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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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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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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阿瓦隆的迷霧

    阿瓦隆不歡迎鄉下佬

第十九章 歡迎來到阿瓦隆

    「大表哥,錢都在這裡,快跑啊!!」

    在洶湧的人流中,小孩兒將包裹塞進了葉清玄的懷裡,緊接著像是抹了油一樣竄進人群中,消失不見。

    「小鬼別跑!」

    「他還有同夥!打斷他的腿!」

    「砍死他!!!」

    葉清玄呆滯地回頭,看向身後,一群面容猙獰地壯漢們手持著匕首和椅子狂奔而來,眼神落在了他懷中的包裹上,綻放凶光。

    「呃,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兒?」

    葉清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半個小時前。

    離開魯特鎮的第三天,上午,微風從遠方吹來,海浪靜謐。

    遠處已經隱隱可以看到島嶼的痕跡,而『泰坦號』的甲板上人頭攢動,一片喧囂。

    「親愛的乘客,請不要在船未停穩時離開座位!」

    侍者們苦著臉在維護秩序,舉著喇叭大喊:「因為泊位限制,目前我們暫時無法入港,請大家耐心等待。

    在等待過程中,大家可以看向我們的右側,那一艘白色的輪船就是和『泰坦號』同一時間製造的兄弟艦『尼克號』……」

    乘客們根本沒有理會侍者,依舊嗑著花生談笑風生,人群裡時而傳來嬰兒的哭聲,還有壯漢的怒吼。

    在人潮中,白髮少年被擠到船尾,和一群抽著煙斗的水手蹲在一塊。

    水手們並不介意和一個小孩子坐一塊曬太陽。葉清玄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比起那群衣冠楚楚地大人物,他還是在耿直粗魯地水手跟前更放鬆。

    「喂,大叔。」

    葉清玄問:「難道每一次入港都要等這麼長時間麼?」

    「因為泊位全都被佔了唄。」

    在旁邊,水手大叔抽著煙斗,伸手指著港口的方向。

    依稀能夠看到一眾軍艦護衛著一艘白色的航船正在緩緩入港。不遠處地海面上,好幾艘匯聚在一起的商船也在等待。

    「全都被佔了?」

    葉清玄湊過去瞭望:「要不要這麼誇張?」

    「沒辦法,人家可是雲樓的船,有皇家海軍護送的。」

    大叔曖昧地眨著眼睛,帶著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笑容:「而且,你聽說了麼?船上的那位……」

    「嗯?」葉清玄一頭霧水,滿臉茫然。

    「公主殿下呀!雲樓城的公主殿下!你不知道嗎?阿瓦隆已經因為這件事兒鬧的沸沸揚揚啦。」

    「雲樓?我只聽說那是東方的一塊飛地,只有總督啊,哪裡來的公主?」

    「小傢伙你已經落伍啦。」

    煙斗大叔拍著他的肩膀:「世襲的總督,和封王還什麼有區別?況且雲樓氏把持著東西方的海上貿易,茶葉、香料、絲綢……簡直富到流油。東方人自己都說,他們皇帝的國庫已經被搬到了海上啦。」

    「嘿嘿。」旁邊有人意味不明地笑起來:「這次又要借錢了?」

    「債多了不愁,借了幾千萬,還有幾千萬呢……反正都還不起。」大叔低聲哼哼著:「我看啊,這日不落王國要完。」

    「呃……」

    葉清玄總覺得他們在說什麼很危險的話題

    「聽說作為代表的雲樓氏公主是個小美人啊,才十七歲就已經是共鳴級的樂師了,真可惜……」旁邊的水手感嘆。

    「可惜什麼?」

    「據說皇室想要和雲樓聯姻啊。」水手賤兮兮地笑起來:「不過整個安格魯王國都知道,大皇子比起女人來更喜歡羊……」

    「羊?」葉清玄愣住了。

    「沒錯,羊。」煙斗大叔點頭,輕聲感嘆:「羊啊。」

    「羊啊。」

    周圍地水手彼此交換著眼神,心照不宣地笑起來。在船艙的最底下,非常是時候地傳來一陣羊叫聲。

    「……」

    不知道為什麼,葉清玄忽然覺得:大人的世界,真骯髒啊。

    十五分鐘前

    「來來來,不要猶豫,不要迷茫!五十個子兒的付出,五百塊的回報!」

    喧囂混亂的港口區,一家酒館內。

    在充滿菸草和汗臭味兒的空氣裡,竟然有小孩子的聲音。

    在被人群包圍的桌子上擠滿了剛剛下船的大漢們,粗胳膊粗腿的水手們擠在一塊,苦著臉數著自己面前的鈔票。

    就在最裡面,一個髒兮兮地小孩兒洗著手中的撲克牌,神情愉悅:

    「剛才那一輪十三點……咳咳,二十一點是大家照顧我年紀小。難得各位老大看得起我,那小弟等下就再跟各位老大玩一輪梭哈。」

    他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帶著一頂軟呢帽,臉蛋髒兮兮的,個頭瘦小,像是一個小乞丐。可是手上的動作飛快,堪比專業的荷官。

    一個小時前這個小鬼走進這個酒館裡,然後用自己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四十塊錢開始和人賭骰子,到現在幾乎已經卷空了一半賭客的身家,順便把另一半賭客捆在了自己的牌桌上。

    在後面,酒保一臉冷漠地擦著酒杯,漠不關心地看著這個小鬼還能把多少錢騙進自己的口袋離去。或者某個輸紅眼睛的水手掏出刀子來,把他捅翻丟進下水道裡。

    「來來來,就是干,不要慫!」

    小孩兒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伸手將桌子上皺巴巴地鈔票和硬幣攔進自己懷裡,眉開眼笑地洗牌:

    「買大贏大,買小贏小。人生的機遇要自己把握,賭桌上的成功近在眼前!!!」

    在他的對面,一群輸到眼睛發紅的賭棍咬牙切齒地翻著口袋,將口袋裡所有的銀幣都丟在桌子上。

    「再來!」

    「大爺我這裡還有四百塊,有能耐全拿走!」

    「好好好!」

    小孩兒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我就喜歡諸位大哥這麼豪爽的人,再來再來……」

    -

    安格魯王國首都,阿瓦隆之島。

    自從三百年前的樂師亞瑟以『必勝黃金之章』駕馭著十二隻絕代幻獸,開闢了安格魯這個海島之國之後,安格魯的貴族之血便帶帶在這個海島上代代相傳。

    幾百年來,王國的領土不斷擴張,時至今日,已經把疆域從阿瓦隆島上擴展到了周邊的大陸。領土中有一半是海洋,另外一半才是陸地。

    而王都之島阿瓦隆,也在數百年的修繕之下越發的完備。

    在常年的白霧籠罩中,城市使用白色的石料依山而建,從山頂的皇宮分為九個環區依次向下披落,直到最後,蔓延進海中。

    時至如今,舊時代的異端神殿已經被掩埋在海面之下,在三十二個外城區島嶼的拱衛之下,王冠之城聳立在汪洋之上。

    踏上最外環的碼頭區時,每一個旅人看到亞瑟王所留下的,巨大石碑上銘刻著曾經一代雄主的筆跡——神祐王國。

    可惜神從來不保佑流浪漢和小乞丐。

    如果有人沒有錢去乘坐馬車的話,那麼當他踏出碼頭區域之後,第一腳踩在爛泥裡時,就會被無數手裡抓著奇怪土特產的老女人和空手而來要從你身上滿載而歸的乞丐小鬼包圍。

    經過一波洗劫之後,渾身塞滿劣質紀念品,正在被吉普賽巫婆抓起來看相的旅人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錢包上被刀片切出來的大洞呢。

    十分鐘前,葉清玄踏上港口,嗅著空氣中微微發臭的空氣,忽然有些懷念這裡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頂軟呢帽子,將自己醒目的白髮塞進帽子中去。這下他彎腰盯著水泊看時,就再也看不到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

    「摸不到吧?」

    他笑嘻嘻地回頭看著那個在自己口袋裡摸索的乞丐:「你們來晚啦,其實我也想知道我的錢包在哪兒。」

    「呸,摳門貨。」

    幾個乞丐啐了一口,比劃了一個不禮貌的手勢之後,又抓緊時間向著新的冤大頭衝過去了。葉清玄得意地哈哈大笑,他身上根本就沒裝錢,所有的錢都在老費身上裝著呢。

    等他將老費從行李箱裡放出來之後,快要憋瘋的老費一口咬在他手上,疼地葉清玄嘴角直抽抽。不過老費看在他多年小弟的份兒上明顯嘴下留人,沒咬破皮,給他留了幾分顏面。

    緊接著,這條大狗就恥高氣揚地在阿瓦隆下城區的爛泥路上撒歡起來……沒過一會,就從一隻長毛黃狗染成了一條髒狗。

    「阿瓦隆還是這個鬼樣子啊,這種破地方,真是發生什麼都不奇怪呢。」

    葉清玄環顧著四周,低聲感嘆著。

    話音未落,他就聽到身後一陣乒呤乓啷的連續巨響。

    緊接著,一個人影撲進他的懷中,將一個鼓鼓囊囊地包裹塞進他的手裡:

    「大表哥,錢都在這裡啦!」

    小孩兒喘著氣,詭秘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快跑啊!」

    「嗯?等等……」

    葉清玄愣愣地看著懷中塞滿東西的包裹,回頭,然後感覺到什麼東西破空而來。匕首尖嘯者擦著他的耳邊飛過去,釘在路燈上。

    「什麼鬼?!」

    一群憤怒地男人高舉著啤酒杯、板凳腿還有兩把斧頭好幾把匕首,他們從酒吧裡衝出來,口中咆哮著,猛衝而來。

    「抓住他!他們是一夥兒的!」有人將通紅的眼睛鎖定在他身上。

    「不會吧?」

    葉清玄頭皮發麻:「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喂,等等!這種情況,是個人都知道哪裡有他媽的不對吧……

    砰!

    又是一把斧頭擦著他的手釘進身後的牆上……

    「砍死那個出千的小鬼!我出五百鎊!」有輸紅了眼睛的人怒吼。

    這一次什麼都不用說了,葉清玄乾脆利落的轉身,拔腿就跑!

    「喂!小鬼!不准跑!給我回來!」

    他緊追著前面張狂大笑地死小孩兒,發足飛奔。-

    久違地,他再次奔跑在這一條被追砍了無數次的街道上。前面有個死小孩兒,身邊還有自己的狗,後面還有一群人喊打喊殺。

    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就被捲進來了。

    在狂奔中,葉清玄忍不住怒吼:「這裡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鬼樣了!」

    「不一直是這種鬼樣麼?」

    在迎面而來的腥臭海風裡,死小孩兒扭頭看他時,忍不住咧嘴大笑,幸災樂禍地跑在最前方:「喂,鄉下佬,歡迎來到阿瓦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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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兩個小孩一條狗

    半個小時後,下城區小巷裡。

    髒小孩氣喘吁吁地藏在垃圾桶後面,聽到喊殺的聲音越來越遠。

    「呼!嚇死我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群傻子怎麼這麼精明了,竟然發現大爺換牌……幸好跑得快,幸好走得早,要不然今天就栽在這破地方了。就騙了你們幾百塊錢,值得麼?」

    他低聲嘟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大堆銀幣,挨個數著,用袖子將上面的汗漬擦掉,頓時眉開眼笑:「三百多磅哈哈哈!賺回來了!第一筆錢啊,怎麼花比較好呢……」

    「不如留下來當你的醫療費怎麼樣?」

    他旁邊有人陰測測地說。在他耳邊低聲吹氣:「還是說當你的賣命錢?」

    「啊!!!」

    小孩兒嚇地在地上就地一滾,爬起來之後才看到坐在垃圾箱上的少年。在隱約地亮光下,他認清了這個被自己坑到的倒霉鬼的臉,頓時擠出笑容:

    「哎呀,這不是大表哥麼?」

    「對啊,小表弟。」

    葉清玄冷笑著看著他,將他塞給自己的一大包廢紙丟在地上:「小表弟,你跑的蠻快的,表哥我都追不上啊……東西還給你。」

    「好說好說。」

    小孩兒乾笑著向後退,然後猛然轉身拔腿就跑。

    「10、9、8……」

    葉清玄冷淡地看著他向著巷子口跑出去,一動不動,低聲倒數著。直到數到3的時候,顫顫巍巍地小孩兒倒退著回來,滿臉驚恐。

    在巷子口,一條被泥染黑的大狗咧著嘴,在陽光下露出兩排亂糟糟第小白牙,牙齒上還殘留著一隻死耗子的尾巴——老費封門,誰都別想跑!

    「小表弟,為什麼要急著走呢?」

    葉清玄從行李箱裡抽出繩子,伸手按在死小孩兒的肩膀上:「我們來好好聊聊吧。」

    「大哥是我錯了,你行行好,放過我吧嗚嗚嗚嗚……」

    五分鐘後,被捆起來的小孩兒蜷縮在巷子地角落裡,眨巴著水靈靈地大眼睛,幾乎快要哭出來,十足可憐。

    葉清玄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哭,直到他哭不下去為止。

    「哭夠了沒有?」葉清玄笑吟吟地問:「你餓不餓,我下碗麵給你吃。」

    「……」死小孩兒的表情變得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喂!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不是表哥我沒有同情心,可表弟你今天的事兒干的實在不地道啊。」他伸手捏了捏死小孩兒的臉:「既然你叫我一聲表哥,就讓表哥教一教你做人的道理吧。」

    說著,他捏著指節,在劈啪劈啪的聲音裡冷笑起來。

    「喂!你要幹什麼?」

    死小孩兒被嚇到了,向後蜷縮,提高聲音喊:「我警告你!我可是很厲害的,信不信我叫人過來分分鐘教你做人?」

    「呵呵。」

    葉青玄笑了:「老費。」

    然後老費湊過來,咧開嘴也笑了。

    這條大狗不知道吃了什麼,嘴裡臭的厲害,舌頭舔著牙齒上的血沫子,將半根老鼠尾巴嚼的一抖一抖的。

    「好吧好吧,我認栽!我認栽!」死小孩兒的臉色慘白,用下巴點了點地上的銀幣:「諾!江湖規矩,見面分一半。」

    葉清玄沒有拿,只是看著他。

    死小孩兒的臉色更難看了:「喂,都是道上混的,不要不識抬舉,五五開已經給你面子了!算了,四六開!……還不行?難道你要三七開?」

    「不好意思,偷來的、騙來的東西,我不要。」

    「那你要什麼?」小孩兒的表情頓時變得惱怒起來:「總不能全給你吧!」

    葉清玄嘆了口氣:「給我道歉。」

    「哈?」

    葉清玄冷淡地看著他,重複了一遍:「給我道歉。」

    「不要!」小孩子將頭扭到一邊。

    「道歉。」葉清玄重複了一遍。

    「別想,大爺我從來不道……」

    死小孩兒說了一半,在葉清玄地注視裡說不下去了。

    葉清玄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不知道為什麼,死小孩兒被這一雙眼睛看著,總覺得很心虛。許久之後,他的頭一點一點扭過去,低下頭。

    「……對、對不……起。」

    他模糊地哼哼著。

    葉清玄嘆了口氣,伸手將他的繩子解開。看著他蜷縮在角落裡的樣子,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算了,本來還想打你一頓呢,你認錯了就好了。」

    「你還想怎麼樣啊!」死小孩兒瞪了他一眼:「變態。」

    「我知道餓著肚子很難過,去騙去偷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清玄伸手揉了揉小孩兒的帽子,輕聲說:「可你習慣去偷之後,總有一天會發現,一些東西是偷不到也騙不到的。以後不要這樣了。」

    小孩看著他,眼神複雜,輕聲囁嚅著什麼。葉清玄湊過去聽,聽到小孩兒深吸了一口氣,抓住他的耳朵,放聲尖叫:

    「——要你管!!!」

    平地一聲雷,就在葉清玄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小孩兒猛然從地上跳起,恨恨地一腳踩在葉清玄腳背上。

    緊接著,腳下抹油,逃之夭夭。

    葉清玄下意識的伸手一撈,抓在手裡地只有一頂軟呢帽子。可人已經跑了……老費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只是吐著舌頭喘氣兒,絲毫沒準備去追的打算。

    可葉清玄也愣住了,他呆呆地凝視著空無一人的巷子口,回想著那個小孩兒逃走時的背影。她的帽子被自己抓住,所以藏在帽子裡的銀白長發灑落如銀。

    「是個女孩兒?」

    葉清玄低頭看著手中的帽子,許久之後輕聲嘆息,將它塞進自己的口袋裡:「真是倒了血黴了,好不容易見到半個同鄉,結果是在這種地方。」

    -

    半個小時後,原本的酒館,遍地狼藉。

    兩名魁梧地男人人守在了前後門的地方,雙手抱懷,冷冷地看著任何一個敢湊近的人。在他們的腰間,鑲嵌著銀徽的匕首隱隱顯露出一角,令路過的行人加快腳步,避之不及。

    酒館裡,所有人都躺倒在地上,或者說……被毆打到躺在地上。

    只有一個老頭兒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抽著煙斗。

    曾經藏在吧檯後面的酒保此刻被綁在柱子上,滿臉鮮血,喉嚨裡發出呵呵地**聲。在他的面前,裸露上身的男人依舊不停,宛如鐵錘的拳頭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臉上。

    拳頭上已經沾滿了血。

    「好了,停下吧,馬文。」

    抽菸斗的老頭兒揮手,看著奄奄一息地酒保:「詹森,你是個硬漢子,我知道,一個好男人……每個月你交給薩滿的數從來沒有少過,所以我沒有像是對其他人一樣擰斷你的脖子。但你得說實話,那個在你這裡賭錢得小孩兒究竟去哪兒了?」

    「他、他逃走了。我發誓,我不認識他。」酒保艱難地張開嘴,牙齒漏風。

    「我知道你不認識。」

    抽菸斗的老頭兒嘆氣:「告訴我一點我沒聽到的,否則我沒法交代。」

    「我真的不知道,有人看到他跟一個小孩跑了……後來就找不到了。」

    「小孩子?」

    「阿瓦隆遍地都是死小孩兒!」抽菸斗地男人皺起眉:「難道你要我一個個把他們從臭水溝裡拖出來問話?」

    「有人看到了,他是東方人!還帶了一條狗!」

    酒保哀求:「鬼手先生,我真的只知道這麼多了。薩滿先生的名號在這裡,我不敢撒謊,只求你放過我……」

    「又是一個東方小孩兒?今天是什麼日子啊,真是讓人發愁。」

    抽菸斗地男人嘆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馬文走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謝你的誠實,朋友,今天酒吧裡的東西,薩滿先生會報償你的。」

    他一腳踢開礙事的碎桌子,扭頭看向角落裡:「您也看到了,常先生,我們的人並沒有和你要找到的那個小孩兒在一起。」

    角落裡,燈光找不不到的影子裡,一個消瘦佝僂地影子走出來。

    這是一個東方老人,穿著看起來累贅又華貴地長袍,可是頭髮卻是普通人衰老之後的斑白。他的眼眸凌厲,站在角落裡的時候卻沒有半點存在感,像是空氣一樣,。

    常先生雙手籠在袖子裡,長滿老年斑地臉上面無表情:

    「薩滿向我們保證,會找到他。」

    「是的是的,薩滿說要找到他,我們就一定會找到他,一根毫毛都不掉的將那個白頭髮小孩兒還給你,說不定還買一贈一,給你再搭一個白頭髮小孩兒。但你總得給我們一點時間。」

    「我會的。」

    常姓老人淡淡地說道,後退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鬼手看著他消失不見,許久之後嘆了口氣:「媽的,真是麻煩啊。來人,通告下去,讓下面的人加把勁兒,用心找。」

    在門外,有下屬快步走進來,低聲說:「鬼手先生,薩滿先生又有話帶給你了。」

    「什麼話?」

    「還是找人,另一撥人的委託。我們沒法拒絕。」

    「真是狗屎。」鬼手苦惱地撓著自己的白頭髮:「媽的,我們是黑幫啊,我們又不是托兒所……這次又是什麼人?」

    「一個來自東方的小孩兒,帶著一條狗。」

    「……」

    那一瞬間,鬼手強壓下一口老血吐出來的衝動,扶額長嘆:

    「讓我來猜猜看,會不會還有人再來讓我們找一條狗?」

    -

    耗費了漫長的一整個下午,葉清玄終於循著複雜如同蛛網的道路找到上城區。

    當遠處的教堂傳來悠長的鐘聲時,已經是黃昏的時分。

    在人來人往地廣場上,葉清玄疲憊地坐在噴水池旁邊的條凳上,一臉滿足地看著不遠處的高聳建築。

    「皇家音樂學院,終於找到你啦。」

    他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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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邀請函

    「老費,老費,別跑!」

    旅館的浴室裡,葉清玄按著抓狂的老費,把它往浴缸下面推,然後用刷子費勁兒地刷掉它身上一層層的泥漿。

    抓狂地老費反嘴咬了葉清玄兩口都沒有制止葉清玄的決心。葉清玄往他身上起碼倒了半瓶旅館裡提供的劣質沐浴乳,又添了好幾勺洗衣粉下去,直到這條狗已經快要被泡沫淹沒了才停下。

    這條賤狗真是不知道多久沒有洗澡了,刷他的時候葉清玄還刷出了好幾個小發卡,不知道是哪個小孩兒別在它身上的。

    直到髒水和掉下來的毛幾乎快要把下水道堵住之後,葉清玄才停下手,滿意點頭:

    「這樣才對嘛。」

    在鏡子前面,老費呆滯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嗷嗚一聲,難過地別過頭,不忍心再看。

    這一條金色的毛髮如波浪一般翻滾的大狗人立而起,抬起自己的手,嫻熟之極地給了葉清玄一個耳光,蹲在角落裡說什麼也不動了。

    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之下,他的毛髮的尖端泛起一絲金黃的光,看起來簡直和那一條平時在髒水溝裡撒潑的惡狗判若兩犬,簡直高貴又漂亮……可它就偏偏愛髒啊!真是不知道犬類的腦回路是怎麼長得,看到自己這麼漂亮也會難過。

    現在老費蹲在牆角,黯然低頭垂淚,手中就差端個紅酒杯,吟誦一首十四行詩來表達心中的感傷和難過了。葉清玄只覺得這條狗一定是得了裝逼綜合徵,難過地讓人想要揍它。

    「別傷心啊,老費。」葉清玄蹲在它旁邊安慰:「你看,你要是髒兮兮的,我也沒辦法帶你去參加入學考試啊。」

    老費依舊萎靡不振。

    「我已經打聽好啦,皇家音樂學院今年的入學考試之前會有一個招待的宴會。今天晚上你跟著我混進去,悄悄跑到後廚裡,能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葉清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老費你想想,皇家音樂學院的宴會啊!威爾士的臘肉腸肯定是不限量供應的!」

    一聽到臘肉腸,老費的尾巴就猛然豎起來了,眼睛發亮。

    「而且說不定還有海鮮啊、肉啊,吃不完的『仰望星空』……」

    仰望星空?

    忽然間,老費看他的眼神變得危險了。葉清玄自知失言,只要腆著臉賠不是:「不吃,我們不吃還不行麼?總之,光是臘肉腸就能吃到飽啦!面包也不是那種硬到硌嘴的乾糧,聽說軟得像是棉花糖……」

    老費點頭,吐著舌頭裂開嘴:這個可以有。

    「還有海鮮啊,扇貝,龍蝦,有這麼長……」

    「汪嗚!」老費興奮起來了,撲進葉清玄懷裡,用力地拍著他的肩膀,彷彿看到小弟終於長大了,開始孝敬自己,頓時滿心欣慰。

    「哈哈,不准動嘴!」

    葉清玄被老費頂在地上滾來滾去,樂不可支。

    到最後,一人一狗終於折騰累了,躺在亂糟糟的地板上。

    窗外的陽光照進少年的白髮,像是水銀流動的光芒。

    葉清玄呆呆地窗外,在窗外的雜亂街道之上,天空蔚藍,白色的雲在天穹之上漫卷。在寂靜裡,他忽然傻兮兮地笑起來:

    「老費,我就要成為樂師啦……」

    -

    黃昏夕陽的光芒如流水從雲層之中漫過,灑落光輝。

    一束陽光從天空中落下,照耀在最高處的皇宮之上。白色的高牆聳立中,獅鷲旗幟隨風飄揚,折射著金黃的色彩。

    光芒從最頂端的皇宮向著四周均勻的灑落,照亮了中三環的城區,一切都渲染上了一層令人心醉的璨金色。

    舞動的白霧籠罩在下城區之上,如同海潮一般舞動著,覆蓋住了這一座孤峰之城的半身。從這裡只能看到白教堂區的隱約影子,再深便是一片模糊,但能聽到海潮聲從遠方傳來。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貴族們沐浴在光明之下,平民們仰望光輝。

    在鐵門之外,葉清玄抱著老費,傻兮兮地抬頭看著。

    就在高聳的牆壁之後,層層古樹將整個學區掩蓋在其中,隱隱只露出大禮堂和鐘樓的一角,古老的學院中散發著靜謐的氣息,人來人往中悄無聲息。二百年前,在修建這裡的時候,建築師便將莊嚴的氣勢滲透在每一個地方。

    直到現在,它的大門緩緩敞開,歲月積澱的氣息便泉湧而來,令人心馳神往。

    「老費,走啦,走啦。」

    葉清玄終於在呆滯中回過神來了,對著老費招手,帶著掩蓋不住地傻笑和激動走進這個古老的學院裡。

    「來參加晚宴的考生?」

    披著短斗篷的蒼老守門人拄著短杖,低頭看了看這個興奮的小孩兒,又看了看它身旁興奮地老狗,便點了點頭,揮手示意通行。

    看著少年興奮地跑遠了,他便笑起來,拄著短杖,撐起下巴,打起瞌睡來了。

    大禮堂前方,早已經匯聚了一群人。

    就在正門口,兩個彬彬有禮的侍者穿著黑色的禮服,帶著恭謹又不諂媚地微笑為賓客拉開門。

    「惠靈頓伯爵,好久不見。這是您的女兒麼?」

    就在正門處,迎賓的男人穿著禮服,努力的挺胸弄出莊嚴的樣子,可是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隻企鵝。

    他彎腰,向著貴族男子和他的女兒行禮:「院長已經等待您很長時間了,請進。」

    「車爾尼先生,好久不見。您的列國旅行已經結束了麼?期待您的新作品。」他向著後面白須地男子身旁的倨傲少年,頷首稱讚:「您的公子也到了入學的年齡了啊,真是少年才俊,請進。」

    他收好了邀請函,看向下一個人,正準備說什麼,神情冷淡地貴族少年便從他身旁走過去,只有身後地僕從將邀請函交進他的手中,然後快步地跟上前去。

    西德尼的表情抽動了一下,沒有顯示出什麼難看的神情,只是笑了笑。

    今晚受邀來參加晚宴的考生多半都有著貴族的背景,其中不少人都是樂師的子女。出於對學校內日益壯大的平民派系的警惕,高貴血統的貴族樂師們才舉辦了這一場晚宴,從這一次考生的爛菜籃子裡率先挑選出高貴的新血。

    而校長那個這些年來隱隱成為平民派系領袖的傢伙竟然反客為主,將晚宴的對象修改成全體考生,恨恨地擺了委員會裡的貴族們一道。

    本來的高貴宴會變成了菜市場,看著混雜在人群裡那些不知禮數的平民,西德尼就一陣心煩:「這群該死的下城區黑脖子究竟還有多少?」

    「先生,阿克曼家族的人來了。」有侍從輕聲報告:「是萊昂先生的兒子。」

    「你不早說!」西德尼看到停在遠處的馬車,眼神頓時一熱。

    阿克曼家族可是這次宴會的重要客人之一,萊昂作為近年在王國名聲鵲起的樂師,可是貴族派系拉攏的重要人物之一。

    在這種關鍵場合,萬萬不能怠慢了才對。

    只是他剛邁了兩步,就看到一條金毛的大狗吐著氣昂首挺胸地從自己身旁走過去,路過的時候還撇了他一眼……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神簡直令人惱火。

    他心裡暗罵了一句:「等等!誰的狗?來人,給我趕出去!說了多少次,不要讓這種野狗跑到學校裡來!」

    「呃,抱歉,那是我的狗。」

    旁邊那個被侍者攔住的少年有些尷尬地舉起手。西德尼低頭看著他,看到他身上平民的服飾之後就明白……又他媽是一個平民樂師派!

    總有一天,神聖安格魯的皇家樂師學院會被這群賤民玷污到一點榮光都不剩!

    「教授,出了一點問題。」侍從低聲報告:「這位先生是來參加考生晚宴的,但名單沒有他的名字。」

    西德尼皺起眉頭,緩緩地向著葉清玄伸出手。葉青玄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了握:

    「你好你好。」

    「……」

    西德尼的眼神越發鄙夷,拍掉了他的手,一字一頓地問:「邀請函呢?所有考生都有邀請函。」

    「……呃,不是有介紹信麼?」葉青玄縮了縮脖子。

    「什麼介紹信?不知道。」

    西德尼看著遠處的漸漸走過來的樂師萊昂,頓時一陣心急,越發地不耐煩起來:「快走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葉青玄愣住了,有些迷惑:「先生,您再查一下,肯定有的。」

    「沒有。」

    西德尼看都沒看名單,推開他:「走開。」

    「等等,等等!」

    葉清玄愣住了,下意識地拉住他:「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我的介紹信應該已經發到你們這邊來的。我是東方來的,叫做葉清玄,你們再找找,一定能找到。是狼笛先生舉薦我來的。」

    「我說過了,沒有。」西德尼甩開他的手:」這兩天也沒有任何介紹信發到學院裡來!而且我也沒有聽說過什麼狼笛。」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小鬼,這裡不是你胡鬧的地方,要不然有執法隊的鞭刑等著你。」

    他白了葉青玄一眼,拍了拍被他碰到過的衣角,就像是上面有什麼髒東西一樣。然後掛起笑容,小跑著走向了衣冠楚楚地男子:「萊昂先生,萊昂先生,您還記得我麼?我是……」

    葉青玄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之後輕聲呢喃:

    「不可能啊……」

    他看著大門一次次開啟,盛裝打扮地少年和少女們走進水晶燈的柔和光芒中,人來人往。

    老費樂顛顛地回來,將草叢裡撿到的兩個銅子兒放在葉清玄的腳邊,抬頭看他。可它卻看到少年臉上的傻笑一點一點的坍塌了,變成茫然和恐懼。

    「不可能啊。」

    他輕聲說:「是不是他們哪裡搞錯了?」

    老費歪著頭看他。

    「一定是他們那裡搞錯了。」葉清玄蹲在他旁邊,咬著嘴唇:「我們再等等……說不定介紹信等一會就送來了呢。」

    直到最後,晚宴開始的時候,介紹信都沒有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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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位置

    在葉清玄來到阿瓦隆的時候,狼笛允諾他,介紹信一定會送到學院的手中,讓他參加考試。可現在葉清玄只覺得一片茫然,因為所有人都告訴他,根本沒有什麼介紹信的影子。

    晚宴已經開始了,他抱著老費在門口等待,卻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待多長時間。

    而在遠處的門口,西德尼依舊在焦躁地徘徊。

    「還沒有來嗎?晚宴都開始了。」

    西德尼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懷錶,在看到徘徊不去的少年之後,更加煩躁了。

    「來人,他怎麼還在這裡?把他……」

    話說到一半,他就聽見了遠方傳來的馬車聲。在黑色駿馬地拉扯之下,裝飾華貴的馬車無聲地停在了大禮堂的前方。西德尼臉上的煩躁一掃而空,小跑著迎上去。

    葉清玄跟著回頭,期盼地看著馬車,希望能夠看到一個信差走下來,將自己遲來的介紹信交給他。

    「可信差坐不起這樣的馬車啊。」

    他心裡的有個聲音在悄然低語:「你看到他車門上的鎏金把手了麼?一個信差和你綁在一塊工作一年都買不起那個東西。」

    馬車緩緩停止,車門被推開了。

    可走下來的不是什麼信差,而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他的面孔蒼白,像是久未曾見過陽光。眼神冷淡又倨傲。

    「班納少爺!」西德尼擦著汗迎上去:「怎麼遲到了這麼久?」

    「出門晚了點。」金發少年伸手搭著他的手臂下馬車,淡淡地看了一眼大禮堂:「晚宴不是還沒結束麼?」

    「這個自然是來的早一點比較好。」

    西德尼陪著笑,低聲念叨:「您今年才十六歲,就被舒曼先生看好。您的哥哥已經是高年級首席,如果艾德里安家族再出一個首席,這一代的影響力定然能夠再度擴大。」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的。」班納淡淡回答。

    「事情您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安排好了。」

    西德尼壓低聲音:「院長講完話之後,就是你的獨奏。在場的所有考生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和你相比。這是你奠定聲望的第一步,然後我再……」

    「哦哦,那真是辛苦了。」

    班納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像是事不關己。

    就在在看到不遠處的葉清玄時,他皺了皺眉:「他是誰?」

    「下城區的爛果子,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西德尼看都不看他一眼,催促著他快點走:「院長早就到了,不要讓他等太久。」

    班納點了點頭,回頭看向前方的少年:

    「對不起,你擋住了我,請讓我過去。」

    直到這個時候,葉清玄才發現自己擋在了前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西德尼隨手推到了一邊。他踉蹌了一下,沉默地讓開,什麼話都沒有講。

    班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神友善了一些:「不要在這裡等著了,這裡不是僕役待的地方,不要給你家的主人添麻煩。

    葉清玄的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班納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他,邁步走進光亮地晚宴裡。

    葉清玄沉默著,許久之後低下頭,他很想說自己不是僕役,但他和這些貴族的少年們比起來,不是僕役又是什麼呢?

    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小少爺啦。

    而且他又沒有介紹信,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搖了搖頭,揮手招了招老費:「走吧,老費。」

    他輕聲說:「我們回家。」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可就在他們走在林蔭道中的時候,卻有一個氣喘吁吁的男人追上來了。那個中年男人穿著黑色的校工制服,看到他一愣:

    「快跟我來。」

    「嗯?」葉清玄愣住了。

    「你就是新來的那個?不是說讓你在後門等著的麼?這麼跑到這兒來了?」他不由分說,拉起葉清玄:「別傻愣了,快要趕不上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你找我?」

    「當然,要不然我還能找誰?」

    中年男人拉扯著他,七拐八拐地將他拉近一棟房子裡。葉清玄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這裡到處是更換衣服的侍者,在看到他之後,侍者們也像是習以為常了一樣,什麼話都沒有說。

    有剛剛換好外套的侍者看到中年男人進來,頓時笑起來:

    「約翰,你找到他了?」

    「這個傢伙不知道為什麼跑到前面去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約翰煩躁地揮了揮手,然後塞給他一套衣服:「快點快點,後廚正缺人呢!」

    「後廚?」

    葉清玄呆呆地看著懷裡的衣服,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忽然有些沮喪,艱難地擠出笑容,卻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我真的看起來很像是僕役麼?」

    五分鐘後,換上制服的白髮少年端起盤子,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領結。

    恩,果然很像是僕役……個鬼啊!

    一路上他身不由己地被各種人推搡著前進,到最後完全什麼事情都沒明白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後廚裡了。

    熱火朝天的後廚中到處是人來人往。

    「快點快點,4號桌位的果盤已經沒有了……」

    「誰知道香檳在哪兒?香檳!」

    「水果沒有了怎麼辦?」

    「你們買這麼多臘腸幹什麼?該死的,採購你這個混蛋把表格看串了!把水果的進貨量寫到臘腸裡了……等等,這條狗是誰的?誒?還挺可愛的……過來給我摸摸。」

    在後廚裡,揮舞著採購單怒罵的廚娘看到老費之後頓時愣住了,湊上去好奇地摸起來,老費眼睛裡只有臘腸,被人摸了竟然少見地沒有反口一嘴,光顧著對臘腸流口水了。

    「誒?你喜歡吃臘腸?」

    廚娘看著老費饞嘴的樣子笑起來,撿起兩根臘腸,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面前。老費一個猛撲過去,開始敞開肚子吃。廚娘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老費的後背,頓時低聲尖叫起來:

    「啊,快看快看,毛好軟,我摸到它了!」

    一群在後廚切菜的女孩兒眼神頓時亮起來了,紛紛湊過去:「啊,我也要摸一下。」

    「呀!好軟!像是墊子一樣……」

    「好可愛!」

    葉清玄在旁邊看的滿肚子無語,他只想說你們都瞎了麼?老費平日裡稱霸魯特的時候,隨便瞪那個小孩兒就沒有被嚇哭的好麼……

    「這是誰的狗啊,我怎麼就沒有見過?」廚娘摸夠了之後起身問道。

    「呃,那個……」葉清玄舉手:「我的。」

    廚娘看到他也愣住了:「你誰啊?」

    約翰:「他不是你們後廚走丟的新人麼?」

    「混蛋,你帶回來的是個東方人好麼?」廚娘指著葉清玄的白頭髮:「你從哪裡把人家帶回來的啊?」

    約翰頓時傻眼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也是過來打工的。」

    葉清玄趕忙舉手,緩解了尷尬。他嘆息一聲,估計自己皇家音樂學院是沒指望了,但至少答應老費的事情要做到。

    他看了一眼正在吃的爽快無比的老費,搖頭感嘆:「你開心就好吧。」

    廚娘看了他一眼,也無奈搖頭:「算了,估計那個傢伙也是嫌工錢少跑了。你就在這裡幹一晚上吧。工錢我按時結算你。如果手腳勤快的話,也不是不能留下。」

    「好啊好啊。」

    葉清玄笑起來。

    「後廚在幹什麼?這麼慢?!」

    在廚房外面,有人高聲問:「松露和魚籽還沒有好麼?」

    「好了好了。」廚娘趕忙開始幹活,揮手葉清玄示意幫忙。

    葉清玄剛剛挽起袖管,就看到有人走進來。主管滿頭大汗地走進來:「後廚這邊有人手麼?前面人手不夠了。」

    「我也沒辦法啊,主管,現在還沒開學,校工都放假了。委員會忽然說要舉辦宴會,能湊到這麼多人已經是極限了。」

    「算了算了,前面缺人,你,你,你……跟我過來。」

    主管隨手點了幾個人,最後指了指葉清玄:「還有你。」

    「啊?」

    葉清玄愣住了。

    -

    大廳中,天花板上的水晶頭散髮出柔和的光芒,恰好照亮了寬闊的空間,又不至於刺眼。白色的牆壁上懸掛著大師的油畫像,就連地上的磚石都帶著隱隱的花紋,看起來精緻又莊嚴。

    樂隊在演奏著輕柔的音樂,就在一派輕鬆愉快地氣氛中,年長的人匯聚在一塊,有意地給年輕人留出了空餘和時間。

    年輕人們往往三五個站在一塊,端著酒杯低聲聊著什麼事情。而在三條長桌上,擺著各種無人理會的精緻菜餚,只有冷菜和拼盤偶爾被人問津。

    就在這一片愉快的氣氛中,白髮地少年毫無存在痕跡地站在角落裡,舉著托盤,眼睛盯著所有賓客手中的杯子。

    只要有人的杯子喝空了,這個傢伙就會蹭的一聲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然後手舉托盤,彬彬有禮,用一種令人後頸發毛的輕柔語氣問:

    「先生,請問您要香檳麼?」

    不少人被他這神出鬼沒地速度嚇了一跳,可葉清玄才不管呢。

    ——大爺給你們倒酒你們還有什麼可怨言的?不給裡面吐口水就算好了。

    就在百無聊賴中,他開始欣賞大廳中所懸掛的油畫。

    油畫看起來都是名家所繪,其中的肖像栩栩如生,各自帶著不同的神采和氣質,就像是真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一樣。

    任何人看一眼都能夠明白,這些油畫所繪的對象,都是當代立於無數樂師最頂端的大宗師。

    ——十二位無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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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演奏

    十二副樂師油畫,就是西方列國的十二位大宗師。

    就在最前方的肖像畫,赫然是繼承了『巴赫』、『莫扎特』和『貝多芬』榮耀之名的三王,緊接著是僅次於三王的肖邦、海頓、勃拉姆斯等宗師。

    除了本身近乎通天徹地的能力之外,這些繼承了黑暗時代的聖賢之名的大樂師都掌管著相當可怕的力量和技術。

    其中部分人的力量因為各國的保密和大師本身深居簡出的原因,並不為人所知。但其中有些事蹟已經廣為人知。

    譬如常年駐守在聖城的『海頓』先生所保管的禁忌樂譜——《創世紀》。

    上一次《創世紀》被演奏的時候,還是在四十年前。

    名為『聖白風暴』的現象天災從極北方的海域上突入了人類的國度,一路上輕描淡寫的路過兩個國家,便將它們的大半國土和人口給徹底抹平。隨之伴生的獸潮徹底將其中一個國家徹底毀滅——當時海頓先生帶領聖歌團前往北壁,《創世紀》的力量抽空了方圓千里之內的所有以太,一舉將它的風眼徹底擊潰。

    緊接著……那種龐大到超越常人想像的力量勢如破竹的突入了沃土平原,無數創世的雷火將它焚燒成一片熔岩之土,穆恩山脈被餘勢未竭的力量鑿除一個巨大的缺口,於是億萬噸海水倒灌,將大半個平原永恆地沉入了海洋之中。

    至今,在那裡都是一片澤國。

    曾經匯聚了整個大陸財富的城市片瓦無存,海水之下滿是相擁的屍骨。

    那是近乎神力一般的奇蹟,人類召喚出之後便無法把控。作為武器時的力量太過驚人,導致不論輸贏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慘烈到極點的損失。

    正因為如此,在安格魯和勃艮第兩國交戰的邊界線上,雖然有『肖邦』和『勃拉姆斯』兩位傳承級樂師坐鎮,兩人之間也從未曾進行過任何戰鬥。

    ——除非兩國都抱有玉石俱焚的決心和代價。

    據說在東方,代表至強的『九御』樂師因為本身力量太過強大,甚至不能自我封印。他們無法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存留,否則會有被稱為『天劫』的災厄緊隨而來。

    作為西方樂師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青之王‧巴赫』先生,更是常年深入黑暗世界,為人類開闊土地,在繼承了聖名之後,再未曾回到過文明世界的腹地。

    而本代的教皇在繼承了『赤之王‧貝多芬』之名則乾脆隱居在聖城中,將所有的教務都丟給紅衣主教團,將所有的心神都傾注在『鎮守深淵』的使命裡。

    至於黃之王‧莫扎特……他已經失蹤很多年了,誰都不知道那個天縱奇才的年輕人究竟在何處。

    十二張肖像畫,就是當代的十二位宗師,其中還有四張以上是一片空白,代表著還沒有人有資格繼承那個名字代表的使命。

    看著其中的空白,葉清玄只是隱隱地覺得有些心酸。

    如果沒有那一場大變的話,那個男人應該是其中之一了吧?

    -

    「瑪麗殿下,沒想到您會到來,真是令我意外。」

    就在角落之中,一位白髮的老人向著面前的金發少女微微行禮。脖頸修長的少女頷首回禮,神情在端莊中帶著柔和的美感。

    她穿著藍色的長裙,金發在耳後簡單地盤起,簡單地不像是來參加宴會,更像是一個女孩兒散步在公園中。

    「這不是什麼正式的會見,請院長不用拘束。」

    少女的聲音輕柔,環視了一圈,眼神讚賞:「雖然我是因為其他事情而來,但看到這一次的招生晚宴,也覺得有不少學生會是將來的棟樑之才。」

    明明年級和這些學生差不多大,甚至更加年輕,可她開口時卻帶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自上而下的俯瞰。

    「只是一群小孩子而已,將來又有誰知道呢?」

    老人搖頭感慨:「不過每次看到他們,我總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他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今天已經被一個倒酒的小鬼嚇到三次啦。等會我就打算去問問主管,他們是不是把波斯的刺客給招進來做了校工了?」

    「您言重了。」

    瑪麗忍不住掩口輕聲笑起來:「不過,能讓院長被嚇到三次的人,我倒是很想要見一見。」

    就在此時,輕柔的樂隊音樂終於緩緩停止。有些喧囂地大廳中很快恢復寂靜,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這個角落裡。

    按照慣例,這是院長的講話時間。但院長卻依舊沒有上台的意思。他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只是淺酌著香檳。

    「院長,到你講話了。」西德尼低聲提醒。

    「抱歉,今天的身體不是很舒服,講話就免了吧。」他看向錯愕地西德尼:「要不你上去講兩句?」

    西德尼一愣:「院長,您不是說要……」

    「哎呀,你不要太死板嘛。昨天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怎麼今天還能當真呢?而且,我最煩訓導之類的事情啦。萬一講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怎麼辦?」

    麥克斯韋輕描淡寫地揮手:「跳過,跳過,進入下一個環節。今天你們不是說有一位被舒曼大師盛讚的年輕人來到這裡麼?來點音樂,音樂!我喜歡鋼琴聲。」

    西德尼已經滿腹無語,他只覺得自己和委員會又被這個傢伙耍了一次,就像是看到強敵高高抬起的手掌又輕輕放下,雖然沒有預料中的掌摑,可偏偏令人氣炸。

    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所有視這個老貨為眼中釘的人都拿他沒辦法。

    因為他是麥克斯韋啊,安格魯之血的守護者,皇家音樂學院的暴君,從青年時期展露頭角,他就從沒有給過任何人面子,也沒看過任何人的臉色。

    肆無忌憚,特立獨行,想搞就搞,不怕搞糟……隨心所欲的亂來,可他偏偏完全不在乎。

    幾十年來,他牢牢佔據著上議院中的席位和學校中至高無上的霸權,哪怕是女皇下令也能照樣敷衍了事。明明是貴族之裔,卻幾乎得罪遍了所有的家族,甚至連續三年圓桌會議都連續缺席……

    西德尼嘆了口氣:「下一個環節。」

    這樣最好,至少不用再擔心麥克斯韋在講話的時候弄出什麼么蛾子。而且,這一次可是委員會為班納所安排的獨角戲。

    倒不如說,沒有他的攙和更好!

    為了培養後輩,艾德里安家族這一次可是提供貴族委員會一大筆贊助。光是想到這裡,西德尼心中一熱,握緊拳頭:

    班納,這次就看你的了!

    就在他期盼地熱烈眼神中,會場中,金發地少年沉默地走上了舞台,站在了鋼琴的前方。

    在萬眾矚目中,他微微彎腰行禮,眼神冷淡地掃過了全場地觀眾,沉默地坐好,雙手放在琴鍵之上,無聲按落。

    彷彿有水晶破碎的聲音響起了,清脆地迴蕩從琴鍵之下發出,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人群之外,麥克斯韋的眯著的眼睛抬起來了。

    他輕聲呢喃:「有點意思。」

    在一片寂靜的氣氛中,

    音符宛如在空氣中迴響,細碎的聲音化作漣漪向著四面八方擴散,它們在空氣中彼此碰撞,留下了令人沉醉的迴響。

    輕柔地聲音向著四方擴散,充滿了大禮堂的每一寸空間。就像是柔和的風吹拂到了每一個角落中。樂聲漸漸的升高,如絲如縷的擴散開來,纏繞在每個人的呼吸中。

    微妙地迴旋,縈繞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然後隨著曲調緩慢的攀升,化作了厚重的迴響。

    緊接著,音符爆裂。

    沉重的琴聲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像是流淌的泉水一般凍結,然後破碎了!

    這是流傳在大陸上的眾多《進行曲》之一,可它採用的卻是變化學派所鍾愛的漸進格式,從賦格的格式中變化而出,卻不同於樸實的賦格。它剛開始的時候可以是輕柔的,但音符必然連續。宛如輕柔的薄紗,一層一層的重疊,在無數次的迴蕩中,將它演變成狂亂的海潮,悍然決堤。

    只是,很少有人能夠將這樣的曲子彈奏的如此密集。音符在每一個聲部之間來回跳躍,重演,稍縱即逝的重疊之間宛如狂風暴雨,讓人沒有任何喘息的時機!

    曾經輕柔地樂曲現在卻帶來了感官上的強烈的震盪,令人在這狂潮之中沒有立足之地。思緒和感情都任由著浪潮席捲,衝向了遠方。

    直到最後一聲乾脆利落的重奏,一切戛然而止,曾經充滿了肺腑的音符緩緩散去。

    寂靜的會場裡只有考生們驚駭地對視和壓抑地喘息。

    班納無聲的起身,微微彎腰,走下了台去。

    良久之後,掌聲如宛如暴雨一般響起。

    「幹得好!」

    西德尼低聲歡呼,幾乎快要手舞足蹈。他隨手拉過身旁年輕的侍者,搶過他手中的香檳給自己慢慢倒了一杯,幾乎全部喝完之後,才松了口氣。

    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感覺到有些不對,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侍者:「我見過你麼?」

    葉清玄微微聳肩,他的白髮藏在帽子裡。

    西德尼便不再看了,將香檳塞進他的手裡:「不要偷懶,好好幹活!」

    葉清玄呵呵了一聲,端著盤子悄悄溜走……鬼知道這個混蛋發現自己混進來了會不會讓人把自己揍一頓,為了老費的一頓香腸,這可太虧了!

    後廚依舊是乒乒乓乓的碗碟聲,葉清玄回來之後又被拉到洗碗池旁邊洗碗。很快,他就聽見約翰和幾個雜工在繪聲繪色地描繪大廳裡的演奏。

    「堪稱傑出的演奏,你們知道麼?」換班的侍者說:「我差點把盤子摔了。」

    「太出人意料啦!」

    「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聽的渾身冷汗。沒想到一個學生也能彈奏的這麼厲害。」

    「太可惜啦,我在忙呢。」

    廚娘在圍裙上擦著手,神情沮喪:「副校長那胖子剛剛還過來巡視,真是不知道怎麼想的,連果盤擺放都要管。要不然我也去了。」

    葉清玄在旁邊看他們討論,疑惑地問:「只是鋼琴而已吧?又沒什麼了不起。」

    廚娘和約翰看了他一眼,搖頭嘆氣。

    「小鬼,你長大就明白啦。」

    廚娘伸手用油膩地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無奈嘆息:「我們這些平民,只能聽聽流浪演劇團的曲子和酒館裡的三絃琴。如果不是在這裡幹活兒,想要聽鋼琴演奏,恐怕這輩子都沒希望啦。」

    「沒趕上太可惜了,你們這群傢伙!」

    幫廚悔恨地嘟噥:「說好了今天輪到我去的。」

    「鋼琴其實我也學過一點,你們想聽的話……」

    洗碗池的前面,葉清玄用指節敲著手中的盤子:

    「——我可以彈給你們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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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樂趣所在(上)

    大禮堂中,一曲終了。

    在雷鳴一般地掌聲和喧囂裡,一直靜靜傾聽地少女望向身旁的老人。

    「院長您覺得如何?」

    「不錯。」

    麥克斯韋似乎頗為讚許。

    「在您看來,只是不錯?」少女眨巴著眼睛看他。

    「殿下您這話真是太為難我了。」

    麥克斯韋搖頭笑起來:「音樂的好壞,只在於演奏者和聽眾的內心。在我聽來,他的演奏真的已經很嫻熟啦。這是個下過苦工的孩子,能取得目前的成績不只是靠家世。」

    「那為何只說不錯呢?」。

    「大概在我看來……這個孩子的演奏少了一點樂趣吧?」

    「樂趣?」

    「沒錯呀,殿下,樂趣才是音樂的精髓啊。人生沒有樂趣尚且痛苦,何況樂曲。」

    「音樂不正是嚴肅的東西麼?」

    麥克斯韋笑起來了,「恕我踰越,您去過酒館麼?」

    瑪麗想了一下,惋惜地搖頭:「沒有。」

    「那真是可惜。您應該去一去的。」

    麥克斯韋感嘆:「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酒館。那兒的裝飾說不上好,桌椅也不多,而且老闆的脾氣也很糟糕,可偏偏酒不錯。

    喝醉了之後,老闆會親手操起三絃琴,跳上台去彈奏。彈奏到興致的地方,便眉飛色舞,哪怕他彈的亂七八糟。不過沒人聽他演奏,因為客人們都喝醉了酒。可喝醉了睡著,聽到那樣的曲子也會覺得開心。」

    「這是樂趣所在?」瑪麗似有所悟。

    「大概是這樣的道理吧。」麥克斯韋說道一半忽然笑起來了:「抱歉,不自覺的又開始說教了,這算是我的職業病了。」

    「哪裡,如果院長您能夠親自講課的話,我可不介意入學就讀呀。」少女狡黠地笑著。

    「饒了我吧,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收徒弟啦。」

    麥克斯韋苦笑:「說到底,殿下您今日忽然而來,究竟所為何事呢?僅僅是打趣我這個老頭兒麼?」

    「這個,說來話長……」

    提到這件事,少女雍容淡定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無奈:「昨天,叔父大人在北壁發來一封信,是交給校長您的。」

    「你的叔父?」

    麥克斯韋變得嚴肅起來:「他回來了?」

    「他只是給您寫了一封信而已,是加急的。竟然亂來到用『風洞』直接丟過來。昨晚一聲巨響,這一封信就被拋出來丟在桌子上啦,弄得所有警衛都以為有刺客。」

    「說實話,我很好奇究竟有什麼事兒值得那個神經病跟我寫信。」

    他接過少女手中的信,信手拆開之後,然後陷入漫長的沉默。

    許久之後,他抬頭苦笑:

    「殿下,您這一封信,來的……恐怕太遲啦。」

    「太遲?」

    瑪麗愣住了,有些不安:「是緊急的消息麼?」

    「不不,裡面說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話而已。但對於一些人來說……這恐怕比什麼都緊急吧?」麥克斯韋嘆氣,將那一封信展開。

    「——這是一封推薦信呀,殿下。」-

    少女接過拆開的信箋,面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大概是接受不了自己叔父天馬行空的邏輯和措辭。信箋中的字跡很少,只有短短的三行,一行抬頭,一行內容,一行結尾,連日期都懶得寫。

    至麥克斯韋:

    近日將有一名白髮東方少年前往你處考試,望接收。

    ——約翰‧塞巴斯蒂安。

    「我不知道究竟那個混蛋究竟收了別人多少好處,才肯腆著老臉給我寫信,但他太沒有時間觀念啦。殿下,你來晚了,那個孩子說不定早就被關在門外面去了!」

    少女沉默片刻,抿著嘴唇低頭:「這是我的失職。」

    「這是那個老混蛋的錯而已。」院長冒犯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別難過。」

    說著,他隨手轉過路過身旁的胖子。

    西德尼先生現在興奮地走路都在發飄,整個人像是一隻陶醉在飛翔中的胖企鵝。看到院長嚴肅的臉,頓時被驚醒了,嚴陣以待。他先是恭謹的低頭向少女行禮,可眼神卻鎖在校長的身上,不知道這個老貨究竟想要玩弄什麼陰謀。

    「校長,您有何貴幹?」

    「是這樣的,西德尼先生,我要向您諮詢一個人。」

    麥克斯韋放下了酒杯,比劃了一個少年的身高:「你有沒有在迎賓的時候見到過一個少年?他應該沒有邀請函。」

    「嗯?」西德尼一愣,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唔,是個東方人,應該是白頭髮吧?你見過麼?」

    「……是不是還帶著一條狗?」

    「這個我就不知道,看來你應該見過他了。」

    麥克斯韋點頭,看到西德尼的臉色,頓時有種不好的猜測:「喂,西德尼先生,你……不會是把他趕走了吧?」

    西德尼猶豫了一下,點頭,然後看到麥克斯韋和少女憐憫地眼神。

    「啊哈哈哈,沒想到真的有。」

    麥克斯韋笑起來,然後將雙手按在西德尼的肩膀上,正色說道:「看來我以前對您有所誤會,我竟然一直覺得您是一個缺乏擔當的廢物。

    不過今天,您的表現讓我對您徹底改觀……但既然您承認了的話,您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麼?」

    西德尼還沒有來得及大怒,就因為後半截而愣住了。這個老鬼的心裡究竟在賣什麼藥?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夠慎重了。。

    「這是我的職責,先生!」

    西德尼陰沉著臉,端起了架子,將校長的手拍開:「他沒有邀請函,也不在名單裡,打扮的像是一個小乞丐,難道我做錯了嗎?

    請恕我冒犯,您說的那小混混絲毫不懂得禮儀,而且糾纏不休,差點打亂了宴會的安排。我只能將他趕走。如果您對我的工作有什麼不滿的話,可以向委員會進行反應,我相信委員會會做出公道的判定!

    但是皇家音樂學院,可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夠進來的!」

    說完之後,他吧嗒了一下嘴,覺得最後一句話簡直是神來之筆,令他的反詰徹底壓倒了校長的氣勢,難得看到校長灰頭土臉的樣子,他的眼神也得意起來。

    「呵呵。」

    麥克斯韋笑了:「您真會開玩笑,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去找委員會呢。」

    在上次的爭鬥裡吃了大虧之後,他果然不敢正面向委員會發難了,西德尼冷笑:「那就請您謹慎您的言辭吧。」

    「不,不,不,您誤會我的意思了。」麥克斯韋憐憫的嘆息:「我的意思是……委員會也保不住你啊。」

    「你!」

    他還沒說完,一張推薦信就擺在了他眼前:「希望您還識字,西德尼先生,在看完這個之後,希望您還能保持這樣的自信。」

    西德尼掃了一眼信箋,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眼熟,卻又不敢確定,只是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約翰‧塞巴斯蒂安?」

    麥克斯韋點頭:「沒錯。」

    「哪個塞巴斯蒂安?」

    西德尼問了一個傻問題,可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了。

    院長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早就說過了,讓一個連樂師都不是的廢物來學院裡做教授,總讓人覺得不靠譜。」

    然後,他指了指牆上的油畫:

    「你覺得,能夠被殿下叫一聲叔父的塞巴斯蒂安,還能是哪個塞巴斯蒂安呢?是賣青菜的塞巴斯蒂安嗎?是給我們看門的塞巴斯蒂安嗎?還是現在被我們掛在牆上的那位塞巴斯蒂安呢?」

    西德尼忽然感覺到沉重的不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覺得自己的腦門被大錘砸了一下。

    開竅了。

    也糟糕了。

    他呆滯地和油畫上面那個消瘦的男子對視著,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覺得這是誰在跟他開玩笑。

    「沒錯,就是他啊。」

    校長攔著他的肩膀,愉悅地和他碰杯,向著油畫舉杯致敬:「青之王、無冕皇帝、最強樂師、人類守護者、當代最偉大的開闊者和樂師以及我的老朋友、債主……那個稱號為『巴赫』的那個樂師——約翰‧塞巴斯蒂安!

    哈哈,這麼一說這個傢伙還挺偉大的嘛?怎麼樣,開不開心意不意外呀?」

    他向著西德尼擠眉弄眼:「你今天可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呢。你知道上一個得到塞巴斯蒂安的推薦信的人是誰吧?」

    是誰?還能是誰?!

    是那個名聲一夜之間傳遍整個世界,獲得了黃之王桂冠之後又神秘消失的天才少年啊!

    良久,良久,西德尼終於回過了神,呆滯地看向身旁勾肩搭背地校長:

    「我、我……」

    寂靜,漫長的寂靜。

    西德尼吞著口水,看到少女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像是一隻掉進火坑裡的胖企鵝。

    「院長,殿下,你……你們聽我解釋。」

    他快哭出來了,汗如雨下:「你們聽我解釋,我是不、不,我那個,是他太,也不對,我是說……請您給我補救的機會。」

    麥克斯韋冷酷地聳肩,吹了個口哨,表示愛莫能助。

    「你們不能這樣!」

    西德尼的表情崩潰了,他完全失態地提著校長的領子低吼:「我給學院立過功啊,我給安格魯流過血!你們不能這樣!我只是愛學院啊!愛學院也有錯麼?!」

    「那真是太遺憾了。但可惜,凡混跡情場的男人都會知道這麼一句話……」麥克斯韋在西德尼的耳邊輕聲說:

    「你愛學院,可學院不愛你啊。」

    西德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跌跌撞撞大地後退,語無倫次的不知道說什麼:「我立刻把他找出來!我立刻找人去……」

    他的表情抽搐著,將不遠處的主管拽過來:

    「老麥,立刻,發動全部的校工,找齊所有人……給我把那個白頭髮的東方小子找出來!」西德尼死死地抓著他的肩膀:「快去,用跑的,明白麼?!」

    他的眼睛發紅,低聲嘟噥著什麼。

    但願他還沒有走遠!但願他還沒有走遠!但願他還沒有走遠!

    西德尼心裡拚命的祈禱著,卻看到主管越來越古怪的臉色。

    「你還愣著幹什麼?」

    西德尼暴怒,「快去找啊!」

    「白頭髮,東方人。」

    主管低聲問:「是不是還帶著一條狗?」

    他還沒說完,就被西德尼一把抱住了,像是抓著救命的稻草,恨不得蹭上去舔:「你見過?!你見過他?你見過那個人?」

    「見過。」

    主管艱難地點頭,肯定的點頭:「這個人我看到了。」

    神明在上,聖徒護佑,阿里巴巴,哈利路亞!!

    西德尼狂喜,激動地塊哭出來了。

    「在哪兒?!在哪兒!立刻帶我去!」

    「呃。」

    主管看著旁邊的校長和少女,有些猶豫。

    「你愣著幹什麼?說啊!在哪兒?!」西德尼急得快哭出來了。

    主管吭哧了半天之後,無奈地回答:

    「……在我們的後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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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樂趣所在(下)

    「他在我們的後廚裡。」

    主管的回答像是一把大砍刀一樣劈在了西德尼的臉上,緊接著,又補了一刀:「嗯,我剛才去看的時候,好像還在洗鍋來著。」

    主管猶豫了一下之後,輕聲求情:「他幹活兒挺勤快的,先生,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您不要責怪他。」

    寂靜裡,麥克斯韋愣住了,瑪麗愣住了,西德尼也愣住了。

    「學院的招待,有些特別啊。」

    許久之後,瑪麗幽幽地感嘆:「幸虧我都沒有拿到過叔父的推薦信,否則也會被派去洗碗吧?想想真的挺好奇,畢竟我從來都沒做過那種事情……」

    明明是溫柔的語氣,卻刺的西德尼的臉色刷白。

    「生活真的總是給我出乎預料的驚喜。」

    麥克斯韋吭哧一聲笑出來,大笑:「不要生氣啦,殿下,走吧。讓我們看看我們的那位被趕走的客人……究竟鑽在後廚裡做什麼?」

    西德尼愣了一下,趕忙追到了後面。

    一路之上他不斷的擦著冷汗,祈禱著千萬不要發生什麼奇怪的么蛾子。但就在接近後廚的地方,卻聽見了出乎預料的聲音。

    那是雜亂的交響所匯聚成的曲調。

    器皿的碰撞聲、鐵器的摩擦聲、還有地板的敲打聲匯聚在了一起,數十種聲音錯亂的交疊在了同一處,卻顯露出……顯露出剛剛那一首《進行曲》的曲調?!

    麥克斯韋停下腳步,錯愕地凝視著後廚前面匯聚的人群。他們在扭動著,搖擺著,發出模糊地歌聲,沉浸在這凡俗的音樂裡。

    「這又是什麼『意思』了呢?」

    他輕聲地笑起來,錯愕又驚奇。

    首先是餐刀在碗蓋上的敲打,清脆的聲音宛如鈴鐺被敲響一樣地迴蕩在夜風裡。帶著熟悉的韻律和氣息,可是卻充滿了一種似是而非的奇怪感覺。

    隨著曲調的攀升,碗碟碰撞的聲音插入了韻律之中,宛如有看不見的勤雜工在賣力地推動著這迴旋跳動的音符,令它向著更高處攀升。有狗在嘈雜地咆哮,可原本令人皺眉的咆哮此刻融入了節奏裡,竟然變成了曲調的節奏和鼓點。

    這已經不是原本曲調中落雨紛紛的意境了,而是更加粗糙又流於凡俗的東西,宛如狂歡者的腳踏在了地上,跺腳聲密集,宛如雨滴。

    狂歡節的街道上,歡呼者們高呼,舉起帽子投擲向天空。於是各色帽子紛繁墜落,飄揚在漫卷的風裡。緊接著,歡呼聲決堤,宛如洪水一般席捲而過。

    那些情緒高亢的迴蕩在空氣裡,燈影也隨著節奏搖晃,像是火光也被這狂歡的曲調懾服,所劫持!

    可就在最關鍵的一瞬,宛如歡呼的曲調停頓了,顯露出致命的破綻,令麥克斯韋皺起眉頭:這裡不應該停頓的,它應該延續,延續下去……而不是暴露出致命的空蕩來!

    可就在下一瞬,無比尖銳巨響橫空而出!

    砰!砰!砰!

    打破藩籬,突破慣例!

    明明是在奮力敲打著鐵鍋,可是那聲音就像是雷鳴,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間。

    這才是狂歡的開始!

    夜風驟然也變得熾熱了,無法吞入肺腑,沉重的燃燒感宛如岩石一般充斥在胸臆中,令人的鮮血滾燙,咆哮歡呼。

    理智和情緒都被拉扯進了這狂熱地氣氛中,宛如火焰燃燒在風裡。

    歡呼吧,前進吧,安格魯!

    這不是生搬硬套的漸進,而是令人無從評價的再演!

    打破了固有的格局之後,反而將這種怪異的音律推高到了不相上下的高度。手法粗糙到令人皺眉,但效果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好!

    麥克斯韋的腳步加快了,推開了人群,卻只看到少年在洗碗池之前放縱的背影。

    他雙手抓著餐刀和叉子,腳下踩著一個黑乎乎的鍋底,若無旁人的揮灑著這難登大雅之堂的曲調,自身陶醉在這節奏之中。

    在他的身旁,嘴裡叼著臘腸的金毛大狗興奮地汪汪叫喊著,尾巴上還拴著一隻餐叉,來回甩動時撞在了鍋蓋上,變成清脆又尖銳的高音。

    在後廚中,侍者和廚娘們鼓掌歡呼,攬著手跳著替他舞步,隨著旋律而歌唱。這裡簡直不像是端莊嚴肅的學院了,而是某個狂歡的酒館。

    每個人都醉了,所以,在燭火地照耀中裡,他們臉上都帶著醉酒一般的酡紅笑意。

    「是我聽錯了麼?」

    麥克斯韋輕聲嘆息,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幻覺,就像是看到自己的政敵穿著跳康康舞的長裙,從國王大道上一路飛吻著狂奔而過。

    「看到他這麼演奏自己的曲子,恐怕巴赫那個混蛋會後悔發了這一封推薦信吧?」

    可在在不可思議的錯愕和荒謬中,他卻忍不住想要鼓掌,然後就毫不猶豫地鼓起掌來!

    少女錯愕地看著他,可在她地注視中,老頭兒卻興奮地吹了個口哨:

    「——哎呀,沒辦法,但這種調調我太喜歡了呀!!」

    在歡呼裡,高亢的曲調在鳴奏著,永無止境的推向前方。在空氣中蕩漾迴旋,所有的碗碟都在這共振中顫抖起來。無與倫比的力量感和放縱感充斥在空氣中,還帶著破罐子破摔之後的暢快。

    淋漓盡致!

    直至最後,那一隻腳下的鐵鍋終於承受不了這狂暴的擊打,在發出最後一個高亢音符之後,裂開了一道慘烈的縫隙。

    樂曲至此而終結。

    突如其來的狂歡告一段落,人群中爆發出轟鳴地歡呼和鼓掌,幾乎驚醒了整個沉睡的學院。

    在嘈雜的聲音中,麥克斯韋輕輕地拍著手,看向手足無措地少女。

    「每天都有新驚喜。」

    他微笑著說:「這才是人生的樂趣所在呀,殿下。」

    人群中,葉青玄被興奮地廚娘和侍從們包圍了。

    「這一套你哪兒學的?都快趕上那些樂師老爺了。」

    廚娘興奮地捏了一下葉清玄的臉。

    「唔,我父親在一個叫做夏威夷的地方教我的。」

    白髮地少年擦著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放下了手中的搟麵杖。緊接著他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腳下的鐵鍋上,裂隙快速的蔓延,然後徹底的變成兩半……

    「呃,不好意思,搞壞了你們的鍋。」

    他頓時有些尷尬地將它撿起來:「這個……不用賠吧?」

    「曼切斯特運過來的好貨,材料特殊呢。我看價值不菲。」

    旁邊,有個人搖頭:「這種鍋,一般都要五千塊左右吧?」

    「你們開黑店的麼?一個鍋賣的比馬車還貴!」

    葉清玄懵了。

    他現在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手賤,用那麼大的力了。

    可人群都寂靜下來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他身後那個嬉笑地老頭兒。老人彎腰撿起半片鍋,伸手在上面靈活地彈動著,聲音在寂靜裡清脆又悅耳。

    「沒錯,就是黑店啊,安格魯獨有一家的超級黑店。」

    「院長……」

    人群裡有人低聲呢喃。

    麥克斯韋露出笑容:「不過,看在那一首被你糟蹋到不成樣子的進行曲的面子上,這個鍋的錢我就不跟你收了。」

    說完,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來。

    在出門之前,他轉身,對著屋內其他人說道:「先生們,女士們,今天大家對音樂的熱愛令我深受感動,既然大家都是熱愛音樂的人的話,那麼以後學校的練習課可以來旁聽。不過記得,要把工作都做完。」

    呆滯地人群中一陣沉默。

    「那麼,再見,女士們先生們。」

    最後,麥克斯韋優雅地揮手,為目瞪口呆的校工們關上了門。

    -

    在寂靜地林蔭走道里,麥克斯韋端詳著少年,看了一遍又一遍,把他的狗又看了好幾遍。直到葉清玄渾身發毛,他才捏著下巴感嘆起來。

    「真是不論如何都搞不明白那個傢伙會給你寫推薦信的理由啊。」他搖頭感嘆:「他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錢?」

    「他?誰?」

    葉清玄下意識地反問:「狼笛先生麼?我幫過他一些忙。」

    「狼笛?啊,我記得他。哈哈,當年學院之恥呀,不過我挺喜歡他的。後來聽說他退學了之後就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唔,原來是這樣啊。」

    麥克斯韋忽然明白了什麼了,點頭,然後問:「你的名字?」

    「葉清玄。」白髮地少年老實回答,指了指身旁的狗:「它是老費。」

    老費蹲在旁邊,正低頭啃臘腸呢,看到麥克斯韋的眼神,只是翻了個白眼,傲慢又冷淡。令葉清玄分外汗顏。

    麥克斯韋也有些殘念:「年齡?」

    「十七。」

    「還不到入學年齡啊,但沒關係,反正你有推薦信嘛。」

    麥克斯韋錘著掌心:「那就這樣吧,明天記得早點來參加考試。如果考試能通過的話,就來上學吧。但記得要交全學費。畢竟我最近還挺缺錢的。」

    他自顧自地說著,然後看到少年地表情劇烈變換,從錯愕到震驚,然後再到狂喜。

    「考試?我能參加考試了?」

    葉清玄近乎失禮地拉著他:「入學考試?不是在騙我麼?」

    「沒錯啊。」麥克斯韋理所當然地點頭:「如果不是因為我不能兼職主考官的話,你連考試都不用。」

    「對啊,考試,考試。」葉清玄低聲嘟噥著,激動地快要手舞足蹈:「只要考試通過了,我就能進入學院,成為樂師了……」

    「咳咳,成為樂師我不能就保證了,我只管收學費的。」

    麥克斯韋毫不在意地說出了這種惡劣的話,但葉清玄已經完全處於聽不見的狀態了。他狂喜亂舞,抱著老費哈哈大笑,然後興奮地跑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目送著少年歡呼離去,麥克斯韋也笑起來。

    「年輕真是好啊,朝氣蓬勃。」

    夜露深重,他低聲咳嗽了兩聲,看向身旁:「殿下您覺得如何?」

    瑪麗在夜風裡加一件白色的披肩,在隱約地路燈光芒裡,神情雍容中帶著茫然,許久之後,緩緩搖頭:「我不喜歡他。叔父的用心,我想不通。」

    「只是因為你沒有拿到過你叔父的推薦信吧?」麥克斯韋看穿了一切:「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覺得,殿下真的是一個小女孩兒啊。」

    瑪麗隱約被激怒了,瞪了他一眼:「院長先生,我應該治你冒犯的罪麼?」

    「啊哈哈,就當做我一個老頭兒的胡言亂語吧。還請務必放過我,畢竟最近攻擊我的人比較多,實在是讓我頭疼啊。」

    「您還會擔心這個?」

    「擔心自然還是要擔心一下的,畢竟國務大臣似乎被說動了,動了想要換個校長的心思。所以權力鬥爭真討厭,一個主考官的位置都要貴族派和樂師派竟然要輪換著去做……每次我都會覺得安格魯這麼被搞下去真是越來越沒前途。我看這安格魯要……」

    「院長,你似乎又要說不該講的話了。」

    少女慍怒提醒:「難道我還要再提醒您今晚我另一個來意麼?」

    「咳咳,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麥克斯韋聳肩:「您今晚的來意我清楚啦。陛下那裡很難做我也知道,我這就出去避避風頭。唔,正巧我在惠靈頓的酒莊出了新酒,去嘗嘗也好。

    可惜錯過了那位雲樓公主的晚宴啦,我一直還挺期待東方美人的呢。」

    得到了他的保證,少女慍怒地表情在消散了幾分:「院長您願意體恤母親的辛苦,想必母親也會感到安慰。今晚我不虛此行。」

    她微微彎腰,行禮道別。臨行之前,看到遠處街道上歡呼地少年,眼神憐憫。

    她問:「院長,我雖然不知道他怎麼能拿到叔父的推薦信。但您覺得,像他那樣的資質,真的能通過實測那一關麼?」

    「對於這一點,我倒是覺得未必不可能。」

    院長神秘地笑起來:「人越老就越喜歡回憶啊,那個小孩兒……我總覺得他和一個人很像。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至少值得期待。」

    「畢竟,奇蹟,也是人生的樂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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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考試

    翌日,清晨。

    一宿沒睡的西德尼先生從自己的辦公室裡扭過頭,看到窗外的晨光,眼中血絲密步。

    穿著貴族禮服的中年男子彬彬有禮地叩響門,貝恩眼中充滿喜色:「先生,院長剛剛已經搭上馬車,前往惠靈頓了。」

    「他不顧教育部的反對,冒著得罪了五六個大家族的風險也要將卡梅倫家族的麥肯開除出學院,自己肯定要做出讓步。」

    對此,西德尼早就料到。院長的離開代表樂師派將在這兩個月裡保持沉默,貴族派系佔據了上風,這是一件大好事,但作為學院貴族派系的代表人之一,此刻的他偏偏高興不起來。

    「可惜了麥肯,雖然是水貨,但畢竟是一位首席。」

    「他吸食曼荼羅被人發現了,自作自受。」西德尼冷淡地說:「這件事兒說不定就是他家裡那幾個弟弟妹妹為了奪取他的繼承權,故意安排的。」

    「不管如何,這一次考試的主權把握在我們的手裡了,先生。」

    貝恩說:「絕對不允許皇家音樂學院再這麼墮落下去了。樂律是榮光之血的特權,看到那群恬不知恥地傢伙敢出現在我的課上,我就覺得渾身不適。」

    「理當如此。」西德尼點頭。

    貴族派系掌握了招生考試的權利,毫無疑問就代表著貧民考生的災難。尤其是在皇家音樂學院這種貴族血統濃郁的地方。可是不少貴族出身的人視那些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賤民為眼中釘呢……

    只是這一次,剛剛說到這裡,西德尼就忍不住一陣頭疼:「這一次隨便你們怎麼做,但有一個人……必須慎重對待。」

    「難道,巴赫的那個傳言是真的?」

    雖然所知的人不多,但貝恩明顯聽說了昨晚的事情。但這件事情因為太過荒唐和古怪,不少人不願意相信。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未必是假。我甚至覺得……麥克斯韋那個混蛋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按著這個消息,想要看我出醜。」

    西德尼的面色陰沉:「這一次考試,我就不出面了,其他人不論你們怎麼清理出去都好,但對於那個東方小鬼,必須慎重對待。貝恩,我的意思,你明白麼?」

    「放心。」

    貝恩輕聲笑起來:「介紹信畢竟只是介紹信可是我們不是麼?如果通不過考試的話,哪怕就算真的是巴赫,也不能說什麼吧?」

    「看來你們已經有所準備?」

    「我們精心準備了考試的內容,而且還有……特殊的環節。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先生。」

    「那就去吧。」西德尼滿意地點頭:「校委會會記住你的功勞。」

    「這是每一位高貴之血應該做的。」

    貝恩彎腰道別,微笑著為他合上了門。

    每一次,葉清玄進入皇家音樂學院時,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就像是空氣中有什麼被抽走了,少了一點東西。如同鹹水魚進入了淡水之中,霧沼中的蜥蜴來到了沙漠裡……呼吸的時候總是覺得略微的順暢了,可失去了平時的感覺,不知是好是壞。

    可走進校門時,卻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環顧其他人的時候,發現他們都一臉淡定,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葉清玄有些不適應得扭了扭脖子,繼續在校工的帶領下向前走。

    今天因為是正式考試,他沒有帶老費來。萬一被人當做作弊,那就太慘了。就是因為這樣,老費今天才分外不高興。

    「請往這邊走。」

    在前方,校工引導著他們在龐大的學區中前進。鬱鬱蔥蔥的樹蔭中,隱約能夠看到學院個個派系的建築。在其中走久了,頓時有種迷失方向的感覺。

    據說整個學校都是百年前的藝術家『赫爾墨斯』所設計的,學區的劃分還有部分建築在百年以來都沒有經過變動,還殘留著維多利亞女皇時期的濃厚氣氛。

    那個在歷史上曇花一現的時代隨著蒸汽機帶來的巨大災禍而終結,設計也再不多見。今天能夠見到這麼古老的風格,令葉清玄的心情頗為興奮。

    隊伍中,所有人都神情嚴肅地鄭重前行,就只有葉清玄一個人左顧右盼,時而低聲驚嘆……偶爾有貴族學生看過來的時候,眼神中分明寫著『土包子』三個字兒,對此,葉清玄都是一個白眼翻回去了事。

    「這裡是公共階梯教室,各位在這裡耐心等待就好。」

    校工在推開兩扇沉重的木門之後,指了指門後的寬闊空間:「各位的座位上已經貼好了名字,等會會有老師來發放考卷。」

    葉清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環顧四周。窗外是厚重的樹林,層層翠綠色中只能看到遙遠處的廣場和噴水池。當初建造學院的時候不知道花了多少錢,高懸的頂穹上還帶著精美的紋飾,令葉清玄的視線停佇了許久。

    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身旁傳來一道目光。

    他扭過頭過去看的時候,卻看到班納在死死地盯著自己,蒼白地臉上看不到表情。許久之後,他緩緩地收回視線,不再看過來。

    「貴族都是這種神經病麼?」

    葉清玄心裡默默嘀咕。

    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有人走進大門,將試卷分發了下去。

    「考試時間四個小時,不准交頭接耳,不准作弊,不准提前交卷,不准東張西望……下面,考試開始。」

    面容陰沉地男人冷冷地說完,然後轉身離開,絲毫不給考生提問的時間。

    臨走之前還把足足有一人厚的木門順手關閉。

    在大門轟然合攏的寂靜裡,所有人茫然地對視著,搞不明白學校究竟在搞什麼東西。許久之後,終於有人不在瞎想,開始埋頭答卷。

    緊接著……發出錯愕地聲音。

    葉清玄聽見自己前面的某個人低聲罵了一句娘,可當埋頭去看考卷的時候,自己也愣住了。厚達六張的卷子裡,除了一頁是文法、樂理和數學方面的問題之外,足足有四頁是論述題!

    足足四頁!

    而且是和基礎樂理完全無關的高深題目!

    『百年前教團改革制度對安格魯體制影響』、『聖詠派系的興起和代表人物』、『簡述由赫爾墨斯提出的七大疑問』、『盧恩語法和通用語的異同點』、『聖徒格里高利的四大功績』、『頌唱者的五大準則』……

    直到最後一頁,竟然是徹底空白的。

    「難道是我搞錯了地方?這裡是三一學院嗎!」

    有考生痛苦地抓著頭髮,發出痛苦地聲音。昨天晚上一宿沒睡惡補的樂理和數學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不是說最難的是高等數學麼……」

    「盧恩語法完全沒學過啊!」

    在低聲的抱怨裡,葉清玄抓著卷子,錯愕地環顧著四周。

    「這後門開的……太過分了吧?」

    他抓著筆,感覺到良心地不安。

    -

    在忙碌地考場中,誰都沒有想過再抬頭去看考場那精美的頂穹。

    誰都沒有想過,在頂穹之上,還有一群人在端著酒杯,悠閒地俯瞰著他們愁苦地神情。

    就在階梯教室的二層之上,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所指的樓層。在富麗堂皇地大廳中,地板竟然是全然透明的,宛如水晶。監看考場的考官們坐在沙發上,低頭俯瞰著考場中的變動,彼此交換意見。

    「看來今年考題卓有成效啊。」

    幾個考官互相看了一眼,大笑起來。

    他們凝視著考生們愁苦地神情,向著身旁的人道賀:「天才的想法,貝恩先生!」

    「過獎。」

    貝恩含蓄地頷首,得意地搓著下巴上的山羊鬍,微笑著說:「畢竟聖詠派系畢竟也是樂師所必須瞭解的一部分,賤民不懂,也怪不了其他人吧?」

    「皇家音樂學院是安格魯學風最為濃厚的地方,僅僅考高等數學和基礎樂理,恐怕算不上週全。」

    有人應和:「我建議以後的考試和教育中,將這一部分比重擴大。神學的地位不容動搖。」

    「贊同!」

    「那就這麼定了。」

    貝恩說:「回頭我會去向校委會反應。如果在座的各位家族都贊同此事的話,哪怕是院長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吧?」

    這個提議理所當然的贏得了一片應和和贊同。

    「這一次的考題難度這麼高,萬一沒有人答的出來怎麼辦?」有人輕聲問。

    「考生總數有二百七十。被刷掉的一百多個黑脖子我們不需要管,只要保證那剩下的一百人就好了。」

    「沒錯,神學可是貴族家族教育中的一部分,就算是涉獵不精,也不至於像是那群下等民一樣,除了歌頌聖徒的詞兒之外一句都寫不出吧?」

    考官們互相看著,大笑起來。

    大部分家族的子弟在未曾成年的時就要開始接受各個方面的教育,包括藝術、神學、禮儀。比起頂多上過兩年公學,只背過一些讚美詩的平民要好出太多。

    一旦考試的範圍脫離了基礎學科,那麼簡直就是一場符合規定的屠殺。

    矮子裡面拔高個總是簡單,況且……最終解釋權可是在考官的手中的。這一次手尾做的漂亮一些,就算是院長回來也絲毫說不出任何話來。

    眼看著那群被特招來的平民那種茫然表情,貝恩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就在漫長的考試中,有人推門而入,悄無聲息地坐在了角落中的椅子上。

    貴族考官們的笑臉微微收斂了,只是輕蔑地看了一眼那個老男人,便收回視線。

    在貴族派系佔據了上風之後,樂師派系明顯就再沒有垂死掙扎,似乎是在校長的授意之下全盤放棄了。為了表面上的公平考量,校長只是隨手指派了一個不起眼地教師作為監考的代表,走個過場。

    相比那些衣著華貴,連頭髮都一絲不苟的貴族來說,這個蒼老地男人的衣著就平庸了許多,看起來只是普通而已,絲毫配不上樂師的身份。

    他沉默地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只是低頭看著考生們的應答。在他的右臂上,機械的金屬義肢散發著黑鐵微微鏽蝕的陰沉光彩,四根手指無聲地舒張。

    看的專注又凝神,像是個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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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大家都是好人

    慢慢的,一個小時過去了。

    考官們各自查探著自己負責的區域和學生,對於目前的進度都非常的滿意。

    「今年艾德里安家族的那個孩子表現不錯呢。」

    有人低聲讚歎。

    就在寂靜地考場之中,班納面無表情地回答著考卷,運筆如飛,一路上毫無阻塞,絲毫沒有因為考官們準備的高難度題目而苦惱。

    「到底是家學深厚。」

    貝恩點頭:「不愧是黑暗時代傳承下來的名門。對神學涉獵精深也是理所當然。」

    「不太對啊。」有人低聲說。

    有人也察覺到不對:「速度太快了,那個人……」

    「嗯?」

    「那個白頭髮的,你們看,他是怎麼回事兒?」

    貝恩一愣,低頭看向班納旁邊不遠處的白髮少年。

    在一片愁雲慘霧地考場中,唯獨這個白頭髮的傢伙興高采烈,幾乎手舞足蹈。

    就像是磕了藥一樣,眼睛裡快要放出光來了,手裡抓著筆,在紙上一陣飛快的書寫,速度幾乎讓人看不清。除了開頭的兩頁需要思考之外,其他的地方,簡直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教團改革制度,一掃而過,聖歌教派的興起,風馳電掣,聖徒格里高利的功績,幾乎腦子都不動的寫滿了半頁,唯有『盧恩文字和通用語文語法的差別』他耗費了很長時間……因為這個小王八蛋寫了足足有一頁半還停不下手!

    這哪裡是做題?

    分明是特麼前些日子那個被開除的首席在**之後狂奔吧?!逢山開山,遇水分水,那種癲狂爽快勁兒幾乎要從早上奔到下午。瞧他那股喜慶勁頭,完全就不像是在做考題,反而像是狐狸鑽進雞窩裡那麼開心……

    「喂,這是怎麼回事兒?」

    貝恩地面色陰沉下去,看向身旁。

    「不知道啊。」負責出題的老師吞了吐沫:「他不會是被嚇瘋了,亂答的吧?」

    「這又不是政治分析,只要寫滿了就有基本分可以拿。」女考官輕蔑地瞥了場中的少年,冷哼了一聲:「如果是亂寫的話,他一分也拿不到。」

    「可萬一他答的都是對的怎麼辦?」有人輕聲問。

    所有人的表情都陰沉起來,那個白頭髮小鬼作為重點『照顧』對象,如果被這麼輕鬆放過去的話,對副校長那裡可完全交代不過去。

    在沉默裡,一個人低聲笑起來:「別自己嚇自己了,一個賤民小鬼……懂什麼神學。」

    「沒錯,我可是按照教職人員進階的難度出的考題。」中年考官搖頭:「那裡有那麼輕鬆地答得出來?就算是開卷也沒有多少人能夠輕鬆考過。」

    「恐怕真的只是亂填吧?」

    「我看是。」

    聽到其他人這麼說,貝恩的面色好看了一點,只是頷首:「胡亂答卷的話,就乾脆地免除掉資格吧。想來校長那裡也沒什麼話說。」

    「他答的都是對的。」

    在角落裡,有人輕聲呢喃。

    白髮斑駁地蒼老男人抬起頭來,他的眼神渾濁,面容依舊那麼木訥,看不出是對這群貴族們的嘲笑,反倒像是在陳述著什麼事實。

    他說:「所有的題,全對了。」

    -

    在考場中,葉清玄運筆如飛,飛快地掃著卷子上的題目,筆下生風。

    現在他已經到了最後一道論述題了,頌唱者的七大準則……這是只有頌唱者才會牢記的常識,對於其他人來說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但是這七大準則卻被視作是『改革』的項目,被記載在『教團史』第六本的編年史之中,是第六代教皇路易所做出的功績之一。

    聖歌教派的興起和代表人物?

    這種問題只要將『教團音樂簡史』和『聖徒列傳』兩本書裡的部分章節內容拼湊在一起就完全沒問題了!而且為了查缺補漏,葉清玄甚至將『讚頌詩十三首』中的序章也添了進去!

    赫爾墨斯提出的七大疑問?

    百年前赫爾墨斯的時代可是被稱為教團藝術的發展期啊!那個時代的所有藝術家幾乎都是虔誠信徒,對於宗教藝術的發展簡直貢獻重大。

    七大疑問換了個名字,就被正式的記載在《論思錄》裡,只需要翻開就能看到!

    至於盧恩文字和通用語的語法差異……多謝班恩神父的栽培啊!感謝教團培養了我三年讓我做抄寫員!

    葉清玄越寫就忍不住越想笑,想要手舞足蹈。

    好人啊!

    大家都是好人啊!

    有推薦信真是好啊!連後門都開的這麼大方……完全就是在故意幫自己過考試了!

    葉清玄一邊寫,一邊在心裡感謝著遠方的狼笛先生:您害怕我過不了,特地找人幫我改了考試題目,真是太感謝啦!

    這種特權在握的舒爽感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而且……

    ——你們這後門開的真有水平啊!

    「……他全都答出來了?」

    考官中有人低聲呢喃。

    「沒錯,所有的題都做出來了……」

    「放屁!」

    貝恩怒吼,打斷了他的話。

    滿室寂靜,只有抓狂地貝恩錘著桌子,怒視著面如土色的中年男人:「這是怎麼回事兒?」

    「或許是……他本來就看過一點?」考官顫顫巍巍地回答。

    「你是怎麼向我保證的?!」貝恩恨不得一腳踹死他:「你告訴我,一個小鬼,怎麼能夠做出那種專業的題目來的?」

    一想到自己在西德尼先生面前的保證,他就感覺到五臟六腑扭到一塊了,面色鐵青。

    「說不定……我們的考題流出了?」

    在職場壓力之下,中年考官腦洞大開,他抓住了這一根救命稻草,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興奮地血色::「有人給他洩露了我們的考題!一定是這樣的!」

    「這是作弊!」

    「看來下城區的黑脖子,只會走這種歪門邪道了。」有人冷笑:「難道他還能是個聖詠學派的見習樂師麼?」

    「作弊?」貝恩的面色稍緩:「你確定?」

    「當然!」考官的神情憤慨,眼中滿是鄙夷:「以這種下等貧民的身份,怎麼可能接觸到教會的典籍。」

    「我們需要嚴懲。」另一個考官提議。

    「沒錯,以防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貝恩摩擦著手掌,眼神陰沉:「用不著繼續考試了,去把他給逐……」

    「不是作弊。」

    低沉的聲音又從角落裡傳來了,打斷了貝恩的話。

    房間裡瞬間寂靜,在寂靜裡,貝恩的表情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而那個木訥的老男人只是看著考場,絲毫沒有察覺氣氛的變化,眼神專註:

    「他的書寫方法和書寫習慣都是教會人員獨有的。無名指節頂住筆桿也是教會獨有的執筆方式,這些都是那種特殊字體帶來的變化。可以參看教會的公告和神職人員的書信。

    你們可以看他手中的老繭,只有常年書寫才能夠留下的痕跡。他一定接受過教團的培訓,說不定原本就是神職人員……」

    「夠了!」

    在寂靜裡,貝恩打斷了他的話,面色鐵青:「亞伯拉罕先生,注意你的言辭,這裡不是你出醜的地方!」

    老男人像是終於感覺到氣氛不對,他訕訕地閉上嘴,尷尬低頭。

    在冷漠地眼神中,他抬起自己的機械手,狼狽地壓了一下灰白色的頭髮。

    「抱歉。」他低聲說,向著貴族地徽章們低下頭。

    貝恩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

    「時間差不多了。」

    貝恩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身旁的琴盒:「提前進入下一個環節吧。」

    宛如琉璃的小提琴倒映著夢幻一般地閃光。貝恩握著琴,將琴弓搭在弦上,吐出胸臆間煩躁的氣息:

    「該讓他們去做一做真正的考題了。」

    在隱約地細微樂聲裡,他的眼神陰狠。

    在考場之中,葉清玄低聲哼唱著讚頌詩,將最後一題行雲流水地寫完,眉飛色舞。

    就在重新檢查了一次卷面和所有的答題之後,他滿意的點頭:簡直完美無缺。

    如果不認真去做題的話,簡直辜負了學院給自己看的這麼大的後門啊!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竟然讓大家這麼照顧我……

    葉清玄想到這裡,忍不住就想要雞賊地大笑三聲。但考慮到這裡還是考場,只好硬繃著臉,好歹沒有笑出聲音來。

    最後,他低頭看著唯一一張空白的考卷,忍不住疑惑起來:這張連問題都沒有寫的考卷,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時間已經接近了下午,遠處有蟬的嘈雜聲音傳來。葉清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好困。

    在手中,空白的考捲上似乎閃現出隱約的銀色圖紋,他愣了一下,低頭去看,卻發現那一張白紙之上是真的有圖案在的。細密又不顯眼的複雜圖紋像是水印一樣,緩緩地從考捲上顯現……那些條紋宛如糾纏在一起的荊棘,複雜的令人頭暈目眩。

    葉清玄仔細地端詳著,卻發現視線彷彿都被那些圖紋捲走了,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其中,向著深處、更深處、最深處落下……

    在模糊之中,他的耳邊響起一連串低沉的聲音,像是睏倦地考生們也都倒在桌子上。

    緊接著,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曾經充滿痛苦和茫然的考場中,此刻像是忽然之間寂靜下來了,所有人都沉默了,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沉睡。

    在他們的面前,那一張空白的卷子上無聲的折射著微微地銀光。

    在寂靜裡,有隱約的聲音迴蕩在空氣裡,那是如此的細弱和渺小,它如同流水一般的滲透在每一個雜音中,入物無聲,混合在呼吸聲、衣料摩擦聲還有遠處廣場上的人聲裡……最後又從各個地方匯聚在一起,化作了宛如絲綢一般的旋律。

    滴水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像是泉水潺潺流淌在每個人的耳邊,清澈又冰涼的水流灌入了每一個人的心中,悄無聲息的滲透了所有的防備……

    ——叩問向心底最深的秘密!

    幻想曲.no97,脫胎自『災厄序曲』的曲調。

    其名為——拷問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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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拷問之影

    就在二樓之上,無數水流碰撞的聲音中,令人震懾地嘈雜琴聲從貝恩的手中擴散開來,向著四面八方,向著下方平等的灑落。

    原本宛如流水一般的琴聲驟然狂暴了,變成烈火和熔岩,將一切偽裝都徹底點燃。

    「寫出來!」

    貝恩冷冷地凝視著腳下的考生們,眼神輕蔑如凝視塵埃,在水晶一般的地板上,他的影子向下灑落,宛如不定型的可怕生物,違背了定律,迅速地擴展開來,刺入了每個人的影子裡。

    一瞬間,所有人宛如被雷霆擊打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體,抓起了筆。

    宛如惡魔一般怒吼地聲音從每個考生的心中響起:

    「——將你們心中最痛苦的秘密,都寫出來!」

    刺耳的聲音飆升,宛如鏈鋸和刀劍的摩擦!

    「爸爸,哥哥,我對不起你們!」

    在考場中,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七歲的少年猛然嚎啕大哭起來,提淚橫流,抓著筆在空白地考捲上瘋狂地書寫起來:

    「對不起,我不成器,沒有好好學習樂理。讓家裡丟臉了……請原諒我!」

    在他的筆下,一個貧困的家庭的面貌浮現出來。辛苦工作,借貸了大量金錢,培養最小的自己接受教育的男人。從小照顧自己,長大後卻因為錢和自己漸漸疏離的哥哥。還有不論如何都難以取得好成績的自己……

    「哈哈哈!你們都該死!都該死!」

    在角落裡,一個雙眼發紅的男人狂笑起來,手裡抓著筆,像是握著刀一樣瘋狂地戳刺著面前地空氣,在紙上寫下一個個名字。

    哈利、羅恩、赫敏、西弗勒斯……十幾個名字上面全都打了一個巨大的叉,像是一份死亡名單。他留著口水,猙獰地笑著:「所有人都去死吧!阻擋德拉科大爺復興家族的人都要死!」

    「先把錢給我,我要定金!」

    一個佝僂瘦小地考生眼睛裡冒著熾熱地光,在紙上飛速地書寫著自己的計畫:「我答應你們,全都答應。只要我混進學院,就會幫你們把那個東西偷出來……」

    ……

    在二樓之上,考官們冷冷地凝視著考場中的醜態,冷漠地在自己的名單後面記錄著他們的表現。

    「沒想到是奸細?」

    有人看到了那個佝僂地考生,冷冷搖頭:「考試結束之後轉交戒律部。」

    負責東北角的女考官舉手:「這裡也發現了兩個,是其他學派派來潛入學院的臥底。」

    「這個人竟然打自己妹妹的主意?品性不端,趕出去。」

    「性格陰鷙,趕出去。」

    「竟然還有殺人犯?轉交警察廳。」

    「這個人偽造了體檢報告,趕出去。」

    這才是隱藏在這一場考試中最後難關,在不知不覺滲透進每個人心中的樂曲引導之下,所有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吐露出心中隱藏最深的秘密。

    況且,這個是正式的樂師所演奏的『拷問之影』,哪怕是經過反刑訊的間諜也無法隱藏,更何況一群心志薄弱地未成年人?

    貝恩嘴角勾起冷冷地笑容,視線掠過了考場中央的少年時,卻愣住了。

    在座位上,葉清玄艱難地抱著頭,痛苦地扭動著,像是掙紮在噩夢中。手掌抽搐著,卻不肯去抓筆。

    他的心神在抵抗,強烈地反抗著樂曲的侵蝕。

    「果然。」

    貝恩瞭然地冷笑,提高了琴聲:「讓我看看,你的小心肝裡,究竟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座椅上,少年的身體瘋狂地扭動起來,像是一條快死掉的蛇。手掌死死地抓著筆,卻一個字兒都不肯寫下來。

    他還在反抗!艱難反抗……

    「說出來。」

    貝恩低吼,琴聲提高了兩個八度,變得越發尖銳。

    「……」

    白髮地少年痛苦地**著,身體劇烈顫抖。他快要無法承受了。

    「給我說出來!」彷彿有惡魔在耳邊怒吼,震人心魄。琴聲越發高亢。

    如同強力的電流通過了身體,葉清玄猛然從座位上彈起,雙眼泛白。

    他依舊死死地咬著牙,不肯開口。

    到最後,琴聲宛如無數玻璃在瞬間破碎了,鐵渣從空中墜落,互相摩擦……刺耳的聲音幾乎影響到了在場的其他考官。不知不覺,已經超出安全閾值的三倍以上!

    這已經不是溫和的考試了,而是針對靈魂的惡毒拷問!

    哪怕成年人也承受不了的可怕壓力!

    「統統說出來!」

    貝恩的眼瞳變成血紅色,蘊含著整個地獄的刻毒和瘋狂,聲音像是雷鳴一般在少年心中迴蕩:「把你那些骯髒的秘密,全部都說出來!」

    哢吧!

    像是最後一根弦蹦斷了,少年的身體猛然凝固住了,握住自己的筆,艱難地張開口。他仰起頭,凝視著看不見的天空,雙眼翻白。

    在惡毒地逼迫之下,他的心防終於徹底崩潰了。

    「沒錯,說出來。」

    貝恩愉悅地尖笑起來:「說出來!說出來!你心中最大的隱秘……將你那些陰溝裡的心思!統統大白在這陽光之下!」

    就在他張狂地笑聲中,葉清玄艱難地張開口,帶著痛苦地聲音發出了讚頌:

    「——!」

    「……」

    瞬間,貝恩愣住了:「……哈?!」

    「我將充盈這河水,使其奔流不息,為了你,我的主,為了你。」

    少年專注地吟誦著,雙手展開,在空中畫出聖徽:「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在午後地陽光下,少年雙手在胸前何時,被神的教誨感動到流淚,虔誠地讚頌著主的榮光。在隱約的光暈裡,他的身影像是聖徒一樣……才怪!

    這是什麼鬼?!

    這他媽是什麼鬼!

    這究竟是在搞什麼玩意!

    貝恩的面色從鐵青變成赤紅,感覺到了什麼叫做崩潰……

    在午後的陽光裡,考場裡像是瘋人院一樣。

    有人憤怒地咒罵著命運,有人恐懼地流出眼淚,有人貪婪地渴求金錢。有人一邊寫著黃色小說一邊跳著脫衣舞。有人滿面猙獰書寫著怎麼將和自己爭奪繼承權的兄弟姐妹全都一個個幹掉。

    就在群魔亂舞之中,唯有白髮地少年流淌著兩行憐憫世人的清淚,埋頭抄寫出了百年前的不世經典,銘刻在每一個虔誠信徒中的教條。

    ——《神職人員的自我修養》

    他的笑容慈悲,眼淚憐憫,就像是完美無瑕的聖人,宛如主從天國中降臨,落在他身上一樣。在他的指尖,一枚不起眼的戒指靜靜地折射著銀色輝光。

    啊,神啊,讚美你,哈利路亞!!

    -

    葉清玄做了一個夢,夢境是模糊的。

    起初的時候,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痛苦充盈在心中。

    可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然一切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就像是夢境憤怒地將外來的噪音反彈了。

    所有的拷問都消散不見,他又重新回到教堂裡。

    在午後的陽光下,班恩神父手捧這典籍,眼神嚴肅地引導著他頌唱聖詩,優雅地詩歌幾乎將葉清玄感動到淚流滿面。

    他沉浸在這奇怪的感動中,大聲地讚頌這偉大的神明,不能自已。發奮抄寫著神的教導和聖徒的名言。

    在這個夢裡,似乎一切都正常,就是戒指微微在發燙,閃爍著奇怪的光。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接近傍晚。

    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某個考場中了,而是靠在一張鬆軟的椅子上,這是某個辦公室裡,寬敞又明亮。

    在他的對面,面色鐵青地班恩放下了手中的搖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葉清玄?」他問。

    葉清玄茫然地點頭。

    「恭喜你,通過了筆試。」

    貝恩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個難看地笑臉,「滿分。」

    「誒嘿。」葉清玄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都是大家照顧我。」

    照顧你娘親誒!

    貝恩又想要掀桌了,回想起剛才考場中的一幕,他就有些蛋疼。

    這個小神經病究竟吃了什麼藥?!一個人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神經病還不夠,而且變成了神棍附體。當場感化了十幾個心中有愧的考生,大家嚎啕大哭地抱著他的大腿祈求主的寬恕,然後痛改前非……然後所有人寫下來的自白都像是被聖光洗滌過了一樣,清白的像是小荷花!

    皇家音樂學院有一百年的歷史了!這種考試進行了四十次以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狗屁事情!

    因為這個混蛋的緣故,這一次的及格率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偏偏這件事兒還是貝恩自作自受,只能自己嚥下所有的後果……貴族派系大張旗鼓的反攻,因為院長那個混蛋的及時撒手,還有這個傢伙的從中作梗,只能無疾而終……

    想到這裡,貝恩就忍不住想要揪住這個小混蛋,把他打一頓。但想到那一份真假不明的推薦信,他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混蛋別高興的太早。考試還沒結束呢,我們走著瞧!

    「因為湊齊各個學院的老師比較困難,所以實測的環節只能在十天之後。」

    他強笑著,維持著溫和的聲音:「到時候除了考試以外,還會現場進行院系分配。我期待你到時候的表現。」

    「實測?那是什麼?」

    葉清玄愣住了,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不知道麼?」

    貝恩明知故問,面現訝色:「皇家音樂學院素來要求學識和實踐並重,因此,實測也是考試環節的重要一環啊。」

    他停頓了一下,柔聲說:「這個環節主要是為了確定考生的基本素質,只要能夠正確使用音符,並且和『以太』產生互動就可以了。不過對像你這樣的優秀考生來說,想來不是什麼問題。」

    說完,他微妙地掃了一眼葉清玄的眼睛,用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輕聲冷笑起來。當然了,像你這種完全沒有和以太互動過的人,自然是另算的。

    葉清玄石化了。

    他沉默許久之後,輕聲問:「……如果通不過會怎樣?」

    「刷掉。」貝恩輕描淡寫的攤手,聲音冷酷。

    葉清玄頓時傻眼。

    刷掉的意思,肯定不是要給皇家音樂學院刷盤子,如果通不過,就真連刷盤子的機會都沒有了!可問題是,除了上一次在叢林中瀕死的時候之外,葉青玄已經接近十年沒有感應到以太了!

    「這個……就不能通融一下?」葉清玄弱弱地問。

    「不行。」

    貝恩搖頭:「你聽說過沒有魔力的魔法師麼?」

    葉清玄領會了他的意思,陷入沉默。

    沒有魔力的魔法師就不是魔法師,只能在街頭耍戲法。同理,不能控制以太的樂師又和樂師有什麼關係呢?

    去酒館拉三絃琴不就好了?

    葉清玄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入學竟然就要求這一點。

    他本以為入學之後有大把的時間將自己的問題解決,卻沒有想到測試來的這麼快。他沉默地轉過身,問清楚哪裡有以太球出售之後,直奔商店而去。

    十天之後,實測。沒有猶豫和胡鬧的時間。

    通過,才能踏上樂師之路的大門。

    通不過,萬事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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