1 00:12:5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章 華髮生

  王太虛現在已經一點都不虛。

  在離開長陵的這些年,他和昔日名震天下的趙一先生一樣,顯得太過低調,默默無聞。

  或許當一切塵埃落定,記載這些年王朝劇變的史書裡,都不會有他的隻字片語,然而即便是連謝長勝這樣眼高過頂的年輕人,心中都很清楚他在這其中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

  白山水、趙四這些大逆,烏氏和東胡,以及楚王朝的流亡將領、巴山劍場的人,這些人的影蹤都是大秦王朝最為關心的。

  和這些人密切的人,也容易被大秦王朝的修行者發現。

  能夠將這些人串起來,能夠做到之間消息往來靈通,能夠協助安排調動很多東西,並且做到絕對的保密,這本來就是極其困難的事情。

  只是這裡面很多事情,王太虛都處理得極佳。

  就如他的低調和默默無聞,就是最好的明證。

  有些人的眼睛很亮,然而卻往往對一些東西視而不見。

  有些人的眼睛瞎了,然而卻反而看得更加清楚。

  在這列商隊裡,趙一第一個感知到了澹台觀劍的到來。

  商隊停了下來。

  這支商隊的管車馬的本身就是楚境的邊民,有著很多年的馬賊經驗。

  知道這是遠道而來的貴客,他和手下用了最隆重的禮節,獵了一頭野羊,然後迅速的開始烤全羊。

  「最近很奇怪,走到哪裡都是會有很特別的美食等著我。」

  看著火堆上轉動烤著的全羊,澹台觀劍取出了趙四的本命劍,遞給面前的趙一,「你恐怕想不到,趙四先生親手給我做了菜羹。」

  「連白山水都閒得下來,弄了個湖邊小築,說不定想要做賢妻良母,我師妹親手做菜羹請你,也沒有什麼稀奇。」趙一顯得清瘦了些,也沒有以前那種鋒芒畢露。他和同樣是讀書人模樣的王太虛坐在一起,幾乎分不出差別。

  但是在接到這柄劍的同時,卻是有一種如同火山湧動般的氣息在他的氣海深處不可遏制的迴響,一旁火堆上的火苗驟然猛烈數分。

  商隊裡的馬匹有些受驚,引得趕馬的漢子一陣呼和。

  「其實這柄本命劍已經很強,甚至已經無限接近當年師尊的氣息。」趙一的手指撫摸過劍身,帶起一條奇異的火線,閃耀著金黃和銀色的光彩:「尤其劍胎更好,這應該是鄭袖的功勞。」

  「你帶著這柄劍來,我就知道她是要將劍借給鄭袖的用意,只是一開始我沒有覺得我能讓它變得更強。」趙一對著澹台觀劍笑了起來:「但你說她給你親手做了一碗菜羹,我卻是明白了。她的修為和境界雖然已經到了當年師尊的地步,將來突入八境也幾乎是必然,但是她已經心意太過平和,和丁寧那一戰已經耗掉了她心中的恩怨和戰意,或者說燥氣。」

  「剛好我還有,為這柄劍淬火,增加些人間之氣,讓鄭袖持這劍時多些燥意,便是我現在唯一能為這柄劍做的事情。」趙一慢慢的說完了這句,然後他開始動手。

  一股灼熱的氣息在這片原野裡生成,如同酷暑瞬間來臨。

  只是一剎那。

  從趙一體內湧出的劍意就變成了實質般的火晶,衝擊在他手中的本命劍上。

  這柄本命劍的表面依舊沒有什麼改變。

  然而它劍胎深處的火力似乎被就此喚醒,在趙一的手中,似乎就像是一座隨時會炸開的火爐。

  「什麼樣的情緒就需要用什麼樣的劍,玉石俱焚,有我無你,鄭袖現在的心意應該很適合這柄劍的劍意。我師妹劍意剛剛大成時,我們劍爐就已毀,她的本命劍,本來就是最暴烈的趙劍爐劍。」

  趙一感覺出澹台觀劍的震驚,笑了笑,有些感慨,「能夠參與到鄭袖和元武這一戰,很有意思,但我恐怕今後也不會有這樣暴躁的劍意了。」

  澹台觀劍明白他的意思。

  劍意取決於心境。

  當一切都迎來最後的結局,趙一的心境也已經開始平和。

  「吃了羊肉再走。」

  王太虛招呼澹台觀劍,「如果沒有別的事要急著做,甚至可以和我一起回長陵等鄭袖,反正這時候元武也顧不了我們。」

  澹台觀劍想了想,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如果一切安順,你回到長陵之後想做什麼?」

  他看著王太虛,突然有些好奇這些人的將來。

  「什麼都不想做,就想閒著。」王太虛笑了起來,「幼時我就特別羨慕對面街上一戶富戶,就是靠著祖上的積蓄,什麼都不做,每日就是手裡提個把玩物,走街串巷,吃飽喝足,就找人聊天,無所事事。」

  「聽上去很不錯。」

  王太虛的話引起了商隊裡一陣哄笑。

  只是無所事事聽來簡單,要真的想要這樣的安生,卻偏偏很難。

  很多東西都在朝著鄭袖的身上彙聚。

  似乎對於許多真正強大到足以改變世間的宗師而言,現在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為鄭袖和元武這一戰做些什麼。

  天下人都很期待這一戰

  但是長陵皇位上的那名帝王不想。

  在這段時間裡,他的兩鬢裡悄然多了些白髮。

  徐福也不想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覺得元武最為明智的做法,是在鄭袖挑戰元武這個消息被天下盡知之前,元武直接公告天下,和丁寧一戰。

  在他看來,現在的形勢已經是越等越為不利。

  他也不知道元武到底還在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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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1 00:13:1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一章 我知道

  長生燕境裡,一片靜謐而祥和的村莊裡,幾名村民正在翻土播種。

  他們種的是一種木薯,是他們過冬時候的主食。

  他們聽到了遠處道上有馬蹄和車輪聲,抬起身時看到一支疲憊的軍隊正在行軍。

  這批村民本來就是「開荒民」,按照燕律,從別郡遷徙而來開荒的「開荒民」可免十年徭役,所以雖然明知這些時日一直在打仗,但那些戰事卻似乎和他們並沒有什麼關係,和他們的世界相距太遠。

  然而這些村民驟然發現,這支疲憊的軍隊身穿的都是玄色的甲衣,似乎不是燕軍,而是秦軍。

  而且這支疲憊的秦軍似乎並不急著趕路。

  等到這支秦軍帶起的煙塵慢悠悠的從他們的視線裡消失,這些村民才反應過來,不管這支秦軍以何等的理由或是方式在這裡經過,這支秦軍能夠出現在燕王朝中部,就已經說明一個問題。

  燕王朝已經敗了,敗得很慘。

  變天了。

  這些村民開始不安起來。

  然而一切卻又似乎和他們無關。

  他們要做的事情也只是等待。

  很多事情,不和自己切身相關,便顯得遙遠。

  很多人,在自己的對手眼裡才顯得強大和偉大,反之在很尋常的人眼裡,就顯得很尋常。

  在距離這支行軍中的秦軍不遠的地方。

  又一支規模在萬餘的秦軍已經駐紮下來。

  此時一名年輕的將領獨自徒步在野花盛開的河岸邊,他看上去也很疲憊,也很尋常。

  但在這段時間裡,他已經是大秦王朝的軍神,也是此時天下最為盛名的將領。

  他是白啟。

  昔日秦伐韓趙魏三朝,造就的是巴山劍場群雄的聲名,而現今的秦伐燕,成就的是白啟的聲名。

  在率軍切斷燕軍和齊軍的聯繫之後,他率軍長驅直入,在燕境攻城掠地。

  大小戰四十餘場,未有一敗。

  在他親自率軍的這麼多場戰役裡,最令世人震驚的一戰,是他以三千秦軍突襲,擊潰了五萬餘燕軍,隨即攻破燕境一座大城,又潰敵七萬餘。

  這樣人數不對等的輝煌勝利,在史書的記載裡都未曾有過。

  只是白啟並未驕傲。

  因為他很清楚,燕軍早已失去戰意,一觸即潰。

  在他看來,接下來的任何一場戰役,只要秦軍敢打,就幾乎不可能敗。

  「你的興致看來不高,如果連作為秦王朝一統天下的主帥被記載在史書上這樣的事情都讓你興致不高,那你到底在想什麼?」一個聲音在河對岸響起。

  這聲音未落,淨琉璃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白啟的身旁不遠處。

  她和白啟相距不到十丈。

  這種距離對於她和白啟這樣的修行者而言已經太近。

  只是白啟卻並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因為像他和淨琉璃這種修行者,如果帶著殺意而來,當雙方各自出現在感知裡的一剎那,便已經無法掩飾。

  「你遠道而來找我,不是應該我來問你到底想什麼?」白啟偏轉過身體,看著這名在過往的許多天裡讓人極為頭疼的天才少女,不冷不淡的說道。

  「我的想法其實特別簡單。」淨琉璃很罕見的笑了笑,道:「想你幫元武滅了燕,滅了齊,秦一統天下,這天下就再沒有那麼麻煩。然後讓丁寧贏了元武,就這麼簡單。」

  白啟挑了挑眉頭,「就這樣結束了?你做的那些事情,都讓人覺得在這之後,你還會贏了丁寧。」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說的贏是指勝敗和生死。至於我和丁寧,就像我和我師尊一樣。我將來或許可能超過我師尊百里素雪的修為和境界,哪怕他恢復鼎盛,我要超過他的時間或許也不會太長。但那又有什麼意思?」淨琉璃搖了搖頭,「那種贏不贏只能算是比劍的勝負,而且任何天才的修為都是在前人的領悟和經驗之下更進一步,我師尊將他的修為經驗告訴了我,我再比劍贏他,這算什麼勝負?至於丁寧,至少我可以肯定,若是我們在同一時代,用相同時間修行,我比劍也贏不了他。至於將來我能否超越他的最高修為,那並不是我感興趣的關鍵,因為這沒有意義,傻子都知道,除非修行者世界的傳承斷絕,否則將來的修行者,更容易在前人的腳步上,修煉出更高的修為。」

  「那也不一定,或許在將來的某一段時間裡,對於修行者而言有用的資源會被耗盡,就如長陵的靈脈逐一枯竭。戰爭永遠能夠損耗掉太多東西。」白啟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呼出,然後恢復了平和,「看來你還是將百里素雪和丁寧看成師長和朋友,但在此之前你似乎並不在意他們的意見和看法。我還以為你最為在意的和最想做到的,是在一個時代趕超所有人,成為最強的存在。」

  「真正的朋友之間應該可以有不同的意見,每個人不可能隨意順從別人的想法。」淨琉璃理所當然的樣子。

  「在這場大戰開始之時,我的確也會虛榮和興奮,但到了這時,我在意的不是成為什麼樣的存在記載在史書上,而是想儘快的結束這樣的戰爭。」白啟看著淨琉璃,「這就是我現在的想法。」

  淨琉璃點了點頭,然後說道,「現在恐怕只有我知道元武的想法。」

  這句話很突兀。

  白啟怔了片刻,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

  「你知道了黃真衛的結果。」

  淨琉璃看著他皺起的眉頭,說道:「在之前你似乎一直是鄭袖的人,但是當徐福回來之後,我發覺他一直對你很關照,包括這足以被永遠記載在史冊的一統天下的主帥,也讓你來做。所以我便猜測你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修為,恐怕和他有很大的關係。現在我見了你,就知道我的猜測沒有問題。」

  「你也修了他的一些獨門功法。」淨琉璃看著更加發怔的白啟,道:「他也給了那些功法給我,那些功法的確很好用很強大,所以我和你,就是他最後的武器。」

  白啟的目光劇烈的閃動起來,他已經有些明白淨琉璃的意思,但是一時並沒有開口說話。

  淨琉璃也知道他聽懂了,但她還是將想說的話說完了,「我和你就是他接下來備用的黃真衛,我和你都會比黃真衛還強,他最好我們變得更強一些,我和你他能用其一,便多一分勝算。當然對於他而言,恐怕最好是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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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二章 決定將來的兩個人

  「你說的很有道理。 」

  白啟靜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像他這樣的人物說出這樣的話語,便意味著他已經在各種角度考慮了很多。

  他在長陵也一直很低調,尤其在成為秦軍主帥之後,他的性格就變得更加謹慎。

  只是淨琉璃的性情永遠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有進攻性。

  「不只是有道理。」

  淨琉璃不屑的笑了起來,她的不屑意味不是因為白啟而起,而是因為元武。

  「黃真衛再加上祖山不死藥,元武控制著這樣的假身,本身就已經很強,但如果他有足夠的信心,早就應該挑戰丁寧了。」她不屑的轉身,望向長陵的方向,「在早年我師尊那一代的修行者之中,他實力是最靠前的,但性格卻是最慫包的一個。他一直都習慣靠別人,征戰靠巴山劍場的那些人,掃平長陵阻礙他的皇室力量和舊權貴他靠王驚夢等人,拋開王驚夢登基,又主要靠的是鄭袖,就算是他已經跨過了七境,在鹿山會盟時已經成為當世獨一的八境修行者,他依舊埋伏了葉新荷,依靠陰謀算計,而且還靠方響付出修為盡廢的代價,像他這種人,他在鹿山會盟唯一硬氣的一次,也是一切早已具備,不可能出現絲毫意外的情形之下。八境不敢挑戰丁寧的七境....除非有人強大到足以威脅丁寧,他才會依靠這些人去對付丁寧。」

  「除了我和你,不存在別人。」白啟點了點頭。

  「然後呢?」白啟放鬆了下來,看著淨琉璃的側臉,接著說道:「你特地來告訴我這些,除了讓我提防變成第二個黃真衛,還有什麼建議?」

  「和你說了這麼多,你也不夠瞭解我的想法,這世上真正能夠瞭解我想法的人太少。」淨琉璃沒有正面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有些感嘆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當年的王驚夢是什麼樣子,但是我瞭解現在的丁寧,現在的丁寧也絕不迂腐,比我聰明得多,就算是元武挑戰他,他也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應戰,一般人會因為仇恨和自我的強大而做出錯誤的判斷,但恐怕是死而復生的那段時間沉澱太久,他的冷靜和平靜讓我都覺得可怕。所以我從來不擔心有朝一日元武挑戰丁寧,丁寧就會失敗。我擔心的是,元武其實是一個很喪心病狂和沒有底線的人,在黃真衛這件事上如此,在鄭袖這件事上也是如此。」

  「他會用各種手段讓自己變強,但就是拖著不和丁寧對決,哪怕最後丁寧殺上門去,他恐怕也會逃,或者做出什麼令人噁心的事來。」

  淨琉璃冷笑起來,「我所做的這些事情,就是為了讓他無法逃避這樣的對決,不管是他找丁寧,還是丁寧找他。」

  「你考慮的很周全。」

  白啟有些意外的看著這個天才少女,「如果他變成當年的夜梟,會有種永無止盡的感覺。」

  淨琉璃嗤笑了一聲,「夜梟比他有態度,比他有底線。」

  「那你覺得他在何種情況下,才會逼得和丁寧對決?」白啟苦笑起來。

  淨琉璃異常簡單的說道:「和鄭袖一樣生無可戀。」

  「不管目的如何,鄭袖為他付出了很多,幫他背了很多駡名,而且連修為都盡廢,所以才想要這樣做。」白啟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不是像這樣付出,就不會有怨恨的回報,要想逼他到這種地步太難。」

  「他最在意的,只是他的力量。」

  淨琉璃看著他說道:「有力量,就有一切,他始終有選擇。修為和力量,才是他在這個世上最在意的東西。」

  直到此時,白啟才終於徹底的清楚了,微訝道:「你難道想讓他修為盡廢?」

  「盡廢自然是最好,實在不行,至少也讓他的力量跌落,若是泯然於宗師,和尋常的七境也沒有太大區別,那他的驕傲就盡可以去了。」

  淨琉璃頓了頓,看著白啟,「如果連現在的你都可以將他打倒,他還有什麼折騰勁兒。」

  她最後這句話是長陵街巷裡尋常人說的糙話,在此時聽來甚至有些看不起白啟的意味。

  但是白啟很清楚她只是以此類比。

  若是連現在的白啟都打不過,那這世上就有很多人可以將他打敗,比如說白山水、趙四,比如說岷山劍宗的幾個人,甚至還有一些後起之秀。

  「昔日的王驚夢很有這種決鬥的經驗,他很容易會將決鬥變得公平,比如說自將修為。」淨琉璃淡淡的笑了笑,「如果到了那種時候逼元武公平決鬥還不行,那找個人將他殺了也不難。」

  「你找我,是想和我一起參悟元武的功法?」白啟從她眼中的傲意看出了真意。

  「我想看看他教你的東西和教我的有什麼不同,而且你雖然沒有安抱石和我一樣出名,但我知道你應該也是真正的修煉天才。兩個人一起領悟總比我一個人領悟來得強。」淨琉璃很乾脆的點了點頭,「這段時間我會和你一起修行,至於將來,讓元武墮境的機會應該只存在於他想像控制黃真衛一樣控制我們的時候。

  「你不和巴山劍場的人說這計劃?」白啟想了想,說道。

  「若是巴山劍場的人知道了我的想法,或許元武也會反應過來,雙方之間未必能夠做到消息絕對不走漏。」淨琉璃想到了離開的獨孤白,她的眼眸中極為罕見的出現了一絲痛意:「只有連我岷山劍宗的人都不瞭解我,連我身邊可以說是親近的幾個人都誤會我,元武才不會知道我真正的想法。」

  白啟有些動容,看著她認真的問道:「那你就相信我?」

  淨琉璃說道:「我知道你的事情,你和元武不是同一類人。」

  「謝謝。」

  白啟對著她躬身行了一禮。

  他必須致謝,因為若是沒有她的到來,或許他會和黃真衛迎來一樣的結局。

  而現在,他和她會有能力改變這世上的很多事情,或者說,他和她或許能夠決定這個世界的將來。

  這比率領著軍隊擊敗早沒有鬥志的對手而被記載在史書上更有意義,更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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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1 00:13:4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三章 有勁無勁

  長陵,梧桐落。 

  先前丁寧和長孫淺雪所居的酒鋪已經荒廢許久。

  尤其當丁寧的身份被元武親口揭曉之後,因為生怕皇后鄭袖的打擊報復,生怕被牽扯到說不清的是非恩怨之中,這條街巷之中許多有能力搬走的街坊陵居也已經搬走。

  再加上丁寧搬遷到墨園時的那一批,這條街巷中剩下了沒有幾戶居民。

  大多數房屋就是空著,落滿灰塵,結滿蛛網。

  但常人恐怕不知,和梧桐落整條街巷的破落相比,丁寧和長孫淺雪的這件酒鋪內裡卻是整潔如新,和丁寧、長孫淺雪所在時幾乎完全一致。

  在丁寧的身份被揭曉之後,這裡曾被神都監接管,屬於任何朝官的禁地。

  在陳監首都叛出長陵,神都監都名存實亡之後,接管這處街巷的便是黃真衛的城門衛。

  之後黃真衛不復存在,接管這處街巷的便是徐福的數名老僕。

  這數名老僕只直接聽命於徐福,對於這裡的管控比起神都監在時還要嚴苛。

  唯有這數名老僕知道,元武到這裡的次數比任何人都多。

  是元武下令,這裡面的一草一木都必須維持原樣。

  並非是對自己一生中最強大的對手的敬重,而是丁寧這樣的修行者所居的地方,往往會留下修行的痕跡。

  元武此時就坐在丁寧和長孫淺雪平時夜晚修行的床榻上。

  在他的感知裡,床榻周圍的牆壁裡,地面之下,到處都是幽深幽寒的味道。

  這是九幽冥王劍的烙印。

  然而除此之外,卻有一種分外平靜平和的氣息,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然而卻溫柔靜默的存在於幽深幽寒的味道之間。

  能夠從極度的仇恨之中解脫,化為平靜而按部就班的構築新的世界自己的人生和修為,這種味道對於元武而言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街之隔便是繁華。

  和梧桐落只隔了一條院落的街巷裡,飄著羊肉湯的香氣。

  這條院落裡新開了兩間羊肉館,互為對手,各有千秋。

  一間羊肉館是白煮,鍋灶上不分白晝黑夜煮著乳白色的羊湯,一塊塊煮好的羊肉在竹籠罩子裡晾著,有食客到來便按斤兩稱取,切碎了用羊湯一淋,放上翠綠的蒜葉,只需撒上少許鹽花,便有一種令人垂涎的味道瀰漫開來。

  另一件羊肉館卻是老湯鹵燒,帶皮的大塊羊肉切了,在瓦罐中收汁,濃油赤色,口味極重。

  兩家不同風味的羊肉館裡的食客性格自然也是截然不同的。

  冷切羊湯是南方的做法,這家裡面來的大多都是文士商客,還有許多南方求學的遊子,性情大多文雅。

  而口味重的老鹵肉則配以燒酒,烈酒沖喉,這是邊民和關中北部的豪客最喜,這些人大多豪放不堪,喝得高興甚至隨身拿劍拍擊桌面而歌。

  只是今日裡,隱隱約約傳到元武所在這間靜室裡的,卻都是在議論同一件事情。

  「鄭袖真是瘋了吧?這算是什麼事情?」

  「這會是真的?」

  「巴山劍場的人,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

  既是公開絕對,那按照長陵的規矩,便是要人盡皆知。

  人盡皆知,看得人多,才看得到公平。

  尋常人之間的決鬥或許沒有多少人關心,但是鄭袖和元武的決鬥世上除了丁寧和鄭袖決鬥或是丁寧和元武決鬥之外,還有什麼決鬥比這場決鬥更重要,更有看頭?

  當長陵人盡皆知時,鄭袖已經從膠東郡啟程

  天下人關注的東西,往往便會因為無數的猜測而變得有人真的猜中。

  有消息稱鄭袖沒有乘膠東郡的騰蛇,而是和當年她第一次離開膠東郡來長陵一樣,乘著膠東郡最好的船逆流而上,來往長陵。

  這條船的外表很普通,而內裡極盡華美。

  對於當年的那條船,這麼多年裡已經有著很準確的解讀。

  膠東郡門閥最難以忍受長陵權貴嘲諷他們是品味低下的暴發戶,外表的普通代表著他們的謙遜和低調,而內裡的極致華美,則代表著他們的巨大財富。

  當年這條船裡最令人震驚的華美財富便是鄭袖。

  據說當年鄭袖登岸,初露在長陵人的視線中時,便不知讓長陵多少的美人黯淡無顏色,不知讓多少年輕才俊鬼迷心竅般失魂落魄。

  據說她當年穿的是一件魚鱗霓衫。

  她的那件衣衫是用海中的各色魚鱗製成,擁有天下最豔麗的色彩,然而每一片經過膠東郡匠師精心挑選和炮製的魚鱗,卻是輕滑柔軟的如同羽毛,看上去就像是一件羽衫。

  當年被長陵無數權貴視為土鼈的膠東郡門閥這樣的一出,讓長陵空巷,無數人蜂擁而至,到港口一睹絕代風華。

  而這次,儘管只是猜測,但長陵之外,大秦王朝的許多郡縣,已經有無數人絡繹不絕趕往長陵,趕往當年膠東郡船舶停靠的港口。

  只是又過數天,巴山劍場便有人證實了這個消息。

  鄭袖將會乘船到達那處港口。

  而鄭袖就會在那處港口登岸,就在那裡進行這一戰。

  時間是很奇妙的東西。

  一開始還有人不斷爭論對錯。

  爭論昔日巴山劍場和元武之間的對錯,爭論鄭袖和元武之間的對錯。

  但隨著那條不知道何時會正式出現的船應該距離長陵越來越近,似乎所有人都開始忘記對錯本身,而似乎純粹變成了看戲,變成了這一場大戰的勝負本身。

  有道理,打之,無道理,打之。

  成王敗寇,和勝負本身相比,講道理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管他娘的對錯,反正就是要打!反正這兩人打一場,我總感覺很爽。不打還沒勁!」長陵那兩間羊肉館裡的食客越來越多,漸漸兩個鋪子的桌面都幾乎連成了一塊,有一名醉漢的叫聲勾動了很多人的心聲。

  對於尋常人而言,似乎更加簡單。

  有勁或是沒勁。

  當年巴山劍場帶著秦人滅韓趙魏三朝,便讓所有秦人覺得有勁,而現在,這一場決鬥,不管當年巴山劍場和元武的對錯,打起來就是讓全部秦人覺得有勁。

  有人避而不戰,就會讓所有秦人覺得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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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1 00:14:21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四章 生死局

  渭河兩岸都是各色雜樹,樹葉或紅或黃或綠,不像膠東郡都是一色的濃翠深綠。 

  清朗的天空下,被一些人恰巧猜對了行蹤的鄭袖乘坐著當年的那條船不緊不慢的朝著當年的那個港口行進。

  這條船當年的確花費了膠東郡大量的金錢和氣力,所以一直完好的保存著。

  各種材料之所以昂貴,便是因為歲月不可染,即便是隔了近二十年,都是歷久如新。

  鄭袖坐在這船艙內,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她看著渭河兩岸那些紅黃綠繽紛的色彩,想到自己第一次乘坐著這船到來時的新鮮感,有種淡淡的悲哀。

  她和第一次來長陵時一樣來。

  但是當年的很多人已經死了。

  現在就快輪到她自己了。

  一葉扁舟從一條小河裡劃來,接近她所在的這條船。

  澹台觀劍和趙一的身影從那條小船上掠起,落到這條船的船頭。

  兩人只是要將趙四的劍帶給鄭袖,同時想跟著這船,親眼旁觀這一戰。

  無論是澹台觀劍還是趙一,和鄭袖都不算熟。

  而且澹台觀劍覺得以此時鄭袖的心情,或許也應該不想和他們有任何交談。

  然而就在他將劍交於船艙外的侍女時,船艙內的鄭袖卻是忽然開口出聲,「謝謝。」

  澹台觀劍和趙一都有些愕然。

  澹台觀劍回禮道:「無需謝。」

  鄭袖未出船艙,但在船艙裡的她卻是微微抬起了頭,沐浴著落入船艙的陽光,道:「當年我到長陵時,沒有誰在等我,我也不知道迎接我的是幸運還是災禍,當時的長陵,對於我而言是一個巨大的謎,然而現在,至少有人在等著我。」

  她的這些話很簡單,但是包含著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澹台觀劍無法回應,只能歉然和訕訕的笑笑。

  誰會知道將來會如何?

  誰會知道將來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自清晨始,渭河內港已經聚集了無數身穿玄衣的大秦官員和軍士。

  這些官員們面色極為凝重,眼瞳深處透露著深深的不安。

  先前只是猜測,但是當渭河上線報傳來,當澹台觀劍和趙劍爐那名宗師公然現身,登上那條從膠東郡前來的船時,一切都被印證。

  先前這座城的女主人和猜測中的一樣,正在歸來。

  現在唯一不能確定的,是他們忠誠的聖上的應對。

  元武皇帝會不會來。

  元武皇帝來了之後,真的會和鄭袖進行一場公平的決鬥嗎?

  這是他們想知道,但卻不敢去議論的。

  軍情消息自然受嚴格控制,不可能很快流傳到街巷之中,然而偏偏有嗅覺比較敏銳的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港口外的人群竟然越聚越多。

  當大量的馬車到來,便已無法再隱瞞,長陵幾成空巷之時,問詢趕來的人群充斥道間。

  忽然在渭河岸邊高處,尤其是許多攀在樹上眺望的人們齊齊發出了一聲驚呼。

  遠處的河面上,出現了一點黑影。

  那是一條孤零零的船,看似普通,也不能讓人一眼覺得和膠東郡有著確切的聯繫。

  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聲,興許是當年湊巧也見過這條船的人,但有聲音響起時,卻是所有看見這條船的人都發出了聲音,而且無論是發聲的人,還是聽到這潮水般驚呼聲還未見船的人群,在心中幾乎就認定這條船便是載著鄭袖前來的那條船。

  港口中的官員心中更是清晰這就是那條船。

  他們的心中更加不安。

  要不了多時,這船就將入港靠岸。

  然而元武皇帝到此時未出現,皇城裡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那到底是要阻止這船入港,還是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等著?

  「他一定會來的,而且一定會來和我一戰。」

  在船艙裡,鄭袖已經從視窗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到了那些謹慎站立卻不安的大秦官員和軍士,她冷漠的笑了笑,說道。

  這聲音澹台觀劍和趙一也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不知道這是鄭袖說給自己聽,還是和他們對話,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回應。

  這句話的確是對他們兩人說的,鄭袖又補充了一句:「不是他想要和我有什麼了斷,而是我知道他太多東西,他很清楚他不來,我一定會當著這些人的面將他做過的所有事情抖出來。這些年,我替他背了太多的黑鍋,他要想讓我把這些黑鍋繼續背著,他就一定要來。」

  澹台觀劍的眉頭跳了跳。

  他覺得有些悲哀。

  但同時心中震動,知道鄭袖也是這世上最瞭解元武的人。

  港口裡驟然響起了一片如海嘯般的吸氣聲。

  接著便是一片地動山搖的呼喊聖上的聲音。

  毫無徵兆,也沒有人察覺他是何種方式出現。

  一道依舊只是身穿尋常粗布衣衫,然而卻散發著難言威勢的身影,就此出現在所有朝官之前。

  他背對著所有的大秦官員,面向渭河,面向這條船負手而立。

  他就這樣靜靜而立。

  不見喜怒。

  沒有散發出任何強大的元氣力量。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元武。

  所有人都覺得江山盡在他腳下。

  船隻的輪廓在所有人的眼瞳裡變得越來越清晰。

  元武沒有回頭,他只是舉起了手,握拳往後擺了擺。

  所有的大秦朝官和軍士齊刷刷往後退了五十步。

  這個港口之外的看客們自然不是軍隊,但在此時,竟也是不自覺的隨之後退,竟無一人因為擠壓而摔倒。

  元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港口內外徹底安靜了下來。

  他沒有下達任何的命令,但是所有人都很自然的不敢出大氣,一片死寂。

  這明明是一場生死局。

  然而不知為何,元武的身影卻有著一種奇異的感染力。

  這裡死寂的氣氛慢慢變得靜謐,就像是初夏的午後,微風在輕送,街巷中的很多人在午睡,而有些人在無聊的發呆。

  船到了。

  靠岸拋錨。

  木板的撞擊聲和水聲,打破了沉寂。

  趙一和澹台觀劍讓開到了船尾。

  船頭前方空無一人,船艙門就像是被風自然的推開。

  一陣耀眼的華光閃到了所有人的眼睛。

  元武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悄然浮現幾條細微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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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1 00:14:4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五章 雷火引

  觸目是盡是金光。

  在鄭袖到來之前,所有人都充滿著疑問和猜測。

  但是現在所有人都得到了解答。

  鄭袖穿著的並非是第一次到長陵時那件華貴的鱗衣。

  她穿著的是一件金色的鳳衣。

  很難用準確的言語來形容這件鳳衣的材質和金色。

  這件鳳衣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用很多種金色的絲線編織而成。

  即便是普通人而非修行者,都會產生這樣的第一感覺。

  因為金色的層次很豐富,絲縷層層疊疊的交織,交織成美麗到超出人所想像的圖案和符文。

  然而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多比純金還要純正的金色絲線?

  耀眼的金光不只在這些材質本身。

  獨特交織的元氣力量讓這種金色的光澤帶上了一種聖潔的味道。

  早年鄭袖到來時那件華貴至極的鱗衣美則美矣,但無論在價值本身還是在匠藝,以及在震懾人心方面,都無法和這件鳳衣相比。

  當金色的光華在水面上柔軟的鋪灑開來,讓渭河水都被染成金汁時,從震撼中清醒過來的秦人們才注意到鄭袖的面目。

  她的面上有一層淡淡的螢光,就像是朦朧的星光。

  但是讓很多先前見過她面容的人可以肯定的是,她顯得比前幾年還要年輕,甚至和第一次進長陵時相比沒有什麼區別。

  元武的眼眸深處驟然湧出極大的震驚,眼角的皺紋又深了數分。

  在港口最裡的水面上,停著一艘廢棄的鐵甲艦,在這艘鐵甲艦的瞭望艙內,徐福看著此時光彩萬分的鄭袖,看著元武的背影,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感傷。

  徐福已經垂垂老矣,他的傷勢也並未完全復原,更顯得老態龍鍾。

  他對於整個天下而言都是最老的修行者之一,見過了太多人,見過了太多優秀的天才。

  在所有這些天才裡面,元武和鄭袖都無疑是其中的最頂尖者。

  這兩個人在他看來很配。

  若是這兩個人能夠用心一處,在他看來,天下沒有什麼人是這一對夫妻的對手。

  然而他怎麼都看不明白元武和鄭袖的想法。

  似乎從一開始,這兩人存在的意義,就是互相傷害和毀滅。

  這到底是為什麼?

  現在的鄭袖豔麗無雙,然而掩蓋不了死氣,而現在的元武,再如何強大,也開始漸漸老了。

  ……

  靜寂的人群驟然再發一片驚呼,所有人都往後又退了數步。

  因為這時鄭袖動了。

  一股磅礡的氣息從她的身上緩釋而出,讓她的身形顯得瞬間高大起來。

  雖然是白晝,但是有縷縷的,肉眼可見的星光,從虛空中垂落下來,照耀到船上。

  她站在船上,本身比元武位置高,現在氣息鼓脹,更是顯得居高臨下。

  元武的眉頭不可察覺的皺了皺。

  他不喜歡這樣被人看著。

  尤其是當他成為這世間第一個晉升八境的修行者之後,他更是不喜歡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

  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元氣波動。

  然後他看著鄭袖出聲。

  他的表情很淡漠,帶著一些自嘲和譏諷,「本是夫妻間事,奈何如此?

  這句話很簡單。

  但是夫妻兩個字卻很令人尋味。

  不管鄭袖因何逼戰,但兩人終究是夫妻。

  夫妻之間,便應該遵守一些規矩,或者還能引申出更多的含義。

  「你要我說話嗎?」

  然而聽到這句話,鄭袖只是冷漠的看著元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嘲弄:「你真的想讓人聽我說話?」

  元武心中頓時凜然,目光頓寒。

  一道凜冽的劍意在他的身前形成,無形無質,但是所有人都清晰的感覺到了,就橫在他的胸前。

  空氣裡有微風吹拂。

  上方的天空慢慢明亮,一種聖潔的光線開始驅散雲層裡落下的星光。

  劍橫胸,這便代表著應戰和開始。

  太過失望,怨恨到了極點,便難再生厭憎。

  但這卻是鄭袖想要看到的結果。

  元武生出懼意。

  他很怕她吐出什麼秘密。

  有懼意,劍意就自然受到影響。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出手。

  在場的無數民眾和修行者,根本沒有想到元武和鄭袖的決鬥竟然能夠這麼直接的開始。

  正如他們也完全沒有想到鄭袖一開始出手的方式。

  一道彩色的符從鄭袖金色的袍袖裡飛了出來。

  這道符上鱗光閃閃,每一種不同的色彩,都似乎是一片不同的鱗片。

  這道符的完整畫面只存在於一瞬。

  轟的一聲巨響。

  渭河的河面驟然往下壓了一尺。

  無數綠色的水流從這道符內裡爆湧而出,每一片不同色澤的鱗片,化為不同的恐怖殺意,偏偏又以更恐怖的速度交織在一起。

  就像是一張巨網,被萬頃的春水推動,落向元武。

  鄭袖在萬頃碧水之後。

  她身體的元氣波動依舊很平靜。

  所有噴湧出來的元氣力量來自於那道符本身。

  元武深吸了一口氣。

  他很難想像世間有什麼符能夠擁有這樣的力量,而且不需要消耗施符著本身的元氣。

  但是他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遲疑。

  他異常簡單,只是讓那些已經受他感知,飄搖在天地間的聖潔光線落了下來。

  無數淡薄而聖潔的光線驟然凝結。

  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裡變成了一柄巨大的光劍,這柄劍顯得比鄭袖身下的船隻還大,只是落下便輕易的斬破了碧水和巨網。

  鄭袖沒有動。

  元武也沒有想到。

  當巨大的光劍切開碧水和巨網的瞬間,無論是被分開的碧水還是碎裂的巨網,全部更加猛烈的轟的一聲,如同爆燃起來,變成萬千道雷火!

  黑紅的雷火肆意狂舞,遮掩了元武眼前的天地!

  元武的呼吸微頓,體內寒意沁骨。

  這些雷火反而吞噬了他的部分力量,將他的元氣也化為其中。

  然而現在對他威脅最大的,卻並非是這一道符的力量,而是蘊含在其中的鄭袖的殺意。

  鄭袖已經出手。

  只是他此時還感知不到她的劍。

  她的劍隱匿在這萬千道雷火之中。

  元武伸出了手。

  一道明黃色的劍光正式出現在他的手中。

  這柄劍在他的手中並沒有往外遞出,而是在他的手掌之中,以恐怖的頻率震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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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六章 那些不可期

  劍上似有金色的浪花生,當波紋湧起,脫離劍身,卻是化為片片金色的凰羽。

  無數凝成實質的明黃色劍氣,如萬千凰羽從他的劍上飛起,密集如暴雪,往四周的天地間逸去。

  萬千道雷火盡被撕碎,僅有一道蒼白色的星火如風中的燭火一般,飄舞在明黃色的劍氣裡。

  這是真正的以力破道。

  隨著這些劍氣的生成和激發,元武的身體在所有人,哪怕是普通人的感知裡,也在不斷的膨脹,變得巨大,變得無量,變得直通無盡的虛空。

  他就像是一個高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巨人,連通到了天上。

  沒有用任何的花巧,他靠著純粹的力量,碾碎了所有的符意,逼出了鄭袖的這一道隱匿其間的星火劍。

  這是八境的力量,然而和鹿山會盟時相比,他對於八境力量的控制顯然已經極為純熟和隨意。

  急劇的震盪而產生的萬千凰羽般的劍氣,他手中的劍從急劇的震盪到絕對的靜止,竟沒有絲毫的間歇。

  在下一剎那,他手中的這柄劍已經朝著那道冷酷的星火遞了出去。

  從極動到驟靜的瞬間逆轉,這種似乎毫不符合天地間規律的片段,讓在場的無數修行者甚至都產生了一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

  明黃色的劍光準確無比的和蒼白色的星火相觸。

  但卻並非是斬擊,而是拍打。

  明明是一道狹小的劍光,在虛空中卻是如同巨浪拍擊,「嗡」的一聲悶響,蒼白色的星火被硬生生逆轉了方向,反撲向鄭袖。

  星火只有少許流散,威能竟只有些微減弱。

  丁寧有一招秘劍意,但那也終究只是借些劍意,就如抓取一些劍氣經過的痕跡,和元武這樣的一劍,卻是有著雲泥之別。

  趙一看不見這樣的畫面,但是他感知裡所見的一切,卻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還要清楚。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沒有想到元武已然如此強大。

  即便他今日的自己的境界和當年在渭河上一戰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言,但是他心中卻是可以肯定,換了自己,未必能夠接得住現在元武的全力一劍。

  空中砰的一聲悶響。

  鄭袖的身體原本已經脫離了船體,躍向空中。

  像她和元武這樣等級的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原本就是看誰能夠主導先機,將戰鬥的節奏始終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借助那一道符,她本身已經搶佔了先機。

  然而元武這一劍,卻是在破她劍意的同時,轉攻為守。

  這一道蒼白色的星火距離她還有數十丈,恐怖的元氣力量已經衝擊到她護體真元,將她硬生生的從半空中壓下。

  她的雙腳落地。

  一股肉眼可見的氣浪從她的腳踝處向周圍的空氣中擴散。

  她雙腳下的港口地面鋪就著的是青色的岩石。

  這種岩石極為堅硬,經過了無數年港口的使用,車馬的碾壓,纜繩的摩擦,也只不過留下淺淺的痕跡,只是將表面打磨得光滑。

  然而隨著這股氣浪的擴散,堅硬的岩石卻是出現裂紋蜘蛛網般的裂紋,急劇的擴散,內裡竟像是煮開了水的水壺一樣,嗤嗤往外湧出道道勁氣。

  石屑濺射飛起,打到港口沿岸的船身上,發出了一陣可怕的撞擊聲。

  那些船隻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船體上出現了密集的創口。

  鄭袖冷漠的雙眸中也閃現出異樣的光彩,她也並未想到元武的修為已經到了如此程度。

  然而無論是她的心境還是她的身體都沒有絲毫的動搖。

  她的雙腳就如同釘子一般紮在不斷爆裂炸開的港口地上,她朝著迎面墜落的這道蒼白色星火伸出了手。

  轟的一聲,天地裡就如同豎起了一座烘爐。

  灼熱到令港口外的人們都覺得無法承受的熱流,從她的手中往天地間肆意奔流。

  烘爐的中心,便是握緊在她掌心的那柄小劍。

  兩道劍光正對相觸的瞬間,蒼白色的星火如燃盡的紙灰輕易的崩碎。

  趙四的這柄本命劍,本身就在星火亂流之中經過了長時間的淬煉,這種星火根本無法對它產生任何的威脅,反倒是有許多流散的星火被這柄本命劍瞬間吸納。

  這柄火紅的小劍的劍身圍繞著蒼白色的光焰,變得龐大起來。

  鄭袖的動作穩定到似乎停滯,但這道劍光卻是快到超出了在場絕大多數修士的感知。

  劍光瞬間破空,直刺元武的眉心。

  熾烈的星輝裡,元武的五官血肉被照耀得近乎透明,他的雙瞳都似乎要燃燒起來。

  「這就是你養了很久的趙劍爐劍?」

  然而他的嘴角卻是反而閃現出一絲戲謔的笑意。

  這種笑意綻放之間,渾厚到難以想像的天地元氣,已經從他周身的竅位之中狂湧而出。

  伴隨著恐怖的撕裂聲,那些凝聚纏繞著的蒼白色星火,竟被震離這柄本命劍,變成一道道漂浮燭火般的物事,往外四射。

  鄭袖手中的本命劍還在破空前行,連帶著她的身體,在空氣裡帶出道道的殘影。

  他手中剛剛完成拍擊的明黃長劍,就異常簡單暴戾的抬起,然後如一根長棍般,朝著鄭袖當頭砸下!

  空氣裡響起無數琉璃碎裂的響聲。

  兩劍劍身並未真正相遇,但是元氣之間的碰撞已經讓鄭袖的身體瞬間被往後震飛出去。

  她的身體如折翼的大雁慘然斜掠,飛過那些還在搖晃不停的船舶,重重砸向渭河的河面。

  元武持劍的手只有些微晃動,他的雙膝微彎,卻不是要卸力,而是再度發力!

  下一剎那,他的身影已經在原地消失。

  今日裡並非是複雜的戰陣,他需要對付的只是鄭袖一人,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吝嗇體內的真元。

  這種戰法不好看,但很實用,很霸氣。

  他的身影已經到了鄭袖的上方。

  這是一種讓在場所有人都震撼的速度感和氣勢感。

  他帶起的風流,讓許多較小的船隻在搖晃之中甚至直接傾覆,轟然砸向水面。

  他手中的劍已然抬起,在下一剎那,這柄劍又將如巨棍砸下,足以將鄭袖砸入河底!

  然而此時,也出現了他預料之外的事。

  鄭袖手中的劍比他更快的遞了出來。

  或者說,鄭袖的劍意,比他更快的施展,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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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1 00:15:30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七章 將死

  七境的力量和八境有著本質的差別。

  不管鄭袖如何借助星火,如何依賴趙四的本命劍,在真元力量和引聚的天地元氣前,最多只能盡可能縮短兩者之間的差距,而不可能達到正面抗衡的地步。

  能夠在這樣的壓制下,還能比他更快的出劍。

  這只能說明鄭袖之前在演戲,只能說明她的真元力量雖然遠不如元武,但是肉體的強悍程度卻超過了元武。

  極為堅韌的意志,可以讓肉體在嚴重受創的情況下還能盡可能快的做出一些想要完成的動作。

  但鄭袖此時的情況卻顯然並不只是意志的原因。

  在元武此時的感知裡,鄭袖身體裡的許多血肉之間,就像是有鋼鐵絞索急速旋轉一般的力量在生成,在爆炸。

  這種有關肉身金剛的秘術,只可能來自東胡的那些苦行僧。

  數十道星火從鄭袖手中小劍的劍鋒上湧出,越過他往下砸落的劍意,落在他的胸口。

  只是數十道極細的星火,但是落在他胸口的瞬間,卻是響起了無數聲密集而銳利的刺耳切割聲。

  星火裡有許多晶塵般的劍氣,就像是璀璨的寶石。

  但是這些凝聚到極點的劍氣沒有能夠刺入元武的血肉,只是切開了他胸口的衣衫。

  十餘片幽黑的鱗甲浮現在元武的肌膚之上,往外噴吐著幽黑的焰光。

  這些星火中晶瑩的劍氣和這些幽黑的焰光衝擊著,都被擋住,然後迅速化為更細的粉末。

  轟的一聲巨響。

  元武的劍氣砸落在水面,劍尖落處,氣勁瞬間到達渭河底部,逼開了所有的水流。

  在接下來一剎那,被逼開的水流形成了一道環形的巨浪,混雜著千鈞的泥沙,往外炸開。

  鄭袖的身體睡著水汽的噴湧在往後倒飛。

  元武的眼睛裡有一些意外。

  她此時的眼眸深處也有意外。

  浮現在元武胸前的這些鱗甲有著她熟悉的氣息,這是幽龍鱗,然而卻並非是百里素雪乘坐的那條幽龍的幽龍鱗。

  元武的這十幾片幽龍鱗有著更古老的氣息,而且氣息更為深層,更為純正,甚至有種被八境之上的氣息浸染許久的感覺。

  這只可能來自昔日的幽王朝。

  大秦王朝的皇室擁有昔日幽王朝的一些遺物並不算令人驚奇的事情。

  但關鍵在於,即便是她,也從不知曉元武擁有這樣的東西。

  胸口硬受了鄭袖的一劍,元武面上的神情不變。

  他太過瞭解鄭袖。

  從鄭袖要和他決鬥時開始,他就知道鄭袖是想在毀滅自己的同時,也將他毀滅。

  即便最終殺不了他,鄭袖也一定會逼他用盡隱匿的手段。

  只是對於他而言也是一樣。

  他也想要通過鄭袖,看看王驚夢和王驚夢現在身邊那些人到底有多少強大的手段

  元武胸口的黑色幽鱗消失。

  他站在巨浪之上,看著鄭袖,沒有追擊,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在調勻體內氣血流動的同時,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

  很簡單的一個劍式,然而劍身上湧動的劍氣卻瞬息間將他身前的天地變成了一片真空。

  有驚人的天地元氣被這片真空捲吸而來,卻並未聚集在他手中的劍上,而是直接出現在鄭袖的身後。

  一道劍光在倒飛的鄭袖身後悄然出現,落向鄭袖的後頸。

  看著元武的這一劍,感受著這道劍氣裡獨特的氣息,港口外響起一陣驚呼。

  發出驚呼的,大多都是身穿藍色或是紫色袍服的修行者。

  這些修行者都來自靈虛劍門。

  靈虛劍門和岷山劍宗齊名,這些修行者自然不可能像尋常的修行者一樣,容易心境劇烈的波動。

  他們此時的震驚,是因為元武的這一劍根本就是靈虛劍門的秘劍,而且是他們都領悟和掌握不了的秘劍。

  各宗門秘劍之所以稱為秘劍,不是因為難以掌握,而是因為威力強大,劍意獨到,是宗門各代宗師,在本門一些劍經的基礎上,領悟研究出來的強大劍意,包含著本門很多修行之道,元氣法則的領悟,是連一般宗門弟子都不想傳授,以免為外人所知的劍法。

  任何一個宗門的秘劍,自然代表著超過一般劍法的強大殺傷力。

  現在元武這看似隨意的一劍,也自然如此。

  然而更令這些最快反應過來的靈虛劍門修行者震驚的是,面對這身後出現的劍氣,鄭袖根本未揮劍格擋。

  她手中緊握的小劍更為猛烈的燃燒起來。

  從劍胎深處湧起兩股狂暴的火氣,一種火焰極為凝聚緊實,就像是千錘百煉過的紅鐵,一種火焰卻是鼓嘯著罡風,就像是有人無數次的揮動巨錘,又將帶起的狂風壓縮在了這種火焰裡。

  這兩種火焰分別來自趙一和趙四的元氣力量,但都是帶著趙劍爐的不可一世和焚盡一切的可怕灼熱。

  然而當這兩股火焰湧起的剎那,鄭袖身體裡的無數竅位裡,有許多蒼白色的冷漠星光如數千條小蛇狂舞而出,融入這兩種火焰之中。

  三種火焰交融,迅速變冷。

  變成了一道沒有溫度的火焰劍氣。

  這一道劍氣完全沒有顧她身後刺來的一劍,而是無比肅殺的直指元武的咽喉。

  元武的這一劍比她快。

  這一道劍光落在鄭袖的後頸。

  空氣裡響起一聲奇異的淒厲鳳鳴。

  鄭袖身上的金色鳳衣上釋放出一股難以想像的威壓,片片金輝在這道劍氣前形成,硬生生的將這道劍氣逼停在空中。

  兩股力量相持,金輝裡發出碎裂的聲音。

  先是金色鳳衣那些肉眼不可見的細微法陣深處發出碎裂聲,接著便是鄭袖的頸部,乃至渾身的骨骼和血肉之間。

  在此時絕大多數修行者的感知裡,即便鄭袖身上這件鳳衣有著令人無法想像的防禦力,元武的這一劍也依舊對她造成了嚴重的創傷,甚至足以令她渾身震碎裂解。

  然而在這極短的時間裡,鄭袖體內深處有一種陰寒的死氣如潮汐般擴散開來。

  其餘所有修行者還沒有感知出來這股氣息,但是元武的眼眸深處卻是出現了一絲凜冽的意味。

  他感受到了。

  這種氣息他有著深刻的印象。

  這來自他在鹿山會盟中遭遇的最可怕的對手,晏嬰。

  鄭袖白皙的肌膚上滲透出了黑意。

  她沒有死去。

  她的身體也沒有瞬間裂解。

  她手中的劍也沒有任何的遲緩。

  冰冷寂滅的火焰,落向元武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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