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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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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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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

    「嘿!葉清玄,你的事兒發了!!!」

    就在少年低頭思索的時候,一個咆哮聲邊炸響。他幾乎下意識地一肘頂過去,結果沒想到,卻頂了個空。

    「嘿嘿,想偷襲我?還嫩點。」

    宛如預知了他的動作,夏爾恰到好處地後退了一步。

    「喂,清醒點沒?你在大太陽下面站了一個小時了。白汐說你在修煉什麼奇怪的東方樂譜叫九個太陽,有什麼心得沒?」

    「心得個鬼啊。」葉清玄翻了個白眼:「究竟你找我什麼事兒?」

    「我不是都說了麼?兩天沒出門,今天才發現你的事兒發了啊!簡直不得了,外面都已經傳遍了。」

    「……傳遍了什麼?」

    本能的,少年心中升起一股微妙地坑爹感。

    「傳遍了什麼?」

    「當然是你的美名呀!」

    夏爾說得眉飛色舞:「現在幾乎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個來自東方的神秘學生,俠肝義膽、嫉惡如仇、品行正直、德藝雙馨……簡直把你誇成騎士精神的代表,安格魯未來的希望。

    都說你在入學第一天,因為看不慣貴族欺壓同學,憤然拔刀相助,然後一個打十個,把貴族崽子打的哭爹喊娘。最後大展神威,和惡狗老師貝恩舌戰一場,說到他辭窮才盡,當場三觀動搖,口吐鮮血好幾十升!

    現在貝恩他們聽說了之後,都已經氣瘋了!有人已經放話說要讓你在五天後的公共課上躺著出門。

    恭喜你,你已經變成貴族派的眼中釘了!」

    「什麼鬼?」

    葉清玄聽完,一陣眩暈,產生了吐血的衝動:「這都是誰造的謠?!」

    「誒嘿嘿。」

    夏爾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指了指自己:「我呀。」

    -

    「你個混蛋,夏爾你別跑!」

    在正午的皇家音樂學院裡,響起少年地憤怒咆哮,「看我弄死你!」

    「別啊,我就是順嘴那麼一說,沒想到那群人就信了啊!」

    夏爾在前面跑路,躲避後面少年丟來的磚頭和酒瓶子,連忙解釋:「我沒想鬧那麼大的,師弟你冷靜!你別衝動,凡事要看好的一面啊!」

    「好你個大頭鬼!」葉清玄怒吼:「我自己在家待得好好地,外面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大群仇人,我還能好到哪裡?」

    「還是有好處的,有的!!」

    夏爾舉手求饒:「你知道麼?你的推薦信的那事兒也被人扒出來了,現在你幾乎成了學院裡的傳說人物!師兄都沒想到你竟然和傳說中的青之王有一腿啊……」

    「好好的話你說出來怎麼就變味了呢!我特麼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呢!」

    對於這件事,葉清玄還是蠻心虛的。

    他總是覺得狼笛這麼欠的傢伙,能給自己搞一封推薦信,也頂多是『茲介紹葉清玄同志到你處進行考試,望接納』的程度。

    結果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個巴赫的署名!

    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葉清玄自己都嚇尿了。狼笛這貨真是膽大包天,連最強之王的推薦信都敢偽造麼?!

    「先別管推薦信是真是假,你現在簡直紅到驚動上議院!」

    夏爾一臉讚歎:「我早上去食堂,說你是我師弟,我的肉都比別人多了兩勺!這就是好處啊!好處啊朋友!沒有你那名頭,我這兩勺肉是怎麼來的?」

    「你還惦記著吃肉?」

    葉清玄的表情越發難看:「你站在那裡別動,我給你治一治你的腦洞。放心,整個魯特鎮都知道我的技術最好了。」

    「別啊,師弟,傳出去有損你的形象啊!」

    夏爾雙手一合,夾住了劈頭而來的扳手,感覺到扳手上的力量,額頭上頓時滲出一絲冷汗。

    「我現在還有什麼形象可言啊!」少年咆哮。

    「有啊有啊,簡直大好形象!

    師弟你現在已經隱隱成為平民派領袖、下城區良心了!學校裡是個人都知道『俠肝義膽小青玄』這塊金字招牌啊!

    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拉你進社團。光是『介紹費』就給我塞了不知道多少張『自助餐券』。現在師弟你只要找個機會登高一呼,今年學生會主席競選壓根就不在話下啊!」

    葉清玄追這貨追到氣喘吁吁,實在沒力氣。只能翻白眼瞪他:

    「你究竟在鬼扯毛線啊……」

    「你不信?」

    夏爾笑了:「跟我到食堂去吃個午飯,你就知道了……」

    -

    葉青玄至今都沒有搞懂皇家音樂學院究竟有多大,看起來僅僅是在中城區佔據了一部分,但通過了校門之後卻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巨大的不可思議。

    在層層古木和高牆的分隔之下,學院已經變成了一個迷宮。如果不知路徑的話,只是拐出兩個彎之後就會迷路。

    一直以來,很少有人能搞清楚學院各個建築的確切地理分佈,據說只有校長辦公室裡才能夠看到學院的全圖,學生手冊最後面的那一張只是從其中拆分出來的碎片。

    據說每個系院的地圖都完全不相同,有時候看起來異常遙遠的地方,掌握了路徑之後通過幾分鐘的步行就可以輕易到達。有時候好像從林蔭中看到的『近在咫尺』,卻越靠近就越會迷失。

    根據有些學生的調查,學院中用於教學的部分甚至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地方。就在他們開始查探剩下的那三分之二是什麼地方時,往往會離奇地失去這部分記憶,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的計畫。

    學院裡據說食堂為數眾多,距離它們最近的食堂只需要出門右拐,然後直走在第三個岔路左拐就到了。

    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食堂裡的人已經不再擁擠,稀疏了不少。

    葉青玄跟著夏爾走近其中,環顧著四周,聞到飯菜的香味兒就覺得心情束縛了許多,就連被夏爾坑進水溝裡似乎都可以原諒他的。

    四周的學生們坐在椅子的位置上扒拉著午飯,或者低聲交談著什麼。看到他們的樣子,葉青玄就心神大定了:

    很好!沒有人撲上來,沒有被一群人當做動物園裡的怪物圍觀,也沒有任何狀況。

    一切如常。

    他鬆了口氣:「這也沒什麼啊。」

    「哈哈。」

    夏爾笑起來:「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呢?」

    直到這個時候,葉青玄才察覺到背後的異狀。

    他回過頭,看到半截餐廳都寂然無聲。

    在他們走過的地方,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就像是葉青玄將他們所有的聲音都奪走了,那些和朋友高聲談笑的人都停住了嘴,那些端著碗的都放下了碗,趴在桌子上的都抬起了頭,看著他們的背影。

    到最後,窗口前面排隊的人都察覺到異狀,回頭看到他們,視線落在葉青玄的白頭髮上,就明白了。

    「那個人就是……」

    「沒錯,我聽說了。」

    「開學當天……我當時就在……」

    「就是他把埃德蒙……」

    趁著所有人愣神兒,夏爾輕車熟路地插隊跑到窗口前面,將兩張餐券丟進去,開始飛快地抓著盤子裝午飯,絲毫未察覺到不對。

    但葉青玄卻在那些目光下汗毛倒豎。

    「他們為什麼都這麼看著我?」他低聲問。

    「因為敬你是條好漢呀!」

    「……好漢個鬼啊!」

    葉青玄無語,好不容易等到夏爾把自助裝進盤子裡之後,徑直地向著角落中沒有人注意的位置中走去。

    「東方葉,加油!」在隱約的竊竊私語中,有人高聲喊。

    「不要輸!」鼓起勇氣的少女輕聲喊,紅著臉逃走了。在人群裡,還有一個皮膚黝黑地少年嘴裡叼著雞腿,含糊不清地向著他揮手:

    「沒錯,我們支持你!」

    「……」葉青玄的表情又僵硬起來了。

    「不要輸什麼?」

    他坐在角落裡,低聲問:「我為什麼要加油?」

    「啊哈哈,這個啊……」

    夏爾的眼神飄忽起來,有些心虛地回答:「大概是因為有人傳說你看不慣那群驕橫的貴族,發下豪言壯語,要在下週五的公開課上把埃德蒙他們打到他媽都認不出來吧?」

    「什麼鬼?!」

    葉青玄一口老血想要噴到這個賤貨臉上,「還是你?」

    「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師兄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早點橫屍街頭?」

    「就是為了不讓你在一週之內橫屍街頭,我才這麼說的好麼!」夏爾一臉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的痛心。

    「哇,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令人信服……個屁咧!」葉青玄一臉殘念:「合著這兩天你就沒閒著麼?」

    「反正下週五的公開課上的挑戰,你也躲不過去,對不對?」

    賤貨師兄舉起了餐叉提問:「假如沒有這麼多人關注這件事的話,你覺得你躲得過那群貴族的陰招麼?」

    「呃……」

    「現在校委會已經全面被貴族派系把控了,所有平民教師都被代替,外加校長不在。學校裡簡直就是貴族的天下……

    告訴你一件事,這麼多年了,學校可沒少有人失蹤在下水道的泰晤士河裡。

    那群貴族派系的小鬼,從小在毒窩裡長大的,一個比一個沒人性。現在在你手裡吃了這麼大一個虧,你覺得他們會私下裡放過你?」

    葉青玄不忿:「是他們先挑釁我的!」

    「在他們眼裡,敢還手就是平民的錯。」

    夏爾的聲音令他愣住了,看著他無奈的樣子,夏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吶,光是為你造勢,我這兩天已經拼了老命了。師兄只能幫你到這個地方了!」

    「所以,不如死得萬眾矚目麼?」

    葉青玄無語,瞪著面前的賤貨:「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只是想要看熱鬧而已?」

    「師弟你這麼想就讓為兄很痛心啊。」

    夏爾聳肩,將一個餐盤推了過來:「吶!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你肚子這麼餓,再不吃肉丸子就涼了!吃飯吃飯!」

    「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坑死。」

    葉青玄抓起餐叉,化悲憤為食慾,撲進午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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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禮貌

    而在兩個人狼吞虎嚥之中,有人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聲音輕柔。

    葉青玄回頭,看到陌生的年輕人。

    消瘦的年輕人有一雙修長的手,看著就令人覺得穩固而堅定。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漆黑地禮服上什麼裝飾都沒有,如同要去參加葬禮。可這裡是學院,不會有葬禮要求學生去參加,所以這一身衣服就讓人覺得不合時宜。

    他出現之後,整個餐廳裡的溫度都下降了,隱約地喧囂聲也壓低,退避遠離。

    「你是最近那個東方人?」他看著少年,仔細端詳。

    葉青玄點頭:「是我。」

    「我是理查。」

    他伸出手,和葉青玄握了握,手的觸感帶著鐵質的冰涼。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神情依舊淡然,「學生會,執行處。你肯定不喜歡我這種穿黑衣服的。」

    在桌子下面,夏爾悄悄地踢了他一腳,示意他嚴肅一些。

    葉青玄當然嚴肅,他知道執行處是幹什麼的。

    如果說學院裡七百條校規是法律的條令的話,學生會的執行處就是執行這些校規的部門。這群人在學生裡素來不受喜愛,因為穿著那一身黑衣服,就代表站在了所有學生的對立面上。

    他們會緊盯著任何一個意圖違反校規的人,然後在他剛剛觸碰到界限的瞬間,將他抓起來,丟進禁閉室裡去。

    上個學期,因為吸食曼陀羅而被開除的首席,就是執行部的傑作之一。

    幾年來,校委會堅持要收回執行處的校規執行權,卻一直被校長攔著。執行處也依舊依然故我。

    不近人情、頑固不化、不知好歹,不看臉色,不容許任何人插手自己的事務。

    開學短短五天,就已經有十幾個新生體驗過禁閉室的滋味,葉青玄自然也不想給執行處的羈押數字上添個『一』上去。

    所以,謹慎對待是最好的方式。

    似乎看慣了那些忽然謹慎的臉,理查並不在意。他只是將一張通知放在桌上,輕輕地:

    「這是校委會開下的通知單,學費延緩時間已經快結束了。另一名叫做白汐的學生在麼?你們需要在兩天之內繳清學費。」

    葉青玄一愣。

    夏爾的面色也頓時變了:

    ——那群傢伙的陰招,終於來了。

    作為唯一的學長,夏爾當然知道葉青玄的學費還沒有交,延緩的手續還是他幫著葉青玄一起去辦的呢。

    但本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現在為什麼忽然又提前到了這個時候?

    葉青玄的財務狀況,夏爾可比他更清楚,這貨的兜裡比他的頭髮還白還乾淨。這些日子採購了必要用品之後,只剩下了十幾磅。

    連這頓飯都是夏爾請的呢。

    更何況交學費?

    學院的學費一直都不低,六萬鎊一年的價格,都足夠在阿瓦隆市中心買個小房子了!現在忽然要讓他交出自己和白汐兩個人的學費,簡直就是要將他們兩個趕出學院去。

    「等等。」

    夏爾按住張口欲言的少年,抬頭看他:「本來不是一個月麼?」

    「你們開學第一天鬧出的事情讓校委會重新考慮了學費延緩的申請。」理查冷淡回應:「貴族的力量可是很大的。很多人對葉青玄表現出來的態度不是很喜歡。」

    「態度?」葉青玄皺起眉。

    理查點頭,神情冷淡:「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了,你是那種很擅長惹麻煩的人。先別急著說話——你要知道:被人招惹,也是一種麻煩。」

    「我應該為此道歉麼?」葉青玄面無表情。

    「我弟弟也是一年級,他被你牽連進去了。」理查指了指自己的小腿:「這裡挨了一下,現在還沒起來。」

    葉青玄愣住了,許久之後,他輕聲嘆息:「抱歉。這不是我的本意。」

    「他跟我說那是他這麼多年來打架打得最爽的一次。」

    理查搖頭:「所以我就不計較了。」

    葉青玄和夏爾都愣住了,無言以對,他們有些適應不了這哥們的邏輯。

    「既然文書帶到了,這件事就和我沒關係了。」

    理查頷首,卻看向夏爾:「還有,被你欠錢的苦主已經有很多人投訴了,再這麼下去,亞伯拉罕護不住你。」

    夏爾的表情變了變,臉上的欠笑像是凝固了,許久之後變成無奈:「搞研究就是要投資的,他們虧本了,沒道理要我還錢吧?」

    「你可以堅持你的想法。」

    理查不可置否,看向葉青玄:「聽說你開學第一天跟貝恩老師對峙校規?」

    「嗯。」

    他點頭,問:「我們部長很喜歡你的風格,有興趣加入執行部麼?」

    葉青玄又傻了,他覺得自己的腦回路有點不大夠用。桌子下面,夏爾在狂踹他的大腿,示意他趕快答應,可他卻還是猶豫起來。

    最後,他搖頭:「不好意思,恐怕沒什麼時間。」

    「哦。」

    理查轉身離去,並不可惜。

    葉青玄看著他的背影走出餐廳,忍不住感嘆:「這人好奇怪啊。」

    「奇怪個毛線啊,你腦子有毛病麼?」

    夏爾忍不住摀住臉:「那麼好的抱大腿機會,硬生生被你錯過了。你要是加入執行部,那我以後喝酒被抓豈不是可以網開一面了!呃,好吧,我們不提這件事兒,但你的學費怎麼辦啊!」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他壓低聲音,表情嚴肅:「學費這事兒不能拖了啊!兩天!逼死人都湊不齊這麼多錢!」

    葉青玄愣住了,撓了撓頭:「對啊,這也是個問題呀。」

    「也是你妹啊,明明就是!」

    他抓著自己的頭髮,有些抓狂,掰著手指頭盤算了一下之後點頭:「老師那裡暫時可以借給你一些錢,不多,大概兩萬吧。

    我這裡湊五千,但可以介紹你去借一些錢,以你的信用,差不多可以借到三萬左右。白汐那裡沒辦法,只能暫時先離校,你趕快讓她去申請一下政府的助學貸款,明年應該可以……」

    「湊不起錢麼?」

    嗤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了,令夏爾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不知何時,那個代替埃德蒙下戰書的傢伙——巴特站到他們附近了,他低頭看著兩個人的臉,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看著你們愁眉苦臉的樣子,怎麼說呢?還真是挺有趣的。」

    他嘖嘖稱奇:「為了這麼一點錢,就變得像是昏了頭的鴨子一樣。」說到這裡,還學著鴨子『嘎嘎』叫了兩聲,嘲弄之意溢於言表。

    「你也有事兒?」

    葉青玄掃了他一眼:「沒事兒走開。」

    「嘖嘖,真是太不友好了,不過下城區的黑脖子不懂禮數也是當然。」

    巴特裝模作樣地嘆氣,像是存心挑事兒,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了旁邊,伸指擦了一下桌面,神情便厭惡起來:

    「沒事的話,我也不想來這種飄著水溝味兒的地方啊。那就長話短說吧。」

    葉青玄依舊沉默,只是冷淡地看著他,那種目光讓巴特想起他手握凶器時的眼神,冷冽又寂靜,像是下著雪。

    巴特愣了一下,忍不住冷哼,到現在還強,看你還能得意幾天?

    「埃德蒙跟我說,如果你願意在下周公共課上道歉,他可以考慮原諒你,放你一馬。」巴特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戲虐地笑意:「道歉是跪著的那種,你懂吧?」

    「是麼?」

    葉青玄倏無反應,只是說:「這樣吧,假如他願意跪著跟我道歉,我也可以考慮放過他一馬。」

    冷淡地聲音落入巴特的耳中,令他的譏笑凝固了,漸漸地變成猙獰:「別不知好歹。這句話我可是會原原本本為你帶到的。」

    「不如下次讓他自己來。」葉青玄誠摯地提議:「畢竟,我的身上又不會隨時都帶著磚頭。」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你弄清楚你是誰。想要艾德里安家正眼看你?你還不配!」

    說著,巴特掃了夏爾一眼,「況且,每天和這種學院之恥勾搭在一塊,我看你給學院丟人的時候也快到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可夏爾的面色卻變了。

    他的表情讓巴特明白了什麼,笑容就變得惡毒起來,「原來是這樣?你還什麼都沒跟他說呢啊。」

    「不關你的事。」夏爾冷硬地回應。

    「沒事兒,我能理解,你是害怕他知道你是個廢物麼?」

    巴特怪笑著,看著夏爾:「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可是聽說了呀。傳說裡一個月就從學徒級到節律級的天才,卻卡在節律級十多年了,一直留級到現在……連個樂師都不是!

    這麼多年了,你還死皮賴臉地留在學院裡,不覺得丟人麼?」

    夏爾沉默著,嘴角的笑容漸漸地垮掉了。

    「怎麼?我說錯了麼?」

    巴特越發得意:「別忘記了,你還……」

    砰!

    桌面上一聲輕響,銀光閃過。

    巴特的聲音被打斷了。他錯愕低頭,愣住了。

    他看到少年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一柄餐叉在桌面上震顫不休。

    可那把餐叉就插在他的指縫上啊!震顫時候,他的指腹便感受到了金屬的冰冷,殘留的胡椒,還有融化了的食鹽!

    「既然是初次見面的話,如果我沒有跟你介紹他,那你就不應該擅自去搭話。」

    葉清玄輕聲告訴他,「這樣不僅沒有禮貌,連教養都沒有了,你明白嗎?」

    可巴特完全聽不到了,他的眼裡只剩下餐叉的影子。

    那一把叉子!那一把叉子!那一把叉子!

    震顫的銀光在他眼瞳裡不斷地閃爍著,令他終於反應過來,踉蹌地後退,險些翻倒在地。他的表情變化著,從暴怒地鐵青變成羞惱地赤紅,最後變成驚懼的慘白:

    「你、你敢動手?」

    「為什麼不?我這裡還有一把餐刀呢。」

    葉青玄低頭看手中的金屬,餐刀在指尖旋轉跳躍,猛然一頓:「只是不知道,它是否有資格讓您正眼相看。」

    「你會後悔的,我保證。」

    巴特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憤然離去。

    眼看著他走出大門,葉青玄低頭將餐叉從桌子上拔出來,放回盤子裡:「今天幾號?」

    「八月十七。」夏爾蔫蔫地回答。

    「哦,那應該差不多了。」

    葉青玄點頭,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走吧。」

    夏爾一愣:「去哪兒?」

    「去取點錢,交學費,順便幫你把高利貸的利息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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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兌換

    午後阿瓦隆上城區。

    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一棟高聳的白色大理石建築佔據了阿瓦隆的黃金地帶。在黑色鐵門之內,前庭的人影稀疏。

    就在前庭的盡頭,在兩側聖徒雕像的拱衛之中,樂師協會的大廳之門就這麼敞開著。哪怕是白天,它也亮著燈光,微微地衝淡了冷峻陰沉的風格

    在這裡,人來人往時悄無聲息。一片肅穆的氣氛中,每個人的面孔都嚴肅而莊重。

    這就是樂師協會駐阿瓦隆分部。

    隔著大街,和它遙遙相對的威斯敏思斯特大教堂。

    和樂師協會的寂靜不同,大教堂前方車水馬龍,人聲喧囂。

    不斷地有信徒的馬車停下。或者是商人手持匯票和聖徽而來,兌取金錢,或者存儲鈔票。

    數百年來,這兩棟標誌性的建築一直佇立在阿瓦隆的皇后大道之上,一者維護了王國不被妖魔所破壞,一者維持著安格魯的經濟金融和平民們的生活,和王室一同撐起了這個國家的天空。

    而現在,樂師協會的門外,一輛華貴地馬車中,幾個貴族少年在焦躁地等待。

    「他就是這麼說的?」

    埃德蒙的眼神冰冷。他臉上的淤青還沒有散,眼睛浮腫,看起來有些可笑,可那一雙眼睛裡的冷光卻令巴特不寒而慄。

    「沒錯。」巴特咬牙:「他說要讓你跪下道歉,成為學院永遠地笑柄。」

    「既然是這樣,就不能留他們了……」埃德蒙的眼神越發陰毒,「看來是我太天真。畢竟是賤民,不能奢望它們懂得好歹。」

    「巴特,」埃德蒙浮腫的眼皮微微上翹,「你知道比試的時候,會失手的,而學院,總會備下一些『傷亡名額』的規定……」

    「你要把他們給……」

    巴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明明是在馬車裡,可他卻像是聞到了下水道裡的惡臭味道。在『泰晤士』的濁水奔流裡,蒼白的屍首也會飄入海中,消失不見。

    可惜了,那個女孩兒,白嫩又纖細,要消失在下水溝裡……

    「就讓他們再得意幾天吧,畢竟『人生短暫』。」

    埃德蒙的嘴角猙獰:「等我的叔叔回來,我就讓他們好看!」

    「你有把握麼?」巴特低聲問,「萬一你叔叔不願意管這件事情怎麼辦?」

    「不可能!」他揉著隱隱作痛的鼻樑:「在家族裡,叔父他最疼我了,他不會放任一個黑脖子騎在我頭上的。」

    埃德蒙眼神陰狠起來,「等我借到『龍息戒指』,就讓那個雜種看看什麼叫末日!在場的導師也救不了他!」

    巴特忽然覺得後心冷了一下,陷入沉默。

    就在等待中,有一個蹲守在道路拐角的僕人像是發現了什麼,回頭向著馬車的方向搖著帽子。所有人精神一震:

    「來了!來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道路的拐角處,有一列縱馬疾奔的人影出現。

    在律令森嚴的皇后大道上,那一隊披著灰色大氅的人駕馭著胯下的駿馬,一路疾行而來。像是經歷了僕僕風塵,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風霜。

    他們有的人佩著刀劍,還有嚴禁平民攜帶的弓弩,身材魁梧。還有的人身上受傷了,繃帶下面還滲出紅色的血絲。

    最為驚悚的是他們的馬鞍上懸掛的頭顱,那些頭顱的面孔被枯槁長發遮蔽,裂開的大口中,四顆尖銳地牙齒交錯著。就在兩側,是區別於尋常人類的尖耳。

    ——月靈。

    那是從人類的族群之中墮落的黑暗族裔,黑暗地母所製造的扭曲妖魔之族。

    這種善於偽裝成人類,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怪物一直都是樂師協會的通緝榜單上的常客。這群看似優雅無比、擅長射術和華麗劍術的生物,一旦暴露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就會忍不住自身對鮮血的渴望,變成吸取鮮血的妖魔。

    隨著為首的中年男子勒馬,一眾隊伍停止在了樂師門口。

    他翻身下馬,解下身上防塵的斗篷遞給了下屬。在斗篷之下是一身絲毫不顯旅途狼狽的貴族獵裝。

    他摘下了手上染著乾涸血跡的手套,換上了純白色的嶄新手套。於是,瞬息間,他從一個風塵僕仆地旅人變成了貴族,重新衣冠楚楚。

    看到他,埃德蒙的眼神就亮起來。

    「叔叔!」

    在大門外,中年男子和自己的隨從談笑著,走進協會,卻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

    「叔叔!布萊德利叔叔!」

    男子的腳步一頓,回頭,眼神一亮:「小埃德蒙?真是好久不見。」

    他大笑著走向自己的侄兒,滿是欣慰之色:「聽說你考上了皇家音樂學院,叔叔在外地聽到也為你感到高興。

    你是來接我的嗎?」

    他擁抱了一下自己的侄兒,仔細端詳時候,眉頭就皺起:「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兒。」

    「不值一提的小事兒而已。」

    埃德蒙乖巧地笑著:「聽說您受命去剷除那群墮落的月靈?收穫如何?這些日子我一直祈禱您能盡快回來呢。」

    「一群尖耳朵,構不成什麼威脅。」

    布萊德利攬著他前行:「只是在當地找嚮導的時候出了點麻煩,一群被嚇破膽的平民聽說要人帶路,竟然都藏起來了,丟盡了安格魯人的臉。」

    「那群賤民膽敢拒絕貴族的徵召?」埃德蒙的錯愕地問。

    布萊德利冷哼,「女皇陛下對那些叫囂人權的傢伙太過優柔寡斷了,就連農奴也變得不識好歹起來。

    放心吧,我可不缺整治那群懦夫的智慧和手段。」

    「不說這些小事兒了。這一次任務得到的貢獻值非常豐厚,沒有讓我白跑一趟。」

    布萊德利走進協會的大廳,凝視著柱石上的榜單時,他的眼神就熾熱起來:「辛苦了這麼長時間,是收穫果實的時候了啊。」

    在樂師協會的大廳,正中央永遠豎立著三座石碑、

    這三座石碑在整個建築建造之前,就已經豎立在了地基之上,隨著建築的完善,不斷地接入不同的設備和以太回路,最後由數十名進階了煉金術師的樂師協作,銘刻了長達數百個章節的樂譜,最終形成現在的摸樣。

    三座石碑上會根據樂師演奏的指令顯示不同的內容,其中一座石碑上記錄的是所有懸賞的任務,以及完成之後的貢獻值,供樂師們領取。

    其中包括對天災的討伐、追殺隱藏起來的黑樂師,還有清理王國領土中出現的妖魔。

    中央一座石碑上顯示的是獎賞。

    通過貢獻值能夠兌換出的煉金裝備還有樂器和樂譜,其中包括歷代大師們甚至聖徒們的手稿,甚至有《哥德堡變奏曲》、《莊嚴彌撒》等傳奇級的樂譜。

    以及傳說中聖靈們鍛造的樂器。只要貢獻值達到的話,甚至連『天國號角』這種傳說中的神器都可以兌換到手中。

    最後一座石碑,則是全世界各地樂師的排行,這是聖城根據樂師本身完成的任務和所作所為所評估出的結果。可根據樂師本人的意願選擇是否顯示。

    當然,佔據榜首的永遠是三王,緊接著是海頓、肖邦、師曠、伯牙等等聖徒。

    這就是樂師協會所存在的意義,通過各方協作和努力,將資源集中,並且引導著天性散漫的樂師為這個世界作出切實的貢獻。

    而這一次,布萊德利不惜外出一個月,所為的,正是一件罕見的加持型煉金物品——雙蛇時計。

    在樂師七系中,召喚系掌握獸性、聖詠系探究生命,幻術系沉浸虛無,心象系控制心靈,啟示系渴求未來,禁絕系專注以太……

    而其中,樂師數量最多的毫無疑問是變化系。

    這個派系的樂師擅長掌握萬物的性質和變化,其中包括擁有殺傷力強到離譜的戰場樂師,也包括著擅長鍛造物品,通過符文和樂譜製作煉金裝備和樂器的煉金術師。

    一個樂師除了本身的力量之外,外物的憑依必不可少。

    若是裝備優良,一個節律級的三階普通樂師,甚至能從打破『知見之障』和世界產生共鳴的共鳴級強者手下佔到便宜。

    而煉金裝備本身也屬於稀缺物品,往往一旦流出,就被人搶購一空。夠資格登上兌換榜單的,無一不是精品。

    它們其中,有的能令人來去如風,有的能激發不同的樂章,而有的能夠為樂師本身加持強力的輔助效果。

    其中就包括布萊德利這一段時間以來日思夜想的『雙蛇時計』,它上面所銘刻的是《勃蘭登堡協奏曲》的第三章。

    其功能為:在一分鐘之內,將樂師對以太的感應,增強一倍!

    雖然對六階以上的樂師無效,每個星期只能夠使用一次,但也足以令人趨之若鶩!假如在對戰之中抓準時機,讓自己對以太的感應和控制瞬間暴增一倍的話,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鐘,勝負也將徹底逆轉。

    這種珍寶級的煉金裝備所需要的價格自然不菲,標價足足兩千貢獻值,但已經物超所值。

    一般人得到這種東西,是絕對不會拿出去兌換的,但因為賣家在樂師級蹉跎太久,領悟無望,所以才乾脆破釜沉舟,收集大量貢獻值去兌換『共鳴儀式』的材料,以衝破『知見之障』!

    否則,這一件祖先傳下來的珍貴裝備絕不會通過樂師協會來寄賣。

    如果讓其他人知道的話,定然打破頭來跟布萊德利搶奪它的歸屬。只是,一個星期過去了,這一件編號st101的裝備,卻未曾在兌換榜單上顯示。

    想到這裡,布萊德利就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

    在它被寄賣的當天,布萊德利就通過自己在協會中的好友提前知曉了這件裝備的存在,並且花了大價錢,鑽了流程上的漏洞。

    一般來說,一件物品在協會裡登記造冊之後,就可以供人兌換了。但此時距離它正式登上『兌換列表』,卻還需要一段鑑定和保存的時間。

    根據以前的規定,這個流程必須在一週之內走完。但通過這些年一部分流程已經被簡化,這兩個步驟之間根本用不了半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布萊德利平白比別人多出一週的準備時間,只要在這一週之內將物品兌換走,那麼誰都不會知道這件物品曾經存在過,而且他也能夠多一張無人知曉的底牌。

    帶著無法抑制的狂喜,布萊德利來到前台,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還有任務完成的證明。

    在前台之後,櫃員抬頭察看了一下身旁的的厚重典籍。在典籍的書頁上,銀色的字體遊蕩,顯示出了布萊德利的信息。

    「恭喜你,布萊德利先生。目前你的貢獻值已經提升到了兩千零四十一點。」

    聽到櫃員的話語,布萊德利臉上浮現出無法掩飾地得意:「幫我兌換編號st101,雙蛇時計。動作快一些,我有些等不及了。」

    「好的,稍等。」

    櫃員翻開典籍,通過典籍上變換的字跡調閱協會的記錄和檔案,半響之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錯愕的神情:

    「抱歉,先生,雙蛇時計已經被兌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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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玩笑

    「什麼?!」

    那一瞬間,布萊德利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產生了幻覺。他彎下腰,凝視著櫃員的面孔,眼瞳收縮:「你確定沒有搞錯麼?我說的是編號st101。」

    「沒錯啊,先生。」

    櫃員有些畏懼地後仰著,轉過自己手中的典籍,給他看上面的字跡:「根據記錄,就在您來之前五分鐘。有一個權限直接查詢了倉庫中的物品資料,然後選走了它。」

    該死的,被人捷足先登了!

    布萊德利的面色鐵青,憤怒地拳頭砸在桌子上。

    「人呢!人呢!他人去哪兒了?!一定還沒走遠……」

    他提起了櫃員的領子,肅聲質問。很快,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將一個厚重地錢袋悄悄地塞進櫃員手中:

    「抱歉,我有些激動了。能不能你幫我查一下對方究竟是誰?」

    櫃員掂量了一下錢袋的重量,原本皺起地眉頭便鬆開了,滿意地點頭。可很快,隨著查閱,他的表情也迷惑起來。

    「先生,這是跨區兌換。」

    櫃員有些茫然,「對方是從聖城直接發來的兌換要求,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直接點名了要它,但這個要求已經由管理員先生簽字確認了。」

    布萊德利愣住了,表情驚愕。

    你們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一般樂師都傾向於直接兌換所在地的東西,這樣在檢驗之後至少能夠辨別兌換物是否符合描述,是自己所需。

    而且,對方又怎麼會知道這一件根本沒有公示在兌換目錄裡,只存在於檔案記載中的東西!

    「竟然是在聖城?」

    布萊德利的表情滿是憤怒和困惑,低聲呢喃:「那他怎麼將雙蛇時計取走?!」

    「呃,根據對方的留言,這件東西暫時寄存在這裡,會有一個人上門取走它。」

    聽到他這麼說,布萊德利的眼神就亮起來了,閃過一絲陰狠。

    他將身子探進櫃檯,再次將一個錢袋塞進櫃員的懷裡,輕聲在他耳邊吩咐:「告訴我他的名字。我相信那位先生給我們家族一個面子的。」

    櫃員猶豫了一下,最後終究還是在金錢的魔力之下屈服了。

    「讓我看看,對方的名字叫做……」

    他翻閱著記錄,愣了一下,有些磕磕絆絆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葉青玄?」

    埃德蒙也愣住了:「什麼?」

    他下意識地環顧大廳,眼角卻掃到了另一個櫃檯前方的背影,那熟悉的、令人厭憎的白色頭髮……

    他咬牙切齒地拉了拉布萊德利的衣角:

    「叔叔,你看那裡!」

    -

    在樂師公會裡,葉清玄和夏爾興奮地左右看著,圍著三座石碑嘖嘖稱奇。

    今天已經八月十七號了,按照他和狼笛的約定,布雨師的賞金這會應該已經到賬了,只要拿著聖徽去教團的任何一個教堂都能夠取出來。

    按照他對狼笛的瞭解,這貨有時候不會很靠譜,這筆錢可能會遲上個一兩天。但他沒有想到,這一次狼笛這麼遵守約定,提前好幾天就將錢打過來了。

    數額足足有三十萬之巨,看得夏爾都呆了。

    這麼一大筆錢,如果找個靠譜的中介,幾乎在上城區買一棟別墅了。如果用於學業的話,五年之內他都不用擔心任何學費上的問題。保守估計的話,三年應該沒問題,畢竟除了日常生活之外,樂師的修行和探索中所需要的各種材料也價值不菲。

    就算是加上白汐,也能夠支撐兩年。按照葉清玄本身的計畫,也沒有全部依靠狼笛的資助。他盤算過自己的進度,兩年之後,他起碼可以達到節律級,能夠申請校外實習,自己承接各種任務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除了錢之外,狼笛還在留言中提到了兩人的約定:一旦他考上學院的話,就送他一件禮物。

    葉清玄本來都將這件事兒給忘了,沒想到他還記得。正好距離樂師協會不算遠,他就順路跑過來看看了,狼笛留給自己的究竟是什麼『神秘的驚喜』。

    站在大廳另一側的櫃檯前面,他向著那位有些蒼老地女櫃員頷首:「您好,女士,打擾一下。」

    「第一次來這裡嗎?」

    女櫃員抬眼看了看這個有些緊張的少年,忍不住微笑起來:「放鬆一些,有什麼能幫你的麼?」

    沒有預想中的嚴肅,葉清玄忍不住放鬆了一些,露出笑容:「我來領取一個東西。應該是一位叫做狼笛的先生寄存在這裡的。」

    「是什麼東西?」女櫃員翻開了面前的典籍,查找起來。

    「我也不知道。」葉清玄有些無奈:「大概是一個禮物吧?神神秘秘的……」

    「有什麼憑證嗎?」

    「這個應該可以吧?」

    他將自己的證件和聖徽遞上去。過了一會,女櫃員點頭,「編號st101?確實是寄存在這裡沒錯,等我去幫你找找看。」

    沒過一會,她就再次回來,手中多了一個用火漆封口的盒子,「你檢查一下沒有破損,在這裡簽個字就行了。本來第一次手續很麻煩的,我就不為難你啦。」

    葉清玄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究竟是什麼?」旁邊等待許久的夏爾比葉清玄還要激動:「現在是砸蛋的時間了,別猶豫啊師弟!」

    「我看看。」葉清玄拿著借來的裁紙刀切開了火漆,小心翼翼地代開了鐵盒。

    巴掌大的鐵盒,兩側都疊著一層厚實的海綿,中間還鋪襯著一塊白色的絲綢,像是承裝著什麼華貴的珠寶。

    可裡面並沒有什麼珠寶,只有一塊樸實無華的懷錶。

    鐵灰色的懷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握在手中有種沉甸甸的重量感。上面並沒有鑲嵌最近比較流行的寶石和碎鑽,而是印刻著一副細緻的浮雕。

    在一片寂靜中,兩隻蛇宛如環形一般盤繞著,一者陰冷,一者狂亂,彼此互相糾纏廝殺。浮雕的圖紋帶著一種震懾人心的張力,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光看上面的裝飾就知道是個好東西了啊。」夏爾嘖嘖感嘆:「來,快借我耍耍……」

    「想得美。」

    葉清玄閃過他的手。按照在鐘錶店裡學到的東西,他嫻熟地彈開了表蓋,打量著內部的輪盤。表盤上的指針依舊在穩定地走動著,葉清玄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座鐘,發現時間和標準時間完全相同。

    他本來以為是協會的人調試過,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一支懷錶上並沒有留下給人調整時間的旋鈕,想要調整時間,只能自行拆解開來從表芯直接調整。

    可接縫處依舊嚴絲合縫,可以看出從來都沒有被拆開過,那種細密的縫隙,甚至連灰塵都落不進去。葉清玄只能通過反光來觀測到它的存在。

    也就是說,自從它製造出來到現在,它的時間一直都未曾調整過,而且和標準時間保持著絕對的同步。

    「好厲害的精度。」葉清玄握緊懷錶,感覺到掌心中傳來的隱約震顫,想像不到內部的機芯究竟是如何運作的。

    「恐怕不止這麼簡單。」

    夏爾用一根手指碰了一下懷錶,神情變得瞭然了:「內部有以……」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有一個聲音響起。

    「這位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呢?」

    衣冠楚楚地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旁,帶著和煦地微笑看向葉清玄,嗓音低沉。只是在他身後不遠處,埃德蒙的表情卻不怎麼好看。

    看到埃德蒙,葉清玄便皺了皺眉,不太像理會他。

    「不好意思,我比較忙,趕時間。」他看了一眼布萊德利:「有什麼事情麼?」

    感覺到了對方並不想理會自己,布萊德利的表情依舊溫和,帶著幾分和煦,撫胸致歉:「抱歉打擾了您。

    是這樣的,您手中的雙蛇時計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請問您是否能夠割愛呢?」

    布萊德利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身上有些年頭的外套,眼神便瞭然了。他掏出支票本:「我願意出五萬鎊購買你手中的……」

    「撲哧!你是不是少說了一個零?」

    在旁邊,夏爾忍不住笑出聲,他頂了頂少年的肩膀,「師弟你賣給我唄,我出六萬!」

    「你!」布萊德利的眼中閃過一道凶光,很快又消失不見。

    「它叫雙蛇時計麼?聽起來不錯啊。」葉清玄打量著手中的懷錶,「另外,先生您的估價是否略低了點呢?」

    「五萬鎊買你一個破懷錶已經很不錯了。」埃德蒙冷聲說,「多的就當我們施捨你的吧。」

    他剛說完,就察覺到自己叔叔瞪來的目光,表情變化了一下,乖乖地住嘴。

    「呵呵,是麼?」

    葉清玄聞言一笑,抬起了手掌:「外殼看起來是鐵質的,但其實材質是古銀,最明顯的特徵是這種罕見的斑點,古銀這種青金的伴生礦開採一直很少。目前一克的兌價應該在七百磅左右。這支表的外殼大概用了五十克左右,作價三萬五千磅吧。

    雖然沒有察看,但配用古銀作為外殼的表芯,起碼西方最頂級的幾位機械師的手筆,暫時作價兩萬。」

    葉青玄的食指牽著錶鏈,懷錶漂亮地在手腕上轉了個圈之後,令拍入自己的掌心中,食指按落,表蓋攤開。

    他伸手摸索,最後在表蓋的邊緣停下了手指,笑容一怔,旋即變地嘲諷起來:「時間應該有九十年以上了。

    姑且不論其他,配合上面的磨損程度,應該是古董沒錯。參考同期在聖城拍賣會上其他物品的價格,作價至少十萬沒有問題……如果內部機芯上的落款簽名是著名工匠的話,價格還有飆升的餘地。」

    隨著少年低沉的話語,布萊德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葉青玄抬起頭,好整以暇地問:

    「您確定五萬鎊的價格不是在開玩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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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夏爾
      
    「喂,你別不識……」

    埃德蒙想要說什麼,布萊德利卻抬起手,示意他不必講話。

    「年輕人的朝氣總是令人羨慕。」他維持著溫和地笑容,重新寫了一張支票:「我願意出二十……」

    「對不起,我不賣。」

    葉清玄打斷了他的話,令他的笑容僵硬住了。

    在寂靜中,他的神情一點一點地垮塌下去,到最後,變得一片陰沉。

    「年輕人,這裡不是你開玩笑的地方。」

    他低聲說,指了指袖扣上的家族紋章,「搞清楚你是在對誰說話。如果我是你,就會趁我沒改主意之前收下這張支票。」

    他俯看著沉默地少年,將支票撕下來,兩根手指夾住,緩緩地遞給他:「再考慮考慮如何?就算是少年人有勇氣,也要為身邊的其他人考慮。」

    「叔叔,他們還有一個小女孩兒……」

    埃德蒙的眼神惡毒,輕聲在布萊德利的耳邊低語。

    聽到這句話,夏爾的表情變了,眼神中浮現出暴怒。他踏前兩步,卻被葉清玄攔住了。

    少年沉默地收起懷錶,整理了一下領口,抬頭看著布萊德利的眼瞳,那種眼神冷漠又鄙夷,像是那裡面下著冷酷地雪,雪下是湧動的黑色漩渦。

    「真難看啊,大人物的嘴臉,什麼話都可以說得像是恩賜一樣。」

    葉清玄屈起手指,將面前的支票彈開,撇了埃德蒙一眼:「如果白汐出了什麼事,你會為今天你所說的話而後悔……我保證。」

    聽到這句話,埃德蒙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是暴怒,可被那一雙眼睛看著,卻毫無理由地害怕了起來。

    「走吧,師兄,沒必要理會這群瘋狗。」

    葉清玄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不識好歹。」

    就在他的背後,布萊德利凝視著他的背影,陰沉地神情中露出猙獰。他伸手按住禮服下面的長笛,嘴唇開闔,吟誦出啟動的秘語。

    一瞬間,隱約又悠長的笛聲鑽入了葉清玄他們的耳朵。低聲中彷彿帶著陰靈的輕聲低語,一瞬間就纏繞在兩人的腦中,宛如**的種子,開始飛快地生長。

    就像是春日陽光下,汲取著朽木的營養,在發狂壯大的黴菌。

    突如其來的恍惚降臨在葉清玄的意識中,令他的腳下一軟,險些跌倒。身體僵硬住了,像是被某種力量抽走了力氣,不再接受自己掌管。

    這是泰勒曼長笛協奏曲,編號no.68——提線。這是心象系中最常見的曲譜之一,通過入侵意識,令符文宛如黴菌一般寄生,緊接著,抹平受術者的意識,令其變成傀儡的殘酷樂譜。

    就在樂曲的操控之下,渾身僵硬的少年緩緩地轉身,像是壞掉的傀儡,一步一步地想回走去。

    布萊德利看著回歸地少年,猙獰地眼神中閃現出快意,他緩緩地伸出手:「將雙蛇時計,交出來……」

    葉清玄的動作僵硬,卻沒有伸出手去。

    布萊德利的眼神越發憤怒,再度催動笛聲,笛聲尖銳,緩緩拔高,卻忽然戛然而止。

    就像是被掐死了喉嚨,動彈不得。

    於是,胎死腹中。

    「喲,布萊德利先生,好久不見啊。」

    布萊德利的表情僵硬住了,因為有一隻手掌從後面伸出,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個看起來像是閒逛的男人渾身像是沒骨頭一樣,幾乎掛在他的身上,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不知道您在外面呆了多久,但是這裡的規矩……您沒忘吧?」

    低沉的聲音令布萊德利遍體生寒,他的手臂顫抖了一下。

    因為有一隻手按在他懷中的長笛上,掌心中引而不發的以太帶著鏽蝕的力量,只需要一瞬間就能將他視若性命的樂器鏽蝕殆盡!

    在樂師協會裡,規矩有很多。最值得樂師去注意的規矩卻沒有多少,被三令五申的幾條中,處罰最重的一條內容為:

    ——不論彼此之間有什麼恩怨,不准在樂師協會中動手!

    「管、管理員先生。」

    他僵硬地回頭,低聲說:「我想這是個誤會。」

    「大概吧,能否借一步跟您談談呢?」

    管理員笑了起來,伸手將他拉到一邊,布萊德利下意識地想反抗,卻無法掙脫,那一隻手像是鐵鉗。

    管理員回頭,看著他:「我說,借一步說話,你沒聽見?」

    門外,布萊德利的臉色陰晴不定。

    管理員從懷中掏出了打火機,優哉游哉地點燃自己的煙斗,抽了兩口,吐出稀薄地煙霧。像是感嘆一樣,他說:

    「我不管你和那個小鬼究竟有什麼糾紛,接下來幾天,你最好祈禱那個小鬼別在阿瓦隆出了什麼閃失。」

    布萊德利愣了一下,表情陰沉起來:「阿瓦隆這麼大,不一定是我做的吧?」

    「阿瓦隆這麼大,你為什麼偏偏要挑這裡動手呢?」

    管理員反問,布萊德利無言以對。

    「還有,在樂師協會對兩個學徒動手,作為罰金,扣除你兩千貢獻值,你有意見麼?」

    布萊德利咬牙沉默,表情變化不定,最後還是不再說話。

    「那就這樣吧。你可以走了。」

    管理員揮了揮手,看著他還不動,表情就變得困惑了,

    「還賴在這兒幹嘛?要罰單啊?」

    布萊德利死死地盯著他,許久許久咬牙擠出幾個字兒:「家族會牢記您的餽贈。」然後,帶著埃德蒙轉身離去。

    對待這句話,管理員只回應了兩個字:「呵呵。」

    許久之後,葉清玄終於從麻痺狀態恢復過來。夏爾的雙手上符文閃耀,閃爍著一絲絲電流的光,正在關切地按著他的肩膀:

    「師弟你好了麼?你哪兒不舒服我再給你按按?」

    葉清玄揉著自己被電歪了的臉,翻了個白眼:「師兄你再按就把我給弄死了。」

    「嘿嘿,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夏爾撤去電光,一臉賤笑。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啊。」

    管理員走進來,看到他們倆,就點了點頭:「沒事兒的話就回去吧。放心,這裡畢竟是阿瓦隆,那個傢伙不敢亂來……」

    「呃,謝謝。」

    葉清玄在這裡看到他,不知道叫什麼才好。夏爾倒是一臉驚喜地撲上去,大喊著早知道您老人家在這裡我就帶水果上門啦……

    管理員殘念地推開了這個賤貨,忍不住嘆氣:「叫我管理員就好,或者拜耳先生。」

    「沒必要謝我,這是協會的規矩。」

    他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我有事兒先忙了,有空常來玩呀……還有那個誰,下次記得帶點水果過來呀。最近有點上火,嘴上都起泡了。」

    「好嘞好嘞。您喜歡吃啥?我看看變化學院的後院裡有沒有。要沒有我到啟示學院的後院裡找找……」

    夏爾揮著手,依依惜別。

    葉清玄一陣殘念:合著你整天就惦記別人家後院裡的東西了麼!

    在辦公室裡,拜耳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上少年的背影遠遠離去,可他的視線落在了夏爾身上時,卻變得疑惑起來。

    布萊德利的曲譜,應該是朝著兩個人一起去的,他感應得清清楚楚。可是為什麼葉清玄中招了,偏偏那個看起來就讓人想要打一頓的賤貨沒事兒呢?

    「是布萊德利自己失控了嗎?」

    他捏著下巴,自言自語。

    中午出門的時候,葉清玄記得這一條路上的人流如織,喧嘩得像是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匯聚起來一樣。可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那些擁擠的人群都消失了。

    喧囂不再,重新變得安靜起來。

    就連夏爾都沉默許多了,只是低著頭走在前面,踢著腳下的石子。

    「你怎麼了?」

    葉清玄看著他,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沒什麼,我挺好啊。」夏爾撓了撓頭髮,卻不回頭看他。

    葉清玄搖頭:「你好的時候,你會說『師弟你這麼關心我,師兄我好感動』啊之類的爛話,可你現在這麼說,就說明不好了。

    是因為在協會的事麼?」

    「……差不多吧。」

    夏爾低聲嘟噥:「老師一直都在說,我以後是兄長了。可兄長是要照顧你們的啊。我每天能做的只有插科打諢,其他的什麼都做不到。」

    他停頓了一下,將腳下的石子踢遠了:「因為我是廢柴嘛,你知道的。」

    葉清玄愣住了,想起在食堂裡巴特的話,還有夏爾萎靡的樣子。他張口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沒什麼安慰人的經驗。

    夏爾回頭看他,看到他和自己一樣蔫蔫的樣子,就知道為什麼了,忍不住想要笑。

    「你不用擔心我,我其實很好啊,只是不知道哪裡出現了問題而已。」

    他攔著葉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時候卡著卡著,就卡習慣了。日子過得頹一點,欠了一些債,經常會去喝醉酒……但這些總有辦法解決。」

    「以前的時候,經常會因為自己而難過,喝醉酒,做一些很奇怪的噩夢。醒了之後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每次我睜開眼睛,都會懷疑自己待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除了這裡,我又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葉清玄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夏爾看著他比自己還難過的樣子,就笑了起來。

    「但這裡其實很好啊。「

    他勾著少年的脖子,輕聲說:」這裡有老師,有你,還有白汐。不再是一個人了。

    我要庇佑他們,所以這個城市也能變得很美麗。」

    在空曠地街道上,金發的少年輕聲哼著模糊的曲子,他環顧著夕陽下的城市、在建築的間隙中,可以看到遠處的海洋。

    夕陽的光落在海浪上,燦爛如金。

    陽光從他們的背後落下,在面前的路上拉出了勾肩搭背的投影,那是兩個少年的輪廓。

    看著那個不再孤獨的影子,他就不再沮喪,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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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古典學派
      
    就在離開上城區沒多遠的時候,一輛華貴的馬車就停在了他們前面。

    足足有一個人高的魁梧駿馬在前面拉車,宛如火焰一般地長鬃飄蕩在風裡。馬車上帶著鎏金的紋飾和浮雕,裝飾著複雜的銀紋,在夕陽下簡直要放出光來。

    馬車的車門被從裡面推開,在車廂中,有人看著他們,露出微笑。

    「日安,兩位先生,真是好巧。」

    葉清玄本來以為是埃德蒙來找茬,可看到車廂裡的人之後卻愣住了。

    在車廂裡,看起來還像是少年的男子踩在羊絨地毯上,純銀手杖被隨意地丟在地上,杖尖上的紅寶石放出落寞的光。

    他有著一頭齊腰的金發,容貌看起來像是個女孩子,可大多數女孩子都不如他漂亮,也沒有那一份令人心折的俊朗。

    以前葉清玄覺得夏爾很帥,但卻和面前這張臉不是一個類型。比起神經兮兮的師兄,他的眼神中總有一種彷彿來自古井和冰窖中的陰氣,令人不敢小看。

    況且,這麼花俏騷包的派頭,這麼燒錢的打扮和穿戴,整個阿瓦隆,葉清玄也就只認識一個人……

    「老闆?」

    他錯愕地看著車廂中的男子,沒想到會在這裡重逢。

    這位鐘錶店的神秘老闆,和數百年前的大藝術家赫爾墨斯重名的帝國爵士,在聽出葉清玄的錯愕之後,便露出得意的笑容。

    「自從你考進學院之後,就好久不見啦,小葉子!」

    他親暱地揮手:「走進一些,再近一些,沒錯,這位是你的朋友麼?看起來真是俊朗的少年啊,你也有新朋友啦,令我欣慰。」

    看著兩人茫然的表情,他露出微笑:「有興趣到店裡喝杯咖啡麼?最近店裡經過了裝修之後,就快重新開張啦。有兩個訪客來,或許會為我帶來一些人氣。

    我這裡可是有從勃艮第帶回來的好貨,我的咖啡,保證你在阿瓦隆找不到第二家。」

    半個小時後,重新裝修之後的鐘錶店中。

    葉清玄和夏爾如同乖寶寶一般坐在桌子後面,手裡端著咖啡杯。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們過得還不錯嘛。」

    瞭解過情況的赫爾墨斯點頭,「你們的老師是亞伯拉罕先生?我聽說過一些,好像是從軍隊中退役下來的樂師吧?這年頭有軍方背景的樂師開始很少見了,你要珍惜機會啊葉子。」

    葉清玄只能點頭。

    在這位神秘兮兮又有些神經病感覺的老闆面前,他總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不過習慣他的奇怪思路之後,會覺得這個傢伙意外地是個好人。

    夏爾也少見地老實起來,只是對著店裡的其他古董鐘錶一個勁兒地流口水。

    葉清玄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之後,低頭喝咖啡。

    不知道為啥,他總覺得這咖啡的味道比較怪,一股貓味兒……難道這就是上等咖啡的味道麼?好像哪裡不大對啊。

    「我還本來以為你肯定考不上呢。」

    赫爾墨斯坐在自己的大椅上,將腳撐在桌子上,毫不禮貌地找了一個自己最舒服的姿勢,優哉游哉地說道:

    「上一次有東方人進入皇家音樂學院,是二十年前啊。不過那個傢伙和你不一樣,是被請去當教授的。

    真有趣啊,日不落的安格魯帝國心臟腹地,最高學府的音樂學院中,竟然有一個來歷不明的東方人擔任副校長……」

    「副校長?!」葉清玄懵了。

    「沒錯啊。可惜我後來離開了幾年,回來之後他就失蹤了呢。」

    赫爾墨斯搖頭感嘆:「真可惜啊,連那個傢伙的婚宴都沒有趕上。聽說結了婚之後就辭職去過自己的二人世界了呢,令人羨慕,令人羨慕!」

    「老闆,您還記得他的名字麼?」葉清玄小心翼翼地問。

    「我幹嘛要記一個男人的名字?」赫爾墨斯翻了個白眼看他:「員工一號,不要小看你的老闆!」

    「呃。老闆你被小看的地方有些奇怪啊。」

    赫爾墨斯嘖嘖感嘆:「嘿,反正那個東方人好像最後鬧了一個相當大的亂子呢。不要學他呀,葉子。」

    葉清玄嘆了口氣,問:「沒有詳細一點的事情了麼?」

    「這就要看你們學校裡的記錄了啊。一般任職教師不是都會有檔案備份在圖書館裡麼?」

    少年搖頭:「可惜了,學校的圖書館是不對學生開放的。」

    「其實想要看的話也是有辦法的。」

    在旁邊,夏爾說:「只要你能成為年級首席,就可以任選一天。進入圖書館,查閱保密等級4以下的資料。其中包括各個學派的入門樂譜,編號在共鳴級以下的筆記和資料……

    當然,如果你蛋疼到要去看學校的人事檔案的話,也沒說不能行啊。」

    葉清玄一愣:「年級首席?怎麼當?」

    「比誰帥啊……才怪。」夏爾攤手:「年級首席,當然是打出來的。你把所有人都打輸了,你就是年級首席了!」

    「沒有規定麼?」葉清玄追問。

    夏爾翻了個白眼:「公開場合插旗挑戰,十輪對戰全勝,注意,是連續十輪。這可是以樂師的方法進行對決,葉子你就不要想啦。

    現在你根本沒機會吧?至少先等個半年再說吧!」

    葉清玄沉思了許久,輕聲說:

    「聽起來不是很難。正好一次性把埃德蒙他們都解決。」

    「……你好有信心啊朋友!」

    夏爾已經不知道說他是異想天開還是不自量力好了。

    「難道我不挑戰首席,他們就不會車輪戰麼?」

    「……」

    「哦,年輕人有鬥志,真好啊。」

    赫爾墨斯拍起手來,他的視線掃過葉清玄的胸前,就停頓了一下。

    忽然間,他直挺挺地從椅子上起身,竟然就這麼詭異無比地硬站在了桌子上。葉清玄只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可赫爾墨斯踩在桌子上,踏前一步,手指掠過他的胸前,尾指靈巧地勾住了懷錶鏈,將口袋裡的懷錶拉出來,落進他的手中。

    應該說不愧是老闆麼?哪怕踩著桌子從別人的懷裡掏東西,也能夠做的像是春遊時去為貴族小姐採花一般地優雅……

    赫爾墨斯打量著手中的懷錶,神情頓時複雜起來:「好懷念啊……這個東西,你從哪兒撿來的?」

    「呃,朋友送的。」

    葉清玄有些尷尬,解下懷錶,任由他去看。赫爾墨斯撫摸著它上面的紋路,似是愉悅地笑起來:「小葉子你喜歡懷錶的話,我再送你幾個唄。」

    說著,他指了指櫃檯後面的展示架,上面那一排價值不菲的名貴古董懷錶:「就當遲來的見面禮了,你隨意挑吧。」

    夏爾大喜:「那我不客氣了啊!」

    一根手杖敲在他的腦門上,他嗷嗚了一聲,閉嘴了。赫爾墨斯笑吟吟地看著他:「這可是員工福利,你不算的。」

    「怎麼樣,挑好了沒?」

    赫爾墨斯指著自己的珍藏:「這些都是我收藏的好東西呢。」

    「這個就不用啦。」

    葉清玄尷尬地擺手:「都挺貴的,況且我也一直沒幹什麼活兒。」

    「嘖。」

    赫爾墨斯撇了撇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去。

    他的兩指夾著錶鏈,看著旋轉地懷錶在指尖一圈一圈地盤繞起來,嘴裡低聲嘟噥:「那不就沒辦法回收了嗎……這麼糟的作品,應該被當做黑歷史銷毀掉啊。」

    「什麼?」葉清玄問。

    「沒什麼!」

    赫爾墨斯擠出笑容:「既然恰好撞到,我今天心情好,就幫你改改吧。」

    說著,不等葉清玄點頭,就將時計拋入了空中。

    葉清玄張口欲言的,他卻打了個響指。

    一瞬間,隱約的低語和吟唱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一瞬間從極細微變成了極輝煌。無數樂器的聲音映襯著神聖的頌唱,化作雷鳴,從所有人的耳邊電騁而過!

    在那無數吟誦的聲音中,有一個蒼老地男聲在輕聲吟誦:「時間呀,請你停一停,因你是如此美麗……」

    於是,一切都靜止了。

    就像是萬物都凝固在空中,一滴從天而降的『琥珀』將整個店舖都囊括在其中去了。所以,一切變化都被強行靜止,奔流的時光之河也為止凝結。

    天災級樂譜——《浮士德》,第四幕,就此展開!

    「親愛的朋友,一切理論都是灰色的,唯生命之樹常青。」

    宛如化身為樂譜之中的魔鬼——梅菲斯特,赫爾墨斯微笑著伸出手,輕點在半空中的懷錶之上。於是在瞬間,懷錶被層層拆解開來。

    自外而內,從錶殼到複雜細密的機芯……

    就像是打了個盹,葉清玄一眨眼,看到懷錶從空中落下來,重新落回了赫爾墨斯的手中。

    「諾,還給你。」

    赫爾墨斯像是惡作劇得逞了一樣,愉悅地笑著:「開個玩笑,不要在意。」

    「……我能說我習慣了麼?」

    葉清玄一陣殘念。

    「啊,對了,差點忘記這裡還有個東西。」

    赫爾墨斯撐著手杖起身,然後一路翻箱倒櫃,弄得滿地狼藉。葉清玄呆滯地看著他不斷地翻找著什麼東西,直到最後,最後將一個沉重的皮箱從閣樓上踹下來。

    老舊的皮箱像是有些念頭了,上面佈滿了塵埃。

    以前在這裡住的時候,葉清玄是直接將床板放在上面的,也沒想著打開去看看這個死沉死沉的箱子裡究竟裝了什麼。

    現在皮箱掉到地上,老舊硬化的皮革上就被摔開了一個大口,散發出一股疏於打理的書籍所有的濃厚霉味。

    「吶,別說老闆不幫你。」

    赫爾墨斯用手杖敲了敲皮箱,「這堆垃圾你挑幾本帶走。」

    「這是什麼?」

    赫爾墨斯笑了:「你猜?」

    十分鐘後,魁梧地塞頓推門而入,看到室內狂風過境、滿地狼藉的樣子,赫爾墨斯正坐在那一堆東西里面優哉游哉地喝著咖啡,「喲,塞頓,你回來了?」

    塞頓的表情變得更難看了,「你又搞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出來?」

    「哪裡哪裡,只是想到了以前收藏的一些奇怪東西,拿出來整理一下,然後丟掉而已。」

    聽到赫爾墨斯說得這麼云淡風輕,塞頓撇了撇嘴,從地上撿起一本已經快要爛掉的書,磕磕巴巴地念道:

    「音符……平均律……記錄……這是什麼?」

    「哦,被時代淘汰掉的老教材。」

    赫爾墨斯滿是感慨:「一些本來應該被埋藏在故紙堆裡,或者說對現在的很多人來說『毫無價值』的記錄而已。收藏癖真是要不得啊,我以前怎麼跟松鼠一樣,看到東西就往家裡搬呢?」

    「說人話!」

    「好吧好吧。」

    赫爾墨斯嘆了口氣:「你知道,現有的樂師體系,都是建築在『平均律』所開創的基礎上的,對吧?

    和以前的規則相比,《平均律》所建造的是一個嶄新的開放性體系,恩,不論是可操作性還是上手容易程度都要超出以往不知道多少倍。

    以此為基礎,才構建出現在為我們熟知的『樂師九階』等等體系。

    那麼,問題就來了……在《平均律》出現之前,樂師們,或者說那時候還被稱為『巫師』的人們,是怎麼施法的呢?」

    「靠它?」塞頓看著手中已經完全發霉掉的東西。

    「沒錯。」

    赫爾墨斯點頭:「在黑暗時代的後期,樂師的理論基礎並沒有完善,七大派系還沒有形成。當時還是『古典時期』,並沒有『以太感應論』的說法。

    當時的主流學說是『混沌理論』,也就是奉行『以太不可測』的原則。

    雖然不可測,那就只能一遍遍地去嘗試。於是,那群巫師相信所蒐集到的記錄越多,那麼所計算的結果就越貼近真實。

    而這樣就造成了一個麻煩。

    ——沒有公式簡化而形成的資料臃余。」

    「你能想到一個新入門的樂師想要學會一個生火的音符,要背誦嘗試上萬條各不相同的『咒語』麼?

    理所當然的,古典學派在《平均律》出現之後,迅速衰退了。而你手中的東西,就是它們的所留下來的雞肋之一。」

    就在說完之後,塞頓從赫爾墨斯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神情。

    那是宛如小孩兒的惡作劇得逞了之後的天真笑容,帶著幾分得意和幾分愉悅,難以抑制的歡喜!

    「哈哈哈,真期待啊。」

    赫爾墨斯看著窗外的方向,輕聲呢喃:「二十六個音符,起碼四千八百條以上的『咒語』。要背下來這麼多的音節……

    估計有人會腦子爆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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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劍欄地宮
      
    六天之後,週五。

    午後的熾熱陽光從天空之上潑灑而下,灼燒著人的眼瞳。

    在古老的建築之前,布萊恩和多米尼克佇立在入口的陰影中,靜靜地凝視著在廣場上集結的學生們。

    「今年的新生數量不少啊。」多米尼克看著那些少年少女們的眼瞳:「看得出來,也麻煩了許多。」

    他說:「這麼早給他們開始練習課,校委會那邊有欠考慮了。」

    布萊恩順著他的話,微笑著說道:「可能是希望他們儘早見識到樂師世界的真面目吧。這都要靠多米尼克先生的教導。」

    多米尼克沉默著,只是抬起手,撫摸了一下斑駁白髮下面的那一道淒厲裂痕。不知道是否是天氣太過熾熱了,從額前一直延伸到後腦的傷疤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可聽到『樂師世界的真面目』,多米尼克就忍不住想要笑?

    「想要見識真正的樂師世界,為什麼不去戰場呢?」

    他咧開嘴,那種嘶啞的笑聲像是喘息一樣,滿懷不詳:「見點血,看看屍體,去瞭解一下骨頭和內臟的顏色,習慣那種甜膩的味道之後,才算真正見識過吧?

    這種娘娘腔的挑戰和對決,能得到的只有晚宴上的談資。」

    在沉默中,布萊恩感覺到後背有些發涼。

    他不清楚這種陰氣是來自於背後的古老建築,還是面前這個老人的笑聲。他有些畏懼地後仰了一些,旋即有些被激怒了,厭惡地皺起眉頭。

    畢竟是自己魯莽了,和這種戰場上下來的老鬼有什麼好聊的呢?他除了殺人之外,只能看看門了……

    倏忽之間,多米尼克忽然回過頭了,用充滿白翳的右眼看著他,枯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被激怒了?我聞到了憤怒的味道……」

    被那一直透視著死亡國度的眼瞳看著,布萊恩的面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擠出笑容:「是錯覺吧?」

    這種該死的戰場野狗,已經這麼老了,可為什麼感覺還真麼敏銳……

    「呵呵,是麼?」

    多米尼克笑了笑,不再戲弄這個滿心惶恐的『小孩兒』,只是用那種一貫的沙啞聲音說:「校委會的打算和我無關,我只是一個看門的,除了看門之外,管不了那麼多,也不想管。

    校委會能體恤起我這個不知變通的老頑固,給我派個助教來,那其他事情就由你來吧。」

    「包括上課的事情?」

    布萊恩面色一變,有一種無法抑制的喜悅和錯愕。他本來以為要架空這個不理會校委會安排的老傢伙會需要不少時間。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第一天上任,對方就將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交出。

    這麼輕易和簡單?

    看來哪怕是這個頑固不化的老傢伙也是識時務的吧?看到校長大敗,就明智地選擇了妥協。

    他努力維持著嚴肅地表情,謙虛地問:「這樣好麼?」

    「有什麼不好?」

    多米尼克輕聲呢喃:「你來這裡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在熾熱的陽光下,他回頭去看這位助教先生。逆著光,布萊恩看不清他的臉,可那一隻遍佈白翳的眼瞳卻帶著屍骨的寒氣,寒氣如潮,沖垮了布萊恩神情中的喜悅。

    「既然來了,就好好做。」

    他抬起枯瘦地手指,手指上挑著一串銅鏽斑駁地老鑰匙:「時間到了,去開門。」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那一瞬間,可自命不凡布萊恩竟然順從接過了鑰匙。他被那種平淡語氣中所蘊含的威嚴所震懾了,不由自主。

    他表情變化著,頭一次,他覺得校委會交給自己的任務並沒有那麼簡單。

    足足有兩根手指粗細的粗糙銅鑰在摩擦的尖銳聲音中刺入孔中,布萊恩用盡所有的力氣,一點一點的擰轉。

    那一扇高聳的青銅之門也隨之震動起來了,就像是被內部旋轉的齒輪和樞紐喚醒。強烈地震動感從槓桿和鎖孔中傳來,每一次震盪都令布萊恩覺得自己體內的骨骼也摩擦起來。

    直到最後,古老的大門終於被開啟了一線。在門後,世界一片漆黑,陰風從黑暗的盡頭吹來,帶著空氣腐爛的氣息。

    布萊恩後退一步,彷彿被黑暗中湧動的什麼東西所震懾了。

    「別傻愣著,帶著學生進來吧。」

    在他身後,多米尼克撐著枴杖,越過他走進黑暗裡:

    「——上課的時間到了。」

    ……

    ……

    當盤旋向下的漫長甬道走到盡頭時,所有的學生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一路以來,無處不在的黑暗和壓抑的氣息令他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這一座深藏在地底下的宮殿散發著不祥的氣息,無時不刻。

    很少有人知道學院的層層樹蔭中還隱藏著這樣一座古老的建築,看起來就像是即將坍塌的教堂,可教團的建築不會這麼陰沉,它們永遠棱角鋒銳,像是指向天空的劍。

    就像是殘磚斷垣拼湊成的廢舊建築中,穿過了銅門之後,就是一條漫長的甬道。

    一路上,寂靜壓制了所有人的低語聲,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腳步聲。還有多米尼克的枴杖敲打在地上的聲音。

    「到這裡為止了。」

    在明顯是另一棟宮殿入口的地方,寬闊的地下廣場之上。

    多米尼克停下腳步,回顧著背後黑壓壓的人群:「以後所有的公開練習課都會在這裡進行,記清楚你們現在所在的位置。

    這裡還是入口的範圍,再往前面走就是岔路。」

    他停頓了一下,沙啞地笑起來:「在那裡不小心迷路的話,可就沒人能把你們找回來、湊齊了,然後再拼成現在的摸樣了。」

    說著,他抬起手掌,握緊了警鐘的繩索,用力拉下。一瞬間,銅鐘震顫,尖銳的高亢鳴叫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可緊接著,有人發出錯愕的驚呼。

    在空氣中,那些沉寂的以太忽然甦醒了,活躍起來。

    就像是從被桎梏中解放,重新接受了他們的感知和控制。

    緊接著,黑暗亮起來了。

    銀色的火焰從穹頂之上點燃,古老的燭架上亮起光明。擴散的光亮驅逐了黑暗,也照亮了四周猙獰的雕像和已經失去顏色的壁畫。

    當那些半人半蛇或者容貌畸形的詭異雕塑被照亮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這哪裡是什麼地下的建築?

    這裡簡直就像是……一個墓穴!

    ……

    沒錯,就是墓穴,埋葬著傳說的墓穴。

    布萊恩凝視著更黑暗的地方,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那個傳說應該是真的。

    在亞瑟王死後,傳說中他那一柄刺死了天災紅龍,開闢了安格魯的佩劍——石中劍。還有圓桌騎士的甲冑和武器,都被封存在學院的深處。

    據說在失去了主人之後,石中劍依舊會夜夜震鳴,封印在劍刃之中的紅龍之魂依舊在深夜中咆哮。

    那是匯聚了當時東西方所有煉金術師的智慧才打造出的武器,在失去主人之後,它已經變成擇人而噬的『怪物』。

    王室不願意毀掉亞瑟王唯一的遺物,只能將它封存在這一座墓穴一般的地宮深處,以曾經圓桌騎士團的屠龍甲冑鎮壓。等待有朝一日,再次有新王誕生,將它懾服。

    一直以來,類似的傳說數不勝數,但唯有這個傳說是各大家族時代相傳的秘密。布萊恩花費了大量心血爭取到了這個職位,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履歷上能夠增加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也是他對多米尼克最不滿的地方,這種足以他以後平步青雲的資歷,竟然長期以來都被一個連走路都需要枴杖的老東西佔據?簡直不知羞恥!

    「還等什麼?」

    多米尼克的沙啞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宛如洞徹人心的鬼魅,「上課吧。」

    老人撐著枴杖,走進火光找不到的陰影中,只剩下陰鷙如夜梟的隱約笑聲傳來:「聽說小孩子們準備了不錯的節目,真是期待啊。

    風度翩翩的貴族也能學會如同鬣狗一樣地廝殺麼?」

    看著他的背影,布萊恩的面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開始覺得這條老狗有些礙眼了。

    ……

    ……

    就在布萊恩站在最前方,開始講授『樂師對決』需要注意到的地方和規則。可人群裡,白汐卻急得跳腳。

    周圍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今天將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投過來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憫和複雜。越是這樣,白汐的脾氣就越是暴躁。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她向著周圍的人比劃著小拇指:「怎麼?不服氣?不服氣來練練啊,信不信我分分鐘教你們重新做人?」

    那些視線錯愕地收回去了,可白汐的神情依舊憤怒。

    「這都過了多長時間了?他怎麼還不來?」

    她踩著夏爾的腳,低聲問:「你們早上神神秘秘地出門幹什麼去了?怎麼就你一個回來了?」

    「可能是卷子比較多吧。」

    夏爾一臉神秘地說:「放心,他保證準時來的,這不還沒開始麼?」

    「樂史系?」

    一個誇張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了,神情嘲弄地巴特凝視著夏爾和白汐胸前的徽章,問身旁的同伴:「那是什麼院系?我們學校裡有這個派系麼?」

    「哦,我聽說過。」

    他的同伴輕聲笑起來:「原本是我們啟示學院的,後來因為太廢物了,分院不要,就給趕出去了。後來還出了一個著名的學院廢物,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沒有被廢系麼?」

    「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不等夏爾憤怒,白汐踏前三步,杵在那個說話地學生面前。她仰著頭看著他,眼神中滿是一言不合就拔刀信砍的寒氣兒,像是結了霜的匕首一樣。

    和葉清玄的眼神不一樣,那個該死的東方小鬼的眼神永遠是帶著憐憫的,看別人的時候像是在看著一個傻叉,不論你們說什麼他都不會有反應。

    可白汐不一樣,她可沒有那種我不和腦殘較真的大度,她一旦生氣的時候,就有一種就算被野狗咬了也要咬一口回去的狠勁。

    現在她站在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生面前,抬頭看他的時候,竟然將他逼退了一步。沒人相信那種銳利的眼神是出自一個小女孩兒的身上。

    「廢物?就算是廢物,也是我罩的廢物。」

    她伸出手指戳著那個人的胸口,步步緊逼:「你再從嘴裡蹦出一個字兒來,我就撕了你的嘴。你可以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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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我要打十個

    「廢物?就算是廢物,也是我罩的廢物。」

    她伸出手指戳著那個人的胸口,步步緊逼:「你再從嘴裡蹦出一個字兒來,我就撕了你的嘴。你可以試試看……」

    只會添亂的廢物!

    巴特的心裡暗自怒罵了一句,將那個孬種推開,站在白汐的面前。

    他帶著微笑,低頭俯瞰著這個小個子的女孩兒,看起來溫文爾雅。可是眼神卻忍不住順著白嫩的臉頰滑下去了,看著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長的脖頸,最後忍不住想要滑進領口中。

    可是白汐的眼神刺痛了他,令他的笑容僵硬起來,浮現一絲冷意:「你在這裡說這些話,有什麼用?他人呢?」

    他看向白汐身後,沒有看到那個白髮的少年,就忍不住嗤笑:「恐怕是不敢來了吧?今天我們可是準備了一場好戲呢,可惜了,遇到了一個孬種。」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白汐斜眼看著他:「說得好像你能做主一樣。你這麼厲害,幹嘛還給那個叫埃德蒙的死胖子做狗?

    人家不願意理你,你就鑽出來汪汪叫,想要吸引注意麼?」

    「你!」

    巴特的臉色鐵青,他怒視著白汐,他看著白汐稚嫩面容上的靈秀和美麗,最後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胸口,眼神就變得惱怒又貪婪。

    這個不識抬舉的賤女人,竟然為了一個雜種想要違抗自己?虧自己好幾次不忍心!

    他凝視著女孩兒,想要從她的眼中找到被藏起來的慌亂。可看著她倔強的樣子,巴特的心臟卻忽然停了兩拍,眼神就變得惋惜又貪婪。他的聲音輕柔起來了,向著白汐的肩膀伸出手:

    「你還相信他能護得住你麼?你知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多少人?來我這裡吧。只要你聽話,跟了我,我不會讓其他人動你……」

    「可惜,她在我這邊。」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了,令他的手僵硬在原地。巴特像是見了鬼一樣回過頭。在他背後,一臉倦容地白髮少年向著白汐咧開嘴,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卷子有點多,做起來花了點時間。」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巴特僵硬在空中的手上,就變得冷了,像是看著什麼垃圾:「現在,能把你的髒手收回去了麼?」

    「沒想到你真敢來?」

    巴特壓抑著狂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但願等會你不要怕。我們可為你準備了相當長的節目呢,保證精彩至極。」

    說著,他比劃了一個割喉的姿勢:「我們走著瞧。」

    「隨時恭候。」

    就像是挑釁一樣,葉青玄彎腰,伸手環住女孩兒的肩膀,微笑著,看著巴特的眼神漸漸瘋狂,忿然離去。

    然後,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因為白汐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踩了他一腳。

    「再不放手我咬你了。」白汐咬著牙,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葉清玄低聲笑起來,「逗他玩呢,多有意思啊。」

    「憑什麼你抱我啊!」白汐瞪著他:「下次你站前面,我給你一個公主抱好不好?」

    「……表妹,你的力氣,還是算了吧。」

    葉清玄滿是憐憫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白汐頓時炸毛了,「看我弄死你!」

    -

    「好了,大概的規則就說道這裡,接下來可以開始練習了。」

    在最前面,布萊恩講解完了所有對戰規則之後,停下了話語。他的視線落向了埃德蒙的所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後,就點了點頭,露出一絲陰冷地笑意。

    他提高了聲音,煞有介事地看向四周:「接下來,有哪位同學『自願』為大家示範一下樂師之間的對決麼?」

    在他故意將自願這個詞咬的極重,明顯是埃德蒙他們事先已經通過氣,就算對決之後葉清玄受傷也無話可說。

    「先生,我願意向我身旁這位同學挑戰,相信他也『願意』為大家演示的。」

    在人群中,巴特舉起手。

    一瞬間,人群分開了,在兩人身旁形成了一個涇渭分明的圓。

    竊竊私語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明顯是早就已經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她回頭看向葉清玄,少年卻靜靜地佇立在那裡,只是點頭,並沒有其他的表現。

    「我會先讓你在所有人面前把人丟光!」在微笑中,巴特的嘴角動了動,聲音陰狠又低沉:「樂史系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在皇家學院裡。」

    「不要拿自己說了不算的事情拿出來誇耀。」

    葉清玄低聲說:「我三歲的時候我的父親就這麼教我了,看來貴族的家教有點晚。」

    「看來你在找死了。」巴特的笑容收了起來。

    「兩位站到前面來。」

    在人群前方,布萊恩站廣場的中央,腳下是一道環形之蛇的浮雕,吞噬尾部的長蛇環繞著廣場的中心,鱗片猙獰地從石板上浮現。那種誇張而細緻的動態令人覺得它並非死物,而是某個可怕生物的殘骸,還在石中痛苦地游曳。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布萊恩站在兩人的中間,微笑著問,大公無私。

    「沒有什麼必要了。」葉清玄緩緩搖頭:「因為我比較討厭麻煩,所以假如一次能夠解決的話,那就儘量一次全部解決掉吧。」

    巴特一愣,「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今天,我要打十個。」

    話音一落,整個廣場都寂靜了。

    十個?

    在陰影中,多明尼克像是想到什麼,笑起來:「本來以為一群小孩子的扭打沒什麼好看的呢,沒想到……竟然還有一隻狼崽子啊。

    練習課的第一天,就進行首席生挑戰?」

    「首席生挑戰?」

    當所有人終於明白了葉清玄再說什麼的時候,人群瞬間喧囂起來,像是開水了:「開學還不到十天,就進行首席生挑戰?太誇張了。」

    「可能麼?」旁邊的人搖頭。

    「恐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吧。」有人低聲說:「這樣起碼輸得光榮一些。」

    就連作為裁判的布萊恩也愣住了。

    「首席生挑戰?」

    他扭頭看向葉清玄,第一次地,仔細地大量著這個沉默地少年。

    寒酸的衣服,沒有煉金裝備,沒有貴族的家徽,甚至還是個東方人……

    他皺起眉頭,像是看著一個不自量力的蠢貨:

    「你?」

    撲哧!

    人群中有人輕聲笑起來,稀稀拉拉的笑聲響起,分外嘲諷。有人在人群中拍手,「說不定能行呢,我看樂史系要翻身啦!統一學院的日子到了!」話中充滿了嘲笑的聲音。

    埃德蒙的臉色分外難看,他握緊拳頭,撫摸著手指上的戒指,眼神中滿是惡意:再放任下去的話,這個小子說不定就會再挑出什麼事兒來了。

    「這種禍根,不能留了。」

    在他身旁,有個神情陰沉地少年輕聲說。

    那個聲音埃德蒙的身體一顫,終於下定決心。

    「這位同學,首席生挑戰是需要校務處考核通過的。」

    在前面,布萊恩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地笑聲,帶著一絲嘲諷的語氣:「有理想是好事,但還是專注現實最重要。」

    人群中再次響起一陣笑聲,可葉清玄不為所動。

    「是麼?這是校務處的批准,你拿好。」

    葉清玄從懷中掏出一張加蓋了校務處印章的證明,「拿這個真費勁兒呢,還要做一大堆卷子,害得我差一點遲到。」

    布萊恩愣住了,他低頭看著手中的證明,看到上面紅色的印章,覺得產生了幻覺。

    這才開學第幾天?就有人從校務處的考察?那群傢伙是怎麼吃飯的?明顯地就放一個下城區的黑脖子通過了考核?

    他才不知道,校務處也是一肚子苦水。

    天還不亮這個東方來的小混蛋就上門堵門了,說自己要進行首席生挑戰的考核。一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給他們留。

    他們本來想要推諉過去的,卻沒想到這個傢伙搬出了學校的規章制度,還有歷代學生申請首席生考核時的慣例,竟然用校規反將了他們一軍!

    校務處的人沒辦法,乾脆咬牙把所有的校務處工作的老師都叫了過來,按照一年級的程度,出了六張簡直是沒打算讓人通過的考卷出來。

    其中包括阿斯加德和勃艮第的拓荒戰爭還有聖城的音樂史等等大部頭的著名『掛科科目』,還弄了一張高等數論的畢業試題過來。

    反正首席生挑戰方面也包括學業上的東西,乾脆讓這個不自量力的小鬼死心。

    結果他們就沒想起來……這個變態白頭髮是在教團的藏書室裡泡大的,別說高等數論,就是拿神學辯論來也一點都不虛。就連今年故意刷人的入學考試他都是拿了滿分的猛人。

    拿到考卷時,葉清玄都高興壞了。

    到最後,校務處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認栽,咬牙切齒地開出這一張證明來,反正這個傢伙也是自尋死路。

    區區學徒級,一年級裡還有一個入學之前就達到『節律級』,就快要成為正式樂師的傢伙在呢!

    「你是不是沒搞清楚?」

    就在葉清玄對面,巴特的神情鄙夷:「這是樂師的切磋,不是平民的下流鬥毆。你那些手段拿到這裡來,可是要被趕出去的。」

    葉清玄看了他一眼:「我覺得,對於規則的瞭解,我還是要比連學生手冊都不看的人要強出不少的。」

    「這、這不合規矩。」布萊恩已經被校務處的一張證明弄得方寸大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脫口道:「就算是你通過了審核,也應該在通知整個學院的情況下再進行的。現在的情況,恐怕……」

    「這個請老師不用擔心。」

    葉清玄只是從懷中掏出懷錶,看了看上面的時間,「我想,這會應該全學院的人都知道了吧?」

    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人群中,賤貨師兄吹了聲口哨,比劃了一切都在計畫中的手勢。

    傳播八卦?我擅長啊……

    夏爾笑了起來。

    笑聲未落,廣場上方的入口,傳來了喧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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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卑鄙!真是卑鄙!

    在寂靜的廣場上,忽然響起了喧囂的聲音。還有悠長甬道中的紛亂腳步聲。

    「前面的你別堵路,快讓開!」

    「首席生挑戰呢,快點,晚了就沒了。」

    「我要看東方葉吊打挑戰者,快點快點……」

    「切,我看是他被吊打吧?!」

    「媽媽我要上告示榜啦!」

    「來人,快把這個神經病拖出去……」

    最後入口處,人群一陣混亂,終於把那個在做實驗時被炸到腦袋的神經病趕出去了。緊接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潮水一樣衝進來。

    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群幾乎佔滿了整個廣場,幾乎所有人都被嚇到了,面面相覷。

    「開始了沒?趕快打啊,我趕時間!」

    「前排佔座,前排佔座嘞!」

    「這位師兄你別走!你、你把我雞腿擠掉了!」

    「噓,嚴肅點!首席生挑戰呢!」

    在一片喧囂中,人群湧動,除了不少聽說有熱鬧看趕來的學生之外,也有因為好奇而到現場觀看的老師。

    葉清玄還在裡面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說一臉陰沉的班納,剛剛接到通知,從校外趕回來的老師貝恩等等。

    在人群裡,夏爾如魚得水的竄來竄去:「我這裡有小馬扎,誰要?誰要?今年第一場首席生挑戰,近距離觀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瓜子,汽水,冰淇淋,誰要?統一價五鎊一套,不零賣,不要算了。」

    「哎呦,這位老師我這裡有把旋轉椅,您要不要來一把?只要五十磅,可便宜了!您要三把?好嘞!」

    「夏爾……」

    葉清玄忍不住捂臉嘆氣,他早該想到的,這個傢伙為什麼會神神秘秘地扛著那麼多東西跑來上一年級的練習課。

    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在原地,布萊恩的表情變化,還準備說什麼。卻聽到自己背後傳來的沙啞聲音,「可以,就這樣吧。」

    在陰影中,多米尼克發出聲音。他搓著手中的花生,一粒一粒地丟進嘴裡,嘗了一下味道不錯,就招了招手:

    「那個誰,過來一下,再來兩包花生……」

    布萊恩的表情抽動了一下,沒有反駁。

    他最後看了一眼葉清玄,壓住了厭惡的神色,「既然校務處已經認證,那麼就開始吧。但首席生挑戰和常規的對決不同,可是『不禁』傷殘的。」

    不禁這個詞兒他咬牙重讀,宣佈對決開始,然後抽身離開。

    一瞬間,整個廣場都陷入寂靜。

    終於開始了。

    -

    在噬身蛇之圓中,巴特冷冷地看著另一頭的葉清玄。

    兩人面對面地撫胸致禮,做足了樂師切磋地禮儀。只是在兩人相對的時候,葉清玄卻聽見了巴特的聲音:

    「你會後悔這個決定的,我成為學徒已經兩年了!」

    葉清玄依舊冷淡,只是用那種令人惱火的憐憫眼神看著他。

    「如果我贏了的話,希望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他嘆息了一聲,「我的時間很寶貴,能不能請你們多讀幾本書,不要再給我找這種『腦殘麻煩』了呢?」

    他停頓了一下,搖頭,「浪費別人的時間,是很可恥的行為。」

    「你怕了?」

    巴特冷笑起來,「這才只是剛剛開始呢。」

    葉清玄撇了撇嘴:果然是雞同鴨講,浪費時間。

    按照禮節,兩人行禮完畢之後,互相後退十步,正巧站在噬身蛇之圓的邊緣。在場外,布萊恩的指尖夾著一枚硬幣,向著天空彈出。

    巴特死死地盯著那一枚硬幣,看著它在天空中翻滾,劃過一道弧線,最後落在上場地的正中央,在石上彈起,發出清脆的鳴響。

    開始了!

    那一瞬間,巴特抬起手掌,高聲吟誦起音節來,詰屈聱牙的音節從他的口中迴蕩著,以太的閃光從指尖匯聚而來,隱隱在他的面前交織出模糊的屏障。

    這是啟示學院『謀定而後動』的戰法,他們相信時機的把握要比魯莽的試探要更重要。在作戰時優先保存自己,不斷積蓄力量,然後抓準機會,一鼓作氣地將敵人沖垮!

    隨著吟誦,一個模糊地音符從他的心中湧現了。

    符文彷彿帶著鐵石一般的力量,巍然屹立在心靈之中,令他略有慌亂的心神也穩定下來。

    這是最常見的加護型符文——『鐵』的應用方式之一,調動以太化作鐵壁在自己周身形成屏障。這個效果是持久的,只要不是碰到爆髮型的符文,就不會輕易破碎,而且還能夠隨時吟誦音節,為其注入新的以太,增加強度。

    可是就在音符即將吟誦完畢,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卻愣住了。

    他看到自己的敵人近在眼前。

    就在硬幣落下來的一瞬間,葉清玄便動了,他向著前方衝出!

    瞬息間像是狂奔的賽跑,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壓抑著肺腑,吐出模糊不清的音節。模糊地音節從他的口中發出,化作隱約地漣漪。

    他不顧及自己的氣息不穩,竟然在奔跑之中開始吟誦了!

    一瞬間,他的皮膚驟然開始發紅,血管崩起,就像是高溫中快要被燙熟了。他的速度還在加快!

    十數米的距離,一簇而過!

    就在巴特的音節還沒有吟誦完畢的時候,葉清玄已經以肩膀撞跨了還未成型的屏障,緊接著,前腳猛然踏在地上,像是釘子敲進了土中。

    他抬頭,看到巴特猛然擴散開來的眼瞳,還有他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間,巴特張口欲言,可葉清玄才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他回憶著維托教給自己的方法,

    憑著前腳的支撐,他兇猛的衝勢轉化。力量自地而起,沿著小腿向上,衝過腰部,沖上了肩膀,帶動著握緊的拳頭向上,向上,再向上!

    直到最後,那自下而上的一拳砸在了巴特的下頜之上。

    嘎嘣一聲!

    以太消散了!

    隨著下頜的脫臼,巴特的雙腳幾乎都在這突如其來的力量脫離了地面,最後翻滾著落在地上。在原地,葉清玄面無表情,其實心裡已經酸爽到極點。這一拳打出去真的像是維托說的那樣,說不出的暢快……

    還有——指骨疼死了!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住了甩手的衝動,疼的齜牙咧嘴。

    巴特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忍著痛抬頭,嘴角還帶著血絲。

    「卑……」

    羞憤欲死的他艱難張開口,還沒說完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一場對決,開場還沒有五秒鐘,就以這麼離奇的方式快速結束了。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葉清玄回憶著巴特最後一句話:『你怕了?』,就忍不住想要嘆氣。

    「我只是想要讓你們的心理陰影面積小一些而已。」

    他俯瞰著的巴特,搖頭:「你們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卑鄙!真是卑鄙!」

    在場外,巴特的同伴怒吼起來:「他犯規了!」

    「這完全和樂師的切磋無關!」

    「這是犯規了!」

    在場外,布萊恩皺起眉頭,神情陰沉下來:「這是樂師切磋,怎麼能將街頭混混鬥毆的下流手段帶上來!這一場比試是你……」

    在他旁邊,有人磕著瓜子兒,打斷了他的話:

    「老師,你再看看。」

    夏爾帶著一貫的賤笑,指了指場中的少年。

    布萊恩聞言一愣,視線落在了葉清玄的後頸之上,在那裡,灼紅的血氣奔流不息,隱隱形成了符文的軌跡。

    隨著血氣的奔流,少年消瘦的軀殼中,隱隱傳來溪水澎湃的聲音,那是血液沖刷軀殼所發出的傾向。

    「音符‧流動?」

    布萊恩的表情難看起來。

    「這是音符帶來的效果,沒說音符不能是輔助型的吧?」

    夏爾將瓜子殼吐在地上,嘖嘖有聲:「對內加持,加快血液的流動,帶來體能的拔升,相當罕見的音符應用呢。」

    同樣是基礎符文之一,『流動』在學徒級是基本沒有什麼用的符文。因為它的效果並不強力,只能控制流體的運動速度,加快水流或者令水流傾斜的速度變慢。

    有聖詠學派的樂師曾經提出過一個應用方向,就是將流動應用在自己體內,將血液的流動速度加快,進而帶動體內的其他器官,在短時間內加強體能。

    在這種加強所需要的精度太過精密了,而且帶來的效果遠不如同等條件下的其他樂章,因此被當成了冷門應用。

    音符的精密操作一直是所有樂師學徒所需要面臨的難關,這需要長期對符文的熟悉和研究,令自己的感知對其熟悉,不斷的釋放才能夠磨合出足夠的精度。

    他們就做夢都想不到,有個變︶態硬背了不知道多少條符文的音節記錄,在應用的時候,繞過了對以太的控制。而是直接根據所需的精度調整音節,走歪門邪道,直接略過了這個關卡。

    就好像是絕世劍客都需要人劍合一,在大家拚命在熟悉佩劍的時候,有人窮搜天下,砍柴的時候這一把,砍人的時候就換令一把,還有專門切菜的、用來撬鎖的……

    難度肯定是前者簡單,但後者想要做成,就未免太過變︶態。也無怪夏爾說他對音符『用強』了。

    在原地,明悟過來的布萊恩的面色變換,總覺得哪裡不對。

    直到最後,他終於反應過來:「不對,太快了……他的符文的吟誦速度太快了。比正常時間少了一半以上。」

    經過他的提醒,人群中的老師也反應過來了。

    「沒錯,效果也弱了很多。」

    最後,有人恍然大悟:「為了省略一部分音節,他減弱了效果……這是聖詠學派裡『快速吟誦』的技巧。」

    「一群蠢貨,連這個都不認得。」

    在陰影中,多尼米克啐了一口。

    「嘿嘿,戰歌吟誦法啊……還有人懂這一套,真是難得。」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嘿嘿怪笑起來,「這只小狼崽子是亞伯拉罕的學生?落進銳氣盡失的傢伙手裡,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就在場中,無法裁決勝負的布萊恩聽見了多米尼克的聲音。

    「他沒有作弊。」他說,「比試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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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看看無妨

    數十年前,當阿斯加德人為了增強守備,開啟了一項名叫『狂戰士』的計畫。這個計畫旨在訓練出超出人類極限的強大士兵。

    由於樂師本身的培養資金和週期太過高昂,在戰場上畢竟是少數,有時候一個小隊中都不一定能夠配給一名樂師。而且樂師本身的才能,用以支援的話,太過奢侈。如果不小心折損一個,軍隊的指揮者也會感覺痛徹心扉。

    因此,在大多數時候,勝負本身只能寄望於士兵之上。

    於是,就有人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麼就在軍隊中遴選出擁有樂師天賦的人加以培養就好了。

    不需要他們做到像是正規樂師一樣的全能,他們所學習的東西是精心遴選出來的『戰場樂譜』,甚至首要目的都不是殺傷敵人,而是增強自身和隊友。

    在這種情況之下,甚至學會幾個基礎符文,達到學徒級就足以在大多數情況下提供支援輔助了。假如能夠到達節律級的話,整個小隊的戰鬥力都會有脫胎換骨的質變。

    而且這樣批量製造出來的戰士並沒有昂貴到像是樂師那樣無法接受,有時候可以適當的戰損換取全局之上的優勢。

    最後的結果,是名為『狂戰士』的兵種誕生。這一群甚至連合格樂師都稱不上的軍人被正規的樂師冠以『殘次品』、『消耗品』的蔑稱。但是在戰場之上,他們卻發揮出了驚人的作用,甚至研究出了名為『戰吼』的技巧。

    時至今日,身披熊皮甲冑,手持符文戰斧的狂戰士已經成為了不遜色於高貴騎士的兵種。他們『戰吼』施展符文和樂譜,增強自身和隊友,在戰場上屢創奇蹟。

    理所當然的,這樣的舉措得到了效仿,其中包括安格魯。

    多米尼克就曾經擔任過『隨軍樂師』的訓練人。據他所知,當時還有一支名為『龍騎兵』的秘密部隊是由這樣的士兵組成,只是就連軍隊內部很多人恐怕都不知道這一支部隊的存在。因為他們的活動範圍是在人類世界之外的黑暗世界中。

    當時的軍部正是不斷地通過製造這樣物美價廉的炮灰來進行對黑暗世界的探索。

    只不過『狂戰士』這個兵種本身也包含著阿斯加德樂師們的秘密技術,這種技術壁壘所造成的鴻溝導致其他國家的貿然嘗試注定了失敗的命運。

    就在後來,因為一系列不為人所知的原因,這樣的制度就被裁撤掉了。

    十多年過去了,已經沒有人記得曾經安格魯軍隊中試圖推廣的隨軍樂師的存在了。只是他沒有想到,是今天能夠在這個幽暗的地下重逢。

    哪怕僅僅是簡單的吟誦技巧和音符。

    整個學院裡唯一能夠教授這種技巧的人,恐怕也只有一個了……

    「軍隊樂師速成訓練手冊。」

    多米尼克輕聲嘆息:「亞伯拉罕,你還記著這種不合時宜的東西幹什麼呢?」

    在黑暗中,多米尼克摸索出了自己的煙斗,搓出火花點燃,沉默地深吸著。感覺到煙霧氤氳在肺腑中,彷彿那些遺留下來的暗傷都不再刺痛了。

    他眯起眼睛:「難道你還沒有死心嗎?」

    -

    午後,兩點二十分。

    熾熱的太陽下,焦躁不安的西德尼等待在校門口,擦著額頭上的油汗,抬頭遠望。來回踱步,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客人。

    就在人來人往中,頭戴寬沿帽遮陽的少女無聲而來。黑色的紗巾垂落在她的眼前,蓋住了她的眼瞳,也掩住了秀麗的容顏。

    那一頭修長的白髮也藏進帽子裡了,沒有香車百乘,也沒有萬千僕從的擁簇,此刻的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平凡無奇的貴族少女。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僕婦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為她撐著一頂紙傘,擋住熾熱的驕陽。

    看到她的到來,西德尼就緊張地吞著口水,趕忙迎上去,操著生澀地東方語言,恭謹問候:「歡迎您的光臨,殿下。」

    這位來自雲樓的公主殿下來到阿瓦隆已經半個月了。她的出使使命已經在昨天完成,即將離去。只是不知為何,在離去之前,她卻提出了想要遊覽一下這座城市,領略阿瓦隆風土人情的想法。並且拒絕了皇室提供的路線和保衛,只帶著一個不起眼的僕婦開始了自己的隱秘旅行。

    皇室對於她的做法無法干涉,只能秘密通知她行程上的各處,提高警備。務必不要讓入城時的刺殺重演。

    在參觀過歌劇院和鐘樓之後,這位殿下已經去過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據說在神學上和梅丹佐大主教相談甚歡。連主教都私下裡表示這位殿下對聖典的見解幾乎和自己不相上下。緊接著,皇家工程院的煉金術師們也拜倒在這位公主的長裙之下,讚頌她的智慧和見解。

    如果不是她無意宣揚,隱秘去來,只是觀光,而且對一切保密話題決口不問的態度的話,內閣都會產生這是雲樓城在示威的錯覺。

    幸好,現在她的參觀已經到了最後一站,所有人都隱隱了口氣,可西德尼卻壓力山大。如果校長那個神經病還在的話,對付一個難纏的小姑娘自然不在話下。可現在校長撒手不管,西德尼掌權了,他卻沒有把握能頂得住。

    現在,他只能祈禱這位殿下保持自己守規矩的風格,不會弄出什麼妖蛾子來。

    面對西德尼的歡迎,少女只是頷首,「瑪麗殿下對我說,皇家音樂學院是個有趣的地方。要是能離開阿瓦隆之前看一看,也不虛此行。」

    「殿下言重了,學院只是教書育人的地方而已。」

    西德尼淡淡地回應,但心裡卻鬆口氣,神情掩不住地驕傲起來。

    這裡是哪兒?這裡是安格魯學術沉澱了數百年的地方,精英遍地的學院,至少有三位聖徒出自於這一所學校。堪稱底蘊深厚,除了聖城之外別無二家。其他國家的元首都接待過不知道多少,何況應對一個小姑娘?

    「想要瞭解學院的話,大禮堂的參觀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他在前面引路,「潮月殿下,請跟我來。」

    「大膽!」

    僕婦被激怒了,踏前一步,對他怒目而視:「你這放浪之徒,竟敢直呼公主閨名!」

    西德尼一愣,心中顫了一下,頓時蒙了。沒想到第一句話就踩了線,他忘記東方貴族女子的名字不是陌生人能夠隨口叫的了!

    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連忙擠出笑容:「是在下的疏漏,請不要見怪。」

    「西德尼先生不是東方人,不明白東方的習俗,不用怪他。我們入鄉隨俗就好。」被稱為潮月的少女伸手,示意僕婦退下,淡然地說道:「這裡不是正式場合,不用叫我殿下,先生用我的姓氏稱呼我就行了,想必在此處也不會搞混。」

    西德尼終於鬆了口氣,用力點頭:「雲樓小姐,請跟我來。」

    僕婦冷哼了一聲,緊隨其後。

    西德尼走在前面,擦了一把冷汗,感覺到任務艱巨。

    「皇家音樂學院是四百年前創建的,在百年前,經過著名的藝術家赫爾墨斯先生的改造,現在已經成為了阿瓦隆著名的名勝。

    尤其是大禮堂,被諸多建築師譽為哥特風格的代表。」

    就在被樹蔭遮蔽的大道上,西德尼在前面引路,口中喋喋不休地介紹著各處古建築的資料,明顯昨晚下過苦功,狠背了一番。

    可雲樓潮月卻只是沉默地聽著,偶爾點頭,像是心不在焉,令西德尼的壓力越來越大。忽然間,她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

    西德尼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趕忙湊過去,擠出熱情地笑容:「雲樓小姐怎麼了?這鬼天氣果然太熱了。不如我們去休息一下?」

    潮月沉默著,沒有回應他,只是出神地凝視著身側的方向,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許久之後,她伸手指著自己的右側:

    「前面,是什麼地方?」

    西德尼一愣,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心中大呼不妙,面色有些為難,「這個……」

    那個年過半百地肥胖僕婦翻眼看他,「殿下問你,你就回話。吞吞吐吐地,打什麼鬼主意?」西德尼的表情一僵,只好老實回答:「那裡是劍欄地宮。」

    「地宮?是地下牢房麼?」

    「只是收藏一些老東西的地方而已。」他擦著額頭上的汗,「那裡今天不適合參觀,現在那裡還在上練習課,一群學生在打來打去。有時候還會出現意外,如果您有什麼閃失就不好了。」

    他絞盡腦汁地規勸著少女回到正確的遊覽路線上,千萬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可雲樓潮月的話令他如墜冰窟:

    「聽起來很有趣。」

    西德尼愣住,他忘記了:面前的少女雖然只有十七歲,但本身就是罕見的共鳴級樂師!從襁褓中出生時,她的血中就帶著其他人望塵莫及的力量。他現在說這些,只能嚇到那些見到血就會尖叫暈倒的較弱貴族少女,卻攔不住一位強大的樂師。

    他擦著汗,求救一樣地看向少女身旁的僕婦。

    那個隨行伺候的老嬤嬤此時也在規勸:「若是公主要看相撲搏鬥解悶兒,雲樓城中也有不少行家裡手,何苦在這裡?

    況且據說西夷決鬥,動輒血濺三尺,斷個胳膊缺個腿兒,怪瘆人的,醜也醜死了。殿下是金玉之軀,何等尊貴,萬萬不能輕易犯險。」

    白髮地少女專注地凝視著那個方向,像是出神了,沒有聽到她的話。

    老嬤嬤尷尬地停下,直到許久之後,少女收回視線,像是回過神來。

    「世界上醜陋的事情那麼多呢。」

    她輕聲回應,邁開腳步:「看看無妨。」

    不等西德尼引路,她就走向了地宮的方向。

    「殿下,殿下!」老嬤嬤急得跳腳,趕忙亦步亦趨地追上去。

    西德尼呆滯在原地,忍不住想要哀鳴:這他媽什麼展開?為什麼麻煩的事情都會扎堆匯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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